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宋王》全集 作者:尹三问   王者,帝王也! 回到北宋,注定身居庙堂, 使辽国,战西夏,固社稷,安邦国。 万里山河,风云已动;美人入怀,权倾天下! 铁蹄踏燕云,挽弓射天狼,谁与争锋? 且看我的帝王之路,我的江山,如诗如画! 第一章小贼 林昭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被两个彪形大汉死命地摁在地上,随即麻绳加身,被捆成个粽子。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不过是落水而已,怎地…… 莫非是牛头马面来捆自己去阴曹地府?淹死了?林昭顿时一个激灵…… 可眼下天光大亮,全然不像那传说中的阎罗殿啊! 林昭呼喊着想要问个清楚,可是刚一张嘴,一块破布就塞进了口中,臭味难当! 只听那两个大汉冷哼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少爷的伴读怎么了?竟敢偷看少夫人更衣……” “就是,平日里看着斯文老实,没想到是个无耻小淫贼!” “待会回了老夫人,有他好看的!” “淫贼?不就是把中文系的系花弄上手嘛,可那是光明正大的自由恋爱,至于说的如此不堪吗?” 林昭尚且浑浑噩噩,便被两个大汉抓起来,扔进了一间黑屋子里。 砰……哎呦! 你们TM倒是轻点啊! 林昭只觉得后脑撞得生疼,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昭再次醒来。 一丝阳光正好从侧面的小破窗透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林昭由此断定一个欣喜的事实——此处并非阴曹地府,自己还活着。 可是这是什么地方呢?绑架?恶作剧?亦或者是幻觉?猜想一个个都被排除。 麻绳捆的太紧,浑身难受,林昭尽力想要翻个身,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不想轻轻一动,后脑又是一阵生疼,随即有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 林昭,年十八,父母双亡,由舅舅顾七抚养长大……寄居江宁(南京)孟府,是大公子孟若谷的伴读……有个哑巴舅妈,一个萝莉表妹…… 怎么回事?林昭只觉得脑袋要爆炸一般! 难受了许久,等到脑海中的记忆融合基本完毕的时候,林昭想到一个合理解释——穿越! 没错,是穿越! 前世的他是某大学刑侦专业高材生,凭着英俊的外表,伟岸的身材,赢得邻校中文系系花的芳心。 两人一道前往西南某景区“蜜月”之旅,准备双宿双栖,如胶似漆几日。不想竟失足落水,等他挣扎着冒出头的时候,却遭遇了这般不人道的待遇。 想来应该是落水身死,灵魂穿越时空,借尸还魂重生在古代同名同姓的书生身上。按照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如今正是北宋神宗熙宁元年,千年只在一瞬间! 老天爷,你玩我啊! 林昭忍不住想要抓狂,哥还没有在政界平步青云,没有在商场叱咤风云,情场得意更是遥远。至少……至少让我与系花一夜春宵之后再穿啊! 穿也就穿了,可这也实在太倒霉了!捆成个粽子,动弹不得,难受的要死。最可恨的嘴里的破布,熏的人几欲晕厥。 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林昭在残存的记忆里搜索着,慢慢地理出点头绪。 中午,作为伴读书童的林昭去给公子内书房送书,无意间竟发现少夫人李氏竟然与人偷情幽会。林昭本来不想多事的,不想紧张之下脚步声太重,被狗男女发现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有人大叫抓淫贼,随即便被打“死”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林昭穿越而来…… 现在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很显然是被人陷害了。对方是怕自己泄密,倒打一耙,先一步将自己陷害为人人喊打的小淫贼…… 尼玛!现在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何况一块破布直接剥夺了说话的权力! 那会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要回了老夫人什么的,似乎有几分大观园的风格嘛! 事实上,孟老夫人和是史太君差不多。孟家祖上乃是商人,但不是一般的商人。太宗赵光义征伐南唐时,孟家在粮草和船运方面给予了很大支持。后来赵光义烛影摇红即位为太宗皇帝,对孟家多有嘉奖,据说孟家正堂里“忠义传家”四个字乃是太宗御笔钦赐。 因为祖上这份功绩,加之孟老夫人年轻守寡,抚养的独子高中进士,被仁宗皇帝册封为诰命夫人。可惜孟老夫人是个苦命的人,年轻守寡,中年时儿子也因病而死,留下一双孙子女相依为命。 如今孙子女业已长大成人,大公子孟若谷人如其名,虚怀若谷,乃是个谦谦君子。一直勤学苦读,意欲效仿父亲,金榜题名,光耀门庭。小姐孟若颖虽为女流,却将孟家偌大的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 孟老夫人算是颇为欣慰,唯一担心就是孟家人丁单薄。因此早早地给三代单传的孙子娶亲,希望早一日抱上重孙。 孙媳妇李氏完全就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如今自己背上侵犯少夫人的罪名,老太太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怎么办?林昭这会子真有些犯难了。 以前看小说,穿越者都是何其牛逼,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治国平天下,裂土封王的。好歹也是三妻四妾,勾搭几个美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为何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这样悲催呢?此时此刻,林昭全然没有这些宏图大志,他只想着如何摆脱淫贼的罪名,自证清白? 今日之事,若非亲眼所见,谁会想到平日里端庄贤惠的少夫人竟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呢?尤其是那奸夫陈宣的身份更让人恼火…… 陈宣,官宦子弟,据说陈孟两家有意联姻,陈宣正在追求孟小姐,想不到竟然先勾搭上了大舅哥的老婆…… 可惜自己没有证据,说出去有谁会相信呢?肯定还会在背上一个污蔑诽谤的罪名,得不偿失啊! 这可正是对方苦心孤诣陷害自己的原因,淫贼的话不可信,淫贼没有发言权…… 该当如何是好? 林昭正在思索对策的时候,柴门一声响动,两个彪形大汉再次出现在面前。二话不说,抬起大粽子便走,全然不顾粽子的感受。 很快,林昭被抬着进了一间房子,已经到傍晚时分,天虽未黑,屋内却已经是红烛高照。看到这般照明条件,林昭更加确定回到了古代! “老夫人,贼人已经带到!” 砰! 两人直接将扔在地上,痛得林昭心中直骂娘,奈何口中塞着那块破抹布,发出的只是一声闷哼! “呜……呜呜……祖母,你可要为孙媳做主……别拦着我,让我死了算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林昭躺在地上,角度有限,只能瞧见一面侧墙。听哭声,便知道是李氏那个贱人哭哭啼啼地恶人先告状…… “好了,不要哭了!祖母自然给你做主的!”老夫人在孟家拥有绝对权威,对孙媳妇也是怜爱有加。 “老夫人,事实俱在眼前,此等恶奴应当立即乱棍打死!”说话的却是男人。 尼玛!奸夫竟敢如此嚣张,林昭清楚地记得那会就是陈宣这厮将自己打“死”的!真尼玛不要脸,乱棍打死?一日之内竟要两次谋杀老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怜的孟老夫人,此人可是坑你的孙子、孙女啊! “老夫人,昭儿平日里知书达理,忠厚老实,断不会行那卑鄙行进,还请老夫人明察!”林昭心里蓦地一震,说话的正是舅舅顾七。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陈宣冷冷地表示不屑。 “我表哥知书达理,断然不对做这样的事情!”一个小姑娘朗声力争。林昭听的明白,赫然是十四岁的小表妹顾月伦。 “知书达理?”陈宣冷笑一声:“平日里看着老实,骨子里却是个心术不正,无耻下流的贱坯子。” “你胡说,你冤枉我表哥!”顾月伦言语之间已经有些着急了。 “冤枉?少夫人的侍女小桃与我亲眼所见,铁证如山,岂容抵赖!”陈宣说的义正言辞。 侍女小桃作为目击证人,说道:“林哥儿……不,小贼说是来为公子送书,奴婢就让他进了内书房,想着放下之后他便会离开了。因为当时给忙着给少夫人煎药,奴婢便大意离开片刻…… 谁曾想奴婢端着药回来的时候,小贼竟然趴在少夫人内室的窗前窥探,而那时少夫人正在……更衣……奴婢一声呼喊,他便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走,还与奴婢撞个满怀……幸好陈公子从院外经过,听到呼救,才擒住了小贼……” 侍女一边说,李氏哭的更加伤心了,言语之中更是寻死觅活,看着真像个贞洁烈女…… 陈宣及时补充道:“今日在下来给世妹送了几盆上好的牡丹……返回时,听到嫂夫人院内有人呼救,随后见到这小贼从里面慌张跑出,便将他击倒在地……” 两人说的惟妙惟肖,细节之处都说的有模有样,由不得众人不信。就连顾七都开始有些动摇,莫非外甥真一时糊涂做下错事? 孟老夫人更是怒不可遏,愤然道:“恶奴胆大包天,来人,家法伺候!” 第二章自证清白 家法?林昭猛然一惊。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陈宣与小桃的证词之中,结合记忆搜寻蛛丝马迹,试图从中找出脱罪的线索。 刚有进展的时候,孟老夫人那边已经定罪了,还要执行家法,什么乱七八糟的? 却听见孟老夫人怒道:“拖下去,重打四十棍!” 什么?林昭顿时怒了,这哪里是家法,分明是滥用私刑要人命啊! 顾七听到之后,大为惊讶,扑上去恳求道:“老夫人开恩,昭儿身体孱弱,四十棍绝对承受不住的……此事乃是老奴家教不严,让我代为受过吧!” 舅舅,你这是干什么啊?林昭虽然感动,可更多的是愤怒!被人冤枉了,咱凭什么认罚? 怎么不让我说句话?啊啊!林昭身体不停地晃动,一声声支支吾吾的闷哼,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还是顾月伦聪明,喊道:“老夫人,为何不让我表哥说句话,兴许他是被冤枉的,兴许有什么误会……” “表妹,我爱死你了!”林昭心中腹诽,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诉求了! 顾七也回过味来,恳求道:“老夫人,老奴求您了,让昭儿说句话吧!若真是他犯错,我们心甘情愿认罚!” “祖母,且听听自己如何说,也好让他心服口服……”林昭听的分明,说话的是个女子,正是孟家大小姐孟若颖,没想到她也在。 “老夫人,难道要容忍他再次出言不逊,对嫂夫人无礼吗?”又是陈宣,林昭愤怒不已,心中已经将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好几遍。 此仇不报非君子,老子脱身之后,有你们这对狗男女好看的…… “让他开口又何妨?他若是敢乱讲,打乱他的狗腿……”孟小姐还算讲理,只是何必狗眼看人呢? 孟老夫人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 不容易啊,终于辩解的机会了! 口中的破布终于被拿掉了,腥臭味远去,一股新鲜空气涌入口鼻,一个字——爽! “林昭,你有何话说?”问话的却是孟若颖。 林昭贪婪地深呼吸几口,冷冷道:“自然有话说,不过先得先给我松绑,让我站起来才是!” “大胆小贼,竟敢口出狂言……”陈宣抢先喝骂! “你算哪根葱啊?孟家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了?”林昭一句话还真把陈宣给噎着了,虽然许多人潜意识里都将他看作是孟家未来姑爷,可实际上孟若颖并未正眼瞧过他几回。 林昭续道:“你们有什么权力绑着我呢?” “恶奴,就凭你在孟家犯了事!”孟若颖管着孟家数百伙计工人,习惯了颐指气使,对林昭如此嘴硬的仆役很不感冒。 林昭笑道:“大小姐莫要动怒,既然如此,不若将我交给江宁县府,由官府来审理定罪!孟家凭什么私设公堂?滥用私刑,想要打死人?难不成要藐视国法吗?” 你……孟若颖顿时怒由心生。 “好了,给他松绑!”孟老夫人发话,无人敢不从。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今日将自己送到府衙,明日就会流言蜚语满江宁。说不定还会衍生出无数的版本,孟家丢不起这个人! 其实大户人家惩治犯错的家奴也是常有的事情,林昭也是随便一唬住,增强点气势。孟老夫人心有所虑,未及细想便答应了。 绳子松开,已经麻木的肢体疼痛无比。一个中等身材的憨厚男子扑过来,关切道:“昭儿,你没事吧?” 林昭见到舅舅顾七眼中含泪,额头之上已见血渍,心里更不是滋味!咬牙道:“没事,舅舅不必担心!” 说话间,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轻轻活动几乎麻木的四肢。 “小贼,你有何话说?”陈宣冷冷质问。 林昭转过来笑道:“你着什么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皇帝不急太监急,莫非此事与你有什么关联?” 陈宣心中有鬼,当即不敢再多言语。 “好了,不要再废话了,你可有什么辩解?”孟若颖感觉有些奇怪,兄长那个老实诚恳的伴读似乎不是这幅德行…… 林昭的目光落到孟若颖身上,白皙的皮肤,明眸红唇,青丝垂肩,眉角一颗小红痣尤为明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练。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倒是颇有几分威严,林昭心中暗想不知美人笑起来是怎生模样? 孟若颖讶然发现,林昭竟然盯着自己,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凤目之中更多了几分不悦。 林昭赶在孟小姐恼羞成怒之前,略一欠身,说道:“老夫人,小姐,适才林昭无礼了,还请见谅!” “你还知道什么是无礼?”孟若颖一语双关。 林昭淡淡一笑:“看来小姐是对在下有偏见,既然如此,看来很有必要先自证清白……” 陈宣与李氏偷偷地交换个眼神,不由都有些紧张,一向笨嘴拙舌的书呆子怎么地便的如此能言善辩? 林昭侃侃而谈道:“请允许我问小桃几个问题?” “问吧,看你能油嘴滑舌到几时?”孟若颖轻轻点头,孟老夫人则一直保持沉默。 林昭转身看着证人小桃,问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当时你在何处煎药?” 小桃答道:“当时我在西屋窗外煎药!” 林昭点头继续追问道:“少夫人屋内可有屏风,在哪个方位?” “这……”小桃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奈何林昭逼问得紧,只得如实回答道:“少夫人房内有屏风,在靠卧房的西墙角!” “很好!”林昭追问道:“今日……你换过衣服没有?” “登徒子……”一听林昭问及女孩换衣与否,孟若颖轻声嘀咕一句。 林昭全当没听见,静静地等待答案! 小桃被林昭锐利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说道:“这有什么关系,你怎地问的如此无礼?” “或许是有些唐突了,不过请你如实回答,与此事有莫大的关联!”林昭沉声逼问。 小桃目光扫过,见老夫人与小姐都不说话,显然是默许了,唯唯诺诺道:“我今日并未换过衣服……” “那好……”林昭满意地点点头,笑问道:“公子的内书房在何处?” “东屋!” 林昭拍手道:“这就怪了,我到东屋公子的书房送书,少夫人的卧房在西屋,屏风在西屋的西墙,中间隔着正厅,而你在西屋的窗外煎药。你一口咬定,重复多次说我窥视少夫人……更衣……也就是说并非破门而入,那么请问,我是从何处窥视? 唯一有可能的地方只能是西屋正面的窗外,而那时你恰好在那处煎药。是你对我视而不见?还是我的目光穿透了墙壁与屏风,窥视……少夫人……更衣呢?” 大户人家的卧房之中多有在屏风之后设有方便之处,文雅的说是更衣,实际不就是上厕所嘛!老子可没有窥视女人如厕的恶趣…… “这个……”桃子顿时有些慌乱了,求助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少夫人和陈宣……支支吾吾了许久,才道:“兴许是我记错了……” “那好,第二个问题,你说你端着药进去的时候,我慌不择路要逃走,与你撞个满怀对吧?”林昭续道:“如果是这样,药碗倾洒是自然的……你今日并未换衣服,我更没有机会换衣服,可你我的衣服上怎无半点汤药的痕迹? 当然了,你或许会说,药洒在地上了?不知少夫人的房间是否打扫过了?可有痕迹?事情竟如此巧合?兴许你又记错了……” 连续两个问题,让小桃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可是很大程度上反映出问题…… 林昭笑道:“好了,我问完了,相信是非曲直老夫人和大小姐会有决断!”说话间冷冷的瞟向陈宣和李氏,嘴角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苟且事实,杀人灭口不成转而恶人先告状,但是忙乱之间做出的事情漏洞太多,不够严密。或者因为事情突然,很快被孟府其他诸人介入,根本来不及布置窜供。为了证词可信,小桃自行脑补,有意识描述了许多细节,看起来丰满而真实,实际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普通人或许并未注意,但对出身刑侦专业的林昭而言易如反掌,轻易便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从而自证清白。 自圆其说可不是件容易事,现在,该犯难是他们了…… 第三章黄鼠狼给鸡拜年 林昭只问了几个问题,所有人都听的明明白白,即便是年老迟钝的孟老夫人也回过味来。 似乎小桃的证词有很大问题,漏洞百出啊,难不成真是冤枉林昭了? 可是小桃为什么要冤枉他呢?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另有隐情呢? 反应较快,有八卦嗜好者已经开始自行脑补…… 孟老夫人端坐主位,厉声问道:“小桃,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桃这时已经慌了神,几个回答露出马脚之后,根本不知道如何圆谎?目光时不时地瞟向主子——少夫人李氏! 李氏知道事已至此,恶人先告状的如意算盘已经落空了,而且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根本无暇多想,一向呆头呆脑的林昭今日怎么变得如此聪明,抽丝剥茧,侃侃而言。她只知道,一旦偷人的事情败露,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该怎么办?怎么办? 李氏偷偷地看了一眼陈宣,陈宣也是紧张不已,勾引有夫之妇,以孟家的地位和影响,能饶自己吗? 林昭是知情的,但是他为何没说出来呢?对了,是因为他没有证据,想到这里陈宣轻松了许多。现在最重要就是小桃这边如何解释,得自圆其说才行! 陈宣强自镇定,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如此说来,我倒真有可能冤枉了林昭。当时我听到呼喊赶到院门口的,抓贼的同时,小桃似乎鬼鬼祟祟的,当时没有注意,现在想来似乎有些不大对……” 李氏也有几分精明,陈宣话音落地便从中听出弦外之意,抽噎道:“小桃,你是我娘家陪嫁来的侍女,从小与我亲如姐妹,若是做错的事情……说出来,不打紧的……” 尼玛,口风便的倒是快!很明显,赤裸裸地暗示,要弃车保帅啊!林昭轻叹一声,看小桃的眼神多了几分可怜与嘲讽! “我……我……”小桃嗔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本来当证人构陷他人的,怎地现在变成了众矢之的。 “莫非是手脚不干净,偷拿什么东西?”陈宣有意无意地提醒一句。 李氏也止住了哭声,说道:“小桃,当时到底是如何情形?你倒是说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频使眼色。 小桃渐渐反应过来,当即道:“夫人,是奴婢的错……” 陈宣和李氏都松了一口气,先行编个故事,掌握主动权,不过是个小错。若是林昭先开口,事情可真就有些麻烦了…… 小桃在陈宣和李氏的循循善诱之下,终于讲出了实情:“我偷拿了公子送给少夫人的玉镯,被林昭给瞧见了,怕他告发,所以先行陷害于他……” 林昭一拍手,笑道:“好了,真相大白了!”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孟家兄妹,林昭都很想揭发这对无耻狗男女,但是苦无证据。贸然说出,可能又会被倒打一耙,因此必须克制…… 陈宣和李氏这对奸夫淫妇固然可恨,但林昭手中并无证据,自然不能乱讲。李氏弃车保帅,牺牲一名心腹也算是报应吧!来日若是给自己拿到了真凭实据,定要他们好看! “什么?”孟老夫人震怒道:“手脚不干净,还要恶人先告状陷害他人?可恨的是竟然不顾主子的名节……” “老夫人,奴婢知错了,知错了,老夫人恕罪……”小桃这会子已经熟悉角色,表演可谓相当到位。 孟老夫人道:“贱婢合该乱棍打死……” “少夫人,奴婢知错了,少夫人救命啊!”接下来的戏码完全都在意料之中。 李氏出面求情道:“祖母,想来小桃也是一时昏了头,念在她侍候孙媳多年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孟老夫人沉吟片刻,说道:“既你主子求情了,且先饶过。先拖下去,关进柴房闭门思过几日再说……” “谢老夫人,谢老夫人……”小桃佯装感激涕零,目光也不是瞟向李氏,提醒主子搭救自己。 “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休要再提!”孟老夫人始终坚信一点,家丑不可外扬。 孟若颖沉默不语,总觉得事情转折的太快,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尤其是他,狐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林昭身上,心中多少留下些许疑窦…… 孟老夫人倒是客气,歉然道:“林哥儿,委屈了!伤势如何?请个郎中诊治吧!” 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林昭还是懂的,笑道:“谢老夫人挂怀,不碍事……” 事已至此,暂时告一段落。李氏低头沉默,陈宣也灰溜溜地告辞离去,此后多日不敢登门…… 直到此时,孟家大公子孟若谷才从州学姗姗归来,对此全然不知…… 林昭跟着舅舅顾七、表妹顾月伦一同返回,孟家大院边缘位置的三间低矮平房,姑且算是个家吧!说到底,林昭和舅舅一家三口,都是孟家的仆役…… 仆役,为何是如此卑贱的身份呢? 脑海中搜寻着相关的记忆,林昭轻叹一声,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据舅舅顾七说,他家祖籍涿州,早年家乡遭水灾,父母双亡,舅舅抱着他逃难来了江宁。多亏了孟老夫人收留,才得以活命! 后来顾七因有些许厨艺,成了孟家的一名厨子。顾七称林家本是书香门第,希望外甥也能读书识字,为此事没少求人。后来因林昭与孟家孙少爷年纪相仿,老夫人恩准,成了一名伴读小书童。 再后来,顾七娶了府上哑巴绣娘刘氏,生下了表妹顾月伦。一家子因为手艺的缘故,在孟家的仆役之中也算是有头有脸。 即便如此,可终究都只是个仆役。寄人篱下供人驱使,像今天这样遭受非人道待遇更是常有的事情。 来到宋朝,勾搭几个美人才不虚此行,没个自由身如何能行呢?谁听说过一个仆役三妻四妾? 对,得想办法离开孟家,自立门户才是!蓦然,林昭确立了穿越后的第一个目标。 “表哥,你没事吧?”一路上见林昭沉默不语,顾月伦关切询问。 林昭这才注意到小表妹,长相清甜,五官精致,一身粗布钗裙,小家碧玉之美跃然眼前。不过刚刚十四岁的年纪,已经是个美人胚子。林昭相信,再过上两年,容貌怕是不在孟若颖之下。 一进屋,昏黄的灯光下,哑巴舅妈柳氏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她不会说话,眼眶早已湿润,显然是担心了许久,看林昭的眼神也是怜爱有加。穿越造成的孤独感,也被这浓浓的亲情冲淡了许多…… 舅舅顾七点头道:“没事就好……” “表哥,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月伦小声问道。 顾七目光之中也带着几分疑惑,他也觉得此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没事,完全是误会……”林昭不想他们在为此担心,因此打个马虎眼。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来人却是少夫人李氏外房的侍女杏儿! “少夫人吩咐奴婢来给林哥儿送些跌打药酒,今日让林哥儿蒙受冤屈,真是抱歉……” 林昭心中冷笑,有几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赶脚…… 第四章花下药渣 林昭被折腾了一天,早已疲乏,穿越后的第一夜不仅没有失眠,反而睡的格外沉!以至于鸡鸣日出什么,全然不曾在意,一直睡到太阳晒屁股! 闹钟怎么没响?没听到教官的咆哮?林昭迷迷糊糊地,还有些奇怪。可是睁开眼睛,看到木椽青瓦的屋顶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里是宋朝,以后得慢慢习惯才是! 就在林昭叹息的时候,敲门声响起,随后萝莉表妹顾月伦推门而入…… “表哥,吃早饭了!”顾月伦端着托盘走上前来,香喷喷的面饼与一碗米粥映入眼帘,林昭这才意识到肚子空空荡荡。 真幸福,有萝莉伺候着吃饭,恐怕是穿越后少有的福利吧!这待遇放在前世,不知要羡煞多少宅男? “表妹,这么早起来给我做饭啊?辛苦了,真是太感动了……” 顾月伦没好气道:“还早呢?已经日上三竿了……”略微停顿之后,歉然道:“表哥往日都是闻鸡起床,想来今日是因为有伤在身,应该的……爹爹特意让我留下,给你做早饭……” 看来以前的林昭是个勤奋的孩子,以后压力可就大了…… “好了,表哥,起来用早饭吧!” “嗯,好!”林昭掀开被子的前一秒及时地停住了,讪笑道:“表妹,你先出去一下,我穿下衣服……” “哦!”顾月伦微微有些羞涩地点点头。走到门口时,回头道:“对了,公子刚才差人来过,让表哥吃过饭去一趟,我先去绣房了……”说完便出门去了。 林昭这才掀开被子,轻叹一声:“这裸睡的习惯是不是得改改呢?” 靠,古代的内裤是这样?不够舒适啊!有机会得改良改良,表妹正好是绣娘……晕,我怎么又邪恶了,林昭猛地摇摇头,穿上衣服,拿起一块面饼大快朵颐…… 江南二月,阳光明媚,柳树已经吐出新芽,晨风吹过却依旧带着几分寒意。吃过了早饭,林昭动身出门,往公子孟若谷的书房走去。 寄人篱下,就少不得要被人吆五喝六,好在这个孟公子人如其名,还真是虚怀若谷,对人还算不错。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挡林昭争取自由,自立门户的决心…… 再次走进小院时,林昭心中一动,在这里穿越重生的,也是在这里被人陷害的。此时西屋房却一片安静,全然不似昨日那般娇喘呻吟不断。 晨昏定省,这个点,李氏那个贱货应该在老夫人那请安去了。 林昭也不多想,直接奔孟若谷的内书房去了。一进门,便瞧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伏在桌上睡的正香,正是孟家大公子孟若谷。 林昭见状本想退出去,偏巧孟若谷正好醒来,瞧见他便笑道:“东阳,你来了,等很久了吧?”东阳是林昭的表字,孟若谷见林昭即将及冠,便请了州学一位夫子为林昭取字,算是附庸风雅吧! 林昭点头道:“没有,我也是刚到……” 孟若谷伸个懒腰,站起身来,疲惫的脸上黑眼圈尤为明显。 林昭见状问道:“公子又一夜未眠?” “是啊,张载先生的文章太精辟了,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公子可要注意身体啊!”林昭暗自摇头,孟公子真是可怜。现在想想,戴绿帽子这事与他自己也有些关联。 经常一连多日宿在州学挑灯夜读,回到家里也彻夜不眠。李氏独守空房,时间久了,耐不住寂寞,就开始勾搭男人偷汉子…… 可孟若谷却浑然不觉,伸手拿过一本书递给林昭,笑道:“好文章,改日你也细细品读一番!” 林昭略微翻看,字里行间批注笔记密密麻麻,每隔几页没有时间备注,最新一页上赫然写着:二月初一夜…… 至于之乎者也的内容,林昭一看便有些头大,难不成自己以前的日子就是这样?果真是两个书呆子啊! “如何?” 林昭淡淡一笑:“匆匆浏览,改日细读才是!” “那是自然!不过得月余之后……”孟若谷淡淡一笑。 林昭疑惑道:“公子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三月十七是祖母七十大寿,按理说,做孙儿的该尽孝,好生为祖母准备过寿才是。可我有几篇文章尚未完结,想要赶在四月之前写好,交与王知府…… 你知道吗?官家已经下诏,封江宁知府王安石大人为知制诰,不日就会擢升入京任职。以王大人的学识和资历,宣麻拜相指日可待。若是文章能得到他的赏识,来年汴京赴考多有裨益啊!” 王安石?若是说别人,林昭或许还真不知道!不过历史书上赫赫有名的王安石变法,林昭自然知晓。却没想到他现在正在江宁任职,孟若谷想要求得他的赏识,眼光还算不错!只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孟若谷续道:“为求专心致志,我打算到州学暂住一段时间,好好读书写文章。可祖母寿宴之日,宾客众多,需要做许多准备,我若不在,所以的事情都得小妹来做,太让她受累了。所以呢,我打算麻烦你留在府中,帮着小妹做准备,也算上帮我为祖母尽一份孝心吧……” “让我去帮孟若……给大小姐帮忙?”林昭没想到孟若谷派给自己这么一个差事。 孟若谷点头道:“没错,就麻烦你些日子了!”读书人,倒是谦虚客气。 可是孟若颖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单单是昨日“三堂会审”就看得出,大小姐习惯了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去给她帮忙,自然得受他差遣,日子估计不会好过。 林昭不禁大皱眉头,却又不能拒绝。算了,这一遭先忍了,等老夫人大寿过了,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 “好了,就这样……”孟若谷拍拍林昭肩膀,说道:“我去洗漱一下,去州学了,此事麻烦你了……” 林昭道:“公子,勤学苦读固然重要,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什么?”孟若谷有些好奇。 “没什么?”林昭笑道:“公子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嗯,知道了!” 林昭告辞出门,心里设想着向孟若颖报到会是怎样情形? 我靠……走过花园时间,一不小心,宽袍大袖挂在了花枝之上。林昭叫苦不迭,不是吧?难不成到了古代,走路还需要联系适应吗? 伸手取下衣襟时,衣角已经破开,林昭叹息一声,只能回家找表妹来补了…… 就是这一停留,林昭正好瞥见花丛之下倾倒着一堆药渣…… 谁会把药渣倒在如此隐蔽之处呢?若非偶然,还真发现不了。林昭四周打量,发现此处离李氏的西屋房不是很远,脑中灵光一闪,回想起昨日发现李氏与陈宣偷情之时,西屋窗外小炉上正好在煎药…… 想来是以煎药为名来打掩护的,可惜当时眼线小桃恰好走开,没能及时拦住林昭提醒主子,是以撞破奸情…… 煎药……林昭低头看一眼药渣的成色,显然是最近刚倾倒的……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林昭知道,李氏和陈宣迟早会找自己麻烦。无论是为求自保,还是“报答”孟家兄妹,多搜集点证据都是有好处的…… 林昭以刑侦专业对蛛丝马迹的敏感,立即决定将药渣收集起来。 没有个塑料袋什么的,很不方便啊!林昭一瞧,这会大袖子似乎派上点用场了,身上似乎还有块手帕…… 林昭趁着四下无人,迅速将药渣包裹!尼玛!怎么还会有瓷片?林昭从药渣之中拿起一块青色的弧形瓷片,若非发现及时,双手就该鲜血淋漓了…… 第五章荡妇的报复 趁四下无人,林昭顺手将药渣带走,回房晾在通风之处,有时间找个大夫瞧瞧是些什么药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派上些用场。至于那块瓷片,也被当作证物好好保存起来…… 中午的时候,林昭往前院账房走去,平日里孟大小姐的办公地点就在此处。 一进小院,见两侧的厢房之内,数十名账房先生要么翻阅账目,要么拨弄着算筹,要么正在奋笔疾书…… 这也难怪,孟家在江宁、杭州、汴京、洛阳、大名府等十多个城市都有分店,经营范围涉及粮食、布匹、酒楼、船运等多个行业,可谓是家大业大。说起来林昭还是比较佩服孟若颖的,偌大的产业由她一个女子掌管,着实辛苦,着实不易! “唉,账房重地,闲人免进……”刚走没几步,便一个家丁拦住了,待看清楚面孔之时,笑道:“哎呦,这不是林哥吗?” 昨日之事,虽然老夫人一再严令保密,但消息还是在孟府之内不胫而走,唯一蒙在鼓里的,恐怕只有戴绿帽子的孟若谷本人了。 先是风流案的男主角,继而侃侃而谈自证清白,孟府众人眼神之中不禁多了几分好奇,多了几分高山仰止。 林昭也能感觉出几分异样,却不理会,说道:“我奉公子之命,来向大小姐报到,请问大小姐现在何处?” “报到?哦……”家丁一直身后的正房道:“大小姐就在那处看账目……” 林昭刚欲迈步前往,却被家丁拦住,说道:“林哥,你现在去恐怕不大方便……” “为何?” 不等家丁回答,便瞧见正堂门口出来两个女子…… “小桃也是一时糊涂,知错能改就好,我愿意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大嫂好胸怀,大人不记小人过……” “唉,她也是一时糊涂,知错能改就好。此事多亏小妹你了,若非你劝说,祖母不会松口的…” “哪里,大嫂客气了……” 林昭瞧的清楚,正是李氏与孟若颖姑嫂两个。也听分明,应该是李氏求了孟若颖,在老夫人面前说了好话,答应提前放出小桃,现在则是来道谢的!当然了,兴许还有些别的什么目的! “见过少夫人,大小姐!”实在看不惯荡妇演戏,林昭直接上前打断。 “你……” 李氏猛然瞧见林昭,吓的浑身一颤,眼神顿时有些慌乱…… 孟若颖见状沉声道:“你来做什么?怎地如此无礼,吓到大嫂了……” 林昭心中冷笑,若非心中有鬼,何至于如此惊慌失措? “没事,没事!”那厢李氏已经镇定心神,连连摆手,上前道:“林哥儿,昨天误会你了,抱歉!” “少夫人客气!”装模作样,林昭心中冷笑,李氏的演技还算不错,但眼底浓重的忧惧与愤恨却表露无疑。 林昭猜想着,此时此刻,这个卑鄙的荡妇一定在想办法对付自己…… 难不成我还会怕一个女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奉陪到底! “小妹,我先告辞了……”李氏生怕言多必失,尤其是昨日见识过林昭的本事之后,更是心惊,匆匆告辞离去。 孟若颖依旧是那副高傲的做派,问道:“你来做甚?” “哦!”林昭笑道:“老夫人寿宴临近,公子因学业要在州学耽搁,帮不上什么忙,又恐小姐太过劳累。因此派我来协助大小姐,替公子尽尽孝心!” 孟若颖波澜不惊,显然已经习惯了兄长这般行为,也不曾多指望于他,现在他反倒是对林昭更加感兴趣。 “你?你能做什么?”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孟若颖的印象里,林昭与兄长都有些书呆子倾向,似乎也指望不上。 又被鄙视了,林昭不平道:“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孟若颖顿时杏目圆睁,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她,对这样的赌气行为很不感冒…… 跟我赌气是吧?那好,那就试试……孟若颖随手一指室内桌上的一叠纸张,说道:“既然兄长让你前来帮忙,孝心可嘉,自然不能拒绝。不过看你身体单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体力活就不难为你了,算账总该行吧?那些都是祖母寿宴各项采购的花费,劳烦你算一下,总计需要多少贯?” 算账?林昭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孟若颖微微有些诧异,她本以为林昭回推辞或者为难的,没想到答应的如此轻松。沉声道:“那处有算筹,现在开始,日落前完成可否?” 宋代虽然已经有算盘,但是珠算口诀,计算方法尚不够完善,计算速度并不是很快。实际上孟若颖确有几分刁难的意思,好让林昭知难而退。 “恐怕用不了那么久……”林昭大概瞧了一眼,当即动手计算。 说大话!孟若颖白了他一眼,便进入里间…… 这厢林昭已然开始加减乘除,一切皆很顺利,唯有毛笔用起来略微有些不顺手…… 孟若颖坐在里间翻越账本,心中好笑,有你算的,让你嚣张! 可是一个时辰不到,敲门声响起,一抬头发现林昭站在门口。 “怎么了?算不出来?”孟若颖嘴角微微含笑,颇有几分得意。 林昭笑道:“已经算完了,一共一万六千三百一十六贯!”前世似乎在杂志上看到过宋朝的物价,一贯钱大约等于三百元人民币!也就是说孟老夫人的寿宴的花费在五百万左右,当真是有钱人啊! 孟若颖本来没有当回事,可是听到林昭报出的数字之后,不由一怔,她大概的估算差不多是这样! “你是如何算出来的?”孟若颖不由大为好奇。 林昭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孟若颖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行了,你且先回去吧,有事我会叫你!”此时她仍不大相信林昭…… 林昭乐得清闲,当即扬长而去。孟若颖见他远去,走到桌前,见到白纸之上画着许多的符号,似乎这就是林昭得出结论的依据! 孟若颖突然来了兴致,想要验证一下!随即叫了几个账房先生,吩咐道:“今天什么都不要做,迅速汇总这些账目总数!” 林昭一路哼着小曲,不想冤家路窄,路上正好遇到了李氏,以及刚刚放出来的小桃。 “见过少夫人……” “是林哥儿啊!”李氏笑的风骚,却也笑的阴险,身后小桃一脸愤恨地看着林昭,一双斗鸡眼更加居中靠拢了…… “哎哟,小桃姑娘不是闭门思故去了吗?”林昭明知故问。 小桃得意道:“老夫人开恩,放我出来了!” “是吗?那恭喜了,不过小桃姑娘以后可要注意,可再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李氏冷冷道:“我自然会加强管教,倒是林哥儿,不该看的千万不要看,不该说不要讲,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气……” “谨遵少夫人教诲,告辞了!”吗的,威胁我,老子从来就不怕威胁。林昭也不多理会,转身扬长而去…… 小桃担忧道:“小姐,他那张嘴始终是个祸患啊!” “我知道,不过他没有证据,知道又能如何?对了,昨天的药渣都处理好了吗?” “嗯!”小桃点点头,花丛下面应该无人留意,日子久了化为泥土倒是上好的肥料。又忧心忡忡道:“小姐,昨天你没服药,会不会……?” 李氏摇头道:“不会那么巧吧?唉!都怪孟若谷那个书呆子,大半年不肯与我同房,否则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担惊受怕!” 小桃补充道:“还有这个林昭,实在太可恶了,看着他这样得意,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嗯,是该想办法让他难受难受了!”李氏对此深表赞同。 第六章加减乘除 林昭预料到李氏会故意刁难,或者背后使绊子,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晚上舅父顾七回来的时候,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在林昭的不断追问之下,顾七才道出实情! 原来孟老夫人好吃,钟爱美食,七十大寿,美味佳肴自然不可少。李氏要求顾七做出一道招牌菜,为老夫人贺寿。很显然,这道菜注定了不能简单! 同时还得到消息,陈宣为了讨好孟老夫人,高价从汴京请来一位大厨,到时候若是相形见绌,会被说成是丢了孟家面子,指不定又要怎么样借题发挥! 不就是做菜嘛!林昭起初并未在意,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煎炸蒸炒都是基本的烹饪方式,却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炒菜便是北宋时候才兴起的。而且最初的时候,炒菜被认为是一门秘技,一直被汴京大酒楼的厨师们视若珍宝,秘不外传。 很显然,顾七并不是其中之一,现在要与一个汴京大厨做比较,自然就有些为难了。 顾七似乎一筹莫展,为此忧心忡忡…… 就连顾月伦都有些担心道:“这可如何是好?从未见爹爹如此发愁!” 林昭却不由地一笑…… “表哥笑什么?都这个时候,你笑的出来?难不成你有办法?”顾月伦天真清澈的眼眸盯着林昭,带着几分淡淡的不满与疑惑。 别的事情林昭或许无能为力,但是炒菜……嘿嘿,林昭还真有办法! 前世父母经营着一家川菜馆,每逢寒暑假,林昭都会在店中帮忙。从最初的耳濡目染,到后来的动手实践,厨艺方面多少学了几招…… 多了一千年的积淀,林昭甚至在想,从后世随便拉几个家庭主妇来,估计就可能秒杀宋朝所谓的大厨吧! 陈宣不是从汴京请了大厨吗?林昭有信心与其玩上一把!好了伤疤忘了疼,让你们不记性,还让你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林昭说出自己的想法时,顾月伦一脸惊讶,许久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向君子远庖厨的表哥会做菜…… “你不相信?看来我得自我证明一下才行……”能力总是受到质疑,很伤脑筋! “好!”顾月伦为了满足好奇心,同时解决父亲的遭遇的难题,决定一试! 次日趁着顾七和刘氏外出的时候,顾月伦强烈要求表哥露一手。 顾家因为在孟府多年,小院里有一个简单的小厨房,年节刚过,年货与节日赏赐还有些许,林昭正好可以利用,略加展示…… 一进厨房,林昭直接拿起一根冬笋开始操作。顾月伦只见表哥运刀如飞,切菜熟练程度不比厨子差。冬笋滚刀切块,豆腐四四方方堆在盘中,生肉也迅速切丝盛于碗内,紧接着敲碎一颗鸡蛋,以蛋清搅拌。 顾月伦惊的目瞪口呆,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昭笑道:“好了,别傻站着了,去生火吧!” 顾月伦木讷地点点头,在灶间引燃柴草,随着柴火燃起,铁锅的温度不断升高。 林昭道:“记住,炒菜需要用大火!”随后将植物油倒入铁锅之中,微微有油烟冒起之时,肉丝下锅爆炒。随后在加入酱瓜、萝卜、大蒜、砂仁、花椒、桔丝、香油伴炒,随后加入少许食醋和匀,起锅。 整个过程顾月伦看的一愣一愣,她实在好奇,从未进过厨房的表哥怎么会炒菜?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林昭已经涮锅放油,片刻之后一盘精致的油焖冬笋已然出锅。 随后是豆腐,林昭想做的是麻婆豆腐,可惜辣椒这味重要调料还远在美洲。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花椒、芥末,尤其是吴楚一带所产的茱萸。吴茱萸又名越椒,味道辛辣芳香,是绝好的辣味调料。 很快,爆炒肉丝、油焖冬笋、麻婆豆腐三道菜便出锅了,顾月伦怔怔地看着,愕然了许久。 “尝尝!”林昭笑吟吟地递过一双筷子。 顾月伦伸手接过,迟疑地夹起一块冬笋入口,轻轻咀嚼,完全不同的滋味。随即有夹起肉丝品尝,爽口美味。至于麻婆豆腐,辛辣之中却有一种别样的滋味,食之甚美。 “好吃吗?” “嗯!”顾月伦一边享受美味一边回答,全然不顾淑女形象。可片刻之后,她便放下了筷子,平静地问道:“表哥,你怎么会炒菜?” 呃……林昭笑道:“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脑中一点灵光,也就会做了。别不管这个,现在你相信我有办法了吗?” 顾月伦点点头道:“表哥的手艺比爹爹好许多,只这样的菜贺寿似乎有些……” 林昭笑道:“这些自然不行,我已经有主意了,保准不会让你失望!” “那就好!我给表哥打下手就是了!或者让爹爹来……”看到曙光,顾月伦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林昭摇头道:“不,这道菜你和舅舅来完成……” “我和爹爹?”顾月伦略微迟疑,悠悠道:“君子远庖厨,表哥自然不能轻易下厨!” 呃……虽说是误解,却也正好省却了一番口舌,林昭续道:“不止如此,我还要表妹你成为江宁城里的最美厨娘!” “最美厨娘?” “没错!”林昭重重点点头,他一心想要离开孟家。可出去之后靠什么生活呢?今天的事情让林昭想到,开家酒楼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厨艺无疑是最宝贵的优势。一个月后,孟家大宴则是个做广告的好机会…… “表哥,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呢?” 林昭略微思索,说道:“别的都无所谓,当务之急是得找到一个陈年老窖的酒坛子!” “可就难了,爹爹从不饮酒……陈年老窖就不说了,即便是一只空坛子也很难找……” 账房,孟若颖站在桌前,问道:“算出来没有?多少贯?” 几个账房先生整理一下满桌的算筹,起身道:“回小姐,总计应该是一万六千三百一十六贯!” “啊?”孟若颖不由地一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喃喃道:“他竟然真算对了……” 几个账房先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若他们知晓辛辛苦苦计算一天的账目,林昭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得出了相同结论,会不会羞愤的立即想要自杀呢?真相太残酷,孟若本着慈悲为怀,没有告诉他们。 孟若颖打发他们走的同时,手中拿着林昭计算的手稿,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不由地开始发呆。不行,得找他来问个明白,可是……唉,算我看走眼了! 林昭正在为酒坛子的事情发愁时,被孟大小姐再次请到了账房…… 瞧见孟若颖桌上的手稿,林昭便明白个八九不离十,笑问道:“找人核算过了吗?结果是多少!” “算你厉害!” 林昭嘿嘿一笑,能让自视甚高的孟大小姐屈服,已经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你……你能告诉我,你鬼画符的这些东西是什么吗?”孟若颖最终还是决定不耻下问,这些简便的计算方式对她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这可不是什么鬼画符,而是宝贝……你想学?那先拜师吧!”孟小姐竟然向自己求救,破天荒啊!林昭顿时有些心花怒放! 孟若颖秀眉一横,愤然道:“林昭,你太过分了!” “好了,既然大小姐想学,我教你就是了……”林昭略微停顿,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放心,拜师就算了,你帮我找一只陈年老窖的酒坛子!” “你要酒坛子做什么?”孟若颖很是好奇,她觉得林昭要一坛子好酒似乎更为合理。 林昭摇头道:“暂时保密,到时候会告诉你的,记得要多年的坛子,最好是百年陈酿!”及时雨啊,林昭相信以孟若颖的实力,一只酒坛子应该不在话下,问题迎刃而解! “要求还真多……” 林昭笑道:“好了,现在为师……我来教你这个计算方法,这些呢叫阿拉伯数字,1、2、3……7、8、9、10你都认识了吧?好,现在我们来学习加减乘除! 第七章少女情怀 时间过的飞快,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林昭除了指点顾月伦做菜之外,便是被孟若颖吆五喝六。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昭参与的事情越来越多,其身上的匪夷所思的亮点也越来越多。顾七费解了很久,外甥是什么时候会做菜的?而且手艺非常,汴京那些所谓的大厨自然不在话下,就连皇宫里的御厨似乎都多有不及…… 孟大小姐如约送来一只百年陈酿的酒坛子,为老夫人贺寿的主题佳肴也准备好了。听过林昭的叙述和几次试做之后,顾七坚信凭这一道菜就能笑傲烹饪界。但同时他似乎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担忧,到最后直接称病,将此事推给女儿…… 这次轮到林昭费解,实在搞不清楚舅舅是何心态,好在顾月伦已经上手,最美厨娘的称号应该是少不了…… 孟若颖也在惊奇连连,先是学会了林昭交给她的阿拉伯数字加减乘除,计算速度迅速加快,记账也方便了许多。让被数字和算筹折磨了许多年的孟若颖无比兴奋,破天荒地呼林昭为天才…… 林昭见状只是淡淡一笑,难得大小姐如此高兴,就不告诉你她,这是后世七岁孩子便能熟练掌握的残酷事实了…… 孟若颖发现,林昭身上越来越多的闪光点和神奇之处。她也处在一种深深的费解之中,林昭怎么会这么多东西?以前不就是兄长身边的一个书呆子吗? 难不成是深藏不露? 孟若颖本想找兄长探探口风,孟若谷却宿在州学苦读,连续一个多月不曾回家,此事只好作罢! 随着春风日益温暖,时间一晃已经到了三月十七,孟老夫人七十大寿的日子! 孟家为此差不多已经准备了两个月有余,饶是如此,寿宴的前几日,各处张灯结彩,寿宴宴席等诸多问题,还是让阖府上下好一阵忙活…… 林昭一大早便躲开了,孟若颖最近可是人尽其用,林昭生怕又给自己指派个什么麻烦事。当然他也不是一味的躲懒,盖因为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今日就要上菜,不能出了什么岔子,因此一直在顾月伦身边盯着…… 知道一切都大功告成,顾七托着“病体”亲自照看,林昭才忙里偷闲,去花园之中转悠转悠。 不想却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孟若颖,好在发现及时,林昭及时躲在了树丛之后。 孟若颖应该是忙里偷闲出来休息的,这阵子她确实忙活的很累。此时孟府的家丁仆役几乎全都在前院去做布置,招呼客人,花园里倒显得格外幽静。 孟若颖见四下无人,竟然欢喜跳跃起来,全然没了平日里大家闺秀的淑女形象。秋千架矗立,孟若颖当即坐上去轻轻晃荡,平素似乎很少玩,因此相当的享受,笑靥如花…… 旋即起身,芊芊玉指拈花在手,轻轻一嗅却放开了,女孩竟然不喜欢花香,倒是特别!略微一有响动,孟若颖便紧张地四处张望,见四下寂静无人才放心下来…… 林昭微微一笑,瞧见孟若颖走到树下,满枝青梅尚未成熟,孟若颖却闭目轻轻微嗅,闭目微笑,似乎非常享受…… 林昭站在树丛之后看的分明,难得一见孟小姐小女儿情态,比之平日的高傲强势,此时是那么的温柔可爱! 其实也这也不奇怪,孟家偌大的家业,本该顶门立户的孟若谷却一心扑在读书科举上,当起了甩手掌柜。加之孟家人丁不旺,孟若颖不过才十几岁,就要扛起如此重担。若不强势,有如何能镇住手下的诸多管事伙计呢? 掩盖本来的少女性情,伪装成个女强人,也着实不易!林昭开始有些同情孟若颖了。 可怜的女孩,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才能表露一下少女情怀! “若颖,找你许久了,原来你在这里啊!” 一副绝好的美人游园图被破坏了,陈宣突然出现在花园里…… “你来做什么?”大好的兴致被破坏了,孟若颖微微有些不悦。 “哦,拖人汴京带回些礼物送与世妹!”陈宣一脸的殷勤,手中拿着一块盒子。 “多谢好意,我心领了,不必麻烦了……”林昭看的分明,孟若颖似乎对陈宣没什么感觉。 倒是陈宣这厮,看似殷勤,但林昭深刻怀疑其动机。能和有妇之夫勾搭成奸,足可见人品不怎么样,何况那女人还是未来大舅哥的老婆!陈宣打孟家姑嫂的主意,必定是有所图谋。 在林昭看来,图财的可能性最大。孟家是江宁,乃至整个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商家,家财何止万贯! “不麻烦,看看你喜欢吗?”陈宣打开盒子,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出现在眼前。 孟若颖只是瞧了一眼,反应平平…… “世妹,这可是上好的翡翠,据说是从吴越王府流传出来的好东西……你看看……”说着不管孟若颖的反应,直接塞入手中…… 人家不喜欢,何必如此纠缠呢?林昭闪身出了树丛,高声喊道:“大小姐……” 玉镯塞在手里,孟若颖正有点手足无措,林昭这么一喊,手上拿捏不稳,玉镯坠地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林昭浑然不觉,说道:“大小姐真让人好找,公子回府了,正在前院迎宾,让你也过去……咦?大小姐的镯子怎么……没事,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哦!那好,我这就去……”有人解围,孟若颖正好脱身,转身匆匆而去。留下陈宣站在原地,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林昭,又是这厮坏了好事! “陈公子,看着玉镯一般般,不值几个钱,别难过哈!”林昭临走时不忘补充一句,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一下陈宣。 不值几个钱?陈宣冷笑一声,八百贯就这么打了水漂……等着,我要你好看! 陈宣恨恨地盯着林昭的背影,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林昭绝对已经死过千百次了…… “陈公子,你果真在此处!”花园之中人来人往,林昭前脚走,小桃后脚出现。 “何事?”陈宣见到是李氏的贴身侍女,不由就有些发憷。自从上次偷情险些败露之后,陈宣就有点害怕那个如狼似虎,需索无度的女人,因而避开了好一阵子。最近一段时间,很少上门,今日不得已必须得来,没想到烦人的狗皮膏药又来了…… 小桃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少夫人让我告诉公子,待会宴席的时候抽空出来一下,少夫人有急事与公子商议!” “急事?”陈宣狐疑地看了一眼小桃,莫不是那女人又耐不住寂寞了?今天这般情况还要顶风作案?真是疯了! 小桃道:“事关重大,少夫人会当面告知,公子谨记!” 陈宣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吗的!这都是因为那恶奴而起,陈宣觉得,必须要先想办法羞辱一下林昭,以解心头之恨! 第八章佛跳墙 鉴于孟家在江宁的影响力,以及孟老夫人三品诰命的地位,前来贺寿的达官贵人,商贾名流络绎不绝。就连江宁知县邵文全,江宁府学教授朱学礼也亲自前来贺寿,使得孟家倍有面子。 在座的商贾不免感叹:同样都是商人,为何差距这么大呢?孟家的兴旺,固然有先祖恩荫,更为重要还是孟家的功名!孟老夫人的诰命不就是因为有个进士儿子嘛!若是来年孟家大公子再金榜题名,必将更加显赫! 商人们不约而同意识到功名的重要性,都盘算着回家之后延请名师教育子嗣,以期高中光耀门庭!瞧着门口迎宾的孟若谷,一个个羡慕不已! 孟若谷离家一月有余,今日却也早早地赶回家中,作为孟家唯一的男丁,站在门口迎宾是他当仁不让的责任! 贺客络绎不绝,拜寿自然不能空手而来,各式各样的珍玩礼物已经快堆成一座小山。林昭来到前院,瞧见这般情景,以及满院子客人,忍不住一声惊叹:孟家还真是不一般! 后堂之中,少夫人李氏与小姐孟若颖则出面招呼女客,一时间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临近正午的时候,孟若谷找到孟若颖问道:“小妹,客人差不多已经到齐!” 孟若颖点头道:“那就开席吧!” “好,酒菜宴席的事情可都安排妥当?”孟若谷问道。 孟若颖微笑道:“大哥放心好了,这些都是大嫂亲自操办的,全都妥当!”孟家有分工,孟若颖打理生意和大事,内宅家事则由少夫人李氏打理。 “辛苦你们了!”孟若谷有些心疼,歉然看着小妹! 孟若颖摇头道:“不辛苦,哥哥安心读书考进士就是了,不过多注意身子才是!” 孟若谷点点头,问道:“对了,我让东阳…林昭给你帮忙,他干的怎么样?” “他啊?”孟若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一直跟着我读书,也没经过什么事,做的不好,你多担待!” “没有,他做的不错,很好!” “是吗?”孟若谷不由有些惊喜! 孟若颖点点头,说道:“对了,大哥,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话到嘴边,孟若颖摇头道:“算了,一两句说不清楚,还是改日再说吧!” “也好,你去请祖母,我去招呼客人,开席吧!” 孟府正堂之中,太宗御笔的“忠义传家”的匾额高高悬挂,昭示着孟家的功绩与荣耀。 老寿星鹤发童颜,一身吉服,在孙媳和孙女的搀扶下,满脸笑容地走出来。 在座的客人急忙起身,表示对寿星孟老夫人的敬意! 孟老夫人在主位上坐下,准备接受众人祝贺!孟若谷作为嫡孙,率先上前带领妻子李氏与小妹若颖,跪地叩首道:“孙子(媳、女)给祖母大人拜寿,恭祝祖母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好,好孩子,地上凉,都快起来吧!”孟若谷看着三个孙辈,笑着叹道:“长命百岁倒指不上,不过我这把老骨头倒还硬朗,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此话一出,李氏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了,好在无人留意!孟老夫人又指着孙女笑道:“还有丫头你,祖母还等着你出阁,嫁个好夫婿呢!” “祖母!”孟若颖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昭离的远,却瞧的分明,那厢陈宣已经对号入座,得意洋洋!真尼玛恬不知耻! 孟老夫人又笑道:“还有啊,若颖有空的时候多教教你大嫂如何做生意,看账目!” 孟若颖出嫁是迟早的事情,管理生意商号的大权自然要交出来,老夫人如此安排也是在情理之中。 孟若颖轻轻点头,对她而言,这是一幅沉重的担子,早想卸下来了。 孟家兄妹之后,江宁府学教授朱学礼,县令邵文全等地方官,作为上座的贵客率先拜寿!孟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加之尊老之故,一番祝颂之词自然少不得。 随后重要的客人依次上前贺寿,孟府大厅之上喜气洋洋。还有许多客人,居于微末,根本没有机会登堂入室,只能在院中遥祝! 大部分的客人退却之后,陈宣才姗姗来迟,实际上是有意压轴出场! “陈宣恭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颂之词并无多少新意! “好好!”孟老夫人对陈宣也颇为看好,若是孙女喜欢,有意让其成为孟家的孙婿。 陈宣随即让人奉上一尊玉观音,笑道:“晚辈知道老夫人礼佛,故而请了这尊观音像,并在汴京开宝寺由高僧诵经七七四十九日,昨日刚刚护送来江宁!” 开宝寺始建于宋仁宗皇祐元年,开山不过才堪堪二十年,但吴越王钱氏归降之后的奉上佛骨舍利子供奉于此。故而在向佛之人眼中,有如圣地一般。陈宣这件礼物,显然是投其所好! 孟老夫人连连点头,很是满意,点头道:“好好好,有劳陈公子了!” 陈宣摇头道:“只要老夫人高兴就好,听闻老夫人也喜爱美食,所以顺便从汴京请来一位大厨,为老夫人奉上美味佳肴!” “好,好!”马屁拍的相当到位,孟老夫人相当满意! 随后便有几个侍女拖住杯盘碗碟鱼贯而出,孟若颖也及时吩咐,给客人上菜,寿宴也算正式开始! 在陈宣的指引之下,一桌子精致的菜肴便出现在眼前! “三羊开泰,海岳同庚,福寿绵长,安期献寿,阖家团圆!”陈宣在一边爆出了苦思冥想的吉祥菜名! 实际上不过是炙羊肉、鸭肉羹、猪肉撺子面、枣糕玫瑰饼、红烧丸子而已!虽然简单,但在炒菜刚刚兴起的北宋,还确实有几分特色!不过若是林昭看到,绝对是嗤之以鼻。 孟老夫人乐呵呵地不断点头,李氏及时为祖母夹菜奉上,老寿星吃的相当满足!称赞连连,笑道:“有劳陈公子了,确实美味!” 陈宣见状,满脸得意的笑容,不时忘记给李氏打个眼色! 李氏当即道:“祖母啊,府上厨房也您准备了美味佳肴贺寿,说是可以和汴京大厨的手艺一较高下!” 林昭心中暗骂,捧杀,高高举起,待会再重重摔下,然后再踩上几脚,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可惜你们的对手是我,恐怕某人的愿望又要落空了。 “是吗?”孟老夫人笑呵呵地问道。 “竟有如此手艺?那我倒想要见识见识了!”陈宣不忘记跟着帮腔! 李氏点头道:“是的,祖母拭目以待吧!”随即吩咐身边的侍女去传菜,同时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搜索林昭,心中恨恨道:这次要你全家好看! 在座的都是达官贵人,富人商贾,对美食都有相当的兴趣,陈宣奉上的几道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相当的馋嘴。这时候听到有人大言不惭,全都翘首以盼,其中不少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这个时候,一个相貌清秀女子出现在门口,一身粗布钗裙,厨娘打扮,偏生又有别样的俊俏美感,正是顾月伦!身后两个家丁抬着一个偌大的酒坛子跟随而至! 顾月伦得了林昭的指点,福了一福道:“恭贺老夫人福寿康宁!” “什么美味佳肴?竟然连酒坛子就搬上来了……”陈宣当即嗤之以鼻! 顾月伦也不生气,嫣然笑道:“美味来自于食物本身,并非器具。就如同很多少人外表看着光鲜,却是色内厉荏……人不貌相,酒坛子自然也不能小看!” 这番说辞,自然是林昭教的,自然也有所指,陈宣又一次被恶心了。 顾月伦微笑道:“这道菜名叫福寿全,又名佛跳墙,特为老夫人贺寿而烹!”随即芊芊玉手一动,掀开了酒坛盖子! 第九章却把青梅嗅 佛跳墙?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菜名的特别之处,一股诱人的香味便在大厅之中徐徐飘散开来,迅速触动着每个人的鼻孔与味蕾。 顾月伦轻轻笑道:“奴婢谨以此佳肴恭祝老夫人福寿双全!” 孟老夫人已然闻到香味,老饕餮顿时饥肠辘辘,食欲大振,对那只散发着香味的酒坛子充满了向往。不过,身份与年龄提醒她必须要庄重,只得忍住美食的疑惑,轻声问道:“佛跳墙?有什么来历吗?” 顾月伦道:“相传有位厨娘做出这道菜之后,香味飘散,比邻寺庙之中的得道高僧闻到之后,弃禅跳墙追寻美味,因此得名‘佛跳墙’!” “是吗?怎地闻所未闻呢?”陈宣觉得这是针对自己的牵强附会,对此很是恼火。 顾月伦嫣然一笑:“此乃我表哥林昭从古籍轶本上看到,小女子加以改良之后,特地烹制为老夫人贺寿!”言下之意,不就是说陈宣孤陋寡闻嘛! 林昭,又是他?陈宣恨的咬牙切齿。 是他?孟若颖也是一惊,心情却与陈宣截然相反,林昭近来给他的惊喜太多。只是没想到他竟还懂美食烹饪? 孟若颖不由好奇,他的见识到底渊博到了什么程度?还会有多少惊喜?香味飘散萦绕在鼻孔前,不禁让人食指大动,不知不觉间,芳心也微微一动…… 顾月伦笑道:“好了,请老夫人品尝!”随即彻底掀开盖子,大厅里香味更为浓烈,引诱众人口中生津,几乎垂涎三尺。 顾月伦率先盛起一碗,孟若颖接过之后,送到了祖母嘴边! 孟老夫人用了一口,只见老寿星双目紧闭,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极其享受。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悠然道:“果真是人间美味,从口鼻到肠胃都很舒坦,老身食后,成佛之心早已到九霄云外喽……” 如此一说,众人对这道佛跳墙更是充满兴趣,满心期待! “老夫人真是幽默……”陈宣勉强一笑,这般称赞让他很不舒服。可那香味不断冲着鼻孔而来,好几次口水流到唇边生生咽了回来,想不承认都不行。 孟老夫人吩咐道:“给客人们也奉上,请大家一道品尝!”特殊场合,美味自然不能独享。 顾月伦遵照吩咐,盛好之后由侍女分送给各位贵客。酒坛容量有限,美食数量不多,只有厅中为数不多的贵客有幸品尝。 众人心情激动地接过,急不可耐地拿起汤匙,美味入口之后,皆是赞不绝口,一时之间满堂惊叹! “人间极品啊,佛跳墙果真名不虚传!” “啊!仿佛站在云端一般!”有人闭目享受道:“轻飘飘的的,舒爽到了每一个毛孔!”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朝食美味,立即死去也不枉此生啊!” “能吃到这般美味,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一个个夸张的表现让林昭大跌眼镜,宋朝人民以前吃的都是什么?猪食吗?佛跳墙虽然确实味美,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孟老夫人赞誉有加,有些人便夸张了些,变着法地拍马屁,哄老寿星开心…… 这样也好,广告效果自然成倍扩大,只怕明日江宁城里的传言会更加神乎其神,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远远看着满厅客人如痴如醉,幸福乐无边的表情,林昭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有客人发现羹汤之中有鸡鸭肉,海产,蔬菜……都是常见的食材,何以如此搭配就如此美味呢?细心的人开始留意到桌上的酒坛子,或许那才是奥秘所在吧! 大厅外面那些客人,自然无福享受人间美味,遗憾不已!唯有眼巴巴地羡慕嫉妒,脑海中想象着那佛爷都抵挡不住的诱惑,馋的口水直流…… 他们的目光则落到顾月伦身上,佛跳墙是出自这位小厨娘之手,改日若有机会,花在再大的价钱也要请她再做一次…… 孟若谷见此情景,才相信了妹子所言不差,林昭干的着实不错!心中却在疑惑,到底是哪一本古籍上有这等记载呢? 孟老夫人乐呵呵道:“叫林哥儿进来,他们兄妹俩该赏!” 林昭从来都不是狗肉不上席的人,当即大步上厅,躬身道:“给老夫人拜寿,匆忙之间没准备什么礼物,还请老夫人海涵!”! 孟老夫人笑道:“你和月伦这道佛跳墙就是最好的寿礼了,没有比这更好的,坐吧!” 老寿星一句话,林昭与顾月伦两个“仆役”便登上了大雅之堂,得以与诸多达官贵人同堂而坐。 孟若谷倒一直不曾轻看林昭,当即吩咐人准备出两个座位来! 偏巧,林昭表兄妹正好与陈宣对面而坐,陈公子那张苦瓜脸瞧的清清楚楚。对这种人不需要同情,林昭毫不客气地伤口撒盐,笑容之中极尽嘲讽,陈宣心中这个怒啊,专门从汴京高价请回来的大厨啊!怎么会被一个黄毛丫头比下去呢?他是有幸品尝的贵客之一,那佛跳墙确实无限美味,绝对可以秒杀此前吃过的任何美味佳肴。让他忍不住一饮而尽,却又依依不舍,回味无穷。 相比之下,之前那位汴京大厨做出的几道菜,不知道差了多少个档次!本想趁此机会,打林昭的脸,李氏再借题发挥,加以惩处的,没想到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种感觉实在太TM难受! 苦心筹谋的两份寿礼,被人家一道菜比的一无是处。美味佳肴也就罢了,偏生非要取名叫佛跳墙,定是林昭故意的。分明是要和我对着干,驳我的面子,打我的脸啊! 陈宣怒火中烧,对林昭的憎恨值直线上升,几乎到了顶点!不过,好在还有一招,这一次你死定了! 酒过三巡之后,也不知道是谁提议做些诗文,一来是为老夫人贺寿,二来以作纪念。古代文人雅士聚会之时,吟诗作赋乃是平常之举,因此产生佳作也时常有之。今日的场合虽不是那么适合,却也不显突兀! 孟家虽是商家,却一直以书香门第自居,老夫人自然不反对! 于是乎,各种各样的咏叹与吟诵在厅中院内响起…… 林昭也浑不在意,低头用餐品酒。宋朝的酒并非后世那种高纯度的白酒,而是低纯度的米酒、黄酒一类,入口中更多是一种绵柔,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林昭感觉新奇,也就一杯接着一杯,品尝享受着…… 直到对面的陈宣起身道:“既然大家都作诗为老夫人贺寿,那在下也就献丑了!” 这厮又要搞什么花样?林昭抬头瞧了一眼,饶有兴趣地“洗耳恭听”! 陈宣四下环顾,指着门口道:“瞧着两株牡丹开的正好,在下献寿赋诗一首吧!只听他吟道:奇姿须待接花工,未必妖华限洛中。应是春皇偏与色,却教仙女愧乘风。朱栏共约他年赏,翠幄休嗟数日空。谁就东吴为品第,清晨仔细阅芳丛。” 众人听的分明,这是首显然不是写给孟老夫人贺寿用的,似乎更像是借咏牡丹来传情的。消息灵通的人则知晓,陈公子一直在追求孟家小姐,想来正是借此机会,诗句传情,赢得孟小姐芳心罢了! 有些人听过了解释,恍然大悟,难怪陈公子又是送玉佛,又是请大厨,原来是大有深意啊! 有好事者已然开始分析,陈公子以花喻人,赞美孟小姐的容颜赛过仙女……朱栏共约他年赏,这是明显的向孟小姐示意啊……金童玉女,倒是良配啊…… 林昭却更为清楚,门口那两株牡丹更是陈宣送给孟若颖的,今日迎宾点缀需要,才搬过来的。 现在看来,提议做诗词多半是这厮提前安排好的,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不错,不错!”那厢江宁学政朱学礼与知县邵文全纷纷出言称赞……林昭深刻怀疑,这两位是不是陈宣请来的高级水军? 父母官发话了,众人自然都附和称赞,陈宣似乎找回一些尊严,脸上再次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还佯作谦虚道:“谬赞了,若谷兄学识渊博,不若来上一首?” 孟若谷笑着推辞道:“此事还是算了,我并不擅长诗词之道,就不献丑了!” 陈宣知他专注文章典籍,也不强求,转而道:“听闻若谷兄的书童林小哥在诗词方面颇有见解,不知是否确有其事?当众展示一下吧?”说话时特意将“书童”二字咬的极重,似乎有意点名林昭低人一等的身份。 林昭善诗词?孟若谷不以为然。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事还是由林昭自己决定吧! 陈宣已然笑眯眯地看着林昭…… “献丑不如藏拙!还是算了吧!”对此林昭并不是很感兴趣! “怎么?是谦虚?还是胆怯啊?”陈宣咄咄逼人! 孟若颖眉眼一动,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很浓! 逼我是吧?纯心自取其辱怪,那就怪不得哥了!前世为了追求中文系校花,唐诗宋词什么的还真没少看,情况紧急,不可避免地需要“借鉴”一二了。 当即起身道:“那好吧!在下想到一阕小令倒觉得应时应景,就赋词一首吧!”说着转身看了一眼孟若颖,缓缓吟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第十章口若悬河 李清照的《点绛唇》,内容与孟若颖在花园中的情形非常相似!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作诗词,林昭不由自主地就吟出了这一首。 一篇小令,不过几十个字,描写却是那样的细腻,将小女儿情态描绘的惟妙惟肖。 陈宣听到之后,心里不由地抽搐,不得不说确实是好词,尤其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两句,堪称经典! 之前他打听过,林昭就是个书呆子,不善诗词之道。没想到……唉!又被林昭坏了好事,仔细想想却是自找的。 这也就罢了!陈宣更为在意的是其中内容,今日在花园之中见到孟若颖时,不正是这般情景吗?林昭这是在向孟若颖传情?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陈宣认为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可不由自主又有些担心,孟若颖不会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打动吧?目光落到孟若颖身上,却发现一向要强镇定的孟大小姐竟然脸红了,难不成…… 陈宣心里顿时一阵冰冷! 没错!孟若颖误会了,她认定林昭这阙词就是在写自己。虽说有不一致的地方,但诗词有些许夸张虚构也不足为奇,蹴罢秋千……却把青梅嗅……分明就是,而且写的别样的唯美,懵懂的少女芳心忍不住微微悸动…… 没想到,他竟一直躲在暗处偷看?还以为他是恰好出现解围的,原来都是有预谋的!转念一想,孟若颖有些生气,可又发内心深处却又没几分愤怒…… 他写这阙词是何意味?莫非……孟若颖心如撞鹿,看着林昭,心里竟生不出厌烦和拒绝来…… 很危险!孟若颖猛地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心中暗示道:不对,是他动歪心思,竟然如此轻薄,登徒子…… 江宁府学教授朱学礼并不知晓几个当事人的心态,见陈宣黯然不语,以为他因相形见绌而心情郁闷,看来有必要帮帮忙! 他今日前来,除了冲着孟家的面子,同时也是因为陈宣请托来帮腔的。陈宣的叔父陈琦是杭州钱塘县令,与他乃是同年的进士,交情深厚。故人子侄请托,自然不能拒绝,何况只是举口之劳,正好落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在一片惊叹与赞赏之中,朱学礼却摇头道:“词曲轻浮,纵才情如柳三变,终究还是难登大雅之堂。此时苏轼尚未号东坡,辛弃疾更不用提,依旧还是婉约词的天下,这样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然而今日场合本就随意,装模作样的言辞难免让人觉得有失公允。许多人都神情之中都不以为然,只是碍于朱学礼的身份,不好直接反驳。 朱学礼是个好面子的人,见众人反应,略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继续品评:“词固然难登大雅之堂,却也怡情……不过,不管做什么学问,就该踏踏实实,无病呻吟,剽窃抄袭都是无用了,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话锋一转改为质疑林昭抄袭,继而佯作叹道:“很难相信,一个奴仆写出这等妙词,恐怕柳三变复生,都会自愧不如……今日,老夫真是大开眼界啊!”看似称赞,确实用意极为恶毒的质疑与讽刺! “对啊,是不是他自己作的……” “没错,只是个奴仆而已……” 嫉妒心强的好事者已经开始暗自议论,质疑林昭有剽窃之嫌,因为林昭奴仆身份而面露鄙夷…… 尼玛!林昭很恼火,说哥抄袭也就认了,毕竟事实上抄写了“后人”名篇!可是为何要这样狗眼看人低呢? 林昭今日饮了许多酒,他只道宋朝的酒水绵柔无力,没想到后劲上来,竟有些醉意。这会头脑不禁有些发热,情绪相当的亢奋。听到如此侮辱,再也忍不住,当即起身道:“什么意思?看不起奴仆是吗?说我抄袭是吗?那好,有谁在何处见过这阙词?没有就TM闭嘴,因为你们连奴仆役都不如……” 打脸,赤裸裸的打脸! 此时李清照的父亲恐怕才刚刚出生,根本不可能有抄袭的证据,林昭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 朱学礼愤愤道:“口出狂言,言语粗俗,到底是奴仆出身,也忒无礼了!”朱教授本来只是一说,根本没想到小小书童有胆子反唇相讥。奈何确无证据,只得转而攻击林昭的身份和礼仪。 林昭已然热血上头,根本停不下来,尤其是一而再地被人讥讽鄙视,心中怒火升腾。冷哼道:“奴仆怎么了?伊尹不过陪嫁之奴,却能辅佐商汤灭夏桀,乃千古名臣之楷模;汉大将军卫青不过是平阳公主家一介骑奴,却能率军大破匈奴,为国建功,封侯拜将! 英雄不问出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燕雀不知鸿鹄之志,来日我林昭会有何等成就,你又如何得知?狗眼看人低!” 在座之人心头一震,开始重新打量这位所谓的奴仆。看样子是胸怀大志,将来说不定真会一鸣惊人…… “表哥,别乱说!”顾月伦虽觉表哥形象高大,可心中更多的还是慌乱。她不知道教授管是做什么的,却知道大小是个官,表哥今日骂了当官的,就是惹下了祸患! 孟若谷本想喝止,却又不想委屈了林昭,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阻,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孟若颖则听的分明,她能肯定这阙词乃是林昭“原创”,对朱学礼这般质疑侮辱的举动很是不满。故而根本不想管,甚至觉得林昭骂得好,骂的解气! 孟家兄妹不开口,孟老夫人尚未回过味来,加之林昭一道佛跳墙让她老怀大慰,潜意识中还有维护之情。 主人不出面,其他人自然插不上话,无人出面阻拦,冲突也就必然升级。 被一个书童奴仆如此反唇相讥,朱学礼只觉是奇耻大辱,不屑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就你这般狂妄,定然一事无成!” 林昭冷笑道:“一事无成?我会告诉你……几年之后我将会是富甲天下的大商人吗?我会是……”从商确实是林昭现在的想法,他相信以自己“学识”,巧用现代营销方式,经商应该会混的很不错。 不想,朱学礼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当即打断林昭的列举,冷笑嘲讽道:“原来这般胸无大志,竟只是梦想做个商人!” 哼!林昭饮酒之后是亢奋,思维却依旧清晰。古代讲究士农工商,商人地位确实不高,朱学礼说的没错。但是,在今日这个场合下就是大错特错。 你死定了! 林昭计上心来,冷笑道:“从商怎么了?我倒是觉得商人高贵且伟大!” 朱学礼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冷冷道:“天下四行,士农工商,商人位居末位,赚钱虽多,却是满身的铜臭……商人贪财,唯利是图,久而久之,使得民风日益败坏,终究是卑贱之道……” 孟家是经商起家,今日前来贺寿的宾客也多是商人,朱学礼一句话无疑是得罪了大多数人。朱学礼这等酸文人骨子里有种畸形的高傲,对此浑然不觉,甚至连陈宣不断的暗示提醒也被直接忽略了,毫不犹豫跳进了林挖好的坑中! 一时间满院商人群情激愤,包括孟老夫人在内,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 林昭见他入彀,心中冷笑,挺直了腰杆,义正言辞高声道:“看不起商人?经商怎么了?汉书有云:食谓农殖嘉谷可食之物,货谓布帛可衣,及金刀龟贝,所以分财布利通有无者也,二者,生民之本…… 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农事生产固然重要,布帛生产与财货流通同样是根本! 圣人有云,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圣人亦不曾轻视商人,更未见商人败坏民风之说?不知朱教授从何处学来的歪理邪说?罔顾圣人之学,而污蔑天下商家!” 在座商人大为赞同,心理上已经与林昭同仇敌忾! 气势高涨,林昭把心一横,续道:“我大宋地大物博,南北东西出产各不相同,若无商旅贩卖,货不能通南北,物不得尽其用。南人无车马皮革之用,北地无丝绸茶叶之便,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由此可见,无商则民不能得其利!民无利则不富,民不富,国家的赋税从何处而来?国不富则兵不强,兵不强则天下危!没有赋税,朝廷以何制西夏,抗契丹?靠你朱教授一张破嘴吗?” 一番雄辩将商业的重要性大大提高,在座商人只觉得脸上有光,更是为国为天下做了巨大贡献,心中美滋滋,对林昭自然更是另眼相看。 林昭一回头瞧见正堂高悬的“忠义传家”四字,灵光一闪,嘴角拂过一丝无情的冷笑,高声道:“孟氏出身商贾,却义助太宗皇帝一统江南。太宗皇帝钦赐‘忠义’二字,是对孟氏的褒奖,也是对商家的褒奖。太宗皇帝尚且如此,教授大人却一言轻商,欲置大宋天下于何地?欲置太宗皇帝于何地?其心可诛啊!” 林昭搜肠刮肚,将前世今生所知晓的东西全都引经据典讲了出来,将轻视商人这个小问题迅速上升了天下兴亡的高度,同时还顺道拉上了宋太宗。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仿佛朱学礼就是欺君罔上,十恶不赦的罪臣一般…… 辩才啊!所有人不约而同在心中赞叹,林昭这一番话虽然有强词夺理之嫌,却说的慷慨激昂,让人无法反驳。尤其是涉及国家兴亡,涉及本朝先代帝王,谁敢轻易说个错字? 孟家兄妹、陈宣、李氏、顾月伦……都像是第一次认识林昭一样,惊愕不已! 顾七虽站在远处,却听的分明,怔怔看着林昭,心中感慨:这还是那个温和文弱的外甥吗?胸有大志,志向高远,若是你父见到定是欢喜无限,可惜……可惜…… 朱学礼浑身颤抖,明显已经顶不住了,愤怒道:“你……你……” 林昭似乎意犹未尽,续道:“你什么你?身为教授,肩负教育一府学子之重任,竟然如此迂腐,如此糊涂,如何教育学子经世致用?如何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难不成是尸位素餐,误人子弟?” “你……”朱学礼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厅之上院落之中,全都是一片寂静。众人全都被林昭口若悬河的辩论给震撼了,精彩,实在是精彩!本想喝彩,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朱学礼好歹是个官,这时候落井下石,无疑是要得罪人的! 可就在此时,却听到院中有人朗声道:“精彩,有见地,说得好!” 众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去,瞧见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拍手而来,连连称好! “什么人?大胆!”朱学礼外强中干地挤出几个字,准备将满腔怒气发泄到眼前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身上! 那年轻人却浑不当回事,自始至终不曾正眼瞧过朱学礼,径直走到孟老夫人面前,躬身道:“家父因为公务在身,无法前来,命晚生前来代为恭贺老夫人寿辰!” “公子客气了!”孟老夫人点头道:“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道:“家父姓王,名讳上安下石!” 第十一章血案 王安石?厅中众人皆是一震! 林昭对于王安石的印象停留在那场尚未开始的变法,知道他将来会入朝为相,手握天下权柄。依稀记得孟若谷似有提及,王安石现在官居江宁知府,似乎还兼任了知制诰的官职,做什么的却不是很清楚…… 其他的宋朝“土著”却清清楚楚,江宁不仅仅是江南东路的首府,某种意义上更是大宋朝的一个直辖市,江宁知府也是仅次于开封府尹的地方大员。何况王安石还是翰林学士,知制诰…… 知制诰是中书两制为皇帝起草诏书的官员,天子近臣。宋朝的翰林学士除了给皇帝讲解经史子集外,还是皇帝的高级政治顾问。按照大宋朝的常例与王安石的个人履历,这就是宣麻拜相的前奏。 不管怎么说,在江宁,王安石就是一个让人高山仰止的至高存在! 没想到王安石会派儿子来给孟老夫人拜寿,虽未亲至,却也是莫大的面子了,孟家荣耀可见一斑! 最难受的无疑是府学教授朱学礼,被林昭骂的恼羞成怒,听到有人帮腔羞辱,可谓是火上浇油。满腔怒火,正准备发飙的时候,却听到来人是王安石之子。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府学教授,如何得罪起知府大人,翰林学士呢?王安石那等高高在上的庞然大物另说,单单是眼前的王安石之子,都是他难以企及的。 王安石之子王雱乃是天才神童,宋英宗治平四年之高中进士。虽只历任旌德县尉,但听闻新即位的官家欣赏其才华,有意擢升。而且人家二十岁的年纪便著有万言书,少年俊杰前途无量,绝对不是他一个府学教授可比拟的…… 因此王雱一开口,朱教授顿时哑口无言,大气都不敢出。声声称赞无疑是无情的打脸,被小书童大骂一通,却被著名才子欣赞赞誉,他朱教授的脸当该往哪搁呢? 朱学礼一张脸涨的通红,偏生半句话说不出来,一时之间急怒攻心,险些晕厥过去。想要起身离开,却又担心对孟家失礼,王雱要是再有什么想法就更麻烦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此刻朱学礼肠子都悔青了,哪知道林昭小小书童竟是个硬茬,此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唉!早知道就就不答应他的请托了,抬头在人群中搜索,却见陈宣不声不响溜走了…… 那厢,王雱走到林昭面前问道:“尊驾如何称呼?孟若谷?” 林昭摇头道:“非也,在下林昭,乃是公子的伴读!” 孟若谷已然上前道:“王公子,在下孟若谷有礼了,尊驾亲至,寒舍蓬荜生辉!” “哪里?”王雱看着两人,恍然大悟道:“原是孟兄的伴读,难怪有这番见地……” 呃……难怪什么?被品头论足,林昭心里感觉怪怪的。 王雱笑道:“孟兄的文章家父已经看过,大为赞赏,今日听闻孟兄伴读书童都有如此见地,孟兄一定是才学过人,见识不凡……”由此可见,王雱前来拜寿,并非完全冲着孟家的地位。而是王安石欣赏孟若谷的文章,生出惜才之心。 孟若谷有些不好意思,林昭今日这番宏论也让他颇为震惊,显然王雱是误会了。 林昭心里有些不舒服,王雱帮着自己说话,本来还有几分感激之情。可原来人家根本不曾正眼瞧过自己,还是看不起小小书童。 唉!社会就是如此现实,低人一等滋味真TM难受!林昭心中感叹,落座继续饮酒,也不知算不算借酒浇愁。孟若谷则与王雱同席而坐,相谈甚欢。 林昭与朱学礼的辩论不过是个小插曲,郁闷的只有一两个人而已,气氛并受到影响,寿宴继续进行。随后丝竹管弦奏乐,舞女在院中翩翩起舞,吸引了众人目光…… 孟若颖趁机靠到林昭身边来,嗔道:“小贼,竟然偷窥成性……” “小姐,冤枉啊!”林昭自然知道孟若颖所指,笑道:“不过是偶然见到,不忍打扰小姐的好兴致罢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强词夺理!”孟若颖道:“以前看你老老实实,最近才发现你也是个油嘴滑舌登徒子……不过倒是有些胆识,竟然敢与朱教授叫板……” “谁让他辱及大小姐这样的商人呢?我可是一片维护之情……”林昭接着酒劲,笑问道:“那大小姐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以前呆头呆脑的,倒是现在……”孟若颖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落入彀中,不管怎么回答,言下之意都是喜欢林昭…… 孟若颖嗔骂道:“越发的油嘴滑舌,越发的无礼了……” 林昭笑道:“总比某些无事献殷勤的人好的多,有些人表面诚心可嘉,实际却居心叵测……”说话间,林昭向对面瞧过去,陈宣座位上空空如也,这厮自取其辱,尴尬溜走了? 细心的林昭不由自主地斜眼一看,李氏竟然也不见了人影?林昭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难不成这对狗男女疯了,今日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情幽会? 孟若颖站在一边,清楚地注意到林昭的眼神,陈宣与李氏突然双双离席,心中深藏的一丝疑惑被激发。尤其是见到林昭的表情,更让她心生疑窦,决定去一探究竟。 本想拉着林昭一道去的,不想王雱恰在此时走了过来。见林昭与孟家小姐相谈甚欢,王雱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伴读书童。 “孟小姐,林小哥!”王雱上前打个招呼! 孟若颖道:“王公子!家兄呢?怎未作陪?” 王雱笑道:“在下与令兄相谈甚欢,令兄说尚有几篇好文章,回内宅去取了!在下对林小哥适才的宏论颇感兴趣,正想聊几句!” 孟若颖恍然道:“原来如此!林昭,你且陪着王公子!” “好!”林昭点点头,虽然没想到立即抱大腿,但若能未来的宰相之子有几分交情,将来说不定也是有些用处的。 “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孟若颖转身离去,好奇心驱使她去弄清楚心中的疑惑适才孟若谷已然告知王雱,那番纵论商道之言乃是林昭之言,与自己并无关联。因此王雱才对林昭颇感兴趣,否则以其高傲的身份与学识,未必愿意与一个书童交谈。 王雱笑道:“林小哥,可有兴趣出去聊聊!” 大厅之上太过喧哗,两人便一道外出,于花园之中便走边聊。 王雱道:“适才那番纵论商道之言确实精彩,现如今许多官员都与那朱教授一般,迂腐不堪,泥古不化!” “没办法,言必称三代,处处引经据典,皆以圣人之学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在林昭印象中,饱读儒家经典的古代士大夫都是个德行。值得庆幸的是,程家兄弟才刚刚有些名气,朱熹尚未出生,否则更加恐怖。 王雱道:“足下对此不以为然?” 林昭笑道:“倒也谈不上,但长此以往下去,必然是愈发的固步自封。做学问不可因循守旧,因势利导,推陈出新才能与时俱进,经世致用。” 王安石改革变法之心绝非一两日,其子王雱必然耳濡目染,深受影响。林昭这番话在后世再平常不过,此时却有投其所好的意思。 果然,王雱满意地点点头,发现孟家一介书童很不简单,颇有卧虎藏龙的感觉。轻声叹道:“如此简单的道理,很多人却想不通。” 林昭道:“没办法,千年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改变的,急不得!” “可是大宋能等多久呢?”话一出口,王雱自觉有些失言,转而问道:“对了,适才听林小哥论商业财富之道,颇有见地,不知足下对藏富于国还是藏富于民有何看法?” 呃……林昭满头黑线,刚才是迫不得已,才搜肠刮肚借着酒劲装逼。这会问这么专业的问题,一时让我如何回答? 林昭正在为难之际,突然听到后宅之中一声尖叫传来,惊恐而凄惨。 “大小姐!”林昭听出正是孟若颖,不由大惊,拔腿往后宅跑去。王雱迟疑一下也跟了上去,虽说是人家内宅,可听那凄惨的叫声,分明是出事了! 声音是从孟若谷的内书房传出来的,林昭与王雱赶到时,陈宣与李氏、小桃不知何处闪身而去。林昭瞧见李氏那慌乱的神情,顿时心生不妙! 可更让他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四人跑到门口,赫然看见孟若谷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孟若颖则坐倒在地,六神无主,惊恐地啜泣着,而她手边不远处,赫然是一樽带血的烛台…… 第十二章若颖含冤 书房外的中厅里,孟若谷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右手食指指着前方,已然没了气息…… 而孟若颖则坐倒在是尸体面前,惊恐不已,下意识地向后挪动。玉手按地膈的生疼,一回头瞧见血淋漓的烛台,吓得急忙缩手,却已经是血染手掌…… 几人尚在惊愕中,陈宣喊道:“世妹,你做什么?你杀了若谷兄?” 嗯?林昭一惊,马上觉得有些不对味了。 李氏惊恐万分地冲了进去,扑到丈夫身边。林昭、王雱、陈宣三人也跟了进去,确认孟若谷确实已经死去。看现场的情形,应该是烛台顶端的尖刺刺穿了颈部血管而死,身体尚有余温,显然是刚刚断气不久。 李氏现实泪流满面,见孟若谷已死,转过来扑在孟若颖身上,厉声道:“为什么?他是你的亲哥哥,何以要动杀心?为什么?” “不……不是我,不是我……”孟若颖本来沉浸在惊恐与悲伤之中,李氏这么一说,立即回过神来,连忙否认。 此时,先前听到尖叫声的人都闻讯赶来,见此情景都,惊叫道:“公子死了,公子死了……” 孟府满堂宾客听闻之后,皆是惊讶不已,孟若谷刚才还好好在大厅之上招呼客人,怎地一转眼就死了? 孟老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仓皇赶到,见到孙子满身血污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浑身颤抖,随即直接晕倒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 “祖母!”孟若颖欲上前搀扶,却把李氏一把推开了,哭道:“走开!是你,都是你,你竟如此狠心,杀害亲兄!” 院中围观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孟若颖?难道是孟大小姐谋杀亲兄?天啦!太不可以思议了! “大嫂,我没有,不是我!”孟若颖急忙辩解! “你……”李氏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突然往后一仰,也晕倒过去。 急怒攻心,悲伤过度,一切都合情合理…… “少夫人……” 一时之间,房间里慌乱一片,陈宣在那边喊道:“快,快些请大夫!” 王雱见多识广,沉声道:“邵知县,快些请仵作、衙役前来!” 众人都反应过来,此乃凶手案,是需要官府查办的! 在这个过程中,林昭至始至终没有说话。孟若谷死了,虽说与其接触不过一两次,不过对自己倒一直不错,也算是颇有好感。这样一个温和的谦谦君子竟被人杀了?最不可思议的亲妹妹孟若颖成了嫌疑犯! 孟若颖谋杀亲兄?林昭很难相信。那凶手会是谁呢?林昭首先怀疑的就是陈宣与李氏,他们出现在此处太过巧合。 而且当他们都还处在震惊中时,陈宣便率先指认孟若颖杀兄。这似乎不大合理,颇有些贼喊捉贼的意思…… 就在此时,孟老夫人醒了过来,颤巍巍地起身问道:“若谷他……” 陈宣满脸悲色,上前扶住孟老夫人,低声道:“老夫人节哀,若谷兄他已经……已经去了……” “怎么会这样?”老夫人哭天抢地,老泪纵横。青年丧夫、中年丧子、七十大寿当日唯一的孙子横死,对一个女人而言,这无疑是最惨的悲剧!何况孟若谷是三代单传,如今横死,孟家便就此断了香火。 在场之人无不感慨落泪,闻着伤心,满心同情…… 孟老夫人颤抖着问道:“他是怎么死的?凶手何人?” 陈宣小心翼翼道:“是被人用烛台刺杀谋害的,至于凶手,若颖世妹似乎……最有嫌疑……” “若颖?”孟老夫人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狠狠捅一刀,孙女杀了孙子?如此悲剧,让一个七旬老人如何承受? 孟若颖扑了过来,说道:“祖母,不是我,不是我……” 可是其双手与衣裙之上满是鲜红的血迹,似乎是个很不利的佐证,让人心生疑窦…… 陈宣站在一边,语重心长道:“等嫂夫人醒过来之后,会有说辞的。” 关注的重点转到少夫人李氏身上,大夫已经到来,展开救治。 片刻之后,小桃带着大夫前来,说道:“老夫人节哀,你要坚强些……孙少爷虽然不在了,可您还有重孙啊!” “什么?”孟老夫人猛然一惊。 大夫躬身道:“回老夫人,少夫人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真的?”孟老夫人惊喜地追问。 “错不了,在下可以肯定!”大夫是位老先生,很有把握。 陈宣及时补充道:“老夫人,天可怜见,总算给孟家留下点骨血!” 孟老夫人心中一暖,孙媳若有孕在身,孟家的香火就有望了!本以绝望悲伤到了极点,此刻又生出一丝希望来…… 那个贱人怀孕了?林昭不由一惊,还真是时候啊!可真是孟家的骨血吗?看到陈宣那张嘴脸,林昭立即想起重生那日狗男女偷情的情形。 旋即林昭又想起,孟若谷这一个多月都不曾回家,那李氏的身孕从何而来?那么孟若谷之死……林昭心里慢慢勾勒出一种可能。 江宁县的衙役们赶来了,知县邵文全本就在场。谁也不曾想到,今日这般大喜的日子,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悲剧。本是前来拜寿,此时却变成了查案公干,而且是一件相当棘手的案子! 现在孟家大公子死了,初步认定死于谋杀,可凶手是谁呢?孟大小姐? 邵文全出面道:“孟公子遭遇意外,着实悲伤,请老夫人节哀顺变。当务之急是缉拿凶手,还公子一个公道,本官需要收集证据。请问,最先发现现场的是何人?” “我!”陈宣、林昭与王雱全都走了出来…… 邵文全上前恭敬问道:“王公子,敢问当时是何情形?” 王雱道:“当时我与林小哥在那面的花园之中闲聊,突然听闻孟小姐惊叫,以为发生意外,因此急忙赶来。”林昭点头表示赞同。 转而问陈宣道:“陈公子,你呢?” 陈宣道:“前不久嫂夫人与侍女小桃前来寻找在下,说若颖世妹与若谷兄起了争执,请来前来一道劝阻,不想匆匆赶来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旋即补充道:“在下是与王公子,林昭一同到达的……” “没错,正是如此!”少夫人李氏在侍女搀扶下走出来,伤心道:“宴席间,我回来更衣,却发现若颖与夫君争吵激烈,我劝阻未果,本想去禀报祖母的。不想恰好在园中遇到陈公子,故而想请他来一道帮忙劝阻,大喜的日子,先不惊动祖母……不想……若颖,你怎如此狠心,杀害你的亲兄长呢?” 说话间又哭成个泪人儿,激动不已!小桃在一旁的装模作样道:“少夫人节哀,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腹中的孩子,这是公子唯一的骨血……” 众人都才意识到此刻李氏对于孟家的重要性,她的证言也显得更为可信。 孟若颖摇头道:“没有,我根本没与哥哥争吵,我进来的时候,哥哥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 陈宣问道:“世妹,此处是孟兄的房间,何以会在这里呢?” “我……”孟若颖的看着陈宣,一时有些语塞了…… 孟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女,她实在不相信孙女会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举动,可是事实似乎…… 孟若颖哭道:“祖母,孙女与兄长相依为命,向来友爱,怎么会谋害哥哥的呢?祖母……” 换句话说,孟若颖似乎缺乏谋杀亲兄的动机! 陈宣却冷冷道:“以前或许没有,但是今日或许就有了……” “你什么意思?”孟若颖惊讶地发现,之前对自己殷勤万分的陈宣今日似乎有意为难。 陈宣道:“席间老夫人曾有言,要少夫人学习理财经商,也就说要世妹交出财权。世妹打理生意多年,孟家万贯家财全凭一人掌控。如今却要拱手交与他人,未必心甘情愿,因此与兄长发生争吵冲突也是有的,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万万想不到,世妹竟如此心狠……我真是……真是看错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表现的相当到位。 李氏抽噎着补充道:“是了,当时奴听到他兄妹二人争吵,似乎提到钱财……若颖说什么,我辛辛苦苦多年……” 孟若颖怒道:“大嫂,我何曾说过这些?你为何要陷害于我?” 李氏惊慌失措地扑进了孟老夫人怀中,哭道:“祖母,孙媳所言句句属实,夫君不幸惨死,请祖母做主……” 如此一来,怎么看孟若颖都是大有嫌疑的! 江宁知县邵文全出面道:“老夫人,此事孟小姐确有嫌疑,按律法我们需要将孟小姐暂时收押……不过此案还需要详加调查,暂时不会定案……我们不会亏待了孟小姐,当然也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定会给孟公子一个公道……” 孟若颖怔怔看着祖母,焦急不已,此事的决定权或许不在孟老夫人手中。但此刻,她太需要至亲的信任…… 李氏埋头在孟老夫人怀中,哭泣道:“祖母,你要为夫君做主啊……” 孟老夫人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点点头! “祖母,我是冤枉的,孙女是冤枉的……”孟若颖失望不已,满眼惊慌…… 难道就要这样含冤入狱,背上谋害亲兄的罪名?孟若颖心中满是不甘。可是此刻,祖母作为唯一的亲人都不相信她。突然之间,一种强大的孤独和恐惧袭上心头,还可以信任谁呢? 孟若颖满眼惊慌与悲伤,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昭的身影,对!他可以,他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的……孟若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呼喊道:“林昭,救我,救我……” 第十三章来得正好 猎奇之心人皆有之,八卦传统更是历史悠久! 不到半日时间,江宁城里已经流言四起,主题自然是孟府寿宴上各种桥段。并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无数的版本,各种添油加醋,天花乱坠! 一道佛跳墙,被描绘成天上有地下无的龙肝凤髓,羡慕的无数人口水直流。酒楼的伙计王二笑称:我三叔公女婿四舅妈的堂弟去赴宴了,据他讲,那佛跳墙简直是人间极品,有幸品尝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入口之后仿佛飞上云端一样,那感觉……临了补充一句:我们酒楼已经得到配方,各位来尝尝吧! 除此之外,一首《点绛唇》也传遍江宁。常言有水井之处即能歌柳词,在南方好词是相当受欢迎的,尤其是文人雅士,春闺少女。当夜,秦淮河的名妓行首们听闻之后,很快将其谱曲演唱,优雅唯美,赞不绝口。 还有便是孟府一个书童侃侃而谈,骂的府学朱教授哑口无言,口若悬河的辩才让人惊叹。也有许多读书的士子听闻敬爱的教授被骂,义愤填膺要去找那书童算账。可是听人添油加醋地说过辩论内容后,顿时萎了下来。 若一言不慎,被人扣上个藐视太宗的罪名,那可就完蛋了。何况随后还有传言,说王知府的公子对那书童欣赏有加。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受关注的还是那桩凶杀案。孟家大公子孟若谷家中被杀,孟大小姐作为疑凶被官府收监。 家族纠纷?豪门恩怨?好事者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莫非真是孟小姐谋杀亲兄? 也不知为何,半日之间传言便来势汹汹,似乎证据确凿,都认定了孟大小姐是凶手。一个谋杀亲兄的女子,十恶不赦啊,顿时人人喊打…… 绝对是有人恶意中伤!林昭听闻之后非常气恼!他意识到有人在故意煽风点火,散播谣言,否则速度绝对不会这样快,也不会这样言辞凿凿一边倒!人言可畏,舆论是可以杀人的,看来是有人急不可耐,欲置孟若颖于死地啊! 自从发现孟若谷被杀的那一刻起,林昭便处在一种深深的自责中。初时他也有疑惑,不过看孟若颖的表现,便肯定凶手不是她。从直觉和感情上,林昭也相信孟若颖不会这般狠辣无情。 那么最大嫌疑无疑指向了陈宣和李氏,那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 想到这里,林昭悔恨不已,若是早些道出实情,能否挽救孟若谷的性命?不让孟若谷含冤入狱呢?即便当时没有证据,为何不冒险揭露呢?一念之间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孟若谷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至于孟若颖,临走时那孤独无助的眼神,以及那一声声的呼救,一直萦绕在林昭心头。 她信任我,她需要我的帮助! 其实,即便孟若颖不求助,林昭也会尽一切可能去救她! 某种程度上,此事林昭自己是有责任的,他深感有愧于孟家兄妹。现在只能尽力去弥补,查出真相,为孟若谷报仇,还孟若颖一个清白…… 此刻的关键还是证据,如何证明孟若颖是清白的?李氏与陈宣的证词虽是一家之言,但外人不知他们的关系,自然也不认为他们有窜供之嫌,因此可信度就大大提高。 最要命还是李氏的身孕,那是孟家香火传承唯一的希望,上至孟老夫人,下至家丁仆役,都异常重视。李氏身份特殊,众人在心理上加以重视与维护,她的证言可信度也随之提高。这也是林昭克制,没有当场阻止的缘故…… 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足够的证据,人微言轻,缺乏说服力,轻举妄动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将自己陷进去。孟老夫人已经不信任孙女,林昭便是孟若颖唯一的希望,他必须慎重,无奈看着孟若颖被带走。好在只是先行收监,尚未定案,营救还来得及! 林昭略微思索,觉得得先去见孟若颖一面,至少弄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好综合分析。还有就是凶案现场,现在已经被江宁县的衙役封锁,里面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呢?线索越多,越有利于解决问题…… 可想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江宁知县如何会搭理一个小书童呢?办法并非没有,好在今日与王雱相谈甚欢,凭着他的身份办到应该不难! 想到这,林昭起身准备出门…… 顾七却在这时出现在门口,问道:“昭儿,你要去何处?” “舅舅,我……” “你要去为大小姐伸冤?” 林昭点点头:“是的,大小姐是冤枉的,我不能眼看着她蒙冤,更不能让公子枉死!” 顾七叹道:“今日之事确实凄惨,孟家于我们有大恩惠,知恩图报是对的。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官府,让他们来查证……今日你的表现很抢眼,风头出过了就不好了!” 呃……舅舅的小市民思想又开始作祟了……林昭点头道:“嗯,舅舅放心,我心里有数……”说完便悄然出门去了。 顾东平看着外甥的背影,眼神很是复杂,喃喃道:“出名于你百害而无一利,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孟家险些断了香火,你家可不能……” 江宁府衙,知府兼翰林学士王安石坐在椅上,凝神静听儿子王雱的禀报。 听着听着,王安石的脸色越发的凝重、阴沉,在任的最后几日,江宁府发生了人命大案——孟家公子孟若谷被杀了!抛开孟家特殊的背景不说,更为惋惜的是一个大好人才! 良久,王安石开口叹道:“可惜了,一个很有想法、有志向的年轻人,着实可惜了!”孟若谷送来的几篇文章确实不错,尤其是直言大宋积贫积弱的诸多问题,处处透出革新之志…… 难得有这样对脾胃的学子,王安石对其很是欣赏,因此才让儿子代表自己前去贺寿。若是合适,收为学生都未尝不可,可惜尚未谋面便成永诀! 王雱也叹道:“是可惜,儿与之交谈颇为投机,孟若谷确有才学。而且已中了举人,来年殿试若中进士,父亲也可多个帮手,只可惜……唉!” 王安石叹道:“更让人意想不到,江宁县呈报嫌疑凶犯竟是孟若谷之妹?” “儿当时在现场,按当时情形,加之几个证人指正,孟小姐确有嫌疑,邵文全为有个交代,才暂时将孟小姐收押的,可儿总觉得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王雱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王安石深知儿子不会无的放矢,问道:“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说不上来,纯粹是一种感觉,巨贾之家的小姐为钱财谋杀亲兄,动机似乎值得商榷!” 王安石叹道:“江宁县也认为此案复杂,因此上呈为父,请求府衙接管查办!” “这个邵文全,定是认为孟家地位特殊,案情又颇为棘手,才把麻烦推给父亲的!”王雱对此颇为不满。 “此乃为父分内之事,也在情理之中!”王安石倒是淡定。 王雱忙道:“父亲打算接管?可汴京那边,官家等着父亲进京呢?临走时韩绛叔父面授机宜,父亲若能及早入京,官家那边甚至可以安排越次入对,是以儿才匆忙赶回来的……父亲若接管此案,少不得要耽搁好些日子了……” “那又如何?”王安石摇头道:“此乃职责所在,何况那孟若谷着实是个人才,岂能让他死的不明明白?若是为了早日进京而推脱此案,岂非有负皇恩?即便台谏不弹劾,来日也会为人所诟病的。” 王雱恍然道:“儿糊涂,父亲所虑极是,不可因小失大!不过若是能尽快查明真相,水落石出,就两全其美了!” 王安石道:“为父会亲自督办,耗费多少时日却也得看府衙推官的能耐了!” “若有个刑狱侦缉的高人在就好了!”王雱话音落地,有家人来报:“禀公子,有个叫林昭的年轻人说是公子的朋友,有急事求见!” 林昭?王雱略一丝思索,惊喜道:“来得正好,兴许有些眉目!” 第十四章我定救你出牢笼 “林昭?何许人也?”王安石好奇询问。 王雱回答道:“父亲,此人是孟若谷的伴读书童,颇有才学,儿甚至觉得不在孟若谷之下。” “哦?” 王雱随即将寿宴上林昭纵论商道,辩得朱教授无言以对的事情讲来,补充道:“当然了,此人并非徒逞口舌之利。儿与之有过交谈,此人亦不满当下时弊,对固步自封、因循守旧的学风不以为然,亦有革新志向!而且,儿觉得此人比之孟若谷更为活泼,更能实干……” 王安石颇为惊讶,儿子向来眼高于顶,难得对人如此推崇,不禁对这个林昭大感兴趣。 那厢王雱续道:“这些先另说,儿倒是觉得此番孟府血案他或许能帮上忙!” 王安石疑道:“难不成他擅长刑狱侦缉之道?” “儿并不肯定,但是观其言谈举止,心细敏感,善于观察,于侦缉之道都是优势!王雱道:“而且他是孟府之人,孟小姐自称蒙冤,临走时唯独向他一人求助,想必是有原因的。以他和孟氏兄妹的关系,或许知晓一些外人所不知的东西。他现在登门,八成是与此事有关,因此儿觉得,这个林昭或许能帮上我们!” 王安石沉吟片刻,点头道:“既如此,且先见见他!” 林昭在府衙差役引导下来到后堂,这里已经算是王家的私宅范围了。 “林小哥!” 林昭没想到王雱竟在门口迎接,这已经是莫大的面子了。佯作惊喜道:“见过王公子,公子亲迎,折煞在下了!” 王雱笑道:“哪里?家父请林小哥过去见面!” 王安石?林昭这次真有点受宠若惊了!江宁知府,翰林学士王安石点名要见自己? 林昭满心忐忑地进了中堂,见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人端坐其上,表情尚算温和,隐隐却有一种威严。脸上的皱纹不仅没有让人感觉苍老,反而是一种阅历与厚重的象征。这位便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名垂青史的千古名臣,未来的大宋宰相王安石? “父亲,林小哥来了!”王雱笑着介绍。 林昭赶紧上前一揖,恭敬道:“小民林昭拜见王大人!” 王安石微微一笑:“你便是今日寿宴上口若悬河、斥骂朱教授的林昭?”兴许是王雱在的缘故,王学士表现的还算温和,不至于让人紧张。 “正是在下!”林昭答应一声,旋即又沉声道:“不过小子并非骂人,而是就事论事,据理而论!” 王雱笑道:“能将堂堂府学教授辩的无话可说,嘿!也是一种能耐。” 王安石补充道:“话虽如此,却需谨记尊师重道,不可太过无礼!” 在此二人面前,以林昭现在的身份,谦逊是必须的,沉声道:“让大人和公子见笑了,小子谨遵大人教诲!” 王雱话锋一转,问道:“林小哥前来所为何事?可是为了孟小姐?” “在下是为孟氏兄妹的冤屈而来!”林昭脸色凝重,沉声回答! “你代表孟家还是你个人?要为孟小姐求情的?”王雱试探着问题,如果林昭目的只在于此,便不必指望了! 拗相公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林昭揣度着王安石有铁面无私的倾向,如果是单纯的求情,人家凭什么买账?当即摇头道:“在下只代表自己,并非为孟小姐求情,而是为其鸣冤!” “鸣冤?你何以断定孟小姐是冤枉的?”王安石轻声问道。 王雱也佯作好奇道:“莫非林小哥有证据?” 林昭如实道:“有些线索,但都是个人一家之言,若对方矢口否认,只怕公堂之上不足以力证!” “哦,那你意思是?” 林昭本来是找王雱帮忙的,不想直接获得王安石的接见,略微思索,把心一横,说道:“小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见孟小姐一面,了解案发时的情形;如果可以,可否询问凶案现场勘查结果?寻找线索,以期佐证!” “即便知晓又能如何?你又不是专司侦缉查案的推官!”王雱话虽如此,实际上却对林昭充满期待。 林昭道:“在下确非推官,却读过些许书籍,对侦缉之学有所涉猎……孟家于我有大恩,孟公子与小姐对在下都不错,因此才冒昧前来,希望使得此案水落石出,以慰若谷公子在天之灵!” “你可将所知线索报与官府,由官府来查证不是更好吗?何以非要亲身参与呢?”王安石似乎不以为然。 林昭突然觉得,王氏父子似乎并不反对自己查证,至于原因他却不得而知!不过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若能亲自参与,查明真相就容易的多,孟若颖也就可以早些脱罪,而且也是一个大好的机遇! 今日寿宴上的遭遇,林昭算是看明白一件事,奴仆低人一等,商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富甲天下依旧也被人轻视。孟家若非有诰命功名,何以如此兴旺?因而单纯的从商怕是不行。 古代讲究士农工商,林昭隐隐觉得仕途上有所发展才是王道。现在虽然尚未有明确的计划,但若能以刑侦专长入未来宰相法眼,将来可能会多条门路!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林昭道:“大人说的是,不过些许线索与孟家内宅大有关联,在下可能更为熟悉,方便!再者,现在时机不成熟,有些事情说出来不仅不能成为有效的证据,还会为人所诟病,适得其反!” 王雱笑道:“看样子,你知道不少内情啊!” 林昭道:“不过是机缘巧合,偶有所得……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正好为孟公子沉冤昭雪!” “若你参与,查明真相需要多少时日?”这无疑是王雱最关心的问题。 有戏!林昭心中一动,当即笃定道:“快则两三日,慢则四五日!” “当真?”王雱有些惊喜,王安石也觉有些出乎意料。 林昭信誓旦旦点头道:“当真!若办不到,请大人治小子不自量力,妨碍司法之罪!”难得的机遇,绝对不能错过,林昭情愿冒险赌一把! 见如此,王雱满心欢喜,在他看来,林昭比那些混吃混喝的推官强!如今此事不仅关系孟若颖的性命,还搭上了他自己。想起那篇“却把青梅嗅”,王雱相信林昭绝不会轻率大意,必定会全力以赴。此时敢答应的如此干脆,想必是已经有眉目,成竹在胸了。 “父亲,不若让林昭试试吧!”反正是有力而无害,王雱觉得完全可行。 王安石见儿子赞成,心中又生出惜才之意。孟若谷已经死了,眼前这个林昭似乎也不错,不若就此一试,也算是仁至义尽。 王知府沉吟许久,轻轻点头,答应了! 能让拗相公点头,当真不易啊!林昭不知道王安石父子为的是尽快结案,赴京面君!此刻对他而言无疑是机会,林昭伸手擦擦额上的汗水,轻轻松了口气,不过肩上的责任,心中的压力都大了许多…… 王雱得到父亲首肯之后,说道:“此案已经呈交给江宁府承办,家父会亲自督办,你可要加把劲了!” “多谢大人,多谢公子,在下一定不辜负恩德!” 王雱道:“走,我带你去探视孟小姐!” 江宁县的牢狱之中,林昭见到了孟若颖。 不过半日功夫,高傲强势的孟大小姐便精神萎靡,憔悴不已。兄长骤然遇害身亡,他还处在悲伤之中,突然被人指为杀人凶手,含冤入狱。一切来的委实太快,让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如何承受? 孟若颖蹲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心情也低落到了极点。她在思索,到底是何人杀了兄长?大嫂何以要冤枉自己呢?莫非……孟若颖不敢想下去,家中竟有这么多龌龊之事? 可惜自己没有证据,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也无人信任她,就连最亲近的祖母也抛弃了自己,孟若颖深深感觉到孤独无助。尤其是空荡荡的女牢之中,唯有她一人,愈发让人感到恐惧!因为孟若颖身份特殊,江宁知县邵文全特意将她单独关押…… 唯一的希望便是林昭!临走的时候向他求助了,可是他愿意帮自己吗?此等凶杀案件,他一个书童如何能插上手?冷静下来之后,孟若颖便不抱太多希望,继而陷入绝望。以至于在潮湿肮脏的牢狱中,也直接席地而坐,全不在乎…… 牢门吱呀一声响,孟若颖头也不抬,兴许女狱卒来送饭。牢饭腥臭,让她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如何下咽?何况现在,她根本没有丝毫的食欲! “大小姐!” 孟若颖猛然一惊,抬头看见林昭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 他来了!孟若颖眼前一亮,看到一丝希望,激动不已! 林昭笑道:“饿了吧?来!给你带了好吃的!” “林昭,是祖母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孟若颖想起一事,迟疑着问道。 林昭道:“老夫人悲伤过度,卧床不起……先别管那么多了!这些菜都是表妹亲手烹制,平日是吃不到的!” 虽未正面回答,孟若颖已经了然于心,不由神情黯然! “好了,先吃东西!”随行的女狱卒打开牢门,将食盒递了进去。随后退到门口,和江宁县的差役一同守在门口。 孟若颖上前机械地打开食盒,里面是几道精致的小菜。木讷地拿起筷子,夹菜入口,味道鲜美。吃着美味,心中却满是酸楚,两行清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林昭柔声道:“不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油嘴滑舌?”孟若颖被他一逗,抽噎着嗔骂! 林昭笑道:“我就是这幅德行,大小姐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哼!”孟若颖止住哭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昭道:“我去见了王公子,现在王知府已经接管此案,命我参与侦查!” “你……”孟若颖感动之下,眼眶再次湿润了…… 林昭道:“别哭,告诉我,当时到底是何情形?你可有什么发现?” 孟若颖道:“当时我见陈宣与大嫂都不在了,所以跟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于是就跟着进了哥哥的院子,走到门外时,听到里面有动静……推入而去,发现哥哥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也就是说,你到的时候公子已经遇害了!” “是!” 林昭又问道:“你那可曾看到陈宣和李氏?” “没有!”孟若颖略微迟疑,问道:“大嫂为什么要冤枉……是不是她?” “你先别多问,我已经心中有数,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为公子报仇。”林昭看着孟若颖眼睛,笃定道:“你放心,我定救你出牢笼!” 第十五章身孕从何而来? 孟若颖看着林昭远去的背影,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他带来了希望。她相信林昭一定查明真相,救自己出牢笼,为兄长报仇。婆娑的泪眼之中,林昭坚定的脚步渐渐走入了少女的心扉…… 林昭此来除了询问案发时的情形,更为重要的是为了安慰孟若颖,让她安心!他真担心孟大小姐承受不住牢狱之苦,沮丧绝望受太多苦楚。 在大牢之中,林昭嘱咐了女狱卒务必照顾好孟若颖,饭菜则由顾月伦做好之后直接送来。因为知府公子陪同前来,牢头狱卒自然不敢违拗,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 尽管如此,牢狱之中阴暗潮湿,肮脏不堪,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林昭已经下定决心,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救孟若颖出来。 安顿好孟若颖之后,林昭在王雱的陪同下直奔县衙,去拜见县令邵文全。现在需要了解的是仵作验尸与现场勘查的结果。 邵文全很奇怪,知府公子怎么带着孟家的一个书童上门,还要过问查案的细节!虽然疑惑,却不敢说个不字,好不容易将这个烫手山芋呈交给府衙,若是再配合不力,王知府责怪下来可就麻烦了。何况现在还有个能言善辩的小书童,他可不想成为朱学礼第二! 仵作与勘验现场的差役接到传讯,很快就赶来,他们本以为是府衙的推官前来问询。不想见到的却是个粗布麻衣的少年人,一个个都满心疑惑。 知县邵文全道:“林小哥受知府大人委派,参与调查孟公子遇害一案,他的问话你们要如实回答!” 林昭也不废话,直接上前道:“你是仵作?验尸结果如何?” 仵作道:“已经查验过,孟公子是被尖锐之物刺穿了颈部血管致死,经过比对,凶器正是现场的烛台。” 林昭点头问道:“嗯!那伤口的方向和角度是怎样的?” “角度?” “呃……”林昭道:“就是说凶器是平刺,还是从下而上的仰刺?亦或者从上而下的俯刺?” “这个……时间仓促,未及详细验看!” “如此草率?”林昭颇为不满,继续问道:“尸身上还有别的伤痕,其他线索吗?” “呃……没有……” 林昭见仵作慌乱的神情,喝道:“到底是没有,还是根本没有检查?如实回答!” 仵作一震,低声道:“孟家是大户,已经准备收殓遗体了,也不方便当着孟家人颠来复去的仔细查验,否则该被人说对死者不敬了。” “失职!草草了事忽略线索,如何帮死者沉冤昭雪?这样才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林昭气愤不已。若非自己介入,以江宁县这帮差役的办案态度,孟若颖怕是真的要含冤了! 手下人的表现让邵文全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同时也暗自庆幸将此案交出去是对的,否则靠这些人能查出来个屁!同时也有些担心,在场的王雱是否会转告其父?王知府是否会怪罪呢? 他哪知王雱也正暗自庆幸,看来选择林昭没错,确实比仵作差役们强得多。他父子希望此案在不错判、无冤屈的前提下,尽快结案,现在看来似乎并非难事。 林昭又问道:“那现场勘查可有什么结果?”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到底是没有蛛丝马迹,还是这帮酒囊饭袋玩忽职守?林昭已经无心过问了,好在现场已经封存,还可以再行勘查,只是这验尸…… 林昭问道:“仵作,你可否再次仔细查验尸体?” “这恐怕不行了!”仵作连忙摆手道:“在下临走时,孟府已经收尸入殓了,死者为大,想要再次查验怕是不方便,需亲属同意才行……” 林昭顿时满头黑线,这下可有点麻烦了,孟老夫人能同意再次尸检吗?想必李氏那个贱人定会百般阻挠。仵作草率的验尸已经结束了,家属不同意也在情理之中。古代讲究死者为大,即便是官府也无可奈何! 某位神探曾说过:尸体是不会说谎的!林昭相信孟若谷的遗体上必然有线索,也是最为直接的证据,是不可或缺的。 现在该怎么办?除非先说服孟老夫人,但这有可能吗? 天色已晚,林昭只得先别过王雱,回到家中。心中满是担忧,不知孟若颖今夜在大牢之中如何安睡?验尸找证据必须要尽快才行。可是孟府之中,老夫人本来一言九鼎,但现在李氏凭着一个金肚子,话语权大大提高,再给孟老夫人灌些迷魂汤,阻力很大啊! 孟若谷连续一个多月不曾回家,李氏的身孕八成不是孟家的种,却被阖府上下当成个宝,当真是讽刺…… 咦,林昭脑中灵光一闪,若李氏腹中并非孟家血脉,那孟老夫人的态度是不是会改变呢?李氏的证言也就不足为信,这是问题的关键啊!之前怎地忽略了呢? 林昭自责的同时也在思考线索和证据,上次收集的那些药渣到底是什么?是否能派上用场呢?还有一个便是孟若谷的行程…… 迷迷糊糊睡了一晚,林昭起个大早,怀揣着那副药渣直奔药铺。坐堂大夫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自己抓的药不是知道是什么?林昭也不多解释,拿出十枚铜钱说道:“麻烦先生帮忙看看,这服药都是些什么药材?是何效用?” “好好!”大夫见钱眼开,笑着打开林昭带来的小布包,一一辨认道:“黄柏、紫草、蚕子布、佩兰、浣花草、冰片……”说着说着,目露狐疑道:“敢问是何人服用此药?” 呃!有什么不对吗?林昭道:“这个不必问,只管告诉我此药的效用即可!” 坐堂大夫道:“此乃一副避孕药……” “避孕药?” 大夫见林昭的愕然神色之后,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说道:“不错,女子行房之后服用此药,便不会受孕怀胎。” 原来如此!林昭豁然开朗,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当即带着药渣这一重要证物离开。身后大夫疑心生疑惑,莫非是小娘子暗中服药,不肯为他怀胎生子?小伙子真是可怜! 林昭满心欢喜回到孟府,直奔孟若谷的书房去寻找另外的线索。不想路上恰巧遇到李氏那个贱人,一身未亡人的孝服,准备前去为孟若谷哭灵。 “林昭?这是要去哪啊?真要去给那狠心谋杀亲兄的贱丫头伸冤?”孟若颖那日求助众人都听得清楚,何况又是宿敌,因此李氏很是不悦。 林昭笑道:“不错,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找出真凶,为大小姐伸冤,为公子报仇!” 李氏冷哼道:“别枉费心机了,那贱丫头谋杀亲兄是不争的事实,岂是你可多嘴多舌,胡言乱语的?别忘了,你……你全家都是孟家的奴仆……你可要仔细着点,不该别管,否则将来有你受的……”说着又似对随行的小桃道:“夫君不在了,自然也不需要书童了,听闻前院好似缺个送粪桶的杂役……” 尼玛!林昭冷笑道:“威胁我?嘿嘿,忘记告诉少夫人,知府王大人已经委我参与侦查,案件未水落石出之前,少夫人你管不到我,哼哼!” “你……”李氏没想到林昭竟然有如此能耐,攀上了知府老爷,不由又急又怒! 林昭续道:“在下已经掌握了些许证据,某些人作威作福的日子也没几天的,少夫人好自为之!”说完扬长而去,直奔书房…… 小桃不由惊慌道:“夫人,难不成他真查到了什么?” 李氏也有些惶恐与担忧,呼吸急促道:“量他一个小书童也查不出什么?不过得小心了,把消息通知陈宣,让他想办法……” 林昭一路小跑,来到孟若谷的居所,此处如今已经被江宁县的差役封锁看管。差役们事先得了知县邵文全的招呼,林昭自然是畅通无阻。 进入屋内,血迹犹在,触目惊心。想起孟若谷如此惨死,林昭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今之计,唯有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为其报仇。 林昭先是在附近搜查,确实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看来差役们倒是没有说谎。林昭便进入书房,翻阅孟若谷的书籍文稿,希望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林昭发现一位宣州士子给孟若谷的书信,称上元节后要约几个至交好友游学江宁。残存的记忆里,孟若谷那十多日似乎一直在外,陪着几个士子好友观景览胜,吟诗作赋,桌上还有一册几人的诗集准备让孟若谷作序呢! 再后来孟若谷为了写文章给王安石,一直宿在州学。仔细想想最近两个月,孟若谷只回过一次家,正是自己被陷害穿越那日! 难道就是那晚?林昭摇摇头,穿越之初印象特别深刻。他清楚记得,那日早上来的时候,孟若谷挑灯夜读,通宵未眠,还趴在书桌上。 既如此,那李氏的身孕从何而来呢? 第十六章呼之欲出 孟府大厅,昨日还是寿宴的礼堂,不过一日便成了缟素一片的灵堂,实在让人唏嘘。棺木摆在正中,香蜡火烛与各类祭品都已经摆放好。 孟老夫人端坐于后,神情木然,苍老的心受尽了打击与煎熬。她在想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年轻守寡拉扯儿子,不想高中进士的儿子却又英年早逝,留下两个孙辈相依为命。原以为老来该享福了,却不想孙子竟然横遭杀害。 沉重的打击已经老人的心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尤其让她想不通的是孙女杀了孙子。说实在的,她本不大相信,可是孙媳那言之凿凿的证词却又让人不得不信。到如今真是孤寡老人一个了,好在还有孙媳腹中还有未出世的重孙,是个男孩就好了! 李氏跪在灵前,哭成个泪人,孟老夫人心疼不已,赶忙让人上前劝阻。孙媳的肚子实在太金贵,绝对不能因悲伤过度出什么闪失。 亲朋好友们得到消息,前来祭灵凭吊的不在少数,一个个皆是唏嘘感叹。孟家这次也算是乐极生悲,人丢大了!事已至此,已经无所谓了,孙子不在了,在乎这些还有何用? 孟老夫人模糊的泪眼瞧见一行人走来,似乎有邵知县,还有昨日来拜寿的王公子,怎地孙子的书童林昭跟随在侧?还有许多的官府差役,这是要做什么? 死者为大,几人皆先在灵前上香祭拜之后,才来拜会死者家属! 孟老夫人道:“几位是来祭奠我那可怜的孙儿?” “是的,孟兄英年早逝,着实让人感伤!”王雱沉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老夫人节哀顺变!” “嗯,多谢王公子了!”孟老夫人很坚强,擦干泪水答谢! 邵文全上前道:“老夫人,在下一来是凭吊孟公子,其二也是为查案而来!” “查案?有结果了?”孟老夫人颤巍巍地问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直很难接受孙女杀兄的事实! “林小哥,你来说吧!”邵文全知道后面都是麻烦事,赶紧将烫手山芋扔出去。 林昭无奈,只得出面恭敬道:“老夫人,公子死得不明不白,昨夜托梦于我,说他身藏证据,让我帮其伸冤。因此才报于邵大人,恳请老夫人首肯,开棺重新验尸,查取证据!” 孟老夫人疑道:“县衙的仵作不是已经验过了吗?” 林昭答道:“之前验的太过粗略,忽略了许多线索。为求谨慎,寻找线索证据为公子报仇,需要重新勘验!” 孟老夫人脸上现出迷惘之色,显然不是很愿意! 李氏虽不知林昭目的何在,本能地反对道:“太过分了,死者为大,你们欺人太甚!”转而又对老夫人道:“祖母,夫惨遭不幸,已经入殓,怎可打扰安宁?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夫君的遗体翻来覆去?” “老夫人,这也是为了给公子伸冤报仇,希望您理解,应允!”林昭轻声解释。 “什么伸冤报仇,某些人给你许了什么好处?这样过分无礼!”李氏沉声喝问。 林昭并不回答,直言道:“老夫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为了所谓的‘重孙’就不要孙女了吗?您不怕误害了孙女,错信了小人,将偌大的家业拱手交予他人吗?” “你什么意思?”孟老夫人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林昭道:“您心疼重孙没错,可若某人腹中之中不是孟氏子孙该当如何?” “什么?”孟老夫人猛然一震,李氏的脸色也瞬间煞白! “大胆狂徒,胡言乱语……”陈宣接到李氏的传讯,赶来一探究竟,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可惜来了便不好轻易离开。尤其是刚刚走进灵堂,便听到林昭那石破天惊之语,不由大惊,大声喝止。 “陈宣,来得正好!此事与你有什么关联?何故如此紧张啊?”林昭反问两句,便不再搭理他,转而道:“老夫人,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残酷,但小子还是要直言不讳。有人以残忍手段害了你的孙子孙女,再以野种冒充孟氏遗孤,来谋夺孟家的财产,您能答应吗?” “你说什么?”孟老夫人浑身颤抖,李氏狠狠瞪了林昭一眼,上前道:“祖母莫听他胡言乱语,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孟老夫人比想象的坚强许多,摆手推开李氏,看着林昭,厉声喝道:“把话说清楚!” 林昭道:“上元节后,公子有几个朋友从宣州来,公子陪同其共游江宁,连续多日也不曾回家。之后又因为苦读做文章的缘故,一直宿在州学,直到昨日老夫人寿辰才回来,这些事情阖府上下全都知晓。那么请问少夫人是何时有孕的?” “少夫人已经有孕一月有余,前段时间公子曾回府留宿一夜,好像是二月初一!”小桃抢着回答,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窃喜,时间恰好。 林昭沉声问道:“少夫人,你确定是那晚有孕的?” “你……你怎可如此无礼?” “回答我!”林昭大喝一声。 李氏一震,不由地心惊胆颤,吞吞吐吐道:“正是那日,夫君留宿家中,为孟家留下香火!” “你撒谎!”林昭冷道:“你自己也承认了,最近两月,公子唯有二月初一那夜宿在府中。可惜公子读书用功,那日得了好文章,挑灯夜读,连床都不曾上!” “休要胡言,有何凭据?” 林昭举起一本书,说道:“要凭证是吗?好!公子读书有做笔记的习惯,这本书上是在书房找到的,上面有公子那夜读书做的笔记,并且标记有时间,二月初一!初二那日一早,我去书房,公子还在书房打盹!” “呃……”李氏猛然一惊,慌乱中见到陈宣脸色,才强自镇定道:“我们夫妻闺房之事岂是外人所知晓的?些许所谓的证据,莫不是你胡编乱造的?” “嘿嘿,好吧!姑且算是吧!”林昭淡淡笑道:“我又想起另外一事,少夫人偶然煎药服用,不知是和效用啊!”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淡淡回答道:“自然是些滋补药材,你问这个作甚?” 林昭笑道:“二月初二早上,我去书房见公子,离开被院中的花枝挂破了衣衫,无意间竟瞧见花树之下倾倒着一堆药渣。好奇之下,我便收集起来晾干,其中主要是这几味药:黄柏、紫草、蚕子布、佩兰、浣花草、冰片……我不懂医术,特意找个大夫咨询,告诉我是一帖避孕药,不知是何人服用此药?少夫人吗?” “胡说,少夫人已有身孕,怎么会服用此药……”小桃心中惊慌忐忑,抢着反驳。 林昭笑道:“是啊,少夫人怎会服用避孕药呢?阖府谁不知道老夫人等着抱重孙呢!” 还是李氏聪明,冷冷道:“不知你从何处弄来一副药渣,污蔑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林昭道:“少夫人,敢问你之前熬药的药罐何在?” “药罐?这等小事我怎么会知道!”李氏不闻不问。 “小桃,那你肯定知道了……” “我……我……” “我刚问过府上管器皿的余管事,少夫人所用的药罐乃是青瓷质,一个月前因为碰掉一块更换新的……说来也巧,我恰好在那那堆药渣之中发现了这个!”说着举起一块青瓷片,呈在众人面前,说道:“可以让余管事来辨认,看是不是少夫人那只的残片?这等东西是伪造不来的!” “这……”李氏慌乱之间不知该如何辩解,小桃更是的惊慌失措,药渣是他处理的,原以为非常隐蔽,却不想被林昭发现了。 那厢陈宣已经意识到今日前来是大错特错,强自镇定道:“一块瓷片能证明什么?兴许是你将嫂夫人的补药药渣换掉也未可知……” “说得好!确实有这个可能。所以在下请求开棺验尸,以求佐证!”林沉声道:“若是我说错了,甘愿承担污蔑之罪,任凭处置!” 说完静静地看着孟老夫人,这两样证据并非绝对的铁证,也不够严密。但不可避免的已经在众人心中种下疑窦,这就足够了。孟老夫人也不例外,孟家香火传承是大事,何况还关系到了孙子孙女两条人命,她不得不慎重! 孟老夫人沉默许久,沉声道:“开棺!” “祖母……”李氏刚要劝阻,被陈宣一个眼神制止了,此时再行阻拦就是欲盖弥彰,更加可疑了。在他看来,即便是开棺验尸也无所谓,仵作都没发现什么,林昭又能如何?没有铁证,死不承认你奈我何? 孟老夫人应允之后,县衙的差役上前打开棺盖。林昭上前,看见孟若谷那张苍白的脸,神情微黯然,不过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随即叫过仵作,跟随自己一同做尸检。 最先查验的是伤口倾角,自右上方刺入。随后又检查身上的其他伤痕,在双臂之上发现了两块淤青,右臂上尺骨外侧有一小块淤青,似乎是碰撞造成的。左臂手腕处则有一块环状的淤青,其形状倒是与手掌握、捏有些相似。 仵作见状不禁汗颜,确实忽略了许多线索,这位林小哥还真有两下子! 随后又发现孟若谷的右手食指伸着,其余几个手指却紧握成拳头,林昭不禁面露疑惑。参与收殓的家丁道:“公子的手指紧握着,我们试过,打不开,只好如此!” 林昭仔细观察之后,发现一些异常。食指的动作像是指认或者求助,拳头为何要紧握呢?有些不符合常理啊!除非是孟若谷自己有意而为之,难不成隐藏有什么线索?林昭眼前一亮,尝试着掰开手指,却未成功。转而询问仵作,得到的结果是只有掰断手指才能打开。 李氏当即含泪阻止道:“绝对不行……夫君惨遭不幸,你们开棺验尸,打扰安宁也就罢了!还想要损伤夫君遗体吗?欺人太甚了!” 死者为大,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做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林昭沉声吩咐家丁道:“去拿些冰块和热水来!”大户人家都有冰窖,以备夏日消暑使用,倒是方便。 李氏喝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折腾完了,没有结果的话,我可不答应!” “谁说没有结果?”趁着空档,林昭说道:“刚才我与仵作检查了公子的伤口和身上的伤痕,已经可以证明一点!”说着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至少可以证明,凶手绝非大小姐!”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提高了注意力! 邵文全问道:“林小哥,依据何在?” 林昭解释道:“公子的致命伤在颈部,根据伤口的情况,可以判断烛台的尖刺是从右上方的刺入。” “不错!”仵作附和一声! “如果是这样……你们想想,大小姐身高与公子差了好几寸,想要刺中应该是仰刺的,伤口该是自下而上的……”林昭一边说一边比划。 陈宣冷哼道:“难道她不能高举烛台从上往下刺吗?加上手臂的长度不就够了!” 林昭道:“说得好!如果是这样,刺中的可能就小了很多,甚至根本刺不中。高举烛台的过程,公子有所察觉,继而会阻挡或躲避!” “如果若谷兄没有阻挡躲避,亦或者是背后偷袭呢?”陈宣举出了另外的可能。 林昭摇头道:“不,不是偷袭,公子也阻挡了!公子的右臂尺骨外侧,有一块淤青,是碰撞所致……准确的说,应该是与挡格凶徒袭击时所留下……而左臂之上有一处环状淤青,属于重手握捏所致。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公子格挡失败,另一只手被人大力握住,无法反抗被刺中的……”说话的同时,一边做动作掩饰,众人看得很形象…… “仵作,对此你怎么看?”邵文全询问道。 仵作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孟公子壁上有淤青,证明死前是有过反抗的。”这会他已经很佩服林昭,何况事实本就是如此,自然赞同。 恰在此时,冰块与热水送来,林昭道:“仵作,麻烦你一件事,先以冰块给公子右手降温,然后以热水浸泡……”众人都不明所以,注意力也很快被林昭所吸引。 只听他继续说道:“根据淤青的形状和程度来看,握捏公子手臂之人力气要比公子大。公子是个瘦弱的书生,气力虽然不大,但总比孟小姐一介女流,芊芊弱女子强吧!由此可见,凶手不可能是孟小姐!” 林昭解释的很清楚,众人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孟老夫人颤巍巍地问道:“若颖是冤枉的?” “不错!” 邵文全很是激动,问道:“那凶手是何人?” 林昭道:“根据伤口刺入方向判断,此人身材应该较高,至少要与公子相当。力量也足够大,综合推断,应该一个身材略高的男人!这一点诸位认同吗?” 邵文全思索点头道:“不错,应是个男子!” 王雱也是满心欢喜,笑道:“林小哥的分析合情合理!” “当时的情形想必大家都记得,公主离席回房不过片刻时间便遇害了,孟小姐进门时,公子才断气,随后有人赶到。凶手作案之后根本来不及离开,因而还留下现场。想想当时最先到现场都是些什么人?凶手何人已经呼之欲出!” 第十七章铁证 案发时,最先赶到现场的三个男人是林昭、王雱和陈宣。知府大人的公子自然排除在外,与之互为证人的林昭自然也就没问题。于是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陈宣身上! “没错,就是你!”林昭冷冷指着陈宣。 陈宣眼神之中有些慌乱,结巴道:“血口喷人!我……我与若谷兄无冤无仇,有什么动机杀人?” “还好意思说!”林昭冷笑道:“你何以要作伪证陷害孟小姐呢?你接近孟小姐,继而勾搭孟家有夫之妇是何居心?” “你们?”孟老夫人大为惊讶,无比愤怒。其他人也都惊奇不已,孟家的准姑爷与少夫人勾搭成奸?竟有这等事! 林昭道:“老夫人,还记得那日我被冤枉偷看少夫人更衣吗?其实我确实看到了,不过看到的是陈宣与李氏这对狗男女偷情幽会。正是因此,他们才恶人先告状,变着法地陷害我,目的就是为了堵住我的嘴。被我识破之后,推出一个小桃当替罪羔羊!” “胡说!当日都是我的错,与少夫人无关……再说了,你当时不说,现在胡编乱造是何居心?”小桃这时候显得很忠心,主动出面顶罪。 林昭道:“老夫人明鉴,当时我苦无证据,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还会背上一个诬告的罪名。这两天我也很自责,要是当初勇敢直言,公子或许就能幸免,大小姐也不会蒙冤入狱!” 孟老夫人暗咐,当时林昭若是真讲出口,肯定不会相信。众人也都很理解,沉默不语,不管不问无疑是明智之举。 一句话也提醒了邵文全,立即派人回大牢去释放孟若颖。不管凶手是谁,至少孟大小姐是无罪的。 林昭续道:“也正是从那日起我才留心收集证据,首先便是无意间发现的药渣。那日小桃确实在煎药,却不是什么补药,而是为她主子准备以防万一的避孕药!可惜事情被我撞破,尽管他们恶人先告状躲过一劫,慌乱之间李氏却未能及时服药。 其实药渣如往常般倾倒也不会有人留意,可有些人做贼心虚,担心有人从中发现端倪,故而倾倒在花树之下的隐秘之处。甚至连慌乱之中,碰掉了一块瓷片都不曾注意,自作孽不可活!” 众人不想背后还有这等缘由,孟府之内竟也藏污纳垢。王雱也终于明白过来,林昭自信的原因何在。若非知悉些许内情,别人确实很难找到头绪。 林昭续道:“没有服药,李氏侥幸以为没事,却不想竟真的怀孕了。肚子会一天天变大,若不及时处理,遮掩不了许久。可惜孩子他爹却躲着不出现,直到昨日寿宴,才有机会。想必当时你二人双双离席,就是到僻静之处商议对策! 别处担心被人发现,于是两人回了小院。偏巧公子回房取文章发现二人的苟且之事!事情若是败露,一对男女都将身败名裂,于是乎一不做二不休,无奈之下拿去烛台向公子刺去。公子常年苦读,身体单薄,反抗抵挡不过,惨遭杀害。 分析合情合理,十分形象,将当日情形很好地复原,众人心中也都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本来凶手难逃罪责,偏巧这时候孟小姐到了。说起来此事也怪我,当时我发现狗男女离席后颇为疑惑,被孟小姐察觉,想必她是想要跟上去一探究竟,却不想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林昭略微停顿,继续分析道:“凶犯当时处在慌乱之中,孟小姐到了,他们本来只想暂时躲开。不想孟小姐一声惊叫引来众人,逃跑已然不能。凶手倒也聪明,也算是急中生智吧!依旧是恶人先告状,窜供作伪证,卑鄙地嫁祸陷害孟小姐,污蔑其谋杀亲兄,想要置孟小姐于死地。 好计策啊!一箭双雕啊!” 林昭似作称赞,可言语中的阴冷与愤怒让人遍体生寒!随即又道:“本来最为头疼的身孕,反倒成为转机和掩护。偷情那日公子确实回过府中,时间上没错,孟公子一去,死无对证。 荡妇腹中之子就理所应当地成为香火希望,包括老夫人在内都会爱护,继而信任,证言也就显得可信。孟氏兄妹一死一冤,孟家偌大家业会理所当然落入囊中,一石数鸟的好算计啊!” 陈宣冷冷道:“说完了吗?说着许多,都是你的猜测与推断,证据呢?似乎你之前列举的这些并非都是严丝合缝的铁证,也有诸多漏洞,完全可能是巧合。” 林昭道:“算计诬陷孟小姐是何动机?为何你二人要作伪证?些许事情放在一起,你说的清楚吗?还要如何狡辩?翻起你的衣袖,看看双臂之上有什么?” 在众人虎视眈眈下,陈宣也不敢违拗,左臂之上有轻微的淤青。林昭道:“要不要对比一下,看看与公子臂上伤痕是否有相似之处?”众人看的分明,确实像是搏斗之中碰撞所致。 陈宣道:“这也算证据?我不小心碰撞所致,碰巧而已!” “世上的巧合还真多啊!”林昭一语冷笑! 王雱、邵文全则有些着急,事情确实如此,大家完全相信。可是在法理之上,若是没有绝对的铁证,想要定案确实有些缺陷。 孟老夫人已经是满心疑窦,她现在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李氏和小桃则是满心侥幸,林昭若拿不出铁证,兴许能够逃过一劫。 恰在此时,仵作兴冲冲道:“林小哥,拳头打开了!”在不断交替的冰敷降温和热水浸泡中,由于热胀冷缩的缘故,孟若谷的右手拳头终于松开了。林昭与仵作二人小心翼翼地掰开一条缝隙,深嵌入掌中的指甲拔出,顶端一截短短的蓝色丝线露了出来。 林昭凝重的颜色陡然间舒展开来,转身道:“陈宣,你死定了!” 陈宣与李氏心里都咯噔一下,莫非他真发现了什么证据? 王雱也是心中一喜,抬头瞧了过来。只见林昭举起竹镊子,夹着一条蓝色丝线,说道:“刚才大家都看见了,这条丝线是从公子指甲上发现的。公子临死前将其紧握手中,显然大有深意,他是在告诉我们关于凶手的信息。” 随即轻松地看着陈宣,说道:“一条蓝色的丝线,看清楚了!我记得昨日你似乎穿着一身宝蓝色丝绸衣衫,试问你衣服上的丝线何以在孟公子手中?” 陈宣顿时有些惊慌,支支吾吾道:“兴许是别人的!穿蓝衣的又不是我一人……” “要不要立即去你家中搜寻衣衫,加以对比?”林昭紧追不放! “即便是我的又能如何?兴许是之前我与若谷兄接触上挂上去的!”陈宣已经铁了心,不到黄河心不死。 “你的巧合还真多哈?孟公子的指甲并不平整,有新鲜的粗糙缺口,应该是免搏斗之中破损的,也正是因此才挂上凶手衣衫上的丝线,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好你个陈宣!”孟老夫人愤怒不已,她已经对此深信不疑!林昭分析的丝丝入扣,如今这所有线索集合到一起,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 邵文全道:“陈宣,枉你也是读书士子,不想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心狠手辣之事!” “大人,冤枉……” “事实俱在眼前,岂容你狡辩!”邵文全大喝一声,府县两级的差役已经上前,将陈宣围住,准备拿下! 事已至此,已经抵赖不得,陈宣大为惊恐。全没想到一根丝线竟然成了致命的铁证,也没想到会死在林昭手中,陈宣心中这叫一个恨啊!忙乱之间指着李氏,大声道:“都是她,都是她勾引我……孟若谷也不是我杀的,是她……是她谋杀亲夫……” 林昭冷冷道:“有胆做没胆认,竟找个女人推卸责任,孬种!” 李氏本已经六神无主,陈宣这么一乱咬,想要将责任推卸到她身上,更让她惊恐不已。《宋刑统》有明确规定,谋杀亲夫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必死之罪。 也许是惊恐,也许是为了否认罪名,李氏当即情绪失控,吼道:“也想让我当替罪羔羊?你接近我为了什么?不就是图谋孟家的财富吗?是谁告诉我,一箭双雕杀了孟家兄妹,就能顺理成章接管家业?是谁?是谁……” 如此一来,更加证明了其二人犯罪事实。之前已经推断出凶手是男人,所以陈宣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差役立即上前,将陈宣、李氏和小桃三名犯人拿下! 王雱长出一口气,不到两日时间林昭便破案了,果真没有看错人,这下父亲可以安安心心地进汴京了。 邵文全本也颇为满意,却也难免有些遗憾。早知道有如此侦缉高手,何必推给府衙呢?大好的政绩和名声拱手送于他人了!却全然忽略了是人家王知府慧眼识英才! 陈宣几人被押走了,孟老夫人远远地看着,老泪纵横!哪知欣赏的孙女婿人选竟是这等卑鄙凶恶之徒,温良贤惠的孙媳妇竟是个淫娃荡妇,真是老糊涂,瞎了眼啊!更险些因此害了唯一的孙女,更让她哀伤的是,孟家的香火就此断了…… 林昭轻叹一声,这个事实对孟老夫人确实太残酷了,可是不说又不行,唉!希望老人家能坚强地撑过去。感叹之际,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低声抽噎。一回头,瞧见孟若颖站在门口,掩面而泣…… 第十八章老祖母看孙婿 陈宣与李氏被关入大牢,不几日江宁知府王安石开堂审问。犯人陈宣谋杀孟家公子孟若谷,且诬告孟小姐若颖,证据确凿。杀人罪加上诬告反坐,陈宣被判斩刑,待刑部与大理寺复核之后处决。 李氏不守妇道,与人通奸继而谋杀亲夫。《宋刑统》中有明确规定,谋杀亲夫属于恶逆,乃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不过杀人乃是陈宣所为,她只算是帮凶从犯,又因身怀有孕,改判为流放。可惜宿命已然注定,她因腹中孽子而侥幸活命,十月母子缘尽,终究没逃过一个死字,也因此又生出一桩风波,这些都是后话…… 随后王安石父子离开江宁,匆匆赶赴汴京,去拜见登基不过一年的少年君主赵顼。 案件水落石出,消息传开之后,江宁城里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孟家凶案背后竟是这样的结果。准姑爷与舅嫂通奸,事败后谋杀亲夫,陈宣与李氏也是人人喊打,咒骂谴责声一片……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孟大小姐无罪释放,却难免让人感叹,孟氏唯此一女,香火算是断了。当然也有许多人意淫,谁要是娶了孟小姐,那是好几座金山的陪嫁啊!哪怕是入赘……也是千万个愿意啊! 同时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孟家的书童林昭,如何观察入微,收集证据,如何大胆谁自荐说服知府大人。继而有丝丝入扣,分析案情,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都被人描绘的有声有色,林昭身上已然被打上了小神探的标签! 而主角林昭却没有丝毫兴奋,毕竟孟若谷死了,这是一个偌大的遗憾。还有便是孟若颖,雷厉风行地主持安排了孟若谷的葬礼,看起来依旧是那么干练。可林昭却发现,孟若颖回府之后便一直沉默少语,郁郁寡欢,难免让人担忧…… 相比之下,孟老夫人更是忧心忡忡。撕心裂肺的伤痛之后,饱经风霜的老人已经撑了过来,接受了嫡孙去世,孟家无男的事实。而今她唯一的亲人便是孙女若颖,可是孙女的情况实在堪忧! 对此孟老夫人十分自责,她在想孙女八成是在责怪自己,毕竟在最关键的时候没有信任她,险些铸成大错。本想亲自向孙女道歉的,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开口,她也担心说了是否能起到效果?如果有人从中间说和,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思来想去,孟老夫人想到了林昭。孙女能在最为难的时候向他求助,林昭也愿意为孙女出头,而且能言善辩,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孟老夫人一提,林昭便点头答应了,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自然义不容辞。 天朗气清,繁花似锦,青梅依旧满枝头,孟若颖一袭素衣站在花园里,全然没了几日前的兴致。原本的开朗自信变成了沉默与低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林昭看在眼中,很是担心! “若颖!”今日林昭大胆地换了个称呼! “大哥!”孟若颖不由一惊,以前大哥有时候会这样称呼他,不想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林昭。也许放在以前便有点以下犯上,不知尊卑,但此刻对林昭却没有丝毫不满,取而代之的失落是伤感。 林昭轻轻摇头道:“公子已经走了!” “哦!”孟若颖轻轻点点头,眼神之中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兄长之死让她沉浸在悲伤之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更处在一种自责之中。府内有如此藏污纳垢之事,她竟一点都不曾察觉…… 林昭轻声道:“此事不是你的错,是李氏不守妇道,陈宣卑鄙奸邪,为何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何况你一直尽职尽责地打理生意,并不知内宅之事。” “是啊!我原以为打理好生意,让哥哥专心读书考进士,可到头来……呜呜……还有你,明明知道他们偷情幽会,为何不早些说出来,或许的哥哥就不会……”孟若颖泪流满面,粉拳不断砸在林昭胸口。 “是啊!我一直在自责,要是当时勇敢地说出来,这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可惜后悔有用吗?公子已经死了,为他沉冤昭雪,缉凶报仇,为他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是不是该向前看,多为活着的人考虑呢?孟家需要你,你七十岁的老祖母更需要你,坚强些好吗?”林昭的声音很大,颇有当头棒喝的意味。 府中的仆役听闻之后都远远避开了,林昭虽然名义上和他们一样。但他们都清清楚楚,这次林昭无疑是孟家的大恩人,何况知府大人还对其亲睐有加,已非等闲之辈,完全是超然的存在。看看,人家现在已经可以对大小姐大呼小叫了! 得悉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她也知道林昭有为难之处,当时的自己都一直误会于他,多半也不会相信。但是内心之中的悲痛,让她有些莫名其妙地耍小性子,甚至是无理取闹的埋怨。被林昭这么一震,神情顿时黯然了,一提及孟老夫人,心里又忍不住有些酸楚! “我知道你有心结,你嘴上虽然不说,但心底里实际上在埋怨老夫人,埋怨她不信任你……其实你误会她了。”林昭解释道:“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思维已经不是很明了,被人蒙蔽也是有的。 当时老夫人为何选择相信李氏,因为她潜意识里在乎香火传承,不知不觉间有了偏听偏信……其实她心里一直在纠结,一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你不知道,那日证明你无罪的时候,她有多高兴…… 这几日老夫人都自责不已,责备自己老糊涂了,瞎了眼,险些害了自己的亲孙女。她希望取得你的谅解,她很担心你……她已然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在这世上唯有你一个亲人……原谅她!别让他孤独忧心,老无所依好吗?” 孟若颖的心结被打开了,刹那间心中的苦闷都释放出来,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扑进了林昭怀中。也许此刻,她很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 林昭笑道:“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嗯,我还是喜欢那个自信强势的孟大小姐……” “哼……”孟若颖破涕为笑,嗔道:“你……登徒子,越发的没大没小了……” “哈哈,可是你自己靠过来的,不是我趁人之危哦!” “还说……” 孟老夫人站在远处的小楼上瞧得分明,复见孙女笑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林昭还真有两下子。 这小伙子不错!看着和若颖倒也般配!孟老夫人本来很在意门当户,但是这番惨痛的教训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出身地位都不算什么,人品好才最重要。 孟老夫人就这么远远瞧着,老祖母看孙婿,越看越顺眼!也不知两个孩子心意如何?若是这孩子能入赘孟家该多好啊!得空的时候得探探顾七的口风…… 第十九章欲往汴京 顾七稀里糊涂地被孟老夫人请了过去,有些莫名其妙到底所为何事?大抵是和外甥林昭有关吧!这几天他的心情很复杂,林昭终究还是没听他的话,亲自参与,查明了真相。 孟家对他们有大恩,为孟家兄妹伸冤报仇是应该的。但是林昭这段时间大出风头,竟然还受到了知府大人的青睐,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偏生这位王知府还是翰林学士,即将去汴京面君…… 傻孩子,为何不听舅舅的话呢? 顾七暗自忧心忡忡地走进了后堂,孟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一见面便笑呵呵道:“阿七来了,坐!” 如此热情让顾七有些受宠若惊,转念也就释然了,在他看来是是占了外甥的光。 “谢老夫人!”顾七心怀忐忑地坐下! 孟老夫人又命侍女上茶,说道:“阿七,你来孟家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 “十八年了!”顾七揣测着老夫人的目的。 孟老夫人点头道:“那林昭也该十八岁吧!我还记得当年你抱着他来孟家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已经长成个大小伙了!” “不错!多亏老夫人收留,否则我甥舅只怕已经饿死在江宁街头!”正是因此,顾七才对孟家感恩戴德。 孟老夫人道:“你也不容易,带着个孩子千里迢迢从北方逃难来了江南……你这个作兄弟的真够仗义,拉扯着外甥长大成人,视如亲子。令姊夫妇在天有灵会很欣慰,感激你的!” 提及此事,顾七的神色顿时有些黯然,目光呆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火熊熊的夜晚…… “林昭父母不在了,你这个当舅舅的难免就要多操心……如今这孩子已经十八了,俗话说男大当婚,林昭的婚事你可有考虑?” 呃……呃……顾七愕然了,他完全没想到孟老夫人的目的竟是如此!问及外甥婚事,莫不是要为昭儿说亲?笑道:“这个还未顾得上,想着昭儿还小,过两年再说。” 孟老夫人道:“不小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有个想法想与你说说!” “您吩咐就是了!” “你我做个亲家如何?”孟老夫人不语则已,一语惊人! 今日惊愕之事太多,顾七反应有些慢,疑惑道:“老夫人……您是说?”明明就是那个意思,可顾七总觉得似乎没什么可能。 孟老夫人道:“老婆子就直说了人,若谷就这么去了,孟家只剩下若颖这么一个女孩。我本想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的,可……这偌大的家业和孟家门楣要是就这么……总有些舍不得……所以我想着,给若颖招个女婿入赘…… 此番陈宣的教训让老身明白一个道理,门第家世都是虚幻,人品好才最为实在。林昭是你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忠厚诚实,人也聪明能干……最重要的是,若颖和林昭这两个孩子似乎有些缘分,也有些情分……所以呢,我想和你商量商量,如果可以,让林昭入赘我孟家!你意下如何?不过你放心……” 孟老夫人急忙又补充道:“等他们将来有个孩子,一个姓孟,一个姓林皆可……总而言之,不致使孟、林两家断了香火……” 顾七怎么都没想到,孟老夫人竟然想要招外甥做孙女婿! 孟小姐的才貌姿色都是上上之选,娶这样一个女子倒也不错!可孟老夫人已经说的很明白,是招上门女婿入赘! 在古代,赘婿的地位是很轻贱的。自秦汉到唐代,赘婿和犯罪的官吏、逃亡人员、商贾一样,颇有二等公民的意味,时而被征伐到远方服劳役戍边疆。到了宋代,虽然略有好转,但是赘婿依旧是被人轻贱,入赘无疑要抛弃原本祖宗血脉,在父系男权的封建社会是被鄙视的。 而且上门赘婿地位低下,事事都要妻子为主,在家中地位甚至比不上高级的仆佣。因而顾七自然而然也有所排斥,何况林昭的出身……岂能入赘?至于孟老夫人所言,子嗣即随母也随父,也算是对赘婿的恩典了。顾七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不管是林还是姓孟,始终都不是姓……或许已经再无机会认祖归宗了…… 孟老夫人见顾七面露难色,说道:“我也知道此事不易……也只是说说罢了!” 顾七摇头道:“老夫人见谅,此等大事我确实不敢擅自决定……否则就是有愧林昭父母!” “也是!”孟老夫人颇为失望,她本以为以顾七和林昭这等奴仆出身,此等好事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如果放出消息说孟家要招赘女婿,前来应征者估计会排到秦淮河边上去。 偏生顾七委婉拒绝了,看来这家人确实有骨气啊!她觉得这算是莫大的了恩典了,以林昭的身份入赘也算是高攀了。殊不知顾东平心里却老大不乐意,以孟若颖商家之女的出身如何配得上林昭? “算了,也不知两个孩子是何心思,还是看缘分吧!” “多谢老夫人体谅!”顾七也松了口气!孟老夫人也算提醒了他,林昭年纪不小,是该物色个女子了……其实孟若颖也算不错,只是入赘绝对不行……唉!顾七心中愁肠百转,很不是滋味…… 孟老夫人道:“你我都先了解一下孩子们的心思,然后再从长计议吧!对了,这次林昭为孟家出了大力,老身很感激,也该奖赏于他!”招赘不成,赏罚依旧分明。” 顾七旁回去之后,旁敲侧击询问,林昭直言才不过十八岁,不想过于早婚。顾月伦那边则表示,要为兄长守孝三年。如此一来,此事只得暂时搁置。 某日,孟老夫人问起:“林昭,此番为若谷伸冤报仇,营救若颖,你于孟家有大恩,不知有什么愿望或要求,老身赏罚分明!” “这个……”林昭沉吟道:“老夫人,既然您问了,我也就直说了!我不知道舅舅当年和孟家有怎么样的契约……我想请老夫人恩准,我们不再为孟氏仆役,想自立门户做个自由百姓!”他正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问恰好是个机会。 “你……你想离开孟家?”孟老夫人一惊,顾七和孟若颖也在场,全都面露惊愕,甚至都有些紧张。 林昭道:“我大好男儿,志在四方,不愿做个被人轻贱,低人一等的奴仆……至于未到契约规定时间,或者给孟家的造成损失,我都会按价赔偿……只是请老夫人宽限我些许时日……” 难不成是招赘之事刺激于他?孟老夫人猜想着,林昭与孙子一同读书多年,骨子里是有读书人的清高与傲气的。 顾七很诧异,外甥从未跟自己商议过此事。林昭确实不该做奴仆,当年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这一离开孟府又该如何?以他“张扬”的个性,少了孟府这层庇护,万一……着实让人不放心…… 孟若颖则怔怔地看着林昭,这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林昭才智不凡,非池中之物,孟家容不下他,迟早是要走了! 孟老夫人道:“你莫要着急,从此以后不会有人轻视于你的。这样吧,你也不用做什么,就留下来好好读书,参加州试考举人考进士……早年你舅舅可一直希望你有机会读书科举,还记得他有个愿望就是让你金榜题名,金殿传胪面见圣上……不过最近三四年,似乎不曾听他提起过了……” 顾七听着听着,神情有些不大自然了,不过他克制的很好,别人并未察觉。 不是吧!考进士?林昭顿时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借鉴”几首诗词大作充数可以,可要是真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地写文言文,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虽然有进入仕途的想法,但这条最直接的途径却直接被他排除在外。 “多谢老夫人厚爱,文章科举非我所长,非我所愿,我想还是另寻它途吧!” 孟老夫人不禁大为遗憾,看来林昭是铁了心要走,这等优厚条件都留他不住,唉! 孟若颖见状道:“我知你经商能耐不凡,不过眼下你没有多少本金,从小做起自然不易,不若与我孟家合作如何?” “如何合作?”没本钱,这确实是个问题! “首先满足你的愿望,孟家可以到官府撤回文书,免去你家四人的役期,从此之后你们便是自由之身。” “如此多谢孟小姐了!”林昭笑道:“现在我们平等谈合作吧!” “得寸进尺!就知道你这副德行!”孟若颖嗔道:“是这样,孟家在汴京那边的几处酒楼最近都生意冷清,亏损的厉害,我本打算将其转让或改作其他行当。不过呢,那日见识过月伦妹子的手艺之后,我改变主意了!想请月伦妹子前去主厨,再以你的小聪明去经营……盈利之后五五分账,你该不亏吧?” “技术入股?”林昭笑道:“五五分账,大小姐还真是大方,保准你是不会亏的。不过呢……有个条件,时间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后另行商议,我们有权决定退出与否!” “行,三年就三年!” 孟老夫人不由高看了孙女一眼,欲擒故纵之术啊!解除了奴仆身份,林昭必然乐意,再以几间酒楼的分红留下他们。去汴京也好,江宁是个伤心之地,让孙女出去散散心。他和林昭一起也行,若是有缘分,感情当更为深厚。只是一点,得嘱咐孙女,万万不可越禁! 林昭笑道:“舅舅,我们自由了,我们一道去汴京如何?说起来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大宋朝都城的繁华呢!” “什么?去汴京?”一直沉默了顾七猛然一震,反对道:“不行,不能去汴京!” 第二十章扬帆起航 “舅舅,为何?”林昭很诧异,老夫人与孟若颖也有些奇怪,不就是去汴京嘛,何以反应如此激烈呢? 顾七稍微冷静,也发现言辞有些过激了,当即平静道:“十八年了,昭儿从未出过远门,我有些担心……” 孟老夫人笑道:“儿行千里,亲人担忧,老身理解。” 林昭眼中依旧有些狐疑,总觉得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孟若颖笑道:“顾叔不必担心,孟家在汴京有好几家商号,有人接应的,衣食住行都不必担心。再说了,你跟着一同前往,亲自看着他不就是了。” 顾七摇摇头,低声道:“月伦她母亲身体不大好,如今……如今又有了身孕,所以……所以怕是不大方便远行,我也不能轻易离开……” “舅母有身孕了?”林昭惊喜地追问。 孟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旋即释然笑道:“果真?” “大夫已经看过了,确信无疑,只是我们都年纪大了,不好意思讲出口!”顾七颇有些难为情地回答。 孟老夫人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事啊!你还不到四十,你家娘子怕也才三十出头,正当年!” 这个时代女子成婚都早,刘氏十几岁就嫁给顾七,早早生下了顾月伦。十五年来,刘氏再无所处,不过有林昭和月伦,夫妻俩本也不以为意,不想到了这把年纪竟再次有孕。四十岁的年纪,在古代已经算是老来得子了,顾七心中还是蛮高兴的。只是最近因为担心林昭,加之孟若谷身死,李氏的身孕又是空欢喜一场,孟老夫人尚在伤心,不好直接讲出来。 “舅舅老当益壮啊,嘿嘿,我要多个小表弟了哈!”林昭忍不住打趣。 孟若颖也笑道:“恭喜顾叔,稍后我会让人送些补品给刘婶!” “多谢大小姐!” “既然有喜事,那去汴京的事情就稍后再说,反正也不着急这一日两日,回去再商量一下!”孟老夫人见状打个圆场。 回家见到舅妈,林昭微笑着祝贺,刘氏虽不会言语,脸上去洋溢着母性的微笑。顾月伦则兴奋地依偎在身边,看着母亲的肚子,猜想着里面是个弟弟还是妹妹?也是一脸兴奋。 “昭儿,这汴京之行……”顾七反而没有多少兴奋,眼中更多的似乎是担忧。 林昭道:“舅舅,我知道你关心我,担心我在外面受委屈。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懂得如何照顾自己!何况汴京那边还有孟小姐,有孟家的伙计们接应,不会有事的。” 顾七问道:“昭儿,你很想离开孟家吗?” 林昭道:“舅舅,这些天你也看到了,身份低微,时而被人轻贱实在不爽,自立门户获取自由好多。我有想法,你和表妹有手艺,我们可以自己做事情,不说大富大贵,小富即安,家底殷实的小康之家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我看你似乎对孟家很有感情,不太想离开,加之也确实缺少本钱,所以我觉得孟小姐的提议不错……好男儿志在四方,实话实说,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 “昭儿,你最近变了许多……” 呃……那是,林昭心知肚明,无话可说,唯有讪讪一笑。 顾七微笑道:“舅舅看得出来,你长大了!胸有大志是好的,可惜……” “可惜什么?”林昭发现最近舅舅说话经常走神,时而还有些莫名其妙。 “哦,没什么!”顾七打个马虎,说道:“汴京虽好,可是远在千里之外,外面世事艰难,人心险恶,舅舅担心你受委屈,受伤害……” “放心吧,舅舅,不会有事的。年轻人正好出去闯闯,好的话能混个事业有成。若是不好,等我撞了南墙,就乖乖回江宁来孝敬你和舅母,如何?”林昭不知道舅舅为何如此固执反对,但不管怎么样,此去汴京是个绝好的机会,不能轻易放弃。 “这个……” “舅舅,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哦,没有,没有……”顾七心中清楚,外甥聪明,能言善辩,再阻拦下去怕是会适得其反。而且他已经铁了心去汴京,拦得了一时拦不住一世,不若就让他去吧!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人也已经死了……昭儿也不过是在市井经营酒楼,应该不会有事情…… “既然你非要去,那就去吧!不过你得答应舅舅,不可太过张扬,凡事要懂得谦让,照顾好自己……” 答应了!嘿嘿,林昭激动不已,笑道:“我会低调的,没问题,舅舅不必担心!”旋即又问道:“那表妹呢?” 顾七沉吟片刻,说道:“就让她跟你一道去吧,不过她还小,又是个女孩子,你可要照顾好她!” “舅舅,你就放心吧!”林昭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不知道顾七正在思索,若外甥和孟小姐有缘无分,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倒也不错! “你等着!”顾七回房片刻,拿出一个红布包递给林昭。打开一看,赫然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面雕刻着祥云旭日的图案。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念像,带在身上,她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顾七说得伤感,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了。 母亲?林昭抚摸着祥云玉佩,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许久了,却是第一次接触到母亲的信息。在林昭原本的记忆里,似乎父母身世方面信息都很淡薄,只知道是祖籍涿州,父母双亡…… 林昭轻声道:“舅舅,你似乎很少与我说起爹娘……我想问问你,我爹我娘到底是怎样的人?家里原本是个什么情况?” 顾七沉默了许久,低声道:“你父亲是个和善仁慈之人,有学识好涵养,是个好人……你母亲是个美貌贤惠的女子,善良……你本有三个哥哥,可惜都夭折了……你爹娘对你寄予厚望,可惜那年火……水灾……唉! 你娘把你托付给我,我便带着你一路逃荒,四处漂泊,直到后来到江宁被孟老夫人收留……你父母在天有灵,看到你长这么大,聪明能干,一定会很高兴的!”说着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林昭也唏嘘不已,虽然只是寥寥数语,背后却有着太多沉重。很显然舅舅不愿意多提及,或许他也是不想让自己承受太多痛苦吧!本想仔细询问细节的,此时也不大好开口了。 “把这个玉佩贴身带好,万万不可丢失了!” 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其珍贵程度林昭非常清楚,自当妥善保存。 顾七答应了,孟若颖那边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乎一拍即合。不几日便准备妥当,准备前往汴京。 鉴于顾七在孟府多年,也颇多留恋,孟若颖便请了顾七担任孟府的大管家,帮助自己照顾祖母。毕竟孟老夫人已经七十岁的高龄,自己不能尽孝膝前,必须得有个妥善之人在身旁照应才行,顾七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此安排,顾七自然不会推辞,欣然答应。孟老夫人也很满意,同时派人精心照顾刘氏,保养安胎,对重孙的爱全都转移到这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几次表示,等孩子出生后一起照顾,全当是含饴弄孙,聊以自慰。 顾月伦少女心性,虽然不舍父母,但父亲与表哥都赞同她往汴京,加之亦想外出游玩,便欣然答应前往。 如此一来,两下里全都妥当,林昭与孟若颖都表示,年底便归家省亲,孟老夫人与顾七这才安心不少。 熙宁元年四月初,林昭、孟若颖和顾月轮在众多家丁仆从的簇拥下,辞别孟老夫人与顾七夫妇,离开江宁乘船前往汴京。 顾七不放心,又特意送到码头,直到船只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才怅然若失地离开。林昭倒还好,顾月伦伤感之下不免好一通哭鼻子。 大江之上,林昭站在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江宁城,轻叹一声!挥一挥衣袖,带走了满心牵挂。一回身,见晴空万里,江流更急,清风徐徐,正好扬帆起航…… 第二十一章舟行江渚上 农历四月,已经是入夏时分,天气日渐炎热。林昭很庆幸走的是水路,湿润的凉风吹来好不舒坦,水上行船也安稳的多,因而对大宋的运河与漕运大加赞赏。 从江宁乘船顺江之下到扬州附近的瓜洲渡口,之后转入邗沟沿着运河北上,过淮水再入汴河便可直抵汴京,一路省去了车马劳顿之苦。 座船本是孟家所有,掌门人孟大小姐也在船上,服务侍奉自然周到无比。船夫舵手都谨慎操作,舟行平稳。还有仆从侍女端茶倒水,当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青山绿水,乘船畅游,好不舒坦! 唯独一点,饭菜做得不怎么样! 思前想后,林昭觉得还是得自己动手,才能美味佳肴赛神仙,也恰好趁这个机会继续教顾月伦烹饪之道。出发之前,菜肴调料都多有准备,沿途停靠之时,也可以随时补充。尤其是船行江上,偶然还能捕几条肥鱼,几尾鲜虾! 见识过林昭的厨艺之后,孟若颖大为惊叹!什么古籍佚本记载,那佛跳墙根本就是林昭的杰作,顾月伦不过是在帮他打掩护罢了! 与顾月伦一样,孟若颖也在深刻怀疑,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书生怎会有这样逆天厨艺呢?莫非都是顾七所授?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孟若颖轻轻摇头,林昭啊!你个伪君子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匪夷所思呢? 至少一点,孟若颖现在很庆幸,留下林昭与之合作是对的。以如此手艺,加上林昭乱七八糟的鬼点子,酒楼的生意不火才怪。将来定会成为汴京餐饮界的翘楚,甚至还有可能直接盖过樊楼和任店呢!不过只有三年时间,要抓紧了,别的行业兴许他也有办法,要做到人尽其才…… 林昭哪知道孟小姐正在盘算着如何榨取他的价值,兀自笑问道:“怎么样?这道松鼠桂鱼味道如何?” “鲜美至极!”孟若颖微笑着回答,那副馋嘴的吃相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淑女形象。 “嗯,那就好!”林昭笑道:“好吃就多吃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林大厨就露手这一回。” 孟若颖嗔笑道:“哼,小气鬼,还说下次想吃的时候让你做呢!”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吃自己学着点哈!”林昭笑道:“我的大小姐,会做饭吗?” 孟若颖轻轻摇头,像她这样的富家小姐从小被人伺候着,不会做饭也属正常。 “这可不行,俗话说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入的了闺……咳咳,若是不会做饭,如何素手调羹,相夫教子?”林昭打趣道:“俗话又说了,抓住男人的胃才能抓住男人的心,唉……孟小姐,我真为你的将来担忧……” “哪来那么多俗话,我看都是你瞎编乱造的……”孟若颖旋即又低头道:“可惜我从未学过,也没功夫学……” 林昭笑道:“现在不正是机会吗?闲来无事,不若我教孟小姐做菜吧,手把手的教……” “登徒子……” 每日差不多都是这样聊天打趣,以打发舟行途中的寂寞无聊! 这日过了洪泽湖,林昭明显发现河面上的船只多了起来,好奇道:“舟楫往来,千帆竞渡,漕运的船只还真是不少啊!” “那是自然!”孟若颖道:“汴京有百万人,需要大量的钱粮用度,大部分都是从江南运送,漕运自然兴盛。” 林昭暗咐,这个中学历史倒是学过,古代自隋唐之后经济重心难移,到了南宋时还有“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隋唐与北宋都不可避免需要,甚至是依赖江淮钱粮的支持。由此可见,运河的存在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啊,这大概是隋炀帝留给历史最大的遗产吧! “我记得孟家似乎也有船运行业,赚钱不少吧?”林昭笑着探问。 “财迷!”孟若颖笑道:“原来你也有不懂的事情?我还以为你是百事通呢!” “请孟小姐赐教!”林昭淡淡一笑,决定满足一下孟小姐的虚荣心。 好不容易遇到一件比林昭懂得多,还能让之低头请教,孟若颖相当得意,笑道:“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漕运需求大,漕船若是平稳行驶,确实赚钱不少。但……河上行船,难免有风急浪高的时候,船沉人亡的时候也时有发生。 你看这运河上风平浪静,可大河渡口之处确实另一番景象。前日在瓜州渡口你也瞧见了,好在那处江水还算平稳……可淮水那边就不一样了,过了洪泽湖从楚州到泗州,中间要在淮水走一段才能进入汴河。 那一段河面宽阔,特别是泗水汇入的山阳湾一带,水流湍急,风急浪高,行船颠簸,很容易遇险。前代白乐天有诗云:淮水东南阔,无风亦难度,正是指那处!” “如此说来,漕运也不那么安全?”林昭也算是上了一课,之前对于古代的漕运了解太过浅薄。 孟若颖道:“山阳湾沉没的船只数不胜数,我孟家早年也在那处沉没数艘粮船,淹死了不少船工,正是因此家祖才逐渐放弃船运,转而重点经营丝绸布匹、酒楼这些安稳的产业!” 每个成功的商家背后都有一段血泪史啊!林昭叹道:“难道就没有其他河道可行?不是说江淮一带水网密布吗?” “小河水浅如何通过大船?朝廷对此也很重视,也曾派人在淮右另行开凿一条运河,以期避开山阳湾,可惜百年之内才开河不过数十里,困难重重啊!” 古代没有工程机械,全靠人力,开挖运河这种事自然不易,林昭完全理解。 孟若颖道:“怕是今日午间便会进入淮水,到时候你就见识到淮水的风浪了,希望一切顺利。” 果然,不久之后船只进入淮水之后,林昭明显感觉到船只颠簸摇晃的厉害。顾月伦很不适应,还出现了晕船的症状。好在孟家的船工舵手经验丰富,大小姐也正好在船上,自然更加谨慎。因此几人虽然紧张,却并不担忧。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乎意料,就在水流最为湍急的山阳湾,猛地听到一声惊呼。三人站在窗口看得分明,对面一条大船顺流而下,速度极快,直接无视过往船只,甚至也不顾及他自身的安全。 眼见座船就要与之撞上,多亏了船工经验丰富,迅速转舵才避开一劫。正是因此,不得已地偏离了航行,船身受到湍流的拍打,猛烈地摇晃着。 两女根本站不稳,双双倒下,多亏了林昭眼明手快,及时左右拥抱将两女搂住。美好的感觉尚未享受片刻,脚下也站立不稳,直接倒了下去,为了两女不至于摔伤,光荣地充当个肉垫…… 不过此时不管是谁,想要站起来都很困难,于是乎两女自然而然地躺在林昭怀里,双手还时而碰到某人的沟谷山峰……表妹年纪还小,尚未发育成熟……唉,没看出来孟若颖……嘿嘿,蛮有弹性的…… 剧烈的摇晃持续了半个时辰,总算是逐渐稳定下来,平稳了许多。两女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顾月伦惊魂未定,孟若颖则相对镇定多了,一脸愤怒地看着某个登徒浪子,气的蹙眉瞪眼…… 林昭厚着脸皮道:“咦,大小姐你怎么了?已经过险滩了,放心,有我在,别害怕!” “哼!”孟若颖冷哼一声,满脸嗔怒,想要发火来着,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恰好船工过来禀报,无奈只得先行忍气吞声。 那边林昭颇为得意,笑问道:“适才怎么回事?” “对面有条船与我们擦上,好在及时避开了,已然没事了!”船工伸起衣袖擦拭额上的汗水,看样子他们非常辛苦,或者说后怕紧张吧! “看清楚什么人没有?驾船如此毛躁!”孟若颖一边宽慰顾月伦,愤然表示不满。要是知道,适才为了躲避险些船毁人亡。 “回大小姐,小的适才看见船上的旗帜,似乎是余杭郡王府的船……” 孟若颖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哼,郡王?有些来头哈!府上的狗奴才都这样横行霸道?”林昭对这种强权颇不感冒。 “算了!我们惹不起,没事就好!” 林昭轻叹一声,这群凤子龙孙实在是太嚣张了。他全然没想到,一路上很随意的一些经历,在未来的日子都将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过了淮水,进入汴河之后,水流恢复平缓!座船再无阻碍,风正一帆悬,直接往前驶去,目的地汴京已然在望! 第二十二章川菜的逆袭 汴京位于中原腹地,黄河之滨,乃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千年古城。 春秋时郑庄公于此修筑储粮仓城,取“启拓封疆”之意,定名启封。战国时期的魏惠王迁都于此,改称大梁。汉时,为避讳景帝刘启之名,改名开封。 唐末天下动乱,中原皇帝走马灯式的换,五代梁唐晋汉周,有四个朝代建都于汴京。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仍旧以此为都,虽然中间传出有意迁都洛阳,可惜烛影摇红死的不明不白。开封是新皇帝赵二的龙兴之地,迁都之事也就被永久搁置了。 汴京位于一马平川的平原上,从军事守卫的角度而言,有着绝对的劣势。但是在交通方面,尤其是水路漕运,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 汴河、五丈河(广济河)、蔡河(惠民河)、金水河并称汴京四渠,与黄河、淮水,以及诸水系密集的河道相连,形成偌大的运河网络。江淮的钱粮财富通过运河,源源不断地送到汴京。其中又以汴河为主,毫不夸张地说汴河就是汴京的生命线。 汴河两岸皆植杨柳,入夏时分,清风徐徐,随风舞动煞是好看。舟行河上,忽见一座大桥横亘在前,其桥无柱,皆以巨木虚架,饰以丹艧,宛如飞虹。顾月伦见到之后,忍不住连声赞叹,林昭嘿嘿一笑,到底是没出过门的小丫头。 孟若颖介绍道:“其形如虹,故曰虹桥。”船只从桥下驶过,林昭抬头向前看去,高大的城墙已经出现在视野中,这里便是大宋王朝的都城了。 “汴京外城方圆四十余里,城内人口过百万……”孟若颖一边介绍着,船只已经靠近汴京东墙。 汴河穿城而过,从东南角的东水门流出,船只也可以由此直接入城,方便了许多。当然了,跨河水门之上安装有铁裹窗门,入夜或遇到战事便是垂下水面,保证安全。 进城之后,两岸皆是词鳞次栉比的房屋,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站在船头,林昭想起的便是那副著名的画作——《清明上河图》,不正是眼前景象吗? 过了便桥之后不远,船速明显缓了下来,因为前面的相国寺桥低平,无法通航,因此入城的大船多选择在此间的码头靠岸。 一路乘船而来,已然一个多月脚不沾地,上岸的感觉大不一样。孟若颖已经多次前来,对此颇为熟悉,顾月伦一双眼转个不停,四处张望,小女儿情态表露无遗。林昭则轻轻一笑,终于踏上了这个时代的中心…… 正准备询问孟若颖商铺地址时,便见到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笑呵呵地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小姐,老奴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孟家酒楼离码头并不太远,之前已经有书信送达,到达日期不外乎这三五日,因此每天都有人守在码头,以便第一时间迎接。今日伙计远远瞧见,便通知掌柜前来迎接。 “高叔,有劳您亲自前来!” “应该的!”说话间点头哈腰,恭敬的有点谄媚。林昭心想,估计是孟家多年的老奴仆了……只是未免也太热情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林昭……”孟若颖打断了他的思绪,介绍道:“这位是高达,高叔,孟家酒楼的掌柜!” “高叔,有礼了!”林昭笑嘻嘻地答应。 孟若颖道:“这位是林昭林公子,孟家的合伙人,这位是林公子的表妹,顾小姐!” “见过林公子、顾小姐!”高达看似恭敬,心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只草泥马狂奔而过……他的消息并不闭塞,知道林昭和顾月伦本只是孟家两个仆役,远不如自己,一转眼便骑到自己头上来。而且据小道消息称呼,二人此番来者不善…… 林昭却喜滋滋的,翻身奴仆做主人的感觉就是爽,至少称呼就上了几个档次,待遇自然就不用说了。 公子!嗯,我喜欢! 高达道:“林公子,二位小姐,车驾已经准备好了,请吧!” 三人走出码头,路边果然已经有三辆马车等候,拉车的都是实在不咋滴的驽马。对此林昭倒是完全理解,宋朝失去了幽云十六州,西北又被西夏占据,严重缺少养马之地。 仅有好马基本全都装备给骑兵,民间所用大都是淘汰的驽马,亦或者川滇劣马。高达如此待遇,已经算很不错了…… 孟若颖与顾月伦同车,林昭自然就与和高达同行。一路上高达不断指点道:“那处是州桥,此处距离相国寺不远,是汴京随繁华的地方。桥西那边是贾家瓠瓜、孙好手馒头、街西还有保康门瓦字,都是汴京有名的店铺,林公子若有兴趣,闲来无事可以去逛逛……” “嗯!”林昭越发觉得这位高掌柜殷勤的有些过头了…… 高达继续道;“顺着城内城城墙往东,多是些客店酒楼,南方的官员和商贾常在此住宿……” 没走片刻,高达便笑道:“到了!” 呃……这么近?那何必搞什么马车呢?徒步过来不是更好吗?林昭嘀咕一句,抬头恰好看到如意酒家四个字,这便是孟家在汴京的酒楼! 高达客气地请着孟若颖与林昭三人入内,一众伙计早已等候在门口,迎接大小姐…… 林昭略加打量,便明白高达殷勤过头的原因了。如意酒家距离汴河州桥与相国寺都不远,可以说是在汴京繁华的市中心,周围还有官员、商贾居住往来,如此好地段该是生意火爆才对……可是眼下看到的却是门可罗雀,甚至连门口迎宾的彩楼都破败不堪,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莫不是破罐子破摔? 孟若颖虽知酒楼生意冷清,却也没想到会严重到这般地步,不由大失所望。同时也感觉在林昭与顾月伦面前丢了面子,脸色不由阴沉了许多…… 高达心里咯噔一下,最担心事情还是发生了…… 孟若颖淡淡道:“你们都去忙吧,高叔,你留下!” 众伙计都心知肚明,一个个如蒙大赦,瞬间便闪的没影了…… 高达讪笑着引三人进了后宅一处雅间,这里是他早为孟小姐准备好的居所。 “小姐请!” 孟若颖面色冷淡,进门落座,高达赶紧命人奉上茶水,林昭则一边打量着室内陈设,一边准备看笑话! “高叔,酒楼的生意何以到了这个地步?”孟若颖淡淡询问,言语之间透着丝丝不满。 高达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得!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好硬着头皮打道:“小姐,老奴经营不善,老奴有罪!只是……” 林昭心中一笑,果然是这个节奏,先认错,然后再找一堆客观原因来辩解,甚至是搪塞。 高达吞吞吐吐道:“小姐,您也知道,汴京酒楼多如牛毛,最为重要的无疑就是菜色口味和酒品!自从去年高价请来的白师傅离开后,菜品的口味就大打折扣,客人们不买账啊……至于酒水,虽也是上品,但是比之樊楼、任店、马行街白矾楼还是有所不及的……” “原来如此!”孟若颖道:“如此倒也不能怪你,林昭,你怎么看?” “啊!”林昭应声道:“酒楼地段绝好,只是经营不善,若问题只在菜品和酒水,那就好办!” “你打算怎么做?”孟若颖问道。 林昭道:“很简单,关门整顿,装饰一新之后重新开业!” “呃……”高达道:“有效果吗?白矾楼的掌柜前些天来找过我,询问转让事宜,给得价钱还不错,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 “转让?”林昭怒道:“如此风水宝地要拱手送给他人?你是何居心?收了对方好多少处?” “呃……”高达顿时恩然,吞吞吐吐道:“小姐,您知道的,老奴在孟家多年,忠心耿耿!” “林昭!”孟若颖目带斥责地打断,转而道:“高叔,这些都是知道了,放心好了!不过转让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这次请了林公子和顾小姐来,为的就是重振酒楼。林昭,你只管说,怎么办吧!” “两天之内,我会拿出一个改革方案,按条理来做就是了。”林昭道:“当然了,前期投入是必不可少的,菜肴的事情有表妹在,孟小姐该没什么不放心吧?至于酒水,我再想想办法……对了,赶紧想办法,多找些酒坛子,我们带得那几只肯定不够……” “嗯!”孟若颖点头道:“你放手去做吧!高叔,你且先听林公子安排就是了!” “呃,好的!”高达心里满不是滋味,瞬间便被架空了,果真来者不善啊! “对了,酒楼换个名字吧!之前那个太俗气!”林昭临时补充一句。 孟若颖点头道:“也行,不过改作什么呢?” 林昭沉吟片刻道:“此间南方人居多,又紧邻汴河,是南来北往要冲之地,我适才见街头南食店似乎也不少!” “确实如此,川饭在汴京也算颇受欢迎,不过并非主流!”高达补充一句。 林昭道:“有特色才有吸引力,不若这样,我们主打南食……酒楼就叫‘江南居’,我要玩一次川菜的逆袭,让川味风靡汴京!” —————————————————————— PS:宋朝的川饭并非特指,而是泛指南方风味! 第二十二章出游相国寺 如意酒馆改名江南居,将不再只是孟家的产业。厨艺算作技术入股之后,至少在未来三年,有一半的收益是属于林昭和顾月伦的。 因此,林昭自然尽心尽力,绞尽脑汁想办法,把能想到的现代营销方式全都盘算了一遍,从中寻找可行之法,定要酒楼起死回生,发扬光大。 林昭在仔细勘查了周围情况,以及酒楼自身条件之后,有了一个准确的定位,继而筹划出一个整顿改革办法来。 随即便彻底关门停业,开始动工,进行重新装饰布置。总而言之,要彻底地改头换面,以一个万象更新的状态出现在公众面前。 当高达宣布由林昭接管酒楼,顾月伦接管厨房时,一种伙计都面色不平,颇有几分敢怒而不敢言的意味。尤其是店中几个庖厨,大言不惭地嗤之以鼻:一个小丫头片子也能当大厨? 林昭只是淡淡一笑,任何时候事实都更有说服力。当顾月伦略微露手,做出几道精致美味小菜之后,他们立马闭嘴了。 赤裸裸地打脸啊,人家这才叫厨艺,才叫本事! 菜肴是酒楼立足之根本,顾月伦的手艺让伙计们看到了希望,一个个都士气高涨,鼓足了干劲。对林昭表兄妹的质疑声也随之平息,上下和谐,众志成城。 不过由此,林昭也意识到一个问题,现有厨师的水平和人品实在不怎么样,让表妹与这些大男人同在一个厨房烹饪,怕是有些不合适!他可不想让顾月伦受委屈,有丝毫尴尬……于是乎,一个已经萌生多时的念头再次膨胀起来…… “招募厨娘?”高达有些不明白,林公这子到底要做什么?店里空闲的厨子不少啊,虽然手艺一般,可新招募的厨娘不见能强到哪去!这些天,他已经被林昭各种奇怪的想法和举动弄的七荤八素。 林昭点头道:“没错,菜肴美味只是一方面,差别也不是很大,所以就要在烹饪大师的身份上做点文章了。你想啊,汴京各大酒楼的厨师都是男人,平淡无奇啊……如果我们全都换成姿色不俗的厨娘,会不会更有特色呢? 男人难免被说成臭汉子,厨娘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容貌秀雅,清丽脱俗,心灵手巧,给人的感觉更好……而且对那些往来的商贾而言,厨娘做菜与娘子在家中素手调羹有几分相似之处,酒楼名为江南居,居所也!自然要有几分家的感觉,无疑会更为吸引人。” “这个……可以吗?是否有些出卖色相的意思?怕是不大好吧!”高达吞吞吐吐,还是有些迟疑。 林昭摇头道:“怎么能这样说?我岂能让我表妹受委屈?” “那原来的厨子怎么办?总不能都赶走吧!”有顾月伦身先士卒,高掌柜能说什么呢? 林昭笑道:“到时候分成前后两个厨房……原本的男厨在后边做初步准备,在挨着大厅的地方设计一个外厨房,以珠帘隔开,隐约可见厨娘们芊芊素手,调羹烹煮……不用抛头露面,朦胧美懂吗?” “朦胧美?”高达听的一愣一愣的。 林昭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招募就是了……不需要厨艺经验有多好,这些我们都可以教的……最好是能在店中做得长久些,至少要两三年以上。还有便是人品,人品最重要,刚开始我们的手艺自然是要保密的……” “好!”高达应声答应下来,这一点他完全赞同。汴京各大酒楼把炒菜看做一门神技,世代相传,异常珍惜,绝少泄露给外人。当然,与此同时他也好奇,顾小姐这神乎其神的厨艺是从何处学来? “对了,各处的布置和陈设都按照我的要求更改,不要心疼钱,前期投资是必须的……” “老夫知道了!”高达心里嘀咕着,不是你的钱当然不心疼了。 “尤其是门口迎宾的彩楼,我亲自设计,监督施工,千万不可马虎……” “是是……”事情真多啊,高达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旋即醒过神来,问道:“门口的匾额怎么办?一般都是要找书法名家书写的,怕是不大好办……” “确实有些棘手……”招牌非比寻常,必须要慎重,林昭道:“这个先不着急,我再想想办法……”可实际上则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乱七八糟的事情从策划到安排施工,林昭足足忙活了好几日…… 孟若颖全然一副甩手掌柜的做派,交代账房支钱记账之后,便带着顾月伦到城中各处游玩。 太不人道了,林昭看在眼里,心里落差有点大,强烈表示谴责! 这日,工匠按照要求重建迎宾彩楼,林昭命人搭起了帷幕,亲自监督着施工。 顾月伦恰好陪着孟若颖一道归来,见此情景不由好奇道:“这是做什么?何以要用帷幕遮住呢?” 林昭笑道:“为了保密啊!这彩楼设计的如此别致,开业那日必定能够大放异彩,若是提前曝光就不美了……再者,遮住帷幕,路过的行人难免会好奇,不是更能吸引人吗?让他们拭目以待吧!” “又耍小聪明!”孟若颖嘟着嘴轻声道。 林昭道:“是小聪明,却也是为孟家赚钱啊,孟小姐不慰劳一下,却讽刺于我,这不合适吧?” “好好好,林公子劳苦功高好了吧!”孟若颖不知不觉间已经养成习惯,时常与林昭讽刺打趣。 高达远远瞧见,心中暗道:不是吧?怎地小姐与林昭活似一对冤家,还打情骂俏的!难不成这厮要成为孟家的姑爷? 林昭叹道:“孟小姐,咱不口是心非行不?来点实际的,明日你在这盯着,我出去逛逛,如何?” “你还真好意思啊?” 林昭嬉皮笑脸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公平合作的嘛!” “你呀……” 顾月伦咯咯笑道:“表哥,别抱怨了,明日相国寺有庙会。回来的时候若颖姐姐便说了,请你一同前往的!” “不识好人心!”孟若颖满面嗔怒,丢下一句话便进去了。 “嘿!这丫头……”林昭嘿嘿一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相国寺初建于北齐文宣帝天保六年,初名建国寺,后来荒废,唐初曾为郑王府花园。唐中宗神龙年间,僧惠民在此建佛寺。唐睿宗即位后,因早年被封相王,改名相国之寺。宋太宗至道二年,重建的三座门甚是雄伟,太宗皇帝御笔亲题“大相国寺”。 自此之后,相国寺变成了大宋第一寺庙,加之地处汴京城中心位置,香火鼎盛,兴旺非常。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相国寺的职能也在逐渐发生变化,由原来的佛教圣地变成一个兴盛的商业市场。 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让百姓们在此进行交易,毫不夸张地说是汴京……乃至大宋朝第一集市。 雄伟的三大门前飞禽猫犬、珍奇异兽应有尽有,简直就是个宠物交易市场。二、三道门前则多是日常玩意和杂物之类的…… 依次往里,屏帷、鞍辔、弓箭、绣品、时令瓜果、腊肉脯干,只要是能想到的,基本都应有尽有…… 里面佛殿附近,什么孟家道冠、王道人蜜饯、赵文秀笔、潘谷墨……一个个的老式招牌愈发的有文化气息…… “大宋朝真是繁华,相国寺果真名不虚传啊!”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林昭带着两个美人穿梭而过,四处张望看稀奇……见眼前情景,忍不住轻声感叹。与后世著名的商业街相比,这里完全是另外一种繁华与兴旺,别具一格! 第二十三章求个墨宝 相国寺里,林昭四处张望,时不时在小小摊前把玩着宋朝的各种小玩意。在别人眼里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他都觉得特别有趣,啧啧称奇。 孟若颖不禁疑惑道:“还以为你见多识广,没想到竟如此没见过世面?” 林昭笑道:“孟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那叫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知道的都是大事……” “哼,秀才?你考上了?” “那是我没兴趣!”林昭抬头四处张望,又叹道:“想想酒楼离相国寺如此近,为何就门可罗雀呢?经营不善啊!” 顾月伦咯咯笑道:“好了,表哥,若颖姐姐好心请你来逛庙会,就别吵嘴了!” “嘿?”林昭疑道:“孟小姐,你给我表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哼,这叫帮理不帮亲……月伦,我们走!”孟若颖挽起顾月伦直接往前走去。 “这……怎么我成孤家寡人了,没道理啊!” 顾月伦在前面喊道:“走了,表哥,前面有些写字作画,去瞧瞧吧!” “还好,表妹还是向着我的!什么?写字?”林昭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跟了上去。 相国寺里,除了各种商品交易外,也不乏各种表演。有下里巴人的杂耍表演,话本曲艺。阳春白雪则有吟诗作赋,题字作画! 相国寺大殿两边的廊内,都是本朝名家的题字,还有佛家人物、故事画作,非常精妙。鉴于相国寺在汴京城,乃至整个大宋朝都有着非凡的影响力,因为能在相国寺题字绝对是一种荣耀,为人所敬仰。 正是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便有读书人在相国寺内习字作画的比赛,以期可以题壁留名,无疑是一条出名的捷径。 林昭等人今日来的正巧,恰好遇到,孟若颖与顾月伦出于好奇,前往一观。林昭则是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江南居的匾额招牌。书法名家实在找不到也就算了,若有看的过眼的,找个来题字倒也可行。 林昭凑上来的时候,见一溜子排开多张案几,有几个书生要么正笔走龙蛇,要么挥毫泼墨。 “表哥,怎么样,写得如何?”顾月伦远远瞧着。 “呃……这个……不错,不错!”林昭随便打个马虎眼。 孟若颖笑道:“比起某些人的字确实不错哈!” “呃……”林昭这个无奈啊,想来前世的林昭书法应该是不错的,只是自己不习惯使用毛笔,难免就差了许多,看来以后得多加练习才行。 孟若颖旋即拉着顾月伦道:“走,去前面看看壁画!”林昭本打算跟上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小声道:“鲁直兄,你怎么不去露两手,以你的书法造诣,题壁相国寺又有何难?” 什么人?如此大言不惭,很牛逼吗?林昭不由好奇。 “季云兄谬赞了,在下的些许微末伎俩登得台面!” “鲁直兄,谦虚了!我看怕是有所思虑,无心书法吧!可还想着王学士那道《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听闻官家很有感触,欲有一番作为。” “是啊,得遇英主,我等亦可全心全意报效朝廷!” “那是自然,鲁直兄是去岁的进士,任叶县尉不过才一年,恰逢提举四京学官,足下第文为优,将来入馆阁似乎也并非难事!” “季云兄谬赞了,只是恰巧而已……” “鲁直兄过谦了,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不过想要比上王元泽怕是有些难了,我等同科谁能比得上他呢?” “王元泽确实才学出众,所著万言书着实让人惊叹钦佩!” “哼,那也未必,说不定是有人代笔呢?说到底还是家世好,谁让人家有个当翰林学士的爹呢?” 翰林学士的爹?王公子?去岁进士?几个关键词崩入耳中,林昭脑中迅速反应出一个人——王雱,表字似乎就叫元泽! 此二人是王雱同年的同学?那个季云的似乎很嫉妒啊!原来宋朝也有仇官,鄙视官二代的现象。相比之下,那位鲁直兄就好了很多,谦逊温和。 只听那鲁直兄说道:“季云兄,别这样想,王学士乃是饱学之士,家学渊博,王元泽才学出众亦在情理之中。何况皆是同年进士,会师科考总不会有假吧?” “话虽如此,可那王家父子怕也是最新功名利禄之徒……听说王学士为了着急赶入进京,江宁那边有个凶手案都草草了结了,似乎还找了个书童奴仆帮忙,好笑……真是恪尽职守啊!” “唉,话不能这么说,是官家急诏王学士入京的,而且是越次入对……至于结案,大理寺与刑部会有审核,江宁的百姓也会有议论的,讲话是要有凭有据的,慎言!” “嘿,我这不是私下里和你说说而已,至于吗你?”季云明显有些不悦,旋即又迟疑道:“鲁直,莫非你是想告发我,去报王元泽父子的大腿?” “季云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鲁直正要辩解,突然听到有人道:“唉,世间总有一群见不得别人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卑鄙小人,可悲啊!” 说话的正是林昭! 黄鲁直与季云面面相觑,两人说话声音很低,周围人离得也较远,按理说是听不见的。却不想林昭天生耳力不错,加之刑侦专业敏感,故而有所留意。 “你何故偷听我们讲话?”季云愤怒地质问着,毕竟适才议论涉及朝政和大员,为外人所知晓总是不好的。 林昭笑道:“我在此处观人习字作画,总有之蚊子在耳边嗡嗡叫,烦人!” “你说什么呢你?” 那黄鲁直倒是彬彬有礼,上前道:“抱歉,适才我等叨扰尊驾了!” “嗨,我说鲁直,你堂堂进士,天子门生,何以向他致歉?” “原来不只是嫉妒成性的小人,甚至连礼貌都不懂……”林昭转而对那黄鲁直道:“兄台,圣人有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交友需谨慎啊!” “你什么人啊你?凭什么……鲁直兄,你说说……” 林昭冷笑道:“兄台,谨慎啊,现在跟你称兄道弟,说不定一回头就在背后给你捅刀子……” “鲁直兄,你说……你说……”季云似乎有意逼迫鲁直做个选择。 鲁直似乎是个好人,一下子倒有些不知所措,当然他也是有些风骨的正人君子,说道:“季云兄,以后说话还是谨慎些的好……” “你……好你个鲁直,真有你的……”季云说完拂袖而去…… “唉……” “既然已经走了,就别拦着他,这种小人不值得交往!”林昭及时阻止。 “哦!好歹是同年好友,同在太学读书!”黄鲁直应了一声,虽然讨厌季云的为人,对林昭这种外人插话的行为也不是很赞同。 林昭心中了然,解释道:“兄台莫怪,在下并非有心插话,只是那厮言语无状,实在让人愤慨。只因在下从江宁来,曾跟随王学士一道查案,死者亦是在下的好友……” 王安石匆匆如汴京,越次入对,继而一则百年无事札子又引起热议。其在江宁任职的情况自然也得到一定关注,故而孟若谷一案,汴京也有不少消息灵通人士有所风闻。听到奴仆二字,林昭全然没想到,低人一等的屈辱就然在汴京又重生了?都TM狗眼看人低,若非如此,他断然不会插嘴讽刺! 鲁直明白过来,连忙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林昭猜测,鲁直估计是对方的表字,姓名却不得而知,出于礼貌似乎得问问。 那人道:“在下黄庭坚,草字鲁直!” 果然,林昭笑道:“林昭,表字东阳!”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 L A 咦?黄庭坚?林昭脑中蓦地灵光一闪,宋朝书法,苏黄米蔡!难不成眼前这位就是苏门四学士之首?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林昭激动的热泪盈眶,说道:“鲁直兄,在下向你求个墨宝可否?” PS:回来的太晚,更新迟了,抱歉! 第二十四章附庸风雅 “呃……”黄庭坚甚感突兀,这位林公子怎么说风就是雨,莫名其妙就向自己求字? 林昭按捺心情,笑道:“是这样的,在下有一酒楼即将开业,匾额却尚无着落,适才听闻尊驾善书法,冒昧请鲁直兄帮帮忙!” “这个……”在下的字粗鄙不堪,怕是有些拿不出手啊!”黄庭坚下意识地推辞。 你要是拿不出手,天下读书人是否都该羞愤自杀呢?林昭笑道:“鲁直兄谦虚了,还请尊驾援手相助。当然了,润笔费自不会少!” “莫要提钱……”黄庭坚立即阻止。 林昭忙道:“是了,在下冒昧,请鲁直兄见谅!”怎么忽视了这个问题?读书人就是清高,一提钱就跟你急,没有一点商业头脑,真是的! 禁不住林昭的软磨硬泡,黄庭坚沉吟片刻,总算是答应了。言谈之中,林昭隐隐透露的学识和气质,很显然并非一般俗人。再者,林昭明确表示跟随王安石查过案子,身份背景能简单吗?他虽然不想刻意巴结,却也不想因小事得罪人。 何况林昭说的诚恳,盛情难却,不答应似乎也不行。事情本身不过是提个匾额而已,没什么大问题……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很多事情都是无心插柳,常常出乎意料。 谁也预料不到,在若干年后,很多人的命运会因这一块匾额发生联系,彼此影响,甚至是改变…… 要其点头,林昭心里乐开了花。虽说黄庭坚眼下可能还不出名,但书法造诣应该不差,一块匾额而已,作用没那么大,将来却是物有所值,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再有一点就是结识黄庭坚的意义,这可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啊!虽说眼下的黄庭坚可能还不是苏轼的弟子,但是将来……历史记载应该不会有多大偏差,若是能通过这次关系,认识一代大文豪也是一件美事!作为穿越客,见到牛逼的历史名人难免有些激动,继而有点附庸风雅的小情调。 林昭趁热打铁道:“此处笔墨皆有,还请鲁直兄……嘿嘿!” “好吧!”既然已经答应,黄庭坚只好勉强答应。 林昭笑呵呵上前道:“兄台,借用一下笔墨!” 一位书生恰好完成一幅画作,以为林昭也志在题字相国寺,当即让出案几与笔墨。将画作挂起与人欣赏,颇为得意! “鲁直兄,请!” 黄庭坚这才慢悠悠上前,提笔凝神片刻,“江南居”三个大字一气呵成。林昭低头看去,果然是笔走龙蛇,很有气势,比之一般人写得自然要好许多。 之前那位书生见状之后,也是拍手叫好道:“不错,确实好字……只是这‘江南居’作何解释?” 林昭笑道:“在下在相国寺对面,州桥附近新开一家酒楼,名为‘江南居’,不日就会开业,欢迎诸位前来捧场……” “开酒楼的?”几个书生原还以为林昭亦是书生,此时一听竟是个商贾,顿时退避三丈。 吗的,又被鄙视了!不就是读过几本破书吗,至于这么装逼,假清高吗?林昭虽然心中愤怒,却面不改色道:“嗯,是开酒楼的,但不只是酒楼,还会是一个文采飞扬,独树一帜的风雅之地……” “哦?这年头商贾也开始附庸风雅了?到底是要开酒楼?还是吟风弄月的青楼妓馆啊?”周围几个书生一起大笑,纷纷嘲讽。 林昭冷笑道:“才学,风雅这事,不是拿本书摇头晃脑,那支笔装模作样的写写画画就行了,学问自在心中……” 一书生笑道:“这么说,这位商贾很有才学了?给我们展示一下吧?” 麻痹!老子最TM愤恨这种行为,林昭心中已然怒火升腾! 孟若颖闻讯赶来,远远地便凤目冷冷道:“这位公子的画作虽成,若在题上几句诗文可就堪称完美了,林昭,你帮帮他吧!” 顾月伦适才见小摊上的小马鞭不错,购置回来准备年底带回江宁,送给那未即将出世的弟弟做玩具。此时正拿在手中,悠然走到表哥身边,加油助威! 二女皆容貌姿色不俗,此时一道走出来更加抢眼,何况是一左一右围在林昭两边。在场的男人心里都有些不平衡了,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啊! 羡慕的同时,嫉妒心也就不由自主地开始作祟,尤其是美女大言不惭让林昭题诗一首。如此有自信?倒是让人饶有兴趣,几个书生顿时兴致勃勃地叫嚷,等着林昭出丑。 林昭瞧了瞧那副画作,画的是繁花似锦,有个女子看着落花满地,伤感垂泪。笔法技巧这些东西林昭不大懂,看起来倒是还凑合,想来到相国寺来献技,必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否则不是自找没趣吗? 这个情况下,若是不答应,驳了孟若颖的面子不说,还会有失尊严。尼玛!大不了老子才“借鉴”一首了! 林昭伸手从顾月伦手中拿过鞭子,在手中把玩敲打着来回走动两三步,笑道:“还请鲁直兄帮忙题个字!” 黄庭坚很是无奈,也罢!送佛送到西,点头答应下来。 林昭随口吟道:“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黄庭坚一边听一边题写,待落笔之后回头一看,不由惊叹!说实话,之前他也不曾高看林昭,可是现在……原来这位林公子如此有才华,王学士赏识他也就不奇怪了,当真是失敬了! 几个书生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了,如此好诗,林昭根本没思考多久。如果看的没错,统共只走了三步,三步而已!昔年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也得七步才可成诗…… 尤其是作画的那位,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真是无地自容啊!适才就是他挑头讽刺的,没想到被人打脸啊,赤裸裸地打脸啊! 适才看不起人家商贾,可是人家这首诗……自己画中是少女伤感花落春去,悲观不已。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两句绝对是经典,意境与心态迥异,如何与人作比? 虽说这首诗与画作并无关联,可是谁会在意这个呢?此刻题在画作之上,无疑就是一种天大的讽刺……那书生涨红了脸,抓起画作就要撕个粉碎! 林昭见状及时阻止道:“唉,别撕,留在那里做个传家宝什么的,将来可是价值连城的!若是撕了,将来后悔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哦!”说话的同时,心中在嘀咕着,后世谁要家藏一副黄庭坚的作品,吃穿住还用愁吗?真没眼力界! 这话在别人听来则是一种讽刺,那书生却也不好再继续动手撕画,恼羞成怒,就显得太没品味了。 顾月伦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表哥,孟若颖只是轻轻一笑,他料定了林昭有这个本事,一点也不意外。 林昭笑道:“好了,今日多有收获,鲁直兄,我们走吧!且去舍下稍作盘桓,饮杯水酒!” 黄庭坚推辞道:“今日天色已晚,就不上门叨扰了,改日吧!哦,东阳兄,后日铁塔湖有个诗会,不知有没有兴趣?” “诗会?” “饮酒作诗,好不畅快……对了,估计王公子也会到场!”不知为什么,黄庭坚补充了这么一句。 林昭略微迟疑,点头道:“好啊,鲁直兄盛情邀请,在下一定准时前往!”正愁没机会呢,正好!那咱也就附庸风雅一回! 第二十五章烈酒醇香 诗会?林昭对此并没兴趣,之所以要附庸风雅,是因为别有目的。 在他的计划之中,江南居绝对不只是一家酒楼,他有心将其办成宋朝高级娱乐会所。至于目标市场定位,除了商贾市民之外,便是富贵豪族,士子名流了。 然而宣传如何做呢?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却也需要不少时日,等待终究不是办法,必须要的广告宣传是有的。在江宁的时候,孟老夫人的寿宴上佛跳墙一炮而红,可惜没用上,就直接来了汴京。佛跳墙再好吃,可如何让汴京的富贵豪商们知道呢? 现在欠缺的就是一个广告宣传的机会,除了在临近的相国寺和州桥一带宣传之外,如何打开高端市场也是个关键。 诗会无疑就是一个好机会,参加之人多是所谓名士,其中有许多世家高官子弟,甚至不乏王孙公子。在文风鼎盛的宋朝,这样的好机会,如何能错过呢? 何况黄庭坚还特意提及王雱,来日方长,如今在汴京做生意,说不定什时候难免会有些事情,能与未来宰相父子保持联系,总是有利无害的。 所以,这铁塔湖诗会,林昭自然是要去的。当然了,既然是要做广告宣传,自然不能空着手,多少得准备点见面礼才是。 回到酒楼,林昭便将黄庭坚的题字交给高达去制作匾额。 高达疑惑道:“林公子,这字是何人所书?你这么快就找到名家了?” 林昭笑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错不了就是了!”说完直接往后院走去。 高达展开一瞧,“江南居”三个大字神韵兼备,相当的不错,当即也就不再言语。远远听到林昭喊道:“高叔,搬几坛好久到后院厨房……” “酒水?这又要做什么?”近些日子,高达已经习惯了这种莫名其妙…… 此后的一天,林昭一直待在厨房里捣鼓,众人都不明所以! 林昭先是找来工匠,制作出一块特别的蒸篦,其孔洞、形状、纹路设计完全不同于平常。仔细看就会发现,整体呈一个左高右低的斜面,纹路之中隐隐有浅浅的凹槽,在最低处接上一根竹管伸到外边,之后再盖上顶部平整的锅盖。 工具完成之后,便在铁锅之中加入不少酒水,文火慢炖。煮酒?不会吧?很多人看在眼里,心中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随后林昭又命人送来冰块,放置在锅盖顶上,两手一拍就算是完事了。 孟若颖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昭笑道:“好东西,孟小姐且先看着就是了!” 没过多一会,锅内温度上升,酒香四溢,弥漫在整个厨房里,有种让人陶醉的感觉。林昭赶忙叮嘱道:“文火加热即可,注意掌控火候,千万不可大火。” 随后没多久,只见那斜着伸出来的竹管出开始滴滴答答,林昭赶忙用个酒碗接住。滴答滴答,偶然有涓涓细流,碗里的液体也逐渐多了起来。 一股浓烈的酒香味扩散开来,比之前的强烈了不少,醇香的来源正是竹管下的那只酒碗。 孟若颖开始觉得有些神奇,看着倾斜的竹管大为好奇,似乎一切奥秘都来源于此! 林昭笑道:“请孟小姐赏个脸,尝尝在下提纯的新酒!” “新酒?”孟若颖将信将疑地端起酒碗,轻轻呷了一口,虽只是浅尝辄止,不想却也呛的连声咳嗽,放下酒碗之后,脸色有些不大自然。 许久才听她悠悠道:“这酒何以如此浓烈?与平日所饮酒水大相径庭。” “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我提纯过的新酒,自然大不一样了!”林昭笑道:“想想,江南居开业之后,以此酒水迎宾,是不是会很受欢迎呢?” 孟若颖淡淡道:“那些嗜酒了男人应该会很喜欢的,不过惯常小酌几杯的女子怕就有些……” 看着孟若颖微微有些发红的俏脸,林昭笑道:“孟小姐提醒我了,客人们应该按情况,分档次区别对待才是……”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烈酒是如何制作的?”孟若颖迟疑着问道。 林昭笑道:“这个可是我的专利,孟小姐想要单独购买还是相互合作呢?” “财迷!”孟若颖嘀咕一句,说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林昭笑道:“那好吧,且让你看看……”说着打开了锅盖,解释道:“其实道理很简单,酒的沸点要不水的沸点低很多,沸点你懂不懂?逐渐加热之后,酒先蒸发上来,我在锅盖上放了冰块,冷却之后落在蒸篦上,然后从这引流管中流出……听懂了没有?” “呃,差不多吧!”孟若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理似乎闹清楚一点,可其中那些名词还是一头雾水。嗨,这个林昭,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为何以前一点都没看出来呢?不过多弄出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是好事,其中蕴含的商机着实不少…… 林昭说道:“那就好,赶紧找地方,找人手,建个作坊吧!用这高纯度酒精与普通酒水加以调和,绝对供不应求……” 说起来也遗憾,只能先将就这提纯黄酒,至于白酒……酿造的工艺技术不是很清楚,现在想要弄出来还是有难度的。此事只好暂时搁置,以后有机会再另外做尝试。 “好!”赚钱的事情,孟若颖自然不推辞,当即答应下来,随即便出去找高达商量。 “说了半天,我自己还没尝一口呢!”林昭端起酒碗,赫然发现酒碗边沿上浅浅的一层红唇印,轻轻笑道:“这算是间接接吻吗?嘿嘿!”咳咳咳……心中想入非非,烈酒入口一不小心,顿时呛的喉管火辣辣的…… 北宋时期,汴京的水系发达程度绝对是后世无法比拟的。 汴京四渠穿城而过,方便漕运的同时,也沟通了城内外不少的湖泊。城内的龙亭湖,铁塔湖,城西金明池,都是风景绝佳的好去处。 有湖水,自然也就有风景,水榭楼台,杨柳依依,这几处地方无疑成为游人经常光顾之地。尤其是士子文人,前来观景游湖,轻舟荡漾,吟诗作赋,显得更有情调。 几个太学生与爱好诗文的朋友便相约铁塔湖,黄庭坚与王雱皆在邀请之列。本来黄庭坚本来有些尴尬,出席诗会的大部分都是官员或者世家子弟,不大熟稔。自己一个人前往,难免有些感觉怪怪的! 恰好在相国寺遇到了林昭,与王雱有幸交情,若是一道前往,融进对方的圈子也就容易多了。至于林昭的身份,虽非进士,但凭着昨日一首诗绝对算是才子,何况与王雱熟识,冒昧参加也问题不大。 这日早上,黄庭坚早早来到江南居门口,邀约林昭一道前往。 林昭也已做好准备,两个小厮提着几只小酒坛子,已然等候在门口。见黄庭坚前来,两人一道前往,联袂往铁塔湖而去…… 第二十六章衙内联谊会 五月的汴京天气炎热,临水的地方无疑最为凉爽,成为绝佳的避暑胜地。 铁塔湖边凉风习习,水波荡漾,湿润清爽。远处水鸟飞翔,轻舟荡漾,湖边的杨柳随风飘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构成一幅绝好的夏日清凉画卷。 湖边的一处凉亭里,几位书生拱手相互致意,爽朗的笑声不断。言行之间虽然守礼,但也不是年轻人的活力,显然都是前来参加诗会士子书生。 或者站在栏边临湖观景,或者三五成群谈论诗书,偶尔八卦一下汴京城中的新闻…… “王学士那本《本朝百年无事札子》直言不讳,道出我朝百年弊政之所在……” “官家有意做大有为之君,对王学士非常欣赏,朝中亦有传言,官家有意用王学士改革变法……” “如此说来,王学士宣麻拜相大有可能呀,那王公子……” “今日王雱公子回来,据说还有好几位世家子弟一道前来,可是结交的好机会啊!” “不错,还有几位科场新锐,名门高徒。看,那就不是一个吗?” 不知谁提醒了一句,几人回过头来,瞧见黄庭坚与一个年轻人一到从走廊过来。 “姓黄怎地好运气那么好?不过才任县尉一年,便被提举四京学官,真是……”也正是因此,黄庭坚才作为科场新锐,有幸本邀请参加这等高级的诗会。 “鲁直兄来了,这位是?”前面一人打个招呼,打量着黄庭坚身边的年轻人轻声问道。 “在下姓林,单名一个昭字!”林昭向来主动,直接开口自我介绍。 黄庭坚这才介绍道:“林昭,林东阳,在下的朋友!”带个朋友前来虽然突兀,却也无伤大雅。 “原来是林公子,幸会、幸会!” “客气、客气!”古代人的繁文缛节真是不少啊,穿越客也不能免俗啊! “我说鲁直兄,今日乃是才俊齐集,高雅诗会,何以将个俗人带来呢?”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从后面冒出来,赫然正是前日相国寺出现过的季云。 “俗人?”众人不约而同上下打量着林昭,一身绸缎袍服,看起来也是仪表堂堂,身上也流露出几分儒雅气息,何以就是俗人呢? 林昭面不改色道“原来是季云兄,怎么?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一看便心中有数,两人之间这火药味挺浓啊!那黄庭坚夹在中间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黄庭坚颇为无奈,急忙圆场道:“东阳兄虽一介布衣,也有几分诗文才学,今日前来见识一下诸君的风采!” 一句话说的众人倒很是受用,那季云却不答应了,冷笑道:“诗文才学是嘴上说说就有的?殊不知这世间多少沽名钓誉之辈!” “季云兄,你可能有所不知……”黄庭坚刚一开口,却被林昭打断道:“鲁直兄莫急!”转而对季云道:“你待如何?” 季云笑道:“当众吟诗一首,让我们见识见识足下高才!”他已然认定,一个布衣,连秀才、举人都考不上的家伙,能有什么才学? 林昭当即道:“既如此,那就请季云兄指教了。”说着举目四望,吟道:“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风日晴和人意好,云阳棹歌泛轻舟。” 此时湖边确实是绿树红花,远处的湖面上水鸟飞翔,风轻云淡阳光正好,湖面上几艘舟船游荡,隐隐传来歌声。林昭这首诗虽算不上太好,却也是应时应景。 季云却道:“平平淡淡,我还道有何等才学呢?” 黄庭坚很看不惯这种行为,当即道:“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前日东阳兄在相国寺的一首诗作才称之为上佳!” “哦?吟来听听!”众人颇感兴趣。 黄庭坚当即道:“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此诗乃是林兄所作?”当即有一个书生惊讶地询问。 “不错!” “听闻前日相国寺有人三步成诗,得出如此佳作,适才我们还谈及此诗,意境与内涵都堪称经典,佩服之至啊!” 有人笑道:“坊间都还称赞林兄,三步成诗,比那才高八斗的曹子建还厉害!” 陡然间,众人的态度迅速转变。不管怎么说,读书人对才子的敬仰始终都不曾改变。林昭则是全然没想到,不经意间,自己竟然小有名气了。 季云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那日他走得早,并不知后来发生的事情。哪知道林昭会有这样好的诗作,脸色顿时很难看。 恰在此时,有人喊道:“诸位公子到了。” 众人回头见几位衣冠博带的士子联袂而来,气势不凡。林昭敲得清楚,中间一人赫然是王安石之子王雱,王元泽。 只听有人小声嘀咕道:“左边那位是王学士之子王雱,那位是开封府……那位是曹家……” 林昭听完之后感慨不已,今日哪里是寻常诗会,分明是大宋高官子弟的联谊会嘛! 除了王雱,还有几人身份分别太皇太后曹氏的侄孙曹建;后周柴氏后裔柴若讷;大宋名相文彦博之子文及甫;二程高足邢恕;翰林学士,开封知府王珪四子王中岏。 最后一人赫然是余杭郡王赵宗咏次子赵仲山,提及他的身份,林昭立即想起了当日淮水山阳湾那惊险的一幕,眼中愤怒一闪而过。 众人赶忙与之见面,黄庭坚与林昭两人竟被挤到了后面,根本没机会上前。面前都是大宋高官子弟,世家名流子弟,与之结交无疑受益匪浅,自然是争相拍马屁。 几位衙内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拱手应答,待气氛不那么热烈之后,曹健问道:“适才听到有人吟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好诗啊!不知是何人所作!” 众人急忙四处张望,散开之后,所有的目光自然而然,全都聚集到了林昭与黄庭坚身上。 待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王雱眉目一动,讶然道:“林昭,你何时到汴京的?” 咦?众书生都不免惊讶,原来这林东阳与王雱公子熟识啊,难怪黄庭坚带此人前来,看看人家这马屁拍的才叫到位…… 至于季云,脸色顿时有不自然了。他嫉妒王雱,甚至敢于偶尔在背后说三道四,但是骨子里还是很畏惧的。此时更多安心林昭背后告密,可是会死的很惨。实际上,林昭至始至终不曾将其放在眼里,上前对王雱道:“不过十日左右,大人与公子可都还好?” 因为林昭的参与,孟若谷被杀一案迅速破获,王安石得以结案,及时进京面圣。最近父亲王安石最近受官家重用,赞赏,都是建立江宁早日破案的基础上,因而心中对林昭也是颇为感激的。 “家父一切都好,至于我……你看着呢!”王雱笑道:“你来汴京所为何事?如今与孟家……?” 林昭笑道:“来汴京打理生意,现在与孟小姐是合伙人!” “哦!”王雱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他很清楚林昭是有本事的人,绝对不会长时间屈居在小小孟家,所谓潜龙在渊,将来定会一飞冲。 这不,刚刚来汴京,经典诗篇已经在士林之中传开了。竟然还与同年进士黄庭坚结交,来参加这等青年才俊,高官衙内齐聚的联谊诗会,不简单啊! 第二十七章王孙公子有矛盾 在宋朝,写诗送于高官名士求鉴赏,是一种寻求出名和升官的敲门砖。仁宗年间,范仲淹出知杭州,不少士子官员,都希望谋得“范先生亲传弟子”的名声,纷纷献诗。其中一个叫苏麟的学子,因为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得到范仲淹赞赏,继而推荐,仕途顺利,步步高升,传为一段佳话。 正是因此,写诗作赋在宋朝便不只是抒发感情,附庸风雅,也是一条入仕升官的重要方式。发展到一定程度,便出现了各种诗会,名义上是以诗会友,实际上则是希望出名,尤其是有高官名士参加之时,更加要卖力。 今日铁塔湖的诗会,也有这样的性质,参加者不乏才子,尤其有许多还是当朝大臣的子弟。绝对算是溜须拍马,求出名的好机会啊! 只是诸多书生尚未有机会表现,便被布衣出身的林昭抢尽了风头。没办法人家的文采摆在那里,何况与王公子熟识,人比人气死人啊! 林昭本来是将趁此机会,在高端市场作推销的,不想还没开口,却因为一首诗成为今日诗会的主角,自然就被高看了几分。当然了,也正是因此,在表面上林昭暂时融入了这个公子、名士为主的圈子。 随后的剧情便和预料的一样,众人登上一艘游船,游湖观景,饮酒作诗。林昭急忙将几坛酒送上,笑道:“在下今日前来之时,随身带了几坛水酒,请大家尝尝!过几日在下酒楼开业,还请诸位赏光。” 王雱笑道:“东阳开酒楼是一定要去的,别的不说,单是令表妹的那道佛跳墙,当初可是馋遍了江宁城啊!” “佛跳墙?”众人颇为好奇。 “一道美味佳肴,人家极品!” 林昭笑道:“到时候各位前往,一定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我怎么觉得东阳这是在拉客呢?”曹建为人豪爽,笑道:“先不说美味佳肴,这酒的味道确实不错!”只见侍女打开酒坛,正装壶奉上,酒香却已经飘散出来。 “什么酒啊?难不成比此间备好的蒲中酒更香醇?”王中岏表情冷峻,今日的酒水命人准备的,故而颇为不屑。 蒲中便是后世的山西蒲州,当地酿酒从北周时期便名扬天下,隋唐时期亦经久不衰,到宋朝更是大行于世,乃当世名酒。 林昭不知就里,淡淡笑道:“王公子尝尝!” 浓烈的酒香迅速在船上弥漫看来,众人都不约都为之一动,曹建是好酒之人,当即端起品尝。随即赞不绝口道:“嗯,好酒,好酒啊……够味!”紧接着连续几杯,自得意满。 不愧为名将曹彬的子孙,看着虽也斯文,骨子里有股豪爽。果然是虎爷无犬孙,大有将门风范。 其余人将信将疑地举杯品酌,不想酒醇烈程度超乎想象,有几个酒量差当即被呛的连声咳嗽。余杭郡王次子,富水侯赵仲山赫然是其中之一,被好一通嘲讽。 小侯爷当即愤愤道:“什么玩意,怎么这味道……” 曹建笑道:“仔细品起来,与蒲中酒味道差不多,却更为醇烈,嘿嘿,甚至快赶上内中酒了。” 赵仲山却鄙夷道:“就这味道,能和内中酒相比?真是可笑!”内中即皇宫,小猴爷天潢贵胄的优越感立即浮现,鄙视众人绝少有机会饮用宫廷御酒。 曹建道:“我家的酒水乃是太皇太后钦赐,你所饮的又是哪门子内中酒?你父不过是个郡王,所赐酒水相比好不到哪去……今日有此佳酿,该好好珍惜才是,何以挑三拣四?” “曹兄怕是醉了,怎么没喝几杯就醉了?”赵仲山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了,这话可是刺激到了他们全家的神经痛处。 众所周知,仁宗无子,过继濮王赵允让十三子宗实立为太子,继承大统,是为英宗。宋英宗登基之后,除了搞出个“濮议”为生父争名分外,对一众亲兄弟也相当不错,赵允让二十二个儿子,大多都封了亲王。 可惜老四赵宗咏却只是个郡王,不免低人一等,无形中也成为宗室权贵的笑柄。曹建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提及此事,赵仲山顿时涨红了脸,几乎要当场暴走。 众人发觉节奏似乎有些不对,文及甫急忙劝阻道:“仲山勿怪,立成是酒后失言罢了!”立成是曹建的表字,同时急忙对曹建打个眼色。 曹建这才笑道:“仲山啊,我向来有啥说啥,口无遮拦,勿怪勿怪!” 林昭听在耳中,心中却笑,听起来怎么都不像道歉啊!也好,有人恶心一下赵仲山,也算是出口恶气!同时也看得分明,这个曹建绝对不似表面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不简单啦! 赵仲山心里还是不对味,奈何众人劝阻,何况曹建也象征性地道歉了,虽说听起来还是那么不爽,可又有什么办法了。 没错,他老子是皇帝的亲伯父,可惜却不受待见。人家曹家后面是皇帝的老祖母,太皇太后曹氏,又是大宋朝数一数二的军方名门。龙子皇孙又能如何,很多时候宗室连个外戚都不如。 也正是从此刻起,赵仲山算是恨上了曹建,同时连带上了献酒的林昭。若非这劳什子烈酒,何以让我出丑?殊不知两个仇人早已对他不爽多时,就此结下一段仇怨! 一场小风波过去,众人继续说笑,气氛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那么一点影响。好在众人都是能言善辩之人,各种谈天说地才缓和了气氛。 有几人也应景作诗,可惜意境与林昭那首差的不是一点,以至于主题从吟诗论道,改变为吟风弄月。不是提及某家某才子与某家小姐暗通款曲,便是青楼某行首色艺双绝,亦或者哪位大员又有风流韵事…… 林昭听着,心中也觉好笑,原来古代的衙内们也这么八卦,生活也很空虚浮躁啊!说着说着,不是是谁道:“若讷兄,听闻令妹敏言小姐才貌双全,乃是汴京第一美人啊,可惜都没机会一睹芳容……” “第一美人?”众人都是眼前一亮,林昭却注意到邢恕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也难怪二程的弟子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的不错。与此同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柴若讷的脸上。 柴若讷,没错!正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后裔。赵大还算仗义,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后,对前朝柴氏族人并未赶尽杀绝,甚至还加以厚待。但毕竟有前朝皇族这样一个敏感的身份,因此柴若讷一直表现的很低调。可偏生就低调不了,谁让他有个国色天香的妹妹呢! 这位柴小姐年方十五,三月间两宫太后迁居,命妇觐见的赐宴上,柴敏言随母出席,惊艳四方。不过有幸一睹真容的都是王侯公卿的夫人们,有人便动了心思准备上门提亲。 柴家却以女儿年幼,又有祖母去世守孝之故,暂不论婚事。私下里却有传言,说这位柴小姐才貌卓绝,心高气傲,选婿的标准也就严格的多。总而言之,柴敏言的芳名算是在汴京传开了,已然坐拥汴京第一美人的称号。 柴若讷道:“小妹之名是诸位谬赞,误传罢了……嘿!” “若讷兄谦虚了……” 好在邢恕实在看不惯,打断道:“诸位唐突了吧!” 众人喝酒之后略微有点兴奋,略微清醒,也觉有些失礼,纷纷改谈其他。林昭心里却猜想着,这位柴小姐到底到底美貌道何种程度?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众人继而聊起了仕途功名,黄庭坚自然被众人大家赞赏。随后不知怎地,话题又回到林昭身上。 王中岏笑问道:“东阳如此才学,为何不曾考取功名呢?” 林昭淡淡道:“在下不善仕途经济之学,志不在此,故而未曾涉足科场……” “那现下做何营生呢?”王中岏不紧不慢地问道:“经商?经营酒楼?”王中岏脸色一沉,流露出鄙夷神色。 不待林昭说话,王中岏转而对王雱道:“元泽兄,你真是交友广泛啊!” 话中意味谁人听不出来,两位王公子原也不和。问题主要还是在王中岏身上,其父王珪是翰林侍读学士,比之王安石的侍讲学士层次要高一点,更为重要的是还兼任着开封府尹,是江宁知府所不能比的。可实际上,官家偏偏就更加信任、青睐王安石,连带着其子王雱的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 汴京城里提起王公子,大家首先就会想到王雱,至于他王中岏兄弟根本不曾被人提及,受到的待遇也是有差别的。今日诗会,准备个酒水还被林昭抢了风头,王中岏这心里一直都不是滋味,甚至是有种嫉妒和恼怒。 喝闷酒容易醉,何况还是林昭提纯过的烈酒,王中岏没个度,故而多饮了不少。酒精上脑,有些话便脱口而出。 王雱虽然恃才傲物,但是肚量还是比王中岏大上许多,只是一笑了之。他在好奇林昭会作何反应?如同上次大骂朱学礼那般慷慨激昂? 事实证明,经历使人成熟,林昭听到之后虽然愤怒,却并未爆发。毕竟今日这等场合,太过冒昧总是不好的,会显得自己没品味。况且王中岏的老爹还是开封府尹,地方官的衙内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再者,当事人王雱自己都没表态,怎可强出头。唯有笑道:“人各有志罢了,经商或不及身居庙堂,功在社稷,却也是造福百姓,有益国家……” 好好的诗会,因为赵仲山和王中岏,气氛变得有些不和谐了。众人见状,深恐最后闹的不欢而散,便开船靠岸,草草结束。 王中岏已经呼呼大睡,丑态百出,被家奴付搀扶着离开,赵仲山的表情也很难看。曹建不则忘笑道:“东阳兄,你酒楼开业时,我定前去捧场,到时候可要多准备点美酒哦!” “一定一定!”林昭看着众人的背景,心中一叹:原来这些王孙公子之间也是各有矛盾,兴许还积怨已深呢? 林昭正准备与黄庭坚一道离去,却被王雱叫住了! 第二十八章背后的争斗 “东阳留步!”王雱在身后呼喊,黄庭坚见状识趣地先行离去。 林昭拱手道:“王公子,今日给你惹麻烦了!”毕竟王中岏的醉话是因自己而起的,林昭略有歉意! 王雱摇头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随他去吧,别往心里去!”听起来,似乎浑不在意,或许是根本不把王中岏,甚至是其父王珪放在眼里。 “我不介意!”林昭向来乐观开朗。 “其实……”王雱略微迟疑道:“东阳,其实以你的才学,科场得意并不难,仕途上面也能……你考虑考虑!” 入仕为官,林昭有此想法,却对科举考试无爱,也不知可否另辟蹊径?当即点头道:“好的,我会考虑的!” “上次在江宁,若非有你,家父也无法及早入京,只是……”王雱忍不住轻声叹息。 林昭微笑道:“万事开头难,公子当开导老大人莫要急于一时!” “你有关注朝政?”王雱狐疑地看了一眼林昭,颇为惊讶。 林昭笑道:“公子不必惊讶,近几日老大人的那篇札子广为人谈论,我有所耳闻也不奇怪。” 黄庭坚!王雱猜想林昭的消息八成由此而来。 “国朝弊政积累百年,冗官冗兵,积贫积弱,老大人锐意改革是好事。只是有道是病去如抽丝,是急不来的!”林昭分析道:“见微知著,从些许微末观念,细小的习惯,就看得出很多人的保守与固执。 官家虽然有意变革,却也不可操之过急,还是徐徐图之的好……可以用在一些细微之处加以试探,看看反弹……反应有多大,心中有数之后再着手进行!” 王雱眼中顿时异彩连连,的确没有看错,这个林昭确实不简单。若是能够入仕,绝对会是父亲的好帮手。点头道:“东阳言之有理,我会转告家父的!” 林昭对于王安石变法了解的并不是很清楚,知道其初衷是好的,但是执行过程中似乎出了问题,或许是操之过急的缘故吧!现在略微提醒,希望有些帮助,只是不知拗相公能否听得进去。 “酒楼开业之时,我定邀一众友人前往捧场!”王雱自然是要支持的。 林昭笑道:“公子赏光自然最好不过,保准不会让诸位失望,我的酒楼必定不同寻常。” “这一点,我完全相信!”王雱深深感觉,林昭身上有太多潜质可以挖掘。 两人说笑着准备离去,却见一人仍旧站在湖边,定睛一看,正是柴若讷。两人好奇之下走过去问道:“若讷兄,何以停留湖边呢?” 柴若讷笑道:“非也,在下本打算离开的。小妹今日与闺中好友在对岸游玩,恰好有船只,让我在此处等候,走水路一道离开。” “原来如此!” 两人抬头,瞧见一艘轻舟小船是驶过来,已经离岸不远。林昭看着那船舱,那传说中的汴京第一美女柴小姐就在这艘船上?湖风吹过,舱口的帘子吹起。某一刹那,林昭看见一个紫衫女子,如同谪落凡间的仙子一般,踏波而来。至于容貌,虽只是惊鸿一瞥,甚至记不清五官,但高雅柔美和那一抹嫣然笑容却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 不愧是第一美女,实至名归啊,林昭不由自主地有些看呆了。他并未注意到,身后的王雱是同样的表情,眼神之中还隐隐流露出迷恋…… 轻舟靠岸,柴小姐似乎察觉岸上有其他男子,便不再露面。柴若讷告辞登船而去,留下两个青年才俊怅然若失,目送轻舟远去。林昭心中暗咐,也不知那柴小姐是否隔帘观望,回眸一笑…… 熙宁元年四月起,天气炎热少雨,皇帝命宰臣祈雨也收效甚微,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定的旱情。五月,为防止受灾流民向盗匪发展,大宋朝启用了一贯常用手法,募饥民为厢军。加上些许赈灾事宜,尚书左仆射、检校司徒兼中书令文彦博大人有点忙。 这日黄昏回到家中,数日不曾得见的六子文及甫前来问安:“父亲大人安好!近日朝政繁忙,父亲大人多保重身体。” “嗯!已然习惯了,没什么,有你这份孝心,为父为满足了!”一位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面相打扮儒雅,隐约之间却带着一股捉摸不定的气场;尤其是一双眼睛,看似温和,平易近人,内里却精明而深沉,气势夺人,他便是历经仁宗、英宗直至今日的三朝元老,官居宰辅之位的文彦博。 “不能为父亲大人分担丝毫,儿有愧!” 文彦博笑道:“你呀,好好学学习吧,过几年兴许可以……对了,听说前几日你去参加诗会了?” “是的,前几日在铁塔湖以诗会友!”文及甫如实回答。 “哦,可有好的诗作?或是有趣的事情讲给为父听听!” 文及甫思索着,难道是诗会上的事情已经外传,入了父亲之耳?当即如实将诗会上的种种讲了出来。 “有趣,几个小崽子都不安分啊!”文彦博听的好笑,不由感叹一句。 文及甫道:“年轻人沉不住气,言语争斗,酒后失礼,让父亲大人见笑了。” “你真以为只是言语争斗,酒后失礼?”文彦博意味深长地问道。 文及甫心中一动,躬身道:“兴许背后还有……” “说说你的看法……”文彦博似乎有意考校儿子。 文及甫沉吟道:“似乎和两位王学士之间的争斗有关……内里情况还请父亲大人示下。” “没错!”文彦博还算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如今王圭与王安石皆为翰林伴君前,将来都可能要入两府为相,可谁先谁后?谁上谁下?权柄大小都有差别……” “坊间传言,官家有意重用王安石,莫非果真如此?”文及甫试探着问道。 文彦博点头道:“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官家近日已经开始询问臣子意见了,不过韩(琦)相公似乎不赞成。” “有传言说,昔年在扬州,韩相公与王学士有过误会,会不会因此?”文及甫暗自揣测着。 文彦博笑道:“不会,若是韩琦的格局这么小,怎能为宰辅十余载?何况吴奎与唐介两位参知政事(副宰相)也都不赞同。” “那父亲您呢?”文及甫冒昧地询问,文彦博表情微微一滞,旋即又似乎很满意,当着儿子的面也不需要遮遮掩掩,说道:“为父也不是很赞同,王安石太过执拗,让他为相怕是会出乱子……” “可王学士直言弊政,锐意改革,这该是好事啊!”文及甫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国朝弊政众所周知,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改革哪里那么容易?昔年为父也随范文正公一道参与过庆历新政,可是结果呢?”文彦博轻轻摇头道:“很多事情盘根错节,皆非一次改革能奏效的。若是操之过急,只怕会反受其害,尤其是王安石这等执拗之人主持,情况可能会更加恶劣……” 文彦博停顿片刻,续道:“不过……拗学士今日似乎转了性子,试探起众人来?” “试探?” “说来也好笑,这几日朝中争论的主题竟是‘坐与站’。王安石乃是翰林侍讲学士,突然上书请求改变常例,坐着为官家与重臣讲经史。”看着儿子迷惘的神色,文彦博续道:“不要以为这只是个礼仪问题,实际上他是想要试探众人对革新的态度,只可惜吃力不讨好啊,一片反对之声……” 文及甫猛然发现,自己太稚嫩了,看到的都只是表象,没想到小事背后还有如此复杂。随即又问道:“父亲,那曹建对赵仲山也是有……?” “嗯!”文彦博动了心思,今日好好指点儿子一番,说道:“曹建是谁?曹傅之孙,太皇太后的侄孙,赵仲山呢?是濮王之孙,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何以会无故失礼呢?先帝(宋英宗)开‘濮议’,虽为濮王争了个名分,却与嗣母曹太后闹得不愉快,之后还一直冷落这曹家人,厚待濮王诸子。 先帝驾崩,当今官家登基,依旧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太皇太后(曹氏)心里能快活吗?曹家是将门出身,骨子里是有血性的,曹建又年轻气盛,表达一下不满也在情理之中。唉,仁宗皇帝无子,以至于闹出这些许的麻烦来……民间过继尚有矛盾,何况是天家呢?” 文及甫暗暗心惊,现在他才彻头彻尾地明白,原来几个衙内之间看似酒醉无礼,言语争斗,实际上却都大不简单。宰相之争,帝后之争,这背后竟是是天大的争斗,简直不可想象。 文彦博谆谆告诫道:“所以平日里言行需谨慎,最为重要的是要仔细看,用心想,好好揣摩。你天资聪颖,又勤恳好学,为父很好看你。” “父亲大人教诲,儿铭记在心!”文及甫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旋即又问道:“父亲,那林东阳的酒楼开业,我去还是不去呢?” “林东阳?”文彦博微微笑道:“听你所诵诗句,此人似乎颇有才学!那黄庭坚为父有留意,两人既然交好,可见这林东阳虽一介布衣,却也不同寻常。” “确有些才学。”文及甫又迟疑道:“只是此人似乎……与王元泽交情深厚!” 文彦博人老成精,一眼便看穿儿子所虑,摇头道:“你是你,为父是为父,不必多心。既然人家诚挚邀请,你还喝了人家的美酒,去道贺捧场也是应该的。 第二十九章开业迎客 江南居定在六月初六开业,取六六大顺吉祥之意。 经过一个月的修改装饰,江南居上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厨师、伙计到侍女也都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总而言之,江南居里里外外万象更新,一个个信心十足,为开业做好了万全准备。 从五月下旬开始,各种各样的宣传已然展开,相国寺与汴河州桥一代是必然的,传单如同雪片一样发了出去。多亏了准备的早,雕版印刷及时赶上,否则可就误了大事。正是因此,林昭便十分关心,那位毕昇先生不知现在何处?华夏第四大发明到底诞生了没有?这可是造福千年,流芳百世的大事啊,什么时候好好了解一下。 当然了,这个时代识文断字的毕竟只是少数人。为此林昭特意编好了各中童谣与顺口溜,请了孩童与乞儿闲汉们帮忙传唱。还别说,效果着实好,很快便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加之江南居酒楼所在地段上佳,位置显眼,引起的关注度自然很高,尤其是其神秘与传奇更是让人好奇。城中的各种疯传已经极大地挑动了人们的好奇心,纷纷动了心思想要一睹为快,引起颇为轰动的反响。 略微夸张点说,汴京城里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知道,相国寺附近,汴河之畔州桥侧有一家独特的“江南居”酒楼即将开业。 随后又有消息,江南居开业当日大酬宾,菜肴酒水全都半价。同时还设立了抽奖环节,只要前来江南居用餐,便能参加一次抽奖互动。一等奖五千贯的数目着实让人惊叹,却也受到了不少质疑。江南居掌柜高达出面再三保证,抽奖绝对真实公平之后,质疑声也逐渐压下去,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也就更多了。 一系列的消息传开之后,使得江南居的知名度更上一个台阶。虽然尚未开业,门口已经时常有人聚集观看,人气高涨,知名度也迅速上窜了好几十个台阶。 孟若颖站在楼上的窗口,看着远处人头攒动,笑道:“看来你还真有两下子!” 林昭笑道:“我低估了大宋人民八卦猎奇的心里,孟小姐却也低估了我的能耐,这效果可是超乎我的想象啊!” “表哥,这样就有用吗?”顾月伦对此还有点疑虑。 “当然了!”林昭点头道:“对表哥我没信心吗?放心好了,你的任务就是当好汴京……不,是大宋最美厨娘!”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那佛跳墙要准备多少呢?”顾月伦轻声问道,佛跳墙需要精心配制,细火慢炖,大量制作有些难度。 林昭思索片刻道:“前五日准备十分,之后除了逢年过节,一律一天一份。” 身旁的高达听到之后,立即反驳道:“林公子,顾小姐那道佛跳墙乃是人间极品,何以只做一份呢?送上门的钱还不要吗?” 林昭笑道:“所谓物以稀为贵,要是任何人花钱都能吃到佛跳墙,那这道菜除了美味,也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久而久之也就淡了。我们是要道菜成为我们绝对的招牌菜,五日之内食用过的人毕竟会赞赏,宣传,佛跳墙将会保持其神秘性和强大的吸引力……继而每日限量一份,拍卖制……要让品尝佛跳墙成为一种荣幸,一种骄傲的资本和档次的象征。要让汴京的富贵商贾争着抢着点每日唯一的美味佳肴,此时佛跳墙将不再只是一道菜,而是一个宝贝金疙瘩……” 孟若颖道:“确有道理,月伦妹子也不至于太劳累。只是单以钱财论会不会很俗?毕竟顾客之中除了富商,还有达官贵人,名流士子,如此会不会为人所诟病?毕竟我们的格调比较高雅……” 林昭点头道:“孟小姐的担忧不无道理,所以我们也要为文人雅士准备个途径……名家高才之士只要在店中留下墨宝丹青,青年才俊只要能作出精品诗文都可有幸品尝,如此各方面都会周全。时日久了,店中的文化气息将会更浓厚,尤其是名家的丹青墨宝,诗词文赋都将是无价之宝。” 高达却叫苦道:“林公子想的倒是不错,只是能省的是不是也……首日的优惠是否太多了?还有那五千贯的奖金,可都是一大笔钱啊,这不是浪费嘛!这几日被逼问的紧,现在想作假已然不能了。还有,这几日在城中找各类伙计宣传,找乞儿孩童唱民谣也花费不少……” “我说高叔啊,现在算是明白了,好好的酒楼怎么会被你经营的门可罗雀!”林昭笑道:“放心,投出去的钱一定会收回来。有了知名度就会有人气,有了人气就会有顾客,我们也就会有大把的钱可赚,你就等着数钱到手软吧!” “呃……这……” 林昭笑道:“别这么一毛不拔,孟小姐都没说什,你也就不要心疼了。记住,抽奖的事情一定不可造假,信誉第一,不可砸了我们自己的招牌,那五千贯绝对花的值……我让你去几位汴京名妓,歌舞伎什么的你去了没?” “去了,当红的行首是轻易请不动的,嗓音甜美的红香玉已经答应了,只是要价一千贯……”说话间高达总是显得很肉痛的样子,简直以古代版的葛朗台,可问题是钱还都不是他自己的,这厮到底什么心理啊! “才一千贯?这么便宜……那你去给我多请两位……”林昭的回答让高达几乎要吐血,才一千贯……你还嫌花的少啊! 六月初六,一早早运气就格外的好,烈日炎炎许久的天气奇迹般地变成了多云转阴,不再那么炎热,汴河上还时不时出来清凉的河风。凉爽的天气使得更多人愿意外出看热闹,因而有更多人涌来参加江南居的开业盛会。 一大早,帷幕遮住许多的江南居迎宾楼总算是面世了。没有复杂的雕梁画栋,而是颇有几分江南水乡气息,水墨画般的牌楼。看似简单,表面全都铺的从汝南大理石,简约而不失品位。上面的图案与灯饰设计都极为细腻精巧,与远处的相国寺,汴河,州桥,以及远处错落有致的房舍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偏生又恰好成这一代的核心,那样的引人注目。 迎宾楼前也搭起了高高的舞台,已经有歌女翩翩起舞,杂耍也已准备就绪,据说稍晚些时候还有汴京的几位当红歌姬登台表演。 另一侧则是一个抽奖处,包裹着红绸布的箱子已经放置到位,就餐出来的客人们将可抽奖一次,谁能抱走五千贯大奖让人拭目以待! 林昭与孟若颖,以及高达都是一身上好绸衫出现在门口,迎接宾客。与孟氏相熟的商家,以及至交好友早早地便送上贺仪……孟若颖一一答谢,林昭则不停地向门口张望,就目前的人分量还不是很足。直到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 这等火爆场面也引起了一些不良之徒的注意,汴京的城的地痞流氓们准备趁机敲,弄点油水。正准备有出手的时候,却见到一众年轻公子联袂而来,司仪那边唱诺道:“王雱公子……曹建公子……柴若讷公子恭贺江南居开业新禧!” 呃……一帮**在汴京也不是白混的,一众高官子弟的名讳都是知道的,见此情景,自然不敢掠衙内虎须,当即悄然撤走…… 州桥之上有个年轻人远远瞧见这场面,冷冷道:“不就是开业嘛,至于这等张扬招摇吗?” “是啊,谁让人家后面有王元泽和曹立成撑腰呢!” “他们未免也太得意了……”两人赫然正是当日铁塔湖诗会上,颜面大失的王中岏与赵仲山。 “又有什么办法呢?”赵仲山是个聪明人,有时候用激将法,借刀杀人乃是一条妙计。 果然,王中岏冷哼道:“他二人又有何惧?他日我定要他好看!” 赵仲山听着十分顺耳,远远却瞧见文及甫带着礼物进了江南居的大门。文彦博的儿子与王安石之子一同前来道贺?敏感的赵仲山立即从中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如此一来,单单将一个王中岏推到前面,怕是有些单薄,难以成事。当然了,最好还是找一尊大靠山……赵仲山浮想联翩,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第三十章生意兴隆 “真有两下子,这几位可都是朝中大员子弟,竟都被你请来了!”孟若颖有些惊喜。 林昭笑道:“那是自然,谁让我才学出众,赢得诸位才子高朋青睐呢?” “哼!不就是作了一首诗嘛!别人奉承几句,就真以为自己能比肩才高八斗的曹子建?”孟若颖嘟着小嘴,与林昭打趣已然是常态化。 “看来孟小姐还是看不起我啊……先不说了,招呼客人!”林昭全然不知有人在暗中算计自己,正惊喜几位衙内的到来。 王雱是肯定会来的,依着曹建的性格,也是说到做到。倒是文及甫有些出乎意料,文相公之子赏光道贺,实在难能可贵。 林昭惊喜的同时,王雱也在心中暗自思量,若是平常与文及甫一道出游没什么。但是今日,明知道林昭与自家有密切关系之后依旧如此,这背后会不会……到底是文及甫自作主张?还是文相公点头的呢? 非寻常之人,一举一动绝不那么简单。尤其是他们几个公子哥的背后都是朝堂大员,格外敏感,因而时刻都揣测行为背后的涵义。 普通贺客不明所以,听闻几位衙内的名号,却也心中暗暗惊叹。相熟的江宁客商纷纷感到好奇,孟家什么时候拥有如此深厚背景的?那个林昭又是谁?何以都是他出面招呼衙内公子,看起来还很熟络的样子…… 林昭上前招呼道:“几位公子赏光,林某感激不尽!” “东阳勿要客气,我可是冲着你的美酒而来!”曹建哈哈大笑,豪爽依旧。 王雱笑道:“东阳真有两下子,今日这场面怕是比相国寺庙会还要热闹许多啊!” “些许微末之伎,不足挂齿!”林昭表现的还算客气。 柴若讷笑道:“东阳谦虚了!” “对了,你和孟小姐只是合伙人吗?”王雱看着远处迎宾的孟若颖,嘴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呃……林昭笑道:“王公子几时也变得如此八卦?” “八卦?”王雱大概揣测到意思,说道:“非也,是你确实有能耐,这也是一件好事啊……” 文及甫也有些惊讶,开始重新审视林昭。原来他不止是诗文才学出众,经商财货之道也如此出色。王雱如此高看此子,必然是有缘故的。 随后则是个揭牌仪式,几位衙内还被林昭拉过来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剪彩仪式,在汴京商铺之中开启了一股新风潮。 随后林昭与孟若颖一人一边,轻轻牵动红绳,红绸飘落,“江南居”三个大字出现在视野里,一块此后多年享誉天下的金字招牌诞生了。黄庭坚站在人群里,看到自己的题字高悬门口,隐约感觉有种莫大的荣幸…… 林昭与孟若颖欢迎诸位贵客进门落座,高达则站在门口的舞台上宣布:“今日半价酬宾……”随后杂耍歌舞便在门外的舞台拉开帷幕,又吸引了不少过路人驻足,继而前来光顾…… 甫一进门,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完全不同的新气象。大厅装饰的典雅温馨,看着相当的舒适。伙计与侍女全都统一着装,礼仪周到,微笑贴心的服务送上,让人十分舒心。 最耀眼夺目的当属于大厅东西两侧,西侧乃是一座小舞台,在汴京还是名气不小的歌妓红香玉登台献唱,顿时勾起无数双色眯眯的眼睛…… 东侧是一道珠帘,后面则是一个简约洁净的厨房,如果走近些会发现全都是汝南大理石,甚至是汉白玉堆起装饰而成。与平日里杂乱的厨房有天壤之别,很难让人联想到是庖厨之所,可实际上偏偏就是厨房。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珠帘之后,几个秀气的女子切菜拼盘,烹煮调羹。为首以女子,清新温婉,嘴角一直挂着甜美的微笑,素手调羹,举止极为优雅,正是顾月伦。是厨娘吗?如果确是,那一定是天下最美的厨娘…… 珠帘摇曳,苗条的身材,优雅的举止,风姿卓越,隐隐一种朦胧之美跃然眼前。 林昭介绍道:“本店菜肴都是美貌娴熟,厨艺精湛的厨娘素手烹炒,更为雅致,更有家的感觉。” “耳目一新啊!” “看着很温馨的样子……” “厨娘做菜,比那些毛躁的庖厨们精致多了……嘿嘿,也更有食欲!” “一边饮酒品菜,一边隔帘观美,当真别有一番滋味……” 林昭高声道:“今日为大家准备了许多美味佳肴,其中有本店至宝佛跳墙,请诸位品尝。不过呢,此佳肴需精心烹制,故而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林昭本来让顾月伦准备十份,后来小丫头改了主意,换上稍微大些的酒坛,之后用汤钵分盛,便多出许多份来。 有江宁来的客人当即惊喜道:“佛跳墙可是人间极品啊,当初在江宁无缘品尝,深以为憾,今日定要弥补……” “嗯,那我等一定要好好品尝一番……” 瞬间,大厅里便座无虚席,目光分别被东西两侧的厨娘和舞台所吸引。一个艳丽妖娆的歌妓,一个小家碧玉的最美厨娘,当真是好享受,随后一股有人的香味飘散看来,触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和味蕾…… 精致特色的菜肴很快封赏,看得人食欲大增,尝一口更是口水直流。江南居果真没让人失望,风味口感着实独特…… 当然了,名声在外的佛跳墙成为最抢手的美味,有幸品尝着飘飘欲仙,直喊三生有幸,不枉此生……暂时无缘之人则唉声叹气,唏嘘不已,感叹命途多舛,时运不济…… 经过提纯重新勾兑的新酒,比之寻常所饮酒水更有滋味,让一批酒鬼大为开怀,赞不绝口。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人酒量大失水准,提前犯晕醉卧…… 与大厅相比,楼上两层的则显得更为典雅清静。当然其中也是有区别的,二楼从天井之中依旧可见舞台或者珠帘玉厨,装饰也显得更为奢华,这是为那些富贵达人,富商巨贾设置…… 三楼则是名副其实的雅间,格外清新高雅,房中装饰更有书香气息。适合名士书生,亦或者性情之人前来品酒小酌……尤其是临窗而站,俯身可观汴河烟柳,舟楫往来,月映州桥,亦可远眺相国寺之雄伟,听晨钟暮鼓之悠扬…… 除了曹建反应平平外,其他几位衙内公子对此可是相当的满意,一个个皆赞不绝口。王雱笑道:“东阳之前说酒楼会与众不同,如今看来果真不凡!” “没错!此处哪里是酒楼?比之城内书香名苑更为高雅……” “宴请贵客,亦或者平日里三五人来此品茗饮酒,谈诗论道,甚为惬意啊!” “这面墙为何雪白无物,毫无装饰呢?”曹建发觉有些异样。 林昭嘿嘿一笑,尚未回答,文及甫便道:“东阳兄,是想留白待人题壁吗?” “正是如此,诸位公子都是才子,还请不吝留下墨宝!”这等好机会,林昭自然不会放过。 几人不便推辞,即便是勉为其难,也都纷纷提笔留下小诗一首,亦或者题字几个。如此一来,书香气息更浓,也显得更为雅致。 林昭随即招呼既然落座,作为贵客,自然不需要和普通顾客拼抢,整整一坛佛跳墙早已经送上。王雱上次错过甚为遗憾,今日总算可以弥补,大快朵颐。 众人怀着好奇的心态动筷用餐,一勺羹汤入口,极为享受,惊叹连连。 曹建道:“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菜肴,与内中御膳相比甚至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心中却暗自盘算着,那位太皇太后姑祖母近来胃口不好,要不要献上此膳呢? “看吧,我并骗诸位吧!”王雱说笑着又饮了一勺羹汤,回味无穷。 文及甫放下汤匙,叹道:“不只是这道佛跳墙,还有这许多菜肴,都异常美味……比之汴京其他酒楼的口味别有一番滋味,更胜一筹。” “只怕要不了多久,江南居就该超过樊楼,任店跃居汴京第一了!” 林昭呵呵笑道:“所以了,还请各位多光顾……” “只怕再来的时候,江南居肯定是高朋满座,找不出个空闲的位子来……” “哪里哪里……” …… 得益于之前良好的宣传,整整一日,江南居都座无虚席,生意火爆。上上下下马不停蹄地招呼着,多亏了准备充分,才得意支撑下来。 初六日已过,凡是来过的食客那张被美食贿赂的嘴巴,就会成为江南居最好的宣传渠道。一传十十传百,良好的口碑就这样扩散出去了。佛跳墙,美酒佳肴,最美厨娘已经是人尽皆知,津津乐道…… 开业前五日,这样的火爆一直持续着,江南居的招牌算是正式树立了。每日铜钱,银饼,金元宝不断进入钱柜,几乎是日进斗金,高达乐得嘴巴都何不拢了…… 孟若颖眼中也是惊喜不断,黄昏时,趴在楼上的窗口看着酒足饭饱,满意离去的顾客背影,咯咯笑道:“没看出,你经商的天分着实不低嘛!” “你这不是口是心非嘛!要是天分不高,你至于找我合伙吗?” “哼,别说,我都担惊受怕许久了,生怕投出去大把的钱财都打了水漂……” 林昭笑道:“那现在呢?总该放心了吧!” “差不多,还算满意!” “太过分了吧,什么叫差不多……还算满意,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林昭打趣道:“不管怎么着,别忘了我那五成分红……” “下雨了,好生凉爽……”孟若颖也不知是故意装作没听见,还是被窗外突如其来的雨水吸引。林昭回过头来,见她美眸怔怔地看着远处的汴河杨柳,烟雨蒙蒙,意境甚美…… 第三十一章多事之秋 久旱必涝,老话说的一点不错! 熙宁元年春夏两季天气晴好,干旱少雨,可是进入六月之后,姗姗来迟的雨水却无比留恋,迟迟不肯离去。 连绵的降水停留在黄河两岸,几次出现决口风险。汴京城里,四大河渠纷纷涨水,道路也是积水泥泞,潮湿阴冷,人们都尽可能地减少了外出。差不多整整一个月都是如此,让人无限烦闷。 江南居的生意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除了开业那几日座无虚席,生意火爆。近些日子客流量明显下降,以至于高掌柜忧心忡忡,每日站在门口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唉声叹气。 “这生意才刚刚好了几天而已……偏生这天气,真是……” 孟若颖安慰道:“算了,高叔你就莫要担心了,江南居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只要天气放晴,生意依旧兴隆……” “话是这么说,可开业第一个月,若是能够好好巩固一番,自然是好!如此难免多了许多变数,让人忐忑……”高达始终忧心忡忡…… 林昭道:“没办法的事情,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忙活了好些天,也让伙计们好好歇息歇息……” “林公子,你倒是想得开……” “放心好了,天气晴好之后,我们再举办一次活动,人气就又回来了!别站在门口淋雨了,进来喝口热茶!”得到林昭的许诺之后,高达的心情才好转了一点,抖抖衣角上的雨水,转身往进走去…… 可是刚走两步,高达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晃晃,怎么也站不住脚跟。随即发现墙上的字画,桌子台柜上的杯盘碗盏全都摇摇晃晃,哐哐作响,整个房子看起来都在抖动…… “地震了,快跑!”前世刚刚经历过两次大地震,林昭对此十分敏感,在第一时间拉着孟若颖和顾月伦冲出门去…… “地动了,地动了,快跑……”滂沱的大雨之中,各种呼喊声响成一片,混乱至极…… 熙宁元年七月,注定的多事之秋! 连日大雨,黄河河水暴涨,于六月末决于枣强县。幸好决口范围不是很大,驻军及时出动,暂时得以控制。 但咆哮的大河一点都不给面子,进入七月,黄河再次在恩州、冀州决口。整个河北之地成为一片汪洋,百姓受灾严重,死伤无数,幸存灾民流离失所。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雨尚未停歇,汴京地震。好在地震并不严重,并未造成太严重的伤亡,却带来了许多的担忧和不便,尤其是此后数日,余震连连,更是人心惶惶。 原以为事情到了这里也就罢了,谁知不几日后,水灾严重的河朔地区再发地震,且震级较高,破坏严重。使得已经受灾严重的河北诸路更是雪上加霜,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朝廷紧急派出御史中丞滕甫、知制诰吴充北上安抚河北。同时派出大量劳役,疏导深州溢水,紧急救灾,安定民心。 本已焦头烂额的麻烦到此远未结束,雄州刺史探查辽人动息发现异常,辽国境内大军调动,似乎有意南下入侵。大有趁你病要你命的架势,消息传到汴京,朝堂震动。厄运似乎与大宋王朝杠上了,偏生上月前来为皇太后高滔滔贺寿辽国使者暴死汴京,给了辽人出兵制造了绝好的口实。 辽国使团群情激愤,不断叫嚣要传讯回国。大宋君臣都很清楚,要是无法给辽国一个合理的解释,消息一旦传回上京,战事很可能一触即发。奈何开封府出动了不少差役捕快,却查不出丝毫头绪…… 皇宫紫宸殿里,年轻的皇帝赵顼(宋神宗)坐在龙椅上,还有些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沉郁与不满。凝神听完了各地送来的急报之后,脸色越发的铁青。 这位二十岁的皇帝胸怀大志,登基之初他对这个弊端积存,问题隐患百出的朝政很不满意,一心想要变革富强。可惜朝臣们的反应让他无比的失望,甚至连参加过庆历新政的富(弼)相公都委婉表示不赞同,这让他郁闷了很久。 好在当年王府的记室参军韩维推荐了王安石,一系列的提升抬举之后,诏如汴京。这位王安石果真没有让他失望,一道《本朝百年无事札子》让小皇帝心潮澎湃了许久,本来只想做个唐太宗,而如今更欲效仿尧舜,开创盛世王朝。 君臣志向相同,本欲携手推行改革变法,富国强兵,可是却阻力异常的大。前几日王安石不过是提议翰林学士坐下侍讲,便被人引经据典,大义凛然地骂了回去。真要是开启变法,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阻力呢? 这些他都不怕,以他皇帝的权威和坚定的信心,可以披荆斩棘撑过去。可是偏偏老天爷和他过去,登基改元第一年,先旱后涝,地震又雪上加霜。偏巧这个时候辽国人又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辽国使者还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汴京,这不是出兵绝好的借口吗? 倒也不说宋朝就怕了辽国,但眼下这个时候,辽国如果真的趁火打劫,宋朝还真只有吃亏的份。对此大宋君臣一致认同,最好的解决变法就是尽快破案,给出一个合理交待堵住辽国的嘴!可总是事与愿违,听到臣子的奏报之后,小皇帝布满血丝的眼中怒火生腾。 “开封府到底是做什么吃的,辽使被杀一案为何还没有结果?”殿中的臣子都是一震,官家自登基以来一直和颜悦色,对老臣们都尊敬客气,从未见过今日这等雷霆之怒。 开封府尹王圭站在下首,战战兢兢,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没想到自己成了皇帝质问喝骂的第一个大臣,官家八成是要借着自己立威,唉,倒霉催了,真TM郁闷。这下要成为举朝笑柄了,只怕入两府为相也会成为永远的梦想。 王圭额上冷汗直流,强自镇定道:“此案颇为离奇,开封府已然追查数日,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怕在需要一些时日……” “哼,朕可以给你时间,可是契丹人会给你时间吗?老天爷会给你吗?”皇帝赵顼冷哼一声,极为不悦。 枢密副使韩绛道:“如今大雨,河水暴涨,才以劝阻辽使。一旦天气放晴,消息必然北传,契丹人很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兴兵南下。若是开封府再不能破案,枢密院与边军都得整军备战了。” 王圭心里气的直骂娘,韩绛你真不是东西,你兄弟(韩维)几个与王安石穿一条裤子,落井下石啊! 可偏生人家说的在理,只好吞吞吐吐道:“陛下,臣一定尽快督办,侦破此案……” “尽快?有多快?” 皇帝赵顼这么一问,王圭还真有些语塞了,万一承诺了时间做不到,那可是拿前途在开玩笑!虽说国朝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可万一要是流放南海边陲…… 好在大理寺有官员建议道:“陛下,若果开封府能力有限,不若在各地或者民间征集侦缉高手,参与侦破此案!” “这个建议……”皇帝赵顼沉吟片刻,摇头道:“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众卿及时举荐,或者从州县抽调皆可。民间征集怕是来不及了,也多有不便……”若是如此,无疑是将辽使遇刺案公开宣扬,岂非是他这个皇帝怕了契丹人?有损天家颜面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开封府必须全力以赴,若还是无能为力,朕唯尔等是问……别忘了,汴京地震,赈灾和安抚百姓的事情一并做好。”天子一怒,王圭更加战战兢兢,唯唯称是,心中感叹,只怕自己这开封府尹要做到头了。 随即宋神宗又令枢密院做好准备,万一要是擦枪走火,不得已也只有起兵应战了。当然了,这是最坏的打算,谁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PS:看完投几张推荐票哈,谢谢! 第三十二章举荐英才 散朝之后,除了几位宰相留下来与官家继续议事,大部分的官员都顶风冒雨离去。今日朝会的气氛太过紧张压抑,紧张的局势更让人忧心忡忡,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王安石也是其中之一,作为翰林学士,皇帝的高级政治顾问,对于国朝近来的各种麻烦都了如指掌。突如其来的灾难祸事,让他们这些有责任感的士大夫忧心如焚。或许这就是范文正公在岳阳楼上所言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吧! 与别人不同,王安石的忧虑并非只有事情本身。天灾与兵祸将会耗费朝廷大部分的精力,救灾成为当下的朝政的主题。迫在眉睫的变法却不得不因此而延误,也不知要推迟道何时才能开始…… 同时他也察觉到一个问题,那边是频频天灾之后那所谓的天人感应。近几日已经有言官指责,宰相不够称职,德行不足,因而天降暴雨启示!古代遇到日食、地震这等自然现象和灾害,更改年号或者更换宰相是经常之举。鉴于赵顼是新皇登基刚刚改元的事实,言官们留点面子,宰相们便不可避免地多受点指责,为君分忧…… 想当年枢密使武襄公狄青被文官集团构陷,不正是将其与暴雨水灾相联系吗?莫须有的鬼神荒谬之说也是可以杀人的,自己将来会不会有同样的遭遇呢? 历朝历代,改革变法者,必然是千夫所指,反对声一片,身首异处者也不在少数。国朝有不杀士大夫之传统,这倒是可以放心,至于名声荣辱他都已然不在乎了,唯独在意的便是皇帝的决心,变法的成效。今次的大雨和地震提醒了王安石,天变与人言可畏,须先行和皇帝提前打招呼才是…… 整个国家太多的问题,积贫积弱,西夏常年为祸西北,对辽国更是多有惧怕。要不然死了一个辽国使者,何以让朝堂上下全都不得安宁,惶恐不已。改革变法迫在眉睫啊,等将来富国强兵之后,定要竭尽全力恢复汉唐旧日辽阔疆域,扬我中华国威…… 王安石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中,王雱见状问道:“父亲,发生何事?你似乎心情不大好!” “适逢多事之秋,朝堂上下谁能安宁?”王安石叹息一声。 王雱道:“也是,大雨滂沱,大河决口,又是地震,朝廷上下肯定一片忙乱。” “是啊,可麻烦的事情远不止如此!”王安石叹道:“辽军也蠢蠢欲动,偏生辽国使节死在了汴京,一旦消息传回上京,只怕会起兵戈之祸。” “是啊,怎么好好的,辽国使者就死了呢?开封府可查出个一二来?”王雱好奇问道。 王安石摇头道:“没有,开封府毫无头绪,官家震怒,严厉斥责,还要求限期破案。大理寺还提议,从其他州县抽调侦缉高手,若有合适人选大臣亦可举荐……就差张榜求贤了!” “如此来说,这事情还真有些麻烦了!”王雱暗自点头,思量片刻,脑中灵光一闪,惊喜道:“父亲,官家斥责王圭老儿了?” “嗯,辽使遇害案子颇为离奇,查不出头绪来,他这个开封府尹的日子怎么能好过?”王安石倒是颇为同情。 王雱拍手道:“好事啊,王圭老儿欲与父亲挣个高下,此事办砸了在官家和百官心目中的地位和印象都将会下降,再想要入府为相怕是就难了,父亲也就少了对手!” “元泽啊,不要太计较这些细小得失,要看长远些,从大局着眼。辽国使者遇害,给了契丹人出兵的口实,一旦起了兵戈之祸,可就是生灵涂炭了,于民于国无益。”王安石长叹一声,忧心忡忡。 王雱笑道:“父亲教训的是,不过若是有两全其美之策,不就完美了。” “两全其美?如何能做到?”王安石不由大为好奇。 “父亲,可还记得从江宁离任时,遭遇与此时的王圭老儿颇有相似之处吗?只可惜他没有好运道,没个好帮手……” 王安石似乎明白点什么,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王雱笑道:“父亲,官家不是说了嘛,让大臣举荐侦缉高手,父亲可以试试啊!王圭毫无头绪,那是他无能。若是父亲举荐个人解决这个大麻烦,官家与百官必然赞赏,名望大涨,父亲拜相一事阻力也会小很多的。” 儿子善工于心计,王安石很清楚,虽然有时候似乎有悖于君子性情,却也不违背道德大义。想要做大事,必要的手段好还是要有的,加之对儿子的溺爱,王安石对此完全容忍,习以为常。此时听到儿子的提议,点头道:“有些道理,只是举荐何人呢?你是说……?” “没错,就是林昭!”王雱道:“林昭观察入微,抽丝剥茧的能耐父亲是见过的,他本就善于侦缉探案之道,想必是可以的……反正眼下,开封府无能为力,父亲举荐了他,即便查不出什么也不会比王圭差……何况儿对林昭有信心,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你如此信任他?”王安石颇感疑惑。 王雱这才低头道:“实不相瞒,之前让父亲上书请求落座侍讲,试探百官心意……最初便是林昭的想法……而今他在汴京,月前享誉全城的江南居酒楼就是他开的……” 王安石顿时恍然,没想到这个林昭还有如此心思,不简单啊!王雱则有些脸红了,毕竟他曾经将林昭的想法建议据为己有…… “上次孟若谷一案,林昭的表现有目共睹,儿有种直觉,此人有匪夷所思之能,完全可以一试。就当死马当活马医,即便失败了,也不至于会有什么祸端!”王雱略微思索,把前前后后的得失已然想个明白。 王安石沉默了许久,点头问道:“那林昭是否愿意呢?若是他不愿意接这差事也是无奈之举……” “他会愿意的!”王雱信誓旦旦道:“儿看得出来,林昭一直有入仕的念想,可惜不善文章科举之道,一直想要另辟蹊径,这次不就是大好的机会吗?破了此案,算是为我朝立下大功一件,官家赏赐个出身又有何难?” 王安石道:“前日官家赏赐你叔(王安国)进士出身,已然有人说三道四了,若是……不过,若是他真能破此案,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倒也是实至名归了!” “嗯,儿这就去江南居……父亲还是趁早再进宫一趟吧!举荐英才本就是天子近臣的职责,何况官家对父亲向来是言听计从!” 王安石点头道:“好!于公于私,此事都该试一试,为父这就去面见官家!” 第三十三章圣旨到 垂拱殿里,皇帝赵顼正与几位宰执大臣议事。黄河决口,河朔地震等一系列的灾害发生,救灾与安抚民心乃是当务之急,还是时刻防备着契丹人蠢蠢欲动。 在紫宸殿上斥责震怒,可到头来事情还是要解决的,小皇帝毕竟经验不足,故而留下经验丰富的宰相们商议对策。事情繁多,需要一件件处理妥当才是。 正在此时,内侍来报,翰林学士王安石急事求见。 皇帝赵顼先是一怔,随即吩咐道:“快宣!”他知道王安石做事谨慎,去而复返必定是有要紧事情。 几位相公见到王学识匆匆进殿,官袍衣袖上已经湿透了,显然是是顶风冒雨赶来了。他如此匆忙来面君,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啊? “参见陛下!” 赵顼客气道:“王卿不必多礼,着急进宫所为何事啊?” 王安石躬身道:“官家,臣为辽使遇害一案而来。” 殿中几位宰执大臣心中一动,开封府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你王安石插一脚所为何故?莫非是要趁机狠狠打压王圭? 皇帝赵顼疑惑道:“王卿何意?” “此案悬而未决,久而久之于国于民不利,故臣冒昧举荐一人,或能侦破此案!”王安石的声音不大,殿中几位相公却皆是心中一震,果然是来者不善啊! 皇帝赵顼顿时喜上眉梢,他对王安石有种莫名地信任,当即问道:“何人?果真能破案?” 王安石沉声道:“此人名叫林昭,表字东阳,江宁人……此人观察入微,仔细沉稳,擅长侦缉之学。臣从江宁离任之时,发生一起凶案,一位无辜女子被凶犯陷害,当时也是毫无头绪,便是这个林昭寻找蛛丝马迹,抽丝剥茧,查明真相的。 而今,辽使遇害案毫无头绪,拖着也不是办法,臣冒昧举荐此人参与侦查,兴许会有些转机。” “哦?此人现在何处?是何身份?”皇帝赵顼急忙追问,他知道王安石绝对不会随便举荐一个人。 王安石回答道:“此人一介布衣,而今正在汴京经营一家酒楼!” “布衣商贾查通天大案,他行吗?”很多人表示了心中质疑。 王安石道:“林昭虽为一介布衣,却有能力,府衙虽有职爵,却无能为力。事情紧急,也是权宜之计,何不妨一试呢?” “如此大事还需谨慎些的好!”宰相陈旭发表了不同意见,对此也不是很赞同。 其他几位相公对这个名叫林昭的小子全然不知,文彦博却多少还有些印象。从儿子文及甫口中得知了林昭在铁塔湖诗会上的精彩表现,以及江南居酒楼的火爆场面,便觉得此子有些意思,却也不曾多在意。 不想此子在侦缉探案方面也有天赋,王安石敢于在君前举荐此人,就能说明问题。文彦博倒不觉得奇怪,同时对林昭林东阳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此子到底是个怎样的怪才呢? “官家,不若就让这个林昭试试!”出于这样的考虑,文相公表示赞同。 众人皆是一怔,一向老成持重的文相公竟然点头同意了,有些奇怪啊!有人联想能力比较强大,已经在暗自思索:文相公这是力挺王安石?还是挖坑捧杀的前奏呢? 皇帝赵顼旋又问道:“曾卿,此事你以为如何?” 宰相曾公亮道:“反正先下毫无头绪,让其试试也好……若能以此堵住辽国之口,河朔的压力就会轻很多……” 文相公与曾相公点头支持,其他人还有什么话说呢?皇帝赵顼立即下诏命林昭主持调查辽使遇害一案,当然了也是限定尽快破案!几位宰相们都点头统一,经中书直接下达…… “王卿,既然是你举荐的人,那这宣召的事情也就麻烦你一趟!”赵顼说话的同时,眼中也满含期待,希望王安石此番表现精彩,将来也好堵住那悠悠之口。 “此乃臣分内之事!”王安石欣然领旨! 林昭懵然不知垂拱殿里,大宋权力最大的几个人的议题竟是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摊上了一件责任重大的艰难差事。 不过在此之前,却先遇上了一件麻烦。 汴京地震虽然未造成太严重伤亡,但房舍还是不同程度地有所损伤,尤其是年久失修的民房尤其严重。于是乎不可避免地有百姓无家可归,林昭见此状况,第一时间命人搭起在江南居门口的空地上搭起棚子,连同一楼的大厅都让出来给灾民暂避风雨,并且提供食物汤饮。 高达天生的铁公鸡性情,脸色自然有些不好看,林昭全当没看见,尽可能地发动资源救助百姓……前世到地震灾区做过志愿者的他很清楚,灾民太需要帮助,力所能及献点爱心是很必要的。 孟若颖这才发现,原来林昭如此有爱心,自然大为支持。一时间江南居闭门谢客,全力救助无家可归的受灾民众。受帮助的百姓感恩戴德,赞扬声不绝于耳,林昭也多了个林善人的称呼…… 可即便如此,偏生就有人找麻烦。午间的时候,林昭正大厅忙活,高达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喊道:“公子,麻烦来了!” “怎么了?”林昭出门见天上依旧阴云密布,雨水却暂停了,开封府的差役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大帮人。 “你就是江南居的店主?”一个差役颇为神气,倨傲地询问。 “不错,敢问阁下有何指教?” 林昭点头回答的同时,察觉有些不大对劲。 那差役道:“适逢地动,又是大雨,城中许多百姓受灾,既然你处收容灾民,这些你一并管了!” 林昭略微大量,差役身后大多是些**乞丐一类人,如果是少量自主上门,自然会伸手援助。但是现在,被整批带来,再加上差役那张狂的言语,很明显对方来者不善。 尚未说话,高达已然摇头道:“我们这已经住满了灾民,已然没空余的地方了……” “是吗?”那差役不阴不阳道:“那二楼三楼呢?也都满了?” “二楼、三楼那是……”高达刚要辩解,便被林昭打断道:“近来依旧地动频繁,居于楼上有风险,为安全起见,本店楼上已然封锁了。” “真是为安全?莫不是嫌弃这些乞儿弄脏了宝地?” 林昭心中一动,已然知道对方是故意来找茬的。做善事也要有个度,二楼三楼都是装修豪华雅致的单间。先不说会被弄脏,搞破坏偷东西什么的可能不可避免。尤其是这般上门的方式,林昭深刻怀疑对方就是来故意搞破坏的。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坑,不管答应与否,吃亏的都是自己,真是好算计啊! “相国寺那边有足够的空地,已经在搭起避雨棚了,去那边吧,更宽敞些!”林昭依旧努力地克制着,差役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 差役似乎理屈词穷,正主很快露头了,王中岏从后边走了过来,阴阳怪气道:“原以为江南居是真的做善事,没想到也是沽名钓誉……” 果然是他,林昭心中早已想明白,能调动开封府差役的还能有谁呢?不就是诗会上和王雱闹点矛盾,怎么就冲着自己发火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林昭已然很愤怒,没好气道:“公道自在人心,比之有些人公报私仇,卑鄙无耻的下流行径,不知好了多少倍。” “说谁呢你?”王中岏到底有些外强中干。 “还能说谁,某人心知肚明!”王中岏回头循声望去,只见王雱大踏步而来。 王中岏道:“呦呵,元泽兄这么急着来做什么?为沽名钓誉之徒帮腔吗?” “有些人总是那样不知趣,待会要是跪下来哀求,别怪在下没提醒过……”王雱冷笑一声,上前对林昭道:“东阳赈济灾民,真乃仁义之举,好好!” 王中岏冷冷道:“既然是救济灾民,就该不分贵贱,一视同仁才是,何以区别对待呢?” “东阳只是个平头百姓,救济灾民是乃是仁善之举,即便是毫无作为也是本分,凭什么强迫人家收容灾民呢?凭什么指责人家呢?”王雱声音越发的严厉,冷冷道:“这些人是你开封府的差役带来的,尔等为何不做安排?赈灾乃是开封府的指职责,做不好是尔等失职。” 王中岏冷笑道:“元泽兄有所不知,朝廷有政令,开封府救灾必要之时可以征用民宅……这江南居就是个好地方……” “征用民宅不假,有这般故意为难的吗?”高达哭丧着脸叫委屈,却又不敢太得罪开封府的差役,一双眼睛落到了林昭身上。 林昭怒火中烧,正想发作的时候,却见王雱使个眼色,顿时心中了然。王元泽不早不晚,出现的恰是时候,难道只是巧合? “真要一意孤行吗?王四郎!”王雱毫不客气。 “今天这地方,开封府是征收定了……” “你可别后悔!”王雱语气无比阴冷,王中岏心中一震,暗自思量,大不了就是台谏那边参两本,不是什么大事!他料定王元泽这是虚张声势而已,今日这个闷亏他是吃定了。 开封府的差役们已经叫嚣着往里冲,在此避风雨的灾民们都吓得战战兢兢,现场一片慌乱。也就在此时,州桥之上很多人匆匆赶来,有人高声喊道:“圣旨到!” 第三十四章机会不期而至 圣旨到! 王安石与王圭也一起到了。 王中岏心里咯噔一下,今日的局面已经失控了。他本来是想趁着机会公报私仇,为难一下林昭的。以他王公子的实力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后的影响也不会很大。 曹建与文及甫之流未必会为其出头,毕竟是师出有名的。至于王雱,则是纯心打桑骂槐,借此打击王雱的嚣张的气焰。 可偏不巧,王雱本人竟然出现了,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真TM不是时候。可话已经说出去的,若是再退缩,岂非是他王中岏怕了王雱? 直到此时,得意忘形的他才想到,王雱怎么会来的如此凑巧?圣旨随后而至,莫不是他父子挖好的坑,等着自己跳进去?怎么父亲也来了?坑爹了? 王圭看到儿子在此,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恨铁不成钢,满心不满。平日里吊儿郎当也就罢了,可是今日为何要触霉头呢?胡闹也就罢了,可为何是针对林昭呢?今日已经触了皇帝的眉头,现在难道还要有第二次吗? 事情就是这么寸,偏巧皇帝的圣旨就是给林昭的。作为开封府尹,他已经先行接到旨意,辽国使者被害的案子由一个叫林昭的年轻人负责,开封府必须全力配合,待搞清楚了人选是王安石举荐之时,心中的恨意更加浓重了。 这是做什么?看我笑话不是?这时候推荐个人选越俎代庖,岂非要衬托我的无能?虽然心中恨愤怒,但皇帝和两位相公都已经点头,王圭也只好暂时忍了。 现在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林昭到底长什么样,有什么能耐?能让王安石如此大胆举荐。听闻文相公还主动支持,这好奇心就更加浓厚了。要是有本事查出案件也就罢了,要是查不出来,哼哼!到时候再说! 心中已经定下计策,王圭强忍下心中的不满跟着王安石一同前来,偏巧儿子又在这捅出个篓子来。麻烦一出接着一出,今日算是把人丢大了,要是王安石父子再把这事捅出去,言官们少不要又要弹劾!皇帝说不定还会震怒! 今日已经在皇帝那里触了霉头,这会又为难皇帝看中的人选,不孝子啊!真不让人省心,诚心让你老子这开封府尹做不下去是吗? “中岏,胡闹什么?赶紧回家读书去……”王圭上前就是冷冷一声呵斥,争取尽快将事情处理,避免事情闹大恶化。 “父亲,我……”王中岏还想辩解什么,却被王圭一个眼神制止了。言多必失不知道吗?不肖子,为何就不能像人家王雱那样聪明稳重呢? 王中岏也不是傻瓜,也看出来事情有些不对,当即准备离去。林昭虽不知内情,却也看出些门道了,这等踩人报仇的机会的如何能放过? “王四公子,这就走了?”林昭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刺激的王中岏心中更不是滋味,眼中掩不住的愤恨。 正是出气的时候,林昭乘胜追击,追问道:“那什么?还要征用我的房子吗?” “滚,快些带走!”王圭一声呵斥,王中岏与一众差役带着些许**乞丐匆匆走了。林昭又大声笑道:“开封府要是安置不好,欢迎回来哈!” 得了便宜卖乖!当着面说这话,不是赤裸裸的打脸吗?林昭纯心为了恶心一下那对王中岏家父子! 王圭的脸色很不好,但此时当着众人的面,风度涵养与担当都是要有的,况且自己本身就不占理。何况最近他走背运,眼前这个嚣张的少年虽说只是个布衣平民,但现在他还就得罪不起。无可奈何,只得压住心中怒火,上前道:“林小哥是吧?吾儿莽撞,些许事情做得不当,还望见谅!” 让堂堂开封府尹当面道歉,林昭心里美滋滋的,满是得意!眼见着王圭躬身行礼,却装模作样手足无措,生生受了一礼。尼玛,谁让你儿子嚣张无礼,教子无方承担些责任是应该的。 王雱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原来这小子也有奸诈的一面。也好,完全一个谦谦君子做不成什么大事,有些手段是好的。 王安石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了这么一场闹剧。虽然在政见或者仕途上与王圭有所竞争,但他并不很在意,很是坦然。 最终的依凭还是皇帝说了算,平日里非要争个上下有什么意思?一心想要做大事的人,根本不在乎些许小事!反而是王圭,在这件事情上边先入为主,自以为是,气度小的很多。 见王圭处理完家事,王安石道:“好了,林昭,皇帝陛下的圣旨,接旨吧!” “什么?给我的?”林昭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不只是他,在场之人除了王安石父子和王圭,其他人都惊愕不已。顾月伦并不是太懂,孟若颖则十分清楚,皇帝怎么会有旨意给林昭?太不可思议了!瞬间又反应过来,接圣旨似乎要有所准备才是,慌忙着人去安排…… 江南居大厅里,香案之后,林昭听王安石宣读圣旨,许久没回过味来!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给自己的圣旨?自己一个小老百姓,怎么会与皇帝有关联? “东阳啊,你就将就着点吧!”王雱心中暗笑,刚才被王中岏这么一闹,根本来不及与林昭打招呼,事情难免就有些突然。 查案子?林昭沉默了许久,总算反应过来。如此看来,王雱今天过来就并非偶然,此事八成是王家父子一手操办的…… 怎么也不商量商量,就擅自替自己做主了做主?也不先问问我的意思?现在先不管别的,皇帝的圣旨能够违抗吗?尤其还是如此棘手的案子。 虽说宋朝有官员不接受皇帝的升官封赏,推辞很多次不接受的,好像不推辞也七八次还不成。 可人与人,事与事全都不同。首先是身份大有不同,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官员,自己不过是个布衣……人家那是谦虚,自己要是推辞就是给脸不要脸了。皇帝都能关注到自己,必然是王安石的举荐。要是不答应,岂非驳了王安石的面子?何况这事情紧急,根本容不得你推三阻四,耽搁时间! 林昭头一偏,见到王雱频频打眼色,显然是要自己接下这个差事。真麻烦啊,接下来有什么好的啊!咦,林昭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个机会…… 作为一个商人,屡次受到鄙视,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今日王中岏的举动,让林昭意识到不仅仅是出身低微的问题,现在更为严重的是自我保护能力。几个开封府的差役便能上门吆五喝六,却毫无办法,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再有的…… 无论是为身份地位,求自保,还是为前途计,入仕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对科举考试一道无爱,之前还想着有没有另辟蹊径的可能,现在机会不是来了吗? 堂堂大宋朝廷应该能人不少,何以到了找自己来破案的地步呢?此案必定复杂棘手?如果成能功侦破,是不是会有什么好处呢?有些东西王安石父子应该会帮自己争取的…… 一旁的王圭却不阴不阳道:“林小哥,想清楚了,此案干系重大,千万不要不自量力。冒然应允,到头来却又束手无策就不好了!” 尼玛!阻止我还是小看我?林昭原本还有些忐忑,现在反而不再犹豫,当即点头道:“草民遵旨!” 第三十五章辽使遇害案 林昭接下了圣旨,是莫大的机会,也是沉重的责任! 王雱也松了一口气,心中有种莫名的信心,他相信林昭能够解决这个案子,这次定能要王圭父子好看。 王安石的想法相对简单,只是林昭希望尽快侦破此案,解除辽国的威胁,使得朝廷能腾出手来做其他大事。 皇帝抛开开封府另寻他人破案,脸上无光啊,王圭心里很不是滋味,转念又冷冷一笑,我开封府那么多优秀推官都无能为力,你个小子又有什么办法?但愿你能破案,否则要你们好看!随后很不情愿地,大概向林昭介绍了案情。 事情的根源还得从几十年前的澶渊之盟说起,宋辽两国约为兄弟之国。双方皇帝自然要遵对方太后为叔母,遇到皇帝与太后寿诞,或者新年正旦,都要遣使节来问候祝贺的。 上月大宋皇太后高滔滔寿诞,辽帝耶律洪基派使者前来向皇嫂拜寿。之后恰逢大雨连绵,道路泥泞,多有不便。出于礼貌,宋朝鸿胪寺便留下辽国使团暂住汴京,以避风雨。 本来很很客气的人性化的提议,双方都欣然接受,可是过程中却出了差错。辽国使者萧杰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鸿胪寺礼宾院,开封府查了许久,毫无头绪。辽国使团则悲愤之下,不断叫嚣着要送消息回国,若给不出个交待,辽国便会起兵南下复仇。 恰逢大宋水灾地震,当真多事之秋,若此时辽军入侵,无疑会雪上加霜,内忧外患。正是因此,才会让大宋君臣火急火燎,着急着要破案,堵住辽国之口,避免兵戎相见。 林昭心中感慨,自从后晋那个儿皇帝石敬瑭丢了幽云十六州。太宗赵二北伐于高粱河大败之后,宋朝在辽国面前就一直低人一等,尤其是那澶渊城下之盟,当真是屈辱! 王圭大概说明之后,便吩咐了开封府的差役随时听候调遣。王安石则吩咐儿子王雱留下,协助林昭,这是与国家大计有关的事情,容不得耍小手段。 随后两位翰林学士王大人就离开了,林昭则与王雱一道奔鸿胪寺旁的礼宾院去了。既然要查案子,首先就得去凶案现场勘验,再有便是验尸。 如今林昭于王安石大有用处,王雱自然尽心尽力,心甘情愿当个小跟班,趁着大雨停歇的空隙,匆匆往礼宾院赶去。 临走时,两位美女谆谆嘱托,关切不已!孟若颖看着林昭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或许他这一走将会永远离开孟家!转念一想,他有才学,有能力,非池中之物,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话说林昭与王雱来到大宋王朝的外交机构时,看到什么庄严肃穆,大气磅礴。外面是气氛紧张,甚至还有些肃杀!之间许多的兵士将礼宾院团团围住,保卫不可谓不森严。 “这……元泽兄,至于吗?”如今林昭身份水涨船高,与王雱在一起也就随意了许多。 王雱摇头叹道:“若只是保护契丹人倒也不至于如此,如今这般是为了防止契丹人离开,朝廷若是没有做好准备,消息北传,给了辽人口实就麻烦了。如今接着风声鹤唳,大雨滂沱,说是保护,实则是软禁。” “唉!”林昭轻叹一声,竟到了这个地步,真是…… 虽说礼宾院保卫森严,林昭等人有圣旨在手,自然随意通行!进入院内却是一片混乱,嘈杂喧哗,礼宾院门口围了许多人。 一看眼过去,皆是头顶光秃秃,两次与后面头发下垂,却也不是很长。衣着打扮非我族类,林昭记得好像在历史书上看到过,正是契丹人。他们来做什么?闹事? 林昭与王雱领着一帮差役到来,恰好见到一群契丹人围着一个中老年的宋朝官员。身边则由一个青年搀扶着,仔细一看却是柴若讷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询问,王雱便开口解释道:“嘉佑四年以后,朝廷便有惯例,从柴氏诸房之中推一最长者袭封崇义公之爵,专管勾陵庙,以及在这鸿胪寺中任职,如今的崇义公正是柴若讷的伯父柴啸。” “原来如此,他出现在这里就不奇怪了!”林昭见一群契丹人将柴啸围在当中,推推搡搡,很不客气,老人家东倒西歪的,柴若讷已经扶持不住。鸿胪寺的其他官员差役似乎很惧怕契丹人,竟然都不敢上前劝阻。 “怎么如此没出息?”林昭冲上前去,大喝一声:“都住手!” 还别说,这一声喊还真有震慑,契丹人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嚣张狂妄的少年人。 “此处是我大宋鸿胪寺,何故在此喧哗?对一个老人家如此无礼,也忒不礼貌!”林昭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将已经七荤八素的柴啸扶了出来。作为鸿胪寺官员,今日前来安抚滞留的辽国使者,以至于被围困起来,弄的晕头转向,险些身陷重围。 柴若讷这狐疑地看着林昭,不明所以! 为首的一个契丹人转头问道:“你是何人?敢对我大辽使臣如此嚣张,南朝不是素以礼仪之邦自居吗?” “哼!”林昭冷哼一声:“我大宋自然是礼仪之邦,却也容不得宵小之辈在此撒野!” “你……”契丹人忿然道:“我大辽使臣在汴京遇害已经数日,尔等还未给出一个交代?而且还拘禁我们,是何故事?我等抗议有错吗?南朝的鸿胪寺官员都没说话,你小子是何身份?敢在此撒野?” “在下林昭,皇帝陛下刚刚委派的推官,前来侦查贵国萧使节遇害一案!”林昭第一时间表明了身份。 柴若讷狐疑地看了一眼林昭,之前不是在开酒楼吗?怎么一转眼变成查案的推官了?还是皇帝圣旨亲自委派的,变化也忒大了吧!不过目光落到身边的王雱身上,也就释然了!伯父这边已经是焦头难额,这个林东阳奇思妙想,兴许是有办法的。有个人帮忙解决问题总是好的。 契丹人当即道:“南朝莫非无人?竟派一个小娃娃来查案!” 林昭淡淡道:“我大宋人才济济,这等小事,让我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来就足够了!” “那好!既然如此!那你给我们一个交待……” 柴啸喘了口气,抢着解释道:“之所以留诸位在礼宾院,是怕贵使团有危险,萧大人前车之鉴不可不重视啊!最近大雨连绵,大河决口,贵使归途受阻,还请雨过天晴之后再作打算!” “那先让我带回萧大人的遗体……”自从案发之后,萧杰的尸体一直保存在宋朝人手中,林昭对此还算满意,至少还有线索可寻。 林昭道:“不要着急,待稍后查验之后,定会将萧大人遗体完好无损交给诸位!” “还要查验?是否太过分了!”那契丹人愤然道:萧大人死去多日,我等却连遗体都不曾得见!” “贵使言重了!”林昭嬉笑道:“这也是为了还萧大人一个清白,以免他死的不明不白!你们有意阻止,难不成其中有什么……?” 呃,那契丹人不知何故,心中猛地一抽搐,迟疑道:“那好!我告诉你们,若是在不给个交待……哼,萧大人乃是我大辽后族重臣,若是不明不白死在南朝,我大辽雄师便会起兵南下,到那时候去沙场上解释吧!” “诸位先请回吧!定给你们一个交代!”林昭笃定表态。 一群契丹人带着古怪的眼神暂时龟缩回去了,柴啸上前道:“多谢公子解围!” “柴公客气了!这些契丹人也忒嚣张了!” “没办法,雄州刺史已经探查到辽国边境有军队调动痕迹,若是给人口实,可真就麻烦了!”事就出在鸿胪寺,柴啸的心情颇为沉重,甚至还有些自责。 林昭不禁疑惑道:“事情才刚刚发生,礼宾院内外隔绝,辽军必然还不知使者遇害,何以调动频繁?莫不是一开始就有了趁火打劫的主意?这些契丹人又何以如此有底气?他们的嚣张气焰源自何处?” “这个……”王雱一时也说不清楚…… 林昭问道:“萧杰的尸体在哪?仵作查验可有什么发现?案发现场呢?带我过去看看,将详细情况讲给我!”从此刻开始,林昭正式接手辽使遇害一案! 第三十六章离奇死亡 礼宾院偏房之中有冰窖,本来是给各国使节用来消暑,冷藏食物的。六七月却阴雨连绵,天气也分外凉爽,冰窖的用处也就不是那么大,除了有人想偶尔喝上两杯冰镇酒水,便再无用处。 原本以为冰窖今年就此无用,不想随后也算是物尽其用,辽使萧杰的尸体便暂时存放在此处。 进入冰窖之后,一股凉意弥漫在四周,在秋雨连绵的季节里,似乎还有些冷。林昭倒还罢了,王雱则是一连几声咳嗽,他身体一直不大好。林昭依稀记得,王雱似乎是英年早逝的,难不成从这会起便有了病根…… “元泽兄要是身体不适,先在外面等着吧!”林昭见状劝解一句,王雱沉默片刻,转身出门去了。 冰块之间,萧杰的尸体依旧栩栩如生。林昭上前站在旁边,瞧见萧杰的脖子间一块硕大的伤口,血肉模糊,看样子似乎是被人刺穿了颈部,伤及大动脉所致…… “凶器呢!”林昭随口一问,立即有开封府的推官奉上一个木盒,里面白布包裹着一把匕首,解释道:“此物便是凶器,从后向前刺穿了辽使的颈部,喉管破裂,加之失血过多……是致命伤……” 林昭伸手拿起匕首,仔细观察,是一把很平常的匕首,汴京街头的铁匠铺子里随便可以打造一把。不过却打磨的异常锋利,轻轻用力,便可刺穿人体…… 利刃与木柄之上沾满了鲜血,看样子证物保存的还算不错。粗看之下似乎没有什么发现,第二遍仔细瞧的时候,林昭才注意到木柄的尾端似乎还有轻微的摩擦…… “还有别的吗?”林昭追问道。 “似乎还有中毒的迹象……”跟着的开封府仵作小声回答,言语之中还有颇多不解和疑惑…… “似乎?”林昭对这种不认真的办案态度很是不满,同时心头浮现出重重疑惑?怎么还会有中毒的迹象?难不成死因很复杂? 那仵作却叫屈道:“从一些迹象上来看像是中毒,可又找不到中毒的证据,更找不到毒素的来源……” “皮肤发青,指甲也微微泛青色,看样子确实是中毒所致!”林昭大概推断确实如此!随后拿起一阵银针,刺入尸体之中,果然尖端微微发黑,更加验证了猜想。 林昭猜测着,兴许开封府的差役们不敢检查出死因是中毒。要是如此,契丹人就会更加一口咬定送人下毒毒死了辽国使者,就更难解释的清楚了。鸿胪寺可能也不想担上这样的责任,在无法给出合理解释的情况下,消极怠工,避重就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是这不可能,宴会上所有的食物我们都验证过了,绝对无毒……”柴啸一听急忙辩解,若死亡原因再与鸿胪寺扯上关系,可真就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一旦辽国非要一个交代,大宋朝廷为了息事宁人,推出个替罪羔羊来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尤其是他们柴家这么敏感的身份,若是被人冠以对赵宋昔年夺位怀恨在心,有意挑起宋辽之战报复的罪名,可就完蛋了,柴氏为数不多的幸存后裔就可能要面临灭顶之灾。由于特殊的出身,柴啸一时间悲观联想的很远很远…… 林昭道:“中毒的可能性很多,兴许是他之前单独中毒,而宴会上才发现的呢?” “那几日鸿胪寺一直有人陪着辽国使团,萧杰都好好的,那晚酒宴上也一直没问题,也不知为何……对了,前几日萧大人似乎偶感风寒,不过是宫中太医亲诊治的,药材不会有任何问题……” 林昭道:“先不管这个中毒的问题,从目前的情况看,最直接的死因是颈部的刀伤。走,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吧……”破案还是要有主次之分的,先从终点入手,有点眉目了再层层分析的好。 柴啸便带着几人一同前往礼宾院萧杰居住的房间,那里便是案发现场……一边走,柴啸一边解释道:“那日晚宴之后,老夫与耶律副使一道送萧杰回房!”此番辽国前来拜寿的使团以萧杰为正使,耶律质为副使。 很快便来到一处房间,门上贴着封条,还站着几个士兵守卫着。柴啸道:“当时老夫并未及时离开,因为席间萧杰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老夫心有疑惑,耶律质见状便与老夫交谈了几句…… 没想到片刻之后,突然听到屋内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有铜盆坠地的哐嘡声。“出事了!”耶律质副使最先反应过来,率先跑了过去,随后老夫并宋辽官兵数名一同冲过来,破门而入,发现萧杰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 门打开了,柴荣指点着屋内的布置一一解说道:“当时萧杰就倒在这里……看样子像是刚刚洗漱完,转身的时候被刺中的……倒下来的时候,砸到了水盆……” 林昭瞧着现场还保护的不错,开封府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一个屏风之后,木架之旁,铜盆依旧掉落在地,地面的青砖与地毯上,鲜红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犹豫连日阴雨,蒸发微弱,地面上还有许多的血水痕迹……地毯依旧有些湿漉漉的…… 林昭的目光随后又被半掩的窗棂吸引,问道:“这窗户当时是何情形?” 柴啸哭笑不得道:“问题就出现在这里,除了这个窗户,其他地方都是封闭的,凶手不可能进来……契丹人便一口咬定,凶手就是从这个窗口行凶的……可是窗口之外便是外墙,当时有我大宋十多名禁军把守,绝对保证连一直苍蝇走飞不过来…… 可是契丹人不相信,指责我们大宋包庇凶手,甚至凶手就是朝廷所派云云……也正是因此,给契丹人留下了口实……” “有没有可能是从远处飞刀射杀?”林昭盘算着所有的可能。 “不会!”柴啸一口否决,礼宾院外是宽阔的道路,前方是一片空地,没有较高的建筑。在可能的范围内,飞刀不可能越过外墙顶从窗口射入。 “那自杀呢?”王雱随后问了一句,这大抵是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开封府的推官摇头道:“不会,从匕首刺入的位置和深度来看,他自己的手臂做不出那样的动作……不可能……” 林昭不禁疑惑,按照柴啸的说法,若这窗口绝对安全,他与耶律质就站在门口不远处,室内也没有其他人,那这案件差不多也能归结成个密室杀人案,不可能犯罪。 那萧杰是怎么离奇死亡的? 第三十七章成竹在胸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密室杀人! 阅读过许多侦探小说的林昭很清楚这个事实,所以一定是哪里存在误区! 如今看来,开封府查不出所以然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想必是陷入了密室杀人的思维定势之中。现在自己一定要跳出来,寻找蛛丝马迹,分析所有的合理与不合理,当然最为重要的便是搞清楚萧杰的死因? 林昭在室内来回走动着,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角落,又站在窗口眺望远方。确如柴啸所言,这么远的距离,不存在飞刀杀人的可能。最为重要的还是杀人动机,谁有动机?动机何在? 尸体上的伤痕很清楚,匕首刺穿颈部,几乎是一刀毙命,谁与萧杰与如此深仇大恨,以至于要以如此残忍的手法杀人!林昭站在窗口比划着,刀刺进来,喉管破裂,颈动脉断裂自然会鲜血狂喷机会有血迹…… 林昭瞧见地上的血迹,随即目光又停留在一旁洁白屏风上,不禁心生疑窦,怎么会是这样?除非匕首是从这个方向刺过来,不可能啊!如果是这样……似乎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他是怎么办到的呢?另外一个问号浮现在心中。 王雱与柴若讷看着林昭在屋内走来走去,不断沉吟思考,目光中满是疑惑……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一个个面面相觑,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屋内走动的人多了,地毯咯吱咯吱,其中竟然有明水挤压出来……林昭瞧见之后,不禁疑惑,不过一个水盆打翻而已,三四天了,为何还未风干呢?不对,想起检查时匕首上的意思细节,林昭顿时心中一动…… 随即目光又被室内一盆有些枯萎的兰花所吸引,说不上为什么,一种侦探的直觉,让林昭感觉有些不对劲…… 前世看过了各中侦探,武侠,甚至是宫斗言情剧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念头来,勾勒出一种可能,只不过还需要有人验证,随即一语不发转身出门。 王雱与柴若讷等人很是诧异,只得急忙跟上! 林昭先直奔冰窖,那处一个管事的仆役被叫了出来,问道:“契丹人有要过冰块吗?” “契丹人?”仆役沉默了许久,点头道:“有的,契丹人每日都需要一些冰块,说是饮用从高昌一代买来的葡萄酒……” “这就对了!” 王雱眼神闪过一丝惊喜,柴若讷则急忙追问道:“什么对了?” 林昭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却不说明,转而问道:“能不能找一位药物学家……呃,找一位深明药理的医者,我有些事情要询问……” “如果是这样,不若到太医署去请一位太医来……”王雱心想,有圣旨在手,些许事情应该很容易! 柴若讷摇头道:“不必了,太医未必有舍妹在行……” “令妹?” 林昭与王雱都诧异地看着柴若讷,一脸的惊奇。 柴若讷笑道:“敏言曾跟随洛阳名医朱药郎学医,擅长雌黄之术……” “可是那位驰名中原,前往南洋寻访奇药的朱药郎?”王雱对此有所耳闻,从其反应来看,此人一定是医术超群,那么他的弟子柴敏言自然差不了。真没想到有汴京第一美人之称的柴敏言竟然还是位医女…… “向令妹求教方便吗?”林昭迟疑询问道,前些日子在铁塔湖,美人隔帘不见,似乎端庄守礼,不知柴家有没有严格的礼教大防。 柴若讷摇头道:“这个不必担心,此案关系到伯父,甚至是整个家族,身为柴家子女自当尽力。东阳兄若能查明此案,伯父不受牵连就好,小妹能帮上忙也是荣幸……” “既然如此,最好不过!” “我这就通知小妹,让她来鸿胪寺……”柴若讷刚要动身,王雱便阻止道:“让柴小姐一个女子出来抛头露面,我们还真有些过意不去,若是方便的话,我们还是登门拜访吧!” “也好!”柴若讷爽快地答应了。看样子林昭已经有些眉目了,若是小妹能够助一臂之力,早些结案,于柴氏上下都是莫大的好事。 林昭吩咐开封府的差役将药方,当日食材记录,以及房间里发现的那盆兰花,甚至是残留的水渍全部带上…… 柴府位于五丈河边,侧门之旁便是个小码头,难怪上次他兄妹从铁塔湖直接乘船而归。 一进门柴若讷之父柴咏便迎了出来,之前兄长柴啸已经派人打过招呼,知道两位贵客对家族大有裨益。何况是领受圣旨的皇差,故而表现的很客气! “欢迎二位公子,寒舍上下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林昭与王雱都拱手道:“客气,客气!” 柴家因为前朝皇族的敏感身份,为人处事一直都很低调。院落的规制不大,也不显得奢华。但亭台楼阁,假山小池,树木盆景布置的恰到好处,颇为雅致,所谓匠心独运正是如此,足可见主人的品味。 事情紧急,林昭与王雱在柴若讷的引导之下来到了的一处花厅,远远便见到一个曼妙的背影,是柴美人? “敏言!王公子与林公子来了!”柴若讷远远地便招呼着,上次几人在铁塔湖边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今日事关重大,加之又有柴家尊长安危有关,也就没有避嫌之说了。正是因此,林王二人才有幸近距离一睹汴京第一美人的花容月貌。 可惜柴敏言并未给他们这个机会,一袭淡雅的紫色长裙,有种别致的雍容高雅。玉步轻移,身姿曼妙,举止优雅,可惜一张或许赛过天仙的容颜却被一抹轻纱浅露遮住了。大家闺秀见外男,轻纱负面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隔着一层轻纱,大概可以看到美人的朱唇以及两颊轮廓,一双碧水般的眸子有笃定,有温柔,更显得优雅,散发出一种谪仙的气质来,让人忍不住有些陶醉。 “见过柴姑娘!”林昭与王雱先都是一呆,一同见礼。 柴敏言也是一礼,轻声道:“见过二位公子,听闻林公子才学出众,诗词佳作都堪称上品……那江南居酒楼似乎也颇为别致……”显然,她似乎对林昭更感兴趣一些,不经意间冷落了王雱! 林昭没想到自己这么有名,笑道:“姑娘谬赞了……若是有空,欢迎去江南居坐坐!” “好!”柴敏言点头道:“那位‘却把青梅嗅’的孟小姐也在吧?” 呃……林昭这次真有些意外了,却不知有江宁来的书生,已经将之前那首《点绛唇》传入汴京。有名妓行首风闻之后,已经生出向林昭求词作的打算。 没想到柴敏言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林昭身上,王雱眼神之中不由自主地有些失落,却一闪即没。 林昭笑道:“姑娘见笑了!不过今日前来叨扰,却是有几件事情要请教!” “何事?只要敏言能帮上忙,自当效力!” 林昭将萧杰服用过的药方,食谱以及房间发现的兰花与水渍呈上,说道:“听闻柴小姐精于医理药学,还请帮忙看看这几样东西!” 萧杰体内有中毒的症状,这个问题有些困扰林昭,所以希望第一时间搞清楚,以期佐证。 只看了一眼,残余的水渍被被放到了一遍,柴敏言的目光落在那盆已经有些枯萎的兰花上,初时还好,待到拨弄花蕊的时候,眉头不禁微微一蹙,众人都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后仔细看着药方与食谱,脸色愈发的凝重了。 “敏言,有什么发现?” 柴敏言沉声道:“兰花寻常,可是有些在花蕊之中涂了东西,若看的没错应该是青木紫的花汁,有轻微毒素……气息被兰花花香遮住,不易察觉,不过并不强烈,中毒也非常缓慢,症状轻微……可偏生这药方与食谱……” “有何不妥吗?”柴若讷不禁一惊,这些可都是伯父柴啸一手安排的,若是出了问题难免要担责任。 “药方与食谱本身没有不妥,药材都是祛风寒的功效,但是其中的一味辛夷花,以及食谱之中的马齿苋……这几样东西混合在一起,会促使青木紫的毒素发作,尤其是大量饮酒之后,会发作的更快……轻者萎靡不振,四肢无力,重者晕倒甚至死亡……” 柴若讷恍然道:“莫不是萧杰就是因此中毒的?” “不错!”林昭点头道:“仵作在其体内检查出有中毒迹象,可是查不出原因……我便想会不会是几种本身无毒的东西综合起来产生的毒素,所以才来找柴小姐求证。” “那是什么人下毒的呢?而且还要用这等麻烦的手法……”柴若讷表示难以理解。 “可萧杰是被人刺穿颈部而死的!”王雱强调了萧杰的死因,说道:“这件事情有解吗?否则还是不能答复辽国……” 已然成竹在胸的林昭笑道:“这个很好解释!” 第三十八章抽丝剥茧 礼宾院里,耶律质悠悠看着窗外,大雨间歇地停了,但天空密布乌云告诉他,雨水还会持续。那么宋人的名为保护,实际上的软禁还将继续,此事让他很愤怒,心急火燎,偏生却又无可奈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要泄愤报仇的前提还是先从此处离开。这些都是小事,已经四五日,消息却迟迟传不回去,只怕要误了大事……何况时间拖得越久,只怕有些隐藏的事情也有可能露馅,先是开封府的差役推官,今日又来了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也颇为精明……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夜长梦多,恐多变数啊,尤其是幽州那边可能已经准备万全,只差一个对内对外的借口。 想到这里耶律质觉得不能再等下去,准备出门前去找鸿胪寺的官员理论,威胁恐吓,总而言之,必须尽快离开宋境…… 不想刚走到门口,便有亲兵来报:“宋朝鸿胪寺礼宾院崇义公柴啸有请!” “来得正好!”耶律质这次是铁了心,不会再对柴老儿客气了,说着便带了几个亲兵随从,跟着鸿胪寺的侍从一道离开。 走着走着,耶律质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并非前去鸿胪寺的礼堂,似乎是奔着萧杰之前的居所而去,命案发生之后他们便换了个院子居住。 难道……耶律质心里开始有些忐忑,随后有摇摇头,心中暗自道:不可能啊,不过才一日时间…… 走进萧杰居所之时,耶律质所有的自我安慰一瞬间便被击破了。房间里站着许多人,鸿胪寺柴啸,还有两位之前他也是见过的,似乎是翰林学士王安石,还有开封府尹王圭。为首的却是之前见过的几个年轻人…… “耶律副使,有礼了!”柴啸终于能挺直了腰杆,自信一笑让耶律质心里有些打鼓。 耶律质强自镇定,冷哼道:“叫本使出来所为何事?” 柴啸笑道:“关于贵国萧使臣遇害一案,已经有些眉目,官家命两位王学士来向的尊驾加以说明!” “哦?凶手抓住了?”耶律质急忙追问,他之前已经思量过,若是宋朝随便找个替罪羔羊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王安石上前道:“耶律副使且先了解一下萧使臣遇害过程再说吧!”说完眼神示意,将发言权交给了林昭。 “在下林昭,奉圣旨侦查贵国使臣萧杰遇害一案,现在已经有些眉目,想与耶律副使沟通沟通……” “有话快说,若是没抓到真凶查证明白,就需要聒噪!”耶律质似乎有些愤怒,没好气道:“你们南朝人就是如此,拖拖拉拉的,一点都不干脆……” “要干脆是吧,好!”林昭走到窗前,笑道:“先回忆一下案发当时的情况,那日宴会,萧使臣精神与心情似乎都不大好,柴公与尊驾一同送他回到这里,然后在外面的面子里略作交谈,便听到萧使臣惨叫一声,继而听水盆落地之声,耶律副使第一时间认定出事了,冲过来一探究竟的对吗?” “不错,我大辽使臣在眼皮子底下被杀,你们有什么解释吗?” 林昭继续问道:“也就是说,上述都是事实了?那好,诸位进入房间,萧使臣已然倒地,颈部中刀而死了……整个房子密封,当然除了这扇窗户……所以你们认定凶手是从此处刺杀萧使臣的……” “很明显的问题!” 王圭道:“窗外后墙便是我大宋禁军护卫,不可能有凶手行刺!” “怎么不可能?你宋国可以软禁我等,就不能刺杀?官官相护,蓄谋刺杀,也不足为奇。”耶律质着重强调,一副不相信你们的态度,显然是想要将刺杀的责任指向宋朝。 林昭笑道:“到底是谁杀了萧使臣,他自己会告诉我们的……” “可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又怎样?死人就不能说话吗?”林昭笑道:“很多时候,死人的话比活人更可信,因为他们永远不会说谎。”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似乎有些魔怔的林昭,不明所以! 林昭道:“有几个问题和大家讨论讨论!第一,耶律副使与柴公适才都讲了,当时是先听到一声惨叫,继而水盆落地,闻声而来的……试问这一声惨叫是何人发出?” “自然是萧大人了……” “耶律副使当真如此认定?”林昭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说道:“萧使臣颈部的伤口是证明,这一刀直接刺穿了他喉管和颈部血管……一个人喉管被刺破,还能发出那么高声的惨叫吗?” 众人回过味来,确实如此啊!耶律质却不以为然道:“兴许是萧大人发现危险,中刀前的呼救……”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L A “是吗?”林昭淡淡笑道:“如果是这样,也就是说萧使臣先一步发现了刺客……据闻他也草原上的勇士,这种情况下肯定会与刺客搏斗,可现场有搏斗的痕迹吗?刺客能高明到无视萧使臣防备,瞬间从背后将其杀害,又溜的毫无踪影,那么短暂的时间,可能吗?” 呃……耶律质顿时语塞,吞吞吐吐道:“兴许是从窗外飞到射杀,用了机括等物……” “先不说有没有实施的可能,萧使臣已经告诉我们,不是这样了……”林昭立即否决。 耶律质冷哼道:“他是怎么告诉你的?难不成你还会下阴曹地府?” “这个自然不能!”林昭也不理会,指着地面上的血迹道:“现场一直保存的很好,与当日相差无几,诸位请看……若飞刀由外至内刺中萧使臣的颈部,首先他肯定是背对窗口站着的,颈部血管被刺破…… 想必各位都知道,一个人颈部血管破裂,至少也得血溅三尺……如果是这样,面的屏风上该有大量血迹的,诸位看到吗?” 洁白的屏风成了最好的明证,众人顿时恍然,耶律质也顿时无话可说,额头开始微微冒汗! 林昭续道:“现在看看,地面上的血迹去集中在靠近窗口的这一块,放置水盆的木架上殷红一片……从此推断,萧使臣当时躺着,刀由底下刺入似乎更为合理……” “开什么玩笑?刀怎么可能会从地下刺入,刺客难不成有遁地术不成?” “不需要遁地术那么复杂的技能!”林昭道:“只需将匕首放置在地上,然后倒下去不也能做到吗?” “什么意思?”耶律质已然有些色变! 王圭道:“可是匕首如何能稳住地上,又如何会那么巧妙,萧使臣刚好倒下去中刀呢?难道他自己不曾看见?” “问得好!”林昭也不管王圭是何心态,分析道:“外人想要办到自然是不可能,可如果是萧使臣自己呢?” “什么?他是自杀?”室内众人一片惊呼。 耶律质已经有些愤怒,大声吼道:“怎么可能,萧大人怎么会自杀?刀口的位置和方向表明,他自己的用手是做不到的……那么小的匕首怎么放的稳?抓不住真凶也就罢了,还要那这等荒唐的理由来搪塞,污蔑,真是太过分了!” “是不是搪塞,看过就知道!”林昭一招手,有人抬上一个木盆,里面放置着几个冰块,中间赫然夹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这样不就行了!”林昭话音落地,又是一片惊呼! “为什么要用冰块呢?”柴若讷表示了自己的疑问。 耶律质趁势冷冷道:“恐怕是你个人臆测罢了!” “哼,为什么要用冰块呢?”林昭似乎自语自问,从身后端过一盆冒着热气的水浇了上去……天气本就炎热,冰块遇到热水立即开始融化…… 林昭放下水盆,拍手道:“原因很简单,就是能快速毁掉证据……仔细想想,为何热水盆恰好被碰倒了?仅仅一盆水,为何地上这么湿,到今日地毯上还这么多水渍……” “热水是为了融冰,冰块融化之后,地上的水渍自然就多了!”王雱一声补充,很好地说明了问题。 林昭道:“不止如此,血管中喷出的热血也能融冰。没了冰块,自杀就成了谋杀,多好的算计啊!” “一派胡言,证据何在?当时我们进门时,何曾见到冰块?难不成瞬间融化不成?”耶律质已经有些慌乱,从中寻找着各种理由反驳。 “证据?好吧,这些天萧使臣常喝冰镇葡萄酒,冰窖每日都会送冰块来,可那日在室内见到冰块了吗?没有!用冰都用在了别处。匕首末端那微小的擦痕,就是萧杰倒地,匕首刺入,与地面碰擦所致…… 还有,鲜血喷洒到冰块之上,一片鲜红,第一时间察觉不到也属正常,若是再有人故意遮掩不就成了……” 柴啸恍然道:“当时是耶律副使一人在近前探视,呼唤让老夫人找医者的……” “这不就结了!”林昭道:“等到柴公你回来的时候,冰块早就融完了,开封府的推官赶到,看到的只能是一滩水渍!” 耶律质磕巴道:“当时只顾着抢救萧大人,根本不曾注意有没有冰块……兴许只是你的推测,萧大人好好的何以要自杀呢?” “为什么?耶律副使不是整天都挂在嘴边嘛!”林昭冷冷道;“辽国使臣死在大宋,绝好的出兵借口啊!耶律副使着急着想要回国,是怕幽州的辽军等得着急了吧?” “想不到是尔等蓄意陷害大宋!”几位王安石、王圭、柴啸几位老臣很有正义感,当即呵斥,怒不可遏。 林昭则笑嘻嘻地看着耶律质,悠悠道:“耶律副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别急嘛,看你都满头大汗了,要不要送几盆兰花给你宁心静气呢?” 耶律质一听,身体禁不住有些颤抖,一屁股坐倒在地! 宋朝方面的几位官员都松了口气,萧杰……哼,他是自杀的,有了这个结论,一切都好说! 第三十九章一步登天 辽使遇害案就这样轻松告破了,从林昭接到圣旨到破案还不到一天时间! 礼宾院里,众人看林昭的眼神多了许多的欣赏,敬佩!要知道这不仅仅只是破了一桩案子,更为重要的是消弭了一场兵祸,于宋朝意义重大。 房间里,除了耶律质,也只有王圭不是那么高兴了。破案是好事,可破案之人不是他开封府的推官,而是王安石举荐的小青年。 之前开封府四五日毫无头绪,林昭出马不到一日便真相大白,巨大的反差呈现在眼前,对他开封府而言是赤裸裸的打脸! 王圭真不知道,当真官家和满朝文武的面该如何交代,以后自己如何抬得起头? 若是再有奸邪之辈落井下石,后果不堪设想啊!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王安石的背影上,皇宫里官家还在等消息,既然已经破案,人家去报喜也是应该的! 王圭随后派开封府的差役与禁军,将契丹人居住的礼宾院团团围住,自杀制造借口来陷害大宋,这等卑鄙行为已经深深触怒了他。现在的契丹人的不是贵宾是罪犯,将其围困起来,等候皇帝和几位宰相们的处理意见。随后王圭也匆匆离去,作为开封府尹也该去皇宫汇报情况,此事绝对不能由王安石一人主导。 走出礼宾院,王雱问道:“东阳,真是厉害啊!不过听你话中意思,似乎是耶律质下毒毒害萧杰的?” “八九不离十,应该是他!” “那你为何不揭发呢?”柴若讷对嚣张跋扈,为难伯父的耶律质很不满。 林昭道:“想必二位也看出来了,萧杰之死乃是辽国两位使臣自编自演的。耶律质那日故意留下柴公谈话就是为了做个见证……萧杰自杀应该是事前计划好的。你们想想,一个人计划着自杀会有多痛苦,所以那日宴会他心情低落,精神萎靡不只是中毒之故…… 我看过萧杰临死的表情,没有多少恐惧却也不够从容,可见他未必愿意心甘情愿自杀。耶律质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为以防万一,估计是他提前下毒。即便萧杰不肯自杀,估么这也会毒发身亡,还是会归责于我大宋…… 所以耶律质才是主谋,他们需要使臣在大宋遇害,继而作为出兵的借口。如果轻率地揭发他,两人都折在大宋,辽国那边主战之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引以为借口呢?索性不如留下他,让他们自己人堵自己的嘴巴。如此大事,还不知官家和相公们如何打算,故而不好贸然!” 柴若讷不由汗颜道:“东阳不仅心思缜密,擅长侦缉破案,考虑事情也更为周全,见识更为高远!” 王雱也是满意地点点头,果真没看错,林昭着实是个人才啊!他开始有些佩服自己卓绝的眼界…… 王安石与王圭来到垂拱殿的时候,几位相公并几位翰林学士听到辽使遇害案告破,也都匆匆赶来。 “王卿,想不到一日时间就破案了,出于意料啊,比开封府要强上许多!” 王圭顿时汗流浃背,官家称赞的人家王安石,对自己很是不满啊! 好在皇帝赵顼续道:“不过开封府及时配合,赈灾之事做的不错,也辛苦了!” “此乃臣等职责所在……”王圭的心情这才有所好转。 赵顼道:“王卿,将案情和结果讲来吧!” “官家,已经查明辽使萧杰系自杀!”王安石随即又将细节一一将来道出来。皇帝赵顼与几位宰相听闻之后都相当的愤怒,契丹使臣竟然以自杀的等段来制造借口。 陈旭忿然道:“没想到辽国如此卑鄙,借着拜寿自行制造事端,欲挑起战争。” “多亏查明了真相,不然这次我们就要吃哑巴亏了!”曾公亮身居宰辅之位,这段时间压力不小,现在总算是可以略微松口气了。 “现在怎么办?对辽主是有交待了!可我们该作何反应呢?派使臣前去质问辽主?”事情虽然解决了,但还需要有个应对之策。 一眼沉默的文彦博摇头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一件事,萧杰与耶律质所为到底是辽主的意思,还是辽国某些人自作主张!” “文相公此言何意?” 文彦博道:“辽主耶律洪基与我大宋素来亲善,辽国前几年也刚刚经历过皇太叔之乱,未必会有对大宋动兵的意思。会不会是辽国国内好战之人想要蓄意挑起争端,好从中渔利呢?这有确定了这一点,我们才能确定对策。若是贸然行事,有可能适得其反!” 文相公的资历摆在那里,陈旭虽然有不同意见,却也不好直接反对,只是道:“好战之人?应该不至于吧!皇太叔耶律重元作乱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耶律洪基应该已经稳定国内局势,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兴许辽国看到官家新君登基,有恰逢灾害,想要趁火打劫,亦或者只是威慑而已……” 陈旭一句话,顿时噎的皇帝赵顼脸色有些不自然了!什么意思?辽国花这么大的功夫,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朕?开什么玩笑! “诸卿以为如何?此事总需要有个了结!”赵顼克制心情,沉声询问。 “陛下,臣以为我们需要给辽国一个解释,辽国却也需给大宋一个交代,于情于理都该派了使团前往!”说话是一位翰林学士,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光字! “司马学士所言有理!九月便是辽主寿诞,原是该派使团前去贺寿的……不若两件事一同办理,顺道试探辽国,要求辽主给出个交待!”文彦博第一时间表示赞同,并且加以补充。 皇帝赵顼思量道:“两位卿家所言不错,只是这使团的人选该当如何?此番另有重任,不同寻常啊!” 曾公亮道:“使团的名义还是贺寿,所以这正使的人选……只是名义上随便些好,当然若是能选个稳重有担当之人自然是两全其美,副使的人选倒是可以好好做做文章,该慎重些!” 皇帝赵顼也点点头,几位大臣的意见很中肯,他自然及时采纳,询问道:“那正副使的人选呢?诸卿以为如何?” 陈旭道:“若只是贺寿,礼部郎中张宗益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行!”此番出使,正使只是个门面,人选不是那么重要。 “那副使人选呢?” 司马光道:“臣举荐一人——集贤校注曾巩!” “欧阳公的高足!”也不知是否因为同姓之故,曾公亮道:“曾子固为人稳重,有见识有能力,此行前去应该没问题!”曾巩的学识与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众人也并不反对,何况还是欧阳修的弟子,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司马光建议道:“臣以为该派个熟悉案情之人同往,到时候也好向辽主解释,以免辽人再针对案情做文章!” “不错,确该如此!” “可是派谁前往呢?”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王圭身上,朝中之人熟悉案情的似乎就是他了。让堂堂翰林学士,开封府衙去出使……何况还是在正副使已经确定之后,开什么玩笑? 王圭表情相当尴尬,混乱之中脑中灵光一闪,说道:“陛下,臣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何人?” “林昭,林东阳!” 众人都是一惊,王圭解释道:“此案是他一手侦破的,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说话间心中暗道,林昭你不是能耐吗,不是能言善辩嘛!那好,就和契丹人讲理去吧,让你知道知道世事的艰难! “可是林昭不过只是布衣,出使辽国可是代表国体之事,似乎有些随便,是否不大合适!”司马光是出了名守规矩的人,对此颇有疑虑。 王圭现在一心促成此事,说道:“林昭虽只是一介布衣,却也是饱读诗书,只是还不曾考取功名而已!此番破案于我大宋是大功一件,臣冒昧请求官家给林昭赐个出身,委任个官职!” 几位相公的目光在王圭和王安石脸上闪烁不定,有了王安国的先例,再给林昭赐个出身又有何难? 文彦博笑道:“这个林昭越发的有意思了,说起来老臣还真想见见这个年轻人!” “朕也正有此意!”皇帝赵顼笑道,转而对王安石道:“王卿,传林昭入宫来一趟吧,朕想见见他!此番立下大功,朕该亲自赏赐才是……” 众人已经了然于心,这个叫林昭的年轻人运气真是好,一日的表现便秒杀了无数士子十年寒窗苦读,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啊! 第四十章似曾相识 王安石回到家中,王雱便喜滋滋地迎上来,沾沾自喜道:“父亲,儿推荐的人选不错吧!” “不错,林东阳不到一日便破案,确实有些超乎为父预料!”毕竟是顶着风险举荐,案件告破,王安石也松了一口气。 王雱笑道:“这下子有王圭老儿好看,官家斥责他没有?” “你呀!不要这样斤斤计较。”王安石似乎颇为不悦,随即道:“还有赈灾之事,官家也不至于多斥责他,只是脸上无光罢了!” “那官家可否有给东阳赏赐?”王雱讪讪一笑,换个问题。 王安石摇头叹道:“赏赐……只怕林昭这个赏赐不好拿啊!” “怎么了?”王雱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案件告破便需要派使团前往去辽国解释、质询,司马君实建议一名熟悉案情之人随行,王圭便推荐了林昭!”王安石叹道:“此番出使,不同寻常,难度与压力都大得多,林昭……林昭虽然机敏,可太过年轻稚嫩,未必能够胜任!” 王雱也是神情一黯,沉默片刻又摇头道:“父亲,未必,兴许还是好事!当时在江宁孟老夫人寿宴上,儿曾亲耳听过林昭大骂府学教授,引经据典,据理力争,雄辩滔滔。再加上他机敏,思维颇有深度和远见,想来应该问题不大。何况如此重大的出使,不可能以他一个少年为主吧?” “那倒是!”王安石点头道:“礼部郎中张宗益为首向辽主贺寿,欧阳公高足曾巩为副使,林昭随行!” “这就行了!”王雱笑道:“有前面两位主持大局,林昭年纪轻轻,表现不好也不为过。若是有一二处出彩,那就更好了!” “嗯!”王安石点头:“现在已经有人去通知他了,明日午间入宫面君!” “好!”王雱笑道:“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见皇帝?林昭多少有些意外! 之前是想着抓住此次机会,另辟蹊径,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现在的结果似乎比期望要好上身上,难不成皇帝要当面赏赐?运气真是不错! 当然了作为一个古代小民,入宫面君难免还是有些紧张的。虽说前世见过一些大场面,可毕竟没到那个级别,何况还是繁文缛节众多的古代!或许心中更多地还是好奇! 为此林昭专门去向黄庭坚请教一番,同时也惹来了那些太学学子的羡慕,入宫面见官家那是莫大的荣幸。通常士子唯有金殿传胪才能荣耀那么一回,平常想都别想。看看人家林昭,还只是个布衣白身……人比人,气死人啊! 林公子要入宫面圣,整个江南居都视为头等大事,上上下下的准备,一夜都不曾睡好。 天亮之后,孟若颖便为林昭换上特意准备的衣服,一身书生打扮,整洁精神。一切穿戴整齐之后,似乎还是不满足,各处仔细检查,唯恐漏掉什么。 “孟小姐,不必这么紧张吧!”林昭哭笑不得,今日完全成了一个被摆弄的模特。 孟若颖不以为然道:“你现在是去进宫廷面见天子,怎么太过随意?还有啊,礼仪可都记清楚了,记得千万不可君前失仪啊!” “好的,孟小姐已经嘱咐过很多次,都记住了!”林昭笑道:“怎么觉得像是丈夫出门,那什么什么服侍、关心似的……” “你……!”孟若颖秀眉一蹙,很是不悦,这厮现在开玩笑越发没有底线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怪怪的,。他终于鱼跃龙门,今后前途不可限量,他注定了与自己距离越来越远……不知为何,孟若颖心中空落落的…… 顾月伦则轻轻笑道:“表哥,今日是进皇宫,必须得正式点,你就听若颖姐姐的。莫要除了什么纰漏,争取在官家那里有个好印象,于前程都是大有好处的。” “没问题的,你们就乖乖在家等好消息吧!”林昭轻轻一笑。 “嗯!爹爹见到表哥这样有出息,一定会高兴的!”顾月伦言笑晏晏,表哥能取得这样成就,她很开心。 林昭却忽地想起来,临走时舅舅顾七嘱咐让自己低调行事,切莫出风头。可是如今是不是有些太过显眼了?不过入宫面圣,官场仕途,应该是好事,不算是出风头吧?林昭心中暗暗一笑,等有个一官半职,再告知舅舅,给他个惊喜! 皇宫位于汴京城中心位置,相比于唐朝的长安、皇宫,北宋的皇宫当真有些寒碜。占地面积小,规模大有不及。当宋太宗曾经有意扩建皇宫,但是周围的百姓都不愿意搬离,在开明的宋代,皇帝竟然顾念了百姓的意见。即便是万事俱备,也不得已放弃了扩建计划,因而就有了历朝历代最狭小的皇宫。 《东京梦华录》上有记载,比邻皇宫的景明坊白矾楼高数层,站在楼上便可俯视皇宫內苑,历朝历代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次日午间,连绵多日的雨水总算是停了,雨过天晴蓝天白云。林昭被王安石领着从宣德门进入皇宫,绕过举行大型典礼的大庆殿,经文德殿,来到皇帝平时处理政务的垂拱殿,其性质与明清时期的御书房有些相似。 林昭一路而来,四处瞧瞧,毕竟是这个时代最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地方,还是王朝的权力核心。在这里,人不由自主更有一种权力欲望,机会有了,后面得好好奋斗才是。 来到垂拱门前,王安石道:“东阳,你且在此处等等,稍后会有人传你的。” “好!”林昭知道,皇帝召见那是要排队的,得!先等着吧!只是这等候的时间明显有些长,也不知皇帝在里面磨叽什么,让人这么干等着可是难受啊!四处都是宫墙与一个个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皇城司侍卫,也没个风景可看…… 林昭却不知道,不经意间,自己已然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宫城城墙之上一位少女依跟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过。身后这站着几位内侍与宫女,看架势便知道此二人身份不凡。 “太后,雨过天晴,清爽宜人,真舒服!母后,女儿请你出来散步没错吧!”少女咯咯一笑,依偎在妇人身旁,似乎是在撒娇。 没错,此妇人正是宋神宗的生母皇太后高滔滔。宋英宗算是英年早逝,高滔滔才不过四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宜,看起来确实有股子母仪天下的气度。至于身旁的少女,则是宋英宗次女宝安公主,因为父亲亡故,兄长登基,晋封为舒国长公主。 高太后笑道道:“雨水下了许久,宫中闷的着实无聊!” 身边的内侍笑道:“若是天气晴好了,太后与公主不若往金明池去游幸,那处的风光是极好的!” “好啊好啊!”宝安公主立即拍手叫好。 “大水与地动刚过,百姓尚且受灾,怎可劳民伤财,外出游幸呢?何况你太母(太皇太后曹氏)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此事休要再提!”这也只是一方面,更让高滔滔郁闷的还是上月寿诞,来拜寿的辽国人死在汴京,她很清楚此事造成的影响。好在暂时解决了,才让她心里好受点,暂时不想再给儿子添麻烦。 内侍马匹拍着马腿上,当即唯唯诺诺,不敢再言语! 垂拱殿映入眼帘,随后远远见到门口站着一个身着便服的年轻人,宝安公主不禁疑道:“那是何人?怎地布衣便装入宫?” 内侍是消息灵通之人,上前看了一眼,便笑道:“回公主,想必此人便是侦破辽使遇害案的林昭了!开封府四五日毫无头绪,王学士举荐了此人,不到一日便破案了,立下大功,官家才恩准召见的。” “果真?看样子此人挺厉害啊!”宝安公主笑道:“皇兄是要赏赐他?” “侦破此案,于国有功,赏赐是应该的!”毕竟此事是因她而起,林昭也算是间接帮忙,高滔滔的太多颇为和蔼。 “是个文弱书生,不过长相倒还俊朗!”宝安公主轻轻一笑,对林昭品头论足。 高太后也想要瞧瞧这个年轻人的模样,随即走到城墙边,往垂拱门前看去。目光触及林昭脸庞上,不由心中一动,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四十一章八品芝麻官 等候了许久,终于有内侍前来传话,称官家召见。 步入垂拱殿,心情略有些激动的林昭一眼便看见龙座上年轻的皇帝,他便是宋神宗?貌似只比我大两岁而已,倒有几分天子的英武之气,只是终究还是有些年少稚嫩,就这一点倒是与自己有些许相似之处。 皇帝赵顼同样在打量着林昭,本人年纪相差不大,同龄人之间那种相互欣赏或者自然沟通更为直接。甚至还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感觉,顿时多了许多好感。 不错!年纪不大,却有种笃定与沉稳,整个人看起来很谨慎,有锐气却不张扬!加之是王安石推荐的人选,爱屋及乌,对林昭的印象也就相当不错。 “小民林昭参加陛下!”林昭按照黄庭坚的教导上前行礼!好在宋朝还是很开明的,不像明清那样,动不动就要下跪!躬身致礼,不至于辱及尊严。 “免礼!”皇帝赵顼微笑道:“你便是林昭,林东阳?是个刑狱侦缉高手?” 林昭沉声答道:“哪里,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不必谦虚,运气或许有,那也得有本事有能耐才抓得住!”赵顼笑道:“你这次也算是立功一件,理当赏赐,你想要什么呢? 林旭摇头道:“官家言重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大宋臣民,能为国家出一份力是小民的荣幸。”赏赐怎么可能不要了,面子上重要大义凛然地推辞一下,大宋朝的传统嘛!不然那些君子们该鄙视自己了。不过皇帝你可千万不可见好就收,我跟你客气,你可千万不能跟我客气……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果真有志青年!”赵顼与几位大臣皆是一声惊叹,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欣赏。林昭这才回想起来,不经意间又盗用了一句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似乎是明末才有的口号…… 不过这个场合用上也恰到好处,旁边一位大臣笑道:“林东阳果真不凡,年纪轻轻,胸怀报国之志,啊!” 赵顼笑道:“林昭啊,文相公轻易不夸人,今日破例称赞是你的殊荣啊!” “见过文相公!”林昭这才知道,身边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文彦博。 赵顼问道:“此案是你侦破的,你有什么看法吗?” “不知官家的意思是……?”林昭有些揣摩不准皇帝的意图,故而不敢贸然回答。 “你以为主谋何人?辽人此番意图何在?”问题变得很清晰,同时也很直接。 林昭沉吟道:“表现上看主谋是耶律质,实际上应该是辽国内部的好战之人,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为什么不是辽主,或者说整个辽国的意思呢?”文彦博有心考校一下林昭,立即追问一句。 “不会!”林昭道:“辽主到底什么心思不好说,但此番案件应该不是他的意思……”林昭分析道:“如果说是辽主想要趁火打劫,在边境制造一场冲突,一个口实,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然后直接发兵即可。 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在千里之外的汴梁来制造借口呢?费时费力贻误战机不说,也不是耶律洪基的作风!相反,更像是有人想要以此来引发宋辽之间的冲突,挑起战争,继而从中渔利。耶律质和萧杰不过是小角色,想必身后的主谋与辽国军政方面都大有瓜葛……” “不错,分析的很到位!”皇帝并几位大人不由都看高一眼林昭,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番见地,很不错。还别说,王安石这次果真举荐了个人才。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呃……林昭迟疑道:“此等大事该由圣裁或与相公们商议,小民不敢妄议。小民分析案情时并未点破耶律质,此人倒是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几位相公们连连点头,对面前的年轻人很是满意。 皇帝赵顼笑道:“说的不错!九月间是辽主寿诞,朕派了个使团前往拜寿,同时与辽人接洽此事。此行最好是有个熟悉案情之人通往与契丹人解释,想来想去似乎你最合适……” 什么?让我出使辽国,不是吧?话里话外,林昭都听出来了。破案是想要求个封赏,不想被另外派个艰难重任!辽国在北方苦寒风沙之处,骁勇彪悍虎狼之地,何况此番出使的接洽内容不那么和谐,说不定还会闹出点乱子来,这个时候凑热闹怕是有些不大合适…… “官家……臣乃一介小民,出使这等大事涉及国体,着实不敢奢望。若是需要了解案情,小民可以详细讲解,或者书写阐明……”思前想后,林昭打算委婉地推辞掉。 皇帝赵顼佯作不悦道:“不是刚刚有人才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吗?现在朝廷要用你的时候,怎地又推辞呢?” “官家,不是推辞,实在是小民能力有限,身份低微……” 赵顼表情坚定道:“你的能力刚才已经表现的很清楚,大家有目共睹,至于身份……你现在是布衣,朕赐你个进士出身便是了。既然是出使,也需要有个官职,不若就担任鸿胪寺主簿吧,你意下如何?” 话是从皇帝嘴里说出来的,虽说还没明文下发,却依然是圣旨一般的存在。又是赐进士出身,又是封官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所谓的鸿胪主播是个职责所在,官居何品?但毕竟皇帝已经一片热忱,如此客气,若是不答应,是否就有些给脸不要脸呢? “这……”林昭心里有些埋怨,王安石王学士唉,来的时候干嘛不先给我透露点风声,好歹让我有所准备啊!现在一切都晚了,皇帝如此迫切挑明,哪还能轻易拒绝? 林昭沉声道:“承蒙官家与诸位相公不嫌弃,此番出使辽国,小民愿意前往,为国分忧!” “好!”皇帝赵顼道:“朕很看好你,此番好好表现!” 随即一道圣旨宣布,以礼部郎中张宗益为正使,集贤校注曾巩、鸿胪寺主簿林昭为副手,出使辽国为辽主贺寿。当然了,此番出使任务重大,绝对不是拜寿那么简单,各人肩上的压力也都大了很多…… 林昭这心里也满不是滋味,有了进士出身已经秒杀了诸多寒窗十年的书生,至于鸿胪寺主簿,林昭了解之后竟然只是个八品芝麻官。不过整个大宋朝,进士的做官的品级都不高,林昭心里也平衡了一些。 已然是入秋时节,却要让人去辽国吹寒风扬沙,与虎狼之人勾心斗角……唉,当这八品芝麻官我容易吗? 第四十二章出使辽国 赐进士出身,任八品鸿胪寺主簿! 回到江南居,高达等人都惊喜不已,一转眼林公子便是官身了,从此以后便高人一等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孟若颖并不感到意外,轻轻一笑,为林昭感到高兴。同时想起志在金榜题名的兄长,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楚。 顾月伦嫣然笑道:“表哥以后便是官老爷了啊!不过,这进士不是要考试吗?怎么地表哥一转眼便有一个……” 高达笑道:“顾小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进士固然是要考的。但若才学出众,官家直接赏赐也可,不必再考试的。林公子的诗文才学有目共睹,此番又侦破辽使遇害案,立下大功,赏赐个进士出身也是理所应当!” 宋朝确实有这样的例子,比如熙宁元年赐王安石之弟王安国进士及第。后来的熙宁三年,赐布衣陈知彦进士出身。自己乃是王安石所举荐,又与王安国经历相似,会不会被朝野归类到新党一边?想想日后大宋朝激烈的党争,林昭摇摇头,可不想搀和进这趟浑水之中…… “原来如此!”顾月伦笑道:“表哥有此成就,赶快给爹爹写信,让他也高兴高兴!” “唉,先别着急!”林昭这才吞吞吐吐道:“先别写信,等我回来之后再一并告知,免得舅舅担心。” “表哥要去何处?” 林昭叹道:“你们以为这进士出身,鸿胪寺主簿的八品芝麻官好当吗?九月辽主寿诞,朝廷要派个使团前往贺寿,同时交涉使臣自杀一事,要选个熟悉案情之人同往,我不幸中枪,得往辽国走一遭……” “什么?出使辽国?”孟若颖听到消息之后也大为惊讶,更多的还是担心。 在普通大宋百姓心目中,契丹人的形象一直比较恶劣,辽国更是虎狼环伺的危险之地。如今林昭要去那种地方,怎能让人不担心? 林昭摇头道:“没事,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宋辽是兄弟之邦,处于和平时期,有澶渊盟约在呢!” “你傻啊,你刚刚破案得罪了契丹人,终究还是有危险的,为什么不推辞呢?”孟若颖也没多想,一句话说得有些自私。 “我推辞了啊!”林昭摇头道:“可是官家金口已开,我又如何能推辞掉呢?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便老老实实走一遭呗!” “可辽国远在塞外……”孟若颖的担忧已经写在脸上,顾月伦也是含泪道:“表哥,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林昭轻轻一笑,柔声道:“放心好了,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平安回来的。倒是你们,我不在时候,你们好生打理酒楼,乖乖等我回来就是了。孟小姐,可千万不要趁我不在,贪污我的份额啊!” “都做官了才这么财迷!”孟若颖总算是破涕为笑。 林昭道:“好了,表妹,去做几个好菜吧!一想到几个月时间尝不到你的手艺,我就闹心啊!” “好!”为表哥饯行,顾月伦急忙去了厨房。 “月伦年纪太小,太过单纯,这段时间还麻烦你多照顾她!”林昭轻声嘱托。 “放心好了,倒是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孟若颖不由自主地神情又是一黯,眼神里却含情脉脉…… “放心好了,乖乖等着我!”林昭伸手在孟若颖后脑轻轻一抚,在平日里或许有些过分,但是今日孟若颖丝毫不以为杵…… 林昭心里清楚,这次出使不好推辞是一方面,其实同时也是个机会。否则自己一个布衣白身如何能瞬间封官?不是正经科举来的进士,就不可能正常按部就班地升迁,终究只能另辟蹊径,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一切机会! 雨过天晴,几日之后地面道路逐渐风干,使团自然也该出发了,林昭也终于见到两位两位使臣。 礼部郎中张宗益是个普通的官员,看起来谦逊守礼,身上没有多少亮点,让其出使贺寿什么的没有问题,可要是再谈点深层次的问题估计就有压力了。林昭总觉得张大人脸上似乎有几分无奈,这也难怪,出使的苦差事有几人想去。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陈宰相,被公报私仇了。 对于副使曾巩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可见林昭……压根闻所未闻,不过后来知道了其秒杀开封府的事迹,以及官家与王安石,甚至是文彦博等人的力挺之后,便闭口不言了。赐进士出身,封鸿胪寺主簿,倒是一跃龙门啊!正经科举出身的张郎中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看不起,只是克制的很好,始终不曾表露出来。 林昭饶有兴趣的是曾巩,欧阳修的弟子,唐宋八大家之一,真想见识见识。虽说闻名不如见面,可真正见面之后,林昭不禁有些失望。原以为是位风流倜傥的才子,不想见面之后竟是个年近五旬的中老年男子。 了解之后才知道自己想当然了,这位是曾副使生出天禧三年(1019年),嘉佑二年(1057)三十八岁时中的进士。虽说与欧阳修是师徒关系,可实际上年纪不过相差十二三岁而已,想当然的经验主义害死人啊!不过这位曾先生的经历倒是让林昭明白了一道理,自己这个年纪拥有进士出身绝对是莫大的荣幸,算是高了,得珍惜啊! “见过二位前辈!”毕竟张宗益和曾巩的年纪摆在那里,做自己的父亲都绰绰有余了,故而林昭以后背晚生之礼,表现的很谦逊恭敬。 “终于见到林主簿了,果真年轻!”张宗益隐隐有种感觉,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出使,似乎有些太过儿戏了! 曾巩却笑道:“年少有为,英才俊杰啊!” “哪里哪里,前辈谬赞了!”能得到曾巩的称赞,林昭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张宗益也点点头,虽说他是名义上的正使,但宰相们已经打过招呼,此番以曾巩为主导。就出使的意义而言,他的存在可能还不如林昭。 此次出使不比平常,临走时皇帝委派了宰相陈旭与翰林学士王安石前来,在五丈河边送行。 值得一提的是此番出使的路线有所改变,一来河朔大水尚未退去,道路难行,雄州附近又有兵戈冲突风险。二来闲不住辽主耶律洪基并不在上京,而是在位于辽国东京辽阳府附近的捺钵(契丹语,辽帝行营)围猎。事关重大,为了尽快见到辽主,使团必须尽快赶到辽东。权衡之下,使团决定从五丈河水路出发,沿广济渠到齐州,再经陆路往登州,浮海直接前往辽东。 陈旭道:“你三人奉旨出使,当妥善行事,不辱国体,不负皇恩!” “谨遵相公教诲!”礼节上的客套话总是要有的。 王雱也跟随而来,不忘叮嘱道:“东阳啊,此番出使要胆大心细,守成无过是你的本分,有一二分出彩表现,那就是功劳了。总之,审时度势,一切小心。” “多谢元泽兄告诫,我会注意的!” 孟若颖与顾月伦也亲自赶来送行,两人都眼泪汪汪的,依依不舍。林昭安慰道:“没事,不必担心,入冬的时候就回来了,然后我们一起回江宁过新年!” “好,表哥要说话算话!”顾月伦初时不大懂,听高达等人议论之后,才知道辽国之行有多危险,心里便更为担忧了。 “嗯,表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好了!”林昭轻轻点头。 “一切小心,等你回来……”孟若颖迟疑了一下,含泪道:“等你回来过新年!” 在美人的泪眼目送之下,林昭登上了座船,路过某处雅致的院落时,阁楼的竹帘之后一双美眸目送船队离去。 使团的大小官员,加上护送的军士与差役,总计有三四百人之多,分成了十多艘船,浩浩荡荡出来汴京城,往辽东去了…… 第四十三章登州小女名阿云 雨后的广济渠水量充足,正好顺流直下,故而舟行迅速,也甚是平稳。 “我大宋漕运当真便利,即便是在这北方,亦能舟楫往来!”每当这个时候,林昭便会赞赏宋朝发达的漕运。 身旁的曾巩却叹道:“我大宋确实因水得利,却也因水而灾害屡屡。” 林昭自然知道,曾巩所指的正是闹心的黄河。 “东阳知道吗?这五丈河直通梁山泊,下游便要经过济水故道直达齐州。”曾巩说完之后神情一黯,叹道:“可昔年与济水并流的黄河却已不见了踪影!这些年黄河水患严重,经常决口,改道。自仁宗年间起的几次改道,致使黄河向北流去,甚至逼近了燕山一带,入海口附近的一段俨然成为宋辽两国的界河。” 要知道开封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唯一依凭的便是黄河天险。某种程度上,黄河对于宋朝有着重要的军事防御意义,现在黄河改道无疑会门户大开。正是因此,此番辽使遇害案的影响才那么大,宋朝的忌惮正在此处。 林昭叹道:“是啊,黄河改道,河朔百姓受灾不说,我大宋也失去了两道军事屏障!” 不止如此,黄河北流,随之带去大量泥沙。在绵延数百里的宋辽边境上,为了防止辽国铁骑入侵,宋人挖了许多不利于骑兵通行的沼池河道,如今却面临着泥沙淤积的风险。宋朝目前却对此束手无策,以至于河朔千里沃野年年受灾,还得时刻提防辽军入侵,当真是恼火…… 曾巩忧心忡忡道:“是啊,我们现在是走海路去辽东,回来的时候若走陆路过燕云,到时候你会看到的……” 话题怎么如此沉重?曾先生这是要给我爱国主义教育吗?林昭心中揣度着,轻轻点头,心情不经意间已经有些沉重。 路过梁山泊的时候,林昭真想下船去瞧瞧,不过想想宋江、晁盖等人估计都还尚未出生,聚义厅、忠义堂什么的都还未曾有。其实不管是水浒一百零八将还是京东三十六路巨盗,都不要出现的好,当然了前提是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林昭尚沉浸在怀古感慨之中,船队已然除了梁山泊进入济水,朝着齐州进发。齐州也就是后世的济南,虽然有趵突泉与大明湖等诸多名胜,奈何出使重任在身,抽身不得。林昭之前还想着顺道去大明湖边转悠转悠,看能不能邂逅夏雨荷、容嬷嬷什么的,奈何使团着急赶路,只好作罢。 经青州、潍州之后,使团到达滨海的登州。一般情况下,与高丽或者东瀛海船来往,登州会是一个口岸,从此浮海出使辽国还是第一次。在接到朝廷诏命之后,登州知州许遵便开始着手准备海船,这日听闻使团到来,赶忙前去接应。 “仲途啊,叨扰了!”张宗益似乎与许遵熟识,见面便直呼表字,显得很是亲昵。 “哪里,哪里?几位使臣经过登州,是许某的荣幸!”许遵的品级可能高于三人,可面对之人是受皇命出使的使臣,代表国家和天子,身份自然就非同寻常。 “许知州客气了!”曾巩一直很低调,但是欧阳修高足的身份,无论在何处都那么的显眼。 “许知州,有劳了!”眼前几位是四五十岁的前辈,林昭只能以后辈晚生身份见礼。 “哪里,都是在下应该做的,林主簿客气了!”许遵并没有因为林昭年轻而轻视他,不到二十岁便出使辽国,皇帝和相公们敢于委派他如此重任,就证明此人有非常之能。一见面,许遵便感受到林昭身上的精气神,双眼炯炯有神,英气十足,确实是少年英才…… 曾巩问道:“许知州,不知海船可都准备妥当!” 许遵笑道:“接到朝廷诏命,在下便准备好了船只、舵工、水手,一应粮食与清水也都准备妥当。” “如此甚好!明日便可出发了!”身负重任,曾巩一刻也不想多耽搁。 “怕是不行,可能需等候一两日!”许遵摇头道:“这几日海上风急浪高,暂时不宜出航!” 冒着狂风巨浪出海,可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众人无可奈何,只有在登州暂时住下,等候狂风过去。 登州作为一个海滨小城,并不甚繁华,城中也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可以游览。这段时间一直赶路,憋的实在难受,稍后进入了辽国领地更要中规中矩。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机会,林昭自然不会错过,便向张宗益和曾巩告了一声假,外出闲游。 使团之中有禁军将士跟随,沿途担任护卫,林昭作为副使之一,外出必然有人保护。林昭不想摆谱,也不想太多人打扰兴致,因此便只带了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林昭随口问起同行军事的名字。 “回主簿……公子,在下苏岸,表字伯洲!” “苏伯洲!”林昭叹道:“听名字,似乎也是出身书香门第!” 苏岸叹道:“读过几年书,却也什么大用,祖上有军功,恩荫了这些个校尉,嘿……” 宋朝武人的地位低下,林昭完全明白苏岸的心态,安慰道:“伯洲,切莫自轻自贱,若非有武人军士保家卫国,但靠那些张嘴之乎者也,闭口礼仪道德的士大夫,读书人,大宋早就亡国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想想当年武襄公(狄青)都是那般遭遇……”苏岸轻叹一声,充满了无奈。 林昭摇头道:“重文轻武于太平盛世是对的,可是有边患威胁之时就有些不该了……”旋即拍拍苏岸的肩膀,说道:“伯洲,不管别人如何看待,首先要自己尊重自己,军人是最神圣,最值得敬畏的职业。” 苏岸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惊喜,有些感动。从军这么久,第一次听到有读书人,士大夫称赞武人。他苏伯洲也第一次被文官正眼看,被读书人以表字相称呼,一时间心情复杂,对林昭也心存感激。 林昭全然没想到,自己平常的几句话带给苏岸如此大的震撼,他的思绪被远处悠扬的笛声吸引了。 想不到边城乡野之间,还有如此雅士,林昭饶有兴致,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前方不远处是个还算繁华的大集镇,一处偌大的院落之外,一副货郎挑子放在地上,一个看起来仪表堂堂,模样斯文的男子站在一旁,长笛在唇,发出悦耳的音符。 想不到登州乡间的小货郎都有如此才情!林昭感叹的同时,院子里冲出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呼唤着:“于郎,于郎……” “阿云……阿云……”货郎扔下笛子,迎了上来! 原来是笛声传情啊! 可是随之的剧情变成了棒打鸳鸯,宅院之中冲出一行人,各个手拿棍棒,将货郎与女子围在当中。 “好你个于玄,又想来勾引我家小妹……”一个类似于三十多岁,脑满肠肥,财主摸样的男子随后出现,恶狠狠地指着货郎咒骂! 那名唤于玄的货郎起身道:“董兄,小弟与阿云本就有婚约在,我来找她是天经地义……” “你还有脸说,哼!” “董兄不就是嫌弃我家道中落吗,可是我已经在努力了,我会赚钱养活阿云的!” 加之围观者的补充,林昭听出个大概,原来又是个家道中落,单方悔婚,但是一对年轻人似乎感情笃深的苦情剧! 难怪这个货郎笛子吹的如此之好,想必也是生在书香之家,家道中落为心爱女子甘为走街串巷的货郎,单是这一点还是值得佩服的。 “就你?凭这货郎挑子能赚几个钱?”那财主毫不客气将挑子一脚踢倒,货物顿时散落一地,冷哼道:“别想了,我家小妹怎么会嫁给你这丧家之犬?实话告诉你,小妹已经另许了人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少女阿云却大声呼喊道:“堂兄,我不嫁韦阿大,除了于郎,我谁也不嫁!” “胡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今你父母不在了,长兄如父,我这做堂兄的便为你做主了……” 于玄愤然道:“董兄就忍心将阿云嫁给一个丑八怪?” “哼,相貌有何用,你倒是长的白白净净,又能如何呢?韦阿大相貌平平,却有力气,能干活做营生,岂是你可以比的?” “不,我死也不嫁给那个丑八怪!”阿云声嘶力竭,足可见心中的愤怒与悲苦。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哪个女子能愿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也此起彼伏,董财主有些不耐烦了,怒道:“由不得你,你母亲的丧期尚未过,你竟要有这小白脸勾三搭四,成何体统?不孝之女,有辱门楣啊!” “拉他回去!”宅中又冲出几个健妇,在董财主的命令下,将少女阿云拉了进去。 “我不走……于郎,于郎……”少女阿云死死地抓住货郎于玄的手,不愿意松开,却被健妇生生掰开…… “阿云,阿云……”一对年轻男女看着对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 “唉,真是苦了一对可怜的有情人!”林昭不由感叹,奈何在古代,这等婚姻宗族之事外人根本不能插手,哪怕是官府都无能为力。 只是那董财主欺人太甚,竟然纵容家奴棍棒殴打货郎于玄,林昭实在看不下去,大喝一声:“住手!” “吆喝,年轻人要多管闲事?再多嘴,我连你一起打!”恶奴嚣张地冲了过来,林昭身体不曾动,苏岸便闪身冲了上去。 不过片刻时间,一众手拿棍棒的恶奴都被赤手空拳的苏岸打倒在地。林昭不由惊叹:想不到这苏伯洲是个高手,深藏不露啊,看来有空得向他请教几招! 董财主见状,知道今日是惹上硬茬子了,当即外强中干道:“好,今日先放过你们……”然后迅速闪入院门,一众恶奴也龟缩进去,闭门不出。 苏岸这才扶起眼角挂着泪珠,受了些许轻伤的于玄,这位货郎兄兀自抽噎道:“阿云,阿云……” “大丈夫何患无妻,哭哭啼啼像什么?”苏岸是个豪爽之人,实在见不得这等情景。 “可是阿云……” 林昭上前道:“你若真喜欢那位阿云姑娘,就该振作起来,另想办法,这样失魂落魄,于事无补的。那位阿云姑娘似乎还在守孝,成婚也不会急于一时,你未必没有机会,好好想想办法!” 这种事情只能外人帮不上忙,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决。货郎于玄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愤恨的眼神中一丝凶光一闪而过,拱手道:“多谢二位相助,告辞!” 说着便拾起地上的货物,艰难地挑着货郎挑子离开了。原是个纤弱单薄的读书人,真是难为他了,林昭轻叹一声,叫着苏岸转身离去。远远地似乎还听到那深情款款的笛声,以及阿云姑娘饱含思念的呼喊。 此时的林昭根本不曾想到,在登州乡间无疑间遇到的小女子,在不久的未来,将在大宋朝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PS:苏岸,字伯洲;货郎于玄,字尧甫,两龙套登场! 第四十四章登岸辽东 契丹起源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一位驾着青牛车从西拉木伦河而来的仙女,与一位从土河骑着白马来的仙人,在两河的交汇处相遇,两人相恋,并结为夫妻,他们便是契丹族的始祖。 契丹实际上属于东胡鲜卑后裔,与同样说蒙古语的室韦、库莫奚是同族异种。唐朝唐太宗在契丹人住地设置松漠都督府,酋长任都督并赐李姓。 晚唐时契丹迭刺部的首领耶律阿保机于乘唐朝内乱统一各部,公元916年,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国,即辽太祖。 其子辽太宗耶律德光即位之后,统一了契丹各部,在北方草原上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国家。其时,中原适逢五代十国混乱,后晋石敬瑭为了登上皇位,以儿皇帝的耻辱和幽云十六州换取了辽国的支持。 从此之后,幽云十六州便落入辽国之手。不仅中原失去一道重要的军事屏障,同时辽国也获得自然条件优越,物产丰富,经济发达领土,促使其发展,国力大大增强。 后周世宗柴荣曾有意北伐,刚刚在关南略有成就,不想英年早逝,幼子冲龄即位直接丢了江山。宋太祖赵匡胤有意出兵收复,未及动手便烛影摇红死的不明不白。至于宋太宗倒是大军北伐了,可惜高粱河一战惨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未有建树。 从此之后,北伐收复幽云就成为一句空话,可以说直到宋亡都不曾真正夺回幽云十六州。尤其是宋真宗时,辽圣宗与萧太后率大军南侵,杀到澶州附近,逼近汴京。宰相寇准支持宋真宗御驾亲征,才击退了辽军。两国就此罢兵,签订澶渊之盟,从此约为兄弟之国,实际却是每年大量岁币买来的和平,屈辱的烙印始终不能去除。 此后,宋辽之间也进入了相对和平时期,尤其是仁宗在位的几十年里,两国边境不闻兵戈之声。 但和平永远只是相对的,辽对宋有着严重的军事威胁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尤其是失去了燕山屏障之后,宋朝在防守上先天处于劣势,情况就变得更为严峻。经常少许的风吹草动,或者一些意外情况的发生,都会造成宋辽之间的冲突可能加大,甚至是引发大规模战争。从而使得宋军不得不得时时枕戈待旦,甚至草木皆兵。 正是因此,当萧杰死在汴京的时候,才让宋朝君臣那样着急。如今虽然破案,却需与辽国交涉,曾巩与林昭等人肩上的责任也就更加沉重了。 两日之后,风浪逐渐减小,使团登上早已备好的海船,向东北方向出发。登州作为一个港口,与辽国港口之间亦有少量往来,许遵选择的都是经验老道的船工舵手,因为一路都十分顺利。八月间,来自南方的季风尚未退去,正好一帆风顺直抵辽东。 八月中海船在辽东半岛内侧的辰州靠岸,使团终于踏上辽国的土地,目的地则是辽国东京辽阳府附近的捺钵。 这也是大宋使臣第一次前来辽东,通常两国之间的国事礼仪往来,主要集中在辽国南京幽州和都城上京,很少放在辽阳。 造成这样的局面,一个很大原因来自于当今辽主耶律洪基。作为辽国伟大的圣宗皇帝耶律隆绪之孙,这位爷身上少了许多英明神武,更多地则是猎奇与贪玩。很少乖乖待在上京城里,一年四季在外围猎捺钵是常有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对权力和国家的控制不够紧密,才闹出了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乱。平叛之后,耶律洪基虽有所收敛,但改观依旧不大,趁着秋光正好,便来了辽东围猎。也许正是因为耶律洪基不记性,坏习惯继续持续,多年之后酿成了更大的悲剧…… 当然了,就此行而言,如此安排或许是辽主还有其它的目的。 使团出使,之前早有快马从陆路递过文书,辽国方面早有准备,专门派人在辰州港口等候着。 辽国前来接待的官员名叫耶律纪,兴许与辽国宗室有些关联,谁让辽国主要的姓氏就耶律和萧两个呢? 这位耶律纪大人比较普通,见面便道:“本官代表我大辽皇帝陛下欢迎宋使到来!” “谢辽主盛情!”张宗益是负责门面活! 耶律纪道:“我国皇帝陛下正在东京辽阳府,距离此处并不太远,各位现在辰州略作休息,晚些时候再动身前往。” 打招呼的同时,耶律纪见到了林昭,眼神之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却佯作惊疑道:“咦,阁下是南朝使臣?南朝难道无人?竟然派个小娃娃出使!” “林副使年少有为,此番出使就是为让贵国见识一下我国年少有为,人才济济的盛况。”曾巩作为此番出使的主导,自然不会让林昭吃亏,欧阳公的弟子口才自然不错。 林昭笑道:“在下年纪不大,在我朝便只能勉为其难做出使这等低俗之事,唉……不像贵国,耶律大人年纪一大把了,便能负责接伴使团这等大事……” 一句话噎的耶律纪相当难受,却又不好发作。同时也意识到,南朝此番的几位使臣怕都是善茬。尤其是林昭,耶律纪的目光有意无意停留在他身上。 耶律纪沉声道:“既然如此,诸位就现在客舍暂作休息吧!恰逢中秋佳节,客舍已经备下薄酒,请!” 想不到穿越宋朝的第一个中秋节竟然是在辽国渡过的,团圆之时不能与舅舅、舅妈,孟若颖和顾月伦等人在在一起,不失为一种遗憾。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现在身处“异国他乡”,林昭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也不知舅舅顾七可否在思念外甥和女儿?舅妈的肚子该已经隆起了,不知道是个表弟还是小表妹?江南居今日的生意如何?表妹第一次出门,会不会想家了?孟若颖,她呢?想家的时候会不会想到我呢? 林昭站在月光之下,不由感叹! 不知何时,曾巩出现在身后,轻声道:“想家了?” “嗯,是有点!”林昭如实点头。 曾巩道:“没办法,身负皇命,难免要有所牺牲,当务之急是办好这趟差事!” “嗯!” “想必今日你也有所体会,辽人不是那么友善!”曾巩语重心长道:“这还只是开始,到了辽阳见到辽主之后,这种事会常有,一定要沉着机智应对!” 曾巩害怕林昭年轻气盛有想法,故而赶来劝慰,同时也加以点拨。辽东之行才刚刚开始,后面注定的困难重重…… 耶律纪回到自己的房间,黑暗之中便有人问道:“见到林昭了?” “见到了,是个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也不可忽视,耶律质快马送幽州送回的消息,萧杰的局就是此人解开的。” “耶律质回来了?他现在何处?” “现在在南京(幽州),生病耽搁了行程。” “怎么办?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他终究是要来辽阳的,该如何向耶律洪基解释?” “是啊,要么牺牲他,要么我们就有暴露的风险……” “可惜我们在苦心布置的一切,幽州那边准备了许久,可惜全都落空了!这个该死的林昭,我一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辽阳!” “不,幽州虽然落空了,但我们还有机会。不只是林昭,辽阳风光如此之好,谁都不要走的好!” 第四十五章辽阳盛会 辽主耶律洪基庆陵拜谒完祖父圣宗皇帝耶律隆绪的陵墓之后,直接来了辽阳。虽说辽主日常喜欢游玩围猎,但通常重大节日都是在上京举行的,比如正旦,天安节日(辽主耶律洪基寿诞)。 可是这一次却来了东京辽阳府,这让很多人从中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有心人便看出了些许端倪…… 辽东一带民族关系相对来说有些复杂,唐朝的羁縻附属国渤海便位居于此,被后来的辽国灭亡。渤海的粟末靺鞨人还在,以及辽东当地的奚人,以及长白山一带的女真各族,以及兴安岭一带的室韦,构成十分复杂。 越是复杂,潜藏的矛盾与危机也就不言而喻,时间一长都是不稳定因素。前些日子西北的阻卜(鞑靼)叛乱,辽国紧急派出了宋王耶律仁先率军前往平叛。 也怪宋朝方面消息滞后,其实辽国国内有叛乱的情况下,未必敢撕破脸皮与宋朝开战,辽使遇害案的影响也就不会那么大。可惜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过于林昭而言却是个好事,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机遇吧! 耶律仁先大军到达,叛军便开始节节败退,平叛自然是药到病除。可这样的事情要是太多,也会让人手忙脚乱,着实不是好事。传来的捷报并未让耶律洪基有太多兴奋,相反还给他提了个醒。 辽国境内大大小小的部族不少,人心不稳的也不在少数,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敲山震虎,敲打敲打各部族首领,以起到稳定局势的作用。因此耶律洪基的捺盂便来了辽阳城外,召集渤海、奚、女真、室韦各部族首领都前来参加。同时到来的还有西夏和高丽的时节,当然了兄弟之国的宋朝也无法例外,使臣也只能来辽阳贺寿。 不过这位耶律皇帝的玩性实在是浓厚,一到达便被辽阳城外的森林所吸引,带着大队的人马前去围猎了。好在身边有个好助手,些许事情自然而然落到了赵王耶律乙辛身上。 耶律乙辛,字胡睹衮,五院部人。“穷迭刺”之子。外和内狡。清宁五年(1059),为南院枢密使,改知北院,封赵王。咸雍五年,加守太师。诏四方军旅,许以便宜从事,势振中外。自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乱后,耶律乙辛俨然成为辽国第二号人物。当然了,头上还有个加尚父衔的宋王耶律仁先在,使得他必须低调。 不过耶律乙辛更为年轻,辽主耶律洪基似乎也更为信赖他,前景发展自然大好。 “赵王,宋使已经在辰州登陆了,耶律纪已经前去迎接了,最近一两日便可到辽阳,休整一二日后便会来捺钵!”一位属下进入大帐,来向耶律乙辛禀报情况。 也起来也奇怪,耶律洪基真是特别,好好的辽阳城与华丽的行宫不住,非要在城外扎营帐,还美其名曰是坚守期待草原行猎的传统。如此一来,这安全保卫的责任就大了,好在皮室军一直护卫在侧。可是这次是临时起意从庆陵来的,身边只有一万皮室军,护卫似乎有些单薄,这也让耶律乙辛有些不安心。 大帐里,一个衣饰华贵的中年男人坐在几前。高高的颧骨,略显消瘦,一张脸看起来颇有威武之气,一双眼睛则是精光闪闪,既有睿智也有奸诈。 耶律乙辛沉声道:“这次宋使竟然愿意渡海远至辽东,看来他们很重视我大辽啊!” “是的,赵王!出使汴京,为南朝皇太后贺寿的使团回来了,不过正使死在了汴京……” “什么?”耶律乙辛大为惊诧,堂堂辽国使臣死在了宋国都城,难免让人惊讶。之前宋人以大雨为由软禁耶律质等人,以至于消息迟迟不成送回北方,辽国朝堂竟然没有得到正式通报。 “人是怎么死的?”耶律乙辛沉声追问,若是寻常疾病死亡的便没什么,宋辽两国使臣与途中病亡的不是没有先例。辽雍熙元年(1064),宋朝前往辽国恭贺正旦的使臣王严病故,辽国便将尸体礼送回宋朝。 “呃……”那属下迟疑道:“宋朝方面称是自杀……” “自杀?”耶律乙辛更加震惊,大辽使臣在宋都自杀了,开什么玩笑? “耶律质送来的奏报是这样说的,目前消息不明确,总之是非正常死亡……本来等他到了辽阳问个清楚最好不过,可惜他那家伙在生病了,要在南京耽搁几日……” “耽搁就耽搁吧!”耶律乙辛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宋朝如此态度便不奇怪了,故而得意一笑道:“不管自杀还是他杀,等耶律质回来再说,且先避而不谈。此番先趁着这个机会,冷落为难一下宋朝人,南朝新君登基,从辈分上是陛下的侄子,侄子给叔父贺寿,嘿嘿……恭敬些是应该的!” “殿下,您的意思是?”属下有些没弄明白王爷的意思。 耶律乙辛沉默片刻,问道:“女真和室韦各部族的首领都来了吗?” “除了女真完颜部的劾里钵,其他人都到了!” “完颜部……哼,真不把我大辽放在心上,回头再收拾他们!”耶律乙辛冷哼一声,虽说辽主寿诞尚未到,但各部首领无不争先恐后提前赶来,完颜部却磨磨唧唧,让高傲自大的契丹人很是不爽。 “这个先不管,本王告诉你,到时候……看看送人的反应!” “大王,这些不过只是小事,宋人未必在意啊!” “不!”耶律乙辛嘴角挂着冷意十足的笑意,摇头道:“南朝向来以礼仪之邦自居,出使之人都是写腐儒,一个个将礼仪看的比生命还重,他们肯定会斤斤计较的!” “好,属下会安排的!” “对了,安排西夏与高丽使臣同时出现,他们刚刚接受了我朝册封,想必会听话的!”耶律乙辛轻轻点头,趁机给宋朝造成一些压力。 “属下知道了,赵王,还有件事!” “说!” “此番陛下只带了一万皮室军,这次是要向各部族头领示威的,三万人似乎有些太少了。您知道了陛下好面子,北面林牙耶律敌烈接到消息,请调幽州兵马两万前来。一方面加强捺钵护卫,同时增加震慑!” “两万人!”耶律乙辛沉默了,这正是他担心的问题,无疑是雪中送炭。可是毕竟是两万幽州军,忠诚度无法预料,已经足以威胁到辽阳附近的安危……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耶律敌烈在平定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乱时,可是立下大功的,算是忠心耿耿,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即便是有什么……嘿嘿,兴许也是好事。 耶律仁先率军平叛去了,一旦成功返回,宋王的地位可就比自己这个赵王强多了。尤其是权力和影响也将随之发生变化,如果愿意暂时屈居人下,那便等着熬死耶律先那个老家伙,要么就想办法超越他……想要超越平叛之功,那么只有救驾了! 耶律乙辛冷笑一声,手段与过程并不重要,只要结果达到了,过程怎样都无所谓。 “首领大人,再不去捺钵,我们可就迟到了!”辽阳城里,几个身着兽皮的壮汉围着一个高大的中年人不断劝慰,显然很是着急。 中间的汉子似乎是个部族首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无奈道:“可是孩子的病尚未治好,难得来一次辽阳,得看好了病症,让他健健康康长得壮实才行。我劾里钵的儿子可不能娇气软弱,否则如何在山中打虎猎熊?” “首领,小头领的并不是很严重,你也不必太担心!”有人劝道:“可若是再不去捺钵,迟到了,辽主怪罪下来,可是全族的灾祸啊!” “首领不必担心,直接将小头领抱去捺钵吧,那处应该有辽国的大夫,大人只要略加恳求,他们应该会帮忙的。” “如此也好!”似乎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中年男子无可奈何答应下来了。 可是刚走出医馆,本来沉睡的孩子便哭声震天,怎么也哄不住,甚至惊了父亲胯下的坐骑,径直朝大街冲去…… 而对面,一行马车恰好行来,林昭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从窗口探头出来,四处瞧着辽国的东京城……PS:有事更晚了,明日,应该说是今日还有两章。同时请各位猜猜,这个哭声震天的小孩是谁? 第四十六章完颜阿骨打 一个孩子的哭声竟然惊了马,要么是马的胆子太小,要么就是这孩子实在不凡,哭声完全到了惊天动地的地步。 中年男子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胯下的坐骑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乖巧,即便他马术高超,竟然也控制不住。坐骑不仅没有安静,甚至越发了狂躁,在街上狂奔起来。 行人与街边的小摊贩都大为惊恐,纷纷躲到路边去,担心被冲撞殃及。行人是躲开了,可车队却躲不开。宋朝使臣刚刚进入辽阳府,本来要在此处略作休整的,没想到刚刚进城就发生了这样的惊险。 耶律纪大为惊讶,急忙调派军士前来包围,宋朝随行护卫也挡在马车之前,长矛突起,准备连人带马一起干掉。 中年男子见状便知道是大人物的的车队,若是任由坐骑冲过去,父子必死无疑。他坐在马背上颠簸摇晃,眼见就要与长矛撞个正着,他死命地拉动缰绳,拨转马头。 总算是在最后的关头避开锐利的长矛,坐骑一跃而起,动作幅度相当之大。以至于怀中的婴儿竟然滑落,直接飞了出去。 惊险的一幕,街道上数百双眼睛都目不转睛瞧的清清楚楚,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就这样飞出去了。 中年男子大为着急,扑上去想要接住,可惜距离太远根本够不到。“不,我的孩子……”人们只听到他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紧接着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襁褓中的婴儿飞的很高,到达抛物线的顶点之后便开始自由落体运动,只要坠地焉有活路? 数百人精神紧绷,大气都不敢出,街道上瞬间鸦雀无声。很多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不想看到惨剧的发生! 可一秒钟后,时间仿佛凝固了,没有听到孩童落地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悲催的哭声和唏嘘感叹。 众人睁开眼睛,只见一辆马车之中探一个身子,一双手臂伸出,恰好将婴儿接住。 “哦!”震天的欢呼之声响起,这一幕相当的感动,庆幸赞叹之声不断。 林昭后背上已经湿透,还算及时,总算是接住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来也巧,孩子飞出去之后恰好落到马车,林昭便探身出来,救了这孩子一命。 在众人啧啧称奇声中,林昭小心翼翼地缩身回车厢,旋即抱着孩子跳下马车。 中年男子冲了过来,却被最先的辽国军士拦住了,耶律纪出来恶狠狠道:“什么人?冲撞了宋朝使团,你担当的起吗?” 张宗益与曾巩都是仁慈之人,摆手道:“耶律大人,坐骑受惊无法预料,索性没造成什么伤害,不打紧的!” “哼!”客人已经发话了,耶律质也不好过分为难。 说话间,林昭已经抱着婴儿过来! 见孩子完好无损,中年男子几乎喜极而泣,躬身道:“多谢宋使相救,感激不尽!”他是个有见识的人,已然从衣装谈吐,以及耶律纪之前的话语中推测出来救命恩人的身份。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林昭笑道:“只是以后要小心些了,不敢这样危险!” “嗯!”中年男子伸手接过孩子,讶然发言儿子不哭了,身边的随从也差异地看着林昭,奇道:“怎地小首领在这位公子怀中便不哭了呢!”” “是啊,兴许是与这孩子有缘吧!”林昭旋即看着小家伙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不由笑道:“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嗨,山野猎户没什么大名,只起个小名叫阿骨打!”中年男子嘿嘿一笑。 “阿骨打!?”林昭默然神情一滞,盯着中年男子的服饰装束,慢慢吞吞道:“敢问阁下贵姓?” “你们是辽东的女真人吧?”曾巩走了过来,一眼便看出了对方身份,再加上小首领的称呼,已然猜出个大概。 耶律纪皱眉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那中年男子点头道:“不错,我们是女真完颜部的……” “完颜……阿骨打……”难怪哭的这么惊天动地,林昭蓦地有些眩晕,盯着中年男子怀中的婴孩有些发怔,无意间救下的竟然是金太祖? 想起后来北宋为金国所灭,骨子里的愤青观念迅速膨胀。早知道的话就不该伸手,摔死这小家伙,兴许大宋就能避过一劫了! 可是现在……这是个时期,宋朝与女真尚未有太多接触,关系还算融洽。看曾巩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 曾巩与耶律纪也明白过来,辽主寿辰,附属的女真各部自然是要前来贺寿的。此时完颜部并非女真中的大部落,耶律纪也不放在心上,随口问道:“你是完颜部的首领?” “是的,在下劾里钵,是女真完颜部现在的首领!”中年男子叹道:“是的,我这次子阿骨打出世才两个多月,经常爱哭闹,部落的巫医说是生病了,却又无能为力。想着趁此机会来辽阳寻医诊的,不想辽阳大夫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看劾里钵吞吞吐吐的样子,曾巩便猜出个大概。辽国人可能骨子里也有种优越感,对于来自深山老林的的“原始人”瞧不上眼,估计也多是敷衍,不肯尽心尽力。劾里钵也是碍于耶律纪的面子,不好直说! 林昭见状,不由感叹,这些辽人真是的,有违医德不说,同时也会深深刺激女真人。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女真起兵反抗与此是否有关系!辽人在不经意间已经种下了亡故的种子,那么宋人呢? 曾巩笑道:“这样啊,我们使团之中也有医士,恰好也是通行去给辽主贺寿,不若结伴同行,同时也好给令公子医治!” 什么?给完颜阿骨打看病?一瞬间林昭真想出声反对,适才不知情,出于爱护生命的仁慈之心救了完颜阿骨打也就罢了。现在已经知道了,怎么还能…… 可曾巩已经答应了,若是开口无疑会显得失礼,还有些冷血无情。何况耶律纪也在现场,难不成要告诉他们,几十年后就是这个孩子与他的子孙灭了宋辽两国?兴许辽人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自己恐怕也会被看做是疯子…… 唉,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既然与他父子同行,看能不能有机会在其他地方加以点拨和改变。既然完颜阿骨打命不该绝,只能另想办法,争取改变历史轨迹了…… 耶律纪也不反对,一行人在城外与百多女真勇士一同启程,前往辽河边上的捺钵。一路上,每当看到劾里钵和怀中还是婴孩的完颜阿骨打,林昭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PS:1、因辽兴宗耶律宗真、宋真宗等避讳,当时女真被称之为女直。本文为了表述清晰,称女真! 2、完颜阿骨打生于1068年8月1日,正是文中的宋神宗熙宁元年! 第四十七章捺钵 前往捺钵的途中,随行的医士为完颜阿骨打诊治过后,问道:“完颜首领,尊夫人怀孕之时,是否服用过许多人参?” “是的,人参是大补,为了孩子出生之后身体强壮,所以服用了许多,都是长白山百年以上的好人参!”劾里钵脸上本还有一丝得意,可看到医士的表情之后,浮现出迷惘之色,难不成一片好意反而害了儿子? 果然,医士摇头道:“人参虽然大补,但是服食过多会过分燥热,尤其是夏季,天气本就炎热。尊夫人服用人参太多,以至于令公子胎热过重,是娘胎里便有的病根,以至于哭闹不止。” “原来如此!”劾里钵真是悔不当初,问道:“那有办法医治吗?” “这个不难!”医士道:“不过令公子尚在襁褓之中,直接服药是不行的,我开几服药,让乳娘服下,化作乳汁给令公子服下,用不了多久就会起作用。” “好好!如此多谢了!”劾里钵感恩戴德,显然他对次子极为宠爱,旋即又对林昭道:“多谢林使臣,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番携带了一些东珠、人参,权作谢礼,请尊驾先收下!” 这两天林昭又在心中反复推算,如今是1068年,完颜阿骨打差不多在1115左右起兵抗辽的,当时他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完颜部不大,同名同姓的概率比较小,何况他是首领之子,那么这孩子应该就是后来的金太祖无疑了! 一想到靖康那汉家历史上难以磨灭的耻辱,一想到后来金国灭北宋,汉家百姓的惨状,林昭骨子里就泛起一种强烈的仇恨。隐隐对小婴儿完颜阿骨打就有种没来由的恨意,挥之不去。 劾里钵越是感激,林昭心中的“自责”与负罪感就越发的强烈。不行,必须要想办法阻止,直接杀了一个婴儿无论是道义还是可行性都不大可能,必须另想办法。 既然要改变,就要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完颜阿骨打做个部落首领可以,但绝不能让他成为金太祖! 不过劾里钵送的东珠、人参什么的,林昭自然不会拒绝,这可都是长白山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悉数笑纳便是了。 两天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辽河边上,辽主耶律洪基的捺钵就在此处。契丹族兴起的西拉木伦河与土河都是辽河上游支流,河流更是以国号命名,可见辽河在契丹人心目中,以及对辽国本身的意义都非同寻常。 距离捺钵还有数十里的时候,耶律纪便已经先行派人通知了耶律乙辛,请赵王定夺如何迎接宋使。 宋朝使团也有意放慢了脚步,等待着辽国方面重臣前来迎接,可能性最大的自然是赵王耶律乙辛了。 可是结果让他们失望了,耶律纪带回消息,辽主尚未归来,赵王耶律乙辛忙于政务,没时间前来迎接。接待的规格直接降低了好几个档次,先请宋使前往捺钵,稍后赵王会设宴款待。 宋朝使臣很是无奈,偏生人家说的理由充足,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不过几位大人都明确地感受到了一点,这次辽国似乎有意冷落宋朝使团,尤其是到达捺钵之后,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捺钵是辽主围猎时的行营,林昭原以为临时的营地能有多大,可是到了辽河边上,看到的情景直接颠覆了他的观念。 帐篷一顶接着一顶,一眼看不到边际,至少有数千顶之多。这也难怪,辽主每次出行都有皮室军护卫,虽说这次辽主是临时起意,从庆陵赶来时,只带了一万兵马,而且其家属奴隶什么的也会跟随,人数自然不在少数。 辽主的宫卫军的人数不在少,有弘义、长宁、永兴、积庆、延昌、彰愍、崇德、兴圣、延庆、太和、永昌、敦睦等十二宫,外加文忠王府。每宫有正丁一万四千,蕃汉转丁一万二千,骑军五千,总兵力达三十多万。 前几日,辽主到辽阳之后便开始抽调宫卫军赶来护卫。长宁宫使耶律敌烈恰好要从幽州换防到辽东,在得到赵王耶律乙辛允许之后,抽调了两万人马赶来护卫。 因此整个辽河捺钵的规模着实不小,林昭不由感叹,到底是马背上的民族,捺钵完全就是一座流动的城池啊!他们来的路上,甚至还看到了临时形成的集市,让人惊诧不已。 同时林昭也发现了另外一个状况,契丹人在生活却逐渐在向宋朝靠拢,有明显的汉化倾向。 男人穿着汉人的宽袍大袖,各式幞头,甚至还有学着某些风雅宋人,发髻插上一朵鲜花,还有几分妩媚气息。贵族女子们都是一身汉家女子衣装,绫罗绸缎,丝绸衣衫很受欢迎,一个个打扮的相当精致。 林昭很清楚,这便是所谓的汉化。在历史上,有许多北方外族曾经入主中原,他们在军事和政治上暂时击败了汉家政权,却无一例外地反被汉文化所同化。 一接触到中原的繁华和汉人安逸的生活,便迅速粉碎了他们多年传统的马背游牧生活。很多外族政权最终倒台,多多少少都和汉化加速有关。军队失去悍勇和拼杀精神,最终战斗力大大下降。当军事控制弱化,政策不善,百姓生活水深火热,一个王朝的覆亡就开始了…… 想想眼前的辽国,灭亡或许就与此有关,逐步汉化的他们可能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锐气。以至于被出自山野,更为落后却不失悍勇的女真人打败。金国同样如此,入主中原不过在百年时间,便被蒙古人打的落花流水,经历惊人的相似…… 若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对宋朝或许是件好事,可时间不等人,北方部族政权始终是心腹大患。林昭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些问题,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让人很愤怒的消息。 辽国赵王耶律乙辛在此之前,曾经亲自接见过西夏和高丽的使节,怎地轮到更为重要的宋朝时,就突然忙碌抽身不得?到底是巧合,还是辽人有意而为之呢? 张宗益认定的是后者,早年他曾经出使过辽国,知道契丹人对宋朝使团的待遇。可是进入所谓的“礼宾帐”时,张郎中发现,档次明显下降了,看样子似似乎和高丽,回鹘之流相似…… 辽国这是有意怠慢宋使啊!使团上下愤愤不平。果然不出所料,辽人处处为难,这次出使注定了困难重重。 张宗益憋着一腔火打算前去找辽人理论,可尚未出门便有辽人来报:赵王耶律乙辛晚间设宴为宋使接风! 第四十八章座次排序 耶律乙辛设宴接风?时间把握的很巧妙嘛!在宋使火气刚刚上升的时候,及时降降温,辽人还真是处心积虑,精于算计啊! 宋使的心情平复一点,以为赵王耶律乙辛要为接待上的失礼赔罪。可后来才得到消息,晚宴不是单独针对宋使的,而是包括西夏、高丽、、吐蕃、回鹘在内诸国的,代表辽主一同进行欢迎宴会。 张宗益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骨子里天朝上国的优越感让他看不起些许蛮夷,故而心中很是不爽,口中责骂不断。若非曾巩拦着他,恐怕此刻已经硬闯耶律乙辛营帐,与辽人理论个一二三出来! 林昭道:“张郎中息怒,此番出使注定艰难,辽人这显然是故意挑衅,我们不能正中他们下怀。所以暂且不动神色,静观其变,今晚看看辽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不变应万变!” 曾巩不由高看了林昭一眼,他原以为林昭年纪轻轻,容易热血冲动,现在看来完全是不必要的担忧。说道:“没错,辽人设宴款待各国使节也说得过去,若是反对,反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了!” 张宗益这才安定下来,他虽是名义上的正使,可实际上主导的还是曾巩。三人都明白一点,所谓宴无好宴,今晚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当晚的宴会在耶律乙辛会客的大帐篷里举行,虽说是帐篷行营,但是里面却有十余丈见方,立柱木梁,帷幔锦帘,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所用器具皆是描金镀银,可以说是富丽堂皇。丝毫不比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的宫苑府邸差多少。 看来辽国人的生活也奢靡啊,同时也体现了耶律乙辛在辽国的特殊地位。 耶律乙辛似乎为了更进一步显示他高贵的地位,竟然有意迟到了,根本不曾出面迎宾。些许事情都交给了耶律纪进行,宋使进帐之后便又侍者前来引导就坐。 对于辽人这种失礼,张宗益嗤之以鼻,林昭与曾巩则是趁这个机会观察着各国使节的状况。不看不知道,一看问题再次出现了。 他们惊讶的发现,宋使的座次竟然在西夏、吐蕃、高丽之后。开什么玩笑?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宋辽可以说是东亚地区最大的两个国家。屈居第三的西夏勉强可以与之匹及,但是已经四分五裂的吐蕃和高丽,显得有些不入流的国家,竟然排在大宋之上? 这个时代可没什么按照首字母、笔画顺序多少排序的说法,座次完全就是地位的象征,直接关系到了国家尊严,是有辱国体的大事! 明显是对大宋的极度不尊重,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许之前的问题可以忍耐,不管是辽人的疏忽,还是故意而为之,这件事都绝对没商量! 张宗益、曾巩、林昭在这件事情表现一致,拒不就坐,并且对辽国提出了抗议! 耶律纪心中有数,但是场面总是要维持的,出面佯作不解道:“几位贵使这是做什么?” “我大宋使臣岂能屈居人后?辽国也忒无礼了吧!”张宗益冷哼一声,表示抗议。 “坐席而已,有什么关系!”耶律纪揣着明白装糊涂,随口打个哈哈,试图遮掩过去。 张宗益冷冷道:“岂能一样?天朝使臣岂能屈居藩属之后?” “同样为使节,你宋国就高贵一些吗?”西夏、吐蕃、甚至高丽使臣都一脸的不乐意,感觉被大宋使臣轻视了。 林昭冷冷道:“你西夏自始至终都是我大宋臣子,附属国在宗主国面前有什么嚣张!” 西夏使臣笑道:“什么附属国,我国国主是大辽皇帝册封的,与你宋朝有什么关系?” 这倒也是一个事实,虽说西夏起家的定难五州原属大宋。李元昊也向大宋称臣,当年了大宋每年会有不少的岁赐,说起来是赏赐,实际上上却充满了屈辱。总而言之,宋朝花钱不少,买下了宋夏之间的这个君臣关系。 可宋夏之间关系却并未因为岁赐长久稳定,也时战时和。此前一段时间,宋夏之间关系便进入了一个冰点。两年前的宋英宗治平三年九月,当时的西夏国主李谅诈举兵进攻宋朝边境的大顺城。 宋廷迅速做出了止其岁赐银帛,牒宥州问故的经济制载。要知道西夏地处西北,财力经济状况实在不敢恭维,失去了宋朝岁赐和榷场互市贸易。 还别说,西夏很快就感受到经济制载的沉重压力,与宋朝的关系在短期内十分紧张。而恰在此时,西夏毅宗李谅诈突然病逝,只有八岁的幼主李秉常登基。西夏目前名义上是由李秉常之母梁太后主政,实际上的军政大权则是掌控在国舅梁乙埋手中。 按理说只要向宋朝低头,上表臣服就能解决问题。主少国疑,若真是如此行事,难免会被国内反对势力攻击,威胁外甥的皇位。梁乙埋无可奈何,承受了巨大压力。 单凭一个西夏是无法与大宋一较高下的,于是乎梁乙埋采用了西夏惯用的技能——墙头草,随风倒! 既然与宋朝闹翻了,那便只有和辽国好好攀关系了。有机会拉拢西夏,一起对宋朝施加压力,如此好事,辽国自然不会拒绝。去岁十一月,辽主耶律洪基下诏册封李秉常为夏国主,辽夏之间建立了君臣关系。今年七月的时候,西夏便派了使臣前来感谢册封,同时为辽主贺寿。 此番出使西夏的使臣叫野离乎可,是梁乙埋的亲信,是个仇宋分子,一听到张宗益的话,便愤愤不平反对。 张宗益冷冷道:“是吗?原来都是些数典忘祖的不孝后辈,昔年李元昊向大宋称臣的上表还在汴京天章阁保存着,要不要拿给诸位看看,以免忘了祖宗。” “张郎中息怒,不要和这等背信弃义的短视之徒一般见识!”林昭笑道:“既然人家不不愿意在做大宋的藩属,我大宋何必非要认个穷亲戚呢?每年的岁赐算是省下了。对了,回去之后还应奏请官家,边界的榷场都永久性关闭吧!” “你……”毕竟是理亏的,何况那榷场可是与西夏经济命脉密切相关的,野离乎可也顿时为之语塞。说到底他也只是向趁势羞辱一下宋使,不管得罪的太过分! 既然得罪人了,索性就得罪个遍,曾巩道:“西夏如此,吐蕃也是如此,你家前赞普角厮罗被我大宋天子册封为河西节度使,现任董毡赞普也受到大宋册封为保顺军节度使,太夫人乔氏尊为太原郡夫人。至于高丽,前些年也多次朝贡大宋,以的藩臣自居,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 虽说都只是名义上的一些东西,却真实地存在,以至于三国使臣都有些不大好好反驳。别人反应平平,林昭都不曾在意,反倒无意间瞧见默默不语的吐蕃使臣背后有个年轻随从,听到这番话时双拳紧握,刹那间坚毅的眼神之中似乎流露出深深的恨意。林昭不会想到,多年之后两人会沙场再遇,一决高下…… 耶律纪刚想说话,便被林昭打断:“耶律大人,即便他三国忘了祖宗,花言巧语欺骗贵国……呃,不管是谁家的藩属,可有一点,宋辽乃是兄弟之邦。兄弟交往,外臣藩属有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彻底堵住了辽国的嘴,不管怎么讲,宋朝都更为高贵! 耶律纪不禁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门官唱诺道:“赵王驾到!” 耶律乙辛终于来了! 第四十九章辽主归营 门口,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大踏步而来,行走间散发出一股自信强大的气场,有几分威武霸气。 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样锐利深邃,深沉而精明。来者正是辽主宠臣,官至太师的赵王耶律乙辛! 许久之后,他终于肯从幕后走到台前! 耶律乙辛远远地便一拱手,解释道:“属下人不懂事,怠慢了贵使,孤深表歉意!”随即吩咐道:“来人,在孤座侧加席位,请宋使就坐!” 不管耶律乙辛出于怎么样的考虑,现在将宋使放到了和主人并行的位置上,与辽国平起平坐,比吐蕃、西夏几国又高出一阶。如此处理可以说是恰到好处,不仅给了宋使补偿,某种程度上在座次上还有所上升,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 雷厉风行,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在其他人做出反应之前,顷刻间便化解了之前的尴尬,很是漂亮。 张宗益很满意这样的安排,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好像取得了巨大胜利似的。 曾巩却是忧心忡忡,之前的事情仅仅是属下人的过错?耶律乙辛毫不知情?曾巩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也不知这位赵王殿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总而言之应该是不安好心的,后面无疑会更为艰难! 林昭熟悉的契丹人并不多,是耶律乙辛恰好就是其中一位,说起来还起源美丽动人,才情无双的辽国皇后萧观音。 前世中文系的女友似乎很喜爱,同情这位萧皇后,尤其是她后来遭遇的十香词冤案,更让人唏嘘不已。 林昭也就有意无意有所接触,对十香词冤案中耶律乙辛扮演的角色一清二楚。欺骗辽主,陷害皇后萧观音与太子耶律浚,甚至还意欲杀害皇孙耶律延禧,这样的臣子他是好东西吗?林昭注意到,耶律乙辛自从进门之后嘴角一直挂着和蔼的笑容,很显然是那种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的主! 今日的事情八成就是耶律乙辛本人策划的,是他有意想要冷落打压宋使。当然了,辽国赵王的身份注定了他本人不能参与,于是乎手下人唱白脸,他自己则唱红脸!当真是好算计,后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幺蛾子,当真是防不胜防啊! 关于座次的争论暂时告一段落,分宾主落座之后,耶律乙辛朗声道:“感谢诸位使臣前来为我大辽皇帝陛下贺寿,孤代表陛下略备薄酒,为诸位使臣接风!” “赵王客气了,能来为陛下贺寿是臣等的荣幸!”野离乎可似乎铁了心,表现的有些恬不知耻。 吐蕃使臣则一直表现的比较沉默,他们国力相对弱小,在宋、辽、西夏三国的夹缝之中寻求生存,无论哪一方都不敢轻易得罪! “诸位,请便!”耶律乙辛招呼众人落座用餐饮酒! 大块的牛羊肉被送到了眼前,张宗益和曾巩都是斯文的读书人,似乎还有些不大习惯。林昭则全不在意,好不容易有机会吃到烤全羊、手抓肉,怎么能错过呢!随即拿起小刀,吃的津津有味!心里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在江南居也推出烤全羊……唉,冬天就快到了,涮羊肉似乎很不错…… “听闻王叔今日宴请诸国使臣,怎么告诉孤一声呢?”宴会刚刚准备开席,突然门帘一动,一个半大男孩出现在门口,看样子年纪在十二三岁。不过契丹人相对生的更显高大,估计实际也就十一二岁左右,声音还有些稚嫩! “王叔,我也来凑个热闹!”男孩身后闪出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身华贵,小巧可爱中又透着股高贵,宛若天之骄女。 耶律乙辛骤然见到两个孩子,大为惊讶,连忙起身道:“臣见过太子殿下,越国公主!” 众人之人皆是一惊,来人竟是耶律洪基的独子,皇太子耶律浚,以及皇三女越国公主耶律特里! 耶律浚年纪不大,或许是自小为天之骄子,见惯大场面的缘故,表现的很沉稳,甚至显得有些少年老成。笑道:“王叔不必多礼,诸国使臣皆是前来给父皇贺寿的,孤理当前来表示欢迎!” 很显然,耶律浚的突然到来有些出乎耶律乙辛的预料。不过皇太子驾到,该有的尊敬与谦恭都不能少,立即让出了主位给耶律浚和耶律特里。 耶律乙辛与宋使的座次自然要略微下降一点,毕竟辽国皇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宋使自然也没什么说的。 林昭看着耶律浚与耶律乙辛亲昵表情,心中设想着,这孩子要是知道亲爱的王叔几年后的对他母子的作为,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耶律浚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落座之后笑道:“今日宴会怎无助兴表演?” “时间仓促,未及安排!”耶律乙辛笑着回答! 耶律浚笑道:“若无表演难免显得无趣……” “不若让勇士们摔跤比试助兴吧,可以让各国勇士都参加!”耶律纪不失时机地小声提议。 对此西夏人、吐蕃人自然求之不得,这都是他们的强项! 而且恰好是宋朝的弱项。很多人已然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想要趁机会让宋使出丑。耶律乙辛眼珠滴溜以转,已经合计好利弊,正准备点头同意。 可是辽国三公主耶律特里却不悦道:“摔跤有什么可看的,为何不吟诗作词呢?”小公主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似乎遗传了母亲萧观音的才情,俨然一副小才女做派。 小公主,我爱死你了!林昭心里则是相当的开心。张宗益和的曾巩也是松了一口气,若真是各国勇士一起参与摔跤比武,宋朝只怕是要当众丢脸了…… 其他几国使臣表情明显一滞,偏生是辽国小公主的提议,如何能反驳,目光纷纷落到耶律乙辛身上。可赵王尚未开口之时,太子耶律浚便笑道:“特里喜爱诵读诗词,今日难得几位南朝博学才俊在此,还请指点小妹一二,至于摔跤比武,稍后再进行吧……” 诗词可能唯有宋使擅长,宴会作诗不是明显找不自在吗?小妹不懂事,耶律浚一句话便轻松化解了!耶律乙辛眼中精光一闪,看来之前有些小瞧了耶律浚,虽才十一二岁,却着实的不简单。 辽国太子与公主都开口了,作诗词一首的要求也不过分,张宗益是竟是出身,曾巩更是唐宋八大家,一代大文豪,诗词自然不在话下。可是毕竟已经四五十岁了,作诗赠给一个小女孩,似乎有些…… 于是乎这等重任便自然而然落到了林昭身上,林主簿也第一次正是出现在各国使臣面前。年轻——这是所有人共同的第一印象,如此年纪出使,只怕出身不凡!耶律乙辛则上下打量,他已然得到一些消息,汴京那起案子就是此子侦破的…… 辽国小公主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宋使,有如看待邻家大哥哥一般,满怀期待。林昭心中暗咐,这时候做个什么诗词应情应景呢?正在为难的时候,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大地似乎都为之颤抖…… 众使臣面面相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不想太子与小公主却开心地跳起身,喊道:“父皇回来了……” 没错,入林狩猎多日的辽主耶律洪基回来了!亲卫皮室军的骑兵万马齐喑,与黑夜中制造出这样的响动…… 小公主似乎也很久不曾见到父皇,欢呼雀跃地跑了出去,临走时间却不忘在对林昭喊道:“记得哦,你欠本公主一首诗哦……” 呃……林昭轻轻挠挠头,这萝莉公主还真实在,也并未放在心上,便跟随众人出门“迎接”辽主归营。 林昭全然不曾想到,这首诗整整欠了半生。尤其是出门看到一个高挑的倩影和那张风姿卓越,风情万种的脸庞时,更牵连出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来…… 第五十章谁是他的洛神? 辽主耶律洪基围猎回营,外出迎接的人不在少数。在皮室军的层层护卫之下,林昭等人只能站在远处遥望! 无意间,林昭瞧见一个身材高挑,风姿卓越的面容在人群之中一闪而过。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固然美,却不是吸引林昭的缘故。而是因为容貌相似度,美丽的容颜与前世的中文系花女友有七八分相似。 主要的差别可能来自于年纪,适才的女子年纪估计在二十四五岁,少妇风韵十足,而且眉眼神情之中带着些许忧郁。而系花女友清纯可人,尚未经过自己的雨露滋味,少了些娇艳欲滴,风情万种。 可是彼此之间的容貌确实相似,若非肯定身处宋朝,林昭定然会认错人!一瞬间林昭的心猛地抽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再想要多看一眼,弥补前世遗憾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芳踪难觅。 林昭满心遗憾回到了营帐,一夜都不曾睡好! 次日曾巩本打算去约见耶律乙辛,交涉萧杰在汴京自杀一事。可是后来转念一想,若是主动提及,反而容易被契丹人误会是宋朝胆怯,到时候更加得寸进尺! 反正此事已经宋朝掌握主动权,提不提在他们。现在已然得知了阻卜叛乱之事,辽国自身还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空对宋朝兴兵呢?所以,只要辽国人的不着急,宋使完全不必太担心…… 林昭闲来无事,便趁着机会跟随苏岸一同练功。原来的林昭是个纤弱的书生,身体单薄,险些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自穿越以后,林昭虽然坚持不懈锻炼,可起到的效果十分有限。 自从上次在登州见识过苏岸的身后之后,林昭这一路上便一直便央了苏岸学武,身体确实强壮了不少,武术技能也略微提高了几个技能点…… 偶然间长吁短叹,写下几首应景的诗词名篇,思慕那个惊鸿一瞥的美丽容颜…… 耶律洪基回营有些突然,因此对很多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一个不大不小的震动传递在辽河捺钵。 “耶律乙辛似乎有意挑起宋使的不满!吗的,让我出来得罪人,他自己反倒装起好人来!”耶律纪一回到营帐,见到角落里黑影轻轻晃动,便压低了声音诉苦! “这样也好,萧杰的事情可能就更好处理一些,至少耶律乙辛如我所愿。” “让耶律质什么时候来捺钵,时间拖的太久似乎不行!” “尽可能拖到天安节之时,估计那时候耶律洪基与乙辛不会有空,此事也能多拖延今日!” 耶律纪迟疑片刻,问道:“难不成确定了那日动手?” “是一个合适日期,那日所有人都会集中来贺寿,气氛高涨,漏洞自然就多了,动手更加容易!”黑暗之中,那人迟疑片刻道:“这几天有人称辽阳兵力不足,要从中京调集积庆军前来……再者,寿宴之后,耶律洪基只怕就离开辽东了,好机会不能错过……” “安排妥当了?” “撒懒当年亲自参与攻击楚王,谁也想不到他实际……哼哼!” “可我们的兵力会不会有些少?” “难得皮室军只有一万人,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女真国大王府已经会支持我们的,到时候只要做的巧妙,可以将罪责推卸到宋人还有……完颜部那个劾里钵似乎和宋使走的很近…… 到时候只要将耶律浚控制在手,耶律仁先那个老家伙即便是凯旋而归,也为南下攻宋为先帝报仇。至于女真国大王府这边,牵扯进来完颜部,正好给他们向东海女真各部出兵的借口,相信他们会很乐意的!” 那人停顿片刻,轻声道:“放心,只要安排巧妙,万事大吉……还有人记得萧胡睹吗?楚王兵败之后,他还有个儿子侥幸存活,在宋境生活了几年,到时候只要混成宋朝兵丁,嘿嘿……” “嗯,我们在准备,却也得防着耶律乙辛,我总觉得这厮不安好心……” “放心好了,那也已经参与了,赵三可是爱极侄子,会倒向我们这边的……” “可惜没准备好,耶律洪基今晚竟然突然回来了,可惜……” “没事,为楚王复仇,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定要志在必得!” 耶律洪基回到捺钵,第一时间便召见了耶律乙辛。 “陛下,我们前番出使宋朝的正使萧杰死在汴京了!”耶律乙辛率先汇报此事。 身材高大,毕竟是一大国之主,身上散发出威武之气。只是这位辽主玩性实在太重,看起来太过随意,有些失了君王气度。 耶律洪基眉头一皱道:“萧杰乃是后族重臣,怎么就死了,朕该如何向皇后交待?” “呃……”耶律乙辛迟疑道:“宋人称是自杀,我国副使在南京生病了,还不曾赶到,所以还不明真相……” “那你以为如何?是否宋人有意推卸责任?”耶律洪基首先想到了这一点。 耶律乙辛道:“陛下,臣以为无论如何,这次都该趁着机会给宋朝施加些压力,给大宋朝的小皇帝提提醒,让他安分守己……” “你欲如何做?” 耶律乙辛说完之后,耶律洪基轻轻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陛下,高丽此番献上了两位美女,美艳不可方物,陛下要不要……”耶律洪基本来打算前去看望皇后萧观音的,被耶律乙辛这么一说,便临时改了主意! 可怜的辽国皇后萧观音依旧独守空房,春闺寂寞! 青丝如云,吐气如兰,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高贵的身份的显得更加高雅,不可亵渎!可是那深邃的美眸之中,却又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 皇帝今晚又没有来,当年他们新婚燕尔,感情笃深,生下一子三女。可是到后来,耶律洪基整日沉迷于围猎游玩,作为皇后的她出面劝谏,不想惹了皇帝不悦,从此之后夫妻感情便一落千丈。尤其是最近两年,愈发的冷落她了…… 有时候她真想只做个相夫教子的妻子,而不是所谓的贤后。可是为了整个家族的荣辱利益,哪怕再累,这个皇后都要当下去…… 门口一声轻响,萧观音眼中浮现出一抹惊喜,难道他良心发现来探望自己了?可看到小女儿可爱的面孔时,眼中有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失落…… 仈 澪 電 孖 書 ω w w . Τ Χ Τ 捌 0. ξ A 耶律特里笑道:“见帐中灯火未熄,想来母后不曾安寝,特里来陪陪母后!” “嗯,我的特里最好了!”还好有几个儿女相伴,似乎还很善解人意,萧观音轻轻一笑,旋即瞧见女儿手上的纸张,疑惑道:“特里,你拿着什么?” “这个啊,嘿嘿……”耶律特里小脸上满是笑容,笑道:“这是宋使大哥哥写的诗文,他本欠我一首诗的……不过这个不算,这是我让侍女偷偷拿出来的……” “你呀,鬼灵精怪,怎地如此没礼貌呢!”萧观音也并不过分责备,定然是送使练字之后丢弃了废纸,想来也无妨。 耶律特里嘿嘿一笑,将纸张递给母亲…… 萧观音怀着好奇打开,第一印象便是,这位宋使的书法着实一般! 至于内容,上面赫然写着: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赫然正是曹子建的《洛神赋》,看其中意味,似乎是宋朝使臣遇到中意的女子了……只文中并未提及,也不知谁是他心中的洛神? 第五十一章一捧黄土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便到了九月中的天安节! 辽主耶律洪基的寿诞,各国使臣,以及附属各部落的首领都前来祝寿的,可谓济济一堂,好不兴旺。 这日午间,偌大的寿宴会场早已辽河边布置好,辽主耶律洪基将在这里接受朝拜恭贺。前来拜寿的人员实在太多,想要找出个占地面积足够的帐篷实在困难。 加之今年的天气着实不错,即便是在辽东依旧不怎样寒冷,秋高气爽正宜人。室外布置场地,更显壮观,也是辽人游牧旷野传统的体现。 三位宋使都换好了正规朝服,衣冠打扮相当的仔细。虽然此行另有目的,可名义上还是为辽主贺寿而来的,礼仪方面自然不能差。不能对辽国失礼是一方面,同时也不能丢了大宋朝的威仪!随后带着实现准备好的寿礼、国书贺词便出门了。 路上竟又遇到了劾里钵,这位完颜部的首领见到林昭,便喜滋滋地上前来,满脸堆笑感激道:“多谢宋使,小儿阿骨打吃了贵国医士开的医药,已经好多了!” “呃,完颜首领客气了,林昭随便应了一声,着实没有心思与劾里钵多说什么,尤其是涉及搭救完颜阿骨打一事! 劾里钵却喋喋不休道:“大恩大德,某铭记在心,无以为报……” “呃,完颜首领真是客气!”林昭只当是一句客气话,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偏巧这会野离乎可走过来,留下一个愤恨的眼神,显然对宋使很不感冒,敌对情绪很严重。 几位宋使压根不将这等番邦小角色看在眼里,全都收摄心神,准备应对今日的局面。俗话说宴无好宴,今日才是最困难,最紧要的关头。 果然,在一系列的奏乐礼仪声中,辽主耶律洪基登上王座,接受拜贺!先是辽国宗室臣子首先上前拜寿,接下来便是其他各国使节上前恭贺。很平常的环节,但是这一次偏巧就出问题了…… “恭贺大辽皇帝陛下寿辰,恭祝陛下福寿绵延!”各国使臣齐刷刷地跪倒,显得那叫一个有诚意。当然了,三位宋使臣是除外的,只是略微躬身施礼,顷刻间显得鹤立鸡群。 “尔等为何不跪?”辽主尚未发话,一位辽国文官百年跳出来大声指责。 曾巩低声道:“此人命叫张孝杰是辽国清宁(1055)元年的状元,颇有才学,虽是汉家出身,在辽国贵幸无比。这些年青云直上,步步高升,不过十多年已然是辽国参知政事,同知枢密院事!今日此人出面,怕是来者不善啊!”说起来曾巩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大宋的状元进士都要从基层干起,多少年品级也提升不了多少。看看人家辽国,这简直就是飞速啊,没法比啊! 张宗益朗声道:“宋辽两国乃是兄弟之邦,地位平等,我等代表大宋皇帝,自然无需跪拜!” 张孝杰摇头道:“宋辽确实是兄弟之邦,乃是贵国真宗皇帝与我国圣宗皇帝在澶州所订立。当初,贵国真宗皇帝年长为兄,我国圣宗为弟。如今贵国皇帝乃是真宗的曾孙,而我国陛下是圣宗皇孙,算起来贵国皇帝该称我国陛下为皇叔才是。叔父寿诞,侄子是否该跪拜贺寿呢?” 这话虽然说的有些牵强, 却也是有凭据的,说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林昭心中已然明白,辽国专门找来这个“饱学之士”,似乎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见宋使不为所动,张孝杰又道:“贵国不是一直以礼仪之邦自居,讲究以孝治天下,难不成今日要行不孝之举?” 张宗益一时为之语塞,辽国人明显是强词夺理,咄咄逼人。要是屈服了,可是有辱国体的大事,可要是不屈服,总要有个说辞才是…… 曾巩道:“今日我等代表大宋为辽国皇帝贺寿,是国事而非家事!” “有国才有家,家国岂能分离?今日我国陛下寿辰,你等难道不代表贵国皇帝向皇叔表示恭贺?”张孝杰步步紧逼。 这话也并非全无道理,陛下两国使臣往来都要代表己方皇帝,向对方君主表示问候。从形式上而言,似乎确实如此…… 林昭见到张宗益与曾巩面露难色,当即道:“所谓上行下效,叔父自然是侄子的榜样。请问我朝仁宗皇帝驾崩后,辽主可否以子侄之礼守孝三年?我朝太皇太后是辽主叔母,不知辽主可曾膝前尽孝?” “呃……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张孝杰无意间看看耶律洪基脸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帝亡故,告哀之后通常象征性地表示哀伤,辍朝几日,派个使团前去吊唁即可。又不是亲爹娘,守孝服丧那不是开玩笑吗!可真要摆上台面,仔细论起来,可不就是如此嘛! “贵国真宗皇帝也曾尊我国承天皇后为叔母,当初为何不前来上京尽孝吗?”张孝杰明显是避重就轻。 林昭笑道:“是啊,我朝真宗皇帝,贵国皇帝陛下都无此先例,皆是因国事为重,不可因公废私……多位长辈教诲,我朝皇帝仁孝,自然谨当遵从,今日也不能因家事影响国事!” “你……” 林昭当即乘胜追击道:“难不成你要否决先代君王的教诲?是铁了心要置贵国皇帝陛下于不孝之地吗?” 强词夺理,今日的原则就是如此。不管怎么样,只要说得通,站得住脚,谁说的好谁就有理。曾巩看着林昭,会心一笑,他现在终于明白,皇帝和相公们为何会派个毛头小子出使了! 一直不说话的辽主终于开口了,要是继续下去,林昭还不得把他说成是不仁不孝的无道昏君!今日虽有打算打压宋使,却更得顾及自己尊严! 堂堂辽国状元,竟然不如一个南朝毛头小子言辞犀利,当真恼火!耶律洪基强压心中的怒火,笑道:“算了,即便是皇侄亲至,朕岂能忍心让他跪地受凉,今日就不必了,宋使落座吧!” 不用说,第一轮交锋,以宋使臣的胜利告一段落。三位宋使大有面子,抛给张孝杰一个冷冷的鄙视,转身落座…… 林昭也终于从幕后走到台前,宋朝使臣之中最出彩的就是这一位了! 下一个环节便是各国向辽主献上首领,各类奇珍异宝,珍稀特产纷纷登场。女真献上的多是人参、东珠、海东青;室韦则是献上数十张绝好的白狼皮;高丽送上两株大珊瑚,另外几个美女前几晚已经进来辽主的营帐了…… 吐蕃则是送上高山雪莲与河湟宝马;西夏似乎下了血本,什么西域玉雕,大食宝刀,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尤其是一头白鹿,这玩意在古代可是祥瑞的象征。 最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宋使身上,对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的宋朝的寿礼很感兴趣!张宗益起身代表宋朝向辽主献礼:松鹤福寿长蜀锦屏风一面,精美瓷器数件,福禄寿金饰一件,精美书画数件…… 可以说都是与贺寿相关,具有大宋特色,以文化用品为主的礼物。往常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可是今日其他几国着实太显眼,如此一来就显得有些寒酸。张宗益说话的时候,还略微有些没底气……不过转念一想,每年数十万的岁币,已经够便宜辽国了,也不差寿礼这一点…… 当然了,张郎中还是略加解释道:“这面蜀锦屏风是由蜀中绣娘十余人历时半年,精心绣制而成,金饰与瓷器都是我大宋一等一的能工巧匠制作而成,至于这几幅书画,都是历朝名士所书,全都是难得一见的真品,恭祝辽国皇帝陛下福寿康宁!” 话虽如此说,可是看起来终究还是次了一等,辽主耶律洪基反应平淡,只看了几眼便不再留意。倒是对那宝刀、宝马赞不绝口,有意无意间轻视宋朝。 最后为了鄙视宋朝,显示辽国的富足,还来了一句:“各国送上的寿礼,朕很喜欢,各位使臣返回时,朕会对各国君主回赠一份礼物,我大辽地大物博,诸位要什么,大辽就曾什么,诸位使臣随便挑吧!” 这话说的霸气!难不成要辽国的江山,和你的女人,你也给?开个玩笑,言归正传!辽主虽然慷慨,开这东西又有谁敢胡乱要呢? 一时间,吐蕃人有求佛经的,西夏人则要辽主的马鞭,高丽则是什么名贵的杯子,同时并求取一些适度范围内的珍奇异宝…… 最后选的依旧是宋使,要什么呢?张宗益与曾巩尚未有主意,林昭已然起身道:“辽主是的意思是……只要辽国有的东西,都能赠送吗?” “不错!” “那好了,大宋求取之物相当珍贵,希望辽主不要吝啬……” “只要你说得出,朕自然应允!”耶律洪基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昭,这个年轻的宋使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其他人也都抱着同样的心态! 辽河边上,偌大的会场,好几千双眼睛全都集中到了林昭身上。宋使到底要向辽主求取什么回礼呢? 张宗益生怕林昭过分,胡乱开口惹下麻烦,想要开口提醒却被曾巩的眼神阻拦了。曾巩相信,林昭一定会有分寸的…… 众目睽睽之下,林昭弯腰从地上捧起一捧黄土,高举起来,朗声道:“大辽皇帝陛下,大宋就要这个了……” 第五十二章舌灿莲花 珍贵的宝物……一捧黄土…… 两个词语怎么看似乎都联系不到一起,可宋使林昭偏偏就别出心裁! 众人还以为林昭会向辽主讨要什么珍贵的宝物,不想竟是一捧黄土,到底是故意戏弄人,还是脑袋被驴踢了? 野离乎可第一个笑出声:“真是好笑,一捧黄土何来珍贵之说?简直莫名其妙!” “谁说一捧黄土不珍贵了?看不出来那是你蠢!”林昭今日已然坚定了噎死人不偿命的策略,开口便让人无语。 “你……”野离乎可几欲发作,好在顾及场合,强自忍下这口气,冷笑道:“本使眼拙,还真没看出来黄土到底珍贵在何处?” 现场很多人都是同样的想法,耶律乙辛一直观察着情形,他隐约感觉情况很是不妙。 张宗益则是满头雾水,林昭你到底要闹哪样?可悠着点啊!曾巩则是一脸轻松,东阳啊,你就尽情发挥吧! 林昭朗声道:“请问诸位,禾苗谷物,花草树木哪一样不是从土中长出来的?我们吃的稻谷粟米那样不是出自土地?别告诉我,你们只吃牛羊肉,也罢,牧羊的水草又是从何处而来?不都是土地嘛! 有人献上的什么玉器,金刀什么的,请问哪一样的矿藏不是从土中挖出来的?人赖以生存的粮食,各种各样的金属器物,奇珍异宝全都来自于土壤,试问世间有哪一件宝物能比黄土更珍贵?” 尼玛,什么才叫强词夺理!野离乎可顿时不言语了,在场的人听到这样的答案既好气又好笑。 同时众人也有些敬佩这位年轻的宋使,当真是一副好口才。要问世间什么罪珍贵,不是黄金珠宝,也不是那一捧黄土,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才是!看看人家林昭,舌灿莲花,粪土也能说成是黄金啊! 当然了,也有人疑问:黄土哪里没有,你大宋该不缺吧,竟然跑到辽国来求一捧黄土。是莫名其妙,还是另有所图? 林昭说完之后,看着耶律洪基,问道:“辽国皇帝陛下,这件珍贵礼物是否可以赠给大宋?” “既然宋使如此珍视,朕自然应允……”耶律洪基嘿嘿一笑,颇有几分鄙夷,这宋使当真是可爱,随即轻轻点头。 也就在这以刹那,张孝杰大声喊道:“陛下,不可……”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耶律洪基已然话音落地…… “不是吧,一捧黄土都要吝啬,辽人也忒铁公鸡了……”众人刚刚向张状元投来鄙夷神色…… 那厢林昭抓住机会,急忙朗声道:“曾大人,在《语录》上写清楚,辽主赠土与大宋,回汴京后请诸陛下审阅,昭告天下!” 转而又对耶律洪基道:“大辽皇帝陛下,也请贵国在起居注上记录清楚,将来也好有个凭证!” 曾巩笑道:“那是自然,本官定会记载清楚!”心中暗道:林昭果然有两下子,你辽国不是要为难我宋朝吗?这一招该你们下不来台了! 张孝杰欲哭无泪,终于还是反应慢了一步,提醒晚了。众人也都回过味来,《语录》是记录两国使臣对话记录的,要呈给皇帝御览的,而且是能录入史册的东西。 一捧黄土,记录变成了辽主赠土与大宋,言辞精简,却又十分模糊。要知道,书面上一个土字有很多种解释,可以是黄土,也可以是国土…… 坑!搞了半天,宋使是玩文字游戏把辽国人给绕进去了。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看来这“土”确实就是最珍贵的东西了,宋使并未信口雌黄。 仔细说起来,耶律洪基也算是个武夫。要不然当年怎么会闹出皇太叔之乱,后来又听信耶律乙辛谗言,害死妻儿。总之,辽主就是个直肠子,头脑转的又没那么快,还想趁机羞辱一下宋朝,可是没想到却被坑了。张孝杰倒是反应过来了,可惜终究还是慢了。 给宋朝土地那完全是不可能的,关键是史书记录和名声! 今日赠的一捧黄土,可若干年后,史书上难免会怎么写?辽主赠土于宋帝!赠土,赠何处之土?尤其是年代久远之后,遇到不明就里之人断章取义,他耶律洪基可就要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污点,甚至为人所诟病。 毛头小子竟然给我下套,哼!耶律洪基很是愤怒,可身为皇帝,金口已开,岂容反悔! 可目光有意无意落到张孝杰身上,现在最好的办法无疑是辩驳。看看能不能逆转,至少也得改变这种局面! 张孝杰道:“唉,《语录》记载应当尽可能的详细,焉能如此模糊,我朝起居注同样如此,写清楚了,辽主赠黄土与宋帝!”玩文字游戏是吧?那好,那就清清楚楚较个真。 “黄土?也是!”林昭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泥土,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哎呀,辽东是黑土地啊,土色偏黑,为了名副其实,该换黄土才是!辽国哪里有黄土?对了,幽州!”旋即大声喊道:“既然如此,那就写清楚,辽主赠幽州之土与大宋!” 尼玛!本来是模棱两可的文字游戏,这下子倒是具体了,幽州之土! 幽云十六州对所有的宋朝人而言都是一个殇痛,林昭故意在此做做文章,纯粹就是为了表达一下心中的怨气,恶心恶心契丹人…… 张孝杰彻底郁闷了,兴许是过于着急,言辞之上也屡出漏洞,已经有些着急了,说道:“宋使何必如此着急,什么辽东幽州的,我国皇帝陛下定赠送黄土一捧。”这次应该够严谨了吧! “再者,宋使言下之意是承认了我国对幽云十六州的所有权吗?” 要知道,宋朝一直以来都梦想着收复幽云十六州。开国两代皇帝数次北伐,后来宋廷还有了复燕云者封王的许诺! 虽说澶渊之盟约定以白沟为界,可宋朝骨子里还是不愿意明确放弃幽云!张孝杰这是防守的基础上进行反击,好不容易从林昭的话语中个“漏洞”,如何能不利用。 果然,这个问题以出来,张宗益与曾巩的表情立即有些凝重。使臣代表的是皇帝,是国家,这句话要是回答不好,可是会被辽国拿去大肆做文章的。 “幽云十六州,我怎么记得一直是中原之地呢……”林昭佯作不解,用中原一词巧妙避开,防止被人抓住把柄。 张孝杰道:“当年石敬瑭认我国太宗皇帝为父,献上幽云十六州,自然就属于我朝,何况当年澶……” “石敬瑭?亏你说得出口,还如此沾沾自喜!”林昭抢着打断道:“我朝陈抟老祖,吕纯阳仙师,邵雍大师都曾测算过,贵国太宗皇帝本来有百岁寿元的,可惜那个石敬瑭不安好心,大龄却以儿皇帝自居,陷贵国太宗皇帝由不义之地,以至于折寿啊! 我朝为恐贵国得知真相难受,一直不忍相告。想不到尔等却以此沾沾自喜,本使不忍贵国臣民再这样稀里糊涂,有不孝之言行,只好直言相告了!” 言下之意,你再说可就是对太宗不敬,是不孝!如此罪责谁承担得起?尼玛,张孝杰这次是彻底无语了! 林昭又道:“再说了石敬瑭不过是前朝伪帝,与我朝何干?” “前朝又如何,历史还能不承认?”张孝杰已经乱了阵脚,忽视了据理而争,顺势反唇相讥,却依然被林昭牵着鼻子走了!其实只要搬出澶渊之盟,宋使还真就无话可说,可惜适才话到嘴边被林昭打断,瞬间却忘到脑后了…… “哎呀!”林昭一拍脑袋,笑道:“要是真这么算,唐朝时辽东,甚至连贵国的中京都是该纳入我国版图才是……” 啊!张孝杰彻底凌乱了,明明在尽力反驳,可一不小心就掉进林昭挖的坑里!可谓是颜面丢进,辽国上下更是大失体面! 耶律洪基的脸色铁青,土地什么的只是随口说说,辽国不会有什么实际损失。可是却丢了面子,本想羞辱宋使的,不想却偷鸡不成蚀把米! 郁闷的辽国人何止一个,有个年轻的贵族军官便跳出来喝道:“宋人只会夸夸其谈,我大辽兵强马壮,臣请命率军南下,直取汴京!” “哼,当真是大言不惭!”林昭冷冷道:“昔年贵国圣宗与承天(萧绰)太后倾举国之兵也不曾做到,何必自吹自擂呢?” 曾巩正色道:“辽国皇帝陛下,贵我两国有盟约在,贵国现在却有人有意挑唆两国开战,居心叵测啊,请辽主予以惩戒!” 耶律洪基脸色很不好看,这个生日过的真是添堵。可真要开战也是不可能的,有没有一战获胜的实力不说。刚刚经历皇太叔之乱,又有阻卜叛乱,国内不稳如何对外作战?一动兵,只怕有人会浑水摸鱼,得不偿失!宋人也正是拿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嚣张”! 耶律乙辛见状,出面道:“耶律那也,你醉了,休要胡言!”旋即又对林昭道:“宋使却又一张利嘴,舌灿莲花,可两国交往都是凭实力说话的,口若悬河不过是逞一时之气而已,好自为之!” “多谢赵王殿下劝解,本使铭记于心!”林昭拳头紧握,今日随口言辞占了上风,可说到底宋朝的实力,以及是军事方面还是有所不及辽国。弱国无外交,这话说的一点不错,想要获得完全的主动,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因此,宋朝必须要富国强兵! 第五十三章文武斗 “东阳啊,刚才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啊!”张宗益心有余悸道:“说起来,现在还有些后怕,你胆子真大,今日那些言辞要是真的激怒了辽主,我们可就有来无回了!” 曾巩摇头道:“不必担心,今日这种场合,辽主会有所顾及的。何况东阳是据理力争,辽主又能说什么呢?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不安好心,结果失算了!倒是东阳,今日着实镇定,雄辩滔滔,舌战群雄,着实不错!” 林昭嘴角挤出一丝淡淡的苦笑,曾先生你就不要恭维我了!其实他后背早已经湿透,不过是强自镇定,惯性地口若悬河罢了! 今日这等场合之下,也是无可奈何,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为了国家尊严,大宋朝的面子,必须当然不让,据理力争。同时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因素,要是换了其他人,未必敢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于直接戏弄辽主! 实际上,林昭之所以敢如此作为,也并非无的放矢。一是对幽云十六州的丢失,以及北宋后来惨痛遭遇而心生愤慨。二是前世积累的历史知识也帮了大忙,宋辽自从澶渊之盟以后,并未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 林昭也认定了,目前的情况之下,辽国未必有与宋朝一战的实力和决心。宋朝害怕了然入侵,契丹人又何尝不怕呢?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完全的把握,轻启战端对谁都没有好处!正是因为拿捏到了这一点,林昭才敢如此大胆!别的先不说,这一次着实很好地锻炼了胆量! 张宗益低声道:“年轻人心思敏捷,谎话编的有模有样,连陈抟老祖和邵雍大师都搬出来了,呵呵!” “嘿嘿,小子那也是不得已,信口胡诌罢了!”林昭轻轻一笑,还有些不大好意思。 辽主寿诞的恭贺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因为宋使林昭的“精彩”表现,使得辽国几乎颜面扫地。上至辽主耶律洪基,下至辽国群臣,都不想继续下去。 尤其是张孝杰,简直想要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当辽国的状元实在太苦逼了,为何以遇到宋朝的才子就这么悲催呢? 当年一句“三光日月星”,本以为是千古绝联,却不想被苏轼一句“四诗风雅颂”对的无话可说。想不到多年后的今日,又在一个宋朝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手下败的体无完肤。从此之后,张状元不可避免地患上了恐宋症,始终不曾痊愈…… 接下来便是一些庆祝活动,比如狩猎,赛马,歌舞,等到晚上的时候,会有盛大的晚宴。宋使虽然是风头大出,可契丹人对他们愤怒鄙视,其他各国使臣有意交流却又担心引起辽国猜忌,纷纷避而远之,如此一来显得十分孤单! 林昭百无聊赖,便趁着空隙在营地四处游走,舒缓一下压力,同时见识见识辽国的风土人情与各色表演。当然了,苏岸则是一直跟随在身边,契丹人现在对林昭的仇恨指数直线上升,被冲动之人袭击也是有可能,安全保卫不得不防! 果然不出所料,刚走出不远,便有人前来寻仇。而且身份非同小可,领头的赫然正是辽国皇太子耶律浚! “宋使好口才,舌灿莲花,雄辩滔滔啊!”耶律浚虽然年少,可那张老成的脸看起来十分冷峻,不怀好意。适才他是在现场的,听得清清楚楚,此人戏弄和侮辱了父皇,侮辱了辽国,让他十分愤怒! 林昭情知来者不善,却也值只得满脸堆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在下不过是据理而言罢了!”耶律浚到底年少,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总不能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吧? 耶律浚冷冷道:“宋使还真是谦虚啊,你叫林昭是吧?孤记住你了!” “在下名讳不足挂齿!” “别装模作样,今日你是逞能得意,可注定只是一时。等将来孤登基之后,定要率军踏破河朔,渡过黄河,直取汴京,让你知道我大辽铁骑的厉害!” 不是吧,一句话被让辽国太子立下如此大志?这孩子是个好战分子啊!这会思想单纯,容易冲动,可以理解!可真坐上了辽国帝位,难道是说开战就能开战?何况你未必能登上去啊,耶律乙辛能让你活到那时候吗?林昭心中暗笑,不禁轻轻摇头。 “你笑什么?”耶律浚感觉林昭笑的很不怀好意! “没什么,太子殿下胸怀大志,在下佩服,也很是期待!”林昭嬉笑着回答,似乎还有一二分嘲讽! “看来孤错了,你不仅不谦虚,而且还很得意嚣张!”耶律浚冷冷道:“既然如此,孤就与你比试比试!” “比试什么?”莫名其妙地被小娃娃太子约战,林昭不由无奈一笑! 耶律浚道:“有道是文武全才,孤就与你来个文斗武比如何?” “如何比法?”林昭谨慎地询问内容! “听闻你是南朝的进士,儒家六艺自然不陌生,诗词学识自然不在话下,射御之术估计也差不到哪去!这武斗……一会有赛马比赛,不知你可愿意参与,与我大辽勇士一较高下?至于文斗,特里……” 耶律浚呼喊一声,三公主耶律特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粉嘟嘟的小手递上一张纸。林昭接过,只见纸张上面几行娟秀字迹,写着:遗世慕庄周,睡去能为蝴蝶梦;佛脚清泉飘,飘飘飘,飘下两条玉带;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合三百六十天击钟声,无声不寂。赫然是三个上联! 耶律浚道:“这便是文斗,此乃上联,烦恼宋使对仗一二!然后,再比试赛马如何?” 林昭尚在思考,权衡利弊,苏岸则靠近了,低声在耳边道:“公子骑马如何?不行到时候由在下代劳!” 林昭轻轻一笑,耶律浚口口声声不断强调儒家六艺,还特意点名了自己的进士身份。很显然,这是逼着自己亲自参与! 奈何自己这个进士是半道出家,儒家六艺也不曾多接触。耶律浚不知是否打的这个主意,故意来恶心自己! 可惜年少的太子,你失算了!前世的林昭是警校出身,曾经有过一年多的骑警培训经历,马术并非一窍不通。只是真要与马背上长大的契丹人一较高下,估计还是很有压力的!可是道了这份上能不答应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昭点头道:“好,我答应!” “行,那就先对出下联吧!”耶律浚高了一眼林昭,眼中满是得意的笑容,似乎已然胜券在握! 林昭举起手中的纸张,问道:“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三个上联是何人所作?” “是我……”耶律特里刚刚张嘴,便被耶律浚打断道:“自然是我大辽才学出众之辈,你就别管了,照着对仗就是了!” 林昭仔细观察,纸张上的字迹娟秀,看样子是女子所书。耶律特里不过才七八岁,是不会有这样书法的!那会是…… 再看上联内容,不管是庄周梦蝶,还是听虫鸣鸟叫,佛经梵音,总有种寂寞的感觉!种种景物与感觉都像是个女子的心境,再联想到耶律浚和耶律特里的身份,林昭不由自主地联想,莫非是那位才貌双全的辽国皇后萧观音所作? 林昭淡淡一笑,顺手便拿起了契丹人奉上的笔墨。有个契丹武士很配合地上前,躬身以背为案,林昭当即笔走龙蛇!写道:俗客羡陈抟,醒来可作帝王师;源头活水冒,冒冒冒,冒出一串珍珠;月色山色草色树色云霞色,更兼四万八千六峰峦色,有色皆空! PS:对联摘自网络,对原作者和整理者表示感谢! 第五十四章萧观音 顷刻间,林昭笔走龙蛇写下三行字,随手搁笔,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说起来还真的感谢前世中文系的女友,对联这种东西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完全不在话下。 耶律浚有些怔了,不是吧?这么快就有下联了!这位太子爷少儿能言,好学知书,何况还有一位才情出众的母亲,虽然年少,但才学水平却也不低。他低头仔细看了一遍,除了书法不敢恭维之外,下联的对不仅工整,而且还颇有文采,好坏水准一眼便知。 文斗失利并不奇怪,毕竟这是宋朝士子的长处,只是没想到败的如此之快!这厮的才学与反应如此逆天?耶律浚发觉自己有些轻敌了! 古灵精怪的耶律特里看出的问题所在,犹犹豫豫从怀中又取出一张纸来,低声道:“这里还有两个上联,你且对来!” 原来妹子早有准备啊,也不早说,耶律浚轻轻摇头,不过也不曾报太大希望! 林昭接过,只见上面写着: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 又一联: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怨妇,绝对的怨妇!林昭一眼便认定这等上联必定是个女子所在,什么辽国饱学之士,八成就是皇后萧观音了,之前的猜测也更加笃定。 想想后来其所作的多首《回心院》,想来耶律洪基对她也多有冷落,过的并不快乐。深宫怨妇,寂寞伤感,写书这等语句并不奇怪。 只是以此拿来考校自己算什么? 林昭略微思索便已经有了下联,下笔却不得不谨慎,毕竟这两幅对联涉及的感情问题太多。与辽国皇后对这等情情爱爱的对联,会不会有暗通款曲之嫌?说严重点与辽国皇后谈情说爱?再难听点就是调戏萧皇后,这等通天的罪名谁也担当不起,必须要谨慎。 可是看辽国小太子与公主的眼神,不答应岂非是认输了?算了,既然你萧观音敢于拿出来,我一个大男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乎,林昭在很短的时间内又写出了下联。不过呢,却也是尽可能地谨慎用词,避免暧昧和遐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尽管如此,对联的内容看起来,还是有些……唉,算了,不管这么多了! 耶律浚只是瞧了一眼,没有仔细看,林昭的文采实力摆在那里,文斗根本为难不了他。故而也不曾在意,只能将重心放在武斗上了。 耶律浚冷冷道:“文斗就算你赢了,晌午会有赛马,记得准时参加,孤与你一较高下!” 林昭不由感叹:被这位聪慧殆天授,七岁随父狩猎连中数矢,遇十鹿射获其九的少年皇太子缠上,还真是麻烦! 话说到这份上,不接受似乎也不行。估计辽国人肯定会变着法的邀请宋使参与赛马,找回优越感,自己不去,难不成还要为难张宗益和曾巩两把老骨头受累? 营帐里,辽国皇后萧观音低头看着几上的白纸! 字体娟秀的三个上联确实出自她手,之前儿子与女儿匆匆跑来,说要考考宋使的才学。状元张孝杰已然惨败,要想从辽国再找个才学高绝之人还不容易,耶律浚首先想到了母亲!萧观音是当之无愧的才女,留下的是诗词作品不少,比如那十首《回心院》。 要求虽然略有些过分,但溺爱儿女的萧观音还是答应了。加之听闻林昭便是那晚写《洛神赋》的宋使,也便动了心思想要考校一下宋使的才学。 如今答案回来了,果然是他,从那凌乱的字迹便看得出来,确信是同一人。与娟秀的字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偏生内容却对的那么的贴切。 她清晨虽然未参加各国使臣贺寿,却已然听说了当时情形。看来这个叫林昭的宋使不仅言辞还格外犀利,也是文采斐然,才思敏捷,萧观音不禁饶有兴趣。 耶律特里站在原地,低着头,手背在身后,天真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萧观音见状问道:“特里,怎么了?” “母后,特里擅自做了件错事,请母后宽恕!”耶律特里怯怯地看着母亲,低声唯唯诺诺,小眼睛还汪着浅浅的泪水。 “到底怎么了?”萧观音见女儿表情,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耶律特里这才怯生生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萧观音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沉声问道:“你何时拿的此物?给谁看了?” “见母后写了放在案上,便悄悄拿走,和之前的对联一样去考校宋使了!” 萧观音顿时有些眩晕,皇帝许久不来看她了,春闺寂寞,满心忧虑难以排解。诗词言心志,虽然只是几个上联,却不经意间也便流露出了心情!之前应儿子请求写过对联之后,趁势写了两句排解幽怨之情,不想被不知事的女儿悄然拿走,竟然还拿去给送使看…… 唉!这下麻烦了,丢人丢到宋朝去了…… “这孩子,怎地不经允许便私自拿走呢?”萧观音只是低声责备两句,女儿毕竟还小不懂事,怪她又能如何呢?萧观音在想着,是否该见见宋使林昭,加以弥补。 耶律特里小声道:“母后,特里知错了,不过那个南朝使臣对的似乎不错!” 萧观音这才平心静气仔细看看,只见自己的上联写着: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下联则对:花落花开,花开花落,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 月缺月圆,年年岁岁都是如此,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空守闺房。奈何有皇后这个尊贵的桎梏,必须时刻保持母仪天下的庄重高雅。心很累,满腔幽怨诉说不得,无人分担,每一个孤寂的黑夜都那样漫长。一直期盼着夜尽日出,可是又很快日落下山,日复一日的孤寂又开始了…… 宋使对的倒是工整贴切,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看花开花落,感叹红颜易老了,毕竟已然快三十岁了。至于严冬过后始逢春,哼,严冬确已临近,可是春天似乎还遥遥无期?自己的春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旋即又看到: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李清照有写到: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风雨之夜,萧观音大抵就是这等感受,四处寻觅一个温暖的依靠和港湾,可惜终究还是失望。 至于下联中鸟语花香,连入卿卿我我的的境况,也许曾经有过,可惜已经往事如烟不可追。 萧观音沉浸在自身的感伤之中,初时并未注意到内容有什么不妥。可待反映过来下联是宋使臣所对,表情立即有些不自然了。堂堂辽国皇后,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异国青年对这等幽怨含情的对联,成何体统? 可转念一想,从字里行间看,宋使臣似乎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他似乎懂的自己的心情,萧观音隐约有种感觉,像是找到知音一样!心里感觉怪怪的,不知不觉间,泛起一圈圈涟漪…… 耶律特里道:“母后,皇兄和宋使相约赛马,你也去看看吧!要不,你也跟着一道前往,带着特里,一同去驰马!” 也许真该出去走走,去散散心!也许是想要去见见巧妙对联的宋使林昭吧!萧观音沉吟片刻,轻轻点点头…… 第五十五章一马当先 天安节,辽主寿诞,在辽国是一个重大节日。庆祝活动是必不可少的,比如赛马! 契丹是马背上的民族,生存技能是不能丢的,也是为了保证尚武精神得以延续。只是实际生活安逸的汉化趋势去阻止不了,甚至愈演愈烈! 不只是契丹人,包括辽国境内的各部族,以及各国使臣都在邀请之列。以往类似活动宋使不经常参加,最多只是派出几个校尉士卒应应景。但是今年有些区别,宋使林昭被辽国皇太子耶律浚亲自相邀赛马! 不答应似乎有些失礼,还有些难度,人家一个十岁出头的娃娃都参加了,十七八岁的林昭好意思推脱吗?何况人家口口声声强调儒家六艺,射御之术是儒生必修课啊! “东阳,你真要参赛?”张宗益满面忧虑,眉头紧锁。 林昭道:“之前小看辽国的少年太子了,这家伙以言语挤兑,没得选择,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曾巩问道:“你马术如何?能行吗?” “有学过,不过只是马马虎虎,将就着跑一程没问题!”林昭如实回答。 “要是输了,会不会……”张宗益在思索,若是失利会不会有损大宋尊严…… 林昭笑道:“未必一定输,我会尽力的……” “小心些,安全还是最重要的。”曾巩不忘记嘱咐一句! “没事,不过溜溜马而已,我还真想感受感受呢!”林昭说的轻松,压力却不小。 说话间,远远见到捺钵中出现一大群人,似乎都是参加赛马的。鼎沸的人生,加上马匹的嘶鸣,热闹之中有些噪杂。 今年的赛马格外的热闹,辽河边秋光正好,参赛的辽国贵族不在少数,比如皇太子耶律浚、北院大王耶律赵三等都有参加。 更让人惊喜的还在后面,一群辽国贵族女子也将参赛,最不可思议的便是皇后萧观音,竟然带着三公主耶律特里一道参加!虽然都是宫廷贵妇,但毕竟是游牧民族,骑马自然不在话下。 自从承天太后萧绰那会,辽国宫卫军中有专门的女兵担任护卫,闲来还有围猎活动,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 林昭正在与曾巩等人说话,耶律浚策马而来。还别说,虽然年幼稚嫩,但是骑在马背上却显得有几分气度,再加上胯下的神驹,更显的威武。 这位太子爷还真是文武全才,若真是长大成人,登基为帝说不定还会是一代英主!幸好他将被耶律乙辛陷害,英年早逝,否则对大宋而言或许是一场灾难!只是不知道历史是否一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会不会有变数? 耶律浚道:“林昭,这匹白龙可是我大辽上好的名马,与孤的飞云驹差不了多少,就送给你了,以示公平。” 一匹纯白色的骏马就在眼前,林昭虽不懂相马,可是感觉错不了,确实是一匹名驹好马。白龙……连名字都取得如此贴切,让人不由自主想到了西游中的小白龙。不过骑白马的绝对不是唐僧,而是一位帅气的白马王子…公子…… 林昭笑道:“如此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太子殿下!” “不必客气,好马配给你了,好好表现吧!此番母后带领了宫卫女兵参加,再不济,也千万别输给他们哈!”耶律浚骑在马上,稚嫩却又老成的脸庞上写满了得意与不屑。他认定了这武斗赛马,宋使是必输无疑的,因此很有优越感,多少算是找回了一些面子吧! 萧观音和那个小公主也参见?草原上的女人果然英姿飒爽,与中原的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情! 林昭轻轻一笑,翻身上马,笑道:“太子殿下盛情,在下领了,多谢!” 白龙十分乖巧,想来是训练有素。好在当年的马术都不曾忘记,扳鞍认蹬,控制缰绳这些都还是很顺手的,只是不知道跑起怎么样? 坐在马背上,眼界也就高远了许多,瞧见到不远处一片莺莺燕燕,很多女子言笑晏晏,显然这是一群女子兵团。林昭四处看看,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人群中,马背上那个锦衣女子不正是那晚的倩影吗?熟悉的面容,别样迷人的风姿卓越,就是她无疑……前世今生,都和自己缘分相随!只是这二十多岁的少妇,会是谁呢? 也就在此时,林昭瞧见小公主耶律特里跑了过来,被美艳的少妇报上马背,抱在怀中分外亲昵爱怜! 林昭不由一怔,几个关键信息迅速在脑海中一整合,蓦地心中一动,她就是萧观音吗?雍容华贵,才貌双全,眼神之中却似乎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年纪气度完全符合,不是萧观音又会是谁呢? 一瞬间,林昭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难怪前世女友那么喜欢,感叹萧观音的遭遇,想不到竟会这样的缘分关联,世界当真太神奇了! 林昭轻轻一笑,笑的有些苦涩!其实仔细想想,心里在乎的只是前世的女友,而面前这位则是辽国的皇后,怎可又非分之想? 旋即,林昭又想起之前的对联,也许之前只是感叹春闺寂寞,红颜易老的幽怨。但是此时此刻,看到那张容颜之时,心里便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一时也说不明白…… 林昭在打量萧观音,萧观音何尝不是在看他?面前这个少年俊郎的年轻人便是哪个口若悬河,雄辩滔滔的使臣;文采斐然,才思敏捷的大宋才子?隐约之间,似乎还能勉强称之为知音,不管怎么说,心中的幽怨苦闷也只有他一人知晓…… “母后,你在看什么?”耶律特里坐在怀中,仰面询问,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咯咯笑道:“母后,那个便是宋使林昭了,那会的对联的就是他对的,过会哥哥要和他赛马……” “赛马?”萧观音应了一声,轻轻道;“我们也去……” “哦哦,好啊!”耶律特里满心欢喜,想要跟着去一探究竟! 耶律浚远远见到母亲凝视这边,只道是母亲关心自己,挥手致意后,招呼着林昭一同准备出发! 张宗益与曾巩不忘记再叮嘱几句,同时派来了苏岸和几名善于骑马的士卒跟随,以防路上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其实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所谓的赛马不过是在捺钵到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头,然后再调转马头返回来。刚好赶上晚上的赐宴,赛马获胜者还会受到辽主的嘉奖赏赐。一路上除了有士兵跟随陪伴之外,在一些关键路口,都会有士兵驻守引导。尤其是途中路过了几处树林,都有士兵提前进驻搜索,保证安全…… 随后数百骑在捺钵门口集合,林昭还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劾里钵,完颜部也是凑热闹?只是远远打个招呼,并未有机会交谈。 一声鸣锣之后,数百骑顷刻全部冲了出去,场面相当壮观。队伍最前面的赫然是耶律浚与林昭,萧观音或许是关心儿子,或许其他一些心思作祟,也策马跟了上去。 众人已经听闻太子与宋使赛马的事情,故而都识趣地压低了速度,远远地坠在后面,不要坏了人家兴致。只是如此一来,有些为难了皮室军的亲卫,只是拼命狂奔,紧跟在太子和皇后身边,唯恐出一点差错! “赛马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你安排好了吗?”耶律纪轻声询问。 “老大人自己亲自安排的,我只担心一点……我叔父那边……”说话的赫然是上午叫嚣出兵南下,被耶律乙辛呵斥的骁将耶律那也! “应该问题不大……”耶律纪实际上行心里也有些没底! “那是,耶律洪基与耶律乙辛着实太窝囊了,今日被宋朝那个毛头小子那样羞辱,竟无动于衷。我不过是说句实话,便被耶律乙辛那样呵斥,真是耻辱……”耶律那也似乎深以为耻,表情愤恨难以释怀! “小将军不必介怀,” 耶律质轻声道:“令叔官居北院大王,手掌天下重兵,若是他能接替皇位,大辽必定能扬眉吐气,雄霸天下!老王爷对你没的说,到时候小将军便有可能是皇太子,直接率军南下就是了!” 皇太子……这几个字在耶律那也心中格外受用,别提有多诱人了,旋即又低声道:“可我叔父万一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耶律纪道:“该不至于吧?令叔可是关键人物,只有他的威望和身份,才能带来族人重振大辽……少将军都这样明理,想来老王爷不会……不过若是少将军要是一同前往劝慰,再加上老大人,定能马到成功……” “也好,那我就去一趟!这边就交给你了!” 耶律纪点头道:“去吧,只要那边动手,皮室军调动,长宁宫大军就能左右整个局势,我这就去找敌烈!” “想不到太子与皇后竟然也去参加赛马了,省去了不少麻烦,皮室军不动都不行了,当真是天助我也!我们分头行动,争取一击必中!”耶律那也说完,不忘补充一句:“嗯,对了,小心耶律乙辛,此人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耶律乙辛并未前去参加赛马,而是留下来组织安排很多事情,比如晚上的宴会。加之辽主早上的贺寿礼有些郁闷,自然得多加安慰!辽主的脾气也真不大好,费了好大功夫才消气…… 刚走出王帐,便有心腹前来,在耳边低语几句。耶律乙辛听着听着,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个个一马当先啊!好…… 第五十六章阴谋叛乱 林昭看到萧观音的容貌,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无以名状。却没来由地有些烦躁,也许是想要发泄一下,一开始便策马狂奔。至于赛马的事情根本未放在心上,可实际不经意间已然一马当先。 如此举动,让耶律浚有些惊诧,宋使骑马如此奔放?年少气盛的他如何肯落后,马鞭抽打飞云驹,急急忙忙赶上去,几乎是一前一后并骑而行! 萧观音身为辽国皇后,坐骑自然也是一等一的良驹。虽是两人共骑,但女子本就体轻,女儿耶律特里还只是个幼童,反而显得轻盈。因为担心儿子,一直紧随其后,只可惜前面两人实在太快,距离略微远了些! 担任护卫的亲兵压力大了很多,明知太子与宋使赛马,不敢上前坏了兴致。何况坐骑远不及前面三位的神骏,先是落后十余丈,渐渐的落后到六七十丈的距离,至于后面的队伍则是坠在了数百丈之外,距离越拉越远…… 北院大王耶律赵三本想凑个热闹的,见此状况便成个看客,呵呵笑着准备返回。这时却有人前来,在耳边低语几句。 “谁要见我?”有人约见,还是在辽河边上的树林里,耶律赵三不由浮现出疑虑,直接入捺钵不就行了么?如此偷偷摸摸难免不让人生疑! “一位故人,大王去了就知道,那也将军已经到了!”传信之人随手奉上他家信物,确实是侄子的亲兵,这让耶律赵三更加疑惑了。侄子已经牵涉其中,不去不探究竟,也于心不安。 “好吧,本王赴约就是了!”周围有众多辽军,加之又有侄子的亲信前来传讯,安全他自然不担心。 耶律赵三中途悄然转入岔路,进入一片树林,远远瞧见一棵松树下站着个黑袍人,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未及细看,侄子耶律那也便兴冲冲地走上前来,招呼道:“叔父,您来了?” “那也,发生何事?”耶律赵三察觉到异样,侄子似乎在背后做了许多事情,自己竟一无所知! 耶律那也的父亲死的比较早,耶律赵三这个做叔父的将其抚养长大,甚为疼爱,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因此对于侄子的作为格外紧张,关心备至。 耶律那也道:“叔父,有位故人想要见你,捺钵那边不方便……所以才冒昧请叔父来此!” “故人,谁?”耶律赵三很是好奇! “赵三……不,北院大王,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我……”树下的黑袍人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耶律赵三待看清楚那张苍白的脸,不由心中一震,颤巍巍道:“萧……乙辛……你……没死?” “当年皇太叔与楚王兵败,我侥幸生还罢了……” “这就对了,当年追兵只见到你投水,却并未找到你的尸体,只道是被河水冲走,却不想……”耶律赵三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关窍,此事确实震惊,但他毕竟是堂堂的北院大王,早已到了处变不惊的程度。 黑袍人轻轻笑道:“当时我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却不想天可怜见,侥幸生还。唉,世事无常,生死荣辱,谁能预料!” “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做什么?”耶律赵三沉声问道。 黑袍人道:“不知赵三大王对耶律洪基怎么看?” “你想走重元父子当年的老路?”耶律赵三问了一句,随即摇头道:“当年他父子身居高位,权势滔天都没有成功,知道为什么吗?不得人心,正义之士不参与,就连一些趋炎附势之徒最后都临阵倒戈了……何况是今日,人心思定,本王还是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当年……唉,所谓成者王侯败者寇!能不能成功,与具体操作有很大原因,当然了后续的事情就与人心向背大有关联,我也正是为此才来找大王你的!” “什么意思?”耶律赵三越发察觉到了危险! 黑袍人道:“耶律洪基贪玩成性,竟然如此大意来了辽阳,哼哼……你说皇帝要是意外身亡……关键还是残局不好收拾,政局不稳容易内乱……身为大辽子民,我们期待一个勇武的英主出现,你耶律赵三是草原上的雄鹰,身份尊崇的北院大王,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想让我叛国?” “怎么会是叛国呢?而是让你拯救……不,主宰这个国家……” 耶律那也及时道:“叔父,耶律洪基是个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成日里围猎游玩,哪里有励精图治。大辽基业迟早要败在这等人手中,今日你也看到了,被宋使那样的羞辱,他都无动于衷……” “那也,你何时与他们……?”耶律赵三忧心忡忡,看来这些人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看样子,年轻气盛的侄子已经被他们蛊惑了。这无疑会让他非常被动,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北院大王不由有些轻微的慌乱…… “叔父,我们期盼许久了……”耶律那也没有正面回答,耶律赵三却很清楚侄子已经深陷其中。 “赵三大王,认真考虑一下吧,令侄可是年轻有为,一腔热血难能可贵。千万别给他们泼冷水,何况这对于你来说,可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大辽天下唾手可得啊!至于南朝的大宋也会是囊中之物……” “哼,未免太异想天开了!”耶律赵三冷哼一声! 黑袍人道:“并非无的放矢,你知道宋使何以远道来辽阳吗?也不怕告诉你,前些天去汴京的使臣萧杰意外死了,本来打算以此作为借口出兵南朝的,可惜……” “难不成萧杰之死是尔等故意为之?” “没错,为大辽动兵借口而牺牲,也算是死得其所,只可惜被那个宋使林昭侦破,加之阻卜叛乱,才暂时放弃……不过现在又是个好机会,只要将大辽掌控在手中,出兵南朝便是大王一句话的事情……” 耶律赵三冷冷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黑袍人道:“可以,只怕要暂时委屈了。当然,你是大辽的北院大王,绝对不会伤害分毫!只是耶律洪基一死,若是没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出来主持大局,大辽只怕会陷入动乱之中,宋朝、西夏之流有机可乘,混水摸鱼该如何是好?这才是叛国啊,大王好好考虑考虑……” “杀了皇帝?乙辛你凭什么如此自信,未免也太小瞧……”耶律赵三有些不屑地些质疑其能力。 耶律那也抢道:“叔父,捺钵里长宁宫卫军才是主力,耶律洪基死定了。只要他一死,你就是大辽皇帝了,大好机会,切莫错过……” “长宁宫……耶律敌烈?”耶律赵三骤然间震惊不已,太不可思议了! 黑袍人道:“不必惊讶,其实敌烈当年本是前去追随楚王的,眼见败局已定,才倒戈诈降的!可笑耶律洪基竟然对他重用有佳,甚至掌管一宫卫军。有他在,你觉得局势会怎么样……?” “真是没想到!”耶律赵三一句感叹道:“乙辛,你真是好算计……” “大王,请决定吧!为了你们叔侄的前途,也为了大辽的国运,还请慎重考虑!”像是劝谏,又像是威胁。 耶律那也喜滋滋地喊道:“叔父,大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傻孩子,到底他们给你了什么许诺,让你如此鬼迷心窍?竟然看不出其中的危险来……耶律赵三心痛地闭上眼睛,心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谁?什么人?”就在他闭目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有护卫大喝一声,睁开眼睛便看到树丛晃动,似乎适才有人在左近偷听,继而逃走了! 最为紧张的显然是那黑袍人,现在很多事情尚未就绪,要是走漏了消息,可就多了许多的变数。更为重要的是,偷听者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皇帝察觉到了什么?提前有安排?抑或是耶律赵三另有所图? 耶律那也是第一个冲出去抓人的,片刻之后却空手而归,说道:“看清楚了,是个小娃娃,和一个白净的年轻人……只可惜被他溜走了……” “是谁……” “难不成是耶律浚和那个宋朝使臣林昭?”耶律那也沉吟道:“没错,他们的坐骑神骏,一转眼我们就跟不上了……” “是他们?”黑袍人沉吟片刻,说道:“那就不打紧,正好省事了。立即动手,太子是不能幸免的,还有萧皇后和三公主,立即追杀,弄出点声势来让捺钵发觉,然后引皮室军来救……至于宋使,就让他溜走吧!我还正在苦恼,怎么把此间的消息带回去呢……说起来还得感谢赵三大王,你刚才一直称呼我表。宋使臣年轻,不明就里,认错人也是有的,也算是帮了个大忙啊,呵呵……” 耶律赵三拳头紧握,悔恨不已,习惯性的称呼,竟然没注意到这一茬! “老大人,那个林昭可不能放过,否则萧杰就白死了!”耶律那也补充一句。 “那是自然,此子坏我大事,岂能放过他,待他回了捺钵,耶律敌烈会收拾他的!”黑袍人旋即又对耶律赵三道:“大王,还犹豫什么?宋使回到了捺钵,只怕你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那也未必……” 偷听之人确实是林昭和耶律浚,他二人快马跑在最前面,甩开了侍卫。本来路口该有值守的士兵和向导,不知怎地都擅离职守了!二人不熟道路,又是单独行动,结果在一处路口走岔了道,继而又在密林之中迷路了。 寻找路途过程中,意外发现了耶律赵三匆匆经过,本想跟着他们找回路途的,却发现情况有些异常。耶律浚十分好奇,林昭便跟着他悄然跟来一探究竟。估计是对方没想到旷野树林无人,没预料到会有这么寸的事情,警惕性不高,以至于被两人偷听到…… 有人竟胁迫了北院大王耶律赵三发动叛乱,听话中意思是要马上发动兵变!林昭惊讶不已,出使一趟怎么就赶上这等事情,当真是倒霉! 尤其是从耶律浚那里得知北面林牙,长宁宫使耶律敌烈的身份,以及捺钵现在的兵力结构之后,林昭更是震惊不已!心里咯噔一下,要出大事了! 也恰好从那人口中得知了辽使在汴京自杀的真相,果然不是辽主的意思,显然是这些人想要趁此发动战争,然后从中浑水摸鱼。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自己坏了好事! 那个黑袍人似乎是此事的主谋,可惜一直侧背对着,看不清那面貌。但是称呼……没错,刚才耶律赵三是叫他“乙辛”,难道是耶律乙辛?难怪一直推辞,不与宋朝谈及萧杰自杀一事,林昭瞬间似乎想通了很多关节! 只是,耶律乙辛乃是辽主宠臣,关系亲昵,何以会叛乱呢?十年后也没这样严重啊?怎地历史发生了如此大的偏差呢? 而今已经管不那么多了,必须要尽快将这个消息送回捺钵,告知辽主耶律洪基!叛乱一旦成功,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宋使团估计难以幸免。听这些人话中意思,似乎还会发兵南下,进攻的大宋,毕将又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阻止才行……有耶律浚在,耶律洪基应该会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吧!林昭道:“太子殿下,想必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必须尽快赶回去报讯……” 耶律浚虽然年纪不大,但终究是一国皇太子,从小耳濡目染,对此还是有概念的,当即点点头,与林昭也从竞争暂时转变为合作关系! “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此地,赶回捺钵……”话音落地,便听到不远处杂乱的马蹄声响起,敌人的追兵已然来了,想走似乎有些不大容易了…… 林昭与耶律浚迅速拨转马头,穿梭着密林之中,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如何逃生才是关键…… 与此同时,萧观音刚好策马赶到附近。怀中的耶律特里小眼睛转动个不停,疑惑问道:“母后,皇兄和那个宋使怎么不见了?”PS:耶律赵三是耶律那也的叔父,昨天搞错了,已经更改! 第五十七章危情险地 林昭和耶律浚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本该在路口引导的士兵都擅离职守了。感情都是耶律那也做了手脚,便于他们埋伏的人手途中出击,现在不过是不得已提前发动罢了! 此时此刻,绝对的生死存亡之际! 两人冲出树林,见到一条大道,也不急辨明方向便策马冲了过去。飞云驹和白龙都是一等一的良驹,极快的速度为他们赢得了少许逃生时间。 运气还算不错,苏岸等十多名宋朝禁军,以及部分辽国皮室军护卫及时赶到。有这几十人在,林昭和耶律浚这才舒一口气,天可怜见,逃生的机会无疑大大增加! “快救驾!”耶律浚大喊一声,皮室军大为惊讶,不过还是迅速上前将太子护在其中。 苏岸也是面色一紧,来到近前问道:“林公子,发生何事?” “辽国有人阴谋叛乱,正在追杀我们……”话音未落,便有几支羽箭凌空而来。 还好苏岸警惕,反应迅速,挥剑打落。林昭回头瞥了一眼,不禁冷汗直流,后怕不已。这一箭正是冲他而来,苏岸这是救了他一命啊。可惜有两名士兵都没那么幸运了,当场中箭落马!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众人立即护卫着耶律浚和林昭离开。几名皮室军则大无畏留下来断后,生死难料!加之战马神骏,皮室军和出使大宋禁军都是身手敏捷的精锐之士,以这等优势才得以暂时逃离险境。 耶律那也冲过来射杀了断后的皮室军,见耶律浚和林昭逃走,不禁大为愤恨。 怎地运气这么寸,眼看就要追上了,刚好有皮室军赶来营救!不过他们是逃不掉的,后面还会有人截杀的,可惜错过了手刃太子的大功。 正感遗憾时,突然听到树林的另一侧,有人喊道:“皇兄,你们在哪?……浚儿,浚儿……”赫然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耶律那也辨明声音,顿时喜上眉梢,这不是正是皇后萧观音和三公主耶律特里嘛! 当真是好运道啊,抓到这两个大人物也是好的!哼哼,尤其是那个萧观音,可是辽国第一美人。以前贵为皇后,高贵优雅,身份尊崇,不敢有非分之想,不过眼下……嘿嘿,这不是送上门的美事吗? “皇后,公主……”耶律那也穿过树林,驰马赶了过去。 萧观音尚不知叛乱阴谋,见状道:“原来是耶律那也将军!”北院大王的侄子,她还是认识的。 “皇兄和宋使呢?”耶律特里稚嫩的声音轻声询问。 “回皇后,公主,太子殿下和宋使已经过去了,皇后可是迷路了?臣为你们引导方向……”耶律那也轻声回答。 “沿途引导的士卒呢?为何都不见人影?”萧观音皱眉询问,言语之中却透露着些许不满。 耶律那也道:“可能是有所疏忽,臣这不是来了嘛,皇后这边请……” 萧观音也是个精明的女子,时常在外捺钵,对于道路野行并非一窍不通。耶律那也所指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对啊,还有他嘴角的笑意何以如此狰狞,甚至还有淫荡…… 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让萧观音察觉到有些异样,似乎有危险临近,当即试探道:“算了,且让他去吧,本宫累了,想就此返回……” “母后……”耶律特里不明所以,刚想反对,却被萧观音一个眼神阻止了。 “皇后,既然参赛了,就跑完全程吧!要是累了,不若先下马休息片刻!”耶律那也想入非非,难以抑制心中的邪念,以至于被表情所出卖…… 下马之后不就任人宰割了吗?萧观音更加感觉异样,强自稳定心神,看着远处的树林喊道:“浚儿……” 耶律那也和追兵都下意识地回头,也就在这个空档,萧观音已然拨转马头,朝着归途飞驰而去。 “这娘们,骗我……”耶律那也发觉上当,愤怒不已,喊道:“追!” “母后,怎么了?”耶律特里一头雾水,疑惑询问。 “别怕,特里乖乖坐好!” 果然如此,萧观音没有丝毫的庆幸,她虽不明白来龙去脉,但知道出大事了,很有可能是叛乱。几年前皇太叔之乱历历在目,今日是要重演?只是主谋者何人?怎地一点都不曾察觉到! ⒏ 澪 電 吇 書 W W W . T X T 8 0 . L A 那丈夫还好吗?儿子呢?想到耶律浚不见踪影,萧观音不禁忧心如焚!不过当下,自己和女儿如何逃出魔爪才是最重要的。 追兵就在身后,美丽的皇后焦急不已,早已香汗淋漓!顾不上多安慰女儿,狠命地抽打坐骑,策马狂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拖得太久恐有变数,追赶的耶律那也很清楚这一点。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远,当即弯弓搭箭,朝着萧观音的坐骑射去!美人香艳,兽欲炙热的他可是舍不得! 马腿中箭,坐骑打个趔趄摔到了。萧观音惊呼之声,抱着女儿趁势倒下,滚落在地,幸运的是除了些许擦伤,并无大碍! “耶律那也,你想做什么?”萧观音将女儿紧紧抱在怀中,冷冷质问。 “干什么?”耶律那也淫笑道:“当然是保护皇后和公主了!哼……请吧!” “你大胆,竟然拿弓箭射母后的坐骑,回去定要父皇治你的罪!”小公主大为生气,小手指着嘟嘴呵斥! 耶律那也得意道:“哎呦,我们的特里公主真是有派头……只是想要治我的罪?嘿嘿,只怕你的父皇此刻已然身首异处了……” “啊!”萧观音惊呼一声吗,娇躯颤抖,脸上写满了讶然与惊恐,果真出大事了!难不成是北院大王耶律赵三反叛? “皇后,就跟我走吧!”耶律那也说话间已然上前,毛躁的黑手已经伸了出去,就在快要接近美人身体的时候,一直羽箭破空而来…… 耶律那也是一员骁将,虽然及时察觉,躲过了致命之箭,但手臂却难以幸免。一箭射穿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萧皇后莫急,我等来救!” 萧观音一回头,瞧见宋使林昭率领二十来个宋辽兵士疾驰而来。好几人弯弓搭箭,连发连射! 有救了,萧观音紧绷的心略微放松,庆幸中有些感动! 黑袍人与耶律赵三的会面十分机密,耶律那也只带了不多心腹亲信,故而临时的追兵人数并不多。他也没想到林昭会去而复返,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惨重,连自己都挂了彩!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无奈之下只得暂时退避。反正林中事先布置的人手更多,只要及时调动追击,他们是逃不掉的。 “萧皇后,小公主,没事吧?”林昭与一众皮室军亲卫冲到眼前,关切询问。 萧观音摇头道:“幸好你们来的及时,没事……浚儿呢?皇上呢?” “皇后放心,皮室卫队已经率领保护太子殿下离开……我等不知捺钵那边的消息!” “好好……那你们?”得知儿子安全,萧观音多少放下心来,低声询问。 “在下受太子殿下所托,回来营救皇后和公主!”林昭应了一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 原来林昭月耶律浚突围之后,突然想起紧随其后的萧观音。按照护卫们的说法,萧皇后似乎与他们错过了,已然独自到了前面。如果是这样,岂非刚好陷于险地? 耶律浚不由担心不已,林昭心中亦有挂念,都有意回去寻找救援。都回去显然不合适,权衡之下,林昭决定自己带人回去寻找。至于耶律浚,只有他的话耶律洪基才会相信,才能够揭露耶律乙辛和耶律敌烈。 否则即便自己回去,耶律浚若是身遭不测,叛乱无法阻止,整个宋朝使团也将难以幸免。理智考虑,只得如此! 当即有三四十名皮室军护卫耶律浚突围离开,林昭带了二十多个人返回,好在及时赶到,搭救了萧观音母女。 “萧皇后,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尽快离开吧!” “嗯!”萧观音轻轻点头。 “我们去哪?”皮室军一名亲卫上前请示! 萧观音挂念丈夫和儿子,还有另外两个女儿也在捺钵之中,满心关切与担忧,着急想要回去探望,说道:“返回捺钵!” 林昭感觉捺钵未必就安全,但是沿途归去能遇到后面的队伍,会有遇到更多的护卫,脱险的机会也会大一些。地形不熟,敌情不明,另寻它途很不容易,安全更是个问题。 苏岸隐隐感觉有些不妥,见萧皇后和林昭都不反对,也就没有说什么。 一名皮室军让出坐骑,扶萧观音上马,林昭则将耶律特里抱上白龙,翻身上马。眼下依旧身处危情险地中,必须尽快逃离…… 第五十八章恩将恩报 事实证明,返回捺钵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虽说有皮室军传递消息回去,如果可能,会有救兵前来接应。 但是在此之前,叛军事先便计划在途中行刺,埋伏的人马自然不少。而且对方也会料到他们会返回捺钵,在途中截杀是必然的。 所谓关心则乱,萧观音关心丈夫儿女,故而想要及时赶回去一探究竟。慌乱之中,脑中的线头太多,林昭也不及细想,因此作出了一个轻率的决定。 以至于没走多远就遭遇了一次伏击,幸好发现及时,对方只是小股巡哨,才得以逃脱。饶是如此,本来已经捉襟见肘的护卫死亡数名,剩下不过堪堪十多人。 苏岸道:“林公子,我们不能再沿原路返回捺钵,否则我们会全部死在路上!” 林昭已然想明白,点头道:“不错,人家已经在路上设好了埋伏等着我们,回去等于自投罗网!只是现在该如何是好?”丝毫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消息几乎完全断绝,眼下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任何的决定都缺乏情报支持,会显得轻率。 “眼下……当务之急是逃离险地,至于去何处……稍后到了安全之处再从长计议……”苏岸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苏岸不仅身手好,智谋也相当不错,今日的表现让林昭刮目相看,点头道:“没错,得要先逃出险境……不若这样,我们穿过树林,反向而行如何?” “是个办法!只要避开了叛军,我们在绕到辽河边上,搞清楚情况之后,便可灵活决断!” “好……”林昭应了一声,从一名阵亡的皮室军手中捡起一把弯刀,握在手中。 “林公子,你这是……”书生出身的文官握刀?这…… 林昭摇头道:“别这样看着我,带在身边兴许有些用处,嘿嘿……” “林公子小心,卑下一定会尽力保护公子周全!”职责所在,加上林昭一直以来对他的尊重,苏岸觉得保护林昭义不容辞。 想法很好,可现实总是很无奈,正打算付诸实施的时候,百多追兵已然赶到。 他们不知道,耶律敌烈将长宁宫两万大军调到了捺钵,剩下了数千则全部埋伏到了附近,本是用来伏击前来救援的皮室军所用。但是现在情况有变,耶律浚没了踪影,萧观音和耶律特里就是志在必得。因此投入了数千人,分成十多个小队在附近搜寻截杀。 而此刻林昭和萧观音身边不过只有十几人,哪怕都是精锐的宋朝禁军和皮室军,人数上的悬殊差距摆在眼前,不容忽视,想要逃走着实不易。 手臂上缠着渗血白布的耶律那也策马出现在视野中,满脸的愤怒,怒火中烧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看着萧观音与林昭等人被围困,眼神之中又浮现出一丝得意,冷笑道:“你们逃不掉了!林昭是吧?哼,本来想放你走的,可惜你不识相……也好,杀了你也算是给萧杰报仇!” “哼,萧杰是你们逼死的吧?”林昭冷冷道:“当真是残忍啊,同伙都不放过,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小心了!” “听闻你口才很好,可惜现在用不上了,没用了……去阴曹地府去继续雄辩滔滔吧!”耶律那也随即一挥手,冷喝道:“要么立即下马投降,跪在地上磕头,要么……除了皇后,格杀勿论。” 萧观音眼神一动,已然从那淫荡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可怕之处!随即看了一眼身边的林昭,低声道:“林使臣,本宫求你件事情可以吗?” “何事?萧皇后吩咐?” “给我一把匕首,或者一刀杀了本宫……” 一路逃亡,美艳的她也早已风尘仆仆,汗水浸湿的秀发贴在脸颊之上,呼吸有些急促。此刻的她少了许多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冷艳,多了几分寻常的温和之美。忧虑的眼神变的坚毅,楚楚可怜之中又有几分坚强。 高贵圣洁之美是不容亵渎的,所以她宁愿立即死去,或者被宋使斩杀,保全清白! “这……听天由命吧,若真逃不出去,再……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林昭从苏岸处要来一把匕首交给萧观音,五味陈杂的心里升起一种强大的信念。眼下是九死无生的危局,难道就要这样死去吗?来到大宋朝还不到一年,怎么甘心就此死在异国他乡呢? 还有身后的女人,无论长相是否与前世的女友相似,难道还能容忍她被亵渎,凌辱?应该保护他们,誓死保护,死也得死的有尊严。 林昭抱起耶律特里交给萧观音,随即拔刀出鞘。两世为人,持刀近身肉搏战还是第一次。今日这等情况,死亡也许不可避免,却也得竭尽全力一搏。哪怕是死,也得拉上一个垫背的。 “林公子…你……”苏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昭,近日他虽然教授林昭学武。可练习的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他孱弱的身体如何能刀剑搏杀呢?随即低声道:“公子,你的坐骑神骏,待会相机行事,兴许有一线生机!” “呵,我们兄弟今日一同拼杀,何其幸哉?大丈夫何惧生死?”林昭一句话说的十几名勇士同仇敌忾,视死如归。至于生机,至少目前没有看出来,心中已然没有多少侥幸。前世是刑侦专业,也算是半个军人,这方面的心态与信念都不曾忘记。 “这时候了,还充好汉是吧?哼,杀!”耶律那也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挥手下令诛杀! 林昭紧紧攥着弯刀,凝神看在前方,随时准备出击。当先的皮室军将士已经挥刀上前,厮杀在一起。 形势千钧一发,危急到了极点! 很多时候,希望和转折就发生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林昭本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却不想在最后时刻,几十个的身着兽皮的勇士从耶律那也背后杀出来,赫然正是女真完颜部的劾里钵。 他们本是参加赛马的,却不知赛程早已被叛乱弄了凌乱不堪,他们也在途中迷路。听到这边有人喊马嘶,便认准方向赶过来。 却不想到了近前,看到的是这样情景。劾里钵并不知道当中的女子是辽国皇后,他只是注意到了林昭,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他不明所以,只看到这群辽国士兵要杀林昭。此时的女真人很朴实,他们讲究报恩。至于之前赠送的东珠、人参那些答谢,他们并不放在心上。 劾里钵原以为不会再有机会报答林昭,深以为憾!不想此时竟然遇到,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率领来麾下了几十名女真勇士杀过来,营救林昭,恩将恩报! 林昭与苏岸等十多名士兵见状,看到了生的希望,纷纷士气大振,与叛军厮杀在一起。 耶律那也气愤不已,为什么每次最关键的时候就会有救兵坏好事?为什么?不过没关系,自己手下有百多人,他们加起来也不过才几十人,何况还有许多兵器陈旧的女真土包子! 好,来得正好!老大人正想把女真人牵涉进来,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耶律那也喊道:“杀,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一场残酷的厮杀在树林间的空地上展开,无比惨烈…… 第五十九章香舌舐背 劾里钵和数十个完颜部勇士的出现,为林昭和萧观音母女带来了生的希望。 然而压力依旧很大,对方有百多装备精良的长宁宫卫军,女真人的兵器相对就太陈旧落后了。也许牵制片刻是可以的,但长时间拖延或者直接解救,难度还是很大的。 劾里钵和苏岸从一开始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呼喊道:“林使臣,我来断后,你快走!” “林公子,快走!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女真勇士可就白牺牲了!”苏岸一句话说得很直白,很直接。 眼见鲜血喷溅,一个个女真勇士或者受伤,或者死亡,林昭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因为他们的身份,以及原来历史上的靖康耻,林昭对女真人很有成见。有意疏远,甚至是憎恨劾里钵和完颜阿骨打。 可是现在,人家为了救自己,根本不顾及自身的安危,付出鲜血和生命。巨大的反差让林昭很自责,在这一点上自己真的太小气了。这个节骨眼,难道还要抛弃他们吗? 那厢劾里钵中了一刀,肩膀上顿时一片鲜红。顽强的女真汉子不顾疼痛,再次喊道:“林使臣,快走啊!” 林昭再也看不下去,握住刀柄准备上前相助,却被苏岸一把摁住了,冷冷道:“公子,请理智,你不能死,萧皇后和公主也不能死……女真勇士和宋辽的将士都在流血,为的就是给你们一个逃生的机会……难道你要罔顾了性命,辜负他们吗?” 林昭不由心头一震,微微一怔,说不出话来。 苏岸道:“公子,别犹豫,我来断后,你快走!” 林昭长叹一声,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转身对萧观音道:“走,我们走!” 临走时间又回头对苏岸道:“一切小心!” “嗯!” 耶律那也见林昭和萧观音要逃走,愤怒不已,只得不断命令麾下的将士冲杀,想要将其堵截。奈何宋辽将士,女真勇士奋勇突围,断后,为林昭与萧观音争取逃生机会。 几名皮室军冲上来,护卫着林昭与萧观音突围,击退了几名长宁军,拼死打开了一个缺口。 林昭带着萧观音冲了过去,一名叛军见状,一刀砍向萧观音,这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也将军怜香惜玉的命令了! 林昭见状急忙挥刀挡格,两刀相交才知道自己的力量差了一些,死命挡开一刀。萧观音过去了,刀锋向着自己的后背而来,林昭急忙躲闪,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背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苏岸见状,及时赶到将那么叛军斩杀,死命断后,同时喊道:“公子,快走!” 挡开一刀,最后看一眼林昭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道:祝你好运!旋即有厮杀在了一起! 其实他们谁都清楚,此刻逃生未必就有活路,只不过多了一丝希望罢了! 林昭带着萧观音和耶律特里穿梭在树林之中,暂时避开了凶险。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逃出升天,但很清楚一点,苏岸和劾里钵等人估计难以幸免。 必须要逃出去,否则对不起那几十个付出鲜血与生命的勇士!同时他也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找到幕后的罪魁祸首,报仇雪恨。 至于后背上的伤口,感觉并不是很严重,也顾不得处理,林昭只得扯下一块衣襟裹住,策马逃离。 走出好一段之后,隐约听到林中有人大声喊道:“皇后,林使臣,你们在哪里?我等奉陛下和赵王之命来救驾……” “是王叔!”耶律特里激动不已,刚想要呼喊却被林昭一把捂住小嘴! 想起在树林之中,耶律赵三对黑袍人的称呼,林昭哪里敢轻易相信,此时此刻,必须绝对小心谨慎。天知道,会不会是耶律那也的诱惑之计? 萧观音诧异地看着林昭,不明所以! 林昭低声道:“皇后,公主,切莫出声,可能是叛军欺骗……” 萧观音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后怕,嘱咐女儿几句,三人两骑悄然向远处行走。其时已经到了下午,日已偏西,密林之中除了些斑驳的日光,黑压压的,阴森森的。 耶律特里不由有些害怕,眼泪汪汪的几乎哭出声来,林昭将其抱在怀中,说道:“有我在,没事的!” 马背上,林昭温暖的怀抱很是舒服,也许是男子汉形象给了耶律特里很好的心理暗示,周身充满了安全感。 转身看到萧观音那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林昭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握住那细腻光滑的玉手,安慰道:“有我在,莫怕!” 其实,即便她是身份尊贵的皇后,可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在这空旷的树林之中,追兵就在左近,怎么能不害怕呢?不过是逃亡途中,强自镇定而已,内心之中则充满了恐惧。 当林昭握住她的玉手时,一种奇异的感觉电光火石般闪过全身。除了耶律洪基,从来不曾有第二个男人摸过她的玉手……萧观音心中顿时有种怪怪的感觉。这手掌的力量和温暖传递过来,确实带给她久违的安全感…… 三人两骑悄然从林中绕行,那救驾的呼喊声已经越来越远,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边,赫然正是契丹人神圣的辽河。 此时,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加上两岸郁郁葱葱的树林,绝对是一副优美的画卷。 逃亡途中,见到此等美景,让人眼前豁然开朗,心头的压力也暂时得以舒缓。萧观音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耶律特里还直呼:“好美!” 感觉暂时避开了凶险之地,半日的狂奔与逃亡之后,早已是人困马乏。三人这在辽河边停下来休息片刻。好在马背上都有备有水袋和肉干等物,饮了两口才缓过神来。 “林使臣,你能告诉本…我,到底发生何事吗?”萧观音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懵然不知。 林昭是累急了,靠在大树上一边饮水休息,这才将自己与耶律浚的发现讲出来。 萧观音大惊道:“耶律敌烈?他竟然是耶律重元一党的余孽,天啊!捺钵里有半数以上的卫军是他的长宁宫所部……” “所以,捺钵现在未必安全!”话音落地,林昭见到萧观音担忧神色,又轻声安慰道:“萧皇后也不必担心,毕竟还有精锐的皮室军在,陛下可能没事!” “希望如此,当年重元叛乱,也是这样危急,他都侥幸逃过了……”萧观音心存侥幸地自我安慰! “其实关键还是幕后的主谋!”林昭道:“从他们胁迫北院大王的情况来看,似乎不足以掌控全局……” 萧观音揣度道:“嗯,你说的那个黑袍人很神秘,倒像是主谋……” “耶律赵三称呼他为:‘乙辛’,难不成是耶律乙辛?”这个问题,林昭纠结了很久。 “耶律乙辛?”萧观音黯然道:“如果是他,那可能就回天乏术了,陛下他信任他,让他掌控了很多军队,如果北院大王耶律赵三被胁迫,宋王耶律仁先又出征在外,他掌控大辽并无可能……” 林昭恍然道:“这就对了,他担心的是耶律仁先,听闻宋王在辽国的威望和实力都在他之上,如果加上北院大王,他的胜算会增加很多……” 萧观音却有轻轻摇头:“不过我总觉得不至于……耶律乙辛对陛下很忠诚,他应该不会……” “这世上不可能却往往发生的事情太多,难不成辽国还有第二个人叫乙辛?”林昭随口问了一句。 不想,萧观音悠悠道:“大辽确实还有一个人叫乙辛,不过……” “啊?不是吧!”林昭一口水险些全喷出来…… “萧胡睹,表字乙辛,几年前曾跟随当时的皇太叔耶律重元父子反叛,兵败投水而死……” 林昭想起蓦地想起一些细节,忙问道:“当时找到尸体了吗?” “没有……” “那就可能没死……”林昭一拍大腿道:“这就对了,耶律敌烈是当年重元一党,萧胡睹若是没死,回来复仇也是可能的……耶律赵三与他故人相识,称呼表字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安排辽使萧杰在汴京自杀嫁祸大宋,就是为了挑起战争,混水摸鱼,从中攫取兵权。只可惜案件被我侦破,加之阻卜之乱,辽国无心出兵,所以他们改变计划,直接在捺钵行刺……” 如此一来,脑中凌乱的思路顿时豁然开朗。只是契丹人的名字实在太坑爹了,险些误会了耶律乙辛。那么耶律浚回去报讯,辽主会不会误会呢?应该不至于吧,希望他们能解释清楚,现在只能往好的一面想了。 “如果是这样,耶律乙辛就是忠臣的,那捺钵就不会那么凶险……”萧观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林昭却懊悔道:“那会呼喊的兴许就是救兵,可惜我们错过了……” “这不怪你,当时的担心不无道理,必须谨慎!”萧观音很是理解,一回头发现女儿耶律特里吃了几块肉干、饮水之后,已然疲乏的睡着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子,承受如此大的“运动”量,支撑不住也是正常的。 “今晚我们只能在野外度过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农历九月,辽东的夜晚会很冷。虽说点火容易暴露踪迹,但若没有篝火,必定会冻出个好歹来,而且说不定还会有野兽,是熬不过去的。林昭环顾四周,见树林茂密,若非近距离不一定能见到火光。没办法,是祸躲不过,只能这样了。 随即起身在林中捡拾柴火,刚一起身牵动伤口,疼痛不已。萧观音这才惊觉道:“你受伤了?” “不打紧!” 可林昭苍白的表情告诉她,绝对伤的不轻,同时自责不已,竟然一直不曾发现,说道:“我看看!” 林昭轻轻笑道:“趁着天还未黑,先捡柴火吧,否则夜晚熬不过去!” 萧观音贵为皇后,从未干过这等粗活,现在为了生存,何况林昭有伤在身,自然义不容辞。想起今晚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在野外度过,心里感觉怪怪的。 秋季林中枯木甚多,两人总算是在天黑前捡来一大堆柴火。同时找到一些干枯的藤蔓、树叶铺在地上,多少能起到一丝保暖作用。幸好皮室军坐骑的马袋之中有火刀火石,省去了钻木取火这等辛苦事。 篝火在辽河边燃起,萧观音将熟睡的女儿抱到火堆之旁,这才道:“我……看看你的伤口吧!” 裸背让美艳的辽国皇后检视伤口,很刺激啊!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已经拖延了许久,若伤口再不处理,只怕会更加麻烦,甚至有生命危险。林昭当即除掉衣衫,请萧观音帮忙处理。 除了丈夫,林昭是第一个在她面前赤裸上身的男人。健壮的身体出现在眼前,强烈的男子气息弥漫,萧观音多少有些难为情。 然而林昭是她母女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他,自己母女俩人可能活不下去。救人重要,现在就是医士的角色,萧观音不再扭捏,上前包扎! 一道五六寸长的刀口,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后背,好在当时躲的快,伤口并不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观音取出手绢擦拭血迹,随后道:“伤口怎么办?用清水洗净吗?”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历,自然也就没有经验。 “不行,会感染……化脓的……”生水触及伤口,若是处理不当很容易感染。古代没有抗生素,眼下也没有创伤药,如此风险实在太大。 “那该如何是好?”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伤口消毒,防止感染,林昭已然感觉到有些眩晕,身体有些发烫了,再不处理好,会很危险。 可是该怎么办呢?林昭想到了动物舔舐伤口,口水可以起到一定消毒作用,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问题上伤口在后背上,自己够不到啊! 难不成?看到身边的萧观音,林昭心中浮现出一个有些香艳,有些邪恶的想法! 生死关头,也顾及不了许多了,轻声道:“有一个办法,只是有些……不知萧皇后能否屈尊……” “什么办法?”萧观音此刻一心想着救人,只要能办到,自然不会推辞。 “口水……你见过动物用舌头舔舐伤口吗?” 第六十章美妙夜晚 香舌舐背? 萧观音的俏脸瞬间涨红了,表情很不自然,眉宇之间还有些责备之意。这算什么?莫不是想趁机轻薄? 林昭讪笑道:“萧皇后莫要误会,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萧观音有些吞吞吐吐,言辞有些慌乱。 “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化脓会很麻烦,若是有煮沸过的水清洗伤口自然没问题,生水不行……现下没有疗伤药物,唯一能起到消毒作用的只有口水了,所以才……” 见萧观音尴尬的表情,林昭补充道:“就麻烦萧皇后涂些在伤口上,用手指就行了……然后再把伤口……包扎……” 说着说着,林昭便没了声音。一方面是因为今日逃亡太过疲乏,再加之有伤在身,失血过多,林昭支持不住,竟然直接昏睡过去。 篝火之旁,林昭赤裸的后背暴露在寒夜之中,血迹淋漓的伤口看着有些害怕。 这可如何是好?用口水……消毒? 萧观音芊芊玉指放在嘴边,蘸了一点口水伸向伤口。指尖触及伤口,林昭在睡梦中一声轻哼,显然是痛楚难当。 不行,这样肯定不行!他会疼痛不说,速度慢,何况口水这样涂上显得太过肮脏,反而有害?林昭这样说肯定是退而求其次,他是不想勉强我。 一时间,萧观音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念头,伤口还有少许的血迹渗出,若是不及时处理,会不会更严重,会不会死去? 萧观音有些害怕,同时相当的纠结,心中思想斗争正激烈! 寒风吹过,有些寒意,林昭赤裸的皮肤上却开始有些发烫!受伤之后容易高热,这一点萧观音是知道的,伤势正在恶化,留给她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救了自己母女,放下身段回报相救恩人是应该的。何况……所谓医者父母心,现在是为了救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萧观音终于下定决心,一个深呼吸,俯下身去。 片刻的犹豫之后,檀口香舌触及林昭的后背,即便有难闻的血腥和汗味,她都忍住了,用她诱人樱唇吸出淤血,诱人的香舌混合着津液舔舐伤口。 辽河边的旷野之中,篝火熊熊,惊世骇俗的一幕发生了,辽国皇后萧观音香舌舐背,为宋使林昭疗伤! 因为受伤失血,逃亡劳累,萧观音处理伤口时的犹豫,又受了些风寒,林昭开始有些发烧,浑身滚烫。 昏睡之中,感觉到了后背上那一丝奇异的温暖。刀伤的痛楚正在减轻,一种轻微的颤抖,酥麻的感觉蔓延在后背上蔓延开来。 一种陶醉的享受在穿过肌理,渗入骨髓,继而流入心房,整个人出于沉浸在极大的享受之中,有如飘在云端一样。 随即进入了一个奇妙的梦境,他回到带着女友一同前往西南旅游的日子。青年男女欢声笑语萦绕在耳边,游湖赏花,彼此喂饭调笑,卿卿我我的情景一一浮现在脑海之中,那张清雅的容颜不断浮现在眼前,想抓却又抓不住,遗憾地少了一夕的欢愉,一夜双宿双栖,让他后悔,着急…… 几个画面之后,林昭正感遗憾,女友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身边,甜美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仿佛又回到了湖边的景区,自己落水之前,在酒店的房间里…… 温暖的洗澡水沐浴很舒服,她帮自己搓背,感觉别提有多享受,多销魂了。 娇艳欲滴,却又楚楚可怜的俏脸出现在眼前,林昭知道,她那是害羞。心中暗道:放心,我一定会温柔些的…… 欲火升腾,陡然间弥漫全身,浑身燥热无比,身下已然撑起一顶帐篷。再也等不及了,林昭起身过去,一把抓住女友那滑腻的玉手,将她拉向自己的怀抱…… 萧观音为林昭处理好伤口,穿好衣服,这才去漱口,加了些柴火,又去照料一番女儿。 随后再次来探视林昭,他在发烧,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萧观音打算弄块湿布为他降温,刚转身要离去的时候,突然被林昭一把拉住了玉手。 “别走!”林昭紧紧地攥着她纤细的玉手,闭着眼睛似乎梦中呓语。随即猛地一拉,将萧观音拉入怀中。 “啊!”萧观音一声惊呼,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急忙想要摆脱林昭,同时低声道:“林使臣,你这是……你醒醒……” 她不知道林昭到底是假装清醒,故意轻薄;还是昏睡之中,失去理智? “别走!”林昭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旋即一翻身,将美人压在了身下。 萧观音又是一声惊呼,看到女儿耶律特里身体微微晃动,险些惊醒,尴尬不已。只得生生忍住,不敢发出大声,绝对不能让女儿看到这等暧昧的情景。 “林使臣……你醒醒……放开我……”萧观音低声抗议,拼命想要挣脱林昭的怀抱。可惜林昭力气实在太大,根本挣脱不开。旋即感觉到一个硬挺的物事隔着衣物触及到了隐私部位……天啊!他是要……萧观音惊恐不已,为人妇多年的她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惜一番努力全都白费了,林昭死死地将她压在了身下,旋即那宽大有力的手开始掀开她的衣裙……随即,大口猛地触及她的粉颈,脸颊,继而完全覆盖在她的樱桃小口之上…… 萧观音彻底败了,也许是因为被耶律洪基冷落了太久,寂寞幽怨的身体被那强大的男子气息的点燃一般。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是不情愿被强迫的,可是在如此攻势之下,抗拒完全失去了意义,正在逐步放弃……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些念头,今日的舍身相救,之前还有对联“传情”,想起那些下联,心中感动:他懂我,有如知音……萧观音旋即又想起了那首《洛神赋》,难不成我便是他心中的洛神? 一时间思绪混乱,完全淹没在林昭雄壮的怀抱中,开始有些迷醉,浑身开始变的燥热,呼吸也变得急促…… 宽阔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大口狂吻几乎让她窒息。随即那坚挺的物事猛然间进入幽暗之处,伴随着一丝痛楚,一股暖流进入身体,疯狂地冲击着她的娇躯。也许寂寞的太久,久旷之身遇到甘霖,久违的愉悦与销魂充斥全身。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不由自主迎合着,完全沉浸在云端的美妙之中…… 篝火之旁,一切都变的不真实了,低沉的呻吟声,两个“迷失”的人影忘乎所以地翻滚着。 耶律特里从睡梦中醒来,朦胧的睡眼隔着升腾的火焰,依稀见到两个人影几乎融合在一起,不断晃动着。小公主疲倦到了极点,旋即又闭眼沉沉睡去…… 这一夜,林昭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 梦里与昔日中文系的校花女友重逢,这次他抓住机会,将羞涩腼腆的女友直接推到。至于那些象征性的反抗,完全被理解为半推半就,直接被他无视了。于是一夜的销魂癫狂,恩爱缠绵,双宿双栖…… 辽河水静静流淌,两岸树木无声,篝火摇曳,一个美妙的夜晚…… PS:看完顺便去投张三江票哈,谢谢! 第六十一章那一夜 晨光熹微,天亮了。 萧观音很早就醒来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快要熄灭的火堆之旁,思绪还未从昨夜的疯狂中走出来。 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进了他的怀抱?和他忘乎所以地疯狂?堂堂辽国皇后,四个孩子的母亲,竟然与比自己小十岁的“敌国”使臣一夜风流。 任谁听到都会是个天大的笑话,惊世骇俗,可确确实实就发生了。 萧观音有些悔恨,心中不停地自责,自己何时变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竟然与人野合?而且还是女儿在身边,尽管是在熟睡之中,她依旧有种强烈的负罪感。 林昭,我恨死你了! 萧观音怨恨这个年少轻狂的宋使,为他香舌舐背已经是破天荒的极限了。他竟然如此无礼,如此大胆……自己是被强迫的,心中暗示让她内心的负罪感稍稍减轻。可是一转念,又陷入更深的自责中。 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那云端的疯狂,内心深处似乎并未太过责备林昭。毕竟也有自己半推半就的成分,内心之中还是有很多的向往,甚至是主动的迎合。 也许是寂寞了太久,昨夜实在太美妙,久违的快乐让食髓知味的她极为享受。而且在野外特殊的环境之中,还有偷情的刺激,完全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如此种种,何尝是林昭一个人的错?原来自己内心之中竟然如此淫荡,如此“肮脏”!当清醒之后,回到端庄高贵的皇后身份时,礼义廉耻不断地涌入脑海,萧观音陷入卫道式的自我批判中…… 萧观音使劲摇头,想要忘却,可是这个夜晚实在太过特别,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注定会成为此生难以忘怀的记忆。 她转身看了一眼犹在熟睡的林昭,想不到文质彬彬的书生竟如此粗野,昏睡之中还如此风流。想恨他,可是恨意却始终聚集不起来。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以及昨日种种,心中不仅没有多少恨意,反而隐隐有些怀念,有些因恨生爱的趋势…… “阿茹……阿茹……”林昭似乎梦中低声呓语。 他在呼唤别的女人?难不成昨夜他将我当成了别的女人?萧观音听的分明,猛然一惊,有些恼恨,没来由地有些失落…… 想不到一夜的风流,自己竟然只是个替代品,始终没有走入他心里。看来他确实是昏迷失去了理智,想必昨夜的事对他而言只是个梦! 不经意间,潜意识里,萧观音似乎希望林昭是清醒的,希望他记得自己的温柔婉转……这是怎么了?一种奇怪的情愫弥漫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目光忧郁的萧观音旋即又摇摇头,如此也好,彼此就都当成是个美妙的梦好了。一夕的露水情缘,一段真实又不真实的记忆,珍藏内心深处…… 他不记得,那此事将会成为一个永远的密,永远沉入辽河水底。不需担心秘密泄露,危及名誉地位,危及生命…… 其实,林昭已然醒来,昨夜的梦也醒了。 初时他也只道昨夜的风流只是个梦,回想起来又是那么的真实。疑惑了许久,努力地回想昨晚的一些细节,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容貌相似的萧观音。 昨夜受伤发烧,神智有些不清醒,但并非完全没有意识。趁着萧观音不注意,眯着眼暗中打量,有些扭捏,饱含春情、失落、无奈、恨意的复杂表情,让林昭看出了一些端倪。再从自身状况推测一二,林昭得出了一个震惊的结论! 昨晚,竟然强行把辽国皇后给睡了! 天啊! 肯定是昨晚发烧之后,燥热难耐,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把萧观音当成了前世的女友,强行推到,共赴巫山。 之前因为萧观音容貌相似有过纠结,心中或许有过一丝非分的念头,随即便一闪而过,然而现在完全变成了事实。 萧观音可是辽国的皇后啊,她不知道会如何恨我呢?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给辽主耶律洪基五马分尸才怪,估计就是耶律浚那小子也会找自己拼命…… 怎么办?片刻的慌乱后,林昭想清楚一个问题。昨晚野外就三个人,耶律特里是个孩子,又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萧观音是当事人,是受害者,可是她会将此事外泄吗?或者向自己的丈夫哭诉,要求报仇吗?答案明显是否定的,除非她不想当这个皇后,自寻死路。 唉!在古代的第一次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没了!不过仔细想想,如此艳福,似乎也不亏…… 而且从之前的那些上联,以及相关的历史记载来看,萧观音也是春闺寂寞的深宫怨妇。昨晚确实是自己强迫她的,焉知她不是半推半就,兴许还很快乐,很享受。 当然了,毕竟这一行为实在太过粗鲁无礼,萧观音多少都会心生恨意。人家可是辽国皇后,现下在人家地盘上,弄点小手段收拾自己很容易。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降低萧皇后的恨意才行…… 于是乎林昭佯作未醒,梦中呓语呼喊前世女友的小名,这是故意喊给萧观音听的。就是告诉萧皇后,这是一个误会,我不知道是你,只是梦中和前女友颠鸾倒凤。如此多少也能顺了萧观音的意,毕竟她也不希望这等风流韵事外传,同时也堵住她的嘴巴,不好和自己算账! 林昭一直佯装昏睡,直到小公主耶律特里醒来,询问道:“母后,他怎么了?还不起来?” “林使臣受伤生病了,昏睡了整整一夜!”萧观音这是欲盖弥彰,也好让女儿给自己做个证人。 “哦!”耶律特里点点头,脑海中依稀闪过一个朦胧的画面,毕竟年纪太小,倒也不曾在意。 林昭听着心中一笑,这才“醒来”。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身体看着有些虚弱,除了伤势,还有昨夜癫狂的缘故。不过很好地消散了火气,此刻已然不再发烧。 “萧皇后,三公主,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候了?”林昭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萧观音心中地动,脸上闪过一丝羞涩的疑惑,答道:“清晨,估计已经辰时了。” “哦!”林昭点点头,偷偷打量萧观音,比昨日的风尘仆仆相比,今日美人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红润,想来是自己昨夜滋润的结果。不过眉角还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说话间也有些仓皇,有些羞涩,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林昭对萧观音也多了些复杂的情愫,真想上前表示关怀。可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使臣……”萧观音犹豫了片刻,问道:“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今日且先回捺钵方向看看,探查一下消息,再另做打算!”眼下状况,一个伤员和两个女子,没有援助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远行。加之人生地不熟,根本不能有所作为,生存都是个问题。 萧观音低声问道:“你的伤势如何?能行吗?” “不打紧,能行!” 林昭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将耶律特里抱上马背给她母亲,无意间再次触碰到佳人玉手。 萧观音如遭电击,一股酥麻的感觉如同电流般闪过,吓得她下意识地迅速缩手…… 林昭心中明白,佯作不知,讪讪一笑,回身吃力地爬上马背…… 根据辽河水流辨明方向,试图找回道路,返回捺钵。才走没多远,便听到有人呼喊:“皇后、公主……母后、特里……林使臣……林昭……东阳……” 林昭与萧观音皆是一喜,这一次绝对不会有错,因为他们听到了耶律浚和曾巩的声音。一日的逃亡,总算是得救了…… 第六十二章乙辛好算计 辽东捺钵,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实际上是五年前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乱的延续。 当年叛党要员之一的萧胡睹投水未死,侥幸逃生。数年之后再度谋划,勾结了长宁宫使耶律敌烈,北院大王耶律赵三之侄耶律那也,以及耶律质,耶律纪,萧杰等多人,意欲兵变复仇,攫取大权。 他们最初的计划是趁着宋朝发生地震和水灾,故意制造冲突,引发宋辽两国爆发战争。,趁机混水摸鱼,获得兵权壮大实力。因而有了萧杰汴京自杀,嫁祸宋朝,欲引为口实的做法。 只可惜他们运气不好,案件被林昭破获,不仅失去了借口,叵测居心还引起了辽国君臣的怀疑。加之辽国内部又发生了阻卜之乱,暂时不便对外兴兵,致使他们计划落空,同时还面临暴露风险。 本来正陷入为难境地,恰在此时,辽主耶律洪基带了少量皮室军前去辽河围猎。这让萧胡睹等人看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足矣逆转局面,快速取得胜利的机会。 他们准备直接刺杀耶律洪基,制造混乱,扶持别人上位,自己获得权势利益。 本来的计划是很巧妙,趁着赛马制造混乱,吸引皮室军前去救援。继而造成捺钵空虚,杀手行刺耶律洪基与耶律乙辛,造成群龙无首的局面,耶律敌烈的长宁军将完全左右局面。 事实本来和他们预料的差不多,可最后实施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辽主似乎提前有防备,行刺失败,兵变只得提前。耶律洪基等人也算是猝防不及,被打的措手不及,已经打算着由皮室亲卫军保护着突围了。 在此关键时刻,永兴宫和积庆宫五万大军及时赶到,将长宁军反包围,叛乱在最开始阶段便被扼杀了。 耶律敌烈与耶律纪等人还在做白日梦,尚且一头雾水,便莫名其妙地被直接拿下了。 随后又设计引萧胡睹会面,可怜他还以为大仇得报,胜利在望。一露面便被辽国精锐逮个正着,再次成为叛贼阶下囚。 世事总有许多巧合,萧胡睹表字乙辛,与耶律乙辛的同名。两人最初都是曾是辽国前程似锦,封侯拜将的俊杰。 可惜天意弄人,同名不同命! 口吃貌丑的萧胡睹混的虽也不错,但与耶律乙辛相比就差远了。《辽史》中便有记载:耶律乙辛知北院枢密事,胡睹位在乙辛下,意怏怏不平。 正是因此,萧胡睹心生嫉妒,最终参与了耶律重元父子的叛乱,妄图以另类方式超越耶律乙辛。可惜下错了注,赌博失败,兵败走投无路。 侥幸投水不死,数年之后再次回来准备复仇反叛,不想又被耶律乙辛扼杀在最初阶段。萧胡睹再次成为阶下囚,在牢狱之中大喊不甘心,甚至有些发疯的趋势,兴许天意如此吧! 至于梦想着叔父登基为帝,自己可能成为皇太子的耶律那也,则见机撒腿逃亡了,目前完全是丧家之犬,也许明日就会身首异处。 捺钵暂时恢复了平静,可是很多人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陛下,你休息吧,寻找皇后、三公主和宋使的事情交给臣来做!”捺钵大帐里,耶律乙辛躬身说道。 辽主耶律洪基坐在龙座之上,脸上写满了疲惫,布满血丝的双眼之中满是愤怒,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 这也难怪,就在他寿诞的天安节当日,竟然发生了一场叛乱,而且就发生在捺钵之中。他本人险些被弑杀,妻子儿女也都不同程度遭到追杀,情况相当混乱。 虽说叛乱被及时阻止了,但已经造成不可避免的影响。各国使臣都在捺钵,消息传出,辽国和他这个皇帝必然会颜面大失,沦为笑柄。 现在最为要命的是妻子和小女儿,以及一位宋朝使臣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难免让他很担心。 “不打紧,搜寻的人手都派出去了吗?”耶律洪基一摆手,沉声询问。 耶律乙辛点头道:“派出了五千人在附近寻找,太子殿下亲自率人前往,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嗯,尽快!”耶律乙辛随即又问道:“对了,一干叛党可都抓捕归案了?” “耶律敌烈和耶律纪已经被擒获,萧胡睹也被诱捕,臣已经派人前去南京,抓获耶律质。现下唯独耶律那也暂时逃脱,不过积庆宫已经派人追杀了!”耶律乙辛急忙汇报。 结果还算让人满意,耶律洪基点头道:“好,尽快抓住耶律那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对不能再出萧胡睹这样的事情。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不得不防! 还有,立即彻查宫卫军,看看是否还有其人与叛党有勾结?耶律敌烈这个天杀的,朕如此厚待,他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勾结叛党来谋害朕!” 耶律乙辛心中一喜,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夹带点私货,光明正大地清除异己。 “这次多亏你及时调动积庆军和永兴军前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耶律洪基似乎是夸奖,可是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援军到来的如此及时,巧合?莫非你未仆先知?” 诛心之言啊! 耶律乙辛心头一紧,知道皇帝有所怀疑,必须得谨慎了! 这次他确实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之前也有预备,对他而言是一次绝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只是操作的不是那么完美,些许痕迹确实让人生疑。不过解释的说辞他早已经想好了。 “陛下,你来捺钵之前曾对臣有过吩咐,调动宫卫军前来护卫。本来觉得长宁和皮室军就足够了。但觉得辽东鱼龙混杂之地,为求谨慎又调动了两宫人马,幸好他们及时赶到,当真是万幸!” “那为何之前不详细禀报?”耶律洪基继续追问。 耶律乙辛佯作委屈道:“陛下说些许小事,让臣办妥就是了……” “哦!”耶律洪基想起自己依稀说过类似的话语,只是记不大清楚了。虽说这耶律乙辛对自己足够忠诚,倒是不必担心,但是这军队……耶律洪基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掌柜太过随意了,有些东西还是必须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是。 “乙辛啊,你的忠诚朕自然知道,这次做的不错,只是以后有事该及时禀报于朕才是!”耶律洪基不忘记勉励嘱咐几句,同时也是提个醒,敲打敲打。 耶律乙辛躬身道:“臣谨记陛下教诲!”总算是平安躲过一劫,他后背上已然汗津津的一片。旋即又吞吞吐吐问道:“陛下,耶律赵三……该如何处置?” 萧胡睹之所以胁迫耶律赵三,是因为他们有能力发动一场叛乱,却无力控制之后的局势。 辽国现在实力最强大臣有三人,宋王耶律仁先,赵王耶律乙辛,还有便是北院大王耶律赵三。一个率军出去平叛了,一个是辽主心腹,唯有争取北院大王耶律赵三,何况还有耶律那也的叔侄关系,成功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可惜耶律赵三是个忠诚的硬汉子,压根就没答应,被萧胡睹暂时给软禁了。现在人已经解救回来了,毕竟他侄子耶律那也参入叛乱,还蓄意谋害太子和皇后。如此一来,耶律赵三该如何处置便成了一个难题。 “陛下,北院大王是无辜的,他始终都不曾答应叛党威逼利诱,希望陛下从轻发落……”耶律乙辛低声求情。 耶律洪基却摇头道:“耶律敌烈前车之鉴不得不防,何况耶律那也实在该千刀万剐,赵三教‘子’不严是不争事实……不过,他毕竟没有动摇,没有背叛于朕。就不治罪了,但北院大王……他就先别当了,让他回家休息去吧!!” 耶律乙辛心中十分得意,顺道搬倒了北院大王耶律赵三,意料之外的大收获啊! 如此,辽国形势就从三足鼎立发展为两强对峙。此番救驾平叛,在皇帝面前立下大功,在臣民心中的威望迅速上升,已然积蓄了和耶律仁先一比高下的资本。 耶律仁先已然老迈,争不了许久,也根本争不过自己。将来自己便是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首屈一指的人物,想到这里,耶律乙辛就得意不已! 耶律乙辛出身五院部迭剌,从小家贫如洗,服用不给,部人号“穷迭剌,早年被人轻视羞辱,受尽艰辛屈辱。正是因此,才造就了耶律乙辛微微有些扭曲的心理,以及不同寻常的权力欲望。 也正是因此,他才想要一个个除去对手,一步步走上高处,争取做到权倾天下。尤其是随着地位的提升,这样的心里更加扭曲。 到了最后,当感觉到帝国继承人太子耶律浚威胁到自己的权力时,竟也毫不客气的出手……其行为,不可谓不疯狂,当然这都是后话! 也就在此时,帐外有亲兵来报:“皇后、三公主、宋使林昭已然找到,安然无恙,正护送回捺钵!” 第六十三章蝴蝶振翅 林昭是在返回捺钵的路上,才从曾巩那里了解大概的来龙去脉。 过程和预料的差不多,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原来耶律乙辛是早有准备啊! 援军来得也太巧了,加之一些历史记载,林昭隐隐觉得,似乎更像是耶律乙辛早先的谋划,导演的一场大戏。 萧胡睹也真是悲剧,没料到螳螂捕蝉,还有一只黄雀在后。 人家耶律乙辛把握的相当到位,没有什么把柄可寻,所以这只能是一个巧合。不止如此,同时立下大功一件,可谓名利双收。 乙辛当真好算计! 关于叛乱,林昭并未细问,他有更关心的事情。 回来的路上,作为伤员的他由医者诊治包扎伤口之后,改坐马车。 曾巩随即登车同行,关切道:“东阳,伤势如何?不打紧吧!” “不要紧,只是皮肉伤!”伤口本就不甚严重,萧观音帮忙处理了伤口,适才医者又上药包扎,不日就能愈合。 曾巩叹道:“这一夜可让人担心极了,幸好你安然无恙,可见吉人自有天相!” “哪里?有劳挂念了!”林昭苦笑着摇摇头,问道:“使团可否有损失?苏岸和劾里钵那些女真勇士呢?可有他们的消息?”这无疑是林昭最为关心的问题,想起来就有些揪心。 提及此事,曾巩神色一黯,沉默片刻才道:“辽国援军虽然来的及时,但使团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我们折损了两百多将士才侥幸逃出来……” “什么?”林昭猛然一惊,愤怒不已。略加思索便明白过来,这可能是萧胡睹等人的计策,将宋使牵连其中,甚至是嫁祸,继而引发战争。只要宋辽开战,契丹人便会同仇敌忾对外,反对他们的声势就会下降,可以换取时间站稳脚跟。可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伤害的却是无辜的宋朝士兵。 曾巩续道:“那日……你与萧皇后逃走之后没多久,援军便赶去相救了,那些断后的勇士几乎全部牺牲了,唯有……唯有苏岸一人重伤未死,被救了回去抢救,如今生死未卜……” 刹那间,林昭胸口如遭重击! 当时是九死无生的局面,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可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如今听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林昭悲从心生,几欲恸哭。 在生死面前,谁又比谁高贵多少?禁军和皮室军的将士拼命断后,为自己赢得了逃生的机会。劾里钵和那些女真勇士更是义薄云天,虽说对其子有救命之恩,可与人家的回报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为了他,好几十个女真勇士义无反顾,不畏生死,全部搭上了性命,世间哪有这等报恩的方式?林昭觉得自己欠他们的太多。之前那样介怀女真人,甚至在心里厌弃他们……现在想想,自己是多么的狭隘,多么“卑鄙”…… 曾巩很理解林昭的心情,拍拍臂膀安慰道:“是该好好感谢他们……你有伤在身,也不要太难过!” “嗯!”林昭轻轻点点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虎目已经湿润了。 一回到捺钵,顾不上别的,林昭直奔营帐去探望重伤的苏岸。 精悍的苏伯洲躺在病榻之上,浑身缠满了裹伤的白布,上面隐隐渗出殷红的血迹来。 “他的伤势?”林昭看了一眼,心酸不已,转身询问随行的医者。 “身上有十二处刀口,流血太多,若非他身体底子好,换了寻常人是撑不下去的。”医者感慨道:“多亏救援及时,他自己足够坚强,辽主又送来许多名贵药材,才救回了一条性命……” 听到这林昭多少放心一点,叮嘱道:“还请先生多费心,定要让他痊愈!” “林主簿放心,老夫定会尽力的!” 苏岸似乎感觉到什么,苍白的脸上肌肉微微牵动,随即微微睁开眼睛。当看到的林昭的时候,眼神中顿时神采奕奕,很是开心。也许对他而言,付出再大的牺牲,只要保护好林昭就值得。不只是职责所在,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林公子,你……没事就好!”苏岸很吃力张口说话,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声音有些微弱。 “多没事,不必担心,好好养伤,我的好兄弟!”到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记关心我,林昭感动不已,从今日开始就是过命的兄弟了。 “好兄弟”三个字进入耳中,苏岸心中也是一阵感动,两个坚强的汉子,眼底都有些湿润了。 苏岸神色黯淡下来,轻声道:“公子,完颜首领他……他临终交待我照顾他儿子,现在得先麻烦公子了……” “应该的,你安心养伤就好,这事交给我了!”恩人劾里钵的遗言,林昭自然义不容辞。 出来之后,林昭才询问曾巩:“完颜部的人现在何处?” 曾巩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林昭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 “此番叛乱,女真北大王府似乎也参与了,他们内部有残杀……完颜部是受害者,留在捺钵的几十人都死在乱军之中。当时完颜首领的妻子带着那孩子来我们营地,找医者复诊,侥幸躲过一劫……” 曾巩叹息道:“后来完颜夫人得知丈夫和部落勇士全部牺牲,悲痛之下自尽殉夫了,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说话间已经有人将孩子抱过来,这次林昭主动亲昵地接过完颜阿骨打,心里五味杂陈。小家伙兀自在怀中舔着手指,咯咯发笑,根本不知道父母已然死去,而他也成了一个可怜的孤儿…… 他的父母族人是为救自己而死的,劾里钵为了报恩连生命都可以不顾。这份救命之恩太过沉重,唯一的报答便是照顾好这个孩子…… 凝神片刻,林昭想到一个两全其美办法来,他打算将完颜打骨打带回汴京抚养。如此既可以报答劾里钵的救命之恩,同时换了一个成长环境之后,完颜阿骨打就不可能在成为金太祖。 首领死在辽阳,完颜部也算是元气大伤,再想要崛起就很困难了。那么女真还能否统一、强大,就成为一个未知数了。不可否认,有时候也是英雄造时势,缺少一个杰出的首领之后,一个部落的发展轨迹将会偏离很多…… 带走了完颜阿骨打,那么靖康还会发生吗?林昭心中轻声自问…… 心结解开了,也就不必再介怀女真人和完颜部了。林昭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家伙,轻声道:“既然是去中原,索性给你改个汉名吧,简略一下,就叫颜固好了,嘿嘿!” 从这一刻开始,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将不会再出现。唯有一个在大宋天空下快乐成长的小朋友颜固…… 因为林昭的到来,不经意间,若干年后的历史走向已经在悄然发生改变…… 穿越的蝴蝶已然振翅,谁也不知道,将带给这个世界多少改变? 第六十四章归期至 当晚,辽主设宴为宋朝使臣压惊,同时表达谢意! 若非林昭,皇后萧观音母女想安然返回着实有些困难,就连那些死战的女真勇士也是冲着林昭面子去的。 再者,捺钵混乱,宋朝使团的卫兵死伤达二百余人,为宋使臣压惊,并加以补偿是必须的…… 眼下辽国内政不稳,维持好与宋朝的友好关系很必要。何况这次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身为一个大国,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对于辽国内部的这场叛乱,宋使完全表示理解,现如今人家辽主如此客气邀请,自然不能拒绝。何况晚宴也算是个契机,正好加深宋辽两国的关系,该解决的事情一并说清楚。林昭心中则泛起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今晚能否见到萧观音? 夜晚到来,几位宋使在辽人引导下,来到辽主大帐,晚宴将在此举行。 一场叛乱,辽国连累了宋朝使团,宋使们都底气十足等着辽国致歉。辽使萧杰在汴京自杀一事也水落石出,此番出使的重任算是完成了,因为几位使臣都很轻松。 门口迎接的是耶律乙辛,如今这位在辽国地位可是水涨船高,同时也显示出辽国对宋使的重视与厚待。 “林使臣,昨日相救我国皇后与公主,大辽上下无不感激!”打过招呼之后,耶律乙辛便来到林昭面前,满面笑容,态度显得十分亲昵。 林昭笑道:“哪里,都是应该的,何况也是为了救我自己不是?倒是赵王殿下,及时调兵平叛,消灭逆贼。” “哪里,都是本王监察不严,以及与给乱贼有可乘之机!”耶律乙辛倒是客套,似乎还有些自责。 林昭笑道:“不过赵王殿下运气似乎不错,无论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可就错过一份大功劳啊!” 耶律乙辛的表情在一刹那间有些不自然,难不成这小子看出什么来?不过只要皇帝不在意,此事便不打紧。林昭也只是意在试探,有所收获之后立即哈哈笑道:“当真是巧合,上天垂怜贵国,真是羡慕啊,祝贺赵王了!” “客气,客气!陛下正等着诸位贵使,请吧!”耶律乙辛打个哈哈,急忙岔开话题,将几人请入营帐。 辽主耶律洪基站起身来,笑道:“欢迎诸位,请上座!”虽然昨日上午林昭舌灿莲花,将他弄的灰头土脸,当时十分生气。 但人家救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儿子耶律浚能逃走也有人家的功劳。昨日的细枝末节的小恩怨自然也就抛诸脑后,客客气气地招呼林昭落座,而且还是上座。 虽说张宗益和曾巩两人排位在前,但林昭的功劳摆在那里,发觉叛乱,相救辽国皇后和公主,是拿着性命换回来的,是他们所不能比的。于是乎两位老大人自觉往后坐,让出上座,林昭讪讪一笑,也不客套推辞。 耶律洪基笑道:“昨日之事当真当谢林使臣,若非你与浚儿及时发现叛贼阴谋,朕也不能及时调动军队平叛。” “哪里,巧合而已,陛下言重了!”林昭暗想,你该谢人家赵王啊,都是耶律乙辛操作的好。只是这厮明明有察觉,竟然不示警,不顾及萧观音和耶律浚的安全呢?莫非他现在就动了谋害之心? 耶律洪基笑道:“昨夜皇后与特里安然无恙,也是你的功劳,朕先谢过了,稍后皇后与特里会亲自出来道谢的!” “哪里,陛下实在太客气了,宋辽为兄弟之邦,在下相救皇后与公主是应该的!”林昭一边客套一边暗自腹诽,要是知道我昨晚睡了你老婆,甭说谢我了,恐怕会立即提刀杀我吧? 说起来,昨晚与萧观音孤男寡女在外,似乎并未引起什么怀疑猜测?待会得小心了,尤其是萧观音到来之后,表情动作都该仔细些,千万不敢给人看出眉目来。 片刻之后,萧观音带着一双儿女到来。林昭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萧观音一身华服,脸上化了淡妆,雍容不失典雅,依旧是风华绝代,高贵优雅的大辽皇后。 不过若仔细观察,萧皇后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够灵活,进帐之后一直目视前方,丝毫不曾斜视。端庄似乎也有些过头了,林昭却心里清楚,美人现在是不想或者不敢看自己啊! “参见陛下!”萧观音拉着一双儿女,君前参拜。 “皇后不必多礼,今晚朕宴请宋使,林使臣于你和特里有救命之恩,快些表示感谢吧!”耶律洪基是个直肠子,迅速做出安排。 “嗯!”萧观音点头,转身走到宋使席前。这次是不得已必须得正眼看林昭,眼神接触的那一刹那,萧观音本能地有所躲闪。好在她是背对众人,至于同侧的张宗益和曾巩都是那种注重礼仪的读书人,不好意思直视美丽的皇后,纷纷低头饮酒,故而不曾有人察觉。 虽有冲动与萧观音眉目传情,眼下的场合必然会很刺激,却也很危险。安全第一,林昭依旧佯作不知,极力克制下,眼神倒也平常从容。萧观音毕竟是个女人,比较感性,难免就有点心神动荡…… 林昭心中暗自祈祷,美人啊,你可得忍住了。要是给人瞧出了端倪,你我可都是死路一条啊! 萧观音的表现还算不错,轻启朱唇道:“昨日多亏林使臣相救我母女,本宫感激不尽!”然后略微欠身施礼。 身旁的耶律浚站出来,朗声道:“林使臣,你救了孤的母后和妹妹,昨日比斗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孤敬酒一杯表示感谢!” 辽国太子敬酒,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众人羡慕林昭的同时,也夸赞太子仁孝有礼,敬酒感谢相救母亲的恩人是应该的。 林昭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只是在下有伤在身,怕是不能饮酒了,以茶代酒吧!” “倒是孤疏忽了,林使臣请自便!”林昭有伤在身是事实,倒也无人介意。 耶律特里忽道:“是啊,你受伤了,衣服上全是红红的血迹,昨日还昏睡了整晚……” 小公主啊,我爱死你了! 林昭心中一笑,耶律特里这话说的可是好,童言无诳语,可是恰到好处的证言。证实昨晚林使臣昏睡了,那么自然不会与萧皇后与什么逾礼行为。 实际上也并未有人往此处想,毕竟两人的年龄差距放在那里,萧观音可是年长林昭十岁。在众人眼里,林昭只不过比耶律浚大了那么一点,隐约和萧皇后差着辈的。何况萧皇后素来端庄守礼,宋使也不敢这样色胆包天,故而无人在意。 耶律特里也端起一杯酒水,与兄长站在一起,稚嫩的声音道:“谢谢林使臣!”此刻的她看林昭的眼神之中多了许多的敬佩与感谢,态度自然也就亲昵了许多。她依旧记得密林之中,林昭那温暖安全的怀抱,多年不曾忘却…… 这回可是赚大发了,林昭笑着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萧观音如蒙大赦,强自克制心神激荡,端庄沉稳地挪动玉步,带着儿女落座。言笑晏晏,目光神情倒也无常,却不敢往林昭那边多看,尤其不敢直视。 酒宴之上,众人的兴致都不错,倒也无人在意。唯有年少的耶律浚不经意间察觉到一丝异样,想来是母亲昨日受惊的缘故,也就并未放在心上。 辽主耶律洪基道:“此番逆贼作乱,连累贵国护卫阵亡,请三位向贵国皇帝转达朕的歉意。朕会派使臣往汴京,向贵国皇帝解释、致歉。同时派人将阵亡大宋将士的遗体礼送回去,所有的丧葬费用,以及抚恤都由我大辽负担。” 辽国如此安排,也算是仁至义尽,很是周到,宋使自然不会反对。张宗益点头道:“好的,如此就谢过陛下了。” 林昭趁机道:“陛下,女真完颜部劾里钵和部族勇士为相救在下和萧皇后全部牺牲了,还请陛下厚葬他们,对其部予以赏赐!” 耶律洪基点头道:“嗯!乙辛,此事就交给你督办。厚葬完颜部勇士,同时免去其部族每年的朝贡,善待之,加以抚恤赏赐!” “臣遵旨!” 多少算是对劾里钵和完颜阿骨打的补偿,辽国的善待虽然可以一定程度促使他们壮大。但有道是:晏安则易耽怠玩,富贵则渐起骄奢,同时他们对于辽国的反抗之心也会下降……何况是元气大伤,失去阿骨打的完颜部,应该不足为患…… “陛下,那贵国使臣在汴京自杀一事……?”不管怎么说,这才是此行任务,曾巩觉得还是得说到明处。 耶律洪基沉声道:“此乃萧胡睹逆党所为,朕深以为憾,会对贵国有个交代的。” 难得契丹人如此谦卑,对宋使礼敬有佳,也算是宾主尽欢。 众人又在捺钵待了十多日,伤员们的情况也都逐渐稳定,辽东天气也开始转寒,辽主准备拔营回京,宋朝使团也该踏上归程了。 第六十五章燕云殇 十月,辽东天气转寒。 宋王耶律仁先平定阻卜之乱,已然班师回朝,辽主准备拔营回上京,主持庆典封赏。 与此同时,各国使团也纷纷离开返国。 十月初二,大宋使团向辽主辞行,踏上归程。 此番宋使表现不同寻常,尤其是林昭对辽国有大恩,礼遇自然也就不同。 临走这日,辽国君臣数百人前来相送,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贵使一路走好!”耶律隆基客气地出面欢送宋使南归。 “谢陛下!”张宗益客套回应,彬彬有礼。 辽主又专门找到林使臣,朗声道:“林昭,你于大辽有恩,欢迎再来做客,永远是朕的座上宾!” “多谢陛下厚爱!”林昭心中摇头,今日一走,怕是还真不敢再回来。 一想到这,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萧观音的倩影。难不成此生再难相见?送行的队伍之中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林使臣,白龙送给你了,回去好好练习马术,有机会孤还要再与你比过!”耶律浚似乎很认真的样子。 耶律特里则道:“皇兄送你良驹,我没什么好东西,就送你这个吧!”稚嫩的小手递过来,赫然是一只铃铛!随后举止另一只,嘻嘻笑道:“这是大法师送给我的,只能送你一个,还有一个我留下了!” “如此就谢过公主了!”林昭接过铃铛,随即挂在白龙颈部,叮铃作响。 耶律洪基另有要事,随即带着耶律浚兄妹离开了。 临走时,耶律特里低声疑惑道:“母后说好要来的,为何不见踪影呢?” 是啊,她不来了吗?林昭不由自主地有些失落,似乎很期待再见美人眼眸! 一回头,瞧见一位锦衣美人驰马而来,赫然正是辽国皇后萧观音。她今日身着宝蓝色皮袄,颈部的白狐皮领更显雍容,皮靴小巧玲珑,十分精致,英姿飒爽,动人无比。 紧致的衣装裹在身上,更凸显出娇躯的玲珑曲线,尤其是胸前起伏的山峦。几乎让人看呆了,难免想入非非。 看得出,萧观音今日的着装很有心,颜色款式与赛马那日十分相似。!,林昭的心中五味杂陈。 萧观音身为皇后,出面相送使臣在辽国是正常举动。何况林使臣还是她母女救命恩人,最后再来道谢礼送也在情理之中。 耶律洪基和两个孩子前脚刚走,林昭和萧观音恰好有个单独的机会。 “林使臣!”见到林昭,萧观音气喘吁吁,同时也莫名地紧张,表情也就有些不大自然。 林昭心知肚明,笑道:“萧皇后客气了,叫我林昭,或者东阳就好……” “林…昭…”萧观音悦耳的声音有如天籁,尤其是这一声呼唤,饱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救命之恩,本宫再次谢过!” 林昭摇头笑道:“言重了,说起来该是我感谢皇后才是。后背的伤疤会提醒我,辽河边那个夜晚永生难忘……” 一句话,充满暗示! 果然,萧观音眼神一滞,什么意思?他是在调戏我?还是他本就记得那晚的事情? 提及伤疤,她不由自主想起那晚檀口红唇,香舌舔舐他的后背。那强烈的男子气息,以及那一夜销魂的风流…… “此番出使给我留下许多美好记忆,将永远怀念!” 辽河一夜风流必将铭记在心,永生难忘,于林昭是,于萧观音亦是。 队伍出发在即,林昭鼓起勇气,低声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萧皇后,就此别过……” “对了,日后小心乙辛!”林昭忽地想起一事,不忘泄露天机叮嘱一句。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萧观音心神激荡,喃喃自语,哪里留意到林昭的叮嘱。陡然间,萧观音似乎明白了很多,呆呆地看着林昭远去的背影,泪眼朦胧…… 今日一别再难相见,一份怀念永留心间…… 宋朝使团本有三四百人的禁军护卫,之前受叛乱连累,伤亡过半。因此回程之时,辽国派出了一支千人队伍护送,由赵王耶律乙辛为送伴使,亲自礼送出境。 一路上林昭的心情有些低落,与萧观音一夜露水情缘完全是个偶然。但“两世”的缘分,有过肌肤之亲,骤然离别难免有些伤感。 他也很清楚,这注定是一段孽缘。 一方面是悬殊的年龄,另一方面是身份差别,萧观音毕竟是辽国皇后。这段惊世骇俗的情缘永远见不得光,只能尘封在心底,是一段永远怀念的美好记忆…… 这日过了燕山,林昭才彻底放下儿女情长。因为脚下的土地便是燕云,是被石敬瑭拱手送出的幽云十六州! 一个史书无数次提及,一个让人唏嘘愤慨的地方。 燕云一带,围绕着太行山与燕山,有幽、蓟、瀛、莫、涿、檀、顺、妫、儒、新、武、云、应、朔、寰、蔚等十六州城,并称幽云十六州。 这里是中原农耕文明与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分界线。太行山与燕山,辅以桑干河、拒马河,成为一道天然屏障,能够有效阻止北方草原骑兵南下,有河朔门户之称,是中原腹地的屏障。 唐朝以前,燕云地区一直掌控在中原王朝手中。因此,无论是秦汉时期的匈奴,还是唐朝时期的突厥都难以突破,南下中原。 可惜唐末天下大乱,中原陷入了五代十国的混乱时期。后晋石敬瑭为换取契丹人的支持登上帝位,不仅屈辱地自称儿皇帝,还拱手送出了幽云十六州。 十六州地域并不十分广阔,对辽国和后来的后汉、周,以及北宋产生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唐末以来,契丹虽然不断壮大,但毕竟只是个草原游牧民族,实力还是有限。但自从得到了肥沃富饶,物产丰富,富庶发达的幽云十六州后,就产生了质的飞跃。 辽国由此国力大增,燕云一带的生活着大量汉人,拥有先进的技术和文化,极大促进发展。同时也加速了契丹人的汉化过程,开启了藩汉分治模式,也开科举建立官制。 契丹已然不同于之前的匈奴和突厥,从游牧民族原始的汗帐部落制发展到了封建王朝制度。辽国由此成为雄踞北方,完全可以与中原王朝一较高下的大国。 对于后汉、后周和北宋而言,失去幽云十六州就是噩梦的开始。 失去了燕山屏障,河朔之地完全暴露在契丹人的铁蹄之下。辽军南下,难以阻止,宋真宗年间,还曾直接进攻到黄河岸边,逼近汴京。后来虽然击退辽军,却不得已签订了屈辱的澶渊城下之盟。 中原的皇帝们也曾矢志夺回幽云十六州,后周世宗柴荣率军北伐,一月之内夺回瀛、莫二州,并溢津、瓦桥、淤口三关。正当大军直逼幽州之时,柴荣却一病不起,只得班师回朝,不久之后就病故了,留下孤儿寡母,直接丢了江山。 宋太祖赵匡胤采用先南后北战略,准备统一南方之后再对辽国动手,可惜没等到那个时候,烛影摇红死的不明不白。 太宗赵光义胸有大志,两度率军北伐,可惜高粱河一败成千古憾事。第二次,还让鼎鼎大名的杨业战死沙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再不提北伐之事,之后的君主一代不如一代,收复幽云十六州就成为一句空谈。 此时此刻,林昭站到燕山脚下,看着燕山起伏,城池矗立,忍不住一声长叹。 北宋不同于其他封建王朝,灭亡并非因为内部农民起义或者叛乱,而是异族入侵所致。究其原因还是幽云十六州,宋金海上盟约联合攻辽之后,若是能及时收复、镇守燕云,金军想要南下绝不容易,靖康悲剧也就不会上演。 可惜,可惜! 燕云,北宋之殇也! 此番完颜阿骨打的事情告诉他,历史的走向是可以改变的。虽然阻止了完颜部的强大,女真人的金国可能不会再出现。但不代表北宋就绝对安全了,辽国将来是否会南侵?会不会有其他民族崛起呢? 一切全都是未知数,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夺回幽燕十六州,将燕山屏障,中原门户掌控在自己手中。 此刻的林昭已经不再是穿越之处的小书童,只想着翻身做主人,当个富家翁。进入仕途升官发财,自我证明的同时,隐约也有种责任感。 阴差阳错回到宋朝,不知不觉间,已然深深爱上这个美好的时代。爱“她”,便不容许“她”受到伤害…… 以天下为己任什么的就算了,林昭只是在想,是否该尽一份绵薄之力,尽量加以改变,促使宋朝富国强兵,收复燕云呢? 第六十六章小女子引起大波澜 大宋使团过了幽州,继续南行,不久之后离开辽国,进入雄州地界。这里是大宋北方防御桥头堡,宋辽使臣往来的必经之处。 失去了燕山屏障之后,为了防止契丹铁骑南下,宋朝付出的代价和辛苦就更大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人为制造屏障,雄州一带沿着宋辽边境,在天然河道水域基础上,大肆挖掘,修建塘泊。硬生生地人为造就出数百里防线,利用塘泊沼泽来阻止辽军骑兵。 以步兵防御骑兵,还是无险可守的情况下,也只能用这等方法了。相当艰难,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一有风吹草动,边境驻军便枕戈待旦,效果也难免打折扣。 即便如此,老天爷也很不给面子,一点也不垂怜辛苦的宋朝守军。连续多年,黄河数次决口,改道北流,俨然成为宋辽两国界河。黄河带去大量泥沙,使得宋军辛苦挖掘的塘泊日益淤积,使得本就脆弱艰难的防线雪上加霜。 由此可见,幽云十六州对于宋朝的影响何其之大?收复燕云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也随之不断提高。 林昭心中的念头越发强烈,或许是该做些什么了…… 一路南归,河朔的大水已经退去,但灾害影响却并未过去。许多百姓依旧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生活极为困苦。尤其是在冬日严寒到来之后,就更加的可怜了。虽说朝廷已经调运物资赈灾,但一时之间哪能面面俱到,有所疏忽是难免的。 一路上看到种种惨状,更让人唏嘘感慨。治河救灾,富国强兵这些问题也都日益严峻。好在宋神宗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这些问题,有意支持王安石进行改革变法,做大有为之君。 说实在的,对于宋朝的文化和军事方面的历史,林昭多少有些了解。但对于王安石变法却知之甚少,仅有的了解可能只限于中学历史教科书。 变法内容看起来似乎都是好的,要是能认真实施,是否真能起到富国强兵的作用呢? 可惜在原本的历史上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至于原因,难道真只是因为触犯他人利益,受到抵制吗?那么欧阳修、苏轼等一批有识之士何以也要反对呢?也许王安石那边也是有问题的…… 只可惜前世对此了解不多,此时两眼一抹黑,只能等变法开始之后,亲自探索才知道。 林昭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穿越者牛逼也是有限的。 若非历史专业人士,哪能事事了解的那么仔细。在大的历史走向,些许创造发明上是有优势的。但朝堂风云,律法改革方面,还是差了一些,有时甚至不如一些有远见的精明古代人。 原来穿越者的光环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林昭潜意识的优越感微微有点受挫,看来是得虚心学习才是……至少在王安石变法这件事情上,并非高瞻远瞩之人,更多是个探索者…… 不过此刻的林昭对变法多少有些期待,自己能走上仕途也是王家父子帮助之故,予以回报也是应该的。 林昭心中暗想,不若先跟着王相公干上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帮忙改进,促成变法落实。何况至少在未来几年,拗相公王安石可是大宋朝的风云人物,大权在握。暂时跟着他,对自己的仕途发展也会大有裨益的,嘿嘿…… 自雄州南下,有大宋军一路护送,经过真定府,过澶州,于十一月中旬终于回到了汴京。 出使三个多月,劳累辛苦,压力重重,还经历了生死危险,已经是相当的疲惫。因而看到陈州门,回到阔别许多的汴京,油然而生的熟悉与放松让他们极为享受。 虽然很想直接回江南居,美酒佳肴,休息享受。可职责在身,必须先向朝廷交差。出使情况汇报的奏章和《语录》在雄州时便已经快马送回,想必官家和相公们已经了然于心。 当然了,一般情况下,皇帝还会再接见使臣,表示慰劳赏赐,并询问一些细节。可是林昭等人进城之后,消息送去皇宫和两府,回话却让他们有些惊奇,有些失望。 官家和两府的相公们正在议事,暂不接见,改日另行宣召。 这算是怎么回事? 曾巩脸上浮现出迷惘之色,张宗益则闷闷不乐,大有一副功臣受冷落的感觉,唯有林昭乐得清闲。如此正好,哥就先回去休息休息,许久不见表妹和孟小姐了,不知他们都还好吗?一会回去给他们个惊喜…… 皇宫紫宸殿,接到使团回京的消息,皇帝赵顼还真想立即接见。他已然看了出使奏报,知道此番赶上辽国叛乱,经历不同寻常,正想仔细询问,满足一下好奇心的。 可是眼下根本就走不开,两府的相公们、翰林学士、御史台、大理寺、刑部等诸多官员,正在激烈辩论,吵得不可开交…… 赵顼听的实在烦闷,因为辩论的主题实在有点特殊…… 大臣们争论的不是治国方略,重大政令,而是一桩案件,一桩地方上很普通的刑事案件。 普通的案件能拿到皇帝面前,让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那这案件还能普通吗?可是案件的本身确实并不复杂…… 熙宁元年八月,登州有一女子名阿云,父母亡故,由家中尊长许配给一个名叫韦阿大的男子。韦阿大长相丑陋,容貌清秀的阿云心中很不乐意,便趁其晚上独自就寝于田舍之时带刀去杀他。 因阿云力气小,十余刀未能将其砍死,只断其一指。案发后,官府抓不着凶手,便怀疑是阿云所为,将她抓起来审问,在将要动用刑讯时,阿云全盘招供。 表明上看只是个伤人案,却有谋杀未遂的成分在内。宋朝的法律规定很明晰,以及古代的礼法情况下,两个当事人之间有特殊关系,使得这个案件就更为复杂了。 《宋刑统》有明确规定,谋杀亲夫属于恶逆,是十恶不赦的死罪。同时订婚和案件发生时,是阿云母亲的守孝期,属于不孝,在讲究忠孝的古代,这无疑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如果以这两条罪名判决,阿云必死无疑。但登州知州许遵是个仁善之人,不忍阿云一个弱女子就此惨死。认为阿云与韦阿大只是订婚,并未成亲,故而不存在谋杀亲夫一说。同时认定阿云是主动交代犯罪事实,有自首情节,死罪是可以免除的案件上报后,审刑院、大理寺却以违律为婚、谋杀亲夫的罪名判处阿云死刑。但许遵上奏认为:在官吏传讯被告时,如果被告能主动供认犯罪事实,应该按自首论处,减二等处罚。此案经刑部复核后,奏请皇帝裁决。最后,皇帝赵顼特颁敕令,免除了阿云死罪。 事情到这里也不算不上什么,可是刑部不接受,拒不执行。恰好此时,登州知州许遵调任大理寺任职,便坚持己见,认为阿云不应予以重判。监察御史里行钱顗随即上书,弹劾许遵判案不公,案件再次交由圣裁。 皇帝赵顼很是无奈,只得将案件交给翰林学士商讨,于是乎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人参与进来,一个普通的案件就变成了绵延许久的朝堂激辩。 根据《宋刑统》规定,谋杀人时,“於人有损伤,不在自首之例”。司马光即以此条为法律依据,将《宋刑统·名例》中所注:“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一条中的“因”,解释为数罪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即在犯为盗、劫囚、略卖人之类的罪的同时又杀伤人的,适用自首并免除上述之罪。显然,这里并不包括“谋杀已伤之罪”。因此认定,阿云还是应该判死罪! 偏巧熙宁元年七月皇帝下发过一道诏书:“谋杀已伤,按问欲举,自首,从谋杀减二等论。”这与《宋刑统》中的规定产生了冲突。许遵、王安石等人认为,应以诏旨中的所称作为量刑时加以考虑的情节,才能公正处理此案。按律断刑显然对阿云之狱的量刑过重,应当从轻发落。 双方各持己见,已然吵了数月之久,并且一直持续发酵,牵涉愈发的广泛。谁也不曾想到,一个小女子在大宋朝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澜…… 第六十七章有客来访 林昭先去了趟鸿胪寺交待一番,换了便装便直接回江南居去了。 汴京的街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些拥堵,林昭只得策马缓行。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里面一个妇人抱着完颜阿骨打,小家伙现在已经改名颜固。 这孩子没了母亲,在辽东时一直喝着牛羊乳。到了雄州之后,林昭便寻了一位在水灾中失去孩子的妇人来做乳母,负责照顾小家伙。 白龙在辽国都是一等一的神骏良驹,在缺少马匹的宋朝就更了不得了。走在街市之上,凡是懂马尚武之人无不驻足回头,多看两眼,惊叹羡慕之声不绝于耳。 甚至街市两旁的酒楼上都有人探头出来,远远观看,颇有点轰动效应。 “发生何时?如此热闹!”一处酒楼的雅间里,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见此情景,不由疑惑。 “小……爷,有人骑马而过,通体雪白,四蹄健壮,颇为神骏,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啊!”随从奸细的声音在窗口响起。 “哦?”少年是个爱马之人,一听顿时大为好奇,起身来到窗边。一眼瞧见林昭胯下的白龙,眼中顿时异彩连连,赞叹道:“果然良驹,甚至不比大哥那坐骑差,想不到民间竟有如此好马……” 看着少年欣赏向往的目光,随从拍马屁道:“小爷若是喜欢,不若……买过来就是了啊,入冬以来,大娘娘赏赐不少,购买一匹马绰绰有余。” “唉,对啊!”少年顿时一喜,旋即又神色黯淡道:“钱财自然不缺,对方若是爱马之人,未必愿意割爱啊!” 随从道:“多给些钱财就是了,以小爷你的身份、面子,想必那人不会也不敢拒绝。” 少年思索片刻,点头道:“好,你且跟上去看看,打听清楚此人身份,家居何处?然后再去约谈对方,商议价钱,若非必须,不要随便报吾名号,记住不可强买强卖。” 随从出门没多久,一个锦袍年轻人推门进来,少年见状笑道:“仲山,你可来迟了,可要罚三杯哦!” “是是!路上耽搁了,二哥恕罪!”来人赫然是余杭郡王之子,富水侯赵仲山。恭敬一礼,落座问道:“适才见何老公匆匆下楼去,不知所为何事啊?” 少年笑道:“见着一匹好马,让他去打听打听,想重金购买,只是不知道主人能否割爱?” “哦,原来如此!”赵仲山笑道:“放心好了,汴京城里还有二哥得不到的东西吗?二哥的金字招牌,任谁都是要给面子的。” 少年轻轻摇头道:“唉,可不敢,否则又得被娘娘责备了……” “不至于,娘娘疼爱二哥,怎么忍心责罚呢……好了,来,先喝酒!”两人很是熟稔,随即品酒闲聊。 没过多久,随从回来道:“小爷,那人策马去了州桥附近的江南居酒楼,小的打听过了,骑马之人叫林昭,现任鸿胪寺主簿。七月间侦破了辽国使臣遇害案,随即出使辽国,今日才刚回来……想来那良驹也是从辽国草原而来……” “林昭,鸿胪寺主簿?”在少年心中,这等不知品级的官职根本就不入流,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吩咐道:“回头派人去找他谈谈,问他能否割爱,价钱都好说!” 富水侯赵仲山听得分明,江南居、林昭这几个字眼耳中时,心中不由冷冷一笑。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从上次受辱于林昭之后,赵仲山就一直想着报复,可忌惮林昭背后的王雱、曹建以及文及甫等人。先行蹿腾着王中岏去找茬,不想闹得灰头土脸。赵仲山清楚地认识到,想震慑住林昭背后的几个衙内,就得再请一尊大神。眼神这位小爷就是了,今日宴请也有这个目的。 现在好了,自己根本不用参与,这位爷就盯着林昭了,那么只需要略微添油加醋,推波助澜,嘿嘿…… 赵仲山心中得意,林昭啊林昭,何以什么时候都这般张扬?招摇过市,让这位小爷顶上了,那是你活该自找的,须怪不得本侯了…… “二哥,你也忒客气了,其实这事不难……”说话间,赵仲山已然满心的鬼主意…… 林昭并不知道,一匹良驹无意间竟带来了麻烦。更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自己,而且不只一位。 过了州桥,回到江南居,远远见到门口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好啊,这可都是钱啊,孟若颖经营有方啊! 林昭乐呵呵在门口下马,早有伙计上前招呼,待看清楚面容,惊喜道:“林……林公子,你回来了?小……” “嘘,别喊!”林昭急忙阻止,笑道:“去,把马牵到后院去,还有这马车,也一并送去后院……” “是!”伙计喜滋滋地答应,隐约见到马车里似乎有个怀抱孩子的妇人,心中不禁八桂,怎么回事?难不成林公子在外面养外室了?还有了孩子,也太快了吧? 林昭一进大厅便被眼尖的高达瞧见,上前道:“林公子,你可回来了!” “高叔,怎么了?”林昭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高达摇头道:“两位小姐每天都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的好辛苦……这不,这会刚上楼去休息。”说话间直接引林昭上楼,孟若颖和顾月伦两人正在那处。 “表哥都去了三四个月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唉!”孟若颖也是一声叹息,旋即安慰道:“没事,他说过年底前会回来,一道回江宁过正旦的。” 一边说着又走到窗口,望着路口翘首以盼,这些天她经常如此,快要成为一尊望夫石了。 “我回来了!” 孟若颖猛然一惊,转身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一脸笑意看着自己。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经意间眼底已经深润了。 顾月伦惊喜地冲到门口,呆呆道:“表哥,你回来了?真的是你吗?” “已经站在你面前了,难道还会有假?”林昭摸摸表妹额头,动作十分亲昵。 “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孟若颖迅速擦拭眼角,走到面前。 林昭笑道:“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正说话间,伙计出现在门口,满面笑意禀报道:“林公子,这位娘子带来了,不知该如何安置?”身后则跟着乳母平娘,怀抱完颜阿骨打。 孟若颖和顾月伦默然看到怀中孩子,惊讶地看着林昭,异口同声道:“还真是惊喜啊!” 果然想歪了,林昭急忙解释道:“别误会,这孩子原名叫完颜阿骨打,父母在辽东为我救我而死,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这位是我在雄州聘请的乳母平娘。” 随即,林昭才不得已将在辽国的曲折经历微微到来。当然了,十分惊险之处加以简略,与萧观音风流韵事自然绝口不提。 饶是如此,孟若颖和顾月伦听仍然听得惊心动魄,尤其是林昭遇险受伤一段,几乎流下泪水。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出使,没想到竟会如此凶险,历经艰辛…… “表哥,这么危险啊!” “平安回来就好!” 两位美人后怕不已,林昭险些就回不来了…… 多亏了那些女真勇士,知道了劾里钵和完颜部勇士勇救林昭事迹,心中满是感激。 对于完颜阿骨打这样一个恩人遗孤,自然也是怜爱有加。争着抢过抱在怀中,关怀备至。 “我给这孩子取了个汉名叫颜固……”见两个美女全都注意小家伙,有些吃错的林昭打趣道:“嘿嘿,看你们如此喜欢,那就好好照顾,学着点如何做娘亲,将来也能多点经验哈!” “表哥,说什么呢?”两个美女不由自主全都俏脸一片通红…… 顾月伦随即道:“我去准备几个好菜,给表哥接风洗尘……” “好……” 话音刚落地,忽地听到门口一阵喧哗,高达匆匆而来,禀报道:“公子,有个落魄书生称与你有一面之缘,嚷嚷着要见你!” 第六十八章告御状 原来门口来了个落魄书生,着装打扮几乎与乞丐看齐了。 伙计只当是穷酸书生来混吃混喝,故而出面驱赶。谁承想来人坚持不走,声称是求见适才骑白马的公子! 伙计一听,知道是来找自家公子的,可是询问之下,此人却不知林昭姓名。如此难免就让人生疑,更认定是个不诚实的穷酸骗子。 那落魄书生却傲骨铮铮,坚持要见林昭,以至于在门口争吵起来,一阵喧哗。 高达见状,继续闹下去会影响店中营业,无奈之下才禀报林昭! 一面之缘,却不知道我姓名? 林昭颇为好奇,也想不起是何许人也。不过若非认识,也不至于冒昧前来,反正眼下有空闲,林昭便决定见上一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究竟有何贵干? 后院的一处客厅里,林昭见到了访客,是一个落魄书生!衣装已然破难不堪,几乎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不过好在还算是整齐,脸上也颇为干净。已然是入冬时节,书生却只是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却又强打精神,看得出很艰难。 当然了,若非神情之中一二分执着与傲气,便于蒙头垢面的乞丐没什么差别了。一个落魄书生,撑着这股精神气,不易啊! “公子,公子……还记得我吗?”落魄书生见到林昭便扑了过来,情绪十分激动。 高达挡在身前,冷冷道:“口口声声说认识我家公子,却不知我家公子姓名,这是何故啊?” “兄台,我们在哪里见过吗?”第一眼,林昭确实没认出来此人是谁?也想不出在何处有一面之缘。毕竟这几个月时间,行程数千里,忙忙碌碌经历了事情着实不少,些许人事有所遗忘很正常。 那落魄书生忙道:“公子可还记得登州城外董家庄……那个吹笛的货郎吗?” 提及登州,林昭总算是想起出使途中,在登州等候渡海时曾出门闲逛,遇到过一个吹笛的货郎,还旁观了一场棒打鸳鸯的苦情剧。 难不成就是他? 见林昭似乎想起,落魄书生很是激动,忙道:“公子,是我……我叫于玄,就是那个吹笛的货郎啊!”一边尽量整理衣冠,恢复往日形象。 “于兄,在下有印象,不知今日到访……?”林昭在猜想着于玄的来意,莫非他来了汴京穷困潦倒,生活无以为继?要是如此,接济一二完全可以,毕竟见过一面,也算是缘分。 谁知于玄转而道:“那公子可还记得阿云吗?便是当日与在下见面的那位小娘子……” 林昭轻轻点头,苦情剧的女主角,当时还曾感慨惋惜,多少有些印象。 “阿云被抓进大牢了……”一句话,于玄几乎带着哭腔…… “什么?怎么会这样?”林昭很是惊奇,好好的姑娘怎么就下狱了?同时更好奇这个于玄的来意,到底想要干什么? 于玄哽咽道:“阿云以谋杀罪名蒙冤入狱了……在下冒昧前来,恳求公子帮助……” 谋杀?不至于吧,这么大的罪名!可是即便是蒙冤,来找我有什么用?病急乱投医也不带这样吧? 林昭低声道:“于兄,若是阿云姑娘真有什么冤情,你该去登州许知州那处鸣冤才是啊!许知州为人忠厚正义,定会帮为你主持公道的。”登州知州许遵给人的印象确实很不错。 “去了,但是眼下这事……许知州根本说不上话!”于玄低声回答,随即道:“眼下这案子,大宋朝没几个人能说上话……” 不是吧?不就是一个地方上的谋杀案吗?再说了,没几个人能说上话,你来找我何用? 于玄这才道:“眼下此案已经报到御前,大理寺和刑部各执一词,御史台也有参与,听闻翰林学士们正为此吵的不可开交,官家也正左右为难……”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场之人不禁大为惊讶。 不是吧?一个小女子的案件竟然掀起如此大的波澜,牵涉进去的可都是要害部门和实权人物……甚至到了御前,绝对不一般,似乎也有点不正常。 于玄随即将大概的来龙去脉讲出来,林昭也大概搞清楚点眉目。 案件很简单,关键是后面的判决和量刑,三法司为了此案互相攻击指责,是做什么? 王安石和司马光何以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呢? 官家和相公们在这件事情上又是何态度?扮演何种身份? 抛开此案本身而言,林昭马上意识到这事绝已然不是一个案件,高度已经提升到了朝堂争斗的高度! 现在看来,似乎是朝廷的大神们借题发挥,正在以此案进行博弈…… 神仙打架,下面的芝麻官哪里参与的进去。林昭讪讪道:“于兄,此事牵涉甚大,你似乎找错人了,在下身份低微,爱莫能助啊!” 于玄一听,几乎流下眼泪,跪倒在地,伤心道:“公子,在下求告鸣冤多日无果,今日有幸遇到公子……眼下也只有公子能帮上忙,求公子救救阿云……公子若是不答应,我就长跪在此,不起来!” 这话说的,搞什么啊……林昭顿时有些无奈了! 话说自从案发之后,于玄便一直伸冤告状,他也没想到此案竟会闹到汴京来,引发如此轩然大波。 心爱的女子蒙冤入狱按,他大为着急,当即千里迢迢奔赴汴京伸冤营救…… 可他毕竟只是个穷书生,来到汴京之后才知道世事艰难,鸣冤不易。单单是他一身破烂衣装,又无打点之资,衙门口的差役踩高就低,能打听到点消息已经难能可贵,根本就没机会见到主事的官员,即便有冤也无处申告…… 两月下来竟无丝毫进展,仅有的盘缠也用尽了,以至于入冬之后还是一件单衣蔽体。听闻朝中大部分宰相和高官都认为阿云该判死刑,于玄深以为惧,同时深感无能,绝望之下准备投五丈河自尽,与阿云共赴黄泉…… 恰在那时,他偶然瞧见了从陈州门返回的使团,林昭骑着白马当先而行。于玄对林昭印象深刻,记得当初在登州有过一面之缘…… 打听之下,得知是出使辽国的使团返京。于玄也是个读书人,知道朝廷典章制度和机构设置,也有些见识。此时求告无门,病急乱投医,见到林昭,于玄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兴许还有一线机会,死马当活马医呗,他想要最后再争取一回…… 爱情的力量是强大的,于玄强忍着饥饿,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路跟着林昭。幸好街上车水马龙,林昭等人也走不快,否则跟丢了于玄真得自责而死…… 见林昭进了鸿胪寺,于玄大致猜测出林昭的身份。这位公子虽不是什么要害部门的大人物,职位也不高,也是于玄笃信他能帮忙! 面对林昭的疑惑,于玄朗声道:“公子出使归来,官家必定召见,在下恳求公子帮忙递一份状纸到御前……” 呃……你倒是精明,打主意让我给你告御状,凭什么啊? 第六十九章釜底抽薪 告御状这事答应与否先不说,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得先解决于玄的温饱问题。 林昭先让高达领下去洗漱一番,换了件干净暖和的冬衣。等于玄再次出现在眼前,感觉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干干净净,精神十足,活脱脱一个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只是他眉头依旧紧锁,满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顾月伦已经做好一桌好菜,本来是为林昭接风洗尘的,现在也就顺带着接济于玄了。看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于玄眼花缭乱,惊的目瞪口呆。虽说是饿极了,但毕竟是个知书达理的书生,吃相还算优雅。 美味佳肴入口,于玄赞叹不已,只是吃着吃着,动作逐渐迟缓,神情也有些黯淡了。毕竟心爱的女子还在牢狱之中,纵然美味佳肴也是食不甘味。 “于兄,知道你担心阿云姑娘,可总得吃饱饭才有力气救人不是?” “公子客气了,在下表字尧甫!”于玄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尴尬地摸摸后脑,歉然道:“这么久了,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实在惭愧!” “没什么?林昭,表字东阳!” “原来是林公子……”于玄态度十分恭敬,现在想起自己的行为,相当滑稽。 顾月伦悠悠道:“于公子,你对阿云姑娘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我与阿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时候父母做主定下了亲事……”饭桌上,于玄将他与阿云的经历娓娓道来:“可惜后来家中遭遇火灾,多年积蓄毁于一旦,父母伤心双双亡故,留下我独自一人,家道就此中落…… 阿云和我一样可怜,好在有宗族堂兄照顾……只是他那堂兄为人奸诈,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谋夺阿云的祖产……他见我家道中落,便以种种借口悔婚,不让我与阿云见面……后来还为了钱财将阿云许配给那个韦阿大……” “好可怜啊!”顾月伦不由感慨,小姑娘总是容易被苦情剧所感动。 顾月伦好奇问道:“那阿云姑娘入狱是怎么回事?” “阿云是冤枉的,伤人的不是她……那都是她堂兄和韦阿大的计策……”于玄辩解道:“那日阿云受堂兄逼迫去田舍给韦阿大送吃食……韦阿大乃是当地的地痞,哪里需要居于田舍,我得到消息心知不妙便暗中跟随…… 果然是韦阿大意图不轨,想要趁着野外无人非礼阿云,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当时我为了救阿云,拿了把菜刀前往,可惜没砍死韦阿大,只是砍死了他一根手指……” “你才是凶手?”顾月伦惊呼道:“那你为何不向官府说清楚?” 看来这位于书生是恨极了韦阿大,估么当时也有杀人之心,可惜胆量有限,或者力气弱小,才未成事。 于玄道:“当时我们逃走了,韦阿大和那堂兄威胁阿云,只要乖乖嫁过去,就不向官府告发我持刀杀人……阿云不懂律法,不甘受辱又为了保护我,竟然自己承认了罪责…… 当时我暂时躲避他乡,得知消息时已经结案。想去知州府鸣冤,却被韦阿大等地头蛇,不断暗中阻挠,还曾被他们打伤,伤愈之后,阿云的案子已经闹到了汴京,许知州也调任大理寺。 无奈之下,我也只好前来汴京,只可惜数月下来却求告无门,原以为再无希望……幸得今日见到公子,恳请公子相助,救救阿云,在下做牛做马报答公子……”说着离座直接跪倒在面前…… 这……又来了,林昭顿时有些无奈了…… 顾月伦年幼单纯,不知深浅,深受感动,劝慰道:“表哥,他们着实太可怜了,如果可以,帮帮他们吧!” 表妹啊,你添什么乱呢?林昭更加无奈…… 沉思许久之后,才点头道:“尧甫莫急,此事待我了解清楚,然后再从长计议……” 惊天大案自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即便是他心中已然相信了七成,还是得谨慎处理。 如果阿云真的蒙冤,也着实可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予以帮助也是可以的。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登州城外一面之缘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况这件案子不同寻常,林昭已然从中嗅出一些东西,答应下来不只是为帮助于玄,对自己说不定也大有好处…… 于玄知道轻重,如此大案林公子能答应帮忙已经难能可贵了,不敢奢求太多,当即激动不已。 林昭无奈苦笑,说道:“好了,先吃饭吧,表妹,你的手艺见长了哦!” 吃过饭,于玄也无处可去,只得先安排他先住在江南居的后院之中。此人十分关键,说不定还会有大用处,帮助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保护”。 林昭又与孟若颖和顾月伦畅叙别后离情,同时派人前去暗中传讯,邀约王雱前来江南居。 关于阿云案,他需要了解第一手的资料,同时有许多重要事情要与王雱商量。 只是出使归来,尚未面圣便去大臣府上拜访,自然不大合适。王雱以探视为名前来就好很多,毕竟林昭在辽东受伤的的消息已经传回来,身为朋友前来探视关怀也是应该的。仔细说起来,也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思。 王雱有些诧异,林昭何以如此着急要见面嗯?林东阳办事谨慎,不会无的放矢,王元泽也不敢怠慢,顶着寒风出门了…… 进了江南居大门之后便连声咳嗽,看得林昭都有些不忍,王元泽这身子骨也太弱不禁风了…… “东阳回来了!”王雱招呼道:“一别数月,东阳瘦了许多啊,着实辛苦,不过更精神,更健壮了。” “哪里,为国尽忠,不辛苦!”林昭不忘自夸,一点也不谦虚。 王雱道:“此番出使不幸赶上辽国内乱,听闻东阳陷于其中,身受重伤。”王雱叹道:“得知讯息,担忧不已,听闻东阳回京,匆匆赶来探望,东阳没事就好!” 这番话是站在门口说众人听的,即便是自欺欺人,也得做做样子…… “多谢元泽兄挂念,上楼喝杯热茶吧!” 说着顺势将王雱请到楼上的雅间之中,王雱这才笑道:“东阳此番出使,表现出彩,功勋卓著,封赏升迁指日可待!” “还得多谢元泽兄与令尊大人举荐之恩!”在王家父子面前,林昭表现的相当客气。 王雱这才问道:“急着让我前来所为何事?” “想请教一下元泽兄,关于登州女子阿云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雱诧异地看着林昭,疑惑道:“东阳,怎地一回京就关心起此事来?你这消息也灵通啊!” “听闻此案已然呈到御前,引起轩然大波,令尊也牵涉其中?” 王雱叹道:“不错,本来是一桩寻常案件,后来也不过是刑部和大理寺之间的纠纷。官家难以裁决,无奈将此案交由翰林商议……上天有好生之德,家父仁慈,恰好官家有圣旨在,便主张轻判……司马光为人固执守旧,素来与父亲政见不合,便引经据典,非得判阿云死刑,与父亲争辩不休…… 只是……唉,三法司和翰林中大部分都支持司马光,唯有父亲和许遵坚持轻判……官家虽然向着父亲这边,可相公们……唯有曾相公一人支持,所以……” “没想到真闹得如此不可开交!”林昭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王安石这是势单力薄啊! “是啊!”王雱叹道:“闹到现在,哪里还是为了一桩案件,分明是那些老顽固借题发挥,想要借此为难父亲,阻止父亲入相主持变法……” “那令尊可有破局之法?”林昭完全理解,这件事情上王安石承受的压力着实不小。由此可见,朝堂之中反对变法的势力是何其强大!王安石艰难啊,即便有皇帝支持,依旧任重道远…… “无可奈何啊,这几日吵的正凶,只能寄希望于官家圣裁了……”王雱说着说着,突然疑惑地看着林昭,轻声道:“哎,我说东阳,你不会是请我来诉苦的吧?莫非……” 林昭笑道:“嘿,朝堂争辩各执一词,难有定论,纵然官家支持定案,最后还是人心不服。于令尊的宏图大志没有一点帮助,所以想要破局,还是得追本溯源……” “如何追本溯源?”王雱有些惊喜,难不成这家伙真有办法? “从案件本身着手!”林昭道:“说来也巧,出使途径登州,我曾见过阿云姑娘,而且此案或许另有隐情……” “真的?”王雱心中狂喜,如果真是这样,嘿嘿……林昭真是及时雨啊! 林昭笑道:“自然当真,而且还有另外一位极为重要的当事人……应该说是证人找到我,请求我为阿云姑娘伸冤,此刻就在江南居,所以才及时找元泽兄前来商议对策!” 王雱惊喜道:“太好了,若是案件真有隐情,我们有证人在手……这可是釜底抽薪啊,司马光他们再雄辩滔滔又能如何?” 第七十章皇帝的逆反心 紫宸殿里的争吵几乎持续了整日,以王安石和司马光为首分成两派,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司马光朗声道:“《刑统》规定,谋杀人时,於人有损伤,不在自首之例。阿云持刀谋杀,已然砍伤了韦阿大的手指,故而不能以寻常自首论处。何况《刑统·名例》中有规定,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其中的“因”是数罪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即在犯为盗、劫囚、略卖人之类的罪的同时又杀伤人的,可以免除的只能是上述这样的像盗窃这样的罪名。 谋杀已伤,该免除什么?免除谋吗?谋只是个想法,是个动机,并非犯罪行动。因而此案不能以自首论处,阿云量刑不可减轻。” 司马光为人固执不假,可固执并不代表死板木然。人家司马学士说起话来也是引经据典,雄辩滔滔,丝毫不略下风。尤其是这等从律法典籍中寻求理论依据,人家更是强项,要不怎么能编出《资治通鉴》那样的巨著来呢? 王安石当即道:“陛下七月曾下了一道诏令,称:“谋杀已伤,按问欲举,自首,从谋杀减二等论。《刑统·贼盗》中规定,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阿云只是砍伤了韦阿大,减二等论判徙刑,流放即可。 刑狱判决固然要依律论处,公证判决。但是否也应该考虑仁爱之心,世事人情呢?如果能让一个人活着,为何一定要判处死刑呢?阿云只是个一时糊涂的弱女子,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律法岂可儿戏,律法是维系国朝稳定,教化约束百姓行为所用,公证是律法立足之根本。”司马光义正言辞道:“律法无情,必须严格执行也能以正视听,维持公证。” 有人道:“司马学士难道要罔顾了陛下的旨意吗?此乃陛下仁义之举,体恤百姓,爱民之举,难不成你视而不见?” 这帽子扣的确实大,言下之意你司马光有点不尊君王,让人不得不谨慎。 ノ╲ ○ 電 囝 書 w w w . τ Χ Τ ㈧ ○. ι Α “陛下爱民如子,教化天下百姓没错,但是这旨意本身就有国朝律法相冲突。我以为《刑统》律法乃是立国之本,万万不可动摇,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不是以皇帝的旨意为依据吗?那好,现在人家司马光直接说皇帝的旨意不对,是违背国法的,让皇帝直接收回。连皇帝都敢得罪,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真的猛士兮! 宋朝的朝堂环境绝对是历朝历代最为宽松的,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已经深入人心。于是乎,士大夫们都敢于直言不讳,只要有道理就可以和皇帝叫板,可以指责皇帝,甚至唾沫星子都溅到皇帝脸上。 这样的环境之下,一个个骨气硬朗,都以忠良之臣自居。尤其是在仁宗一朝,更是宽松,这些老臣士大夫已经养成这么个习惯。英宗朝短暂,风气哪能说改就改,如今的皇帝赵顼又年轻,老臣们潜意识地都以前辈自居,情况可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司马光本人,更是三朝老臣,资历和威望在那呢!有些话人家就敢说,你又能怎么样? 皇帝赵顼很无奈,谁让祖先开此先河,爷爷宋仁宗又不断发扬光大呢?如今到了自己这里,又能如何呢?何况这些老臣们个个以天下为己任,都是忠良之臣,如何责怪? 年轻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赵顼也不例外,只是特殊的身份让他更为克制。他胸怀大志,一直想要大有作为,可是朝中这般老臣暮气沉沉,一个个明里暗里都全都反对。 时间长了,赵顼心中的逆反心理就越发的强烈。尤其是今日,已经开始有人驳斥他的政令了,或许出发点是好的,但这无疑让他很不爽。 赵顼也开始感到,目前大宋朝的这样的体制让他这个皇帝处处受掣肘,根本施展不开,也许是该想办法改变改变了…… 也许对他而言,太需要竖立起一个皇帝的权威来。也许是因为自己年轻,也许是因为自己父子并非仁宗亲生嫡出,并非绝对正统的缘故。似乎有人不把自己这个皇帝当回事,圣旨都不被当回事。隐约似乎被这群大臣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怎么能行? 阿云一案,自己明明已经圣裁过一回了,竟然被驳回了,一个个全都不买账,依旧这样争吵不休。完全无视了自己的意见,哪里还有一点皇帝的权威? 赵顼很生气,但是这脾气根本不能明着发啊。他已经决定,不管争论的结果如何,他都会无条件地站在王安石身后。你们不是都想判阿云死刑吗,那我就偏生就让她活,告诉你们大宋朝到底谁说了算! “好了,今日先到这里吧,回头再议!”皇帝赵顼已经有些失去了耐性,说道:“出使辽国的使团回京了,此番使臣们立下大功,朕要召见他们,并且予以嘉奖……” 这样的争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人已经习以为常。争论归争论,大宋朝的政事千头万绪,不能为这一件事耽误正常运转。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先处理事情,回头接着继续就是了,原则性的问题决不让步,必须有个定论才行。 皇帝赵顼随即道:“传旨,礼部郎中张宗益、集贤校注曾巩、鸿胪寺主簿林昭明日紫宸殿觐见。” 听闻此番出使辽国惊险刺激,想来有趣的事情会不少,比这些人枯燥的争论有意思多了。 林昭答应于玄帮忙,除了同情心和正义感之外,便是看到了此事背后的问题。 如今王安石正陷入为难之地,于玄的出现无疑让人眼前一亮,找到了破局之法。这次帮助王安石,那么变法的事情应该能加快推进,自己也能获利不少吧!林昭此时并不知道,此举无意间还会帮到皇帝赵顼,为前途计更是大有裨益。 与王雱见面之后,两人已经有了定计。林昭也很清楚,王雱所谓的釜底抽薪之计确实巧妙,不过实施起来,似乎有几分利用自己的意思。 所以这事必须要谨慎处置,绝对不能当了别人的炮灰。此事是个机会,必须要小心操作,少付出多得利才是王道,自我保护很重要。 如果单纯为王家父子冲锋陷阵,林昭绝对是不愿意的。阿云这件事,牵涉到一些原则,也让他很触动。 古往今来多少冤假错案,可以说屡见不鲜,让人义愤填膺。以往无能为力时,只能愤恨咒骂几句。而今一件冤案出现在自己面前,当事人如此恳求,若是不管不问,良心上还真过意不去。 虽然嘴上不乐意,可是打心底里林昭还是愿意帮忙的。朝堂争斗他不反对,也管不着,可若是有人借题发挥,为打击政敌而罔顾一个小女子的性命,林昭不能容忍。 谁让自己正好遇到了呢?登州城外恰好见到那幕苦情剧,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还阿云一个清白和自由…… 皇帝召见的旨意已经到了,林昭思索着明日该如何应对,必须想出个完全的对策才行…… 第七十一章皇帝青睐林主簿 次日一早,林昭便准时赶到皇宫宣德门。 出使归来,皇帝召见对他这个八品小主簿来说是相当大的荣幸。林昭心情有些小小的激动,不止如此,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向皇帝奏报。此事关系到自己的前途,说严重点隐约关系到大宋朝的国运。 林昭跟着宰辅大臣们一起进入紫宸殿,朝会就是在此处举行。鸿胪寺主簿官职低微,有幸进殿就不错了,只能站在最后面,等待皇帝召见。 随后不久,皇帝赵顼就龙行虎步而来,虽是少年天子,却也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威严气度。登基一年多以来,算是相当勤勉的。 朝会开始之后,首先讨论的议题是关于河朔赈灾一事,地震和大水造成灾害依旧在持续。赵顼问道:“河北诸路的受灾百姓可都安置妥当?” 当时负责北上赈灾的是御史中丞滕甫和知制诰吴充,两人出列回奏道:“陛下,赈灾的钱粮已经全部发放,河朔百姓已然受惠,能够安然过冬!” 果真如此吗?钱粮或许真是如数发放了,但是否真的发放到了百姓手中就不得而知了。单单是南归时一路的见闻,林昭便不以为然。只是事不关己,又人微言轻,有些话不方便多说。 由此可见一个上行下效,政策落实的问题。依稀记得,王安石变法未能成功,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地方落实上出了问题。看来有机会必须得给王学士提个醒,要多加注意才行。 “张宗益、曾巩、林昭何在?”林昭正在神游物外,突然听到皇帝呼唤。 皇帝赵顼是早被士大夫们争论阿云案给搞烦了,今日好不容易遇到点新鲜事,难得兴致勃勃。 “臣在!”三位使臣一同出列,几乎是异口同声! 曾巩和林昭倒还罢了,张宗益看似谦逊沉稳,可嘴角一丝笑容难掩心中得意。若非出使,他一个礼部郎中如何能入官家法眼,紫宸殿特别召见呢?如此殊荣,让他洋洋自得,很是满足。 皇帝赵顼看着殿下三人,点头道:“三位此番出使辽国,历经危险,辛苦了!” “此乃臣等本分!”在皇帝和满朝大臣面前,三位使臣相当的谦虚。 赵顼饶有兴趣问道:“辽主派人给朕送来国书,提及辽国叛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宗益道:“回陛下,此事乃当年辽国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乱的延续,当年逆贼之一的萧胡睹侥幸不死,勾结辽国一些宗室与武将,意图在捺钵行刺辽主,发动叛乱。” “上次的辽使在汴京自杀也与此有关?” 曾巩回答道:“是的,此乃辽国逆贼阴谋,意图挑起宋辽开战,混水摸鱼从中渔利。也正是因此,此番出使才得意顺利完成任务,误会尽释。” “不管怎说,多是多亏林昭,为宋辽两国都立功了!”赵顼在朝会上提名表扬,绝对是莫大的殊荣,林昭毕竟还不到二十岁,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林昭慌忙谦虚道:“陛下谬赞了,是上天庇佑我大宋,至于辽国……因为有阻卜之乱,根本无力南下,我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张宗益不由嘀咕,朝堂之上用词怎么可以如此随意呢?年轻人到底不懂事! 谁知赵顼却十分喜欢,整日里面对一群古板的老臣,今日难得有个活泼的,笑道:“你就别谦虚了,听闻你在辽东立下大功,辽主的国书之中可是对你夸奖不断啊!快给大家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到底年轻,对新鲜事好奇心还是比较重的。 林昭道:“凑巧而已,当时与辽国太子赛马,无意间发觉辽国叛贼密谋,反被追杀。途中无意间搭救了辽国萧皇后与公主……” “嗯,很好!”赵顼又笑道:“出使的《语录》朕已经看过了,辽主寿诞之日,你机灵善辩,舌战辽国群臣,雄辩滔滔维护我朝尊严,不错不错!” 殿中的几位相公听在耳中不由感叹,当日林昭获赐进士出身,出使辽国,在很多人看来有些儿戏。没想到这小子表现的如此之好,今日官家已经赞赏多次了,王安石真是好运气,竟然遇到这么个人才。同时感叹人家文相公的眼光,慧眼识英才啊! 那厢皇帝赵顼道:“散朝之后,垂拱殿见驾,详细讲给朕听听!” 众人不由感叹,林昭这小子虽非正经的科举出身,倒确实有些本事。难得是官家如此赏识,看来是前途可期啊! 张宗益心中不由酸楚,垂拱殿乃官家平日处理政务、召见众臣之所。与紫宸殿的朝会不同,那里更显得亲昵重视,除了相公们和翰林学士,平日里出入的臣子并不多。林昭才是个小小主簿,这是要成为天子亲信的节奏啊! 他哪里知道,皇帝只是出于猎奇并另有目的,想要多听林昭讲解在辽国经历。赵顼虽然年轻,却是胸有大志,打败辽国收复幽云十六州在他计划之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需因而要尽可能地多了解对手辽国。可惜他身为皇帝,难出宫禁,只能通过使臣之口多些了解,尤其是此番辽国发生内乱,更加不同寻常。 皇帝赵顼随即道:“此番你们几人都为国立功,都是国之英才,理应封赏,待吏部商议之后会颁布!” 张宗益心中顿时一阵激动,仔细想想此番出使几乎全是人家林昭的功劳,自己这是跟着沾光啊!得感谢人家林昭啊,此子年轻有为,又有官家和相公们赏识,前途无量,结识下来大有好处。张郎中全然忘记了当初的轻视,不过他懂得知恩图报,今日因林昭沾光,在此后的日子里也将有所回报。 赏赐让人激动,但更让林昭激动的是皇帝单独召见。他还正为难该如何向皇帝奏报阿云一事。在紫宸殿公然提及,只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将自己陷进去,单独向皇帝禀报,自然最好不过。 今日皇帝并无兴致谈及其他,垂拱殿也就没有几个人,林昭几乎算是单独召见。可以说是少有的殊荣,以至于伺候的内侍都惊奇不已,这个林主簿到底有何神奇之处?竟让官家如此厚待! 初时林昭还有点紧张,可随着交谈的深入,他才发现,皇帝威严背后还有许多的随和。赵顼是皇帝,可是他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平日在大臣们面前是不得已,必须得保持天子威严。 但此刻面对的只是个同龄的年轻人,心境完全就不同了,表现也相当随和。林昭也在无形之中也获得了一个优势,皇帝的天然亲近感对他未来的许多事都大有好处。 林昭不由感叹,皇帝的好奇心很强啊!赵顼的问题着实不少,从辽国风土人情再到辽国君臣性格。 尤其是关于此番辽国内乱,以及所知晓的辽国内部派系情况,甚至还问及相救皇后萧观音的细节。可是让林昭为难不已,不得不谨慎小心,一不小心要是说漏嘴,让人知道自己与辽国皇后有一腿,可是万死难赎之罪! 见皇帝总算是没有问题了,意犹未尽思考时,林昭才小心翼翼道:“陛下,臣有另外一件事禀奏!” “说吧!”赵顼对林昭表现的相当随和,态度和蔼! 林昭轻声道:“是关于登州女子阿云一案的……” 嗯?皇帝赵顼满脸笑容顿时一滞!这可是他眼下最不想听到的话题,满朝大臣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避开一时三刻,找点兴趣话题。这个林昭,昨日才回到汴京,怎么也参与此事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昭明显察觉到皇帝厌烦情绪,急忙道:“臣出使途中,机缘巧合在登州见过阿云,此案恐另有隐情。昨日回京恰好遇到阿云友人,也是此案证人,请求臣帮助……臣听闻此案干系重大,才冒昧面禀陛下……”随即将巧遇于玄的事情讲出来,皇帝才逐渐释然。 “另有隐情?”赵顼疑问道:“有何隐情?” “据那证人讲,阿云的动机复杂,韦阿大与阿云堂兄并非好人,阿云可能是受人蛊惑胁迫蒙冤的……” “果真如此?” “只是那人一面之词,不敢确定,不过与臣当日所见相印证,似乎有几分可信。只是事关重大,还需要仔细查证落实才行。”林昭表现的十分谨慎,回答丝毫不敢大意。 赵顼的怒气顿时消散了,相反还有些惊喜!林昭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他眼前豁然开朗! 眼下王安石与司马光等人的辩论已经陷入僵局,虽然他有心偏袒王安石,可终究是有失公允,难以让人心服口服! 但如果真如林昭所言,此案另有隐情,那完全就是另外的局面了!可以用事实说话,解决某些阻力……变法富国强兵的宏图大志也能尽快实施。 没想到这个林昭还真是一员福将,每当遇到难题,总能及时带来好消息! 赵顼看林昭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赞赏,嘴角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在思考,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理,才能达到必要的效果。这位年轻的皇帝看似稚嫩,但是在帝王权术上却一点也不青涩! 第七十二章密使暗探 对于皇帝而言,朝中大臣之间政见不和,相互争斗并不完全是坏事。只要在可控制的范围以内,反而有利于对朝政、国家的控制,以分权而集权。 赵顼明白这个道理,宰相、翰林学士们并非一条心,甚至明争暗斗,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人对他,对大宋朝尽忠的原则不变即可。 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司马光等人的反驳并不在此列,让赵顼很是烦恼。 改革变法,富国强兵是他目前最迫切的愿望,也是计划中的第一要务。其他的一切都只能在这个基础上,或者在过程中进行。然而眼下反对的声势太大,掣肘太多,根本难有作为,甚至会寸步难行。 大宋朝看似一片繁荣,但赵顼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仁宗老爷子做了一辈子太平天子,留下了好名声,却给子孙留下个烂摊子。国朝各项弊政日益严重,已然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父亲宋英宗也曾想有一番作为,可惜寿元不长,在位不过短短四年。加之并非仁宗皇帝亲子,与曹太后之间又有嫌弃,朝中隐约还有暗流蠢蠢欲动。在位短短数年,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到巩固地位上,其他事情根本来不及。 现在皇位交到自己手里,难道还是无所作为,做个守成之君,眼睁睁看着国家继续衰败下去?赵顼绝不愿意的,他有志向,不甘碌碌无为,他希望成为汉武帝、唐太宗那样名垂青史的大有为之君。 但现实却与之格格不入,甚至是背道而驰!就拿上次辽国使臣死在汴京一事,当时那个紧张,殚精竭虑,生恐辽国大军南下,趁火打劫。甚至连辽国国内有叛乱都不曾察觉,闹到最后虚惊一场,颜面大失。这些都深深刺激着赵顼,唯有富国强兵,战胜敌人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眼下这诸多的特殊全部集中到阿云案之上,赵顼很清楚大臣们争论的实质是什么?这一场博弈涉及到切身利益,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支持王安石。 之前很苦恼如何服众,如何让朝臣们心服口服。否则万一自己再次圣裁,再被驳回,御史再不断上书,那可就麻烦了。前车之鉴,不得不慎重…… 现在林昭带来好消息,一切都迎刃而解。赵顼沉思许久,思索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利用? 既然另有隐情,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查清是何隐情?还有就是派什么人去呢? 理论上自然是刑部或大理寺负责,可是如此一来,那些人为了对付政敌,中间是否会有小动作呢? 不只如此,赵顼暂时不想透露风声,所谓的隐情对他而言兴许是个大杀器,关键时候,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关于变法的试探和争论持续了太久,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让某些人闭嘴,取得阶段性突破…… 只是何人前往合适呢?赵顼的目光不由落到林昭身上。此子之前去过登州,见过阿云,证人鸣冤也是找的他,却并未参与之前的侦查和争论。置身事外,却又联系颇多,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同时他也想给林昭一个机会,登基不久,身边缺少得力助手,尚无嫡系。林昭才能不错,人又年轻,最为重要的是出身低微,若是这个时候加以恩赐笼络,有道是知遇之恩,是否能培养成心腹呢? 林昭不知道,不经意间,自己已经被皇帝如此亲睐,这下真要前途无量了。 赵顼道:“东阳,你就辛苦一趟,不要声张,跑一趟登州查清此案如何?” 呃……不是吧?林昭有些无语,此事不敢在紫宸殿的大朝上说,就是不想牵扯进漩涡之中。心想着查证的事情有三法司,自己只需要提个醒就是了,却没想到皇帝却来了这么一招…… 官家啊,不按规矩出牌可不好!我还要赶回江宁陪舅舅过年呢,这下去一趟登州,不知要耽误多久了! 若是如此,卷入其中不可避免了!难免会得罪人。想想以后大宋朝激烈的党争,林昭还真有些害怕! “陛下,小臣去不合适吧?”林昭首先想到的是推辞。 赵顼却道:“眼下若是大张旗鼓派别人去,必定又会闹出动静,恐有变数啊!你林东阳胆大心细,而且擅长刑狱,此事应该得心应手。委派他人朕不放心,你就辛苦一趟!记住,朕很欣赏你,好好干!” 皇帝当面以表字相称,说欣赏你,勉励你,还好言相劝委派你个任务,这是什么节奏?任谁都会受宠若惊的。 至于任务,要是拒绝,那就真是给脸不要脸了。皇帝的面子敢不给吗?可不敢拿自家性命和前程开玩笑。 林昭无奈道:“多谢陛下厚爱,臣遵旨!”与此同时,心中盘算是具体应当如何操作,付出最少获益最多…… 赵顼则是满怀期待,对此子的考验正式开始,希望他能给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林昭走后不久,皇帝赵顼又秘密接见了一人,此人是皇城司亲从官,身份颇有些见不得光。 皇城司的责任是掌宫城出入、周庐宿卫、宫门启闭。每门给二铜符与一铁牌,左符留门,右符请钥,铁牌则请钥者正随,按时参验。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派遣亲事卒伺察臣民动静,报告皇帝。 说白了,皇城司就是大宋朝的特务机构,类似于后世明朝的锦衣卫。当然了,其权力和影响都远远不如后者。 皇城司最主要的任务是刺探消息,为皇帝监视留意官民的行为。名为皇城司,主要的活动的范围也就在都城汴京。 “近日朝臣们可有什么异动?”赵顼登基之初,朝政不稳,因此对于朝臣们并不是绝对放心,暗地里会派人盯着。 “回陛下,无异动,一切平稳!” “好,继续盯着,有异动及时禀报朕……对了,留意一下林昭,再查查他的底细是否清白?” 亲从随口问道:“陛下说的可是鸿胪寺主簿林昭,林东阳?” “不错,你们对他有留意?”赵顼有些惊奇,林昭官职地位,按理说不至于引起皇城司注意啊? 亲从道:“是个巧合……” 原来皇城司探听消息,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汴京城内各大酒楼,风月场所都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盖因为这些地方常有达官贵人出没,有许蛛丝马迹可寻。 江南居近半年来在汴京迅速出名,生意兴隆,也成为皇城司新近关注的对象。江南居主人之一的林昭,也就理所应当进入皇城司的视野。 那亲从随即道:“林昭出身平反、清白,之前有过了解,林昭自小父母双亡,与舅父在江宁孟府为奴。去岁孟家公子遇害,是林昭帮着查明真相,报仇雪恨。孟家感激,不仅给了他自由之身,还与之一道经商。相国寺附近名冠汴京的江南居酒楼就是他开的。”清查底细的任务也就这样轻松交差了。 “哦!”这些细节赵顼并不知晓,平常经历也不曾引起他的注意,随即又问道:“他平日都和什么人来往?” “太国舅之孙曹建、文相公之子文及甫、进士黄庭坚等与之都有来往,最亲密的当属于王学士之子王雱,昨日下午还前往探望过!” “王雱昨日见过林昭?”这个细节引起了赵顼的注意。 “是的,似乎是听闻林昭负伤归来,赶去探望的,待了一个时辰便离开了!” 赵顼沉吟片刻,又问道:“昨日可有其他人去见林昭?” “其他……对了,在此之前有个落魄书生前去,还与伙计起了冲突,后来林昭出面似乎认识那人,此后就一直留在江南居……”事无巨细,皇城司都会有留意。 “原来如此!”赵顼已然了然于心,吩咐道:“给朕继续留意着,对了,稍后他回去登州,派人跟着……” “是!” 可怜的林昭并不知道,自己已然被到大宋朝的特务机构盯上了。 “朕想用你,你就不能再与其他人暗通款曲,所以……”赵顼似乎喃喃自语,眼神也变得愈发复杂,谁也不知道年轻的皇帝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三章强买不卖 林昭无奈回到江南居,君命难违,登州之行是必不可免了。 也好,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亲自为阿云洗雪冤屈也是好事! 现在只能寄希望能早些回来,如果时间来得及,及时赶回江宁过年无疑是最完美的。 本想嘱托一番,次日一早就出发的,可惜总有人就不让人省心。林昭刚一进门,高达便道:“公子,你可回来了,有客来访,指名要见你!” “何人?” “不认识,是个老汉,在楼上雅间等着呢!” “哦!”林昭不由好奇,何方神圣又有何贵干?千万别再出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就好。 上楼之后见到一位面相白净,身材略微发福的老汉,年纪大约在四五旬左右,看来颇像是某些富贵之家的大管事。 “在下林昭,不知尊驾找我何事?” 等候许久总算是见到正主了,老汉神色倨傲地回头看了一眼林昭,淡淡道:“听闻你有一匹白马,我家小爷甚为喜爱,愿意重金购买,还请阁下割爱!” 因为是垂拱殿单独召见的缘故,林昭耽搁有些久,老汉自然也就等得久,早已让他很不耐烦。加之江南居伙计的殷勤程度不够,以他的身份,走到哪里别人都是毕恭毕敬的,今日怎么就例外了呢?他浑然忘记了,今日并未提及身份…… 总而言之,老汉很烦躁,仅有的谦逊客气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因此一开口就气势汹汹。 林昭一听不由大皱眉头,此人神态傲慢,言语极不礼貌,开口便直接让人割爱,也不询问别人同意与否?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加之老汉的娘娘腔,特有的表情和口吻,更是让人恶心。 林昭很是不爽,顿时厌烦不已,不过还算客气道:“抱歉,在下的白马是朋友所赠,不卖!” 白龙是一等一神骏良驹,好不容易得到怎么肯拱手让给他人?何况是耶律浚所赠,还曾救过他的命,若非其神骏飞速,当时未必能逃得出耶律那也的追杀。更为重要的是,白龙是他与萧观音情缘的见证,更加不能转手他人。再说了,林昭压根就不缺这个钱!老汉的口气更让人生气,根本不想与之多说话! “我家小爷身份尊贵,是爱马之人,看上你这匹白马是你的荣幸,就不要多推辞了!”老汉似乎丝毫不懂礼貌谦和,说话更加蛮横。 吗的,什么玩意?你爱马关老子屁事!还什么荣幸?身份尊贵又如何?哥不是那种拍马屁的人,真尼玛无耻。殊不知重生一来,林昭最厌烦的就是有人拿身份说事。 林昭压住怒火,没好气道:“我再说一遍,白马乃我挚爱,不卖!” “别给脸不要脸,别人变着法给我家小爷送马……都还没机会呢?” “哼,莫名其妙!”林昭冷哼一声,心道:什么东西,好好的怎么就遇到这么个奇?这厮压根就不是来买马的,倒更像是发神经!至于他背后的主人,估么智商也有问题,否则怎么会派这么个脑残出来丢人现眼! 那老汉冷冷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我家小爷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抱歉,哥没兴趣知道,到大街上去,看能吓死谁吓谁去吧,送客!”林昭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根本不愿意多理会这个疯子。 江南居的伙计见自家公子生气,当即毫不客气将老汉架了出去,根本不曾给他说话的机会。 老汉出门之后小声嘀咕:“哼,不过是个小小的主簿,就敢如此嚣张,得罪了我们家小爷,有你受的!” 原来曾有人蹿腾他,加之自己动了歪脑筋,想着以主人身份震慑,然后就可以趁机压低价格。主人给的购马之资便可以中饱私囊不少。加之借着主人名头狐假虎威,暗中渔利已经成为习惯,因而才嚣张的不知天高地厚…… 本想先大口气威吓,对方不服气可能会出言不逊,然后再报出主人名号,对方必然心虚,甚至胆颤心惊。那么压低价格,或者索取些许孝敬自然就不在话下。可惜今日林昭不同寻常,偏偏就不按照套路出牌,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差事办砸了,还颜面扫地,老汉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这个口气。这会愤恨不已,丝毫不检讨自己的错误,已经深深记恨上了林昭,回去之后添油加醋是必然的…… 说实话,林昭还有些莫名其妙,这老汉出现很突兀,说话也神经兮兮的,真是奇葩!诚心跑来给人添堵! 高达不知何时在身后出现,忧心道:“林公子,这样怕是不大好,这老汉可能得罪不得……” “为何?”林昭不由眉头一皱! 高达低声道:“此人白面无须,声音尖细,身体富态,神色倨傲,很可能是……可能是宫中或者王府内侍!”言下之意,公子你得罪皇室权贵了。 内侍?林昭这才一惊,总不能是皇帝要白龙吧?今天当面没说,那肯定不是了,何况皇帝身边的人不至于这么没素质。想来是另有其人,至于会不会是哪家王府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也只是个猜测而已,反正不管怎么着。就算是天王老子,白龙也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给别人。以地为欺压,更加不行。眼下还有很多烦心事忙不过来,压根没空考虑这些…… “表哥,什么事啊?”顾月伦发觉有些异常,前来询问。 林昭摇头道:“没啥,叫一下孟小姐,我有另外的事情告诉你们!” 孟若颖匆匆而来,却听见林昭道说:“我得出趟远门……” “你不是刚刚回来吗?怎么又要走?”两个美女都有些吃惊,更多地还是不舍。 林昭叹道:“没办法,今日官家委派我以差事,需要往登州去一趟!” “可是为了阿云的案子?”顾月伦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劝表哥多管闲事的。 林昭点头道:“是的……别担心,此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今日已经十一月初十,来回登州一趟差不多得二十多日,回江宁至少还需要十多日时间程,那正旦之日我们能赶回去吗?”孟若颖有些忧伤,回江宁过年是早已商议好的决定,是很多人共同的期盼。 林昭歉然道:“我也很无奈,可是君命不可违。我会尽快的,尽量早些赶回来。要不你们先回去,舅母生产在即,你该早些回去,我一定赶在上元节之前赶回江宁!” “可是……”这样的结果难免让人遗憾! 孟若颖叹道:“算了,你去吧!月伦,回江宁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 “好,你们看情况,提前走的话路上定要小心。”林昭看了一眼善解人意孟若颖,轻轻点点头,随即道:“我这次出门不便声张,记得保密啊,对外就说我生病了……至于于玄,先别告诉他……” “好,你放心去吧,家中有我呢!”孟若颖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怪怪的。 次日一早,林昭悄然出城,苏岸带着几个便装的禁军已然等候在城外。 两人在辽东已经建立了深厚友情,此番秘赴登州,也需要有人护卫。林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苏岸,皇帝自然无不应允。 “伯洲,身体恢复如何了?”林昭最为关心的就是苏岸的伤势! “多谢公子挂念,已然大好!”苏岸轻轻一笑,他很乐意陪林昭走这一遭。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快马加鞭,争取快去快回!” “但凭公子吩咐!” 随后几人策马扬鞭朝东疾驰而去,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尾随…… 第七十四章欧阳修 老汉离开江南居之后一路北行,来到汴河附近的一处宅院。 里面雕梁画栋,飞檐走壁,极为雅致,房间中火炉生的正旺,温暖如春。两个锦袍年轻男子正在其中烤火、饮酒,几名年轻美貌的女子则在身边侍候。 老汉进门之后,躬身道:“小的见过王爷、侯爷!” 其中一人正是富水侯赵仲山,另一位身份就更为尊贵,乃是皇帝赵顼的胞弟,岐王赵赵颢。 赵颢是宋英宗与高皇后嫡出次子,眼下在大宋朝那是数一数二的尊贵。皇帝的亲兄弟,最尊贵的亲王,最为关键的是太后高滔滔甚为疼爱,即便已经年满十六,依旧准许他居住宫中,陪伴膝前,如此恩宠绝无仅有。 天潢贵胄的出身,加上母亲的溺爱,使得赵颢很有优越感,可以说是眼高于顶。 由于其特殊的身份,也成为宗室子弟争相巴结的对象,余杭郡王的次子赵仲山就是其中一位。 英宗皇帝是从濮王府过继出去的,原本就是余杭郡王的亲兄弟。赵颢与赵仲山实际乃是正经的堂兄弟,平日来往较多,关系也更为亲密。今日无事,便受邀来到赵仲山的别院品酒游玩。 “买马的事情如何了?”赵颢一见到老汉急忙询问,他对名驹良马有种痴爱,自从那日见到林昭的白龙之后一直念念不忘,今日恰好出宫便派出随行内侍前去约谈。心中一直记挂此事,以至于饮酒的都不是那么有兴致。 内侍何老汉躬身道:“王爷,小的无能,那林昭不肯……” “唉,想来他也是爱马之人,不肯割爱也在预料之中……”赵颢一声叹息,爱极的白马得不到,很是遗憾。随后又叹道:“不知以重金购买如何?小王愿意付双倍金额!” 老何见状立即道:“王爷,没用的,那林昭得意自大,实在太目中无人,我报出王爷名号,他混不理睬,还语出不敬……”随即又添油加醋,将林昭编排的如何跋扈,如何嚣张得意,目中无人,完全就是衣服欺人太甚的恶霸形象。 赵颢乃是天之骄子,身份尊贵,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从小在宫廷之中长大,这些事亲浑不在意,不防亲信欺骗,故而立即火冒三丈。一个小小的主簿竟然不敬亲王,这让赵颢很是恼火…… 老何趁机添油加醋道:“是啊,这个林昭实在是欺人太甚,口出狂言吗,他竟敢言语中辱骂小王爷……” 赵仲山心中肚明,看得出林昭就是那种有骨气,宁折不弯的人。所以故意蹿腾了老何趾高气扬。名为威慑,实为挑衅,林昭必然不满,引起冲突也不奇怪。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赵仲山立即提议道:“二哥,此人狂妄,实在太欺人太甚,回头我们亲自去教训他,为二哥出口恶气!” “怎么教训?” “这个简单,这样……”赵仲山立即小声嘀咕起来…… 次日,两人本来想去寻林昭晦气的,不想却传来消息,林昭生病卧床不起。加之昨日还有消息,官家曾经单独接见林昭,那就不得不慎重了…… 赵仲山倒是不急,赵颢已经对林昭恨之入骨,加上自己从旁不断煽风点火,岐王的愤怒值在不断上升。要是哪一天爆发出来,效果必定非同凡响,要是那一日能连带上曹建和王雱等人……嘿嘿,那就最好不过了。 却说林昭出了汴京城,急速往东而去,快马加鞭,直奔登州。 可到底距离遥远,连续数日的快速赶路之后,难免人困马乏。本想在齐州停下来,去趵突泉泡汤休息的。可为了节省时间,一路抄近道,竟生生错过了天下第一泉。 唯有在另外一个必经之地青州暂作休息,青州是京东东路治所,乃是齐鲁之地数一数二的大镇甸。在此休息半日,补充些物资用品,便可一鼓作气直抵登州。 进了青州城,几人虽然身负皇命,却是相对秘密的差事,故而很是低调,只是寻了一件寻常的客店居住。 可林昭忘记了一点,白龙神骏无比,注定了会引起高关注度,还真恰好被一位老者注意到。老者不由惊奇,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不过与爱徒来信描述相差无几,尤其是那匹白马,估计大宋朝是独一无二的。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不是应该在汴京接受封赏吗?不过为官多年,经验丰富的他转念就明白了。 老者不由轻轻一笑,爱徒对此人赞赏有加,年轻有为,倒真是想要见上一见!思量许久,便吩咐身边亲信持命刺前往…… “敢问可是林昭公子当面?” 林昭刚在客店房间洗漱,准备休息片刻,便有一位家仆模样的中年人前来拜访。 “在下林昭,不知有何贵干?”林昭狐疑地看着对方,在青州可以说是举目无亲,谁会认识自己呢? 那人躬身奉上一张请帖,说道:“我家老爷偶见公子路过,请公子到府上喝杯水酒,略作盘桓!” 呃……要请我喝酒?在青州似乎没有朋友,会是何人?该不会是有人居心不良吧?林昭的表情之中更多了几分狐疑与凝重,猜疑着对方的身份和目的! 接过名刺仔细一瞧落款的主人名字,林昭顿时豁然开朗,甚至还有些激动! 请帖落款处赫然写着——欧阳修三个字! 欧阳修何等人物自然不用多说,唐宋八大家,千古文章四大家,其倡导的古文运动名垂青史,《醉翁亭记》更是耳熟能详。在大宋朝那是读书人是数一数二的翘楚,人人敬重的文学泰斗。 别的不说,单是宋仁宗嘉佑二年那场进士考试,为朝廷发现了不少英才。那一届金榜题名一个个全都牛哄哄的,有苏轼、苏辙、张载、程颢、程颐、曾巩、曾布、吕惠卿、章惇、王韶等人,这几位哪一个不是大名如雷贯耳。 唐宋八大家中有三位,张载与二程在之哲学史上的地位自不必多说,吕惠卿与章惇都曾是位列宰辅之人,王韶指挥的熙河之战是北宋军事史上为数不多的亮点。这一届进士考试被称之为嘉佑二年龙虎榜,可以说是千年科举第一榜。而主考正是当时的翰林学士欧阳修,如此佳绩何尝不是他倡导平实文风的结果。 由此可见,欧阳修在大宋文坛士林中的地位和影响! 接到欧阳修的请帖,林昭不激动那才奇怪! 要知道,不知有多少人聚集欧阳府门前求见而不能。说夸张点,大宋朝的书生士子能见欧阳修一面绝对是一种荣幸,要是再被指点夸奖几句,那就意味着前途无量。 至于欧阳公主动邀请,可谓少之又少,今日林昭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如何能不激动呢? 说来也巧,欧阳修历任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刑部和兵部尚书之后,多次请求才得以外放,刚刚到青州担任知州才没多久。如此好事,恰好就让林昭给遇上了,不得不说运气好。 林昭一想就明白,此事应该与一同出使的曾巩有很大关联,否则怎么能有机会进入欧阳公的法眼呢? 看来结识不上大人物,认识他们的小徒弟也是一件好事。说起来与黄庭坚的关系也不错,改日他是否会引荐自己认识苏轼呢? 总而言之,有机会拜访欧阳修自然是不能错过,何况人家主要邀请,千载难逢的殊荣如何能错过? 第七十五章点拨与定位 当夜林昭准时来到青州府衙,为了行事低调,因而只带了苏岸一人。饶是如此,身后依旧有个尾巴,看着他们进入青州府衙之后,随即便离开了。 府衙门口,早有侍从等候,直接将两人引入后园之中。 知州府后宅十分宽敞,房舍也不少,可惜少了些雅致,算不上特别好,倒是有几株梅花开的正好,梅树之上挂着灯笼,灯火映照之下,梅花更显美艳,十分应景。 梅花之后是一处暖阁,此刻正明灯高悬,炉火烧的正旺,茶炉的蒸汽吱吱作响。一个老者坐在炉边,凝望窗外,品茗赏梅。 “晚辈林昭见过欧阳公!”林昭快步上前,在门口施礼,眼前之人定是欧阳修无疑。 欧阳修转身哈哈一笑:“老夫懒怠,不曾出迎,你不介意吧?” “哪里?能见欧阳公一面已经是荣幸了,夜寒露重,怎敢再劳动大驾!”林昭这才注意到,这位文学泰斗年纪六旬左右,须发半白,额上的皱纹很深却并不显得苍老,那种沧桑给人一种厚重感觉,是经历丰富的象征。目光温和又显得深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很是平易近人。 欧阳修笑道:“子固(曾巩)来信提及出使辽国经历,对你赞赏有加,称是少有的青年俊彦,老夫不由好奇,想要见上一见。今日偶然瞧见那匹白马,猜想着可能是你,才让家人冒昧一问,果真不错……既然途径青州,就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 “欧阳公客气了,在下荣幸之至!”林昭不由感慨,看来白龙的吸引力确实高,这么容易引起注意……前些天是那嚣张跋扈的王族仆人,今日又是欧阳修,白龙俨然快成为自己的形象代言马了…… 欧阳修笑道:“听曾巩说起你来辽国的经历,机智勇敢,不错……” “欧阳公谬赞了!”林昭表现的十分谦虚。 这声称赞要是传出去,林昭绝对是代表性的青年俊彦,必将名声大噪,广受青睐与赞赏……谁发话人是泰斗欧阳修呢,当然了,他要是说一句不好的评语,差不多也可以毁掉一个人…… “好了,子固的来信让老夫心生好奇,所以才请你过来喝杯茶。老夫知道你行程匆忙,身负重任,也就不让你喝酒了!” 林昭讶然道:“欧阳公知道我去做什么?” 欧阳修笑道:“你是陛下和朝中大臣们看好的人物,本该在汴京接受封赏的,却出现在此处……途径青州东去,是要去哪里,一目了然。” 也是!林昭转念一想,朝中关于阿云一案争论不休,欧阳修是何等人物,虽然不在汴京,但此事他肯定是了如指掌!那么他叫自己只是偶然,还是有什么见教呢? “晚辈接下如此重任也是忐忑不已,请恕冒昧,欧阳公可否赐教一二?”林昭沉吟片刻,直白讲出一句,也算是试探欧阳修的目的。只是班门弄斧,还真有些尴尬。 说实话,欧阳修对林昭有兴趣,完全是因为曾巩的书信,对林昭甚赞赏。故而不禁好奇,徒弟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俊杰,眼高于顶,没几个人能看在眼里,何以对这么年轻书生如何看中?兴许是年纪大了,恰好遇到了便想要见一见…… 见面之后,倒也没有失望,林昭英俊潇洒,谈吐得体,谦逊有礼。何况皇帝能派他出使辽国,现在又前往登州,也足可见此子非同一般…… 不止如此,也不知为何,欧阳修一见到林昭就有种没来由的亲切感……因此当林昭问起的时候,他并未想太多,反而真想提点一二…… 欧阳修沉吟道:“为臣者,当忠君报国,尤其是涉及公平正义之事,只有自己一碗水端平,所言所为才能让人信服……不可为了某些人或者某些事儿有所偏颇……切记!” 林昭听的明白,因为自己出身江宁,又受王安石举荐,因此在很多人眼中多有都有新学党的痕迹。 众所周知,阿云案的背后实际上是王安石与司马光为首的两派人的博弈!现在自己是去找证据,可找到证据的目的是什么呢?从期望的结果来看,是会对王安石有利的,那么别人会怎么想呢? 可能会质疑声一定会不断,此事的麻烦可能会继续,甚至进一步加剧。而自己也可能陷入漩涡中心,哪怕最后证明清白,失去或者付出的也会不少,这与自己的愿望背道而驰…… 不得不说,欧阳修提醒的很及时,在这件事情上必须要谨慎。不能轻易涉足,卷入党争的漩涡之中…… 现在他只想着完成皇命,为阿云伸冤主持公道……至于以此案打击对手,说实话,林昭还是有些不齿的。 “小子受教了,多谢欧阳公!” 欧阳修赞许地点点头,此子年轻有为,可千万不敢为名利所诱惑,否则很容易走上歧途。希望他能听得进去,想得明白…… 至于王安石,学问能力都是没的说,这一点谁都不怀疑。可唯独脾气性格太过偏执,大事交给他来做,当真就好吗?就能做成功吗?大宋朝可经不起太厉害的折腾,欧阳公不禁隐隐有些担心…… “好了,坐下喝杯茶!” 随后就有侍从上前斟茶,却不想茶水烫太烫,一时拿捏不稳,竟然泼洒出来,恰好洒落在林昭胸前…… 欧阳修不禁眉头一皱,如此失礼的行为让他很是不悦,沉声道:“怎么如此不小心?东阳可否烫伤?” “对不起,老爷恕罪,林公子恕罪!”侍从赶忙递上一根干布…… 林昭摇头道:“没事,不打紧!” 冬日衣服厚实,泼洒的茶水也不多,因此并未烫伤。林昭顺手接过干布,解开胸前的衣衫,擦拭水渍。也就在此时,挂在胸前的那块祥云旭日升的玉佩露了出来。 因为灯光角度的缘故,欧阳修恰好看到,不禁心中一动,这块玉……尤其是这个图案,似乎在哪里见过…… 当晚林昭辞别欧阳修,次日一早便继续赶路,前往登州! 关于阿云堂兄和韦阿大的情况其实是很好调查的,之前许遵调查的结果未必真实……当然了,这事也不能怪许遵,因为最初的调查结果并非出自他手,而是登州下属的文登县所为…… 案件上报之后,许遵菩萨心肠只想着为阿云开脱,却不防下面人有营私舞弊,渎职不查,甚至与恶人勾结的情况。到后来案件性质发生变化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朝堂上的法理争论所吸引,全都忽略了案件最真实的情况。直到林昭见到于玄,才意识到案情的根源上有问题…… 至于最初查案的文登县县令、推官之流,自然是惊惧不已,但是错误已经犯下,也无人发现。索性将错就错,不言不语,任由上面的大佬们争论不休。他们都清楚自己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 若是皇帝赵顼大张旗鼓派三法司官员前来调查,文登县的官员说不定还有遮掩瞒报。但是林昭等人秘而不宣前来,调查有些事情就容易的多了,很快就了解到了最真实的情况,并且收集到不少证词证物。 等证据在手,林昭嘴角露出一缕笑意,想不到经自己之手的些许行为,将会影响到大宋朝局变化,国运走向…… 不过经欧阳修提醒之后,林昭意识到此事只怕不那么简单,自己到底应该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还需要谨慎…… 一时间也顾及不得许多,其时北风吹来,雪花开始飘洒。林昭不敢多耽搁,当即带着苏岸和一众禁军,顶着寒风快马返回汴京…… 第七十六章玩大发了 林昭的登州之行匆匆忙忙,总算是在十二月初赶回了汴京。 调查的结果也迅速送入皇宫,林昭“病愈”奉诏入宫,又一次受到皇帝赵顼的单独召见。 “东阳,来去很迅速嘛?”赵顼呵呵一笑,林昭带回的结果让他很满意。 林昭微笑道:“尽快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话虽如此,可实际上还是为了赶时间,尽早赶回江宁过年的。 “嗯,有了这个结果,争论也该告一段落了!”赵顼轻叹一声,关于阿云案的争论着实让他恼火,此刻轻松了许多,问道:“对了,这一路上可都还顺利?可都见过什么人?” 这个…… 皇帝为什么会这么问呢?会不会……想起随行的禁军,林昭心中一动,说道:“途径青州,前去拜访过欧阳公!” “嗯,欧阳公乃我朝名士,文学泰斗,前去拜访请教是有好处的!”看赵顼的表情一点也不惊讶,似乎完全在意料之中,林昭不禁后背全是冷汗。幸好刚才不曾说谎,否则会死的很惨。 林昭顺势道:“是啊,幸得上次出使与欧阳公高足曾子固同行,才得以拜会欧阳公。欧阳公在学问和为人处世方面见解甚高,臣身为晚辈听从教诲,受益匪浅!” 好了,现在我明白告诉你,我为什么和欧阳修见面。我们之间谈论的事情也很平常,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顼笑道:“如此甚好!这个调查是你做的,那么明日朝会提及此事,你需要出面解释清楚!” “是!”自从摊上这趟苦差事,林昭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赵顼又道:“你不隶属于他们双方,是单独参与的第三人,解释会有公信力,但要有一点,你自己需要公正,不可有偏颇!” 怎么皇帝和欧阳修的话如出一辙呢?这两位爷到底让人怎么做? 林昭突然意识到,赵顼是支持王安石的,但是这件事情的表面功夫上不能表现出来,那么自己……既然如此,林昭把心一横,明日豁出去了…… 林昭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顼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心中暗道:希望你小子明白,不要让人失望? 第二轮的考验开始了! 次日是在紫宸殿的大朝会,品级相对高的官员多有参加,至于林昭是个例外,皇帝通知他来接受封赏的,自然是另当别论…… 朝会开始没多久,就有人提及悬而未决的阿云案。赵顼心中暗自冷笑,若是往日里这无疑是自己最为头疼的事情,但是今天……看着御案上两份相差无几的奏报,赵顼心里清楚,今日王安石和司马光谁能取胜他不关心,但他自己无疑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双方又开始了引经据典,据理力争,圣人之言倒是引用了不少,可惜谁都无法说服对方。言论还是那样毫无新意…… 皇帝赵顼看不下去了,出面道:“诸位都不要争论了,关于此案,鸿胪寺主簿林昭有不同看法,诸位不妨听听。” 林昭?虽说官职品级微末,侦破辽国使臣自杀一案,出使辽国立下大功,近日在朝堂上也算有些名气。只是相公与翰林学士们都难有定论的案件,他一个鸿胪寺的官员能有什么见解呢? 这也算是第一次在朝堂上唱独角戏,林昭还有些紧张,颇有些忐忑地出列,走到大殿中间道:“陛下,诸位同僚,关于登州女子阿云的案件已经争论数月之久,不曾有定论。我听得大概,主要的争论是如何量刑…… 各位的依据无不来自于典籍、政令、律法,可是诸位似乎忽略了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案件本身!” 满朝大臣的眼光都集中到了林昭身上,文彦博看得出来,官家近日抛出林昭绝不一般,这其中怕是有大文章!司马光的眼神也有些复杂,毕竟林昭是王安石一手提拔上来的,与王家关系亲密。 “案件本身有什么问题?”刑部的一位官员,问出了满朝大臣的疑惑。 林昭道:“案件本身的实际情况到底如何?韦阿大到底是什么?阿云为什么承认自己杀人?这些问题都搞清楚了吗?” “阿云嫌弃未婚夫韦阿大貌丑,故而动了杀心,此等恶行罪不容诛!” 林昭冷笑道:“先别急着扣帽子!当日出使辽国,在登州遇到大风无法渡海,我曾在文登县的乡间游玩。碰巧看到一出棒打鸳鸯的苦情戏,登州文登县董家庄有位小娘子,从小便与一书生订立婚约,双方青梅竹马,后来男方家道中落,这位小娘子依旧不离不弃,两人感情笃深。 可惜这位小娘子的堂兄贪财,趁着小娘子父母亡故,名为抚养照料,实则为了贪占财产。生生逼着穷书生退婚,书生吹笛诉相思与女子见面,却生生被其堂兄阻拦,并将书生殴打驱赶。然后将堂妹许配给当地**……没错,那女子就叫阿云,至于那**便是韦阿大了!” 刑部的卷宗上记录清楚,阿云姓董,乃京东东路登州文登县董家庄人。 此言一出,满朝大臣心中都震动不已,林昭之前竟然见过阿云?那么他的说辞也就更有说服力,他的意思似乎这位阿云姑娘很可怜,很无辜……那么……朝堂之上顿时开始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林主簿确定遇到了就是本案中的阿云?” 林昭点头道:“不会有错,禁军校尉苏岸曾与在下一同目睹惨状,苏校尉还曾出手相救那书生!” 如此一来,便有两人目睹此事,禁军校尉与之窜供的可能性很小,证言的可信度也就提高了。 “果真如此吗?”刑部的官员只感觉被打脸了,不死心度询问。 林昭续道:“出使归来那日,途径五丈河被一书生看到,随后尾随在下回居所求见。那书生名叫于玄,表字尧甫,正是我在登州所见与阿云青梅竹马,早有婚约之人。于玄声称此案另有隐情,阿云是蒙冤入狱,让我予以帮助!” “百姓有冤屈为何不来刑部,不来大理寺告状呢?而是要去找你呢?” 林昭冷哼一声道:“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刑部与大理寺的门子是几品啊?没有铜钱孝敬,连同传对没机会,于玄来汴京月余,何曾有机会见到一个可以鸣冤诉苦的官员?你们扪心自问一下,难不成百姓想要伸冤真的去敲登闻鼓?” 一句话,顿时噎的刑部官员说不出话来! 林昭继续道:“于玄无可奈何,萌生轻生念头,若非碰巧见到我这个有一面之缘的故人,只怕当时就投五丈河殉情而死了!” “林主簿当日并非目睹全部来龙去脉,当时情形如何并不得而知,是否受那于玄的蒙蔽呢?” 皇帝赵顼开口道:“当时林昭向朕奏报此事,朕也同样表示怀疑,因此派林主簿去了一趟登州。快马加鞭,及时赶回来了!林昭,告诉诸位你的调查结果!” 众人心中一动,看来人家是早有准备啊,林昭已经秘密前往登州一趟,而且此事乃是皇帝秘密授意。皇上暗中动作,瞒过朝臣,这很不同寻常啊! 林昭拿出几样东西,说道:“这里有于玄与阿云当前订婚的婚书,还有当地一些证人的证词……可以证明阿云确实早有婚约,是其堂兄阻拦将其另行许配他们……至于那个韦阿大,确实容貌丑陋,但阿云并非因此嫌弃于他,而是因为他乃当地一个**…… 有证据表明,韦阿大家中资产颇丰,而且此人整日游手好闲,并不曾耕种,那他出现在阡陌草棚之中所为何事?那是他们联手欺骗阿云姑娘,意图不轨……” 随后林昭义正言辞,将事情的真相讲了出来,如于玄所述出入不大!受害者韦阿大瞬间变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居心叵测的坏人。本来十恶不赦的凶犯阿云,则变身为受到压迫,挺身而出保护情郎的义气女子…… 众人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案件的实情真是如此,那争论又有什么意义? 有人质疑道:“此事毕竟只是你一面之词,若是另有目的……” 林昭见状立即破口大骂:“哼,夸你说得出口!你们要是不相信,完全可以去登州查个清楚明白,看我林昭是否有半句虚言?质疑我弄虚作假,先问问你们自己是否居心叵测? 案件发生后,文登县的官员渎职不查,甚至收受贿赂,制造冤枉!登州府与刑部、大理寺也不仔细复查!到了朝堂之上,争论了数月之久,可是扪心自问一句,你们有几个人是真正关心阿云一个小女子的生死呢? 为了你们各自的小算盘,罔顾他人生死,开口圣人之言,闭口礼法道德,到头来却如此虚伪。” 这句话可是狠,包括王安石、司马光,以及多位相公在内,全部赤裸裸地打脸。 林昭说完之后,长出一口气,心中忐忑不已。有些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但是还有一些……皇帝不是要求自己保证中立和公正吗?到头来似乎唯有这个办法……可有时候一开口就刹不住车了,话音落地的时候,林昭发现自己有些过了,这次是玩大发了…… 到后来,既成事实,那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的刷刷名望。为了主持公平正义,为了一个小女子的冤屈,朝堂之上大骂群臣,这绝对算是轰动性的事件。那么自己的光辉形象,在民间一定会广为称颂,士林之中可能也会赞许颇多,因为这个行为本身有正义感,也着实需要勇气…… 至于适才的慷慨激昂,并未指名道姓,并不会特别得罪某一位。若真是要怪似乎只能责怪文登县的官员和许遵了!大宋朝堂之上,君子还是多于小人的…… 事已至此,至于结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件事震动最大的无疑是司马光,他完全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这些天他可是一直力主判阿云死刑的,如真执行了,可就是一桩不可挽回的冤案了。此刻司马学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于林昭,他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人家说的没错,确实是自己理亏。 至于案件的结果,确实是偏向了王安石一方,但他们也并非大迎接。此事也并不怪林昭,这家伙刚才可是连带着王安石也骂了!朝堂之上,敢于不畏强权,如此仗义直言者并不那么多。 司马光到底光明磊落,不仅没有怨恨林昭,心中反而有些赞赏这个敢作敢当,善良正义的年轻人。只是如此一来,那件大事便无法阻挡,尤其是官家的态度,铁了心啊…… 其实大部分的有心人都看出来了,一个八品小官固然胆子大,可敢这样直接质问责骂群臣吗?林昭可是官家推出来的,也是官家秘密派去登州的,那林昭的话代表谁的意思呢?很多老臣都开始反思,重新审视这位年轻的皇帝。 结果林昭一通慷慨激昂之后,没有一个人说话,紫宸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第七十七章摊上大事了 林昭朝堂激昂一骂颇有些惊天动地。 大宋朝的官员们心里都五味陈杂,一时间很多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尤其是处于争论核心王安石与司马光。 之前儿子王雱说过林昭会带来转机,王安石一直在等,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当然了,他的处境比司马光还是要很多的。毕竟结果是有利于他们的,何况从一开始他虽然不曾搞清楚内情,但至少心存一丝仁念,是要保全阿云的性命。过程错了,但目的和结果还是对的。 皇帝赵顼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漂亮的反戈一击,让所有人哑口无言,杀手锏起到了预期的作用。这下子变法的阻力无疑会减少很多,希望那些顽固的老臣们能知趣点,少些掣肘。至于林昭的表现,更是精彩! 林昭是他看中的人物,他只希望林昭忠于自己一人,不能再有第二个,即便是欣赏并且重用的王安石也不行,彼此联系太多也不行。 既然是皇帝亲信,那就只能做个忠君的孤臣! 赵顼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虽只是些许暗示,但林昭很聪明,知趣地把握到了这一点,以这样巧妙的方式来回应。今日这一骂,骂了双方,有这层隔阂在,以后林昭与朝臣的关系就不会那么亲密。 很好,这是最想要的结果,多全其美。阿云案告一段落,变法终于可以提上日程。对于皇帝而言,可能得到了一个嫡系的心腹。对于林昭而言,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同时狠狠地刷了一把名望。从今日开始,虽只是个八品小主簿,却也是扬名立万,人尽皆知。 事情到这里是很完美的,可是没想到,有一个人不愿意了。 参知政事唐介道:“林主簿果然大公无私?之前满朝文武都认为阿云有罪,可唯有曾公亮和王安石两人认为无罪。 如今又跳出来说案件另有隐情,哼!之前登州府做什么去了?刑部和大理寺呢?还有你林主簿,明知另有隐情却不提早言明,偏要等到此时才讲出来,到底是何居心?” 今日的朝会骂人似乎成为一种时尚。林昭固然骂的范围广,但是论影响和后果,与唐介相比,还是差远了。因为这位唐相公的骂人实在太有名了,已经骂出了风格。 宋仁宗明道年间,唐介为殿中侍御史时,**启圣院造龙凤车,装饰奇珍异宝,极为奢华。唐御史再三劝谏,毁掉了龙凤车。随后又弹劾外戚张尧佐专权,丢掉了相位。 宰相文彦博也不得幸免,送礼给**张贵妃的事被唐御史死死抓住不放,履历之中因此留下了污点。 唐御史非同一般,刚正不阿,敢于直言,光辉事迹岂只是这一点。甚至连宋仁宗最忌讳的无子之事也直言不讳,几乎把宋仁宗噎个半死。从此之后唐介便以“直声动天下”,朝臣皆曰:“真御史必唐子方!” 正是因此唐介在大宋言官界中有特殊地位,以至于他的言辞比刀剑还要锋利。唐御史要是指责某人,大家就会认为某人确实不成器,前途也就毁了。 早在半年之前,皇帝赵顼就王安石拜相一事咨询大臣意见,唐介坚决反对。他认为:王安石学识虽然不错,但是为人执拗,泥古不化,言论不切实际,如果让这样的人执掌政事,一定会有许多变更。 变革这个概念在今天是好的,可是在遵循礼教的古代,并非好事。也正是因此,当皇帝赵顼表露出想要变法的意图时,反对声一片。 唐介也多次与王安石发生争论,坚决反对,可惜皇帝一直站在王安石背后,让唐相公很是气愤。而这一次的事情,他们已经认定了阿云案的事实,并且恰好是个阻挠王安石的办法,非常之重视。眼看着就要大获全胜的时候,林昭突然跳了出来,为此事带来了许多的变数。 已经升任参知政事的唐介下意识认为此事不单纯,是否真是还有待查证。但至少整个过程,看起来很像是王安石或者说皇帝赵顼设计的。从一开始就设计好,引所有人入彀,之后跑出一个所谓的真实隐情,起到绝地反击,一击必胜的效果。满朝大臣都被耍了啊!唐介自然不满了,不过他并不敢轻易指责皇帝赵顼,故而质问起其他几个深度参与者。当然了,不排除唐相公有其他的想法。 林昭并不知道唐介为人和特殊地位,一听到有人如此质疑,还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加之恰好气势还在,怒气上涌,趁势道:“这位老大人,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此案本身是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但是现在,无论是依法论处还是法外施恩,就迈不过一个基础,那就是真实案情到底如何?或许诸君对我有所质疑,那好,你们也去登州详细查证啊?看看我是否说谎?何以要如此空口无凭,肆意指责?为难一个无辜小女子呢? 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的人的时候,最好先扪心自问一下。否则就难免让人质疑,有些人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难不成要朋党有所图谋?” 林昭言辞犀利,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故而一番话反驳的有些过分,尤其是盖上了朋党这样一顶大帽子。要知道,这可是封建帝王最为忌讳的事情,唐朝牛李党争的是教训还历历在目。 虽说北宋的党争集中爆发于宋哲宗即位之后,但是眼下,虽然变法尚未开始。可是反对变法的大臣却很集中,旧党其实已经隐约形成了。要是追根问底,仔细说起来,林昭也并未说错。 这样居心叵测的罪名谁能承受?唐介顿时有些招架不住了,也不知他是想错了,还是低估了林昭的战斗力,唐相公今日显然是栽了。或许唐介本身并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树影人名在那,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忌惮,不敢和唐介争论。 林昭则不一样,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唐相公盛名的情况下,一击获胜。唐介已然六十岁了,身体本来就不大好,此刻大受刺激,浑身颤抖不已。随后便倒在朝堂,被人抬回家中。 这是个意外的插曲,林昭也并没想到,自己倒是骂痛快了,可就此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谁也没想到,唐相公竟然如此脆弱,回家不久后背疽病发作,竟然一命呜呼了。 冤有头债有主,许多言官因为模范代表、楷模前辈唐相公去世而义愤填膺,要向某人寻仇,于是乎一场声讨运动随即展开,当然这是几天以后的事情。 第七十八章腊八很热闹 散朝之后,林昭才多少听到一点关于唐介的信息,没想到今日得罪了竟是个大人物,绝对的玩大发了。 不过林昭心中并不害怕,只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把六十岁的老头子气的当场晕倒朝堂。虽说是他顽固不化自找的,可从人道的角度考虑,林昭多少还是有些歉意。 这一插曲发生之后,朝会也被迫中断。皇帝赵顼派人送唐介回府,并且派太医前去诊治。参知政事的身份,以及在大宋朝的名声地位,都提醒他必须好处理好此事。 同时又下诏书,派三法司并翰林学士联合派人前往登州调查取证。有林昭事先的调查,何况还有尾随而去的皇城司的奏报,结论自然一点也担心。现在就是要用这个结果堵住朝臣们的嘴,扩大效益。 林昭心情复杂地离开皇宫,今日的事情完全有些出乎意料!他并不想这样,可是无意之间竟然造成了这样的结果,真让人无可奈何!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怎样就怎样吧! 回到江南居,林昭随即换上了和颜悦色的笑容,不能让孟若颖和顾月伦她们担心,同时有另外的事情需要忙。 江南居平均每一两个月,遇到重大节日就会举办活动。比如七夕,比如中秋,冬至等。进入十二月,腊八算是首先一个节日,也是最好的销售契机。到后面的除夕年节就另当别论了,家人团圆、祭祖等重大事宜,酒楼的生意反倒一般。林昭等人还有机会返回江宁过年,所以腊八无疑是江南居熙宁元年最后一次活动了。 江南居腊八宴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半年以来,江南居在汴京已经打出了很好的名气,几乎快要超越樊楼和任店。其他的寻常酒楼,差的很远,羡慕嫉妒恨的人不在少数。 本来有些人打算背地里用些黑手段,可得知江南居里衙内们出入不少,老板林昭又在朝中为官,名气还不小,宵小之辈颇有忌惮,这才安分下来。 “这次的腊八节你准本怎么办?”林昭亲自主持,孟若颖知道八成会有新点子,故而询问。 林昭点头道:“上次那个烤全羊要趁机好好推广!” “是!不过烤全羊不过是些北方食客比较喜欢,中原和南方中反响平平……”孟若颖又道:“之前羊肉倒是买了不少,眼下看着似乎有些浪费了……” “这样啊?”林昭不由沉思,草原上的美味到了中原似乎不怎么受欢迎啊!兴许是烤全羊,手抓肉的方式太过“野蛮”了,在注重礼仪的名士书生们看来,并不容易接受。 “那这样吧!”林昭说道:“冬日寒冷,那些羊肉不糟蹋,羊肉本就性温,冬日里吃起来暖和,要是再加上点别的……烫烫的,辣乎乎的,会很爽口!” “你到底说的什么?”孟若颖疑惑地看着林昭,心中充满了期待! “火锅,涮羊肉!” “火锅?这又是什么玩意?怎么做呢?” 林昭道:“准备些铜炉锅子,下面放置炭火,上面锅子沸煮,然后再将食材加进去烫煮。我们要做的就是准备好锅子的汤料,加些山茱萸和花椒、芥末,调和多种香料,味道会很不错的…… 再将羊肉切成薄片,沸汤中略微烫煮便可食用,绝对鲜美伤口。最为关键的是食物一直是热的,不至于担心逐渐冷却,吃着更为暖和更为健康。到了夏季,羊肉燥热,我们便可以换成河鲜,猪肚什么的……” 孟若颖脑海中浮现出火锅的样子,眼中顿时异彩连连,点头道:“听起来很不错,为什么不早点弄出了,冬日都过去大半了!” 林昭无奈苦笑,前些日子被皇帝外派,忙的焦头烂额哪有时间想这些,笑道:“好了,我先弄一份出来让你们尝尝,然后略加改良,腊八的时候推广出去!” “好!” 随后林昭亲自主厨,史上第一火锅就此问世了!孟若颖等人吃的口水直流,对此大有信心。林昭在此基础上又采纳了一些意见,进一步改良,推出了火锅涮羊肉。 以至于又有人惊叹一回,林公子懂得怎么如此之多呢?怎么经常会有如此神奇的发明呢? 林昭则完全将此作为一个消遣,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太费心神,这几日承受的压力也不小,眼下正好趁机好好休息几日。 腊月的前几日,江南居腊八品火锅的消息便传开了。因为有佛跳墙为代表的各种美味佳肴在先,众多食客对此信心满满,吸引很多人蠢蠢欲动,期待不已。 林昭照例给一帮衙内公子们送去了请柬,至于人能不能来就不好说了,毕竟这次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恐怕有些人该避嫌了。当然,也有人从一开始就表示一定会前来捧场。 “火锅?”五丈河边的崇义公柴府之中,柴敏言饶有兴趣,好奇地看着兄长! 柴若讷点头道:“不错,定是林东阳捣鼓出来的新鲜玩意!江南居这次又要转的金银满钵了。唉,这家伙当真是个怪才,在朝堂上搞得惊天动地,竟然还有心思在家里烹美食做生意,还真是淡定啊!” 柴敏言悠悠道:“没想到他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倒是颇让意外,有气势!” 柴若讷看着妹子脸上的表情,疑惑道:“他闯下如此祸事,你还觉得好?只得赞赏吗?” “那是自然!”柴敏言道:“纵观朝堂之上,有几个年轻人有他这份胆识,敢于直斥宰相翰林?公正善良,有正义感,纵然他有其他目的,可愿意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子,敢于涉足朝堂漩涡,千里往登州,义正言辞,斥责朝臣,就这一点就值得佩服!” “佩服?也不知下面的麻烦他该怎么解决?”柴若讷轻轻摇摇头,深感林昭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放心好了,他敢这么做,就一定有办法!”柴敏言对林昭满怀信心。 柴若讷不禁诧异地看着妹子,笑道:“咦,我说敏言,发现你对这个林东阳关注的很多啊?上次他出使辽国,前日他为去登州而诈病,你似乎都颇为挂念?他大骂朝堂,平日里不多问政事的你也关注颇多,很不同寻常啊!”说话间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柴敏言…… 柴敏言兰心惠质,秀眸一动便知道兄长在笑什么,心中没来由地轻轻一动,俏脸上微微泛起一片淡淡的酡红。 柴若讷笑道:“林东阳给我发了请帖,让我腊八前去,小妹要不跟着一同前去凑个热闹?见识见识那些神奇的东西,别的不说,江南居的食物着实美味无比。” “这个……”柴敏言想去,可心中似乎又有几分犹豫…… 柴若讷道:“整日里闷在家里小心闷出病了,还是一同出去走走,散散心吧!放心,大不了你穿男装,或者带个苏幕遮不就可以了。” 自从汴京第一美人的称号传开之后,许多人慕名而来,求婚的也不在少数。柴敏言不胜其烦,近段时间便很少出门,整日闷在闺阁着实无趣。 “好!”柴敏言沉吟许久,终于下决心前往。 “二哥,腊八那日,江南居酒楼好像有什么火锅会,那个林昭会出现的……”赵仲山第一时间找到赵颢,禀报了这个“好消息”! “这家伙总算是是肯露面了!”许久见不到林昭,买白马的事情一直拖延着,可是让赵颢心痒难耐,颇为难受的。沉声道:“等待许久总算是能见到人了,不过听闻这几日他在朝堂上很有名,闹得动静不小!” 林昭现在绝对算是名人,鼎鼎大名已然在汴京官场上传开了。 “可不是,骂了朝中大部分的官员,甚至连他原本的靠山王安石都得罪了,尤其是气倒了唐相公,现在是一片指责!”赵仲山颇有些幸灾乐祸,续道:“眼下正好是个机会,林昭孤身一人,人人喊打,没了依靠,只要略微施加点压力,想要得到那匹白马又有何难? 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那二哥也可适当给这不识相的小子一点教训。有道是墙倒众人推,就当是为唐相公初期,估摸着百官也会夸赞二哥仗义的!” “如此甚好,那就趁着腊八去会会这个林东阳!”赵颢恨意未消,对白马更是念念不忘。随后又与赵仲山纠集了一批王室纨绔子弟,绝对腊八前去江南居寻晦气。 与此同时,王雱、曹建与文及甫等多位衙内公子都收到了请柬! 江南居则张灯结彩,准备在腊八当日开门迎客! 第七十九章来者不善 腊八转眼间便至,江南居张灯结彩,开门迎客。 慕名而来的食客不少,看来火锅的吸引力还是相当大的。 江南居的大厅里,热气与辣味混合在一起,浓浓的热情扑面而来。伙计们端上一个个翻滚的火锅,以及众多精致配菜,指导客人如何操作,享用美食。 鲜美的羊肉薄片下锅,片刻即熟,麻辣的味道吃起来别有滋味,更能激发食欲。羊肉与辣味都是暖热的,冬日食用多有好处。最好的还是边煮边吃的过程,自己参与其中,用餐变成是一种享受。 三五友人聚会,亦或者饮酒作乐本是乐事,可冬日里菜肴很容易冷却,无疑扫了雅兴。有了火锅就不一样了,一直能够吃上热食,浑身暖洋洋的的好不舒坦。 林昭发出去不少的请柬,来客却只是一部分,得罪了唐相公,好多人正下意识划清界限呢! 衙内之中,曹建和文及甫首先到来,让林昭颇有些诧异。说实话他没指望这二位前来的,可是人家偏偏就是这么给面子,林昭并不知其中是否有别的缘故。 不过若是个熟悉大宋官场的有心人,一定能弄明白其中缘由,因为这两位的家人与唐介多少都有些恩怨。 当年文彦博拜相,因为给张贵妃送了蜀地特产,便被唐介抓住不放。指责文彦博贿赂后妃以登相位,可是让文相公头疼了许久,漂亮的履历之上也留下了一个不可抹去的污点。 虽说已经过去数十年,文相公的格局也不会那么小,同朝为官也不至于记恨唐介。但是内里的好感却不见得有多少,至少文家不会因为唐介而疏远林昭。所以文及甫来了,与前几次一样,作为寻常的交往。 至于曹建,说起来当年身为御史的唐介也真是过分。当年他弹劾外戚张尧佐,使之贬官外放。后来张尧佐死后,宋仁宗发感慨:“以前你们都说张尧佐是大宋的杨国忠,还说朕重用他会成为第二个唐玄宗,如今看来诸位是言过其实了!” 当时的唐御史怎么回答的?他说:“是,陛下所言不错。重用张尧佐不见得出事。可是一旦出了乱子呢?陛下的处境还不如唐玄宗。人家李隆基有儿子唐肃宗出来收拾残局,重整河山,请问陛下依靠谁?你有儿子吗?” 无子一直是宋仁宗的心病,三子接连夭折让赵祯深以为憾,心痛不已。如非必要没几个人会直接提及此事,还是以这样的口吻,简直就是伤口上撒盐,太残忍了。 可是唐介就说得如此肆无忌惮,毫无疑问是在宋仁宗心口捅了一刀,几乎泪流满面。仁宗皇帝到底仁善宽容,并未因此而记恨、处罚唐介。可是消息传到**,有一个人心里很不舒服了,而且介怀了许久,那便是曹皇后。 古代无子是很严重的事情,是可以作为废后理由的。当然宋仁宗自然不可轻易废了曹皇后,无子也不是她一人的责任。可她毕竟是皇后,天子正妻,一直无所出,甚至连个庶子都没有,一直深以为憾。 尤其是在皇家,对丈夫仁宗皇帝造成了很大伤害,他们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如今连大臣都以此来说事,让他们颜面何存?情何以堪? 唐介这样说,刺激的不只是皇帝,还包括了皇后在内的所有**嫔妃。仁宗皇帝可以不在意,原谅他,可是曹皇后呢?她毕竟是个敏感的女人! 当然了母仪天下的她肯定不会明确表露,更不会公报私仇,但一直心存芥蒂或者不满并不奇怪。在亲近的人面前略有有所表露也属于正常,比如母家的兄长侄子等。 当年的曹皇后,现在的太皇太后曹氏心里不舒服,曹家人自然也就不舒服,心中隐约记恨唐介,有些芥蒂是必然的。 林昭骂倒了唐介,曹家人不仅不会反对,暗地里可能反而会拍手称快。曹建本就与林昭关系不错,自然前来捧场。 王雱的到来在情理之中,也出乎意料,毕竟林昭当日朝堂一骂,司马光和王安石首当其冲。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可能在很多人眼中,林昭那日的言辞有伪装的成分,可能还是王安石的人。 “东阳,火锅又是何物啊?知道你弄出个新鲜玩意,特里来瞧瞧!”王雱面带微笑,如沐春风。不管怎么说,阿云的结果上林昭帮了他们王家,这一点不会有错。至于林昭是否还是自己人,王雱说不好,也许还需要进一步的试探。 “好,美味早已为元泽兄准备好了,请!”不管怎么着,现阶段的几年之内,与王家父子保持良好关系绝对没错。 正说话间,又瞧见两人出现在门口,当先一人正是柴若讷,至于后面则是一位裙装女子。莲步轻动,婀娜多姿,极为优雅。众人不约而同猜想到,应该是汴京第一美女,柴家大小姐柴敏言。 “东阳兄,我们可是慕名而来哦!” 林昭上前与之“若讷兄赏光,小弟感激不尽,何况柴小姐玉趾亲临,小店更加蓬荜生辉!” “见过林公子,敏言有礼了,江南居名动汴京,来开开眼界!”柴敏言乃后周皇族后裔,大家闺秀,举止相当的优雅,一股高贵气质不经意间油然而生林昭尚未说话,王雱已然上前道:“能请动柴小姐赏光,东阳,你的火锅吸引力很强嘛!”说话间目光落到柴敏言身上,几乎移动不开,倾慕之情难以掩饰。 可是柴敏言似乎对他没有多少兴趣,甚至不曾正眼多瞧一眼。大部分时候目光都停留在林昭身上,而且目光很柔和,全然不似看其他男子时那样冷冰冰的感觉。王雱心底里微微有些刺痛,带着几分嫉妒的目光瞟了一眼林昭,一闪而过,谁都不曾注意到。 林昭招呼道:“几位楼上请!” 几人还不曾离开,忽见到一行人出现在门口,王雱一见,脸色不由忽地一动。为首的赫然是岐王赵颢,周围则是以富水侯赵仲山为首的,濮王一脉的诸多宗室纨绔子弟。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王雱上前拱手道:“见过岐王殿下!” 其他人不由一震,没想到来者竟然是官家的胞弟,太后极为疼爱的次子岐王赵颢。近处的纷纷上前见礼,与这些宗室亲王混个脸熟总是有好处的。 更多客人则是震惊不已,对林昭十分羡慕。原先来的只是些衙内公子,而今皇子王孙,宗室子弟都来了,这个江南居还真是不一般,林公子面子还真是大啊! 林昭虽不认识赵颢,却认得赵仲山。看到此子一脸坏笑,林昭便有种感觉,这伙人不怀好意。 赵颢与王雱打个招呼,便上前来,低声问道:“你便是林昭?” “在下林昭,见过岐王殿下!”林昭象征性地见礼。 “听闻你很有个性,本王很想见识见识!”赵颢不阴不阳,话语让人很是不爽。 生活中与他并无交集啊,这厮何以充满敌意呢?林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瞧见了随行伺候的何老汉,顿时明白过来。 强买白龙之人原来是他,怪不得一个仆从都那么大口气。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仆人那个样子,那这岐王赵颢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昭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伙二世祖似乎不怀好意,来者不善啊! 第八十章闯大祸了 来者不善那是肯定了,赵仲山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赵颢则完全是被蒙在鼓里,被姓何的内侍和赵仲山欺骗蹿腾所致。 赵颢本想一见面就给林昭一个下马威的,不想目光一斜,恰好瞧见了远处的柴敏言。 “浅露”虽然挡住了容颜,但是那妖娆身姿,动感灵秀的气质错不了。再加上柴若讷站在身边,赵颢便知道此女八成就是柴家大小姐。 柴敏言有汴京第一美女之称,可那是出自贵妇之口,见过他的男人少之又少。像林昭与王雱这样惊鸿一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可是赵颢不同,他有幸见过柴敏言芳容,不过距离略有些远。 当日柴夫人带着柴敏言入宫觐见太皇太后曹氏,身居宫中的赵颢远远瞧见过。当时惊叹于柴敏言的风采,当时想要近距离见一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一开始心中念念不忘,倾慕不已,还曾动心思迎娶此女为妃。 不过后来听闻柴家以祖母去世为由不论婚嫁,许多前去求婚者都铩羽而归。何况柴氏乃后周皇族,赵家与之可以说有灭国之仇,通婚的阻力无疑会非常之大。 赵颢虽时常想那婀娜的身影,动人的姿容,只可惜再难有相见机会,故而心思也就淡了。没想到今日前来江南居寻林昭的晦气,竟然有幸再次见到,有些深藏的心思也就再次激发出来。 转念又一想,柴敏言来这里做什么?他是被火锅所吸引,还是与林昭熟识?一眼看过去,柴小姐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注视着林昭,自己这天家二号人物比不上一个小主簿吗?岐王殿下顿时火冒三丈,本来就对林昭不爽,这会更是恨意浓重。 “听闻你江南居美味别具一格,小王真想尝尝,希望不要让人失望!” “岐王殿下请!”林昭一摆手,表面上依旧和颜悦色。 有道是开店做生意,来的都是客,即便明知赵颢与赵仲山等人来者不善,也得让人家进门才行…… 今日的江南居来的人真不少,当注定了很热闹! 上楼之后本来打算各进雅间各自宴饮的,可是一上楼,岐王赵颢便朗声道:“诸位,今日既然遇到,那就是缘分,要不我们同席宴饮如何?” 岐王身份尊贵,亲自出面邀请,岂能不给面子?很多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今日恐怕难以尽兴!柴敏言只觉不方便,转身正要离开,却被赵颢叫住了:“柴小姐,至少坐下喝杯茶再走啊!” 柴敏言迟疑了一下,听了下来。 当然了,一群王孙贵公子自然不能与寻常百姓在一起。好在江南居楼上另有可聚集数十人的小厅,恰好供给这些宗室子弟和衙内公子。 林昭的表情逐渐凝重,总觉得赵颢和赵仲山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奈何这几位爷暂时得罪不起,只能提防着并且随机应变。 这样的感受不止林昭一人,柴若讷也深感带妹妹前来是个错误。那些宗室子弟的眼神几乎全都集中在柴敏言身上,很不礼貌。 很快每个人面前都多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火锅,林昭笑道:“冬日天寒地冻,这火锅吃起来暖和,诸位请用!” “哎呦,什么玩意,烫死我了!”一个宗室子弟猝防不及,热菜一口吞下,顿时烫得想骂人。 “东阳,这东西着实不错,你们江南居的创意着实不错啊!”曹建夹起一块煮熟的羊肉送入口中,连连称赞,直接掩盖了那人的喝骂,赵仲山却摇头道:“只是想要吃进口中还需要自己烹煮,这算什么?有道是君子远庖厨,这如何使得?” “唉,富水侯此言差矣,莫非定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懂得享受食用美味的过程,知道吗?” 曹家和濮王允让诸子孙一直隐有芥蒂,曹建与赵仲山等人更是深有矛盾,故而一开口就很有火药味。 “哼,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菜肴并不精致,食材也并不名贵,江南居难不成是徒有虚名!先前烫口的濮王系子弟冷哼一声,故而鄙视。 什么叫口是心非,什么叫故意找茬? 林昭一听就上火,不过还是很好地克制住,明知对方是故意找茬挑衅,自然不能轻易上当。不过也不能认怂示弱,林昭感叹道:“看来几位是锦衣玉食惯了,吃不惯我们民间菜肴也实属正常…… 唉,想想当年太宗皇帝还曾向往与民同乐,品尝民间美食,想不到诸位几位如此不屑,差别真大啊……” 这…… 古代但凡只要搬出了祖宗,后辈子孙敢说什么呢?那位小侯爷立即就住口了。随后彼此相劝,喝起酒来,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江南居烈酒度数如此之高,不经意间有些着了道,全都喝的醉醺醺的。 纨绔子弟醉酒,何况本就不安好心,酒劲以上涌,头脑就开始发热了。 见赵颢目光一直落到柴敏言脸上,只可惜美人容颜被“浅露”挡住,赵仲山很快就揣摩到了这位小爷的心思。当即借着酒劲笑道:“先不说到底如何美味,只是柴小姐该如何享用呢?” “不劳侯爷费心!”柴敏言秀美蹙起,知道这些王孙公子都不安好心,心中极为不悦。 林昭道:“柴小姐去隔壁吧,孟小姐会招呼你!” 柴敏言当初帮过他,何况这群王八羔子不安好心,林昭自然不愿意美人受委屈。 “如此也好!”柴若讷也觉得让小妹待在一群臭男人之间很不好,而且对方还不安好心。柴家身份敏感,皇族是绝对不敢轻易得罪的。 “唉,难得柴小姐赏光,何必着急走呢?” 怀王赵宗晖之子,济国公赵仲沈小笑道:“是啊,柴小姐号称汴京第一美人,可惜我们一直无缘一睹芳容,可惜可惜……今日好不容易当面遇到,柴小姐可否取下“浅露”……让我等……”言语之中轻薄之意十分明显…… “各位慢用,先告辞了!”柴敏言已经很愤怒,起身告辞! 赵仲沈已经醉意浓重,嬉笑道:“柴小姐何必着急走,难得二哥对你青眼有加,柴小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呢?” “济国公,你喝醉了,还是坐下来醒醒酒吧!”王雱与文及甫见状,联手劝阻。 “岐王殿下,这是你的意思吗?小国公是否有些太过分了?”柴若讷脸色铁青,愤怒不已,挡在妹子面前,质问领头的岐王赵颢。 赵颢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了,虽说确实对柴敏言有倾慕之情。可是这群纨绔子弟竟直接宣之于口,真让人不省心,可事已至此,做缩头乌龟不是他的风格! “柴小姐,仲沈喝醉了,还请见谅,不过小王确实对小姐倾慕……” “岐王殿下,请自重!”柴敏言秀美蹙其,冷冷呵斥! “柴小姐,不要太矫情,能入二哥法眼那是你的福气!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排队想做岐王妃,可都没机会,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赵仲沈荡笑道:“既然二哥喜欢你,你可就是我们未来的二嫂,我们总得认识认识!”说话间便伸手去扯柴敏言脸上的“浅露”。 文及甫和王雱都大声呼喊:“不可……” 可惜赵仲沈醉意浓重,正嚣张得意,哪里还能停得下来! 柴敏言吓的花容失色,眼看着就要触及面庞,突然一只大手出现,死死将臂膀捏住。赵仲沈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铁拳已然出现在眼前…… 等众人反应过来,济国公赵仲沈眼圈乌青,已然被打倒在地。受惊的柴敏言一回头,见到林昭站在身边,铁拳紧紧地攥着,一颗心顿时放下来,多了许多安全感。 “你竟然打我?”赵仲沈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看着林昭。 赵仲沈挨打固然是自找的,却也有为岐王出头的意思,因此赵颢当即便怒道:“林昭,你做什么?竟敢骂堂堂济国公是……殴打皇亲国戚是何罪名你知道吗?” 林昭冷哼道:“那又如何?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看你们的熊样,什么德行?”他本一在忍让,可惜这群纨绔子弟忒不是东西,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忍无可忍只好出手。这几天些许事情积压心中,林昭也是满心怒意,这会正好宣泄爆发。 “林昭,你大胆,竟敢骂岐王,不想活了!” 赵颢怒不可遏,加之酒精上脑,高声喊道:“上次买你的马你不识相,今日小王向柴小姐表达思慕之情,你又横加阻拦,你是否太嚣张得意了? 在朝堂上,竟然骂得唐相公病倒,当真是欺人太甚,今日小王要好好教训你一番。为唐相公出头,为仲沈出头。”说着拳头便出手了,赵颢自小就有习武,认为武力值足可以教训林昭。情绪一激动,便下意识地采取武力手段解决问题,赵仲山不由一蹙眉,小王爷怎么用如此低劣手段?转念一想也好,赵颢身份尊贵,林昭敢还手吗?好好教训一顿也是好的,这个方式最为直接。 可是他们都想错了,林昭岂是善与之辈。这半年来除了一直联系警校学习的擒拿之术外,还跟着苏岸学武,功夫进步不少。而赵颢则学的都是些花拳绣腿,平日里切磋鄙视,皇宫的侍卫也是有意想让。说白了,他完全就是个绣花枕头,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是你逼我的!”见赵颢拳头挥过来,表情嚣张狰狞,林昭一声冷喝,拳头顿时啪啪做响。 伴随柴敏言低声惊呼,林昭便上前几拳将赵颢打倒在地,随即拳脚相交,满心的怒意全都发泄出来。跑到江南居来撒野,对柴小姐如此轻薄,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岐王殿下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一帮宗室子弟全都义愤填膺,恶狠狠地瞪着林昭几乎要杀人…… 文及甫、王几人看着林昭不由轻轻摇头,心中暗道:“东阳啊,何必如此冲动呢?这些可真是闯下大祸了。” 柴家兄妹则是感激不已,同时也忧心忡忡! 赵颢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尚未开口说话,楼下便有不知谁的随从上来喊道:“唐相公背疽病发,去世了!” 第八十一章风口浪尖 江宁孟府,这一夜顾七睡的很不安稳,连续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在那里举目无亲,时常被打骂,吃不上饭,生活艰辛。直到有一天遇到林姐姐,给自己食物吃,照顾呵护自己,从此不再受欺负,那是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可惜被一把大火无情的烧毁…… 一转眼,又回到那个火焰冲天的夜晚,自己冲进火场中,一遍一遍地呼喊,可惜一直不见林姐姐踪影,着急得几乎哭出声来来……天可怜见,总算是在墙角找到几乎快晕厥的林姐姐,扶着大腹便便的她离开。幸好他知晓那条无人在意的小路,否则那晚有死无生…… 仿佛又到了淮水边的破庙里,林姐姐疼了整整一夜,总算是平安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要是他父亲知道会开心不已,可是他们不能回去,坏人们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若是回头谁也活不了…… 场景转换,小渡船正在过河,一个大浪过去,船只摇晃,林姐姐坠落水中,转眼不见了人影……自己抱着孩子,站在船舷上泪流满面,肝肠寸断。小家伙仿佛知道自己失去了母亲,一直哭个不停,撕心裂肺…… 惊慌间手一抖,襁褓突然破裂,孩子竟然滑落,跌想湍急的流水中,顾七大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昭儿!” 不堪回首的悲伤往事一起袭上心头,顾七猛然惊醒,一声惊呼,才发现是个噩梦。即便是冬日里,他也是满头大汗,足可见梦中惊恐。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噩梦般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夜深人静时经常惊醒…… 顾七这一动,连带着身旁的妻子也被惊醒了,柳氏虽是不会说话,但她是个有灵性的哑巴。有些事情丈夫虽然不曾告知,但聪慧的她却隐约能猜到一二。柳氏猜想,也许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也许他认为自己听不懂…… 既然他不曾说,她也就不曾问,柳氏一直恪守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她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相夫教子,对外甥对女儿都是如此…… 女儿已经十五岁了,才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二胎,如今已经九个月了,要不了几天就会生产。柳氏极重视这个孩子,她感觉这胎应该是个男孩…… 柳氏看着噩梦惊醒的丈夫,伸出衣袖轻轻为其擦至额上的汗水! 顾七非常歉意,这么多年着实有些对不起妻子,比划道:“对不起,吵醒你了,没事,继续睡……” 柳氏微微笑着轻轻点头,又躺了回去…… 顾七却忧心忡忡,好好地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以往梦境之中,昭儿始终抱在怀里,这次怎么会落水呢? 莫不是外甥有什么危险?说好的年底回来,一同过新年的,可眼下已经过了腊八,却还没有消息,难免让人挂念。 也许不该让他去汴京的,这孩子虽然变得聪明灵活了许多,可是也变得有些张扬,有些爱出风头……之前孟小姐来过书信,说林昭主持的江南居酒楼生意兴隆,在汴京很有名气…… 在顾七看来,出名并非是好事,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低调做事,可惜这孩子全都忘到了脑后。好在林昭叮嘱过,出使辽国之类的“危险”事情千万不要提及,坚持报喜不报忧的原则,否则顾七知道后只怕会吓得当场晕倒…… 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饶是如此,顾七还是担忧不已,心中默默祈祷,外甥一定要平安回来才是。 于是乎这一夜顾七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眠,柳氏连带着也未休息好。天快亮的时候,柳氏突然一声闷哼,表情极为痛苦,也许是动了胎气,也许产期到来,突然间腹痛不已…… 顾七大惊,赶忙起身呼喊人去叫产婆…… 孟老夫人闻讯也匆匆赶来,嫡孙夭折之后,老太太将子孙的爱都转移到了柳氏的身孕上。对这个孩子期盼已久,希望到时候能跟着一起照顾,弥补含饴弄孙的缺憾…… 这会子听闻柳氏产期到了,激动不已,亲自来到产房等待着。许久之后,哇的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在房间内响起…… “老夫人,顾管家,是个男孩,大胖小子!”产婆第一时间跑出来报喜。 孟老夫人顿时满脸笑容,激动不已,笑得合不拢嘴! 中年得子,顾七也非常喜悦,可喜悦的同时,心中却又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与挂念,昭儿在汴京还好吗? 林昭这几天并不好,在外人看来林主簿完全就是闯下了弥天大祸,而且是不止一件。 前几日在朝堂上一通大骂,气得唐相公当场晕倒,回家之后背疽病发作,即便有太医诊治也依旧回天乏术,直接一命呜呼了。 唐介在大宋言官心目中,地位可不是一般的高,那就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多少人视为楷模,视为偶像的,心怀崇敬之人更可以排上好几条街…… 如今唐相公死了,很多人都悲伤不已。随后不知道是何人提及,唐相公是被林昭气死的,于是乎林昭便成了“杀人凶手”…… 很多人将唐介之死的责任归结到了林昭身上,声称要让“凶手”负责,要求讨个说法,一时间口诛笔伐,声势浩大…… 尤其是御史台的言官,差不多有半数以上的人上书皇帝,要求惩治林昭咆哮朝堂,气死宰相之罪…… 小小的八品主簿,就这样成为大宋朝风头最劲的人物…… 这几日林昭处在风口浪尖是必然的,林主簿的光辉事迹何止一件。 骂死了唐相公罪名可能还有些牵强,但是拳打岐王殿下可是证据确凿的事实。据说还有一两位王爷家的小公侯烫伤,情况相当惨烈…… 消息传开之后,林昭立即出名了,彻底出名了。敢和宰相叫板,更胆大包天的是竟然拳打亲王,胆量与嚣张程度绝对令人发指…… 各种小道消息在汴京传开了,说林昭与岐王是为争夺汴京第一美女柴敏言,才大打出手了。这种香艳暧昧的段子喜闻乐见,于是乎衍生出更多不同版本,风靡汴京……当然了,主流还是岐王一方仗势欺人,语出轻薄,林主簿出面英雄救美,毕竟这是事实…… 腊八一场火锅会本来好好的,不想却变成了这幅模样,孟若颖的情绪十分低落。在她看来,林昭这次确实是闯下了弥天大祸…… 赵颢是什么人?官家的胞弟,太后溺爱的幼子,拳打亲王,林昭还真是有胆量,真做得出来……难不成为了那个柴敏言,敢于如此不知轻重,如此冒险?孟小姐心中略微有些酸楚…… 可事件当事人林昭却似个没事人的一般,异常的平静。因为他清楚一个事实,这件事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中了,等待上面的意思,听天由命了。 “你不想想办法?”孟若颖实在忍不住,出声询问。 林昭苦笑道:“有什么办法可想,放心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不会有事的!”旋即沉吟片刻,说道:“说起来倒真有件事和你商量!” “何事?” “你带着表妹先回江宁!” 孟若颖看着林昭那凝重的表情,加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由忧心忡忡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这几天会比较忙,你们在这我难免分神……你们回江宁去,我也好一心一意处理事情!” 汃_ 澪_電_孒_書_ω_ ω_ W_.T_Χ_t_8_○. ξ_Α 孟若颖也感觉到情况的严重程度,很是不舍,她很想留下与林昭并肩承受,哪怕是疾风暴雨,山崩地裂…… 刚想开口便被林昭制止道:“听话,回去,我也好放开手脚。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吗?如果没事,何必着急让她们离开呢? “回江宁去,老夫人和舅舅会担心的,还有舅妈差不多临盆了,快过年了,不能让老人孤单!”林昭续道:“带上颜固,尽快上路……” “那你呢?” 林昭轻轻一笑,说道:“答应你,上元节前一定赶回去……” “好!”孟若颖知道自己与顾月伦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忙,还会多有牵绊,让林昭多有掣肘。她是个明事理,有担当,有决断的女子,即便再多不舍,也只能含泪答允…… 林昭随后又命高达找来三四十个青壮伙计,护送孟若颖和顾月伦南归。送走二人,他少了很多牵绊,便能全身心投入,迎接狂风暴雨…… 第八十二章帝王心思(上) 看似林昭闯下了弥天大祸,仔细想想,其实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唐介去世不假,可死因是背疽病发,不治而亡,至于被林昭气倒连诱因都算不上。何况当时朝堂上争论各不相让,十分正常,而且是他唐介先开火攻击林昭,可惜人家一同反驳,唐老头自己支撑不住,又能怪谁呢? 因此虽说有很多言官口诛笔伐,上疏弹劾,可真要论罪,显然理由牵强。 除此之外,还有个缘故,让林昭心情能稍微平缓点,那就是皇帝赵顼的态度。 前去登州暗中调查,选择那日在朝堂上提出来都是赵顼的主意,林昭只是奉命行事,是皇帝的先锋官而已。 那日看似是林昭骂了百官,骂了唐介,实际是皇帝赵顼对保守大臣反戈沉重一击。有心人应该能看出来,若是没有皇帝的默许支持,林昭有那个胆子骂宰相,骂翰林?当然了唐介的事情是个意外! 何况林昭的行为本就是赵顼暗示,授意所为,是帮皇帝背了黑锅。所以此事如何处理,赵顼应该不至于太绝情,会尽可能维护林昭的…… 麻烦的还是拳打赵颢一事,虽说是占理的,可是传言越来越广,都说自己为了和岐王争风吃醋。没办法,柴敏言汴京第一美女的名头着实太大了。 林昭心里却清楚,柴敏言可能是受连累的,赵颢与赵仲山显然是针对自己而来,不安好心。之所以出手,也是因为那群纨绔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实在太过分,欺人太甚。那会只要是个男人,就不能坐看柴敏言被轻薄…… 冲动也罢,不得已也罢,反正人已经打了! 林昭觉得必须得想点办法,随即让高大暗中出去寻了可靠之人,在汴京各处散布小道消息。于是乎很快一个说法便悄然流传开,称岐王殿下看中林主簿的白马,强买不成,故意找茬生事的…… 同时又各种渲染,白马是林昭如何艰辛才得到的,在辽国的英勇事迹也逐渐流传开,百姓们才晓得林公子是个英雄……相对来说,岐王仗着身份权势,强买强卖,调戏女子,完全就是一副标准的纨绔子弟做派…… 随后甚至连辽国前来恭贺正旦的使臣都有所耳闻,疑惑的同时表示不满,白马乃辽国皇太子赠与林昭,无论强买还是抢,都是对辽国的不尊敬。一件小事,俨然有上升到外交纠纷的趋势…… 如此一来,即便是言官弹劾,问题也不是很大,相对来说比较好处理。 可此事依旧很麻烦,原因在于狠狠得罪了皇太后高滔滔。赵颢可是他的心头肉,年满十六之后依旧让其居住宫中,这份宠爱是绝无仅有的…… 大宋朝能够说动这位皇太后的可能只有两人,一个是太皇太后曹氏,另外一个就是皇帝赵顼。曹氏接触不到,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赵顼了,就看他和兄弟的感情如何,是否愿意为了看好的臣子去说服母亲…… 对林昭而言,该做的都做了,其他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 皇宫里,高滔滔看着小儿子脸上、身上淤青与伤痕,高滔滔心疼不已。 “太医,仲明伤势如何?”赵颢,表字仲明,高太后嫡出次子。受伤回来之后,整个皇宫都有些不安宁了。几乎整个太医署的大夫都被请来,联合为岐王殿下检查身体。 “回太后,殿下只是些瘀伤和擦伤,并未伤筋动骨。皮肉伤不碍事,涂抹些药膏,再吃几帖活血化瘀的汤药,休息几日就会痊愈。” 林昭并非不知轻重,打了赵颢不假,却也注意着尺度,不曾真伤筋动骨。要真打出个大毛病,可针灸在劫难逃了。 高滔滔总算是放下心来,应声道:“开药吧,为岐王涂药!” “仲明,还疼吗?不打紧,只是皮外伤!”高滔滔温言安慰次子。 赵颢却撒娇道似的:“母后,疼痛的是小事,儿的名声尊严是大事,堂堂亲王被一个八品小主簿给打了,我以后还如何见人?” “哼,林昭,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在前朝立下点功劳,就敢如何嚣张,竟然欺负到皇室头上,不知死活!”拳打次子,高滔滔凤目生寒,愤怒不已。 “林昭!”想起此人,赵颢顿时怒火中烧,眼神几欲杀人,随后道:“母后,此人嚣张,目无皇室,拳打亲王,是否该抓起来严惩呢?” “那是自然!”高滔滔随即吩咐道:“去告诉官家,忙完朝政后,得空来这里一趟!”虽说身为太后,可有些前朝事务还得皇帝出面,否则会被诟病护短。 “仲明,听闻还有柴家的女儿在?到底怎么回事?”高滔滔多少有些疑心,轻声询问。 赵颢道:“柴敏言风采动人……” “回头再看,你年纪也差不多了,若此女有那个福分,与我仲明为妃又能如何?”高滔滔对赵颢绝对到了溺爱的程度。 垂拱殿,皇帝赵顼也正在听皇城司亲从官的禀报。 江南居本就有人盯着,加之赵顼吩咐留意林昭,因此事发之后,赵顼很快便接到报告,了解到当时的过程。 “岐王和林昭是怎么起矛盾的?”赵顼有些奇怪,弟弟与林昭第一次见面,怎么会大打出手呢? “陛下,岐王殿下和林昭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半个多月前,殿下的亲随何内侍去过江南居,殿下似乎看中了林昭的白马,估计何内侍的态度也不大好,所以购买未果,可能因此而记恨上林昭。昨日崇义公的侄女恰好在,殿下似乎对其……后来殿下他们又吃了许多酒,所以……” 赵顼大概明白,他了解的林昭不会那么冒失,不知轻重,若非情非得已,是不会出手的。弟弟和那群宗室纨绔子弟整日厮混,沾染上些不好的习气也是有的……八成是喝醉了,轻薄柴家女,新仇旧怨,以至于起了冲突…… 御案上已然放着一本奏章,是崇义公柴啸紧急递上来请罪的。名义上是请罪,可实际上却是为详细解释当时情况,同时自己揽下些责任,为林昭开脱,求情…… 赵顼相信奏章上描述的内容,柴啸不敢作伪,事情八成就是这样了,也不能太责怪林昭。而且此事中牵涉到了柴家,身份敏感,就更需要谨慎处理了。 “岐王最近都和什么人来往?” “最近,岐王和余杭郡王的次子富水侯赵仲山来往较多,赵仲山与林昭似乎也有些许矛盾……” 亲从官没有说下来,但蛛丝马迹间,赵顼已经联想着,赵仲山在此事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堂堂皇室亲王要是被人利用,那可就傻了…… “余杭郡王?他家在钱塘那边可还安稳?” “回皇上,那边一直不大不平静……” 赵顼沉默了片刻,似乎喃喃自语道:“不知收敛,哼,稍后再收拾你们……”随即又问道:“对了,当时还有什么状况?” “岐王殿下语言……语言直白,济国公更是行为无礼,轻薄柴小姐,好像林昭看不过眼,出面阻止,然后就打起来的……”亲从官又道:“当时岐王殿下喊道:‘你气死了唐相公……今日教训你为唐相公报仇云云……’” “他真这么说的?” “是的!” 赵顼眼中浮过一丝不满,一闪即没,不易察觉…… 就在此时,有内侍在门口禀报道:“陛下,太后请你得空过去一趟!” 意料之中的事情,赵顼的眼神更加复杂了!只是应了一声,并不动身。反而吩咐道:“派人前去通知林昭,在大庆门前等着,朕要出宫一趟,去吊唁唐相公……” 第八十三章帝王心思(中) 唐介现任参知政事,官至宰辅,又是大宋谏官的一面旗帜,死后的礼遇必定会非常隆重。 加之这次阿云案的影响,使之更显特别,备受关注。 很多言官皆以唐介为楷模,为榜样,为师从,此刻都义愤填膺,认定了唐相公是被林昭气死的,因此弹劾的奏章一份接着一份递上去。他们祭奠唐相公的同时,也等待着朝廷的处理意见。 几位宰相也都很低调,并未轻易开口,也许他们是在等众怒减轻,也许是在等待登州复核的结果,也许是在等待皇帝赵顼表态…… 出乎意料,皇帝赵顼没有拖延,更没有打太极,很爽口地承担起责任,迅速拿出了实际行动。 官家亲自来吊唁唐介,这绝对是莫大的殊荣,唐相公要是知道,兴许能够含笑九泉。不过官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风口浪尖的主角林昭。 接到官家传召,在大庆门等候一并前去吊唁唐介,林昭便知道麻烦有转机了。至少皇帝赵顼愿意帮助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帮助,那么拳打岐王一事的自然而然也可能柳暗花明。 不过,人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凡事要一步一步来,去吊唁唐介只是第一步,不过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头了。 对于林昭而言,与唐介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的局面完全就是个意外。只可惜此事被人抓不住不放,甚至被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于是乎被放大了不少,矛头全部对准了有些无辜的林昭。 死者为大,既然唐相公已经不幸去世,那么为了解决问题,退一步又有何妨?何况是皇帝出面让你这么做的,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况唐介本身也算是长辈,前去吊唁祭奠也是应该的。 因此林昭早早地赶到大庆门,皇帝赵顼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便乘辇走了,林昭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 辇车上的赵顼不由笑了,林昭是个惹事的主,惹下不少麻烦。可这些麻烦对自己无疑都是大有好处的,说来也真是巧,这厮是歪打正着,还是天生的福将? 官家降临,唐家满门诚惶诚恐地出迎。赵顼却摆手免礼,亲自到唐相公灵前吊唁,随后道:“东阳,你替朕为唐相公上柱香!” 今日前来吊祭的官员不少,不少人见到林昭都恶狠狠的,目光狰狞,仿佛与林昭有杀父之仇一般。气死了唐相公,还有脸来吊祭?还有人打定主意,要是林昭去上香,他们会出面阻拦,让其下不来台。 可是现在,官家让林昭去上香……行为者是林昭,可代表的是官家,谁还敢出面阻拦呢? 还有许多有心人看懂了,知道弹劾的奏疏都将是一堆废纸,官家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正如此刻,至始至终林昭都只是官家的代言人,谁再不长眼弹劾林昭,那就是自找没趣,自己找死…… 当然了,皇帝赵顼丝毫不曾亏待唐介,临走时便发话追授唐介礼部尚书,赐谥号“质肃”,质者,本性,朴素;肃者,严正,认真。所谓盖棺定论不过如此,给予的评价相当高了,生前身后名,唐相公算是齐全了。 从唐府出来,林昭才完全回过味来,看似很严重的事情,皇帝用了这么一招就轻松化解了。林昭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之前有些小瞧了皇帝赵顼,在权谋方面,现在的自己还差很远。 先帮自己解了第一难,那么第二件会如何呢?林昭不好开口问,皇帝也没有说,便打发了他先回去…… 林昭知道,这是个好兆头,静观其变就是了。 皇帝赵顼似乎是个救火队员一样,因为吊唁唐介有些晚了,次日午后才去见皇太后高滔滔。 “见过母后!” “嗯!皇儿最近很忙,可要注意身体啊!”高滔滔笑容满面。 “儿没事,娘娘勿要担心!”宋时皇子直接称呼嫡母为娘娘,相对随意。 “听闻皇儿去吊唁唐相公了?还带着林昭?”高滔滔似乎话里有话,有些抱怨赵顼来的太晚。 赵顼的脸色微微一变,瞬间恢复正常,点头道:“回娘娘,是的!” “唐相公是三朝老臣,前去吊唁是应该的,只是那林昭……前日你弟弟被他打伤了,皇儿以为该如何处置?” “娘娘,儿已经派人调查了,此事弟弟也有不对之处……” 赵顼话音未落,便被高滔滔抢白道:“纵然你弟弟有不对之处,可毕竟是个堂堂亲王,一个小小的主簿竟敢冒犯天家威严,就该严惩不贷。” “娘娘以为如何?”赵顼表现的很低调,毕竟高滔滔是他的亲生母亲,该有的尊敬是必须的。 皇太后高滔滔溺爱次子,早已对林昭愤恨不已,再见到长子这个态度,心中更加恼怒道:“交宗正寺与大理寺联合审批,依律定罪!” “母后,怕是不妥,真要依律审判,只怕仲明也难以幸免……”赵顼轻声反对。 高滔滔不悦道:“有何不妥,难不成还要治你弟弟的罪不成?” “娘娘,这是柴啸递上来的奏疏,加上其他调查叙述,当时确实是仲明他们言语无状,行为轻薄,才引发冲突的……”赵顼解释道:“何况现在坊间传言四起,是仲明购买林昭白马未果,故意找茬的,舆论对仲明很不利。” “怎会有这等事?”高滔滔摇头道:“流言蜚语又如何?单凭一点,林昭拳打亲王就是重罪!” “娘娘可以质问仲明身边的何内侍,就一清二楚了!”赵顼说道:“外界本就有传言说仲明仗势欺人,若真让大理寺介入,重判林昭,只怕结果于弟弟的名誉不好……” 咦,不对!高滔滔从皇帝长子口中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那皇儿打算此事如何处置?”高滔滔压住心中的愤怒与疑惑,轻声询问。 赵顼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双方都有过错,何况有柴氏之女牵涉在内,太祖太宗都曾有教诲,要善待柴氏后人,所以……此事双方各让一步吧?” “各让一步?难不成你弟弟的就白挨打了?皇儿善待臣子没错,可难道要罔顾了手足亲情吗?”高滔滔万万没想到赵顼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怒气冲冲。 “儿正是想要顾念手足之情!”赵顼说话间又拿出一份奏疏,续道:“娘娘看看这个……” 高滔滔接过一看,是一个叫章辟光的官员上疏,内容则是岐王已然年长,应该搬出皇宫,单独开府居住…… “混账,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挑拨离间皇室关系……”高滔滔怒不可遏,将奏疏猛地扔了出去…… 一回头恰好瞧见长子赵顼眼中复杂的神情,顿时心中一震,难道…… 她本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深谙权谋之道,适才爱子心切,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忽视了许多细节。 这会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身体远比想象严重。高滔滔呆呆地看着长子,脑海中满是震惊,甚至是恐惧…… 第八十四章帝王心思(下) 官员章辟光上疏,建议已经成年的岐王赵颢搬出皇宫。毕竟皇帝赵顼已然有嫔妃,另有成年男子居住在内,自然不大方便。 别的不说,至少建议的内容没什么错,却因此激怒了皇太后高滔滔,被认为是挑拨皇室关系。 本欲训诫惩治,幸得翰林学士王安石出面维护。谁知御史中丞吕诲不愿意了,上疏弹劾,称王安石与章辟光,还有风口浪尖的主角林昭结成朋党。 别人这样说也并非空穴来风,章辟光本就与王安石亲近,林昭更是王安石一手举荐提拔的。在这个关键时刻,章辟光上疏难免让人以为是帮助林昭开脱,王安石的维护就更显得说不清道不明了。 即便如此,这封奏疏触动最大的并不是几个当事人,而是皇太后高滔滔。 这封奏疏是长子皇帝赵顼亲手交给她的,明知道她看过之后会勃然大怒,但依旧交到她手上。 刹那间,高滔滔清楚地意识长子的动机不单纯,母子之间的距离越发的遥远了。 赵顼与赵颢都是她嫡出的亲生子,可高滔滔明显更加溺爱次子。倒不是说他不喜欢赵顼,而是因为嫡长子从小就被作为国之储君来培养,更多需要严厉与沉稳,尤其是为皇太子到登基为帝之后,就更少有机会共享天伦。 丈夫死后,高滔滔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了儿女身上。无法与赵顼多亲近,满腔的母爱就全部落到了赵颢身上,宠爱也就到了溺爱的程度。 这次幼子被打,她怒不可遏,要求严惩凶手林昭,为赵颢报仇出气,以解心头之恨。可是看到长子的表情和态度之后,高滔滔才猛然发觉,自己对次子的溺爱可能是害他,因为这种行为已然引起长子了不满。 倒不是说长子嫉妒,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兄弟生在皇家。长子是皇帝,在没有健康的成年子嗣之前,弟弟赵颢俨然就是大宋朝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甚至就在当前,赵颢在某种程度上对赵顼是有威胁的。 同样是宋英宗嫡出之子,皇太后高滔滔显然更疼爱次子,若是有什么变故,发生什么废立之事并非不可能。要知道大宋朝的皇太后非同一般,往往都是有实权的。在此之前,曹太后就差点废了宋英宗,对赵顼而言,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何况赵光义对后面的子孙开了个好头,兄终弟及并非不可能。高滔滔明白过来,赵顼是担心赵颢成为第二个宋太宗,担心自己作第二个杜太后。亦或者如汉朝窦太后、汉景帝和梁王刘武的关系。太后溺爱次子,在历朝历代都可能产生波澜,甚至是危机。 赵颢受伤之后,赵顼只是礼节上的慰问,即便自己火急火燎,可赵顼至始至终不曾明确表示要惩治凶手。甚至还不断强调赵颢有错在先,是有罪名的。足可见赵顼并不像为赵颢出头,甚至想要打击赵颢。 比如现在坊间传言不断,赵颢的名声算是毁掉的差不多了。再一个就是章辟光的上疏,皇帝是想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将赵颢赶出宫去,减少对皇位的威胁。甚至此事有可能是赵顼一手导演,林昭若只是个执行者,那就太恐怖了。 宋神宗赵顼猜忌岐王赵颢并非猜测,史书有记载,熙宁七年,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向其哭诉,变法乱天下,要求废除时。岐王赵颢在旁帮腔,辱骂王安石,称新法祸国,要求废除。 当时赵顼沉声回答道:“是朕祸害国家了,要不你来做?” 诛心之言一出口,赵颢就吓的跪地求饶,自辩清白,若非有两宫太后在身边求情,结果还不知会怎样呢?赵顼当时讲这话,难道只是因为一时气头上?只怕心里也一直存了猜忌之心。谁让他们生在皇家,手足之情是排位在皇位与权力之后的。 仔细想想,赵顼昨日才带着林昭去唐府吊唁,显然是有心帮助林昭开脱的。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依旧维护此人,其态度显而易见。 高滔滔很懊悔,之前心里全想着如何为赵颢出气了,所谓关心则乱,竟然没有察觉到。只怕自己态度越是激烈,长子赵顼的心里只怕越不舒服。 她自己肯定是不怕赵顼的,儿子的行为虽说可以理解,但高滔滔觉得还这孩子似乎有些算计自己,有些忤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慎重考虑。首先是赵颢的名声,这次消息传的如此广泛,于岐王名誉大受影响。还有就是安全,自己活着一天,赵颢自然没事。可若自己一旦百年,赵颢若是不知收敛,就可能就会面临杀身之祸,皇室内部关乎皇位权力就是如此无情…… 即便赵颢并无抢夺皇位的意图,但赵顼是肯定不放心的,有道是怀璧其罪,就是如此。高滔滔知道,如果继续这样溺爱次子,迟早会有灾祸,她毕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手足相残是非常可悲的事情,她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发生,所以有些让步是必须要做出的。 而且赵顼随即告诉她一件事情,称余杭郡王次子赵仲山在参与此事,并将各种细节告知。一下之意,让她意识到赵颢可能是被人利用了。高滔滔脸上更加挂不住,除了咒骂濮王系的那些纨绔子弟外,又有什么办法?次子到底有些愚蠢,看来是宠他太厉害,没什么长进,看来是得出去历练历练才是。 高滔滔同时也欣慰,长子这个皇帝做的越发好了,越发懂的帝王权术了。为了让长子安心,高太后随即让赵颢搬出皇宫,皇帝赵顼很乐意地赐予一座王府居住。唯独不乐意的可能只有赵颢,可惜他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遵命行事。 同时林昭拳打赵颢一事,重惩肯定是不可能了,可毕竟恨意难消,赵颢咬牙切齿,高滔滔也非常不满,都记恨上了这个林昭。 大罪是免除了,但高滔滔要求,必须予以适当小惩戒,多少算是个交待。 太后这边总算是点头,那么事情就很好处理了。赵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母亲太溺爱弟弟,偏向的有点厉害,此事让他很不爽,也担心了许久。一直想要赵颢搬出皇宫,苦于没有机会和借口,林昭误打误撞算是给自己帮了个大忙! 从此之后,母亲必定心中有数,赵颢的威胁值也将会大大下降。赵顼放心不少,欣慰的是一番运作,一切都顺利的妥妥当当…… 最幸福应该算是林昭,两件弥天大祸就这样搞定了,皇帝一出手,麻烦就烟消云散了。怒不可遏的太后都没有继续追究,当真不容易…… 不过这么一闹,出使辽国的论功行赏泡汤了,算是功过相抵吧!赵顼表示,即便有新任命也要等上一段时间,得先避避风头…… 林昭自然乐意,正好先回江宁过年,次日一早便拍马出了汴京城,向南疾驰而去…… 第八十五章夜宿尼庵 汴京的两场轩然大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惊涛骇浪中,小小的林主簿是那样坚挺,让许多人大为惊叹。当然了,所有人都清楚,那是因为背后有官家赵顼的支持。 林昭离开汴京之日,宰辅、翰林、并三法司的官员前往登州的调查总算是有结果了。案件确实另有隐情,原本的受害者韦阿大是个地痞,阿云的堂兄也不是东西,是其二人联合威逼欺骗阿云的。 一句话阿云是被冤枉的,是受害者,如此结果让之前坚持判死刑的官员黯然无声,他们险些草菅人命,酿成大祸。 至于案件真正的凶手于玄,也是因为阿云有危险,才出面解救的,算不上恶劣大罪。不过二人多有都有些触犯律法,比如伤人,比如“妨碍司法公正”…… 刑部给出的意见是判编管之刑,也就是在当地看管着服劳役。结果报到皇帝赵顼那里,恩旨特赦,两人无罪释放。 一对苦命鸳鸯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再度重逢,能在一起过安稳的日子了。对于玄和阿云而言,最应该感谢的人无疑正是林昭,救了他二人性命,成就了他们的姻缘。 可惜赶到江南居拜谢恩人的时候,林公子已经远去江南。两人黯然伤感,恰好无处可去,留守汴京的高达见状,便收留二人。于玄识文断字,阿云心灵手巧,此后这对夫妇便成为林家生意上的好帮手。 阿云案一波三折,结果让很多人大跌眼镜。此事影响深远,皇帝赵顼以此案很好打击了保守大臣的势力,相应阻碍也清扫的差不多了,改革变法已然势不可挡…… 在这样的局势下,熙宁二年的新年就要到来了,大宋王朝在经历了一年的飘摇之后,暂时还算稳定。皇帝赵顼野心勃勃,王安石正欲大展宏图,司马光则难免感慨万千,历史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 接下来的熙宁二年,大宋王朝将注定不平静,注定了不平凡…… 而不经意间促成的许多关键点的林昭已然离开汴京,快马加鞭往江宁赶去…… 腊八出事之后,林昭又在汴京耽搁了几日,腊月十五左右离开南归。一般来说,从汴京到江宁需要十八到二十二日,但林昭胯下是神骏的白龙,加之归心似箭,因而途中尽可能地减少耽误,急速南归…… 可人和马都是动物,短时间内体能急速消耗,人困马乏是必然的,因此途中少不得要停下来略作休息。 走到大宋南京的时候,林昭看着疲惫的白龙,觉得必须得停下来休息一晚,有道是欲速而不达,不能累坏了自己和马儿。 注意,此处的南京并非后世的长江边的那座城市,而是商丘以南附近的应天府,原名宋州,宋朝的国号正是因此而来。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前便是宋州归德军节度使,宋州乃是大宋王朝龙兴之地。 赵匡胤登基之后,便改宋州为应天府,定为大宋朝的南京,因曾是归德军驻地,又名归德州。位于汴京向东南的运河之畔,是林昭返回江宁的必经之路。 可惜林昭赶得不巧,未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只得在城外半道上借宿。说来也巧,还正好处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仅有的几户人家都是茅屋一两间,本身居住都不够,根本无法借宿外人。不过他们给林昭指了个去处,一所尼姑庵…… 这可如何是好? 去尼姑庵借宿,只怕很不方便啊!奈何寒冷腊月,外面着实寒冷,没有居所只怕会直接冻死。 好在村民告诉林昭,佛家以慈悲为怀,这座尼姑庵专门有个院子向路人借宿,已经很多年了,一直相安无事。 “这样就好!”林昭这才心安理得地前往。 走到门口看到灯火照耀下,静心庵几个字十分清晰。林昭轻轻叩门,便有个老尼出来开门,说明来意之后,便被引着去了一处单独的院落。 有几间房子灯火还亮着,显然已经有人入住了,其中一间还传出朗朗读书声,似乎是个书生居住。林昭这才放心下来,便安心住了下了,准备天明之后便启程离开。 可是睡到半夜,林昭突然被轻微却又急促的脚步声吵醒。其实若换成是一般人,未必能听见。一来是林昭的刑侦敏感,二来是最近将近半年时间跟随苏岸学武,耳根更加聪慧了。 三更半夜,月黑风高,荒郊野外的尼姑庵里来了武术高手,感觉怎么有点像武侠小说的里的情节,嘿…… 林昭好奇之下起身走到窗口,想要打探一二,可是刚刚站在窗口,瞬间便感觉到一股杀气。隔着一层窗户,林昭不知道外面漆黑的夜里有一支劲弩正对准自己,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危险临近…… 林昭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因为在汴京得罪了人,有人在途中暗杀? 看来有些低估了这群王孙公子、士大夫的品德,表面上看似君子做派,背地里尽是些龌龊行径…… 林昭凝神轻轻往后退去,做好随时准备逃生的打算。没想到一往后退,危险气息便逐渐下降,甚至不复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是自己多心了,不是针对自己的?林昭心情忐忑地躺回床上,却不曾除去鞋袜衣服,只要有情况随时准备逃生…… 片刻后,庵堂外的小树林里,几个身影飞速跳跃而来,全部躬身向一人行礼。只见月牙儿淡淡的月光下,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负手而立,长袍裹身,背对众人,看不见容貌与气度,身份更是无从得知…… “宗主,根据消息,夫人应该就在这所庵堂之中……” “确定吗?这些年老夫空欢喜了很多次了……”男子开口说话,听声音似乎是个五十岁往上的男子,声调不高,却有股威严与雄浑…… “宗主,这次应该错不了,我们已经打听过了,时间等各方面的描述都很相似,是夫人的可能性很大……天亮之后会有早课,宗主可易容后亲自去看看,确定是否是夫人!” “嗯,天亮之后老夫会去的……这么多年了,希望不要再错了……”男子一声叹息感慨万千,想来寻找之人十分重要,且已经寻找多年,定是历经艰险,已然失望了很多次,可谓是饱受打击…… “你的弩是打开的,发生何事?”男子略微回头,脸上竟带着面具,余光瞧见属下的劲弩张开,不由疑惑询问。 “适才有人似乎发现属下,略作戒备,已经了解了,是个骑白马年轻人……可能是近来汴京城里风口浪尖的那位林主簿……” “他怎么会在这里?”男子顿时一惊,甚至还有些微微紧张。 “宗主不必担心,此人似是为了着急赶回江宁与家人团聚,偶然借宿此处……” “那就好!”男子轻声道:“近来这小子在汴京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还有赵顼那不孝之子,老祖宗的留下的大好江山,只怕要被他折腾完了……可惜啊,当年要是……” 林昭一夜可以说是枕戈待旦,到了天亮才发现是虚惊一场。不过这个奇怪的庵堂还是不要多待的好,加之归心似箭,便告辞离开了…… 刚出门便遇上了隔壁的书生,林昭知他昨夜挑灯夜读了许久,看来很用功。见林昭牵马准备离开,书生赞叹:“足下的坐骑当真神骏,难得一见啊!” “多谢!”林昭很礼貌地接受了赞许。 书生问道:“兄台是要南下还是北上呢?” “南下!”林昭不由表情凝重,这庵堂本就有古怪,书生看样子和自己年纪不相上下,这样问有什么目的呢? “可惜,在下要北上游历,准备来年科考,一路寂寥,本想找个人结伴而行的……” “科考?那不是要在后年吗?至于这么早吗?”按时间推算,下一次进士科考试是在熙宁三年春天,如今在熙宁元年腊月,准备早也有点离谱啊! “确实还有一年时间,可在下出自南方闽中,读书多视野却不广,故而想要好好游历中原各地,增长见闻……” “原来如此!”那时候闽中尚未完全开化,信息闭塞也属正常。林昭笑道:“那就恭喜兄台来年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多谢兄台吉言!”书生不曾想到,今日一句简单客套话,一年多以后还真得践行诺言…… “在下还有事情,告辞了!”林昭并不在意,牵着白龙离去了…… 书生在庵中住了好几日,出于礼貌去向庵中师太告辞。恰好是做早课的时间,许多女尼都往佛堂走去…… 书生无意间瞧见一位中年女尼,不由惊奇:“咦,这位师太的五官怎与适才那位兄台颇有几分相似呢?” 远处,一位乔装过的老者佯作是来上香,待瞧见女尼的容貌时,几乎老泪纵横。多少年了,总算是找到了…… PS:三问泪流满面向大家致歉!天太热,昨晚写好一章之后,准备洗个澡回来修改上传的。结果停电了,停电了……一晚热醒好几次,风扇就是不转,呜……一早醒来赶紧修改上传,然后苦逼去上班…… 另,有兴趣的朋友,猜猜本章出现人物都是何方神圣? 第八十六章再见一面 静心庵始建于五代后唐时期,据说是因为当时宋州城内一个富家女儿一心向佛,家族又不忍其前往寻常佛寺庵堂受委屈,故而为其修建家庙。 庵堂附近本来有许多村庄,都曾是这家大户的佃农,后来因为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居民少了许多,越发显得荒凉。 不过因为临近运河,过往的船工商家很多,经常来此上香祈求平安,似乎很是灵验,因此香火还算旺盛。 静心庵的师父们也乐善好施,救死扶伤,善举颇多。 庵中的女尼有的是一心向佛,落发为尼,自此青灯古佛常伴的。也有无家可归,迫不得寻一栖身之处。也有流落他乡,或生病遇险为庵中师父所救者,比如静和居士。 据说这位居士多年前乘船落水,幸好被外出化斋的师太所救。静和居士醒来之后,竟说不出亲人姓名,家住何方,是以无家可归。上天有好生之德,佛家以慈悲为怀,庵中师父便将其留了下来。 静和居士容貌温和甜美,若是落发出家当真可惜了满头青丝。为人也温和恬静,平日里很少说话。不过她眉头似乎从来不曾舒展开,似乎有太多的伤心,太多的牵挂。 多少年了,一直如此。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师父认为她尘缘未了,红尘俗世牵挂太多,才一直不曾为她剃度,因而静和十几年来始终只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 一如往昔,做完早课,扫去院中的落叶,静和便走到远处的小丘之上,这里恰好能远眺前方的运河。 看到运河滔滔水波,往事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她依旧清楚地记得,当年就是在那里,不甚坠入河中的。好在福大命大,被河水冲到岸边,被静心庵中师父所救…… 而他最为牵挂的还是那艘开走的小船,船上何五抱着孩子走了…… 快二十年了,她每时每刻不在想,他们是否安然无恙?现在身在何方? 如果那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应该已经弱冠之年了,可惜天各一方,不曾相见…… 也许此生已经再无相见之日,只希望孩子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快乐生活。 可身为一个母亲,哪有不想孩子的,如果能再亲眼见一面,听他叫一声娘该多好啊! 昨天夜里还梦见孩子向自己跑来,从一个小孩童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 可惜这些全都是奢望,自己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远行,有心无力,又能到何处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呢? 至于何五与孩子,恐怕他们都以为自己死了…… 此生再难相见,母子骨肉分离,天各一方,生死未卜,让她怎能不担心,不记挂? “夫人!” 妇人正在感伤之际,一声呼唤在身后响起,十多年的时间让她已经对这个称谓感到很陌生,几乎淡忘。 回过身来,见一个男子站在身后,帽子取下来,露出那张标志明显的脸时。静和居士惊诧不已,若非及时掩住口,几乎喊出声来。 “你……你不是已经……”女尼虽然身处佛寺,但男子的名头实在太大,当年去世的消息传出曾让很多人唏嘘不已,如今怎么又活过来,站在自己面前! “夫人不必惊慌,在下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演戏而已……” 静和居士很聪明,安定心神后问道:“你是为何?难不成是先夫……” “是先主的意思,也是我自己的意思,为的就是找寻夫人和公子……或者……,十八年了,天可怜见,总算找到夫人了!” 静和居士略微思索便了然心中,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可惜迟来了好多年。不由叹道:“若是几年前,找到我们兴许还有用,可是现在,还有何意义?” “先主也曾这样说过,但我不心甘,尤其是看到那卑鄙之徒的作为,才矢志要找寻夫人和……” “找到又能如何?往事已矣,如今已经改变不得,你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找到反而对那苦命的孩儿没有半分好处,是个女儿兴许还好,可偏生……我早已没有丝毫奢望,只希望他平安生活。” “夫人诞下的是个男孩?天可怜见,先主总算留下一丝血脉!” “是又如何?如今他身在何方,甚至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静和居士突然间潸然泪下,提及孩子,触及内心最柔弱,最伤痛之处,她哪里还忍得住,顿时泪流满面…… “什么?夫人不知道公子下落?”之前他已经了解静和在庵堂中孤身一人,心中曾有疑问,只是一切都来及确定,还设想着会不会是夫人为保护孩子,另置他处了。现在听到这话,无疑是五雷轰顶,是个男孩很好,可要是找不到,那岂非…… “夫人可有线索?”男子很不甘心,追问线索,想要找到这个孩子。 静和居士犹豫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男子见状到:“母子分离多年,想必夫人也想见公子一面吧!” 这句话算是说道静和居士心中去了,怎么能不想,这十八年来夜夜梦醒,以泪洗面,几乎肝肠寸断。为的不就是那个孩子,如果能母子重逢,哪怕是远远见一面,即便是死也会瞑目的。 可惜自己不曾有能力寻找,恰好如今男子既然出现在这里,他们能找到自己,也就有能力去找孩子,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风险太大,如果因此会给孩子带来危险,那她情愿一辈子不见。 男子知道静和居士在担心什么,沉声道:“夫人放心,公子是先主唯一子嗣,我等不敢冒失。凡事从长计议,做任何事情都会以公子安全为前提的,重要事情都会经过你首肯!” “孩子的下落我不知道,十八年了,他已经是个小伙子了,即便是站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认识。想要寻找,唯一的线索便是膳房的何五,当年是他救了我们母子,孩子也被他带走了。还有孩子身边应该带着先夫留给他的祥云旭日玉佩,以及我的龙凤绣花抱肚……” “何五,果然是他,夫人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找回公子!”虽说有线索可真要找起来比大海捞针还难。但男子已经下定决心,故而一口答应。 “记住,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放心,夫人,在下已经为你准备好安全居所……” “不必了,十几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就在此处好了!突然走了,反而引起别人怀疑,别忘了,你在找我们母子,别人也在找!” “好,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夫人安全的!” “不必费心,一切如常最安全,你全心全意找孩子就是了!”女尼幽幽一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胖嘟嘟的小手,天真无邪的笑脸。心中不由期盼道:孩子,再让为娘见你一面吧! 第八十七章身世之谜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除夕自古以来就是重大节日,熙宁元年大年年终岁尾,江宁城内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孟家是江宁大户,虽说去年家门不幸,有丧事发生,但是新年还是要过的。孟老夫人似乎有意忘却悲惨的过去,加之顾七家的小儿子出生,府上也算有点喜气,故而打算好好热闹一番。 孟若颖和顾月伦两人是在腊月二十八日返回的,孟家一下子多了些人气,孟老夫人也算是颇为安慰。 表面上看起来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很开心,可是实际上的情况似乎并非如此!因为孟家目前的中心人物林昭尚未归来,难免让人觉得不团圆,牵挂不已。 尤其是孟若颖和顾月伦,知道林昭在汴京闯了大祸,会有大麻烦。一路南归并不知事情已经出现转机,故而担心不已。顾月伦一直担心表哥是否会治罪坐牢,孟若颖安慰她的同时,满心牵挂,也不知道林昭能否摆平…… 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两个普通女子的目光还是有限,并未看出事情背后的权谋争斗,更不知背后大佬们的博弈…… 最为关键的是还不能告诉孟老夫人和顾七,他们听到只怕会当场吓个半死。因此孟若颖只说是林昭出使辽国有功,在汴京等待朝廷的封赏…… 孟若颖只是大概叙述了一下林昭这半年的作为,很多事情都是略微带过,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有的事压根就不能提。 饶是如此。顾七还是惊的目瞪口呆。他有预想到林昭会不低调,自从那次被李氏和陈宣冤枉之后,这孩子的性情变化了太多,变得活波是好,却又太过张扬了。 这孩子当真是不听话,临走时的千叮咛万嘱咐,完全被他当成的耳旁风,顾七感觉自己错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能让林昭去汴京…… 江南居名冠汴梁城。侦破辽国使臣遇害案。继而出使辽东……半年多来,林昭做的事情还真不少。可多次写信回来,始终只字不提,看来是有意瞒着自己啊!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深浅呢?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林昭做的事情完全就是少年有为,英雄了得,前途无量,是该庆祝的。可顾七却是忧心忡忡。别的先不说,出使辽国是何其危险,虽然孟若颖描述的十分平淡,强调林昭出使一趟收获颇多,还立下大功…… 可别忘了,顾七是从北方逃难来江宁的,他了解契丹人是何其凶残。前往虎狼之地,日子能好过吗? 其实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完颜阿骨打此番被她们带回江宁。这个孩子的来历重要有个明确的交代才行。孟若颖事先忘记准备,谎言太过拙劣,直接被顾七给拆穿了。不得已才讲实话…… 于是劾里钵义救林昭的事就不得不提,顾七听的心惊胆颤。不管谁死了,只要是搭上性命的事情,就足可见其凶险,只怕在辽东的日子是险象环生。 感激女真义士的同时,顾七后怕不已,外甥能够平安归来已经算是天幸了…… 至于接受封赏,在其他人眼中是好事。可在他看来却如临大敌,外甥只怕会越陷越深,将来会有大麻烦的…… 做个商人就好了,何必非要进入仕途呢?命里不该莫强求,为官有什么好的! 尤其是听孟若颖说起,林昭很受皇帝器重,多次入宫单独接见,还搅合进了大臣们的斗争之中,顾七吓得几乎整晚都不曾睡着…… 也正是因此,即便是中年得子,顾七都没有太多兴奋,一颗心全部记挂在外甥身上…… 尤其是新年将至,林昭还不见踪影,即便是接受封赏,也不至于耽搁太久啊?孟若颖说了,林昭是十一月中便从辽东回来的,有嘉奖封赏该早就颁布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而且孟小姐和女儿说话似乎都遮遮掩掩的,联想到前些日子那很不吉利的梦境,顾七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出事了吧? 除夕这日,孟府内的家宴已经准备好,林昭依旧不见归来。这下子孟老夫人和顾七当真坐不住了,孟若颖与顾月伦更是忧心忡忡…… 在两位长辈的不断追问下,她们只得道出实情…… 气死宰相,拳打亲王…… 神啊!林昭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这是闯下了弥天大祸啊,两位老人一致如此认为! 气死了唐相公似乎有些牵强,倒也不打紧,顾七从一开始并不是很在意。 关键是打了岐王赵颢,尤其是得知赵颢的身份之后,顾七一颗心就不断往下沉……殴打亲王很严重,要是再因此……生出点其他波折,只怕真就在劫难逃了…… 顾七埋怨女儿,为何不早些将此事道出,孟老夫人责怪孙女,怎么可以扔下林昭一人,独自返回。这回倒是好,两个准确的消息都打听不到,真是急死人了。转念仔细想想,他们除了干着急,又能做什么呢? 就在孟家乱作一团的时候,林昭拍马进了江宁城!过了应天府之后,渡淮水,过大将,半个月之内连续奔波数千里,终于在除夕下午赶回江宁…… 看到林昭平安归来,全家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林昭首先去探望了还在月中的舅母,柳氏虽不会说话,但看得出丈夫最近心不在焉,时常唏嘘感叹都是因为外甥。这会见到人了,那就一切都好,还笑着主动将孩子递过让林昭抱…… 林昭小心翼翼地接过,一个粉嘟嘟,尚未满月的幼小婴儿,便是小表弟了。因为孩子是冬日里出生。都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孟老夫人便给取了个名字叫顾冬平。 “好可爱,来,给表哥笑一个……”林昭将小表弟抱在怀中逗了一会,笑道:“恭喜舅舅,恭喜舅母……” 顾七是中年得子,被后辈如此说,还真有难为情…… 林昭道:“此前出使辽东,颜固的父母为了救我而死了。所以我把孩子带回来了。还请舅舅和舅母多费点心。暂时养在江宁,表弟也正好有个伴……” “也好!”顾七自然不反对,抚养救命恩人的遗孤义不容辞。随机拉着林昭出门,甥舅俩已经很久不曾聊天了!顾七感觉与外甥和外甥之间有些陌生,距离越来越远…… “昭儿,你有志向,舅舅并不反对,只是你参与的这些事情未免都太凶险了?舅舅担心啊!” 林昭歉然道:“对不起,不该让舅舅为我担心的,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莽撞了。不过眼下已经雨过天晴。没事了……”随后简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出来。 听到拳打亲王,竟然被皇帝赵顼拿来对付兄弟,还牵涉上了太后,顾七沉默了许久。训诫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告诉过你不要太过张扬,你就是不听……” “嗯,舅舅说的是,我记住了,以后被三思而后行。谨慎些的。”林昭笑道:“再说了,眼下我可能马上就无官一身轻了!” “那最好不过,好好经商。过安稳的日子没什么不好?” 舅舅为何如此反对自己为官呢?早年不是挺支持自己考科举的,何以几年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即便是小富即安的思想作祟,也不至于这样强烈啊? 林昭试探道:“舅舅,我这次去辽国,路过了河朔边境,我们老家涿州那里,大水和地震,还有辽人的威胁。百姓们生活当真困苦,是该有人去好好努力改变才是……” 顾七心里几欲流泪,胸有大志,以天下为己任是好事,若是他父亲在世听到,会很高兴的…… 可是现在……往事俱矣!顾七不想让林昭涉足太深,前路艰险,危险重重。不过眼下想要阻止似乎也有些来不及了,一时间顾七真希望外甥直接被皇帝罢官,永不录用…… 两人在外面走着,见到许多人来来往往,孟家正在祭祀祖先。孟若谷不在了,因此请了几个偏房子侄前来,与孟老夫人和孟若颖一道祭拜…… 林昭见此情此景,想起了前世的父母家人,颇有些难过。随即又想起今世的父母,好模糊的概念,疑惑道:“舅舅,从小到大,我似乎从来不曾祭祖……” 顾七神情一紧,摇头道:“我们是逃难来的,祠堂族谱那些已经全被大水冲毁了,去哪里祭祖……” “那总该祭奠下我的父母吧……”林昭疑惑道:“可是似乎我连父母的灵位都不曾见过……” 顾七苦笑道:“以前我们是孟家的仆役,哪里能供奉灵位?舅舅不弄,是怕委屈了你父母……” “现在不必担心了,今年江南居赚钱不少,何况我已经入朝为官,是该为父母设立灵位,时常祭拜才行的……” 顾七笑道:“是,好事情,你父母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会很欣慰的。不过让他们漂泊在外不好,还是等将来回老家之后再说吧!” 林昭本想立即着手的,不想先一步被顾七堵了嘴。不由疑惑,为何祭拜父母这样平常的一件事,舅舅都要推三阻四呢? 关于自己的父母,舅舅似乎从来不曾多提起……似乎有事情故意瞒着自己。 难不成自己的身世真有什么特别之处?像谜一样! 第八十八章冤家路窄 林昭很好奇自己的身世,可舅舅顾七始终推三阻四,不肯多说。大过年的也不好逼问,只好作罢! 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有美食家林昭,一等厨娘顾月伦在,孟家的年夜饭丰盛美味,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林昭言语风趣幽默,孟若颖知书达理,顾月伦乖巧可爱,加之有多了两个小宝宝,逗得几位长辈格外开心。 整个年节,林昭哪都没去,一直待在家中陪伴亲人,常回家看看这话在古代同样意义重大。 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秦淮河边有盛大灯会,在孟老夫人的建议下,林昭才带着孟若颍与顾月伦出门赏灯,去瞧瞧传说中的秦淮河是否真的风月无边…… 晚风吹面,依旧寒意浓重,却无法阻挡人们的兴奋与热情,一个个全都性高彩烈地出门游玩。 上元节在宋朝是相当重要的节日,其热闹程度甚至超过了其他所有节日。本来过节也就欢乐个一两日,但宋太宗下诏特许,上元节官民赏灯欢庆五日。 也就是说,整整五天的欢乐,毫不夸张地说,上元节已然是宋朝狂欢节。全国各地的城池都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百姓们尽情地欢愉玩耍…… 去岁林昭穿越重生时已经二月初一,错过了上元节。以前的他是个书呆子,并不经常出门。重生之后忙着孟家的事情,随后便启程前往汴京,虽说自小生长在江宁,林昭对这座城市似乎还有些陌生…… 现在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领略下江南的繁华。至于那鼎鼎大名的千古风流之地——秦淮河,更是必须要去的…… 傍晚时候携两位美人出门,走在街上,时不时迎来别人艳羡的目光。孟若颖和顾月伦可都是姿色不俗的美女,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啊! 秦淮河发源于句容宝华山,自东向西流过江宁城。六朝时乃是各大名门望族居住之处,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鼎盛。 隋唐以后。自南朝陈国覆灭之后,金陵之地就渐趋衰落,反倒是扬州因大运河兴起,一跃成为东南第一都会。金陵多古迹,因而引来许多文人骚客凭吊,咏叹“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感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自从五代时南唐定都于此,金陵才逐渐地复苏。及至宋代。江宁府成为长江流域大城,东南第一都会,秦淮河也俨然成为江南文化中心。当之无愧的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地。 上元节,前来看灯的百姓更是络绎不绝,林昭与两个美女到来的时候,河边早已是熙熙攘攘,游人如织。 林昭看到眼前美景的时候,惊叹不已。此刻的秦淮河上花船往来。灯红酒绿,各种花灯映照水波之上,水中空中皆是流光溢彩。精致美极了。原始灯火有别于现代的灯光夜景,尤其是如此动情的水乡之地,更显灵动迷人…… “想不到竟如此热闹!”林昭陶醉了许久,不由一声感叹。宋朝当真是经济繁荣,百姓生活富足,还有便是这秦淮河当真是名不虚传。 顾月伦道:“每年都是如此,只是表哥以前读书不常出门,不曾浏览罢了!” “嘿嘿。那今晚就得看个够……”林昭笑道:“好了,今晚喜欢什么,尽管买就是了,都算我的……” “嘿,小财迷今日怎么大方起来了?” 林昭二话不说,抓起两个美人的玉手便走,孟若颖骤然间还有些难为情,片刻之后也就适应了,甚至还有些享受…… 两个美女放松了许多,很快就被街道两边形态各异,造型独特的灯饰所吸引。对于习惯现代都市夜景的林昭而言,古代的灯展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三人就这样穿梭在人潮中,各种欢愉开怀……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被围的水泄不通,许多人全都翘首围在河边,一艘红灯影高悬的花船正好停泊此处。 “前面怎么了?”顾月伦十分好奇! “是沐小姐,沐小姐的花船,都围着猜灯谜呢!”旁边有人给出了解答。 “沐小姐?”林昭颇为好奇,听起来似乎很有名的样子。 旁边一男子不屑道:“连沐小姐大名都不知晓,还是男人吗?” “呃……”穿越众伤不起啊,林昭顿时满头黑线。 只听那人道:“沐思虹小姐乃是江宁行首,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多少王孙公子千金难得一见。不过这两年,沐小姐上元节都会泊船秦淮河,出几个灯谜,要是有人猜得,便可登船一睹芳容,沐小姐可能还会弹琴娱宾……” “是吗?”林昭恍然!所谓行首就是出众的妓女,当然也有些是卖艺不卖身的伎女,一般来说只有名妓方能当此称呼,类似于后世所谓的花魁。 那么,这沐思虹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想来应该是江宁欢场中的风流人物…… “沐小姐大名江宁府谁人不知?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前来?只可惜每年鲜有人能猜到沐小姐的灯谜……看样子,今年又是如此……”说话间那人便长吁短叹,遗憾不已。 林昭在想,这不就是古代版的明星炒作吗?古代名妓都喜欢与才子关联,情况好还能博得个才女的美名……这沐思虹长的到底如何美丽不好说,估摸着是有几分才情,她是以这等手段自抬身价吗? “什么灯谜啊?表哥,你可猜得着?”顾月伦不过十几岁,问得颇为天真。 “那有何难?只是没多少兴趣……” “沐小姐的灯谜岂是谁都能猜到的?”言下之意有些鄙视林昭,续道:“就看陈公子了,不知他能否……” 回过头去,只见岸边站着一位锦袍俊朗的年轻男子,浑身上下干净整洁。看着气度不错。但隐约给人一种怪异,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此人神色倨傲,林昭和孟若颖都有种感觉,此人似曾相识。 锦袍男子被这边的喧闹随打扰,回过看来瞧见林昭与孟若颖三人的时候,平静的眼神中不由微微一动,有些惊奇。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虽然极力控制,但依旧掩饰不住那深深的仇恨…… 也就在那时。恰好听到顾月伦喊着让林昭猜灯谜。锦袍男子眼神顿时微微一闭,几乎眯成一条线,冷冷看着林昭几人…… 略微的思索之后,笑道“一个人猜灯谜有什么意思,最好有个伴,看这位兄台似乎跃跃欲试,不如跟在下一同猜谜如何?” “这个……”林昭本身多多少兴趣,可惜刚才大言不惭了,现在要是退缩,难免让人嘲讽是吹牛…… 还有这个锦袍公子。你自己猜就是了何必非要显摆牵涉上别人?本来就对他印象不好,现在就更加厌恶了,只是要求似乎不能拒绝…… “在下陈宏!” “林昭!” 打招呼的时候,林昭明显感觉到陈宏眼神之中的敌意,自己与他是第一次见面,应该没什么过节的,何以如何呢? “我的堂弟叫陈宣……”陈宏压低了声音在耳边一句,林昭瞬间便明白过来。 陈宣杀了孟若谷又诬告孟若颖,杀死加诬告反坐。罪名恶劣,刑部已经定案将其处死了…… 如果眼前这位是陈宣的堂兄,针对自己也就不奇怪了。当真是冤家路窄! “舍弟败在你手上,我是不是该为他找回点面子?”陈宏突然大声道:“这位林公子说要与在下作扑,一起比赛猜灯谜……” “你……” 话一出口,人群中顿时一群欢呼,沐思虹的灯谜猜不出来让人意兴索然。现在两人竟然要以此作扑,一较高下,众人顿时来了兴趣。 作扑,赌博也。宋人好赌,这样的情节喜闻乐见。 “怎么?不敢吗?”见林昭不动,陈宏更是咄咄逼人。 “无理取闹!”林昭对这种行为很愤怒,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不过并未拒绝…… 既然是作扑,那就要有个彩头,陈宏道:“若是你输了,就当众叫三声爷爷,再学狗叫爬三圈如何?” 很多围观者眉头一皱,这陈公子何以如此无礼呢?当然了,也有人幸灾乐祸,谁让林昭刚才大言不惭,“自以为是”,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起哄着…… “认定我猜不中吗?”林昭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冷地看着对方。 “表哥,他欺人太甚了!”顾月伦看出陈宏等人不怀好意,不禁有些担心。 “要是不敢,只能说明某人是个孬种,没用的书呆子!”陈宏神色倨傲,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认为自己吃定了林昭,补充道:“你先猜,若是先猜中就算我输了,怎样?” “表妹不必担心”林昭安慰一声,转身道:“激将法未必能管用多少……那要是我猜中了,你又当如何?”林昭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胸有成竹。 “让他也学……”顾月伦到底是个小姑娘,面子薄,有些狠话说不出口。 林昭轻轻摇头道:“我可不想认个狗孙子,这样吧,我要是猜中了,就证明我比你强,以后见我须执师礼如何?”这个要求对陈宏这样的读书人而言,着实有些过分。 宋人好赌,见两个书生做扑,赌的是沐思虹的灯谜,纷纷过来围观。众人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沐思虹的灯谜难以猜中,陈宣有才名,兴许有机会。可林昭……只怕八成要输。 陈宣以此为赌注,还要人家学狗叫,真是不地道。 反观林昭,就文明的多,却也不毫不示弱。敢让人家见面执师礼,莫非他真有把握猜中沐思虹的灯谜?其难度让很多人不寒而栗…… 冷风吹过,秦淮风月地,好玩的故事刚刚发生…… 第八十九章猜灯谜 什么叫冤家路窄? 林昭没想到随便出来逛个灯会,竟然碰上仇家! 陈宣与李氏通奸,杀死孟若谷,诬告孟若颖,都是十恶不赦的罪名,论罪被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可陈家人不会这么想,陈宣之死自然而然被算到了林昭头上。 陈宏是钱塘知县陈琦之子,陈宣的堂兄,俩人自小关系亲厚。陈宣下狱处死之后,陈宏甚为伤心,更是恨极了林昭,一直存了报仇的念头。不过在此之前,为了另外一件重要事情,才暂时忍耐。 今日遇到林昭只是偶然,还真是冤家路窄! 陈宏以前的老师是江宁人,前几日刚好六十大寿,身为弟子前来祝寿是应该的,同时也是为了办一件隐秘之事。 在杭州陈宏本就有几分才名,其老师也是江宁有名的学者,寿宴上一番夸赞,加上陈宏的表现还算不错,便有了才子的名号。 陈宏学识勉强不错,至于品行……这玩意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表面。不过有个毛病掩盖不住,那就是好色!在杭州曾与几个名妓有染,风流韵事不少。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沐思虹,之后便有书信诗词交流,甚为喜爱。 当然了,说到底只是个烟花风尘女子,有几分真心很难说。不过听闻沐思虹是卖艺不卖身,苦守着清白之身,陈宏便动了心思想要拔得头筹。 当然了,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一步来。先一睹芳容,再一亲芳泽。之后才能一夜风流。 可惜沐思虹就是不见他,弄得陈宏心痒难耐……唯一的机会就是秦淮灯会,只要猜中了灯谜,自然相见。 如此机会,陈宏怎会放过…… 只是没想到,竟然意外见到了林昭一行三人…… 害死堂弟的凶手,陈宏恨之入骨,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曾看过画像。故而一眼就认出来了…… 至于身边的两个女子。有闺秀气质的自然是孟若颖了,当初堂弟一心追求而不得,临死也是个遗憾。若是能想办法,将此女弄来,为堂弟殉葬也是好的,生不能同衾,死同穴,想必堂弟在另一个世界会高兴的…… 内里,陈宏是个极阴险的人! 不过有一点还勉强算磊落,直接告诉林昭。我和你有仇…… 骤然见到林昭,陈宏首先想到的便是羞辱,报仇! 愤怒与仇恨萦绕满心,让他有些失去理智,故而行为手段就有些低级粗鄙,跟闹着玩似的。可目的始终没变,对林昭是深怀恨意…… 林昭在江宁时作过一首《点绛唇》,似乎有点才学,但是猜灯谜完全是另一回事。需要更有技巧。要求见识驳杂,思维灵敏,北宋时民间就有不少猜谜高手……陈宏对此多有涉猎。往年杭州西湖的灯会猜谜,他便是其中佼佼者。 沐思虹的灯谜出了名的难,自己都要颇费功夫,并无十足把握,林昭又能如何?还能让他帮着试探深浅,陈宣心中如意算盘劈啪作响…… 陈宏根本想不到,自己那所谓的见识广博,与后世电子信息化时代相比。完全就是个屁。至于技巧,林昭前世的女友是中文系的,文字猜谜还是选修课,林昭时常被捉弄,耳濡目染,懂得不少。加之刑侦专业出身,思维能不灵敏吗? 陈宏欺人太甚,林昭很愤怒!看似硬着头皮被迫应战,实际上未尝没有扮猪吃虎,引人入彀的意思…… 秦淮河边围了很多人,本都是冲着沐思虹来的,猜不到灯谜难免垂头丧气。如今见有人以此作扑,自然是兴致勃勃,目光全都落在林昭身上。有人充满期待,有人则认为是不自量力…… 孟若颖则是站在旁边,陈宣家里有些什么人,她大概还是知晓的。她很清楚,林昭今日无妄之灾完全是因自己而起……只是不知道猜灯谜他是否在行,可别因此连累他…… 顾月伦也发觉有些异样,紧张地站在边上,看着林昭在众目睽睽下走向河边…… 一艘装饰典雅华丽的花船停靠岸边,红灯高悬,与秦淮河星光灯火融为一体。不过因其主人的身份,毫无疑问成为流光溢彩里的焦点…… 花船头悬着几盏别致的灯笼,特别的是只有一盏亮着,灯光之下站着一个俏丽的侍女。 有好事者已经解释道:“沐小姐灯谜就在红灯之上,猜到第一个,侍女才会逐一点亮后面的灯,猜下一个。” “今年沐小姐的灯谜比较别致,全都是以画作形式出现的,看见了吗?谜面就在灯罩之上!” 林昭瞧见柔和的灯火映照下,灯罩之上的画作清晰可见。图上一位书生正在习字,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展开的纸张之上“永和九年,岁在葵丑”几个字一气呵成,连为一体,正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这幅画便是谜面,下面言明谜底为一句唐诗…… 众人目光都落到林昭身上,不过都没有抱太大希望。在过去的半个多时辰,答案无数,却无一正确。至于那位陈公子,尚在思考恰好因林昭的到来而被打断了…… 陈宏嘴角冷笑,沐思虹果然特别,这灯谜咋一看还真没猜出来,需要仔细思考。适才差点出丑,幸好林昭出现暂时解围,可以多点时间思考…… “怎么样?这位公子,猜到了吗?”起哄看热闹的倒是不在少数。 林昭看着红灯映画,向灯下的侍女问道:“今日上元佳节,团圆之日,你家小姐可是思念家人了?” “别打晃子了,你这搭讪的套路未免太落伍了吧?”话音落地,立即有人表示不屑。 林昭浑然不觉,吟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沐小姐孝女也!” “别乱扯,这灯谜到底是猜到没有?” “对了,这位公子竟然猜中了!”有反应快的,听到林昭吟诗,脑中灵光闪现。陈宏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黯然…… 立即有人解释道:“画中人习写兰亭字相连。兰亭序乃是行书,也就是临摹行书,字相连不就是密密缝吗!连起来正是唐人孟郊《游子吟》中的‘临行密密缝’一句!” 如此一解释,众人顿时豁然开朗,均觉得有几分道理。很多人懊恼不已,自责如此简单自己怎未想到呢? 陈宏的脸色很不好,林昭竟然猜对了? 只见侍女走过去点燃第二盏红灯,毫无疑问,第一题林昭猜中了。 秦淮河边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呼喊,两三年了。终于有人猜到沐思虹的灯谜,不容易啊! 不过是瞎猫碰死耗子,陈宏内心里还是不愿意服输,后面还有呢……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林昭,林昭只要猜对了就算自己输了,不对…… 第二盏灯已经点亮,灯影之下,画作清晰可见。阁楼水榭一池清水,天空明月倒映其中。一句话就是近水楼榭先得月,谜底打一字。 众人一边思索答案,一边都注意着林昭的举动。孟若颖和顾月伦都很紧张。林昭猜对了第一个,那这个呢? 只见林昭轻轻一叹,上前对侍女道:“劳烦转告你家小姐,莫要思亲垂泪伤了身子!” 侍女眼前一亮,有些诧异地看着林昭,竟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什么字?到底猜到没有?别卖关子了!”众人急不可耐地追问。 旁边有人听到林昭之语,惊喜道:“水旁双木加一月,不正是潸然泪下的‘潸’字嘛!” 众人恍然大悟…… 只见侍女将余下的一盏灯点燃。说道:“此灯四面灯罩上有三幅画作,公子若是猜着了,将答案写在余下的一面之上,由小姐亲自评判!”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沐思虹亲自评判,想必这第三个灯谜大有文章,目光全都被那偌大的明灯吸引过去。 侍女提着红灯依次转动,第一幅图上是一棵梧桐树,树叶上方星星点点,似乎下起了稀疏的小雨。 第二幅却是天朗气清的夜晚,圆月高悬,桂花开的正好,似乎是八月中秋。从树叶的方向上来看,似乎有微风吹拂,远处一位女子鼻头轻嗅,似有花香四溢。 第三幅画的景象乃是江面之上,一叶孤帆正在渡江。船舷的窗口上,一人向外看去,远处残阳如血,半江瑟瑟半江红。窗口的小桌之上,一支蜡烛似乎刚刚被晚风吹灭,尚有一缕青烟。 侍女转过之后,说道:“小姐吩咐过,此乃字谜,请公子作答!” “沐小姐的灯谜还真是别致啊!” “意境很美啊!”众人纷纷出言评说,往年他们根本见到后面的灯谜,今日大开眼界,不由啧啧称奇。 “可不是,你看着三幅画,疏雨落梧桐……赏风赏月赏桂香……一江水流孤帆渡,烛火熄灭映残阳……” “沐小姐说此乃字谜,到底是什么字呢?” “唉,看着画作,沐小姐似乎心情郁结,寂寞梧桐,孤帆远影,烛火残阳……这……” 一时间秦淮河边交头接耳,众说纷纭,当然了,核心还是那三幅画的谜底。 陈宏更是紧张,他终于想明白一个问题——因为托大把自己绕了进去。林昭要是猜中了,他是输;要是猜不中,他能猜中吗?或许他本来能猜中,可是此刻紧张不已,哪里还能专心致志思考?还是会丢人…… 当然了,要是都猜不中,也就是没赢,情况还好点。要是林昭猜中了,那自己可就是惨败了…… 怎么有种作茧自缚,自作自受的感觉呢? 只见林昭走到船边,对侍女道:“姑娘,提着宫灯去见你家小姐吧!” “可是公子尚未作答?” “就是啊?怎么回事?” 林昭轻轻摇头道:“你只管去就是了,且听你家小姐吩咐!” 众人疑惑地看着林昭,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侍女虽然疑惑,犹豫着还是照办了! 片刻之后,侍女再次出来,恭敬道:“恭喜公子,小姐有请!” 什么? 秦淮河边顿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叫! 他答对了,沐思虹竟然要见他?太不可思议了! 艳福不浅啊,一群男人看着林昭,羡慕不已! 也有很多人好奇,谜底到底是什么呢? PS:苦逼的周六还要加班,呜呜,抱歉了,三问晚上会加班多写的。明天周日休息,三问必开足马力,小爆发一下!有兴趣的猜猜,最后一个谜底是啥? 第九十章沐思虹 秦淮河边的花船上,红烛灯影之下,一张美艳的俏脸清晰可见。 丹凤眼,乌黑的弯月眉,长长的睫毛,眉眼水灵灵的格外动人。朱唇秀口,一颦一笑间十分优雅。皮肤白嫩,一颗美人痣点缀的恰到好处,娇媚却不显得过分妖娆。 只是眉宇之间似乎有几分忧愁,动人的眼眸中隐约带着一丝楚楚可怜,更加我见犹怜。 冬衣在身,却依旧掩不住其纤细的腰肢,胸口则是山峦起伏的,呈现出一对完美的曲线,身姿曼妙,诱惑十足…… 此女正是江宁行首,才艺双绝的美人沐思虹。此刻正坐在床边,呆呆出神,似乎在沉思什么事情……眉头紧锁着,似乎很棘手…… 见侍女提着红灯进来,沐思虹不由一惊,奇道:“怎么回事?是根本不曾用,还是……” 这三幅画是备用的,在原本的计划里用不上,难不成是除了什么岔子? 侍女回答道:“小姐,有位公子看了这个谜面,就让我提灯进来见小姐,说小姐会有吩咐的!” 这盏灯亮了,意味着前面的灯谜肯定都猜中了,今年的成绩还算不错。 “哦?何人,可是那个陈宏?”沐思虹急忙追问,首先便想到了陈宏,似乎对姓陈的很在意。 侍女摇头道:“不是,是一位姓林的公子!” “姓林?怎么会这样?”沐思虹有些失望,精心安排该不会落空了吧? 沐思虹心情忐忑,想要了解详情,随口问“前面几个灯谜如何?” 侍女喜滋滋地回答道:“都是这位林公子猜中的,只是最后一个谜底他不曾回答。只让我提灯来见小姐。” 沐思虹不由咯咯一笑,还真是巧了,此人倒真有能耐,竟全部猜中了! 其实最后一个谜面并不难,三幅画代表了三个字! 疏雨落梧桐,疏雨在画作上不过是三两滴水而已,梧桐为木,水木相合乃是个‘沐’字。 第二幅画应该是八月中秋的情景,画中有一名女子赏风赏月赏桂香。可看似很惬意。可中秋团圆时。少女却是孤身一人,难免会思念亲人。所以这幅图想要表达的不是赏景,核心是思念,正是一个“思”字。 至于第三幅画……一江水流,江字去水是工字,烛火熄灭,烛字去掉火旁是虫,然后两者结合,不正是一个‘虹’字嘛! 不过是些文字游戏,也许单独说起来。其中一二或许有些牵强,但是连起来便毫无疑问,答案便是沐思虹本人芳名。 林昭没有说出答案,而是让侍女直接提着灯笼进去交给沐思虹,实际上是最好的回答。 沐思虹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许久才编出的灯谜,此人瞬间便猜到了。而且是一连猜中好几个,当真是出乎意料,明日必定又是轰动江宁的新闻。 正月十五。沐思虹的心情很不好,实际并不想见客!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即便再多不情愿。也得如约邀请人家上船见面。 此人能够连续猜出所有灯谜来,足可见是有才学的聪慧之人,沐思虹多少有点好奇! 可又有些担心,这个林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个轻薄的登徒浪子,又得麻烦应付了……唉!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关心陈宏……当然了,是有目的的关心…… 侍女回答道:“陈公子来了,与这位林公子作扑。结果输了……”随即将当时情形叙述一遍…… 沐思虹轻轻摇头,他们两人打赌也就罢了,竟然以自己为博弈的“工具”,更郁闷的是因此坏了大事…… 陈宏对她而言有大用,费尽心思安排了许久,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今晚却出了岔子。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可惜,着实可惜…… 唉,沉默许久,只得无奈道:“好了,去请林公子上船吧!” 许久不曾见到这等有才学,又聪明的年轻人了,沐思虹多少有些好奇。不过心中更多还是埋怨与遗憾…… 不曾想片刻之后,侍女却一个人单独回来道:“小姐,那位林公子说了,小姐今日可能心情不好,就不打扰了,改日有机会再见!” 呃……沐思虹不由神情一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诗能言志,画也能表人心意,画中潸然泪下,疏雨梧桐、孤帆残烛,这些都是悲凉之物,由此可见作画者的心情…… 沐思虹的心情也确实如画作一样,很糟糕…… “这人猜中了灯谜不说,还观察入微,看出了我的心思……” 沐思虹瞬间感慨不已,像是找到知己一样,终于有人能理解自己了……此人当真有意思,善解人意,懂得体贴……不由越发的好奇了,心中的怒意才减少些许,不过依旧有些埋怨…… 侍女离开之后,沐思虹进入内舱,另一个侍女迎了上来。乍一看,相貌举止倒像是个男孩……动作颇有些大咧毛躁,全然就是个假小子,大宋朝这号子的女该并不多…… “怎么了?”这侍女与沐思虹很熟稔,上前询问。 “接近陈宏的计划在最后一环失败了……玉童,可惜我们准备了许久……”沐思虹长叹一声,似乎满心无奈,随即又将今晚之事徐徐道来……最后又叹道:“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主动接近陈宏了……” “只是这样,会不会被他们察觉到……?” 沐思虹轻轻摇头道:“也许以前陈宏可能察觉,但是今晚他很受挫,我适当主动,或许情况会更好点……何况,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再继续迂回婉转了……” “小姐,陈家可都是豺狼之辈,不好相与,你要想清楚了,可不能冒险……”玉童低声道:“老太爷他们都不在了,小姐你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顾不得许多了,好几十口人的性命不能这么算了,想要报仇,我们别无他法……” 想起几年前的那个上元夜,大火中熊熊,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哀嚎……沐思虹便揪心不已,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轻轻闭上眼睛,拳头紧紧握住,指甲几乎扎进肉里…… 玉童似乎不大放心,不忘再叮嘱道:“小姐,还是谨慎些好!” “嗯,放心好了,我会从长计议的!”沐思虹安慰一句,续道:“对了,玉童,你去给我查个人,此人姓林,就是今晚猜中所有灯谜之人……想来应该不难找……” “什么,有人猜中小姐所有的灯谜了?”玉童顿时惊讶不已…… 同样惊诧的还有秦淮河边诸多看客,沐思虹的灯谜那是出了名的难,鲜有人猜中。大部分人都是想来凑个热闹,顺便碰碰运气,想见江宁行首一面,并不容易…… 没想到今晚有陈宏和林昭作扑,平添了几分乐趣。更没想到今晚,竟然有人猜中了灯谜,而且还是所有的…… 绝对的出乎意料,很不可思议,秦淮河边各种惊叹,纷纷看着林昭,有敬佩,与好奇,更多是羡慕不已! 尤其是侍女出来,宣称让沐小姐邀请林昭登船,有机会进入一睹美人芳容的时候,无数双眼睛顿时齐刷刷地看过来,全都集中了林昭身上。 羡慕,祝贺,嫉妒,那眼神简直就是如狼似虎…… 可更让人大跌眼镜的事还在后面,如此大好机会,林昭竟然拒绝了…… 登花船见沐思虹,可是多少江宁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千金难求的机会。林昭竟然拒绝了,简直让人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傻子吗? 这样的大好机会竟然如此浪费,真是暴殄天物啊!有人疑惑,有人愤慨,还有人开口咒骂……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林昭让侍女转达歉意,说完便要带着孟若颖和顾月伦要离开! 今晚是来看花灯的,本就没有上花船的打算,完全是被陈宏逼着来的。 沐思虹到底有多漂亮,林昭并不知道,暂时也没什么兴趣……何况人家沐小姐心情着实不大好,何必前去打扰呢? 倒不是说林昭自命清高,不愿去那烟花风尘之地,林东阳还没迂腐到那个程度……关键是身边还有孟若颖和顾月伦在,总不能带着两个小美女上花船喝花酒,逛烟花柳巷吧? 何况身边还有陈宏这只疯狗在,刚才这么一闹,两个小美女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林昭想尽早带她们回家…… 临走时间,有人起哄:“作扑的,承诺该兑现了吧?”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对准了陈宏,这厮可算是栽大发了…… 自从林昭连续猜中的那一刻,陈宏脸上便一阵青,一阵白的,表情极其难看…… 原想趁机会,利用自己的专长羞辱一下林昭的,可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报复没成功,见沐思虹一亲芳泽也泡汤了,还非常难堪…… 可是答应输了向林昭执师礼的,陈宏并不知道林昭为什么会提出这等要求,可要他弯腰低头,着实太难…… 可众目睽睽之下答应的,难道要赖账不成?左右都不是,陈宏一时间手足无措…… PS:这章算昨天的,天亮以后还有至少三章,尽量四章,五章!龙套玉童已发出! 第九十一章市舶提举官 回去的路上,想起陈宏当时那尴尬的表情,林昭不由哑然失笑。 众目睽睽之下,陈宏不敢赖账,当众躬身作揖向林昭行礼。 大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林昭便端起老师的架子,训诫了几句,陈宏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之所以赌注让陈宏执师礼,意味着这家伙每次见面都得低头,可以长期羞辱,文明的以牙还牙。 不过生活圈与陈宏并无交集,因此林昭并未放在心上……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邪,第二天一早,便有仆役来报,皇帝诏书到了! 皇帝诏书? 林昭还真有些惊讶,自己前脚回江宁没几天,诏书怎地来的如此之快? 治罪?应该不会,否则不会轻松就能离开汴京! 难不成是另行委派?这也太快了吧?林昭设想着皇帝即便有心启用自己,至少也应该是几个月之后。前些日子在汴京弄出的动静太大,需要避避风头。何况,赵顼也得给他的太后老娘点面子不是? 所以应该是处罚,即便是任用也必然是贬谪! 可本身只是个八品芝麻官,还能贬到什么程度?林昭心怀忐忑地接受圣旨,前来宣旨的是个礼部的官员,来之前因为得了郎中张宗益的指点,对林昭十分客气。 皇帝圣旨,阖府上下都十分重视,毕恭毕敬。顾七却面带忧色,原以为外甥至少有段时间能远离朝堂,远离危险,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不管诏书是何内容,都是祸不是福…… 前厅里。圣旨宣布! 关于拳打岐王的事情只字未提,汴京那边赵颢已经被迫发话,只是个误会。当然了,明眼人还是心知肚明的…… 圣旨的内容就一件事,林昭有了新去处,调任两浙路提举市舶司。 宋代海上丝绸之路兴起,海外贸易兴旺,先后在东南沿海广州、杭州、明州、泉州、密州、秀州等地设立市舶司,每处都设置一名提举官。处理相关事务! 提举。掌控也! 两浙路市舶司设在杭州,林昭的新职务便是担任杭州市舶司的提举官。 官职具体是几品,具体负责做什么,林昭暂时并不太清楚。不过对市舶司还是有些概念的,唐宋元时期海外贸易的负责机构嘛,相当于后世的海关! 要放在后世,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单位,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可是这会,宋朝的海外貌似额度虽然增加了不少,可毕竟比重还是太小。受重视程度着实很一般。 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的士大夫们很有优越感,压根就看不上那些海外来的蛮夷,也不太把海外贸易放在心上。当时便存在很多的贡赐贸易,还是赔本的买卖! 因此市舶司衙门兴许有那么些油水可图,但重要性和地位着实不高。有志向的官员,尤其是清流根本就瞧不上眼,出任市舶司提举官便有点变相贬谪发配的意思! 果然不出所料!打了岐王,到底是触怒了皇太后,赵顼没有点实际行动。没个交待显然不行。既然未依法论罪,还以误会搪塞过去,那官职上有所贬谪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好吧。就去市舶司吧! 汴京虽然好,可最近几年,可是个大漩涡,大宋朝的风暴中心,能暂时避开也好。 还好是在杭州,地方不错,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上飞来峰,拜灵隐寺。去西湖边转转,断桥残雪,三潭映月,兴许还能遇上个白娘子…… 而且杭州距离江宁也不远,有机会还能回来探亲什么的,方便了许多! 可等林昭详细了解之后,忍不住苦笑! 兴许是因为市舶司不怎么受重视,机构设置和统属方面很不明确,其责任是掌市易南藩诸国货物航舶。按理说是受转运司管辖,可同时也受所在之处的知州、通判、知县,监官同检视,由转运使总之。 也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得受到杭州各路官员的管束,人在屋檐下啊,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混。 同时林昭也想起来,陈宏的老爹陈琦正是杭州钱塘知县,市舶司就设在钱塘县。 什么概念?本想着与陈宏再无交集,可以后少不得时常碰头。昨日在秦淮河边让他吃瘪,来日他老爹陈琦会不会公报私仇呢?何况还有陈宣之死的恩怨在,尚未赴任,仇家已然先有了…… 林昭还不知道,此去杭州,仇家何止一个! 与此同时,富水侯赵仲山也在赶去杭州的路上。上次江南居的事情闹大了,是他蹿腾着赵颢去江南居找茬的,可颇有挑拨离间,利用赵颢的意思…… 他万万没想到林昭竟然有胆子拳打亲王,赵颢受伤,皇太后高滔滔心疼不已。除了追究主犯林昭的责任,要是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角色,只怕也不会轻饶。 赵仲山有些心虚,十三婶高滔滔可不是好惹的!不敢继续待在汴京,要出门避避风头。去哪里呢?他老爹是赵宗咏是余杭郡王,自然是去他家封地杭州了…… 皇室子弟,消息都分外灵通。赵仲山很快就接到消息,林昭将出任杭州市舶司提举官,顿时心生疑惑! 老爹与长兄在杭州经营许多年,些许动作朝廷已经有所察觉,多少有些提心吊胆。这个时候,林昭突然赴任杭州,哪怕只是个不入流的提举官,市舶司更不是主要衙门……但林昭身份特殊,可是王安石的人,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皇帝赵顼的人…… 这次林昭在汴京闯下大祸,若非皇帝赵顼一力支持,哪能平安无事?亲自带着林昭去吊祭唐介,变相保全林昭…… 赵颢被打,皇太后是何等生气,甚至斥责了上疏“多管闲事”的章辟光……可是到最后。竟然忍气吞声,说赵颢挨打是个误会…… 是什么力量能让皇太后罢手?除了皇帝赵顼还会有谁?对林昭的维护到了这个程度,可是心腹的待遇啊! 赵仲山甚至怀疑,林昭的有些做法是否乃赵顼背后授意,无论是阿云案还是赵颢一事,最后的大赢家都是皇帝! 赵顼虽然不过才二十出头,与自己年纪不相上下,可权谋和手段却一点不差。 很多人认为,林昭贬去杭州。是赵顼给母亲和弟弟的交代。可赵仲山认为这件事似乎不那么单纯……联想到自家事情,赵仲山更加不放心,他觉得必须尽快与父亲和大哥商量,要小心戒备林昭…… 同样接到消息还有陈宏,那晚秦淮河屈辱之后,他便一直寻思着报仇,故而对林昭颇为关注。 想不到林昭竟然调任杭州,陈宏接到消息差点笑出声来。他老爹是钱塘知县,某种程度上算是林昭的顶头上司。陈家在杭州,也算是根深蒂固的地头蛇般的存在…… 林昭啊林昭。这就是命,去哪里不好,偏生是杭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不过那晚着实太丢人,陈宏这心里恨意浓重,连续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他是个急性子,否则也不至于那晚一见林昭,便仇恨满脑。羞辱报复,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在陈宏这是行不通的。到杭州为难收拾林昭是另一回事。在此之前,必须得先报复一回,好好出口恶气…… 从江宁到杭州,说近也不近,有些路段还是荒郊野外的。这年头,江南的治安虽然不错,但偶然遇上打家劫舍的匪徒,也不奇怪……哼哼…… 秦淮河的花船上。玉童的效率很高,前来汇报道:“小姐,已经查清楚了,猜中灯谜的那位公子名叫林昭,本是江宁孟府上的一个书童……” “可是’却把青梅嗅’的作者?”不等说完,沐思虹已经反应过来,林昭那首《点绛唇》在江宁颇有名气,秦淮河也有人上演。如果是他,那猜中灯谜也就不奇怪了…… 玉童点头道:“是他,此人去岁去了汴京,因破了一桩大案,入仕为官了。官家赐他进士出身,担任鸿胪寺主簿出使辽国……年前可是汴京的风云人物……” 她们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很快便了解到了林昭的种种事迹! 沐思虹不由惊叹,短短半年,做下如此多惊天动地的事情,这个林昭还真不一般啊!王安石的心腹,皇帝对他如此亲睐,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原本也只是一句惊叹,林昭有多出色她管不着,也不在乎!可听见玉童续道:“朝廷刚刚有诏命,林昭将出任杭州市舶司提举官……” 杭州两个字眼蹦入耳中,沐思虹陡然一震! 此人能力非凡,关键是背后的势力强大,有多位大人物力挺……他去杭州能否打开局面呢?能否借势于他呢? 一直想不出好办法,原因就是毫无势力,眼下似乎是个好机会…… 尤其是那晚,林昭与陈宏之间的冲突,还听说林昭与陈家有杀子之仇……如此甚好! 陈家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可林昭是善与之人吗?一个敢拳打亲王,气死宰相的人,必然胆大包天…… 如果把握的好,加以利用,一个陈家不在话下……即便是那些背后的阴邪之人,也未尝没有可能…… 沐思虹长舒一口气,吩咐道:“走,我们也去杭州!” 可以预见,这个春天,杭州必将很热闹…… 第九十二章路遇匪徒 上元节过了,新年的假期结束了! 皇帝诏书已经到来,林昭便得去杭州赴任,孟家上下难免有些伤感。 顾七一直不赞成外甥过多涉足仕途,奈何皇帝诏书已经下发,不能抗旨不遵,必须得遵命行事。 虽说宋朝官员们都有谦虚的习惯,册封个官职多有推辞。当年朝廷调王安石入京,馆阁任职,他便以各种理由辞而不受。宋神宗任命司马光为翰林学士,也是连续多次上书,就是不接受。 不过人家那都是重要的大官,认为自己能力不足而推辞,是谦虚。可一个小小的提举市舶司,不接受那就是偷奸耍滑,给脸不要脸。 最伤心的要属孟若颖和顾月伦,林昭去杭州,可她们二人得回汴京去主持江南居的生意。要分隔两地,难免有些伤感! 尤其是顾月伦,年纪小点,心思也更为单纯,对表哥的依赖比较高,小眼睛有些红肿,楚楚可怜的! 林昭安慰道:“没事的,我会写信让王元泽,曹建他们照顾你们,江南居的生意也上了正轨,不必担心……” “月伦,等汴京那边处理好,我们可以考虑去杭州,在西湖边上开一家分店!”孟若颖想出一个办法,除了安慰顾月伦,也是她自己的愿望。 “真的?”顾月伦顿时兴奋不已! “那是自然!”林昭答应了,心中却讪讪一笑,自己能杭州又能待多久?下次调任他处,江南居岂非又要多一家分店? “表哥,那你在杭州照顾好自己啊!”顾月伦不忘记了叮嘱一番! “放心好了。我没事!”有人关心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话是这么说,林昭却也有烦恼,孤家寡人一个去杭州,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也不知杭州情况如何,会不会很棘手……唉! 好在生活上不必担心,孟家在杭州有生意,孟若颖早已做出安排,到时候自然有人接应,打点一切。 正月二十。林昭出发往杭州。孟若颖和顾月伦也启程前往汴京。家中又留下几个老人,不过这次多了颜固和顾冬平两个孩子……林昭不由感叹,古代也有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问题……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把舅舅一家接到身边才好…… 顾七又心情低落,满心牵挂送走外甥和女儿,临走时不忘连声叮嘱。女儿她不担心,孟若颖会照顾好的,关键还是外甥,此去杭州,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波折……这孩子。实在让人不放心…… 从江宁往杭州,走水路经镇江,沿着运河江南河段倒可直下杭州,很方便。不过太过迂回绕道,耗费时日。本身距离不算太远,何况有白龙在手,策马前往也并不费事。 既然是走陆路,自然是选择最便捷的道路。林昭便从江宁直接南下,走溧阳、宜兴、湖州这条线南下。直达杭州。 九百多年前的江南水乡,没有经过太多的破坏与污染,保持了相对原始与自然。风景清新宜人,比后世更加的灵动,更加迷人。 青山绿水,湖水荡漾,碧水蓝天,小桥流水人家。城镇之外的平原上,河湖密布,大片的良田。开春之后便会耕种,待到秋日稻田一望无垠,桑林郁郁葱葱。 江南土地肥沃,温暖湿润,绝对的富庶之地,鱼米之乡。到南宋时,还有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所产出的大量钱粮会通过河道北运,与帝国兴衰联系紧密…… 林昭一路行来,更好地见识了大宋朝的繁华,以及风土人情,更加深深爱上这个时代…… 这日过了湖州,向南疾驰而去,眼看着杭州已经在望。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但林昭不想多耽搁,全力以赴抄近道赶路,希望赶在天黑之前进入杭州城。 很多时候,一匆忙,一着急就容易出事! 过了晌午,天色渐晚,路过一处树林时,突然有人跳出来拦住去路。 这些人都手持哨棒,一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像好人! 拦路抢劫? 要知道宋朝有严格的兵器限制,民间是不允许私藏,使用兵器的。这个时代不会出现书生,或者游侠儿仗剑出游的传奇故事…… 因此民间最普通的武器就是哨棒,水浒之中这样的情景很常见。名义上效仿太祖皇帝一根齐眉棍打天下,实际上也是被迫无奈。 重生半年多,这点常识林昭还是有的。天快黑的时候,出现几个穷凶极恶之徒,手持哨棒拦住去路,会有什么好的? 林昭觉得自己有些高估了宋朝的治安状况,北宋中叶生活还算安定富足,江南又是鱼米之乡。“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有匪徒劫道?当真算是奇遇了! “诸位有何贵干?” 如果能破财免灾,林昭不会吝啬,能不动手最好不过。前世的林昭是个书呆子,身体孱弱,重生之后的半年多,坚持锻炼,体格才日益强壮。 虽跟苏岸学过些武术,可目前都还不熟练。对面有七八个人,不知深浅,何况人家手持哨棒,自己手无寸铁,显然是要吃亏的。要是花钱能解决问题自然最好不过,打家劫舍的匪徒不就为了财货嘛!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林昭开始观察地形道,只要寻到一条道,以白龙的神骏,快速脱离危险不成问题。 一边是河流,一边是山坡,位置导致选得好,看来这群匪徒很聪明嘛! 林昭想要拨转马头,刚刚一动,便发现身后又出现了几个人,退路被堵住了。 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昭猛然发现,这些人似乎不只是劫道那么,似乎另有目的…… 果不其然,几个人二话不说,提着哨棒便冲了上来了…… 尼玛,这是要人命啊!林昭终于意识到来者不善! 看对方这架势,这些人的身手恐怕也不会弱,自己单独一人,注定了寡不敌众…… 偏巧又是天快黑的时候,这段路有些荒僻,竟连个过路的行人都没有…… 林昭把心一横,瞅准了左侧的小山坡,准确地说应该只是个丘陵…… 上坡马速必然下降,但若是能抢在这些人阻拦之前过去,四蹄总强过两条腿…… 可对方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反应速度丝毫不弱,白龙刚刚一动,便有一人奔过去,长哨棒朝着马蹄挥了过去,看速度,力量应该很大…… 这一下要是挨上了,白龙的马腿也就废了…… 林昭怎肯爱马受伤,猛地勒马转向,跃起躲开沉重一击…… 可也就是这一下,已然失去了逃跑的机会,两个大汉已经抢上斜坡,拦住去路,将他围困中间。 尼玛,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 “诸位,意欲何为?即便是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你们受何人指派?” 结果可想而知,问也是白问,不过心中确实疑惑,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付自己?在汴京得罪了不少人,可还没到千里迢迢要致人死地的地步吧? 难不成是陈宏,动机他是有的,只是他是官宦人家出身,敢如此明火执仗对朝廷命官动手吗?何况众所周知,两人前几日在秦淮河边有冲突,自己要是出事,首先被怀疑的就是他……虽说冲动是魔鬼,可他不至于如此愚蠢吧? 没时间想这么多,重生一来最大的危机正在临近,甚至超过了在辽国的逃亡…… 至少目前,林昭没有看出逃生的机会…… 难不成真要命丧于此?开什么玩笑,大好年华还未来得及享受呢,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不得不说,林昭运气不错,两次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有人前来相救。就在这危急时刻,远处竟然有马蹄声响起…… 要知道宋朝是很缺马的,寻常百姓哪里用得上马匹?在路上听到有快马奔跑的身影,能是普通人吗? 有机会,至少有一线生机的! 当真有人来相救了,更让林昭不曾想到的是,来人竟然是苏岸,苏伯洲。 出使辽国和前往登州时的战友,有并肩作战,过命的交情!巧合的是,两次危急时刻,都是他及时赶来相救的。可他不是应该在汴京吗?何以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呢? 苏岸身手不错,武术相当高明,更为重要的是,他手中有兵器。他是禁军校尉,是可以佩刀的。 就这么一件兵器,这个时候完全可以救命之用…… “公子,快走!” 苏岸长刀挥舞,手持哨棒的匪徒自然害怕,往后一躲,瞬间便被逼开了……也就在这个空档,路中空出一条道来…… 林昭精神高度紧张,丝毫不犹豫,立即快马一鞭,两人瞬间便冲了过去…… 虽说有兵器在手,可毕竟只有苏岸一人,双拳难敌四手,未必是众匪徒对手,故而不敢恋战…… 两人冲过之后,一路策马狂奔,连续奔出二十里后,直到夜幕降临,才觉得终于安全了…… “林公子,没事吧?”停下来休息时,苏岸轻声询问。 林昭摇头道:“你来的非常及时,没事!,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眼下最大的疑惑! 当然了,同时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要对自己下杀手呢? 第九十三章人间天堂? 苏岸突然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林昭满心疑惑!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公子,我是奉旨而来,这一路都跟着公子!”苏岸很坦诚,给出解释! 奉旨而来?林昭顿时又有些懵了! 奉旨,也就是说是受皇帝赵顼委派来的!跟着自己又是做什么?监视吗?让人不寒而栗有木有? 苏岸急忙解释道:“我是奉官家之命,来给公子你传诏书的,可惜到了江宁,公子前脚已经出发……我一路追赶而来,前日在宜兴已经赶上公子,本欲相见的。 不想发现有人暗中盯梢公子,我便不曾贸然,暗中跟着查探,保护!今日晌午,公子为了赶路走得太快,白龙神骏,脚力不凡,我的坐骑多有不及,以至于落后了些……” 原来如此,说起来是因为自己冒失的缘故,险些出了大事!林昭自责不已,血淋淋的教训,前车之鉴,自当铭记心中! 同时也搞清楚,并非皇帝监视自己,伯洲一次说清楚嘛,这样很吓人的! 不过苏岸说是来传诏书的,可明明刚收到一份诏书啊?难不成那份是假的?该不至于有人假传圣旨吧? 苏岸见到林昭脸上有疑惑神色,解释道:“之前那份是经过中书下发的诏书,这份则是官家给你的密诏!” 密诏? 林昭有些惊奇,先是一份明诏,再来一份密诏,赵顼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不过转念一想,皇帝既然派了苏岸秘密赶来,又不经过中书直接下旨。这密诏只怕……这年头,只要沾上个“密”字,事情就不可能简单! 苏岸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口上的火漆密印仍在,显示不曾打开过,验证无误之后,林昭才当面打开。 拆开一看,制曰:两字映入眼帘,林昭的神情顿时一紧。 一般以“诏曰”形势下发的诏书。都知制诰或者翰林学士们代笔。按照皇帝意思撰写的。以“制曰”开头的诏书,通常是皇帝亲笔书写的,也就是说,这是一份皇帝赵顼的御笔手诏。 而且这份诏书上之加盖了赵顼的私人印玺,并未有中书审核用印。当真是皇帝赵顼给林昭的密诏,还特意选了与林昭关系亲厚的禁军校尉苏岸传诏。不经过中书,倒不是怕被驳回,更多还是为了保密…… 至于诏书的内容……林昭大概看了一遍,不由苦笑,半天说不出话来! 官家啊官家。你真是坑人啊!原以为是发配到市舶司去混日子,没想到绕了半天,小皇帝竟然另有深意…… 当然了,同时也明白了很多事情,气愤,惊诧不已!原来和睦与繁华背后也有许多的龌龊……只是这些事情与我何干?林昭有种被利用,要被当炮灰的感觉! 只是事先竟丝毫不与自己通气,骤然将这个难度重重的烫手山芋扔给自己,这算是怎么回事? 杭州之行骤然不那么轻松了。变得艰难,也会有危险…… 也许舅舅说得对,仕途之事咱还是少搀和。可是……这次完全是被皇帝赵顼给阴了,先哄骗自己去杭州,背后突然给你来电附加内容,想躲都躲不掉! 如此艰巨的任务,有什么补偿吗?林昭不由苦笑,还真想效仿司马光和王安石,来个上疏推辞…… 苏岸见状道:“公子,官家有交待。密诏交给你之后,我便留下来,听你调遣!”想起官家秘密的叮嘱,再看看林昭怪异的表情,苏岸知道这件事绝不简单。 这算是福利补偿吗?也未免有点……唉,苏岸在身边也好,孤身一人去杭州本就需要有帮手。 最主要的是,苏岸武功高强,在身边能护卫安全……像今日上晌午那等危急人身安全的事情,林昭不想再有第二次…… 突然,林昭心中一动,一下子还把他提醒了。今日之事,绝非匪徒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更是受人指使的,是有目的的行为…… 林昭本来很困惑幕后主使的身份,本来陈宏是第一怀疑对象,现下不是了……兴许是那些人得知自己前往的消息,已然猜到了来意,所以先行给个下马威……如果是这样,适才那群人的目的更像是威吓伤害,而非杀人害命…… 林昭的笑容更加苦涩了,人家双方博弈,已经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了,可惜他还被蒙在鼓里,是整个事件最后的知情者。这种感觉着实不好,让人很恼火! 皇帝也忒不仗义了,好歹知会一声,让人有个心理准备。派苏岸前来虽是好事,可今日若是再晚上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还未到杭州,便有人急不可耐地想要阻止自己,甚至这一等卑劣手段,林昭气不打一处来。这心里一愤怒,热血上涌,与某些人的敌意就越发的大了,然后搬起事来…… 看来小皇帝是摸头了自己的心思,给自己量身定做的方案啊!唉,遇上这号子皇帝,这号子任务,只能认栽了! 林昭长叹一声,合上密诏,揣入怀中,沉声道:“找个地方借宿一夜,明日我们进城!” 杭州位于东南吴越滨海之地,钱塘江畔! 春秋战国时,先后为吴越楚所有。秦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在此设钱塘县,归属会稽郡。之后的两汉魏晋南北朝,钱塘县的变化不大,偶尔会升格为郡,发展相对有限。 隋朝于开皇九年废郡为州,“杭州”之名第一次出现。下辖钱唐、余杭、富阳、盐官、于潜、武康六县。州治初在余杭,次年迁钱唐,开皇十一年,在凤凰山依山筑城,“周三十六里九十步”,便是最早的杭州城。 隋炀帝大业六年,杨素凿通江南运河,从现在的江苏镇江起,经苏州、嘉兴等地而达杭州,全长400多公里,自此,拱宸桥成为大运河的起讫点,杭州得交通之便,由此快速发展。 杭州有较大发展是在五代十国时期,偏安东南的吴越国建都于此,吴越王钱镠在杭州凤凰山筑了“子城”,内建宫殿,作为国治,又在外围筑了“罗城”,周围70里,作为防御,杭州城池规模扩大。 据《吴越备史》记载,杭州城西起秦望山,沿钱塘江至江干,濒西湖到宝石山,东北面到现在的艮山门。以形似腰鼓,故又有“腰鼓城”之称。 吴越王子孙三代,八十五年时间里,杭州一直偏安东南,不曾受到战乱波及,百姓安居乐业。其下辖的辖钱塘、钱江、余杭、安国、于潜、唐山、富阳、新城八县,都是富庶之地,钱粮充足,发展自然迅速,成为与江宁不相上下的东南大都会。 当然了,这座城池最繁华的时间应该是在南宋,行在(天子所在之处,陪都)设立于此之时,不过那是数十年后的事情。而此刻的杭州城,隶属于两浙西路,人口达二十万户,为江南个州县之最。 因为临海之故,常有海外贸易的船只来此停泊,因此在此设立了市舶司。 林昭与苏岸来到杭州城外,看着吴越王钱镠修建的高大城池,不由赞叹!这便是后世常言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了? 人间天堂?不,林昭轻轻摇摇头!此刻,对他而言,这里更像是噩梦之城! 高大的城墙对他而言,更像是沉重的压力,是一处险地,却又不得不来! 管不了了那么多了,先进去再说了!随后拍马进了杭州城…… 汴京,大宋皇宫垂拱殿,皇帝赵顼目光瞧向东南方的天边,心中盘算着,苏岸差不多到了,林昭也应该收到密诏了…… 林东阳啊,不要怪朕,这也是无可奈何之法!此事你只要办妥了,你往后的前程就不在话下了。做出这个决定,他可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此番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这是一个有难度的好机会,可一定要把握好哦,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哦! 大内庆寿宫,一个五六旬左右的老妇人坐在凤榻上,端庄沉稳,华贵气息中有流露出几分和蔼,正是太皇太后曹氏。 到底是将门虎女出身,年纪也不小了,身体却一直很硬朗…… 曹氏轻声问道:“听说仲明(赵颢)前些日子被打,是濮王府老四家的儿子蹿腾的?” 内侍回答道:“这个不确定,不过岐王与富水侯确实走的很近……” “哼,以后得管管仲明了,可不能再与那些纨绔子弟来往……对了,赵仲山最近在哪?” “去杭州了……” “跑得倒是快……”曹氏冷哼一声,凤目生寒! 赵仲山要是知道,一定会庆幸自己跑的英明。皇太后倒是没生气,太皇太后却怒了…… “听说皇帝派了林昭前往杭州?”曹氏轻声询问,林昭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侄孙从曹建曾好几次夸赞此人;另一方面,前段时间赵颢被打之后,可没少向他的皇祖母哭诉! “是的,出任市舶司提举官!” 曹氏沉吟片刻,轻轻点头道:“仲针(赵顼)长大了,他终于知道该做什么了……杭州可是濮王老四的封地啊,很好,很好!” 第九十四章如临大敌 陈宏上元夜在秦淮河边自取其辱,实在太丢人,无颜再继续待在江宁,故而早早灰溜溜地返回杭州。 途中接到消息,得知林昭要到杭州任职,便立即安排好人手在半道上堵截,报复! 倒是不说要劫杀林昭,陈宏还没有那个胆量。开什么玩笑,皇帝心腹,刚刚圣旨委派的官员,在赴任途中被杀,结果不敢想象。 必然是龙颜大怒,雷霆风暴,江南东路和两浙路都将无法安宁,风险很大,陈宏决计不敢。他只是心中怨气着实难以下咽,想要派人前去威吓教训一番,完事之后可以推说是匪徒劫道…… 只可惜他话没说太清楚,或者有些事情难以启齿,遮遮掩掩,甚至没有详细告知林昭的身份。于是乎下面的人便会错了意,见自家公子勃然大怒,只道是此人不长眼,狠狠得罪了公子。如果是这样,那就得狠狠报复,为公子报仇出气…… 手下人就这样突兀地拦截,准备乱棒将林昭打个七荤八素,没想到苏岸的突然出现相救,他们根本没有成事。 消息回报到杭州陈府,陈宏失望不已,恨的咬牙启齿,直骂手下人无能。不想老爷子陈琦得知来龙去脉,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儿子破口大骂,险些出手暴打不孝之子。 “以为读了点书,认识几个字,别人奉承你一句才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陈琦的脸色铁青,言语更是冷冰冰的,威严十足。也愤怒十足。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L`A 陈宏很诧异,从来不曾见父亲发这么大火,在他心里,袭击林昭不过是一件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低声解释道:“父亲,宣哥是死在他手上的?那晚在江宁,还……” 宋朝兄弟之间以“哥”相称,即便是兄长称弟弟,也是如此!比如赵匡胤便称呼弟弟赵光义为二哥!秦淮河的悲惨遭遇。陈宏确实是羞于启齿。 “哼,在秦淮河边那样丑态,还有脸说……”陈琦一声冷哼! “父亲都知道了?”陈宏没想到老爹的消息如此灵通…… 陈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怒道:“丢人都丢到江宁去了,真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要冷静谨慎,不可冲动冒失,可你就是不听…… 在秦淮河边。你不知深浅去招惹林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也就罢了,可谁给你的胆子在路上截杀林昭的?” 说到这里,陈琦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语调与怒气值却急速上升,显然是愤怒无比。 “我没打算杀他,只是吓唬吓唬,出口恶气罢了!父亲切勿动怒伤身!”陈宏着实不知道。就这么一件不打紧的小事,父亲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出口恶气!”陈琦怒道:“成功了吗?你可知这一冲动。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大动肝火?这会知道心疼你老父了,可你的做法分明是要为父的身家性命啊!” 陈宏眼睛瞪得大大的,依旧茫然道:“他又没受伤,这会可能已经进了杭州城,也不知道是我做的,没留下把柄。没什么可怕的……” “混账东西,到现在还不知错。你怎么就这么肤浅呢?书都白读了?你可知林昭是谁派来的,是来做什么的?”陈琦这会又是失望。恨铁不成钢,又是忧惧满心,表情相当怪异。 不就是市舶司的提举官嘛,皇帝派来的又如何,那是他打了岐王遭到贬谪,活该!陈宏心里这样想,但见父亲表情严肃,不敢开口说出来…… 陈琦续道:“他是官家派来的,他是为何而来?你可知林昭进了杭州城,会有多少人心中不安吗?混账东西!” 陈宏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想到点什么,吞吞吐吐到:“莫非他是为盐……” “还没蠢到家,亏你还知道……这几年的动静有点大,朝廷已经有所察觉,林昭次来兴许是试探,兴许……”陈琦神情凝重,似乎满心担忧…… 陈琦沉默了许久,叹道:“如果官家本来只是试探,你这一胡闹,说不定会理解为是我们的阻挠,是对他天子尊严的挑战,会更加受到猜疑,惹得龙颜大怒,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如此一说,陈宏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冒失,一不小心,可能引起的后果有多严重!果真是闯大祸了,一时间又惊又惧,冷汗直流…… 陈琦道:“不过事情也不是不能弥补,未必有那么严重,记住这次的教训,不可再贸然冲动…… 林昭可是连宰相都敢骂,连亲王都敢打的主,还有什么他不敢的?以后行事必须谨慎小心,不可大意,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是宣哥的仇……”陈宏对堂弟倒十分记挂,感情笃深。 “放心,为父心中有数,我陈家子侄怎么能白白死去呢?”陈琦说话时,眼神中寒光毕露,杀气隐现,沉默片刻又问道:”让你去江宁,孩子可带回来了?” “嗯,带回来了,天可怜见给宣哥留下一条血脉!” “好好照顾孩子,小心些,别走漏了风声!“陈琦嘱咐一句,又问道:“对了,那个贱女人呢?” “若非那个贱女人勾引,宣哥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她该死……若非为了孩子,能让他多活这许久吗?我让产婆接生时做了些手脚,产后血崩而亡了,已经处理妥当!” 可怜的李氏,曾经的孟家少夫人,先是沦为阶下囚,人人喊打的荡妇。到最后甚至未看一眼亲生的孩子,便大出血死了!咎由自取的她也算是恶有恶报,只是听起来多少让人唏嘘不已! “嗯,好!”陈琦点头答应,言语之中没有半分怜悯。说道:为父出门去了,你好好待在家里,反省思过!” 陈琦随即便离开了,留下尚在震惊中的陈宏。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被冷汗浸湿的内衣贴身,传来一阵阵的冰凉,才意识到好冷,好冷……嘴上却依旧不服气,冷哼道:“不就是个市舶司的提举官嘛。至于这样重视,如临大敌吗?” 纨绔子弟,各有各的纨绔,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免不了要受人训斥! 钱塘陈府,陈宏刚刚挨了老爹一顿臭骂,余杭郡王府,赵仲山也是同样的遭遇。 只不过斥责他的不是老爹。而是他的大哥东阳郡公赵仲晔。 赵仲山是纨绔宗室子弟,却也不是不学无术,不过相比长兄,他差的太远了。 赵仲晔与他们不同,从小就很懂事,属于那种早熟之人,多年前就开始帮助父亲做事了。有道是上阵父子兵,两人在杭州。在两浙东南一带,颇有成就…… 赵仲山年少。心性未定,留在汴京和一群宗室纨绔子弟为伍,时常闯祸。通常都是大哥赵仲晔出面帮忙擦屁股,加之其性格成熟,强硬,时常训诫。赵仲山还有些怕这个亲哥哥…… 这次前来杭州避祸,赵仲山知道纸包不住火。故而从一开始就坦诚认错!兴许结果还好点! 听完叙述之后,赵仲晔板着脸。斥责道:“你啊你,留在汴京胡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赵颢也牵涉进去……你难道不知道,十三房的人一直看我们家的人都不顺眼吗? 你倒是会打如意算盘,利用赵颢去对付王雱和曹建!这下子后宫曹老太太该更痛恨我们家了……太后十三婶也会记恨你的,你说是干的这叫什么好事? 兄长一同数落,赵仲山根本不敢反驳,耸拉着脑袋不说话。这是既定策略,只要兄长骂完了就没事了,不管出了啥事,他们都会出面帮忙解决的…… “大哥说的是,我都记住了!” “再记不住就该捅大篓子了”赵仲晔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弟弟,这家伙真让人不省心。 “大哥,官家派了林昭前来杭州,会不会……”转移话题也是一个不错的招数。 “不只是你一个人这么想,大家都这么认为,这个林东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半年时间便搞得人尽皆知……说多了,我还真想见识见识!”听语气,赵仲晔也是那种比较自负之人。 赵仲山道:“官家还是官家,难不成是他对杭州事起疑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朝廷隐约有所察觉不奇怪,只是他们知道多少?即便真知道了又如何?空口无凭,没有证据,他们又能奈我何?”赵仲晔表现的很自信。 “大哥,我总觉得官家对我们家似乎不怀好意……” “怕什么人?他是官家又能如何,可真要论资排辈,他又比我们高贵多少?一祖之孙,只是老爹十三运气好罢了!否则还不如你我,再想想,当年若非父亲等多位叔伯一力支持,十三叔也未必能成事……到头来竟只封父亲一个郡王,当真忘恩负义。”赵仲晔对皇帝赵顼没有多少敬畏,似乎还有些不屑,多有怨恨。 “好吧……”大哥都霸气到了这个程度,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赵仲山有些被惊到了。 赵仲晔续道:“何况赵顼本人又来不了杭州,即便他生疑又能如何?没有证据还是白搭,他派来的人是林昭,我们只需要提防好此人即可……林昭,居然敢取个表字叫东阳,分明是有意冒犯于我!” 他的封爵叫东阳郡公,林昭则表字东阳,应该只是个巧合,可赵仲晔却不这样认为。对毫不知情的林昭而言,莫名其妙地多了起无妄之灾…… 不过与此同时,林昭的到来也让杭州城里许多人风声鹤唳,神情紧张,甚至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第九十五章沈括 林昭怀着复杂的心情进了杭州城! 皇帝虽然下的是密诏,可只要是有心人,看到林昭的经历,难免有所揣测。 所以实际上,赵顼这道密诏并不秘密! 想来一开始,很多人肯定会人针对自己,戒备是必须的,故意找茬的肯定也不少,林昭一早便做好思想准备。 总而言之,杭州之行注定不会轻松,林昭只是感到棘手,倒并不觉得害怕。毕竟有密诏在手,就意味着皇帝在背后全力支持,行事便有底气多了! 杭州是人间天堂也好,是龙潭虎穴也罢,都得闯上一闯! 这几日林昭仔细了解了一下,市舶司机构建制还真是混乱。最初是交由地方管理,由知州兼任的,后也有转运使直接负责的情况。要是这么论起来,级别还真是不低! 不过赵顼登基之后,略微改革,设立了提举官一职直接管理,品级不是很高。似乎只暂定为八品,没错!是八品…… 只是平级调动而已,没有贬官,得知这个消息,林昭哭笑不得! 不管怎么着,到了杭州肯定得先去拜会下地方官,与多位上司混个脸熟才行!北宋地方行政建制,最重要的便是知州和通判、以及转运使…… 熙宁初年的杭州官场比较奇葩,知州,通判轮番换,就没有几个待长久的,这个现象也着实奇怪。 两浙路转运使回京述职了,没见着!杭州通判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最近身染重疾,已经向朝廷请辞,估计要不么多久又得换人,目前是形同虚设。 至于知州郑獬,只是与林昭见了个面,简单说了两句话。没有什么好脸色,表情十分冷淡。 郑獬本是翰林学士,任职开封府的大员,先是因为极言进谏,议论朝臣而得罪了不少人,最近又因为反对王安石的主张,言辞过于激烈。被变相发配到了杭州。 这下子好了,林昭不可避免低被连累了。没办法,谁让他与王安石关系亲密。身上有浓重的新学党人印记呢? 看样子郑獬的气度胸襟也一般,不为难他,间接报仇也就算不错了。指望人家和颜悦色,纯粹是奢望! 如此一来,林昭在杭州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加上赵仲山和陈琦这两家有旧日的仇怨,林昭可谓是四面楚歌,众矢之敌! 林昭不由感叹:官家啊。你太不地道了!将我孤身一人丢入了这虎狼之地。也不说给我派点帮手,真是太不仗义了。 虽说身负重任,但林昭很清楚。最初阶段最重要的是在杭州站稳脚跟,了解情况之后再循序渐进。 进城的那一刻,已经起到了打草惊蛇的效果。接下来应该做的事低调从事,蛰伏待机,再徐徐图谋,引蛇出洞。 虽说许多人因为林昭的到来如临大敌,可是并无人出面为难于他。陈琦还在为儿子的莽撞而担忧。自然不敢再贸然行事。 赵仲晔一方面是因为习惯性的自信,因而对林昭有些不屑。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低调从事。有些时候,见面就给人下马威并非好事。 就这样,杭州暂时依旧是风平浪静,云淡风轻! 当然了,让一群豺狼安分守己自然是不可能的,为了安慰略微失望的弟弟,赵仲晔觉得,有必要在适当的时候给林昭找点麻烦。同时也试试这个林东阳的深浅,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敢如此嚣张。 没人找茬,也不找别人茬,林昭自然就乐得清闲。冬日刚过去,海上季风依旧以北风为主,不利于帆船北行。要等到三月以后,东南风起,海外的贸易船只才会逐渐增加。 至于市舶司衙门,大都是些小吏,没什么品级。不管谁主事,乖乖听命办事即可,因此很快就搞定了。林昭便趁着这个机会四处闲逛,游览名胜! 前世女友一直说想去看西湖十景,可惜未能成行,林昭深以为憾。如今有机会来杭州,去西湖看看,也算是弥补一点遗憾吧! 不过因为时空转换和季节的关系,南宋时期才逐渐形成的西湖十景无法完全看到。苏轼尚未为官杭州,苏堤春晓自然是不会有了。花港观鱼、三潭印月也都是后世才有的。 还有如平湖秋月,断桥残雪,因为季节的缘故,无缘一见。至于观赏雷峰夕照,听南屏晚钟还是可以的。 苏堤虽尚未出现,但绿杨阴里白沙堤还是可以有的。唐时白居易在杭州疏浚西湖,修建的白堤犹在。 林昭一路走来,已经快到二月初了,相当于公历的三月,湖边已经绿树已经开始吐新芽,有的花儿已经含苞待放。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大概就是这幅场景吧!走过断桥,便可见湖水如镜,波光粼粼,与远处的南屏山组合在一起,湖光山色好不怡人。难怪后世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杭州正是美在西湖之上。 待在这里是惬意啊,林昭不禁笑着揣度,暖风熏得游人醉,错把杭州作汴州,难不成南宋的君王是被西湖的美景给迷住了? 对岸远处便是南屏山,山上那高耸宝塔便是鼎鼎大名雷峰塔,西湖十景之一的雷峰夕照正是出自于此。当然了,雷峰塔闻名后世更多还是因为脍炙人口的《白蛇传》! 塔下是否压着一条白蛇精林昭不知道,反正是没许仙那么好的运气,站在断桥之上,却不曾遇见一个白娘子…… 甚至连个女人都少见,林昭摇头叹息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个中年文士,时不时蹲在湖边,抓起泥沙观察,轻嗅,继而再观察四周山势地形,随即哈哈大笑。 “西湖哪里只是湖,原也曾是大海啊,这才是真正的沧海桑田啊!” 身边跟着一位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脸茫然。问道:“叔父,你说什么?西湖明明是湖,哪里是海呢?” 那中年文士解释道:“西湖现在是湖,早年却不是……是海!” “海怎么会变成是湖呢?” “是因为汉朝修建了宝石山到万松岭的海塘,再加上多年泥沙之功……” “泥沙之功?” “不错,苏杭一带的土地可能都是大河冲积泥沙所形成……” “泥沙冲积?”见年轻人不断挠头,全然不解。林昭见状不禁好笑。如此简单的地理知识怎么就不懂呢? 林昭笑着随口道:“冲积平原嘛!” “哦?”中年文士猛然转身,不由有些惊诧,问道:“尊驾知道这个理?” 废话。难不成地理课白上了!林昭笑道:“大江河从上游山间而来,河水之中裹挟了大量泥沙,因为上游地势陡峭,水流快,故而泥沙不曾沉下淤积。到了下游,都是平坦沃野,河水流速自热放缓。于是混合在其中的泥沙便沉积下来。越积越多,时间久了便形成了陆地……”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在下想了许久才明白,尊驾一句道破,真是佩服!”中年文士惊奇地看着林昭。 那青年似乎还不明所以,说道:“要是这样,那泥沙在入海之处淤积最多才是,时间长了,河口还不得越来越高。完全被都堵塞了?” “不会,因为有地转偏向力在!北半球……呃。随着大地运动,会产生一个向右的力,会让水流偏向右侧。不相信去看看大河河口,皆是右岸水流速快,河道被冲刷,越来越深。左岸因为流速较缓,泥沙沉落,逐渐淤积,就是这个道理。” “不错不错!”中年文士几乎眼放光忙,异彩连连,赞叹道:“这位公子说的在理,困扰许久的问题总算是有眉目了,不过,敢问尊驾,这地转偏向力是何物啊?可否解释?” “这个,地转偏向力……”在信奉天圆地方学说的古代,林昭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中年文士只道林昭是因为陌生之故,不愿谈及,当即笑道:“在下沈括,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在下林昭……”林昭说话间猛然反应过来,他叫什么? “你叫沈括?” “你便是林东阳?” 两人不约而同看着对方,都震惊不已! 雷峰塔位于杭州西湖南岸南屏山日慧峰下净慈寺前,乃吴越国王钱俶因黄妃得子建,初名“黄妃塔”。后来吴越王钱弘俶六十大寿,饮了宋太宗贺寿酒水,暴毙而亡,留下一段迷雾重重的疑云揣测。 吴越国就此结束,兴许是宋朝为了有意淡化钱氏对两浙地区的影响,黄妃塔也就改名了。因为是修建在南屏山向北延伸的雷锋之上,故名雷峰塔。夕阳西下之后,宝塔与夕照,加上雷锋山势以及郁郁葱葱的树木,再与湖水相映照,景色甚美。 此刻塔顶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凝望远处的断桥,沉默不语。片刻之后,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走来,躬身道:“少主,宋官家赵顼派了一个叫林昭的年轻人来杭州!” “林昭?” “是的,此人不过二十岁左右,不过去岁在汴京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赵宗咏家有什么反应吗?” “没有?” “嘿,赵家叔侄兄弟到底唱的哪一出啊?哼!”男子冷哼一声,吩咐道:“密切盯着他们,有消息及时禀报!” “是!” PS:小蜗居又停电了,受不了了,几欲抓狂!打车来朋友这码字更新,紧赶慢赶还是晚了点,很抱歉!未来一段时间会比较空闲,三问会全力以赴好好码字更新的。另,因剧情需要,有些人物的出场时间和地点可能会有略微调整,如郑獬,望理解! 第九十六章科学启发 有时候就是如此巧合,林昭没想到来西湖闲游,竟然遇到了沈括! 沈括是仁宗末年进士,先后在多地为官,中年时间还曾为翰林学士,代理三司。 不过沈括青史留名却并非因官职地位,而是因为享誉后世的《梦溪笔谈》,因为他是宋代著名的科学家。 古代科技发展缓慢,但每个朝代都有其杰出的代表人物。比如汉之张衡,南北朝的祖冲之,明之徐光启、宋应星,宋朝最杰出的代表无疑就是沈括了。 其成就不胜枚举,比如发现地磁偏角,凹面镜成像原理,飞鸟图,以及发现必将大行于后世的石油。晚年所著的《梦溪笔谈》更是流传千古,影响深远。 沈括于宋仁宗嘉祐八年(1063)考中进士,被任命做扬州司理参军,掌管刑讼审讯。英宗治平三年(1066),被推荐到京师昭文馆编校书籍。 在宋朝能进入馆阁任职,那就是前途无量的象征,可是入翰林,为宰辅的前奏。何况还是在昭文馆,要知道昭文馆大学士通常是当朝次相。 沈括在汴京一待就是好几年,去岁年末才返回家乡杭州探亲,休个长假。近来一段时间,沈括对地质学颇感兴趣,对苏杭长三角一带的形成有些思考。今日到西湖便是考察,寻找证据的,不想听到了一番宏论,更遇到了林昭。 初时,沈括只是震惊于林昭的地理知识。见解精辟,说的头头是道,十分惊奇。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深入的见识,当真是厉害!沈括佩服的五体投地,为了科学研究,还做好了不耻下问的准备。 结果,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年轻人竟然是林昭! 林昭在汴京的名头是相当响亮的,去岁的风波已然让他彻底成名,知名度甚至超过了某些尚书侍郎。 对林昭这个年轻的风云人物。沈括颇为好奇,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不想今日机缘巧合,竟然在西湖断桥之上偶然相遇。 沈括与郑獬不同,他是偏向改革变法的,是支持王安石的。如今林昭身上已经打上了浓重的新党标签,志同道合的人物,彼此自然就亲近了许多。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林东阳,想不到在此得见……”沈括呵呵一笑,颇为惊喜。 “是啊。我也没想到能遇到沈先生……”对于科学家,林昭还是相当敬重客气的“东阳知道在下?”沈括不禁疑惑。按理说自己没那么有名才是,何以林昭对自己似乎很熟悉的样子?敬重程度似乎也超乎想象。 呃……一激动,热情过分了! 林昭挠挠头,讪笑道:“在汴京时,曾听王元泽提及先生,在下亦对自然地理之学感兴趣,很仰慕先生,说起来也是神交已久。” “原来如此!”沈括将信将疑,不过林昭的态度着实让他高兴。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国朝士大夫读书只注重诗书礼仪,经史子集。 对科学技术之道看得颇为下成,虽说那会还没有被鄙夷成奇技淫巧,却也没几个人重视。一直以来,林昭的科学之心一直颇为寂寞,难得遇到一个兴趣相投的朋友,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东阳适才所言的地砖偏向力。是怎么回事?可否解释一二!”沈先生饶有兴趣地询问,这个概念还是第一次听说! 沈括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林昭心里还有点小得意,给科学家当老师。这感情好啊!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穿越众为矢志搞发明创造,赚钱刷名望是一方面,而且相当有成就感的! 自己重生这么久,除了几道菜,教会孟若颖使用阿拉伯数字外,似乎还没搞过什么发明创造,要不要也尝试点? 四大发明里前三个似乎都有了,不过火药的应用似乎不多……至于活字印刷……毕昇似乎是北宋人,只是不确定到底具体生卒年,自然不能冒然……这样直接的学术剽窃是万万不行的…… 林昭解释道:“这个地转偏向力啊……因为我们所在的大地并非平整,而是一个中间大,两边小的球体……它是会转动的,越往中间周长越大,转动速度就更快,产生的吸引力就更大,以至于不知不觉会有一种向右偏转的力量,故而叫做地转偏向力……” 大地是圆的?沈括的侄子沈毅震惊不已,愕然说不出话来,实在是难以置信!毕竟这个时代,天圆地方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 兴许其他人听了,也会当是笑话,或者骂林昭是疯子,离经叛道。可面前之人是沈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学家,他的思路和见识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 沈括也震惊了,心中却隐约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兴许是真的。突然之间,按照这个说法,以前许多不解之处仿佛都能说通了。 林昭继续解释道:“以大江口为例,北岸的东布洲(崇明岛)是唐朝武德年间才露出水面的,如今已经是偌大的岛屿,周围还有许多沙洲,将来可能连成一片,继续增大……反观大将南岸却不见岛屿,而是深水急流,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最明显的昼夜变化,经线纬线什么的,林昭觉得太过复杂,沈先生未必能接受,便不再提及…… 有现实的例子为证,自然更有说服力,沈括对这个理论已经相信了七八分。因为河流冲积早造就陆地平原这事,他自己已经验证过了,深以为然。 想不到林昭不仅口才好,胆子大,学识也很渊博啊!此人当真不见得,顷刻之间,的沈括对林东阳的定位自然很高。 虽然年纪相差了十几岁,但沈括还是一副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感觉,温言笑道:“听东阳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林昭嘿嘿一笑,这可不就是前世十几年坐在教室里学来的东西么!搞科学创造什么的就算了,林昭也不想费太多心神,目前也没多少精力。不过若是能够启发一下沈括,让这位科学家多些研究成果,也是一件好事…… 沈括问道:“东阳此来杭州所为何事?” “官家刚刚下旨,由我出任杭州市舶司提举官!”林昭应声回答。 哦?沈括最近一直赋闲在家,消息相对不是那么灵通。当然也就更不知道林昭此来的目的,以及可能引起的风波。 “寒舍就在附近,今日与东阳详谈甚欢,意犹未尽,不若到寒舍略作盘亘,把酒言欢如何?” 沈括今日与林昭一见如故,确实有许多学识上的东西想要请教。再者,林昭与官家和王安石关系亲密,政见相同的沈括自然想要拉近些关系。何况他本就是杭州人,略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 这个……林昭略微迟疑,笑道:“既然先生盛情邀请,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东阳,别先生先生的,括表字存中!”林昭十分敬重,沈括还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要不,在下痴长你十几岁,以兄弟称呼也行……” “沈兄”林昭刚一开口,回头看了一眼,摆手道:“不行,不行,只怕令侄会不乐意的……” 沈括的侄子沈毅跟随在后,年纪甚至在林昭之上,叔父要是与林昭称兄道弟,那自己岂非要矮一辈了?不由讪讪一笑,还真颇有些难为情…… 沈家在杭州也是官宦大族,沈括若非早年跟随做官的父亲居住各地,见识多广,未必会有未来的成就。 走了不远,便见到一处偌大的宅院,远远可见西湖之景,这便是沈家府邸了。看规模,便可知沈家在杭州也是颇有地位的。 进入府邸,精致的美酒小菜很快就上桌了,不过与江南居的味道相比要差太远。林昭不由动了心思,兴许孟若颖说得对,在西湖边开一家分店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同宴饮欢愉之后,林昭来到沈括的书房,就一些学术问题进行沟通,彼此相谈甚欢。林昭无意间的一些话,给了沈括很大触动和启发。沈大科学家也因此获得灵感,发现了不少东西,《梦溪笔谈》上也将因此多许多内容。 在沈括的书房里,林昭看到一幅偌大的地图,沈括笑道:“我一直有心制作一份天下全州县图进献朝廷,可惜一直都做不好……” 林昭见那地图画的颇为怪异,比例很不协调,汴京与河朔地区勉强还行,但南方与西北各处显然被拉长了,歪歪曲曲的,失真很大…… 这也难怪,后世地图可是借助了航空器和高科技测绘工具,精准度自然很高。古代则完全是要靠人力去实际丈量的,准确度肯定会大大下降。平原上还好说,但是遇到山地,地势起伏较大就会很麻烦了,很容易出现误差…… 林昭对此也不是很专业,只是提醒道:“先生,地图上的距离要是按照人行走丈量是不对的,山峦坡地多起伏,与平原相比差别会很大,肯定会失真的。如果能像飞鸟一样,当做是从空中观察,以直线距离来制作地图自然最好不过,比例也就完全一致了……” “飞鸟……直线距离……比例……”沈括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林昭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让宋代的绘图机会进步了一大截。当然了,沈括受启发的同时,林昭也发现了新大陆。 不得不说,沈括的书房可真是个宝地。转身瞧见一样东西,林昭眼中顿时异彩连连,几乎惊呼出声! 第九十七章伟大技术 林昭两眼放光,因为他看到了一盒子小印章,泥巴捏成的……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泥活字吗?传说中的活字印刷吗? 刚在西湖边还曾想,毕昇身在何在?没想到不过一会时间,竟然在沈括的书房里见到了实物! 在电子传媒诞生之前,印刷品是何其重要,对文化传播的意义是何其之大不言而喻。 古代最初是手抄本,到后来有了雕版印刷,但无论是成本还是便捷程度,都注定了难以大规模利用。 直到北宋中期,毕昇发明了泥活字,印刷就变得方便,成本也低廉了许多,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能位列古代四大发明,意义必然非同凡响。 “沈先生,此乃何物?”林昭压制内心的激动,小声询问,谨慎确定。 沈括道:“此乃沈毅的大兄偶然所得,说是一个印坊坊主创制,可以排版重复使用,便收集下来,前几日拿来与我瞧的。” “印刷坊主?何许人也?不知能否一见?” “这个怕是没机会了!”沈括摇头道:“坊主是个杭州人,名毕昇,十多年前去荆湖北路探亲,因病去世了……” 毕昇,果然是毕昇!可怎地就去世了呢? 沈括续道:“毕昇生前与小侄熟识,此物是他生前所赠,毕昇去世之后,小侄心有感怀,一直珍藏着。前些日子回家,他知我喜欢稀奇物事。才取来与我观看的。怎么?东阳似乎饶有兴趣?” 关于泥活字和毕昇的记载来自沈括的《梦溪笔谈》:庆历中,有布衣毕昇又为活版…… 毕昇去世比较早,至于泥活字则是由沈括的侄子保存下来的。 至于毕昇和沈家到底有怎样亲密关系?这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这项技术…… 听沈括的意思,毕昇已经去世十几年了,这泥活字也被珍藏了十几年,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林昭沉声道:“沈先生不觉得此物意义非凡吗?” 东西送来有几日了,但是沈括却并未认真在意过。未及细看,故而也不曾考虑过作用效果。 此刻听过林昭这么一提醒,沈括才仔细观察一番。思索其中门道,片刻之后,悠悠道:“好东西啊,此物若大行于世,与文教是大有裨益啊!” “没错!”林昭叹道:“这位毕昇先生真是妙手巧思,此物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啊!” 沈括又道:“只是这泥活字制作虽然容易,但容易损伤,而且下面的字迹似乎也不怎么清晰。印制重要书籍怕是……” 宋朝是一个物阜民丰,精致文雅的时代。宋词的婉约清秀就是很好的明证。在印刷品方面的喜好也是如此,首先的要求就是清晰美观。 实际上在宋朝,活字印刷的应用确实不多,当时的主流依旧是雕版,原因也可能与此有关。因此活字印刷术想要大面积推广,改良是个很重要的环节。 “用木头制作活字可否?”林昭依稀记得,后来似乎有人使用木活字,材质上比泥要好一些。 沈括摇头道:“木头精致了许多,但若是要刻字。对木质要求必然很高,而且印刷难免要接触墨水,木质受潮容易变形腐坏,怕是也多有不便。” “陶瓷?锡?如果从材质坚硬,不易腐坏,清晰美观这几个角度来看,铜活字无疑是最好的!”林昭思索着各种可能的材质。陶瓷易碎,锡太过柔软,铜无疑是最好不过。 不料沈括却沉声道:“铜自然是好,可是我大宋铜产量不高。每年光是铸钱用的铜就很紧张。如果用来制作推广活字,朝廷恐怕不会很支持……” 唉!宋朝的铜似乎很匮乏,历史书上还提及蜀中有使用铁钱的情况。还有最早的纸币“交子”也产生在北宋,那个年代,使用纸币不见得就是进步的表现,也是铜钱严重匮乏的不得已之举。 林昭叹道:“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要是能多开发几处铜矿就好了……” 依稀记得,后世滇铜似乎闻名后世,只是现在那里属于大理国。何况西南万重山,交通不便,即便有铜矿也很难运输。 “寻找铜矿也要机缘巧合才行,哪里能……”沈括应了一句,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少年时,随父亲居与闽南泉州,见当地有山泉呈青绿色,味苦涩,如胆汁一般。当地人取其水置于铁锅之中熬煮,水干之后,铁锅之上会有黄灿灿的铜出现。” 胆水炼铜?林昭反应过来,想起中学化学知识,多少有那么一点了解。那青绿色的苦泉水应该是亚硫酸铜溶液,加热就能生成胆矾,再遇到铁产生化学反应就能析出铜。多好炼铜方法啊,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宋朝缺铜的问题。 实际历史上,宋朝经济繁荣,铜钱需求量大,铜产量却严重不足。胆水炼铜法被发现之后,甚为重视,北宋时期,胆铜约占全部铜产量的百分之十五。南宋只能下半壁江山,失去了北方的铜矿,不得已,百分之八十五的铜依赖于江南的胆铜。 无论是胆水炼铜还是活字印刷,对大宋朝,乃至于整个社会历史的发展都是大有裨益的。沈括也真是的,藏着如此宝贝竟然不拿出来…… 林昭低声道:“沈先生,此二种方法若是加以改良,献给朝廷,利国利民啊!尤其是官家想要大展宏图,王学士也准备大展拳脚,对他们也算是很好的支持。” 沈括之前纯粹是好奇,只将其作为一种科学兴趣,并未仔细想过英勇推广问题。此时被林昭这么一提醒,顿时眼前一亮。 这两样东西可都是宝贝,献给朝廷必定是大功一件,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古代盐铁铜,甚至茶叶这些都是官营的,因此有些秘法在手,私人也不能轻易染指。至于活字印刷术,宋朝虽说不至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民间要印刷宣传什么东西,也会受到严格控制。 因此这两样技术很难自己开发经营,林昭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将其献给朝廷比较好。铜矿能繁荣国家经济,对整个时代都有益处。至于活字印刷,王安石变法在即,宣传是必不可少的,想必是会对这玩意感兴趣的。 此后一段时间,林昭时常来往于沈家大宅,与沈括一起商讨研究,进行活字印刷与胆水炼铜法的改良。 大半个月,总算捣鼓出一套不错的方案,并且制作了少量铜活字模型。随即快马送去汴京,进献给皇帝赵顼。 林昭近来吃喝玩乐搞科研,不亦乐乎,可许多人看在眼里,有些不淡定了。 余杭郡王府,赵仲山奇怪不已,疑惑道:“大哥,我们会不会多想了,林昭整日往沈家跑,根本无所作为啊!” “那你认为他该有什么作为呢?” 呃……赵仲晔一句话还真把赵仲山给问住了。 东阳郡公赵仲晔续道:“他初来杭州,人生地不熟,岂敢冒然?站稳脚跟,打探消息,等候时机才是正道……沈家乃杭州大族,对本地请肯定多有了解,沈括与王安石素来亲厚,林昭去找他有错吗?” “你是说……林昭是去向沈家打探消息?只是用得着这么频繁吗?每天都去!” 赵仲晔也不由疑惑道:“是啊,这个着实有些奇怪……” “对了,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估计就这几日……” “父亲也真是的,好好地跑去天台山听和尚讲经……” 正说话间,有人来报:“小侯爷,汴京邸报到了……” 夜幕降临时,江南河上航行的船只纷纷靠岸停泊。 点点星光渔火之中,一个消瘦或者说娇小的影子出现在河边,几个起落便神不知鬼不晓地蹿上了河边的一艘座船。 “小姐,我回来了!”走进雅致精巧的船舱,灯光映照下,娇小的影子露出原型,正是沐思虹的侍女玉童。平日里根本看出来,这个假小子竟身怀武功,还是个高手。 沐思虹从榻上站起来,轻声道:“辛苦你了,情况如何?” “平静,杭州很平静!” 这个回答让沐思虹有些惊奇,疑惑道:“林昭在做什么?陈家有什么反应吗?或者其他人……” 玉童回答道:“林昭自从到了杭州之后,便各处游览名胜古迹,最近与赋闲在家的昭文馆编校沈括过从甚密,半个多月里几乎日日往沈家跑!” “哦?难道我猜错了?林昭此来目的……”沐思虹略微有些失望,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对,这样才正常,要是眼下杭州不平静才奇怪……” 玉童疑惑不解道:“小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沐思虹嫣然一笑,吩咐道:“好了,按照计划,我们大张旗鼓到西湖……” “是!” 最近一段日子,林昭忙于搞流芳百世的科研项目不假。却也不至于完全醉心其中,此来杭州所为何事,皇帝密诏并不曾忘却。 林昭自己看似无所作为不假,但自从到杭州的那日起,苏岸便不见了人影…… PS:毕昇的籍贯有争议,本文中取杭州一说! 第九十八章变法序幕 熙宁二年二月,皇帝赵顼下诏拜王安石为参知政事,正式开启改革变法之路。 同时成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负责制定改革的章程内容,主持变法事务。用王相公的话说,就是“经画邦计,议变旧法,以通天下之利”。 在某种程度上架空了三司,甚至是宰相权力,俨然成为大宋朝第一实权衙门。由参知政事王安石与枢密使陈升之兼领。 在满朝文武一片反对声中,条例司开始着实实行改革,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将会推出一系列的改革变法措施。 尽管朝臣们反对激烈,各种上疏进谏一浪接着一浪,但是皇帝赵顼铁了心支持王安石,根本不多理会。自从上次借着阿云案打击了保守派的声势之后,年轻的赵顼已经初步建立起帝王权威。 胸怀大志的他一直期待着改革变法,富国强兵,现在是决心已定,岂是一般人所能动摇的? 因此不管有的大臣们如何反对,他都一概不理,甚至如郑獬、司马光这等翰林学士之言也是充耳不闻。司马光还好,郑獬则因为人缘太差,顺势被贬出了汴京城,去了杭州。 另外一批官员都也因此而贬官,朝中大臣因此大为震动,看来这次官家是铁了心了,对王相公可以说是全心全意的支持。一时间反对之声小略微减小,先行静观其变,待以后能够抓到把柄之后再说。 但触霉头的人却不在不少,赵顼刚刚瞧见一份奏折。看到内容之后,心里便很不爽快,却又不好发火。因为上书之人比较特别,正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苏轼,苏子瞻!至于东坡之号,则是贬官黄州团练以后才有的。 苏轼在古代文学史上的地位不言而喻,宋神宗熙宁初年。他的官职并不是很高,但已经极有名的人物了。 一方面是诗词才情,在汴京是相当有名的,找他填词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连皇帝的老祖母太皇太后曹氏都是他的粉丝。 另一方面便是才学,亦或者说家庭背景,不知是他一人,而是他苏家父子三人。 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唐宋八大家之中三苏并列,足可见他父子是何等厉害。 仁宗嘉祐元年(1056)。二十岁的苏轼首次出川赴京,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翌年,他参加了礼部的考试,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获得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却因欧阳修误认为是自己的弟子曾巩所作,为了避嫌,使他只得第二。要知道,那可是嘉佑二年龙虎榜,本来能做第一的人物。是何其有才华不言而喻。 嘉祐六年(1061),苏轼应中制科考试,即通常所谓的“三年京察”,入第三等,为“百年第一”,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每次其弟弟苏辙也都会榜上有名,兄弟俩可是近来大宋科举上明星一般的存在。 本来该是他兄弟大展拳脚。前途无量的时候,很不巧,他们的母亲去世,苏家兄弟只好回家丁忧守孝。 直到熙宁二年才初回到汴京。刚好一回来赶上王安石当上副宰相,开始参与变法。在史馆任职的苏轼有不同意见,便上疏劝谏。苏轼的文采何自不用说,引经据典,雄辩滔滔,很有说服力,在朝堂上的反响很大。 皇帝赵顼难免很恼火,可是苏轼的名气摆在那里,可能像其他官员那样随意处置,不禁有些犯难了。 垂拱殿里,赵顼将苏轼的奏章扔在御案之上,不由苦笑。苏家兄弟也真是奇葩,老二苏辙一心支持变法,他与王安石还生出惜才之意,打算调其进入制置三司条例司担任检详文字,负责起草变法内容条款的。 可是老大苏轼偏偏就南辕北辙,一心反对改革变法,而且言辞还很激烈,兄弟俩形成鲜明对比。可苏轼名望放在那,如何处置,赵顼还真有些犯难了…… 正在这时,内侍来报:王相公求见! 近来王安石出入垂拱殿的次数着实不少,几乎每日都要和赵顼谈论变法的相关事情。赵顼很客气地命人请王安石进来,军事相谈许多,不过内容差不多都是那些,多少让人有些厌烦…… 赵顼摆摆手,叹道:“算了,今日不说这个了,东阳动杭州进献了两件东西,还上疏说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宝贝。朕很好奇,介甫就随朕一同瞧瞧吧!” 说着有内侍取上一个托盘,一个个细小的黄铜小印章出现在面前,王安石不禁一惊,林昭这是做什么?一般朝廷命官的官印才会用黄铜制作的,民间通常是禁止使用的…… 不过林昭这个印章委实太小,而且每个上面只刻写了一个字,赵顼解释道:“东阳说这玩意是叫活字印刷,可以取代雕版刻印。准备足够的活字,印刷前按照需要排版就是了,简单方便,成本低廉……” 随后君臣俩人盯了半天,不断把玩,又按照林昭的描述尝试,似乎还有模有样的。 王安石道:“此物甚好,如此便可印制许多书籍,如论是每年的农书历书,还是士子们读书温习的圣贤之书,印刷都会方便许多,当真是大大的有利……” 赵顼笑道:“这些都是东阳与沈括捣鼓出来的,没看出来他还有这方面的本事……” “陛下,只是如此对铜的耗费是否会太大……”制置三司条例司如今监管着一些财政问题,王安石出言询问也在情理之中。 赵顼摆手道:“不会的,制作活字毕竟是少数,应用黄铜应该不多。何况他还给朕献了一道秘方,以后朝廷可以多增加不少铜产量……”随即便将那胆水炼铜之法大概说出来。 王安石也是激动不已,没想到苦涩的山泉水能够变成黄灿灿的同。若是能够扩大铜产量,大宋朝的钱荒在一定上就可以缓解,经济势必更加繁荣。这对变法的实施是有帮助的,自然十分高兴,并且会大力支持。 皇帝赵顼道:“这两项东西朕会吩咐工部进行尝试的,若当真可以,东阳与沈括可以为大宋朝做出了巨大贡献啊!” “不错,着实不错,东阳就是擅长奇思妙想!”王安石沉吟道:“不过陛下派他前往杭州,任务并不在此吧?” 赵顼笑道:“看来介甫这个参知政事当得很称职,想必你已经从三司的账目中发现问题了吧?” 王安石试探着回答道:“不错,两浙路,甚至是江南东路一些地方的盐税……似乎有些出入……” “不错!”赵顼现实脸色阴沉,随即笑道:“朕也不打算瞒着你,两浙路盐税的问题是该查查了……可那边的监察御史什么发现都没有,干净的有点过分了。所以朕才要让东阳去一趟的……只是最近他似乎都忙着搞这些东西,也不知朕的交代是否有进展了……” “东阳办事有分寸,陛下放心好了……”王安石对林昭还是颇为信任,颇为肯定的。 赵顼点头道:“不错,有闯劲,胆大心细,朕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他去的……” 王安石今日知晓了皇帝的真实想法,不由担心道:“陛下,东阳虽然能干,可他毕竟是孤身一人……没人帮他也就罢了,只怕两浙路的官员也不会有几个支持他的……” “说起来倒确实如此,似乎真实有些为难东阳了……”赵顼悠悠道:“可我们身边可靠之人有限,自己都用不过来,想要支持东阳也是有心无力啊!” 王安石摇头道:“不,陛下,不见得非得派人去直接支持。只要两浙路有一批正直官员,他们能够站在正义的立场上,必要的时候支持林昭,情况可能会好很多。” “说的有道理!”赵顼眼神一动,目光恰好落在苏轼的奏折之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刚还很为难该如何处置,现在似乎有妥善解决办法了…… 王安石叹道:“林昭那边缺人手,我们这边何尝不是呢?人才当真是缺乏啊……只能等来年科举,可能否遇到几个好的……” “科考在明年,怕是有些来不及……”赵顼明显有些等不及了,说道:“不若这样吧,就提起啊到今年……或者举行一次制科考试……” 虽然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王安石顿时兴奋不已。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人才,能补充一批新鲜血液,对变法也是大有裨益的。 熙宁二年科考提前的消息传开,许多士子措手不及,暗中咒骂怨恨的不在少数。但汴京城里有一位闽中来的书生,得到消息后兴奋不已。早早出门,本来只当是游历长见识的,不想真给自己碰上了如此绝好的机会! 幸运女神多眷顾啊!书生因此信心满满,同时想起,去岁年末在应天府外的尼庵里,似乎遇到过骑白马的公子预祝自己成功,似乎还有个约定…… 第九十九章从何入手? 大宋王朝一系列的人事变动与机构改革,震动的何止只是汴京。邸报送到杭州,有如一块大石从天而降,平静的西湖上顿时波浪翻腾。 虽说王安石入相势在必行,是迟早的事情,但消息传来,依旧让很多人震惊不已。尤其是制置三司条例司,几乎是控制大宋命脉的超然存在,让很多人不适应。杭州城里,各人有各自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 “大哥,王安石为参知政事,那林昭还不得更嚣张?”赵仲山忧心忡忡,他们虽然是宗室子弟,可就权力而言与宰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东阳郡公赵仲晔冷笑一声:“怕什么?赵顼还真是大胆,让他们折腾吧。我到要看看,他用王安石能闹出个什么动静来?” 杭州知州郑獬从一开始便与王安石不对路,贬官外放与此有莫大关系,故而很是气恼。变法尚未开始,已经存在严重的抵触情绪。叹息之际哈欠连连,只觉得十分疲惫。眼下杭州政务全都压在他一人身上,也不知新任的通判什么时候能到啊? 钱塘陈府,陈宏则愤愤不平,王安石为相,手掌天下大权,其“爪牙”林昭必须会更加嚣张,以后想要报仇岂非难上加难?还有,听闻江宁行首沐思虹来了杭州,美人如玉啊,可惜不曾一睹芳容,当真遗憾。一想到这些,他顿时心痒难耐,可惜被老爹禁足家中,出不去真是捉急啊! 西湖边。雷峰塔上,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得到消息,一声冷哼:“赵顼……如此不把祖宗基业当回事,这是要将大宋天下玩完啊!” 身后一个美貌少妇缓缓走来,淡淡道:“不是自家一点一滴打拼下来的,自然不珍惜,你干着急又有什么用?此事暂时还不好说,兴许……对我们是件好事!” 男子迟疑了一下,一笑道:“是啊,若是搅得天下大乱。不得人心才是最好不过……如此,我们的机会也就多上几分!” 少妇语气平淡道:“眼下先别做白日梦,取回我娘家的东西,积蓄力量最为重要。只是赵宗咏父子看的那么紧……唉,当务之急,得把杭州这潭水搅浑了,让他们无暇他顾才是……” “嗯,混水摸鱼乃上上之计。”男子深以为然,说道:“原以为这个林昭前来。会打破杭州的平静,没想到他竟不动声色。长此以往可不是办法。” “宋官家派个毛头小子来,真是异想天开,想要打开局面,哪有那么容易……”少妇脸上一直挂着不屑的冷笑,沉吟道:“不若我们帮他一把,既然无风不起浪,那就推波以助澜如何?” “这……”男子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让李逢从那边推一把。不过要小心,千万不敢把我们自己也陷进去了……你说,他们要是倒了,我们会不会唇亡齿寒?男子似乎还有点担忧与顾虑。” “你就放心好了,光靠那点海盐能有多少钱?”少妇眼高于顶,不屑道:“能比得上我家两浙十三州,百年来的积蓄吗?只要拿出来。便富可敌国了!” “好,夫人说的是,不过李逢对我们还是很有用的,尽量小心!”男子嘱咐一句。言语之间对少妇很迁就。 林昭是从沈括那得到消息的,只是轻轻一笑,完全意料之中的事情,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眼下变法是要开始了,可能否顺利施行,结果如何都还不得而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任重而道远。 这是皇帝和宰相们操心的事情,自己一个小提举官用不着闲操心,眼下也有自己的烦心事。最近一段时间,看似每日只是游山玩水搞科研,可林昭一直没忘记正事,不曾闲着。无意间通过沈家,林昭已经对杭州的情况有了一个初步了解,这对自己站稳脚跟有很大帮助。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在期待苏岸的消息。自从到达杭州那日起,林昭就另行委派了他任务,让其先行离开了。劫杀有过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在杭州城里,人身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苏伯洲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十多日后边带来了很有价值的回报。 “伯洲,情况如何?”林昭急忙询问,十多日了没个头绪,心里还真有点难受。 苏岸低声道:“公子,我这些天走访了许多沿海村庄,也去看了海边的盐田,晒盐的百姓都很辛苦。暗中打听了,这几年海盐产量一直都不错……” 林昭疑惑道:“可朝廷那边接到的奏报,两浙路这两年盐产量下降的很厉害啊!” “晒盐的百姓说,官府时常前去收购海盐……不过价格一直不高……甚至许多渔民都被拉回来让去晒盐了……看得出来,靠海盐吃饭的那些百姓,生活着实困苦……”这几日看到了许多悲惨境遇,苏岸很是于心不忍。 人手增加了,产量反而下降了?林昭轻轻摇摇头,又问道:“那百姓之中贩卖私盐的情况如何?”记得盐铁官营的封建时代,东南一带贩卖私盐的状况一直都存在。历朝历代如是,比如元末起义的张士诚,就是个私盐贩子起家的。 “也有,但就我了解的情况,现在民间的私盐贩子越发少了……途中有听到消息,余杭县本来有个上百人的盐帮,小有名气,结果前两年被袭击了,死伤惨重,死了几个,活着的也都成了残废了……他们是私盐贩子,也不敢报知官府……这种案子,官府通常也会以盐枭斗殴处理,根本不会多管…… 以前贩私盐,顶多是被官府抓获,受些牢狱之灾,至少不会有杀身之祸,但是这次……许多人吓破了胆……只有少数人,迫不得已才铤而走险……” 林昭沉默了,贩卖私盐本就是顶风作案,其中大部分也是走投无路的苦哈哈,虽说是违法之举,却也可怜。想不到还会有此等悲惨遭遇,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呢? “对了,两浙路的盐价你有了解吗?”林昭又提及另一个问题。 苏岸道:“正常,连同附近的江南东、西,淮南路,盐价一直还算稳定。” “如此说来,供求是没问题的,人还是那么多,食盐用量变化不大,价格不变,产量却减少了,显然不正常……” 林昭摇头道:“看来两浙路的盐务确实出问题了,朝廷那边显示,这几年两浙的盐产减少了四到五成……可就眼下了解的情况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怎么会这样?”苏岸很是惊奇。 林昭淡淡道:“哼,这就是了,看来两浙路的水很深啊!” 没错,皇帝赵顼这次派林昭前来杭州,目的就是一个字——盐! 古代盐铁铜,甚至是茶叶都是官营的,这也是朝廷十分重要的赋税来源。 古代盐有多种产出方式,东南食用海盐,并州西北一带则产池盐,西南川蜀则是井盐。其中海盐比重甚大,东南地区,江淮两浙一带,是重要海盐产地,自然也就是盐税重地。 可自从英宗治平元年起,这五六年的时间里,两浙路的盐产量逐年减少,甚至可以说是暴跌。相比于仁宗晚年全盛时期,差不多降低了一半。与此同时,盐税也是大大减少。 两浙路地方给出的原因是海民消极怠工,以及自然原因,海盐产量大幅度减少。监察御史也查不出所以然来,加之一些其他缘故,英宗皇帝也就一直不曾过问。 但是到了赵顼这,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而且还变本加厉。老爹的历史遗留问,赵顼不能容忍,自然是要解决的。改革变法需要大量钱财,两浙的盐税意义重大。当然了,赵顼做事向来是一环套一环,喜欢在背后做文章,这次也不例外。 明目张胆地派人去查不方便,估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赵顼思前想后,必须从根上入手,找出个妥善解决之法。恰好此时,林昭“犯错”,便趁机将林昭贬官去杭州。 理由充足,人有能力,又忠诚,林昭绝对是不二人选。赵顼也不指望能瞒住什么人,至少打草惊蛇的目的达到了。之后就看林昭的能力,一旦查出端倪,便会全力支持,以雷霆手段处置。 任务艰巨,林昭很清楚幕后之人一定会防着自己,孤身一人,很可能是举步维艰。好在苏岸跟着来了,身边还有个可靠之人可用。于是便一明一暗,自己打掩护,苏岸出去暗访,还真收获不小…… 只是知晓了内情又能如何呢?按眼下情形,两浙路的私盐贩卖问题不小。如此规模,已经不可能是一些小贩小打小闹了,那么必然牵涉甚广,甚至一些两浙路的地方官也不大干净。 强权,阻力什么的林昭倒是不怕,可到底该从何处入手呢?眼下根本就没个突破口!有心无力,无所作为,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就在林昭纠结的时候,一份香艳的邀约送上门来,邀请次日晚间西湖一游。落款处三个娟秀的小字清晰可见……沐思虹! 第一零零章林间杀戮 西湖之上,花船游荡,沐思虹坐在船舷侧的窗口,呆呆地看着远处南屏山与雷峰塔,不言不语,不喜不悲。 清风徐徐,水波粼粼,夕阳余晖洒在水面之上,波光荡漾,煞是美丽。 如斯美景,沐思虹却意兴阑珊,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沉默许久才轻声问道:“玉童,你说他们会来吗?” 请柬是发出去了,自己有多大面子,客人是否赏光,尤其是那几个重要的能否如约而至,沐思虹心里有些没底。 玉童站在一边,沉吟道:“想必陈宏肯定是会来的,但是林昭……就不好说了……” “他要是不来,我们一切筹划可就都白费了……”沐思虹俏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之中满是忧虑。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元节在秦淮河边的情形,那三个灯谜他猜得那么轻松,却不肯上船一见。 看来在他心里,自己的艳名没有多少吸引力。也难怪,想必那位孟小姐是个出众的美人,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这个林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上一次不见是善解人意,我们感谢你,这次你可千万得来啊……沐思虹在心里暗自期盼着。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动机,又黯然失色了。 玉童安慰道:“小姐,也不打紧,你不必太担心。只要小姐的名气只要打出去了……他一直都在杭州,迟早会有机会的……” “说的也是。希望如此吧!”沐思虹应了一声,嘱咐道:“该请的杭州士子名流可都别忘了,明晚有的忙活……” 见沐思虹露出疲惫与厌倦神色,玉童心疼道:“小姐,这两年你一直穿梭在风月场中,佯作笑脸,真是为难你,委屈你了……” “又有什么办法呢?”沐思虹摇头道:“当年避祸江宁,若非秦淮河我们可有栖身之所?再后来是为了报仇……可是毫无头绪,何时才能得报大仇呢? 玉童听得心酸不已。自家小姐虽然出身并不高贵,可毕竟是自小锦衣玉食的交规之女。何况容貌娇美,又是个聪慧的才女。不想家中遭遇变故,流落风尘,白日里对男人强颜欢笑,黑夜独自一人默默垂泪,千难万难,庆幸的是保住的清白之躯。 整整三年了,从未见过小姐真正有过笑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哪个少女不怀春?可沐思虹的心里完全被仇恨填满。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玉童希冀着什么时候能有个男子出现,能帮助小姐,带给她温情,让她欢笑幸福…… 也许只是奢望吧,希望这次能够顺顺当当的,大仇得报。至少可以与小姐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想到这里,玉童心里便有些急切,低声道:“小姐。老爷当年属下应该还有人在吧,可否派人联系他们帮忙呢?” “他们能帮上什么呢?”沐思虹有些犹豫…… 玉童道:“至少打探消息,收集证据是可以的……兴许可以找到蛛丝马迹,扳倒陈琦和幕后之人……” 沐思虹沉吟道:“好吧,那你去余杭县跑一趟,看是否能找到故人……已经三年了,未必有人愿意理会我们。你小心些!” “小姐放心,玉童一贯谨慎!”说着一闪身,消失在门外。 背影已经消失,珠帘犹在晃动。沐思虹不禁轻轻摇摇头,眼中满是怜爱与感激,轻声道:“丫头,辛苦了……” 余杭县东,临近海边有个方家村,居住的全是同姓同宗的本家,祖上是唐朝安史之乱时从中原迁来的。起初是以种地为生,后来跟着当地人学会了捕鱼晒盐,便以之为生计,不过勉强只能混个温饱,依旧生活艰辛。 后来许多人见到海盐利润大,便着手贩私盐,才日渐富裕起来。尤其是前几年跟着一位大爷一道,生意做很大,都狠狠地赚了一把,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可是三年前,那位大爷家上元夜莫名失火,一家数十口全部丧身火海。又逢官府巡查追究贩卖私盐,方家没少因此受牵连。 因私盐而兴,也因私盐而衰。 三年时间过去,方家村早年的兴旺富足早已不在。按理说即便不贩盐,杭州一带也是土地肥沃之处,只要尽心耕种,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可是地方官府不断催促,差不多临海二十里的农户全部被弄到海边去晒盐了。这也就罢了,可是晒出来白花花的海盐却不值钱,几乎全部被官府低价收购走了。方家村的村民是敢怒而不敢言,生活也就逐渐困苦,已经快到了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揭不开锅的地步了。 方家村的村民无可奈何,只得想办法另谋生计,当然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轻车熟路的老本行。 这日方家一位老太公过寿,村中许多人都聚集到了一处破败的宅院之中,看似热热闹闹的,内里气氛却十分凝重。宅院之外,村子里外多个路口,要么是洗衣的妇人,要么是放牛的童子,亦或者是闲聊的老汉,都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只要有外人前来,便可第一时间发现,通风报讯…… 宅院中的一处密室里,方家三四十个中青年聚集在一起,正在讨论安排一件大事。 “兄弟们也都清楚眼下的情形,自从唐老爷子不在后,原先的生意没了……官府欺压的有厉害,我们方家已经是一天不如意一天,再这么下去可就没活路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坐在中间,似乎在方家威望很高,说话很有分量。 “大哥说的没错,整日里辛辛苦苦晒盐,却卖不上价钱,看看我们现在都过的什么日子?吃不饱,穿不暖,老太公过寿,大肉都买不起两斤……” “这样下去不是可办法……所以,去年开始我们便暗中存下了不少海盐,若是能运到饶州、赣州一带,必定能大赚一笔……” 中年男子沉吟道:“朝廷前两年查的紧,我们贩盐也都是小打小闹,挣不来几个钱……这次这一票,我们要是做好了,方家便又能过上好日子了。不过风险大家都是知道的,今日知会下宗族兄弟,到底做不做?” “大哥,做,为何不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是要饿死的。看看现在村里的孩子都饿成了啥样,一个个皮包骨头,面黄肌瘦……”话音落地,立即有人附和赞成。 “是啊,没什么不敢的!” 以前贩卖私盐的时候,生活富足,好日子过惯了。现在自然没几个人愿意过苦日子,哪怕明知是犯罪,依旧愿意铤而走险。 “那官府会不会……”有的人还是比较担心,三年前为了躲过一劫,方家村上下可是没少上下打点,花费不少。若非如此,方家也不至于衰败的如此之快…… “没发现吗?这两年动手的人日渐少了,官府盘查不严了……尤其是近日,晒盐的事情都管的不多,越发的松懈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此人显然心怀侥幸心理。 “官府倒是不怕,可……”有人忧心忡忡道:“还记得以东山乡那伙人的遭遇吗?” 提及此事,众人不觉都有些害怕。三年前,东山乡一个百人上下盐帮遭遇袭击,死伤许多,惨状历历在目,让人十分忌惮。 “唉,你们想多了,那是当时盐帮之间火并……那会贩盐的人可不。今时不同往日,没人和我们抢生意,正好趁着机会大赚一笔。” 话是如此说,但依旧有人心存疑虑,见多数人赞成,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何况确实是生活所迫,贩盐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也就默许了。 “那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趁着夜里,把几十担海盐运走,饶州那边来的客人在钱江边……只需要运到……” 夜幕降临的时候,方家村几十个青壮年动身了,挑着海盐沿着小路出发了。他们的心思很单纯,盐只要卖出去,就能换回铜钱,换回米粮……故而一个干劲十足,挑着担子快步进入树林,这都是当年熟悉的小道,安全隐蔽……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密林深处,突然杀出一行蒙面之人,一个个手持钢刀,冲上来二话不说便砍杀…… 方家村的村民惊恐不已,这些杀人不眨眼恶魔又出来了?当年东山乡可就是这般遭遇……昨日明明说了,可就是没人相信,现在悔之晚矣……一时间,惊恐与哀嚎在密林中此起彼伏…… 方家青壮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纷纷用手中的扁担反击。可木棒那里是钢刀的对手?顷刻间便落败了,形成了一边倒的杀戮…… 领头的方家老大心怀侥幸,兴许只是大盐帮为了威慑外人……也许只是吓唬吓唬,挺多砍伤几个人…… 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眼见本家兄弟一个个倒地,方家老大越发觉得事情不对……难道不留一个活口吗?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狠心?后背猛然一阵剧痛,刀影闪过,鲜血喷溅,方家老大应声倒下…… 月光之下,一柄钢刀在月光照耀下明晃晃的,刀刃上鲜红的血迹清晰可见。滴滴答答,还有鲜血正顺着刀尖滴落下来…… 第一零一章花船夜宴 玉童对杭州一带很熟悉,即便是孤身一人,依旧是轻车熟路。 她此行的目的正是方家村,她清楚地记着,方家族长方阿大当年与自家老爷过从甚密。小姐回来,想必他们会念着点旧情,帮忙打探些消息总是可以的。当然了,也得先行打探下,看人是否还靠得住…… 夜晚到了方家村,竟意地发现方家大部分青壮年都出门了。以及其灵巧的身手,偷听了几户人家大婶的谈话之后,玉童便知道了他们的去向。 想不到他们依旧在走贩卖私盐的老路,了解下如今的情况也好,玉童悄然跟了上去。当年跟随老爷走过几回,道路十分熟悉。 玉童赶路虽然快,可终究还是来晚了,她也完全没想到,方家人会遭遇意外。等玉童赶到的时候,密林之中的杀戮已经快结束了。 月光下手起刀落,方阿大应声倒地,明晃晃的尖刀上,鲜血淋漓,滴滴答答……这一幕,玉童恰好看在眼里,震惊之下,她险些叫出声来…… 救人已经来不及了,自己单枪匹马冲出去也无济于事,也会送死。玉童平日里看起来似乎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是个心思细腻,极有主见的女孩。 此刻,即便是在极度惊恐之中,但理智告诉她必须要冷静,必须要克制。小姑娘硬生生地沉住气了,这份定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于是乎她真真切切目睹了一场杀戮,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言。着实太残忍了。凶手随即便离开了,玉童来不及去探查方家村民是否还有活口,便机警地尾随在凶手之后…… 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凶手到底是什么人先不管,今日方家村民遇害,很可能与老爷家里出事大有关联。一直苦无线索,今日可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代价太过惨痛,可是方家好几十条人命换来的啊…… 行凶的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荒郊野外。还会有目击者,更不会想到目击者如此胆大包天,敢于跟踪他们。因此麻痹大意之下,有所疏忽,竟然一直不曾发现身后的尾巴。 玉童便一直跟着他们,瞧见他们在半路换了血衣,进了余杭城。先是进入了一处宅院休息,原以为这里就是他们的落脚地点了,不想其中一人进而复出。玉童立即想到。此人应该是去见幕后主使者,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目的地竟然是余杭县衙…… 怎么会……玉童震惊不已,怎么会这样?她满脑子疑问。却不敢多逗留,如此重要的消息,必须尽快告知小姐…… 余杭县衙,一个人直接进入了知县李逢的书房。 “都解决了?”一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面向墙壁,不曾回头便开口询问。 “是的,方家四十多人,一个不剩。全部格杀!” “可有什么纰漏?” “绝对没有,手脚干净……” “如此甚好,对了,那个提供消息的饶州商人呢?说来也巧,若非他提供消息,方家村那群蠢货又正好如此凑巧,事情还真有些棘手。” “放心。船只已经做了手脚,会永远留在钱塘江底的……” “很好!”中年男子笑了,但笑容让人感觉到阴森森的冷酷,续道:“这边查不出蛛丝马迹。那么只能查过往的事情了,当年钱塘县那宗失火案……陈琦啊,这下你又有的忙喽!” “去禀报少主,就说事情已经办妥了,请他放心。”临走时,中年男子又不放心地问道:“对了,案发地点把控的可好?” “确定在钱塘县!” “这就好!免得本县麻烦,还对政绩名声不好……唉,可方家村在余杭县,我还是跑不掉……唉,真是麻烦!”中年男子叹道:“记得,明日找人及时发现凶案现场,报官……” 却说林昭接到邀约之后,还有些奇怪,沐思虹不是在江宁吗?怎地突然来了杭州? 难不成他是专程追我来的?林昭轻轻一笑,自觉没有那么大魅力…… 只是美人邀约,不去似乎不大合适。上元节,在秦淮河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虽说是善意的,但也有可能是自作多情。现在人家千里迢迢从江宁赶来杭州,如此盛情邀请,若是再拒绝,似乎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去,自然得去!说起来林昭也正想瞧瞧这位江宁行首到底长什么样?想起上元夜,那几个灯谜,想来此女至少很聪明,颇有才情…… 次日傍晚,林昭来到西湖畔时,一艘装饰华丽精致的花船已然停靠在断桥前,偌大的“沐”红灯清晰可见。 到达以后,林昭才发现,自己果真自作多情了。还以为这位沐小姐只请了自己一人,可实际上杭州的士子名流来得倒是不少…… 看样子江宁行首马上有变身杭州花魁的趋势,得!自己好歹算是个江宁人,今日就来给她捧捧场吧! 每个上船的士子都是卖弄一下,报上姓名,送个礼物,说上一番倾慕在已之类的话语。林昭空手而来,只是随手将请柬送上,温言道:“江宁林昭……” “林昭?你就是上元节猜灯谜的那位林公子?”门口迎接的侍从惊喜不已,他们是沐思虹的亲信,上元夜秦淮河边发生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猜中灯谜,却又主动离开的林公子,大名绝对是如雷贯耳。 “不错,在下林昭!” “林公子请这边走!”有侍女立即上前引导,态度相当的客气。同时有人已经将消息飞报自家小姐。沐思虹之前有吩咐,故而让侍从们对林昭更加关注在意。 “他来了!”沐思虹接到消息,激动不已,甚至一下子从榻上站起来。不明所以的侍女惊奇不已……再联想到莫名其妙突然来杭州,一下子反应过来,莫非是小姐喜欢林公子,此来杭州都是为了他? “好生照料着!”沐思虹吩咐一句,继续欢天喜地梳妆打扮。 总算是上了沐思虹的花船,地点却从江宁变成了杭州,从秦淮河变成了西湖。只不过船上的装饰布置,以及美人都不曾发生变化。 花船舱内的布置并非富丽堂皇,而是多了些清新雅致,当然又不失典雅,恰如其分地表达出主人的身份品味。 一进来就有种与众不同,与寻常风月之处有很大差别,也正是这种别具一格,才让沐思虹身价倍增。士子名流,装清高爱文雅之人才更愿意趋之若鹜。 看来这个沐思虹着实不同寻常,尚未见面,林昭已经对他多了三分好感。 正在这时,门口一阵喧哗,有两个年轻人联袂而来。林昭已经落座,本来不曾在意,不想一抬头瞧见的竟然是赵仲山和陈宏…… 陈宏在杭州不奇怪,可赵仲山怎么?他并不知这厮出京避的情况。心念一转,已然想明白,其父是余杭郡王,那么他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 陈宏的运气还算不错,老爹的禁足令刚刚解除,便接到了沐思虹的邀请。这让这小子激动了许久,当初在江宁那么苦心求见而不得,如今竟得美人主动相邀请,当真是受宠若惊。 当然了,他又担心老爹知道会怪罪责罚,便趁机拉上了闲得无聊的富水侯。 赵仲山在汴京也是纨绔风流惯了,这种场合自然不会拒绝,便跟着陈宏一起来凑个热闹。 不想上了船,才发现林昭竟然也在,赵仲山的眼神顿时有些不自然了。若非林昭打了赵颢,自己何必千里迢迢躲到杭州来?还被兄长斥责。估计老爹赵宗咏回来之后,也少不得一同责罚。 赵仲山是那种不会反省自身的人,自然而然记恨着林昭。这段时间杭州情况非比寻常,大哥一再交待不可轻举妄动,赵仲山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是今日一见面,情绪还能克制的那么好吗?眼中顿时几欲喷火,有机会找茬那是肯定的。 尤其是陈宏,顺着赵仲山的目光也瞧见了林昭。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陈宏这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目光几乎可以杀人,恨得是咬牙切齿。尤其是联想到那晚在秦淮河的耻辱经历,脸上写满愤怒…… 今晚沐思虹也请他了?陈宏这心里更不是滋味。当他发现身边的赵仲山眼中也多有怨恨时,陈宏心里暗自笑了…… 林昭一直远远地看着两人,知道今日又是冤家路窄。有这两个纨绔子弟在,今晚休想清闲。不过咱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如果有人不长眼,那肯定会毫不留情地还击。如果有人要自取其辱,绝对不会吝啬客气的…… 林昭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看了两人一眼,旋即又低头饮酒,似乎全不在意。 赵仲山与陈宏刚准备上前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有人招呼道:“仲山,你也在?” 赵仲山回过神来,不由一惊,忙道:“皇叔,你也来了?” 皇叔?花船之上,顿时一片惊讶…… 第一零二章美人如玉 皇叔,很尊崇的身份,有点吓人! 林昭抬头见来人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肤色略微黝黑,方面大耳,看起来有几分威武之气。不过举止动作还算斯文,几缕文士气质飘忽不定。 赵仲山既然称呼他为皇叔,想必多半是濮王赵允让的某个小儿子吧! 宋真宗就仁宗赵祯一个儿子,仁宗皇帝遗憾无子,唯一过继了一个濮王的老十三赵宗实。这厮当上英宗皇帝之后,对亲兄弟们都很不错,赵允让二十多个儿子几乎全封了亲王、郡王,以至于眼下大宋朝的王爵几乎全被濮王系垄断了。 只是不知这位又是哪一个?总之,林昭对他们家没什么好感。 可实际上他猜错了,结果让林昭有些吃惊。来人名叫赵世琚,并非濮王府“宗”字辈,甚至压根就不是宋太宗的后代,他的身份比较特殊。 众所周知,宋朝创立者是太祖赵匡胤,可惜烛影摇红,英年早逝,死的不明不白。最可惜的是,死后皇位没能传给儿子。弟弟赵光义继位后,皇位便落到了太宗一系,一直传到了现在的赵顼手中。 宋太祖赵匡胤的几个儿子,比如赵德昭、赵德芳虽然都死得早,但都留有后嗣。赵德昭生有赵惟宪、赵惟能两个儿子。赵惟能又生有三子,其中最小的一个叫赵丛贽,又生有数子,其中一个就叫赵世琚。 简而言之,赵世琚是太祖赵匡胤四世孙! 赵仲山则是宋太宗赵光义的五世孙。赵氏皇族一家亲,见面喊一声皇叔自然理所应当。 赵二夺了大哥的江山之后,对长房的子孙都多有忌惮提防。赵德昭、赵德芳兄弟两人英年早逝背后,多少都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过历代皇帝,为了显示手足情深,名义上对太祖系的子孙都很优待。封王封侯的不少,但是赵世琚并非长子嫡孙系的,虽为宗室,如今却只有个神武将军的名号。 此人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可实际上已经年近四十。属于容貌显年轻的那种。赵世琚醉心作画,在宗室之中是出名的。他是个闲散宗室,并不在两浙路任职,前年来了杭州,便为西湖与钱塘上游的富春江美景所吸引。醉心其中难以自拔,甚至誓言要画尽西湖美景,富春风光…… 甚至还为此专门向宗正寺请求留居杭州,这种事皇帝也并不反对,英宗皇帝在时便准许了…… 如此说来。赵世琚是个寄情山水,痴迷书画的人物。今晚何以突然对风月红尘之事感兴趣呢?可见再清高的人,也抵挡不住美人的诱惑啊! “今晚在湖边闲游,见此处灯火辉煌,听说美人在此宴客,你们也来了,便来凑个热闹!”赵世琚哈哈一笑,言辞似乎很有风度。 赵仲山笑道:“嗯,江宁第一行首沐思虹,艳名远播。想不到连皇叔都饶有兴趣……只是,皇叔来此,若是被婶母得知,会不会……”赵世琚的妻子也是出了名的美女,平日十分恩爱。 赵世琚摇头道:“不打紧……你婶母不是那种小气人……” “皇叔请!”赵仲山的爵位比赵世琚要高得多,不过长幼辈分摆在那里,恭敬些是应该的。 从林昭面前经过的时候。赵仲山与陈宏怒气冲冲,喜怒形于色。赵世琚看在眼里,不由疑惑道:“你们认识?不给为叔介绍一下?” 赵仲山道:“皇叔,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林昭。以前的鸿胪寺主簿,现在的杭州市舶司提举官。” “就是那位侦破辽使遇害案,出使辽国扬我国威的林昭,林东阳?”赵世琚似乎很敬仰一般,不过只道出林昭的光荣事迹。反倒是气死唐介,拳打赵颢这些更闻名的“英雄”事迹却不曾提及。表情之间,隐约似乎透着些古怪。 林昭抬头发现赵世琚似乎对自己饶有兴趣,正在上下打量。看似平静似水的眼神之中,似乎透着一种极强的探索欲,好奇背后,似乎隐约还有种不屑。这种不屑与赵仲山他们完全不同,并非是盲目自大,而是一种强大的自信。因此只是一眼,林昭就感觉到这个赵世琚不简单。 “尊驾谬赞了!”林昭轻轻应了一声,彼此之间无冤无仇的,客气一句,不深交也不得罪即可。 赵世琚摇头道:“少年英才,实至名归,有空到我府上喝杯水酒?” “多谢盛情!只是在下身份低微,不敢冒然叨扰!”林昭隐约觉得这个赵世琚并非完全好心好意,因此委婉拒绝。 赵世琚轻轻摇摇头,悠悠叹道:“那真是可惜啊……”此人还算很有涵养,并未露出不悦神色。 “神武将军邀请你,给脸不要脸……真是不知道好歹!”背后的陈宏骤然跳出来指责。 赵世琚官居几品林昭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左不过是个闲散宗室而已。当然了,至少到现在,林昭对这位赵将军还并不反感,也没有什么敌意。可是陈宏算是哪根葱?明显是出来挑事吗? “哎呦,这不是陈宏吗?多日不见,为师甚是想念,你可还好?”林昭毫不客气,当日戏言让陈宏执师礼,真是太有远见的。 一听这话,众人都知道有猫腻,见陈宏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不尴尬。 赵世琚瞧在眼中,看来情况要比预想的好很多啊!随即出面做个和事老,笑道:“算了,想必东阳公务繁忙,不得空,以后有机会再说。” 恰在此时,环佩轻响,珠帘晃动,一个光彩照人的美人缓步而出,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 舱中众人,包括林昭、陈宏在内,都是第一次见到沐思虹的真容。丹凤眼,弯月眉,长睫毛,眼底犹如湖水一样幽深,水灵灵的格外动人。 朱唇秀口,嫣然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更显迷人。美人皮肤白嫩,一颗美人痣点缀的很巧妙,隐约有几分娇媚妖娆,恰到好处。 一身红装,艳而不俗,纤细而灵动的腰肢,胸口则是山峦起伏,呈现出完美的曲线。身姿曼妙,一颦一笑间楚楚动人,当真是秀色可餐,诱惑十足…… 虽说是个风尘女子,但是举止间似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与闺阁千金相比,却不显得柔弱,隐约有几分健美,此时正玉步轻挪,翩然而来。 在场的男子全为沐思虹的风采所倾倒了,美艳如斯,我见犹怜,当真是尤物啊! 陈宏看呆了,两眼几乎发直,之前是对沐思虹感兴趣,却也没想到会美到这个程度。看那灵动有力的腰肢,衣裙也掩不住的小翘臀,太吸引人了。不像有的柔弱女子,床榻间根本经不起挞伐,如何能够尽兴?倒是如此尤物,不必操心着怜香惜玉,若是那健美的腰肌再能迎合一二,必定欲仙欲死,直上云霄…… 这色痞子想着想着,几乎流下口水来。不过见到身边的赵仲山,也是色眯眯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要是这位爷也喜欢上沐思虹,自己怎么争得过?考虑不周,引狼入室啊!陈宏很后悔带着赵仲山一同前来…… 林昭就淡定的多,没有那么多赞叹,想法也不至于那么下流。身边的孟若颖、顾月伦都是美女级的,长期养眼,林东阳的眼光自然就要高许多。 不过得承认,沐思虹确实姿色不俗,与孟、顾儿女也多有不同之处。孟若颖出身大家闺秀,却因打理家族生意,为人干练,顾月伦是乖巧可人的小家碧玉。 沐思虹最大的特点则是娇媚,娇柔动人,媚而不俗,与风月红尘地的风情很相符…… 不过说到风情万种,她终究是出身低了些,年纪小了些,与萧观音比起来差了许多。至于容貌,与沉静优雅的汴京第一美人柴敏言相比,又不在一个档次。可是很多的元素组合在一起,恰好让沐思虹显得别具一格…… 尤其是隐约之间,她身上似乎有几分野性美,与她的身份颇不相衬。可不得不说,这一点却在不经意间让她更显与众不同…… 林昭注意到对面的赵世琚,目光有波动,这很正常,男人嘛!但是很快便克制住了,哪怕他已经三十多岁,成熟稳重,可是美色当前,能如此轻易抵挡,足可见此人自制力。亦或者,有更能吸引他的东西让他忽略美色诱惑。一般来说,这种人往往能做大事…… “欢迎各位赏光,奴家欣喜不已,感激不尽……”沐思虹轻启朱唇,吐气如兰,悦耳的声音让人很享受。 “能有幸得见沐小姐堪比天仙的美貌芳容,实乃我等之荣幸……”陈宏第一个出声拍马屁。 沐思虹请笑道:“多谢陈公子美言……想必这两位是神武将军与富水侯吧?二位赏光,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座位是侍从安排好的,座位身份图已经禀报于她,了然于心。 “沐小姐客气了!”赵世琚轻轻点头,赵仲山则是笑眯眯,刚想说什么……可惜沐思虹只是随意打个招呼,已然转过身去…… 只见沐思虹看着林昭悠悠道:“足下便是林昭公子?”说话间,一双美眸深情款款,上下打量这位思念许久的少年公子。 第一零三章湖边魅影 沐思虹对林昭很好奇,能迅速猜中那些灯谜之人必定聪明,能写出“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之人必然有才学,善解人意,拒绝美色诱惑之人,必然是温情君子。敢气死宰相,拳打亲王,说明此人有胆识,敢作敢当。 按这个标准,林昭简直堪称完美……完美夫婿的候选人啊,可沐思虹心中全是仇恨,根本无心多想儿女私情。她对他林昭的期望很高,却并非是这方面的。 如今见面,第一印象还算不错,说不上多风流倜傥,却也是俊朗的少年郎。要是换一个歪瓜裂枣,即便是逢场作戏,沐思虹也未必愿意。 眼神、举止儒雅沉稳,不像赵仲山与陈宏那样,色眯眯的看见就恶心。不为美色所动是好,可是他到底是正派守礼呢?还是压根就看不上我?听闻江宁孟家千金是个大美人。没来由地,沐思虹有些担心,有些失落…… 不过总体而言,今日她确实是受宠若惊,到访的客人大大超出了预期。杭州的名流士子到了,林昭与陈宏两个期待的主角到了,竟然还有两位宗室子弟不请自来,这对自己在杭州的名气是大有好处的。而且,赵仲山这位小侯爷似乎也与林昭不对路…… 正好,林昭和他们的冲突越大越好,这对自己而言是好事。当然了,中间推波助澜不能少……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陈宏他们就是草包,嫉妒心如此之重。只需要对林昭对亲近些就是了。 “林公子,当日不见而别,奴家甚是想念!”沐思虹一句话,顿时引来很多人羡慕嫉妒恨。 “真是的,怎么能如此唐突了佳人,薄待了沐小姐!”指责之情顿时一片。 “不过奴家知道,林公子善解人意,乃是一片关爱之心,奴家感激不尽!”沐思虹随即话锋一转,柔情似水。美眸更是深情款款,全落在林昭身上,旁若无人。 其他人还罢了,赵仲山与陈宏的表情立即不自然了,愤恨之情溢于言表。赵世琚坐在一旁,看在眼中,默然不语。 那厢林昭应声道:“沐小姐有礼了,当日在下自作主张,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哪里?”沐思虹满眼柔情,摇头道:“林公子心思细腻。知我懂我,这份恩情,奴家铭记心中……” 呃……林昭顿时满头黑线,宋朝的女子都如此奔放吗?即便是风月欢场中,这讲话也太直白了吧?不能忽视周围的其他男人啊,这是明显是让其他人嫉妒吗?再者,她真就对自己如此在意,如此深情? 果不其然,在座男子。许多本就对沐思虹抱有想法,但是现在……一个个全都偃旗息鼓,意兴阑珊。当然了,对林昭自然多有嫉妒,愤愤不平,尤其是陈宏,眼神几欲杀人…… 花船晚宴便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隐约的不和谐因素,主人沐思虹都看在眼里,不协调也就罢了,甚至还有意纵容。目的耐人寻味。 古代宴会,尤其是这等附庸风雅的红尘之地,诗词歌赋自然是少不了的。很快边有人提议,作诗填词助兴,赠与沐小姐。赵世琚又添上一个彩头,当众作画一幅,题写诗词赠与沐思虹。 于是乎,一干杭州士子名流自然不甘落后。陈宏更是积极,这是他擅长之道,正好以此来讨沐思虹欢心,当即率先作诗道: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君心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话音落地,以赵仲山为首,顿时较好声一片。沐思虹也轻轻点头,文采算是不错,尤其是最后还以诗词传情,情意绵绵。 如果说是陈宏即兴所作,林昭绝不相信,这厮才学虽还好,可瞬间写出如此优美的诗词并不容易。春日精致描写的恰到好处,唯恐忘记款款深情。末尾似乎羞羞答答,却很直白地表达了倾慕之情。这份感情不知酝酿了多久了?八成是昔日早就备下的旧作。 事实确实如此,在江宁的时候,陈宏与沐思虹之间便是有诗词往来,这厮便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准备写一阕妙词,好打动美人芳心。 可惜在秦淮河边受阻于林昭,之后又匆匆离开,几经修改才定稿。遣词造句更是煞费苦心,本来最后一句是:相思只在……要是单独赠与沐思虹,这么写肯定没问题,爱慕之心表露无遗。可是今日公众场合,有些难为情,只好略作改动。 之前写这阕词是聊以自慰,没想到沐思虹竟然来了杭州,陈宏喜出望外,一片苦心终于是能派上用场了! 一曲词吟出之后,陈宏满脸笑容看着周围其他人,十分得意。在座的一些杭州士子不由摇摇头,亦或者叹息两声。 有些是才学确实不如陈宏,再者时间太短,哪里能很快想出应景的佳句来?可不是所有人都有陈宏这等提前作弊行为。再者,陈宏之父乃是钱塘知县,也不好轻易驳了他的面子…… 于是乎陈宏瞬间便成为翘楚,大为风光,那厢赵世琚已经开始作画。一副西湖春景图,已经初见布局,湖光山色跃然纸上,看得出他的画技还是相当不错的。不过陈宏之作能否题写其上还不好说,至少林昭尚不动声色…… “林东阳,你呢?”赵仲山见状,呵呵一笑,主动询问,意欲何为再明显不过。 相比之下,陈宏没有了上次那么嚣张得意,吃一堑长一智,已然不似上次那么莽撞。林昭虽无才名,却也有经典佳作,不得不防啊!上次秦淮河猜灯谜,对陈宏的自信心打击可不小……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费心多日,几经修饰润色才得此佳句,林昭短时间内哪能信手拈来,故而勉强恢复些许侥幸的自信。 说实话,林昭对这种活动的兴趣不是很大。恰好沐思虹盛情邀请,不好拒绝,加之确实闲来无事,便抱着好奇的心思来了。 只是没想到冤家路窄遇到陈宏和赵仲山,至于诗词……赵仲山和陈宏又有些不知道姓什么了?见所有人目光都注视着自己,林昭不由叹息一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为什么总有些自找没趣…… 没办法,这必将又是一出装逼反被打脸的戏码!要知道,林东阳可是不认输,不服软的主…… 林昭笑道:“沐小姐盛情相邀,那在下就不客气了……”随意沉吟道: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没办法,诗词并非自己擅长之道,必要时候只能“借鉴”。只是所知有限,一时间想不出更应景的诗句来,只能以此凑数。文采是极好的,只是内容……比陈宏那首更直白,更是情意缠绵。 沐思虹一听,俏脸一红,心里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前面几句,对自己的描述十分贴切,尤其是小女儿心态,描写的惟妙惟肖。只是后面写女子为情所困,笔笺写相思……这是他设想的吗?至于最后一句,月移花影约重来……是他的暗示,约定? 一阕词深情款款,一个男人的词作写一个女人,写的如此柔情蜜意,该作何解释呢?沐思虹心里顿时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愫。 陈宏的表情顿时不自然了,沐思虹看自己作品时,明显没有如此反应…… 至于说两篇作品到底谁占上风,差别并不十分明显,那么决断就完全在沐思虹一人身上了。 时间恰好,赵世琚也趁势道:“画作已完成,至于题词,劳动沐小姐亲自来!” 决定权一下子交到沐思虹手中,众人都盯着沐小姐,期待着美人如何决断…… 沐思虹微微一笑,二话不说,上前在画作上题写道:秀面芙蓉一笑开…… 两行娟秀的字迹写完,沐思虹搁笔,美眸深情款款地看着林昭,高下立判。 美人凝眸,林昭瞧在眼中,还真有些心动了,这小妮子…… 一旁的陈宏,顿时妒火中烧,几欲抓狂…… 林昭去赴宴了,苏岸则依旧出门探查,不想却得到一个惊天消息。 昨夜余杭县数十个私盐贩子被杀,死状惨烈,中午时分才被人发现报官。等到钱塘县推官差役赶去勘验现场,加以核实,已是下午,消息这会才传入杭州…… 随即在杭州引起轩然大波,苏岸知道轻重,便连夜赶回来在西湖边候着,好第一时间告知林昭。 不想却意外发现了一个鬼魅的身影,身体灵巧,高来高去,一看就是有好功夫在身。起初还以为此人会对林昭等人不利,后来才发现鬼鬼祟祟,有意避开众人。 苏岸不禁大为好奇,即便是林昭与诸多杭州士子名流下船离开,也一直不动声色,隐藏在黑暗之中观察。 他清楚地看到,这个鬼魅的影子纵跃间跳上一艘花船,船头的红灯上,偌大的“沐”字十分醒目…… PS:感谢书友一如回忆打赏! 第一零四章浮出水面 黑夜,杭州府衙依旧灯火通明。 知州郑獬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坐立不安!来杭州上任才不过几个月时间,一个人身兼两职,忙忙碌碌,政绩没有,麻烦却是不少。 就在昨晚,钱塘县地面上,竟然发生了一起重大凶杀案,死亡四十一人。国朝建立以来,除了谋反叛乱,如此规模的杀人案凤毛菱角。 消息传出,必然是要惊动庙堂的,说不定官家还会龙颜大怒,至少言官肯定闻风而动,上书弹劾自己。朝廷的质问与责难是必然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案件,若是没个交待,罪责自己如何担待得起? 当真是恼火啊!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凶案现场有大量的海盐,从死者的身体特征判断,可能是海边晒盐的百姓。贩卖私盐,现在可以得出一个大致的推断。 难不成是私盐贩子之间的冲突?可事情能如此简单吗?如此向朝廷解释,只怕立即会质问自己,杭州境内私盐贩卖如此猖獗?虽说自己是刚刚到任的,但是这管治不善的罪责治跑不。何况私盐贩子之间的冲突都能闹到了这种地步,那责任将更加重大。 郑獬这会是火急火燎,按理说刑狱是属于通判的责任,可是杭州通判暂时空缺啊,如此棘手的事情都压在他身上。 更恼火的是,新到任不久,在杭州人生地不熟,各方面了解都不深入,想要查案是困难重重。故而少不得要倚重钱塘县令陈琦。 陈琦更是苦不堪言,事情麻烦,责任重大是肯定的,可是原本是可以不担这份责任的。案发地点确实在他钱塘县,可是距离余杭县的边界不过数里,这运气真是……真是倒霉催的。 好在,经过调查,这些私盐贩子都是余杭县方家村之人,如此余杭知县李逢老弟也脱不了干系。有个人和自己一起扛着,一起辛苦。陈琦心里多少算是有点安慰。 真正麻烦的是,案件还与贩卖私盐相关联,此事就显得更加复杂。最近一段时间,但凡是沾上一个“盐”字,都会让他神经敏感。 如此关键的时候,出现关于贩卖私盐的案子,此事若是处理不当,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说严重点。可能是要危急身家性命的。 陈琦自然分外紧张,先向知州大人做了汇报之后。立即赶去余杭郡王府,面见东阳郡公赵仲晔。 突然发生的凶杀案,打破了杭州的一池春水,骤然间轩然大波,随时都有波涛汹涌的趋势,情况很不容乐观。 赵仲山愁眉苦脸地从西湖边回来,见到大哥表情凝重,询问之后才知道出大事了。 “这几年贩卖私盐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最近还严加防范。怎么还会出问题?”赵仲晔有些恼怒。 陈琦抱怨道:“人是余杭县的李逢那边的,我们根本管不着……其实贩盐的一直都有,这个不奇怪,关键是幕后到底是谁动手的?” “是啊,这可比我们当年狠辣许多,四十一人,全部灭口。当真是有魄力啊!”赵仲晔嘴角挂着冷笑,表情无比凝重。 “如此说来,不会是盐枭之间互相仇杀?”赵仲山初时把事情想的比较简单,听大哥与陈琦如此说。才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赵仲晔摇头道:“不会,动手之人的目的绝对不会如此简单,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想想此事最直接的后果是什么?” “四十多人的凶杀案,必定是要上报朝廷的,而且此案涉及了私盐……”陈琦没有说下去,已经开始冷汗直流了。 赵仲晔点头道:“这就对了,最直接的影响,杭州乃至两浙路的盐务问题必然曝光…这下,朝廷可以光明正大,介入两浙盐务调查……” “不会这么严重吧?”赵仲山骤然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的要更为可怕。 陈琦不断擦拭额头的好水,说道:“是啊,要是果真如此,那我们……” 赵仲晔忧心忡忡道:“官家派林昭前来,首先的目的就是为了打草惊蛇,说不定他已经对两浙路的盐务起疑心了?现在好了,正好给了他口实,让他有机会插手,他怎么能放过呢?” “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陈琦颤声道:“难不成是官家派人所为?” “或者是林昭?是他的奸计?”话说出来,赵仲山自己都有些不相信,林昭应该不至于如此可怕。 赵仲晔摇头道:“他们是想打草惊蛇,是想要查案,但是不会采用这种方式,毕竟是四十多条人命……对了,案情现在有线索吗?” “没有!”陈琦苦笑道:“案发现场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那里是钱塘江边的密林小道,晚上根本没人去。今日午间才有樵夫发现,来报官的。” “没有线索?”赵仲晔摇头道:“那此案该怎么查?费这么大功夫,如此大手笔,目的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小公爷,你的意思是?”陈琦已经有些弄糊涂了。 赵仲晔追问道:“陈县令,你告诉我,现场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那么官府该由何处着手调查呢?” “自然是死者身份,以及相关联的人物……” “有结果吗?” 陈琦道:“死者都是余杭县方家村的,并未有什么特别的……他们昨日可能是要去江边,向一个饶州私盐贩子交货……不过已经有消息了,那饶州人的船在江心沉了……” 沉船?这是要掐断一切线索啊!赵仲晔掷地有声道:“那方家村这些人肯定有线索,否则布这个局就没意思了……那些人出身和过往你有调查吗?” “这几年很安分。早几年的时候也参与过贩盐,他们是跟着唐庆元……唐……”陈琦说到这,不由打个磕巴,说不出话来。 赵仲晔冷笑道:“你也发现了吧,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人家真正的目的在这!” “大哥,唐庆元是谁?”赵仲山满腹疑问,但是压根就没人理会。 陈琦惊惧道:“难不成是唐庆元的家人回报报仇?不对啊,那晚他们全家都丧身火海了……莫非是他们部属或朋友?” “不见得,兴许有人是想要借刀杀人!”赵仲晔沉吟道:“你发现没有。两浙路盐茶这块可不是我们一家……” “小公爷是说那伙人……?” 赵仲晔点头道:“对,以前他们躲在暗处,分羹一杯,我原以为睁只眼闭只眼,有钱大家赚就行了。没料到竟是养虎为患,现在竟然想借朝廷的刀解决我们,然后独霸……” “可是这样,朝廷就会重视两浙路的盐务,唇亡齿寒。他们也好不到哪去……”陈琦及时提醒。 “是啊!”赵仲晔也疑惑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这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得不偿失啊……兴许这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可他们到底意欲何为呢?最可怕的是,到现在为止,我们连对手的真是身份和意图都没有搞清楚……” 赵仲山压根就听不懂大哥在说什么,但是他能从对话中听出,有人要对付他们,只怕是要出大事。 “小公爷,那现在该怎么办?”陈琦已然是六神无主,有些慌乱了。 赵仲晔沉吟片刻吩咐道:“仲山,马上给父王送信。让他尽快回来……”这份责任太过重大,已经不是他能扛得起了。 “是!” 仈`0` 電` 孖` 書 W W W . T``χ``T ` ⑧`0` . L`A “陈县令,眼下你这边照常查案就是了……该注意还是要注意,至于各处的纰漏,我会想办法找人补上的……”赵仲晔吩咐道:“不过,我料想要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人来。到那个时候,才是跟艰难,最该小心翼翼的……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慌。不能乱……” “嗯,我会的……”陈琦知道,事已至此,只能镇定面对了。 “大哥,那我呢?”赵仲山道:“我能帮忙做些什么?” “你?”赵仲晔迟疑一下,笑道:“该吃的吃,该玩的继续玩就是了。” “大哥,我……”赵仲山骤然有些受伤了。 赵仲晔摇头道:“我让你玩你就玩,还有带上陈县令家的公子……” “小公爷,这是何意?都这时候了……”陈琦有些诧异。 “越是这时候,越要表现的镇定如常,他们虽然不参与,但是个很好的侧面表现……别忘了,还有一个林昭一直在杭州。” “是啊,晚上还在西湖见面了,我们还……” “还怎么着?争风吃醋是吧?”赵仲晔笑道:“继续,别害怕,你是皇亲国戚,还争不过他吗?” “这……”赵仲山越发有些糊涂了。 赵仲晔道:“你与陈宏素与林昭不和,如今在杭州时常见面,你们却偃旗息鼓,不动声色。丢了面子是小,反而放他怀疑,你们是故意避着他,不敢得罪他的……此人善于侦查之道,非常时期,一如往昔,反而更能稳住……” “明白了!”赵仲山与陈琦都点点头。 “大哥,仅此而已,怕是不行,这小子鬼着呢?” “没错,我也觉得,看他整日在杭州游山玩水,不动声色,若说他没有丝毫作为,我是不信的。”赵仲晔沉吟道:“看来是该找点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了……” “哼,该给他点教训……对了,大哥,你才我今日在西湖还见到谁了?” “谁?” “赵世琚!” “他本就在杭州,这不奇怪……”赵仲晔不禁疑惑道:“只是他素来清高,怎么突然也对那风月红尘之地感兴趣了?” “好了,按照约定各司其职即可,不会有事!”话虽如此,可赵仲晔心里依旧七上八下,难以安定。朝廷追查也罢,林昭的存在也好。他并不是很担心,最让人恐惧的还是隐藏的幕后之人…… 到底是什么人呢? 西湖花船之上,沐思虹也有同样的疑问。 当玉童抽泣着向她转述了方家村村民遇害的惨状后,沐思虹震惊不已,惊惧之下是沉痛的悲伤。 四十一条鲜活的生命,与家族当年遭遇的情况相差无几……过往与现实的悲伤一起涌上心头,让她悲从心生,泪流满面……今日晚宴上,一丁点的喜悦完全被冲走了,荡然无存。 “你看清楚凶手的模样没?”许久。沐思虹才止住哭声,抽噎着询问。事已至此,眼下这些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玉童摇头道:“离的远,瞧不清楚,不过我尾随他们回去的……” “他们去了哪里?”沐思虹很想知道,这幕后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都住在钱塘县的一处民宅中,后来有人外出,进了余杭县衙……”玉童如是禀报。 余杭县衙?沐思虹猛然一惊,难不成幕后主使者是……不应该是钱塘县吗?沐思虹已经有些昏头了。 “这就不知道。我见他轻松进了县衙,许久都不曾出来……想必……”玉童道:“我不敢耽搁太久。这消息太重要了,所以才赶回来告诉小姐的。” 沐思虹沉吟道:“方家村当年与家中关系亲密,说不定会因此连带出当年旧案,兴许也是好事!” “小姐,要不我再仔细去探查下余杭县那边的隐秘?”玉童主动请缨。 “也好,万事小心!”万幸玉童赶到及时,无意间发现了这难得的线索,千万不敢的中断。只是查到线索又能如何呢?依靠谁呢?林昭?他可以吗? 一时间心中浮现出无数的问号,沐思虹心乱如麻! 林昭听到苏岸的禀报之后沉默了许久。一句话也说出来,四十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即便他们当时在从事违法勾当,可如此惨死当真让人唏嘘。 “官府查到什么没?” “还没有,只知道死者是余杭县方家村人,案发地点在钱塘县。” “怎么会这样?”林昭有些不解,思维有些混乱。 苏岸点头道;“以前也有盐帮之间斗殴的情况,但是从来不曾出现过如此恶劣的结果……” “盐帮斗殴?”林昭摇头道:“四十一人死于刀伤。下手干净利落,哪里会是盐帮那些乡民村夫所为。何况不过几十担盐,值钱不多,有必要如此吗?所以凶手的不敌不是为了图财。否则海盐不会依旧留在原地,这件事,很不简单啊!” “公子以为有什么问题?” 林昭轻轻摇头道:“现在还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这下子杭州盐务就浮到明面上来了。如实上报官家,朝廷便可名正言顺派人清查此事……我们之前的明察暗访,见效慢,眼下有了此等契机,想必官家不错错过的。 倒不是说想要推卸责任,来杭州快两个月了,隐约能察觉出来,杭州的盐务不简单……单凭你们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样也好,且看官家决断吧!” “如此说来,这案子出现的还真是巧,恰到好处啊!” “别高兴太早!”林昭叹道:“这件事实在太巧了,正是因此,才更加让人生疑。” “公子是说……?”苏岸也察觉到,事情似乎远非想想的那样简单。 林昭苦笑道:“也不知是什么人,竟这么帮忙,有空见到,必须得当面感谢才是。”说话间,目光悠远,陷入沉思…… “对了!”沉默一会,林昭又问道:“你说见到有高手上了沐思虹的船?” “是,那人行为很隐秘,至少轻身功夫不错,悄无声息就上船了。随后船上也并无动静,也未有伤害,想来与船上诸人熟识。”苏岸还就此作出一番分析。 林昭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个沐思虹不简单啊!”晚宴的时候,他便有这样的感觉,沐思虹热情,对自己柔情似水,可林昭终于得她那嫣然的笑容背后并不真诚,似乎是有目的的接近……警校养成的习惯,让林昭自然而然对她有种戒备…… 加上苏岸的这个发现,那这个沐思虹身上的神秘之处就越来越多了。现在,林昭真的开始怀疑,她从江宁来杭州到底有什么企图? 林昭吩咐道:“伯洲,左右凶杀案没有头绪,这两日你索性盯着沐思虹,看看那个魅影是否还出现?可以适当探查,还有……好好查查沐思虹的背景!” “好!” “这几日就辛苦你了!”林昭拍拍苏岸肩膀,轻声安慰。 “没事,都是我分内之事,应该的!” “到底是什么人呢?”林昭不由陷入了沉思,杭州的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原以为西湖水清澈,但是现在看来,也混杂了不少。 现在问题看似已经浮出水面,可这绝对只是冰山一角,还有重大的问题掩藏在浑水之下。 禀报官家赵顼是一回事,尽快找寻蛛丝马迹,找出头绪也十分关键。而今之计,一片茫然,唯一的突破,或者说猜想,只能是沐思虹这边了。 次日晚间,玉童悄然下船,再次往余杭县去,进一步探查那些凶手的来历。玉童的行动很迅速,也很谨慎,她未曾注意到,身后有人如影随行! 第一零五章麻烦至 皇帝赵顼同时接到了郑獬与林昭的奏报,震怒不已。 四十多人被杀,哪怕是些十恶不赦的私盐贩子,如此处决也是对朝廷权威的极大藐视。 以前国朝海晏河清,自己登基不过两年就出了这种事,尤其是在变法刚开始的关键时期,赵顼的脸上如何挂得住? 查,必须得一查到底! 还有杭州,乃至整个两浙路的盐务问题,之前打算让林昭明察暗访,徐徐图之的。 现在看来,问题大了。如此慢火熬煮肯定是不行,这次的事情是个极好的口实,正好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彻查到底。不管是谁,敢于如此嚣张,绝不手软。 至于主持调查的人选,他早已心中有数,苏轼就很合适。 很快苏轼便被请入宫中谈话,得到官家有意让他出任杭州通判。要是放在前几日,苏轼定会认为,是因为自己弹劾王安石被贬官。 但今日官家语重心长道:“杭州私盐贩被杀一事想必你已听说,四十一条人命,还牵涉到的盐务,大有问题,派其他人去朕未必放心,子瞻此去任重道远啊!” 去杭州查盐务大案,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是对自己信任与重用啊!当然可能也不乏让自己出京的意思,不过心中的反感与怨气已经少了许多。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尽心竭力,彻查此案!”不管怎么着,苏轼是心甘情愿接受了。皇帝的面子是一方面,那四十一条人命也关系重大。他是个善良正直之人,怎容得如此草菅人命?自然义不容辞。 赵顼继续嘱咐道:“杭州盐务问题远比想象的要严重,你这次去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查清楚,朕要两浙路的盐税全部交归朝廷。” “是!” 苏轼更加感觉到责任重大,负面情绪进一步减少。再者,即便他是进士,制科考试中的翘楚,以现在的资历。去做个杭州通判也不亏。 赵顼道:“让你一人去肯定不行,在此之前,林昭已经出任杭州市舶司提举官,已经着实明察暗访,到杭州之后,你二人需要多合作。” 林昭?是去岁年末的那个汴京风云人物吗?听闻此人有勇有谋,才思敏捷,却又胆大妄为,苏轼也十分好奇。可惜等他来汴京的时候,林昭已经离开了。无缘得见。这次去杭州要与他合作?听说他与王安石亲近,会不会?吕惠卿、李定等王门弟子的表现实在不敢恭维,苏轼难免有些担忧。 皇帝赵顼焉能看不出来,说道:“东阳是个懂事之人,素来以大局为重,你放心!” “臣省的!”转念一想,皇帝敢于派此人去杭州打开局面,足可见其非凡之处。如此也好,正好趁此机会前往杭州。见见这位传奇的林东阳。 赵顼随后又做出了一系列安排,熙宁二年四月,苏轼出任杭州通判,比原本的历史提前的两年。同时,赋闲在家的沈括为两浙路访查使,即刻上任。 外界看来,苏轼或许是因为抵触变法遭到贬谪。但是沈括可是与王安石交好的红人。如此,皇帝赵顼的布局就显得大有深意…… “林昭啊林昭,该做的朕都做了,能否成功就要看你们自己了!”赵顼轻叹一声。内侍来报,王安石求见。 随即王相公便风风火火进来,见礼之后道:“陛下,青苗法已经有初步的章程了,请过目……” “嗯,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效率很高吗?”赵顼一边看呈上来的青苗法章程,一边问道:“对了,科举的事情如何了?” “本月二十七日开考,六月前便会有结果……” 皇帝赵顼点头道:“嗯,现在确实急需人才……” 苏轼与沈括虽然还未上任,但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杭州城里。 雷峰塔上,赵世琚站在案几之旁,一边挥毫泼墨,一边笑道:“看到了吧,赵顼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他缺的不过是一个借口。” “好了,现在我们帮他找到借口了……”身后一个妖娆妇人轻轻一笑,看着远处的西湖上游船往来,低声道:“听说杭州最近来了个风尘女子,美的不可方物,果真如此吗?” 赵世琚自然听得出妻子话里有话,笑道:“有几分姿色,但是比你差远了!” “是吗?”妖娆妇人似乎醋意浓重,笑道:“我还以为你作画相赠为定情信物呢?” “哪里,我主要是想去见见,看看赵顼委以重任的林昭到底是何许人也?至于这赠画,自然是有目的的。” “那结果呢?” 赵世琚道;“一面之缘能看出多少?不过倒是没有让我失望,有些才能,也相对沉稳,赵顼能派他来,想必有些非凡之处,拭目以待吧!” “那他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呢?要不要对付此人……”妖娆妇人不由有些担心。 赵世琚摇头道:“不会,眼下该担心,头疼的该是赵宗咏他们才是……放心好了,有人会出手对付林昭的,用不着我们多事。何况官家派了苏轼与沈括来,有些人该更加手忙脚乱了,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李逢那边处理的可还妥当?不会有什么纰漏吧?” “不会,他办事已经妥当,你是知道的。只是这件事有些引火烧身,牵连与他,此番责任也是不小。” “这倒是,他确实受委屈了,我会想办法保全他的,不会有事。越是如此,朝廷对他也就越放心,只要盐税的事情牵涉不到我们身上,对我们反而是一件好事……”赵世琚洋洋得意,像是一切都算无遗策。 妖娆妇人淡淡道:“这些都不打紧,只要能尽快扳倒赵总咏,我们已经等待太久……” “放心,已经在尽力了,但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赵世琚安慰一句,目光再次回到烟波浩渺的西湖,默然不语。 事情真就像他想象的那样算无遗策,毫无纰漏吗?事实显然并非如此。那晚玉童出现的实在太过巧妙,他们根本不曾想到,大意之下有所疏漏,也一直不曾发现。 玉童受沐思虹的指示,连续多次前来余杭县探查,殊不知身后还跟着一个苏伯洲,于是乎消息立即汇总到了林昭哪里去。 “你是说沐思虹的人最近经常去余杭县?”林昭先是有些惊奇,随即饶有兴趣。 苏岸点头道:“不错,是个女子,先是去余杭县附近的一处宅院,里面倒是住着一个酿酒作坊的伙计,人少倒是不少……时而还会去余杭县衙。” “余杭县衙?她去那处做什么?”林昭疑惑道:“难不成他们对余杭县有什么图谋?亦或者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这个沐思虹到底在搞什么?”他目前只知道余杭县令叫李逢,是徐州人,仅此而已,与沐思虹之间有什么渊源还真不知道…… “公子,这个沐思虹确实有古怪之处,只是他与盐务案有什么关联吗?”苏岸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林昭很清楚他的意思,难不成自己的调查方向错了?到目前为止,沐思虹确实与案件没有丝毫关联。可是脑海之中就有这么一种直觉,隐约觉得其中有什么缘故,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这个……反正眼下并无其他线索,你且先盯着,万一要是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就算了……”林昭沉吟片刻,如此算是折中处理。旋即又问道:“杭州府衙那边可有什么调查结果?” “没有多少线索……目前的定性是贩卖私盐起了冲突,那日正好有一个饶州盐贩子沉船江心……”苏岸回答道:“还有……方家村早几年前与一个叫唐庆元海产商人关系密切,可是三年前的上元节,唐家意外失火,好几十口人全部葬身火海了……” “哦?”林昭不由一惊,沉吟片刻便嘱咐道:“立即着手调查这个唐庆元,兴许是个突破口!” 苏岸在杭州的工作效率很高,林昭有理由觉得他还有别的帮手,或者说渠道,追查一个人并不难。 “好的!”苏岸答应的同时又问道:“听闻朝廷派人来了?” “是的,苏轼出任杭州通判,还有沈括为两浙路访察使……”对于这样的安排,林昭有些意外,沈括倒是很熟悉,彼此合作十分默契,自然很好不过。 至于苏轼……接到消息的时候,多少有些震惊。毕竟可是名传千古的大文豪,此刻的心情甚至超过在青州面见欧阳修时的激动……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西北望,射天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多少窥脍炙人口的名篇,对苏轼总有一种特别的崇敬,想想不久之后便能见到这位大文豪,并且与之一起共事,林昭心里还是挺激动的。 只是有一点让他有些担忧,那就是苏轼的政治立场。王雱已经特意来了书信,提醒苏轼颇为保守,前不久刚刚弹劾过王安石,此番来杭州颇有贬谪的意思。 林昭不由有些头疼了,要真是如此,这位大文豪恐怕还不好相处…… 不过在新任的苏通判到来之前,本职这边先出麻烦了,林昭才“回想”起自己本来的职位是杭州市舶司提举官…… 第一零六章真假使臣 宋代的市舶司相当于海关,一项重要职责是管理对外贸易事务,也包括外藩邦国使臣的初步接待。 熙宁二年四月,南风刚刚吹来,便有海外的使臣到了,据称是来自于西方的大食。 大食,也就是阿拉伯帝国,这个林昭是知道的。横跨亚欧非,地中海与波斯湾都是其内海的强大帝国,其疆域范围远在宋朝之上,国力也不可小觑。想当年,就连强大的盛唐王朝也在怛罗斯一战败给大食人。 不过大食对于宋朝还是比较尊敬友好的,毕竟都是世界级强国,目前还有什么纠纷和冲突。最为关键的是宋朝富庶,有太多精美的货物,令他们向往。尤其是精美的丝绸和瓷器,在西方最受欢迎,给他们带去高额利润,令不少阿拉伯商人趋之如骛。 早在宋朝立国指出,因为西北各大势力盘踞,丝绸之路受阻。大食人便探索从海路来往大宋的途径,商人苏莱曼与航海家伊本?瓦哈比的商船经海上丝绸之路驶进广州。此后无数的大食商船来往于大宋东南沿海,杭州也是其中之一。 有市舶司开设口岸的几个城市里,都有些大食人居住,到后来的元朝时期,泉州还有了阿拉伯人聚居的“番坊”。 按理说大食使臣到来该是好事,可不好的是一下子来了两拨,都说来自于波斯湾,是;阿拉伯阿拔斯王朝的使臣,并且互不承认对方。继而互相指责对方是假冒的。出现了纠纷,问题也就出现了。 两路大食使臣。其中有一方是假的,若不辨明真伪岂非成了外交笑话?虽说大食与大宋朝相隔十万八千里,也没什么直接来往,可一旦闹出笑话,传出去可绝对有损天朝上国的名誉!这种事自然不允许发生,处理起来必然会很麻烦! 如今双方都指责对方是假的,却又拿不出证据来,因此这分辨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处理外藩贸易事物的市舶司。 实际上。按理说最佳负责的机构应该是鸿胪寺,毕竟人家声称是代表阿拔斯王朝来的,属于外交事宜。可总不能都送去汴京,要知道其中一路必定为假,到时候反而不好收拾,到了都城,才是真的让天朝上国丢人…… 再者。两路大食人也义正言辞,若是不分辨清楚,绝不离开杭州城。没办法,林昭只能接管这个烂摊子,分辨真假使臣…… 私盐贩子被杀一案,林昭暂时也顾及不上了。毕竟精力有限,便交待了苏岸继续追查相关线索,自己硬着头皮去见阿拉伯人。 一大早便赶去了市舶司衙门,大堂上两帮阿拉伯人分左右而落座,泾渭分明。互相死死盯着对方,一动不动。互不相让。这个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有人冒充自己,放在谁身上都会大怒的。林昭好奇的是假的那一方,哪里来的如此底气? 即便是林昭到来,阿拉伯人也丝毫不为所动,不说站起身来迎接,甚至连打个招呼就觉得多余。 吆喝,架子都还不小吗?要是换了其他的官员,兴许还会动怒,林昭心态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平和的。 见到提举官到来,小吏们眼泪汪汪,这帮白肤白长袍的番邦实在难伺候,现在总算是有人来负责了。 小吏似乎还想抱怨几句,林昭却并不想听,随即一摆手,示意其直接离开。随后带着一位专程青睐的“舌人”,大踏步进入堂中,笑道:“各位阿拉伯的朋友,欢迎各位到来。” “你是宋朝的官员?”见林昭穿着绿色的官袍进来,终于有个长袍阿拉伯人出声询问,虽然腔调古怪,说的确实汉语,以至于连专程负责的翻译的“舌人”都用不上,倒是方便了许多。 “你会讲汉话?”林昭看着左边的说话的男子,饶有兴趣地询问。 那阿拉伯人总算是识趣点,站起身来道:“会的,经常来往于贵我两国之间进行贸易,学会贵国语言很重要。何况,鄙人十分仰慕贵国文化,所以便尽力学习。” 这个理由很充足,这厮的汉语也说的颇为流利,学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倒真是难为他了。 “你们是大食的使臣?”林昭轻声询问。 那人立即朗声回答道:“是的,伟大的哈里发派我们前来宋朝,购买精美的丝绸和瓷器。” “哦!”林昭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带来了什么呢?” “我们……我们途中在古里遭遇了海盗,货物都被劫走了,只有我们几个人侥幸逃了出来……对不起……”这阿拉伯人没了神气,说话也吞吞吐吐,尴尬至极,表情也恰到好处,看着似乎很真实。 古里是印度半岛南端,在那里遇上海盗了?林昭并不知道,这个时代海盗是否有这么猖獗。从这个人口中得到最直接的信息是:他们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了,甚至连见面礼都没有。不过兴许是真的,古代这种事也并非没有,不能因此而有所偏颇。 林昭点点头,旋即又询问右边人:“你们也是阿拉伯的使臣?” 这伙人明显更为高傲一些,根本不为所动,林昭示意舌人翻译。对方为首之人才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压根听不懂。 舌人翻译道:“他们说自己是大食使臣,而这边的不是,是奉苏丹之命前来贺喜大宋皇帝陛下登基的,我们带来了亚历山大的香料,还有宝石,以及诸多礼物。” 噢?这个听起来更诱人啊! 恭贺皇帝陛下登基,这个理由让天朝上国的官员们听到,一定会很受用,很有优越感的。香料,宝石很精美,很值钱,相对都不那么重要,最关键是尊严。只是赵顼已经登基两年了,这些人才来祝贺,似乎…… 还有,一个说奉苏丹之命,一个说奉哈里发之命,阿拉伯帝国的统治者到底叫什么来着?这难免让人有些奇怪。 右边之人又用阿拉伯语道:“阿拉伯与哈里发虽然都存在,但是已经今非昔比了,因为我们塞尔柱人已经占领了巴格达……哈里发只是一个象征,整个帝国都是我们苏丹说了算……” 左边一听,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竭力恢复正常,说道:“胡说,强大的帝国是由伟大的哈里发统治,塞尔柱人如何是阿拉伯勇士的对手?” 这是怎么回事?林昭依稀记得,前是看过一些关于阿拉伯帝国的纪录片,11世纪却又貌似波斯人入侵阿拉伯,然后…… 没错,公元1055年,塞尔柱人攻入巴格达,消灭了波斯人建立的布韦希王朝,赶走了波斯人。因此被阿拉伯阿拔斯王朝哈里发视为救星,并册封其为苏丹,帝国权力落入此人苏丹手中。至于哈里发则成为的精神领袖和象征,情况要是再恶劣点,有可能沦为傀儡了。 如果是这样,那这两路使臣的身份就耐人寻味了! 林昭向右边的阿拉伯人提问道:“你们说来祝贺我国皇帝陛下登基的?” 舌人翻译那人的回忆道:“是的,听闻贵国那位仁爱的皇帝陛下去世,新的皇帝登上帝位……苏丹命我们来表示祝贺!” 林昭疑问道:“仁爱的皇帝,是说仁宗陛下喽?” “对,他是一位仁厚和蔼的老人,现在他的儿子是贵国皇帝吧?” 仁爱的老人,那自然只能是宋仁宗了! 左边那阿拉伯人立即哈哈大笑道:“仁宗皇帝已经去世好几年,继位的儿子英宗皇帝也已经去世了,他的孙子已经当皇帝两年了,你们才来祝贺,哈哈!” “呃……怎么会这样?”右边使臣叹息道:“真是不幸,愿安拉保佑贵国!” 林昭转身看着左边的使臣,笑眯眯道:“看来阁下对我国很了解啊!” “那是自然……”话一出口,那人便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拉伯与宋朝相隔万里,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虽说仁宗皇帝去世已经五六年了,但在交通不便,通讯极为落后古代,不代表远在中东的他们都能得到消息。 北宋初年,宋太宗用年号乾德,不想数年之后灭后蜀之后,才发现此年号前蜀后主王衍已经用过。同时在华夏之地,不过是隔着巴蜀群山,皇室年号,如此重要的消息尚如此闭塞,更不用说远隔万里的异国了。 因此左边这位使臣虽然反应快,却反而让人生疑。 果然,右边使臣解释道:“抱歉,我国与贵国远隔万里,最近两年古里一带海盗猖獗,商船经常有来无回……这次我们来贵国,除了祝贺之外,有个很重要的使命,就是为了重新恢复通商。” 随即还拿出了一系列的文书凭证,证明自己是受官方派遣,显得真实有效,可信度自然大为上升。 最近几年有多少阿拉伯商人来往于港口,各市舶司都是有据可查的,谎言很容易被拆穿。如果是这样…… 结果似乎显而易见! 林昭倒是没有当场插穿,他决定再试探试探!他更为好奇的是,为什么有人要假扮使臣?到底目的何在? 第一零七章新发现 市舶司大堂上,林昭并未做出决断,毕竟线索与证据都还不是很充分。 所谓来的都是客,随后林昭设宴款待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臣。菜式主要是东方口味的,凸显大宋特色,当然了,大食人的民族禁忌肯定是要照顾的。 席间林昭故意与双方套近乎,热情款待,一视同仁,但是得到的反馈却有很大差别。 一直居左的那些阿拉伯人吃的很开心,兴许是因为刚才言语不慎引起怀疑,故而这会一直尽力表现,与林昭沟通的很好。可谓是客随主便,宾主尽欢。 至于另外一批人,反应却很冷淡,只是简单用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子,形成显著差别。 宴毕,林昭看着诸多阿拉伯人,有的眉头大皱,愁眉苦脸,有的酒足饭饱,开开心心。 “大宋官员,你是否有判断了?我们不能容忍这些假冒……” 左边之人话说到一半,林昭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说道:“决断自然是有了,老实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冒使臣?” 那人大惊,立即辩解道:“我们是真的,我想阁下是弄错了,难道就凭他们有文书吗?那可都是可以伪造的!” 林昭淡淡道:“没错,文书确实是可以伪造,但是习惯呢?” “习惯?”那人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习惯是要很长时间才养成的,而且难以改变。你们的习惯出卖了自己!”林昭轻轻一笑,轻描淡写。 “你什么意思?有什么凭证。可以说明白些吗?” 林昭道:“当然可以了,第一嘛,我国仁宗与英宗两位陛下驾崩,你知道的很清楚,显然是对我大宋十分了解。可市舶司的记录,已经至少三年没有阿拉伯商人往来大宋,那么请问,你是如何知道两年多前我国英宗皇帝驾崩的?” “我……这个……” 林昭笑道:“倒是他们。消息闭塞,全然不知,反而显得更为真实。” “舌人”将原话翻译过去,右边的一群阿拉伯人听闻之后,不由连连称赞,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不止如此!”林昭续道:“刚才招待诸位用餐,你们吃的很香。可是他们难以下咽,为什么呢?阿拉伯与我大宋远隔万里,水土不一,食品口味也不一样。即便你以前来过大宋,可毕竟是好几年前,突然换个口味。竟然接受的如此之快,吃的津津有味,简直就是习以为常,这未免有点奇怪吧?还有我大宋的餐具是筷子,有别于贵国。我见阁下使用的倒是很顺手啊!” “对啊,尽管大宋的食物很精致。很美味,但是我们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请见谅!”右边那些人迅速做出解释,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至于左边那位阿拉伯人,先前还得意洋洋,这会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想要解释,或者说掩饰什么,可就是说出话来。 林昭续道:“不用多说,我猜想你们应该在大宋居住有年头了吧?已经习惯了我大宋的衣食住行,对吗?” “这个……” “还准备隐瞒到什么时候?说实话,为什么要假扮使臣?”林昭怒目圆睁,厉声质问。 身份已经被插穿,假扮使臣的几个阿拉伯人知道无法再假装下去,便立即告饶道:“我们在广州居住了好几年,几年前我们的货物遭遇海盗,损失惨重,无颜回国……无可奈何,才想出这等主意,冒充使臣,骗取贵国朝廷的贡赐! 只是没想到我国真派了使臣前来,竟然也来了杭州,运气实在不好。可已经这样,我们只好继续假扮。没想到你观察入微,聪明且善于推理,拆穿了我们,请饶恕我们吧!” 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林昭轻轻一笑:“你们也真是财迷心窍,竟然敢冒充使臣,以为我大宋无人好欺骗吗?” “不敢不敢,是我们胆大妄为了!”那个人连忙告饶,态度十分谦卑。 林昭冷哼道:“知道就好,念你们来自海外之国,是化外之民,又是一时糊涂,就先不追究你们了,好自为之。” “多谢,多谢!”几个赶忙告辞离去,生怕林昭再以反悔。 “宋朝官员,你拆穿了这些假冒者我们很高兴,可为什么不做惩罚就放他们走了?如果贵国不方便,可以交给我们,带回国去……”几个骗子刚一出门,便有真正的阿拉伯使臣表示不解,出言抗议。 林昭嘿嘿一笑:“使臣阁下,不要着急,我国有句古话叫放长线钓大鱼!” “钓鱼?” 巨大的文化差异,阿拉伯人一时哪能明白,林昭也不解释,吩咐了几个市舶司的小吏、差役悄然出门跟上。 林昭最为好奇还是这几个阿拉伯人的目的?先不说他们有没有假扮使臣的胆量,光说这个时间也忒巧合了,简直就是顶风作案,胆大妄为。林昭猜想着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便放出几人,一探究竟。 果然,放长线还真有效果。 几个阿拉伯人出了市舶司便直奔杭州城内去了,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以前的吴越钱王府,现在的余杭郡王府。 阿拉伯人很轻松地进门了,一番通报之后见到了东阳郡公赵仲晔。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办妥了?”赵仲晔急忙询问。 阿拉伯吞吞吐吐道:“对不起,王子殿下,我们失败了!”他们不懂宋朝礼法制度,只知道赵宗咏是王爷,便习惯性地称呼其子为王子。 “失败了?怎么会失败了?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赵仲晔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阿拉伯人解释道:“贵国市舶司的那位官员太厉害了,我们只是言语习惯中有些小疏漏,没想到被他紧紧抓住不放,结果……” “市舶司?”赵仲晔冷哼道:“林昭!” 听完阿拉伯人的叙述之后,更是哭笑不得。辛苦安排一场好戏,本以为想借此为难林昭,拖延住其注意力,没想到根本不曾奏效,从一开始就穿帮了。 原以为是这几个阿拉伯人了解大宋,假扮也会更逼真,甚至连伪造的文书货物都没弄,本色出演。没想到这些反而恰好成为其破绽,最大的败笔,真是失败啊! “你们真是不小心,这点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赵仲晔满腹怒气,只得冲着这些阿拉伯撒。 “我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解释,没有提到王子!”几个阿拉伯人更是委屈,小王子真是古怪,要是放在平时,多做点准备,假扮使臣肯定能蒙混过关。 可为什么偏要挑真的使臣到来的时候呢?难道他不知道这样更容易被插穿吗?宋朝人的思维真是奇怪! 还好没有受到惩罚,要是那个宋朝官员禀报皇帝,只怕会是死罪,想想都后怕! 阿拉伯人在庆幸,赵仲山却猛然想起一事,厉声问道:“你们为何这么轻易离开了?林昭……市舶司的官员没有为难你们?” “没有!”那阿拉伯人笑道:“市舶司那位年轻的官员很善良,原谅我们了,并未处罚,就让我们离开了。” “然后你们就直接来了王府?” “是的!” “愚蠢!”赵仲晔怒不可遏,林昭可以因为冲突直接拳打亲王,足可见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这几个阿拉伯假扮使臣是大罪,他怎么能轻易放走呢?以他的聪明才智吗,那么…… 阿拉伯人很不理解,心中更加奇怪。 赵仲晔长叹一声,终于理解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想以此来拖延林昭,分散其注意力,没想到反而露出马脚,让他注意到自己。当然,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但是这些事情容得侥幸,不得不防。 唉,赵仲晔悔不当初,番邦蛮夷果然不堪用,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还得想办法来尽力补救。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老王爷回府。 赵仲晔赶忙撵走几个阿拉伯人,前去迎接父亲,去天台山学佛念经的余杭郡王赵宗咏终于回来了。 林昭在安抚好真正的阿拉伯使臣,并且安排好他们入汴京朝贡的事宜之后,得到了市舶司小吏的回报:那几个假扮使臣的阿拉伯人进了余杭郡王府。 余杭郡王,难不成是赵仲山?他让人假扮使臣意欲何为?骗钱?还是想要以此为难自己?不管目的何在,玩笑是否都有点开大了?林昭在想,这件事只怕不简单。杭州这滩水很深,很混,看样子他们也不能轻易免俗啊! 迅速处理好阿拉伯人的事情后,林昭的注意力再次转向方家村私盐贩子被杀一案,这次是在杭州的核心目标。 已经接到消息,新任的杭州通判苏轼已经过了苏州,不日就会到达杭州。两浙路访察使的诏书也已经送到杭州,沈括也即将走马上任。 就在此时,苏岸这边也传来一个好消息,让林昭大为振奋。 第一零八章言语试探 “唐庆元的情况查到了!” 听到苏岸的禀报,林昭多少有些兴奋,方家村私盐贩子被杀一案毫无头绪,唯一的拓展关联便是这个唐庆元。只是个卖海产的商人吗?至少林昭持怀疑态度…… 苏岸道:“不出公子所料,唐庆元可能是几年前杭州一带最大的私盐贩子。” “哦?”林昭心念一动,这下子总算是有突破口了。至于苏岸是怎么查到的,林昭并不关心,总而言之他肯定有办法,有自己的渠道。 苏岸解释道:“唐庆元以前只是个小商贩,有点钱,但是并不十分富裕。大概十年前开始逐渐富贵,尤其是六七年前开始,成为杭州一带首屈一指的富翁。 贩卖海产,怎么可能赚到这么多钱?有人说是唐庆元运气好,在海中发现了珍珠。事实上他一直从事贩卖私盐的违法勾当!” 新发现,终于找到一些关于杭州私盐的线索,兴许这就是突破口。 林昭点头道:“这个不奇怪,贩卖私盐是个暴利行业,短期内积累大量财富很正常。” “可是唐庆元的运气不好,三年前上元节,唐府意外突发大火,一家好几十口全部丧身火海。”苏岸叹息道:“兴许是报应吧,知悉内情的杭州本地人都这么说。” “你相信是意外失火吗?”林昭的一句反问已经表明了态度。 苏岸也迟疑道:“确实,上元灯火多不假。可是怎么就那么巧?” 林昭冷冷道:“着火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一家几十口都烧死了。偌大的院落,难不成唐家人丝毫不曾察觉?一个活口都跑不出来?” “不错,听人说当时情况确实如此,等到外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火势熊熊,来不及救援,里面传出的哀嚎惨叫声毛骨悚然。”苏岸补充道:“大火熄灭之后,在火场之中找到了几十具烧焦的骨骸。人们便先入为主……” 林昭道:“烧死的,有可能。但不可否认,还有一种可能,兴许是唐家人的行动都受到了限制,以至于大火燃气时无法逃走,继而活活被烧死!” “确实有这个可能,只是如此未免也太残忍了!”一点点被杀死却又逃不出去。这绝对是世间最大的痛苦之一了。 林昭叹道:“唐庆元是个杭州最大的私盐贩子,身份敏感,这种可能性很大。至于原因吗?不言而喻!” “你的意思是……?” “要么是杀人灭口,要么是争权多利,总之都不是什么正道行为。”林昭嘴角轻轻一动,沉声道:“换句话说。这个唐庆元一定有问题。” “那侦查的方向主要放在唐庆元被杀一案上?” 林昭问道:“唐庆元全家都死光了?还有没有其他的亲属,或者好友,部属关系?” “唐家出事之后,好友生怕惹祸上身,全都敬而远之了。至于昔日部属。日子都过了很辛苦,方家村这次遭遇飞来横祸。只怕也不会有人出头了。”苏岸道:“至于唐家亲属,唐庆元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嫁给了一个姓穆的……因为当天是上元节,儿女们都回来团圆,所以全部葬身火海……想必凶手也是瞅准了这样的机会,灭门唐家?” “姓穆?”林昭听到不由一滞,喃喃道:“很巧合啊,与沐思虹颇有几分相似……” “是啊!”苏岸笑道:“不过这个字不一样,一个是静穆的穆,一个是沐浴之沐。” 林昭轻声道:“沐姓出自端木,并不多见,何况青楼歌姬又有多少用真实姓名呢?” “难不成公子认为沐思虹与唐庆元有什么关联?”苏岸有些惊诧,林公子的联想能力着实不错。 林昭迟疑道:“说不上来,有这个感觉,隐约有种直觉吧,既然双方身上都有疑点,那就好好查证一番。” “是!” 现在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能轻易放过,苏轼快来了,在此之前尽可能多收集线索,有利于下一步的行动。 “既然如此,不妨去见见沐思虹,打草惊蛇也罢,至少会有所收获。”林昭抱着这个心态,光明正大地来到西湖边寻花问柳。 接到林昭到来的消息,沐思虹还有些惊讶,疑惑道:“他来做什么?” “小姐,你不是希望他来的吗?”玉童有些不解。 沐思虹点头道:“我是希望他来,只是如此不请自来,会不会有其他……” “该不至于吧,小姐要对自己有信心。”玉童道:“这几日前来拜会的杭州士子还少吗?那个富水侯一连几日前来,倒是林公子,许久不见上门。”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门便是客,既然林昭来了,也是好事,且先去会会吧!”尽管不明所以,但沐思虹依旧以饱满的热情迎了出来。 “林公子大驾光临,奴家不胜荣幸,好开心啊!”沐思虹娇滴滴的神情,带着些许淡淡的娇媚,很是惹人怜爱。 林昭笑道:“哪里,自从那夜见过沐小姐之后,芳容便久久浮现在脑海之中,甚至连做梦都会想起沐小姐的笑容来。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所以只好不请自来,沐小姐莫怪哦!”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林公子真是风趣,你能来,是奴家的荣幸,求之不得呢?”沐思虹心里微微悸动,可更多还是疑惑,林昭今日的表现似乎略有不同。尤其是如此甜言蜜语,更是让她诧异,莫非他本性就是如此?敏感时期,不得不谨慎些,沐思虹竭力逢场作戏,心里却是疑惑重重,甚至有些打鼓。 “林公子请!”沐思虹热情地邀请林昭上船,侍女及时奉上香茗。林昭饮了一口,清香宜人,赞道:“好茶,沐小姐品味果然不同凡响。” 沐思虹含笑道:“公子这么说,奴家可就无地自容了,怎比的上公子在汴京吃的好茶呢?” “不一样,更加清香宜人,口味上佳!” 沐思虹笑道:“不过是占了地利的便宜,西湖边有许多的茶山,就地采摘倒是方便。还有这水,是附近的山泉水。” 提到这个,林昭不由心思一动,西湖边的好茶,后世最有名的无疑是西湖龙井。来杭州这么久,并未听人大肆宣扬龙井茶,莫非这个品种现在尚未开始栽种?亦或者现在尚不出名?如果是这样……嘿嘿,无意间林昭有嗅到了一个潜在的商机。等忙完这阵,得打听打听。 沐思虹见状问道:“林公子何以发笑?莫非是这茶……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这茶是极好的,新采摘的嫩茶叶,还有这山泉水,如此吃茶才有趣味意境。”林昭自然不会外泄重大商机,转而问道:“沐小姐,你一直宿在此处?” “是的,或泊船岸边,或者游荡于湖上。”沐思虹如实回答。 林昭道:“那安全怎么办?西湖虽说常有人往来,可毕竟是荒郊野外,要是有坏人怎么办?” “杭州一向安宁,奴家又不曾得罪什么仇人,倒是不必担心。”他关心我的安全,沐思虹心里有些温暖们,也有些疑惑,林昭怎么会忽地提起这个。 林昭随即大煞风景道:“杭州哪里安宁了,前些日子余杭县发生了一桩大案,四十多人被杀,沐小姐没有听说吗?” 沐思虹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随即表情有点不大自然。 “沐小姐,你怎么了?”林昭看在眼里,急忙关切询问。 沐思虹这才低声道:“听说了,挺吓人的,公子刚才提起,还真让人有些害怕。” “抱歉,抱歉!”林昭道:“可安全问题着实不容忽视,沐小姐这自然不必担心行凶。不过小姐有闭月羞花般姿容,难保不会有好色之徒……啊,总之,沐小姐这缺个护卫,男子自然不方便,要是个会武功的女子就好了。” 沐思虹心里猛然警觉起来,林昭怎么一直话里有话,为何提及的这些事情都如此敏感呢?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今日是来试探的? “多谢林公子记挂,奴家会小心些的。”沐思虹谨慎回答。 林昭又笑道:“沐小姐声音宛若黄鹂,颇有吴侬软语之调,是江浙人?” 问籍贯?沐思虹心里更加忐忑,迟疑着点点头:“是的!” “端木氏乃是河内望族,想必沐小姐祖上南迁过来的吧?” 沐思虹意识到有些不对,必须尽快换个话题,赶忙道:“应该是的,可惜父母去世的早,要不然奴家也不会流落在外,沦落风尘之地……”说话间,还啼哭呜咽,几度失声。 呃…… 林昭也觉得有点过头了,急忙安慰道:“对不起,沐小姐,在下失言,勾起小姐伤心往事。不过人贵自重,小姐千万莫要自轻自贱才是。” 沐思虹轻轻点头,一边擦拭脸上的泪痕,一边说道:“公子说的是,奴家会铭记心中的。”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男人远远便朗声喊道:“一个大男人竟然欺负一个弱女子,太过分了!” 来人赫然正是赵仲山与陈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林昭心中一笑,来得正好! PS:感谢书友一如回忆的打赏,感谢铁血天王投月票! 第一零九章顶风作案 赵仲山自从得了大哥交待,每日照旧与陈宏一道外出吃喝玩乐,沐思虹的花船自然是经常光顾。 沐思虹心中虽然厌恶,却也得忍着逢场作戏,反正本来就有接近陈宏的计划,希冀着从他们身上获取些许线索。好在毕竟是行首级别的名伎,至少现在赵仲山等人并不会逾礼。 今日刚刚上船,发现林昭竟然也在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尤其是风月红尘地,争风吃醋。 听赵仲山如此说,沐思虹赶忙道:“小侯爷误会了,林公子讲了个故事,很感动,所以……” “是吗?”陈宏眼中浮现出深深的嫉妒,沐思虹平日在他们面前虽然言笑晏晏,隐约让人觉得有些勉强。可是在林昭这里,竟会因为一个故事而感动的流泪,哭比笑更容易真情流露。如此差别对待,陈宏心里如何能爽快。 赵仲山倒是没想那么多,自从方家村命案之后,他是奉命争风吃醋,不过也装的有模有样。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上前道:“沐小姐,这块玉镯出自吴越王府,晶莹剔透,与小姐的雪白的皓腕正相衬,请笑纳!” “太贵重了,奴家怎么能……” 赵仲山摆手道:“拿着就是了,沐小姐不必客气。” 吴越王府?林昭心念一动,貌似以前陈宣也弄了这么个东西送给孟若颖,可惜被打碎了。难不成这吴越王府的玉镯很多吗? 林昭笑道:“既然小猴爷对沐小姐这么有些,应该送更贵重点的礼物才是啊!玉镯虽然剔透。可也容易碎裂不是,该送坚硬些的才是。” “此乃当年钱王送给黄妃之物。乃稀世珍宝!”黄妃乃是甚得钱王宠爱,雷峰塔便是为庆贺其生子儿修建的。 陈宏不屑道:“难不成还有比这珍贵之物?要更坚固的?难不成是金铜俗物?” 林昭笑道:“唉,什么叫孤陋寡闻?金玉之物太过俗气,怎么比得上钻石呢?其光泽,晶莹剔透程度远在美玉之上,且异常坚固。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难道没听说过吗?” “钻石?便是从极西之国传来的红蓝色的宝石吗?”沐思虹似乎见过。旋即又叹息道:“可是那东西难得一见,唯有一些从西方或者南洋来的海商才有。” “别人得不到,小猴爷却容易啊,大食人可是时常来往于西方与大宋之间啊,小猴爷可以找他们啊?” 赵仲山冷哼道:“我如何认识大食人?倒是我们的市舶司提举官,刚刚接待过大食人,可否弄到钻石赠给沐小姐啊!” “光说不练。假把式!”陈宣不忘附和一句。 他不是认识大食人?林昭说这话是有意试探的,赵仲山回答的很顺畅,表情很自然,眼神中也没有作伪的痕迹。此人年纪不大,心性没有那么沉稳,波澜不惊应该还做不到。可信度自然相对较高。 难不成那些假冒的大食使臣不是受他指使?初时林昭还猜想着可能是赵仲山恶作剧。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再者,假冒使臣可是大罪,赵仲山胡闹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如此一来,此事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幕后指使者是谁呢?不曾露面的东阳郡公赵仲晔?还是刚刚礼佛回来的余杭郡王赵宗咏?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有三个人争风吃醋。就很难宾主尽欢,没一会全都告辞离去了。沐思虹倒是因此清闲了不少。也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 回到房间,玉童赶忙问道:“小姐,情况如何?” 沐思虹颓然坐下,悠悠道:“林昭今日前来绝不简单!” “怎么?”玉童也是一惊。 “言语不同往日,甚至有些无礼,但句句都是试探!”沐思虹道:“他故意和我提起了方家村凶杀案,还问起我的籍贯。对了,他有意无意提起船上需要一个女护卫,玉童,你近来该没露行迹吧?” “没有啊,我一直很小心!”玉童也不由一惊。 沐思虹叹道:“总而言之,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来试探的,幸好我掩饰的还算好。不过看样子,他疑心并未消褪。” “小姐,如果真是这样,我倒觉得不必掩饰,兴许可以与之合作!”玉童道:“他是皇帝派来的,听说信任的通判与访察使都要到,就是冲着一个‘盐’字,不若我们……”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沐思虹迟疑道:“彼此的目的或许是相同的,但是别忘了我们的身份,他能接纳我们吗?” “小姐,利用是没错,可是以林昭的精明,能利用的了吗?只怕到头来反被……” 玉童没有说下去,沐思虹已经了然于胸,叹道:“好了,我再好好考虑下,你行事千万小心。” “知道了,小姐放心!” 雷峰塔上,一副荷花满池图跃然纸上,赵世琚搁笔问道:“赵宗咏回来了?” “是的,他竟跑去天台山听禅礼佛,真是装模作样!”妖娆少妇很是不屑。 赵世琚笑道:“亏心事做太多,于心不安嘛!” “哼,赵家都是一路货色!” “嗯?” 妖娆少妇见赵世琚不悦,赶忙改口道:“我说的是赵光义一家,你们大房当然例外。” 赵世琚轻轻一笑,环腰将妇人揽入怀中道:“哼,他这会也是不得不回来,赵仲晔虽然有些本事,但到底太稚嫩了,当不得大事。” “他回来又能如何?局势已经如此,赵顼已经打开突破口,岂会再给他机会?” 赵世琚点头道:“不错,不管赵宗咏想什么办法,可他有个优点,很重承诺。可在有些时候,这会成为致命弱点。” “你想怎么办?”妖娆妇人知道丈夫又有什么狠辣的计策了。 “马上六月了,往荆湖南路与江南西路的盐是否该起运了?”赵世琚嘿嘿一笑。 “按照往年的情况,是该起运了,可是今年……赵宗咏该不会顶风作案吧!”妖娆妇人差役看着丈夫,感觉有些异想天开了。 “可是信誉第一,要不是这,他们能赚这么多吗?要是今年不做,金字招牌可就砸了。赵宗咏可是出了名的财迷,要不堂堂郡王,怎么会染指贩卖私盐的勾当?”赵世琚笑道:“兴许是怨恨吧,赵宗实只给了他一个郡王爵位,心里不平衡就想用钱财找回面子。” “赵宗咏真会铤而走险?”妖娆妇人还是将信将疑,有些难以相信。 “试试不就知道了,让我们的人去吧,约上荆湖,江南西路的客商一起来,该收获了!”赵世琚笑道:“赵宗咏自以为聪明,可惜啊……控制了货源是厉害,可售卖却是我说了算……要么自己砸招牌,要么……嘿嘿,新任的通判与访察使就要到了,想必他们不会闲着。” 说话间一把将妖娆夫人揽入怀中,在场的侍女全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妖娆夫人推开道:“别闹了,在这不行,这里可是有太夫人神灵在的,不可亵渎……别……” “没事,绵延子嗣,人之大伦嘛,太夫人不会怪罪的!”随即,西湖之滨,雷锋塔顶,传来狂浪的笑声,以及阵阵娇喘…… 赵宗咏刚从天台山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喜欢上了在空山古寺听晨钟暮鼓,梵音阵阵。 所以自从正旦之后,便去了天台山,修身养性。至于杭州的家事全部交给了长子赵仲晔,儿子年纪不小了,能力还不错,已经有独挡一面的能力了。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前不久儿子送来消息,家中出事了,赵宗咏也不得不及时赶回来。 “糊涂,不就是一个林昭吗,你便如惊弓之鸟一般,自乱阵脚。”赵宗咏指着长子就是一通臭骂! “父亲,没有自乱阵脚,方家村的案子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儿恐出大事,才通知父亲回来主持大局的。”赵仲晔唯唯诺诺,小声辩解。 “看来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啊,哼!”赵宗咏冷哼一声,质问道:“你自己没做什么出阁的事情吧?” “没有!”赵仲晔迟疑了一下,唯一有问题的便是大食人那件事,不过问题不大,被他下意识地排除在外了。 赵宗咏道:“还算有自知之明,赵顼这是想要做什么?忘了我是他亲伯父,忘了他爹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吗?” “父亲,难道赵顼真要对付我们?”赵仲晔看似不在乎,实际上最担心这个问题。 “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赵宗咏骂了一句,说道:“不过不打紧,不管怎么说都是叔侄情分在,回头我会给太后去书信的。那小子糊涂,你十三身该不至于绝情。” “是,父亲,那这段时间我们时不时该低调点?” 赵宗咏叹道:“按理说该是如此,只是……荆湖南路与江南西路的客商全都到了,还能低调吗?花了六七年才经营起这块招牌,总不能就这么……” 正在此时,门口有人叫喊道:“大哥,你认识大食人吗?可知道钻石为何物?” 赵仲山一进书房,瞅见老爹端坐主位,顿时脸色煞白。与此同时,赵仲晔的神情也顿时黯然! 第一一零章千呼万唤始出来 夜晚,钱塘县令陈琦匆匆进入余杭郡王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如同深闺怨妇一般。 陈县令也算是熟门熟路了,直接被人引到了赵宗咏的书房,里面只有余杭郡王父子在。 “见过王爷!”陈琦在天潢贵胄的余杭郡王面前,表现的很客气,很恭敬,不过自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赵宗咏点头道:“陈县令不必客气!本王不在的这段时间,些许事情有劳了!” “为王爷分忧是在下的荣幸,不知王爷深夜找下官前来所为何事?”陈琦在猜想,赵宗咏连夜找他来,总不至于是因为许久不见叙旧,夸奖自己几句那么简单吧? 赵宗咏道:“找你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是要告诉你,荆湖南路与江南西路的客商都到了!” “啊?王爷的意思是?”陈琦顿时一惊,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依旧是小声探询,同时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了。 “你也知道,我们辛苦建立起这块招牌不容易,总不能自己亲手毁掉吧!”赵宗咏轻叹一声,已经表明态度。 尽管已经猜到,可陈琦还是心里一惊,忙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啊,方家村的案子风头正紧,林昭在一旁盯着,苏轼与沈括也即将到来……” 赵仲晔沉声道:“陈县令是怕了?” 陈琦确实有些怕了,但嘴上自然不能承认了。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是否该避避风头,小心行事,还请王爷三思。” “可若是迟了交货,今年的生意就全完了,以后还会有人相信我们吗?难得建立起来信誉也会大受打击。”赵仲晔显然很是不甘。 赵宗咏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从神情上看似乎是赞成的。 疯了! 陈琦第一时间的反应正是如此,赵宗咏父子这是典型的要钱不要命啊! 眼下两浙路最敏感的就是一个“盐”字,皇帝正紧紧盯着。好几个亲信注视着此杭州,还敢顶风作案?这几年赚得已经不少了,还不肯收手吗? 不过人家赵宗咏不怕也是有道理的,毕竟是皇帝的亲伯父,太宗子孙,皇室贵胄,即便是案发也不至于出大事。相对安全的多。 至于自己,虽然国朝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但要是犯下了惊天大案,龙颜大怒之后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即便是判个流放南海岛屿,也是生不如死啊! 陈琦怎么能不怕?自从林昭来了杭州那日起,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一直不安定。尤其是前几日方家村那莫名其妙的杀人案,勾起了往日的回忆,更加整夜难以安枕。 钱赚得多了噩梦也就多了,说实话,陈琦心里迫切愿望赶快收手。 可是赵宗咏父子根本没有撤手的意思啊!自己能走得了?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千古不变的道理啊! 无可奈何啊,如今赵宗咏父子还要顶风作案。胆战心惊那是轻的。 “多年好不容易积攒的信誉不能毁于一旦啊!”赵宗咏轻叹一声,算是表明了态度。说的轻描淡写,在陈琦心里却无疑是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险些喘不过气来。 “王爷不担心安全问题吗?”陈琦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低声询问,他想知道赵宗咏凭什么有如此把握。到底是狂妄自大,还是已经有万全之策?这将会是他判断的一个重要标准,兴许这样能安心一点! 客商的到来,意味着白花花的海盐将会转化为大把的金银。赵宗咏爱财,这一点都不假,以前敛财是为了支持十三弟赵宗实登上太子之位。 后来是因为自己的爵位比别的兄弟低,心里不平衡。也许只有大量的赚钱才能舒服一些,才能填补心中的那种失落感。 久而久之,心理也发生着微妙的变法。到最后,甚至连赵宗咏本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钱财会有着如此挚爱。 也正是这种缘故,才让他难以放弃这些客商,更怕毁了自家金字招牌,以至于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铤而走险。当然了他也并非无的放矢,胆大包天,敢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到现在,赵宗咏依旧不认为皇帝侄子敢把自己怎么样,或许皇帝有不满,顶多也只是警示。大不了,今年的盐税多给他小子留点就是了。 否则…… 濮王府二十多位王爷,当初为了他老爹登上皇位,可都是出过大力的,如此恩将仇报,难免寒了叔伯们的心。虽说那小子是皇帝,却也不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吧? 濮王一脉可是他最有利的支持,自断臂膀的傻事不会发生。 何况还有那位稳坐后宫的高太后,这个女人不简单,至少她会比较理智的。 给皇太后的信函已经送去了汴京,所以赵宗咏让心大胆,并不觉得危险。也正是因此,他才有底气顶风作案! 陈琦见赵宗咏如此笃定自信,这才放心不少,不过心里依旧在打鼓,战战兢兢。 赵仲晔吩咐道:“按以往的常理办,陈县令准备货吧!” “备货不难,关键是如何运输?”陈琦说道:“不管怎么着,得避过众人的视线才行。尤其是官家派来的那几位。” “这个你不必担心,本王来想办法!”赵宗咏似乎已经成竹在胸,淡定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又问道:“对了,那件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我一直拖着呢,可新任的通判一到,肯定就压不住了,迟早会牵连出唐庆元的。”陈琦低声回答,这是他烦恼的最大来源。 赵宗咏道:“难道你不觉得此事发生的蹊跷?没想着查访一下是谁在背后设计?” 陈琦摇头道:“属下失误,回去就着手进行。” “对了,新任的苏通判现在走到哪里了?”赵宗咏似乎是随口一问。 “在苏州时遇上大水,延误了几日,估计这几日就能到!” “嗯,知道了,苏子瞻名扬天下,本王什么时候给为他接风洗尘才是,哼哼!”赵宗咏表情阴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苏轼担任杭州通判的消息早已传来,可本人却一直不见踪迹,等了差不多一个月后,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日接到苏通判即将到来的消息,杭州各路官员,并许多士子名流全都赶到码头迎接。身为提举官的林昭自然也去了,苏大才子的风采,当真让人期待! 第一一一章苏轼 有的人生前蹉跎,郁郁不得志,死后却扬名立万,甚至名垂千古。有人生前盛名不凡,死后却默默无闻,逐渐被人遗忘。相比之下,最幸运的莫过是生前风风光光,死后流芳百世。 苏轼,苏子瞻就是这样的人物! 唐宋八大家,大词人,大文豪,“苏辛”这些头衔足矣让人敬佩,赞叹,不过都是后世称号与评价。然而此刻的苏轼才子之名满天下,甚至蜚声海外,那是大宋朝首屈一指的明星人物,不同一般的风光。 嘉佑二年进士,制科考试第三等,百年来的杰出人物,加之又是与兄弟苏辙一起高中,传为美名佳话。其词作在大宋朝可是风靡一时,无论是青楼楚馆的名伎,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亦或者文人骚客都甚为喜爱。甚至连太皇太后曹氏都是他的粉丝,文人到这个地步,苏轼算是翘楚中的翘楚了。 也许晚年仕途会不得志,但至少现在,苏轼算是春风得意。尽管很多人认为他这次出任杭州通判,是贬官。可是苏轼自己很乐意,内中原因他自己很清楚,故而并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自从接到任命,便从汴京出发沿着运河南下,准备直达杭州的。奈何苏轼实在太有名,各处口岸上邀请不断,尽管苏轼一直推脱,依旧是耽误了不少时日。不幸又在苏州一带遇上水灾,耽误数日。四月底接到了任命,等真正到了杭州已经是五月底了。 今日苏轼到杭州。消息一传出,码头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围了一大片。林昭来的稍微有些晚了,以至于只能远远坠在后面。瞧着眼前的景象,笑着一声感叹:做名人还真是辛苦啊,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啊! 瞧着情形,苏大才子要想在杭州顺利开展工作怕是不容易啊!皇帝派他来主持杭州盐务案件调查似乎是个错误…… 不多时,座船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岸边顿时欢呼声一片。倒是让杭州府的出差役们一阵好忙,生恐秩序混乱,有人落水。现场氛围,似乎不亚于后世超级明星出场,苏大才子的魅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林昭也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准备好好一睹苏大才子风采。长长见识。 船只终于靠岸了,船舱终于打开了,最先出来的是一位麻衣短打的汉子,想必是随从一类的人物。只见那人走到船舷边,大声喊道:“感谢杭州父老如此热情,只是……只是苏通判在苏州时已经弃舟登陆。也不知到杭州否,此刻并不在船上。” 什么?苏轼并不在船上? 码头上顿时一阵惊呼,这是怎么回事?苏大才子把所有人都耍了?码头上顿时各种呼喊,叹息,秩序也陡然间无比混乱。 前来迎接的杭州众多官员也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苏通判这是做什么?摆架子还是把人当猴耍?感情在这晒了半天太阳白等了?这么大热天的。唉!官场上可没有那么狂热的才子崇拜,苏轼这么虚晃一枪,某种程度上已经得罪了一些人。 林昭在后面都看在眼中,些许不解之处也明白了许多。苏轼才学能力都不错,何以在神宗一朝一直起伏不断,仕途坎坷呢?未尝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瞅今日的架势,即便他本人真的到了,情况只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溜之大吉,另从它途来杭州未尝不是一个好办。凡事具有两面性,说到底,苏轼未尝不是被其才子之名所害啊! 得!既然人家苏大才子无意见面,咱也只好失望而归了,林昭转身便走!直奔西湖而去,没事去看看风景,再到沐思虹那里打个转也不错嘛! 从最初的试探,再到后来的明示暗示,已经在花船上提及多次。林昭总觉得沐思虹会对自己说点什么,奈何美人儿一直不为所动,浑然没事的人一样,只字不提。 说起来林昭还真是怀疑,到底是沐思虹耐性足够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压根就是自己想多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为时尚早,林昭有的是时间,耐性也足够,经常上船去看看佳人美貌,听琴品茗,也算是一种乐趣吧! 林昭骑着白龙,很快就来到西湖边,正要往断桥边而去,却被人叫住了。 “敢问可是林昭公子?”一个小厮出现在路边,出声招呼。 林昭点头道:“怎么,有事吗?” “我家主人想请公子过去一叙!”小厮恭敬回答。 “不知你家主人如何称呼?”林昭有些疑惑,不知是什么人突然出面邀请。 “家主人就在那边……” 顺着小厮的手指看过去,远远见到一个青年文士,纶巾长衫,手摇折扇走过来,看起来那是风度翩翩。 “久闻林东阳大名,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深以为憾,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了。”青年文士走近了,手中折扇一合,拱手见礼,动作十分潇洒。 林昭翻身跃下马,拱手道:“阁下客气了,林昭当不起,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哈哈,我嘛……” 青年文士尚未回答,林昭脑中猛地灵光一闪,试探道:“尊驾可是贵姓苏?” “素问林东阳聪慧过人,果然名不虚传啊!”青年文士微微一愕,旋即哈哈大笑。 如此风度,如此打扮,如此言谈,眼下杭州地面上,除了苏轼,苏子瞻还会有别人吗?此刻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位大才子,虽算不上面如冠玉,但也算是风流倜傥,温文尔雅,平易近人。 一身寻常书生服饰,虽然已经年过而立,看起来却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文士。蜀中读书人的文秀气质很明显,总而言之,那股子气息完全能对上号,不是一般人可以冒充的了。何况苏轼随即出示了皇帝赵顼的圣旨,证明身份。 林昭摇头道:“和苏通判相比,在下实在甘拜下风……因为在下刚刚从码头回来,阁下真是高啊……不过这回我应该是杭州城里第一幸运者才是!” 旋即两人又是相视哈哈大笑,苏轼自然清楚,原来自己把聪明伶俐的林东阳也耍了。 “也是没办法啊!”苏轼道:“此番奉皇命南下办差,可途中却多有耽搁,生恐延误了皇上交待的重任。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的。” “在下深表理解!”林昭笑道:“可是如此一来,可是让不少人失望,对苏通判的名声怕是不大好。” “些许浮华虚名理他作甚?”苏轼倒是大义凛然,一摆手道:“管不住那么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官家的旨意重要。” “嗯,苏通判说的是!”林昭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何古代所谓的才子,都会拼了命了想要考科举,出人头地。 才子名气再大,终究只是虚名而已,并非后世人们想象的那样有多风光,柳三变一生潦倒就是最好的明证。 进入仕途为官就完全不一样了,首先一个有功名就有身份,受人尊崇,社会地位比较高。最重要的是,可以为官主政,古代的书生们读书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经世致用。只有入仕为官,才能实现理想和抱负。 苏轼亦不例外,所以眼下对他而言最在意的便是杭州的案子,甚至不惜得罪众人,悄然到杭州。 “苏通判是怎么认出在下的?请恕在下冒昧,莫非尊驾是在这里等我?”林昭对此颇为疑惑。 苏轼笑道:“在汴京时便听说过阁下的长相容貌,至于今日,初到杭州,一来是想要欣赏一下西子湖的如画美景。二来,听闻林东阳最近经常来此,佳人有约,所以在下便来了,看有没有运道遇上! 说来也巧,容貌相似,神骏难比的白马,还有不凡气度,这些独一无二的东西,除了林东阳还会有谁呢?” “哈哈,苏通判谬赞了,在下真是愧不敢当啊!”林昭嘿嘿一笑,在苏大才子面前,还真没有多少骄傲之感。 在到来之前,苏轼一直有些担心,不过此刻见面之后,心情坦然了许多。至少林昭并未让他失望,年轻有为,平易近人,沟通的很顺畅。最重要的是,苏轼感觉到了被尊重。并非是作为才子,而是作为一个官员的尊重。 林昭身上有浓重的王氏印记,在汴京王安石的那些所谓的弟子都是什么货色,苏轼一清二楚。就因为一纸上疏,劝阻王安石变法,便被各种出言不逊,甚至是辱骂。可是在林昭身上并未见到,可见官家不断强调,此子非同寻常当真如此。 对他一直客客气气,言语神态也完全没有作伪之处,苏轼还是相当欣慰的。不过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林昭态度尊敬的真实原因。 苏轼这才问道:“临走时官家交待了,到了杭州先向你询问情况,不知那四十多私盐贩子被杀一事可有眉目了?” “有些线索了,正等着苏通判来帮忙呢!”林昭道:“找个说话的地方,我们细说如何?” 第一一二章查案三人组 钱塘县令陈琦从侧门小心进入余杭郡王府,近来他表现的很谨慎,小心翼翼的生恐被人注意到。 一个地方主政官员与藩王过从甚密,这要是传入皇帝耳朵里,猜忌是必然的。要是被御史风闻,弹劾是少不了的,前途堪忧那是轻的。何况现在是关键时刻,弄不好是要危急身家性命,更加不敢马虎大意。 “陈县令,你不是去迎接新任的通判去了吗?”东阳郡公赵仲晔见到陈琦,还有些惊奇。 陈琦摇头叹道:“这位苏通判还真是别具一格,把码头上所有人都给耍了,说是在苏州就弃舟蹬岸了,也不知到达杭州没有?” “苏子瞻名头大,架子也不小啊!”赵仲晔轻轻一笑。 “不,我担心这个苏通判另有所谋,关键是现在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他会在杭州干些什么我们也不知道!”陈琦近来已经有些神经质的敏感。 赵仲晔沉声道:“不必太担心,他单独出来能有什么作为?难不成微服私访吗?他能查到什么?”言下之意,即便苏轼有心,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好吧!”陈琦喘了口气,轻轻点点头,你们真做的这么缜密,自然最好不过。可是,心里依旧很不平静。 赵仲晔看在眼里,眼神一动,心中浮现起浓重的隐忧。问道:“陈县令,备货的情况如何了?” “我这边已经妥当,余杭县那边也差不多了。关键还是如何起运?杭州眼下不平静,要能瞒过众人。动静太大引起怀疑就麻烦了。”陈琦正是为此而来。 “好!”赵仲晔点头道:“如何运输你不必担心,我与父王会想办法的。”赵仲晔立即答应,也不曾引陈琦去见父亲。 陈琦心道:希望你们安排妥当!随即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告辞转身离去了。 赵仲晔没有停留,进入书房见到父亲赵宗咏,说道:“父亲,货差不多已经备齐了!” “嗯,好!” 赵仲晔道:“适才陈琦又来确认货物起运的事情。不知父亲可有打算?” “打算自然是有的!”赵宗咏淡淡一笑,问道:“那个苏轼到了吗?” “父王你为何如此关注苏轼呢?”赵仲晔有些不解,回答道:“今日苏轼耍了所有人,码头来的只是一艘空船,苏轼本人现在何处无人知晓?” “哦,苏大才子果然不一般啊!”赵宗咏哈哈一笑道:“不会不见踪影,到了杭州他必然会去找熟人!” “熟人?您是说……” “林昭!”赵宗咏道:“他们都是赵顼派来的。彼此之间岂能不沟通?这个都无所谓,不过他尽快露面总是好的,告诉陈琦,起运的时间定在六月初,我来安排!” “好!”赵仲晔见父亲信心满满,也就放心多了。本来已经准备走了。忽地想起一事,说道:“父亲,最近陈琦总表现的很胆怯,很紧张,儿担心这样下去。怕是会坏事啊!” “哼,草包一个。以前发财数钱的时候倒是高高兴兴的,现在有一丁点的风险便害怕了,真是没胆的孬种。”赵宗咏一声喝骂,旋即又轻声叹道:“不过若非有他,我们的生意开做不起来,眼下也更离不开他,暂且忍着吧……再者,有他是好事啊,万一要是出了事情,嘿嘿……” 有些人注定了只能做走狗,风平浪静时便是好帮手,甚至好兄弟。一旦风云突变,便注定了是挡箭牌,是替罪羔羊。陈琦之所以担心,未尝没有这方面的缘故。 赵仲晔了然于心,轻轻点头:“儿子懂了,只是这次他会不会出差错?我有些担心……”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确实不宜拖延太久!”赵宗咏沉吟片刻,吩咐道:“这样,只要苏轼一到,立即去送上我的请柬,六月初一或者初六,本王在西湖设宴,邀请杭州所有官员赏莲避暑!” “父亲是打算那日?”赵仲晔试探着询问。 “不错!”赵宗咏道:“夜长梦多啊,为父亲自出面……不过需要精心设计,不能出差错!” “是,儿子一定小心!” 林昭带着苏轼去了距离西湖不远的沈府,这个时候必须要先去见见沈括。 眼下他们就是皇帝赵顼派到杭州的三人组,必须得紧密合作。虽说沈括与王安石交好,是新党中人,苏轼则相对保守,见面可能会有尴尬。 不过自从见到林昭之后,苏轼这个担忧便少了许多,毕竟大家都是饱读圣贤书的进士。何况沈括也人到中年,稳重与理智都不虞担心。何况眼下身负皇命,三人有共同的职责。 沈括得到消息,赶忙将二人迎入府中,彼此少不了一番客套。沈括已经接到浙江访察使的任命,对于苏轼到杭州未入州府,便前来拜见,沈括脸上甚是有光。至于先找林昭,兴许是凑巧,兴许是苏轼找来的润滑油,对此他很理解。 “听闻东阳与存中一起研究出了什么活字印刷与胆水炼铜之法?”苏轼笑道:“来时,听闻工部正在试验,此二法要是成功,对我大宋可是大有裨益啊!” 林昭笑道:“这都是沈先生功劳!” “哪里,是前人研究而成,在下只是收集起来,幸得东阳提醒,加以改良,否则宝贝妙法可能真要毁在我手里。” “东阳查了许久,可有线索?”沈括也是接到圣旨之后,才知道林昭来杭州的真实目的,原来是身负重任,大有深意。 林昭嘿嘿一笑:“二位见笑了,来杭州许久,线索倒是有一些,可都是断断续续的,连贯不起来,没什么大的突破。” “哦?”苏轼问道:“那杭州私盐贩卖猖獗确有其事?” “不错,这个可以肯定!” “那方家村那四十多人,当真是盐枭之间争斗所致?” 林昭摇头道:“这么说,你两位自己相信吗?” 苏轼与沈括相视一笑,纷纷摇摇头,同时神情也凝重了许多。 “杭州的私盐贩卖很猖獗,地方官府在做什么?难道只是疏于监管吗?”林昭一句话说道了点子上,让人心中一震。 “如此,杭州的事情看来是麻烦了很啊!”其实苏轼与沈括都心里有数。 林昭道:“我虽查到一些线索,可根本不连贯,几乎算是毫无头绪。现在两位到了,一切都好说,正面调查可以即刻展开。” “如此也好!”苏轼道:“我会即刻去杭州府上任,接受此事,及尽快查出方家村被杀案真相。” “看来两浙路的官声民风都需要好好纠察一番!”沈括轻轻一笑,他这个两浙路访察使可不是吃干饭的。 不过两人有共同意见:“东阳,暗中查访的事情还是交由你来负责,三管齐下,兴许能有所收获。” 至于林昭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查到了什么,苏轼与沈括都没有问。他们相信林昭有这个能力,该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查案三人组就算是成立了,三人有商议一番,便分头行动了。 次日一早苏轼便赶到杭州府衙报到,知州郑獬正在发愁,这个苏子瞻到底怎么回事?年轻有名气就这样轻狂? 圣旨已经下达一个月了,竟然还不上任,说好的昨日到达,又在码头玩了一出金蝉脱壳。他资历深,职位又在苏轼之上,昨日并未去码头迎接,抱怨声却听到了不少。 一人兼两职的日子可是辛苦啊,要是再晚了,看来得向苏子瞻要报酬才是。郑獬扭扭肩膀,活动活动腰骨,官帽上的两只长翅忽闪个不停,有些滑稽。 正在此时,门口有小吏来报:“苏通判到了!” “谢天谢地,总算是来了!”郑獬兴奋不已,起身站在门口相迎。他以前是做过开封府尹,翰林学士的人物,资历威望甚高,礼节上不必纡尊降贵。 果然片刻之后,苏通判便很客气地前来拜会郑知州,他们在汴京相互认识,见面气氛很好。 按照北宋的建制,某种程度上通判有监视知州意思,是有天然冲突的。若是关系处理不好,彼此之间不和谐也时常有之。 不过郑獬对苏轼并没有多少“敌意”,他本人自立甚高,并不担心苏轼对威胁到他。苏轼的名气摆在那里,加之都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保守人士,有共同语言,因此很是客气。 苏轼恭敬道:“途中多有耽搁,以至于误了许久,还请郑知州见谅。” “哪里,子瞻不必介怀,来了就好!”郑獬全然没了当之前的恼怒,很是客气,旋即话锋一转道:“不过事务积压了不少,只怕子瞻有的忙了!” “应该的,轼会立即着手处理的。”苏轼自然义不容辞。 郑獬暗中长出一口气,方家村私盐贩子被杀一案一直毫无头绪,他正苦恼。现在好了,一股脑全扔给苏轼,轻松了许多。 两人一番交谈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报:“余杭郡王送上请柬,六月初六在西湖设宴,邀请杭州官员、士绅欢宴纳凉。同时给苏通判接风洗尘!” 第一一三章打开天窗说亮话 六月初六,余杭郡王西湖设宴? 这本没有什么问题,地方官是不便与藩王有什么牵连往来,不过普通的节庆宴会并无不妥。 何况余杭郡王是当今官家的亲伯父,盛情邀请,普通地方官自然得给面子了。 苏轼多少有些意外,刚刚到杭州便有郡王邀请,接风洗尘?我有这么大面子吗?不答应自然是不行,同时也有些疑惑,自己来府衙才不过半日时间,余杭郡王消息还真是灵通。 郑獬则是有些羡慕嫉妒恨,他不知道赵宗咏的真实目的,只道是冲着苏轼的面子来的。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自己堂堂翰林学士,前任开封府尹来杭州,也不曾有如此礼遇。 看看苏轼,不过是个进士郎,有些才名而已。先是码头上人山人海,争相迎接,就差夹道欢迎了。后面又是郡王设宴接风,这待遇简直…… 唉,才子的面子就这么大吗? 林昭也接到了请帖,人家说得明白,是邀请杭州所有官员,知名士绅。余杭郡王的面子谁敢不给?何况六月六在古代算是个节日,纳凉赏荷是其中重要活动,应时应景。 只是这么简单吗?至少林昭并不这么认为,尤其是上次假扮大食使臣那事以后,他就有些疑心余杭郡王府。 虽说藩王举办这种活动很平常,可今年的杭州不平静,在这个节骨眼上,总透着一股怪异。杭州盐务出问题。地方官难逃干系,那么藩王宗室呢? 皇帝赵顼明知道杭州盐务有问题。却不一开始就大张旗鼓调查,而是让自己来暗访?若非方家村私盐贩子被杀,此事可能一直不会摆上台面。皇帝为什么这么谨慎呢?只是怕打草惊蛇?其中缘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所以六月六西湖宴会很可能另有猫腻,赴宴之前必须相见调查,小心戒备才是。林昭本想将此事交给苏岸,不过他前去跟踪沐思虹的侍女去了。 兴许沐思虹那边真是自己多心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这一两日再无结果。这条线就暂时放弃了。 “六月初六?”余杭县衙,一个中年男子负手面墙而立,轻声询问。 “不错,六月初六,赵宗咏在西湖设宴,说是给苏轼接风,又说是纳凉赏荷……”余杭县令李逢恭敬地站在身后。足可见此人身份非同小可。 “赵宗咏好好的设宴做什么?怕是不简单吧!”面墙的男子转过身来,赫然是太祖子孙,神武将军赵世琚。 “听荆湖南路我们的人说,很可能就是初六日起运。”李逢轻声回答。 赵世琚笑道:“你看,我说对了吧!赵宗咏就是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货色,竟然亲自出面制造机会。不容易啊!” “如此仓促,怕是难以成事啊!”李逢一声叹息,似乎还有几分鄙夷。 “本身成功的机会就不大,现在被我们知道了,那成功的机会就等于零!”赵世琚笑得很得意。笑得很阴冷。 “赵宗咏成功与否我们管不着,不过这倒是个机会啊!”赵世琚那妖娆的夫人也在屋内。狐狸一般的嗅觉让她迅速在其中发现了可乘之机。 赵世琚笑道:“夫人说的是,赵宗咏父子说到底只是一群见钱眼开的蠢货而已,既然他如此卖力。那我们就来一招螳螂捕,黄雀在后如何?” 李逢道:“到时候整个杭州的注意力会放散到西湖和运河码头,城里面必将空虚,混乱……那我们便有机可乘!” “哈哈,等待叙旧,继续总算是来了。”妖娆夫人和开心,拍手道:“只要在制造点混乱,搅动他们不安宁,我们便能趁机去王府,起出祖上留下的宝物。那可是两浙十三周将近百年的积蓄,到时候你们一定会惊叹的。” “有了这批东西,招兵买马就容易多了,我们的大事就指日可待了!” 三人十分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露出欣慰的笑容。可就在此时,有人来报:“大人,不好了,几名手下负责保护荆湖南路来的客商,在客舍发现有人偷听,动了兵器。” “什么?”赵世琚与李逢,以及妖娆夫人皆是一惊,追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客商们正在讨论下月初六装船之事,发现有人靠近偷听,手下便动了与之动了刀剑。偷听者是个女子,武功不错,尤其是轻功相当高明,受伤了,但是我们没能拦下。” “女子?什么来路?到底是怎么跟上他们的可否知晓?”赵世琚有些着惶急,些许事情谋略了太久,现在是关键时刻,千万不敢出差错。 “不知道,此女子轻功很高明,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当时客商们说起运盐之事,声音比较低,那人可能想要听得更仔细,结果露出了马脚。” “这么说,这些人是冲着盐来的?”赵世琚不由沉吟,猜测着女子的身份和来历。 李逢的反应很快,说道:“会不会是官家……苏轼或者林昭的人?” “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是赵宗咏父子的人,客商到来,摸底调查是常有的事情。”赵世琚也逐渐冷静下来。 妖娆女子道:“现在合计一下,如果幕后主使者各自不同,会产生怎样后果?” “如果是赵宗咏的人,便没有什么大问题,客商们只是谈论时间,并无不妥。”赵世琚道:“但如果是苏轼或者林昭的人,可就有些麻烦了!” “是啊,首先是他们怎么盯上这些客商的?我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再者。他们到底知晓多少?”李逢很是担忧,显然突然出现的偷听者让他们有些慌乱。有些惊恐。 妖娆妇人道:“如果是林昭的人正好啊,我们正愁六月初六幕后戏码透露不出去,现在好了,林昭他们自己已经知晓了。” “如果只是这样自然没问!”赵世琚目光凝重,说道:“关键是这个女子跟踪到底是何目的?是冲着谁来的?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李逢,之前的行动可否露出过行迹?” “没有,除了方家村那次,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大动作了。不过那次做的很隐秘。绝对没有任何纰漏。”李逢信誓旦旦,让人不由不信。 “夫君多虑了,很可能只是个偶然,林昭来杭州这么久,想必一直在着手调查私盐的问题。皇帝能让他来,就证明他们掌握了一些东西,查到一些私盐客商的行迹似乎不难……所以肯定是冲着赵宗咏父子去的。” 妖娆夫人说完。自己也觉得想法有些侥幸。 赵世琚轻轻点点头,说道:“只能先这样认为了!以前有小看了林昭这小子,之前总以为他难有大作为,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李逢的神情也不似之前那样紧张了,思考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下一步的打算。 赵世琚道:“按照原计划行动吧。不过最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定要小心精神,又能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是,将军,我知道了!” “好。我们先走了,最近这些天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联络……”赵世琚突然有些后悔。今日不该轻率前来余杭县。 “将军和夫人要不要秘密离开?”李逢也想到了这一点,赵世琚的身份敏感,今日情况特殊,稍有不慎可能会引起麻烦。 赵世琚摇头道:“不,我们正大光明来的,正常离开就是了,否则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有眷属这层关系,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好,将军一切小心!” 晌午的时候,神武将军赵世琚带着夫人离开了余杭县衙。他们看似走的很随意,但依旧隐约有几分凝重气氛,难以完全掩饰。 附近的某处巷口,苏岸清楚地看到这一幕,不由一惊,之后悄然离开。 “沐思虹的手下受伤了?”苏岸带回来一个重要消息,林昭赶忙询问。 苏岸回答道:“是的,这些天她一直都有跟踪这些人,一直不曾被发现,不想今日出了岔子。” “你知道是什么人,到底在做什么吗?” 苏岸摇头道:“这个女子似乎察觉到有人跟着她,近来一直很小心,我不敢跟的太近,无法探查。” “那她现在何处?你可否出手相救!” “没有!她虽然受伤了,但自己逃走了!”苏岸道:“我见她安全无碍,便暗中跟着那些人,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些发现。” “哦?”林昭也有些小小的激动。 苏岸道:“我发现那些人随后去了一处别院,之后与余杭县衙有联系!” “余杭县衙?”林昭觉得事情越发的有意思了。 苏岸又道:“公子可知我看到什么人从县衙出来?” “谁?” “赵世琚!” “他去那处做什么?”林昭也是一惊,旋即追问。 苏岸道:“我打听了,说是赵世琚的侧夫人是京东东路人,和余杭县令李逢的妻子是同乡,有些往来。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身份也特别,所以我有所留意。” “兴许是多心了,但说不定有大用,你做得对!”林昭道:“看来余杭县的水也很深啊!” “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还有沐思虹到底是何身份,想要做什么?”苏岸道:“想必沐思虹的手下会知道更多!” “不错!”林昭沉吟片刻,说道:“事已至此,是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第一一四章意图不轨 “玉童,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花船之上,沐思虹看到玉童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大为惊吓,关切询问。 玉童轻轻摇头道:“不打紧,只是皮肉伤而已!”伤势确实不重,只是因为急着逃走,来不及包扎伤口,以至于有些失血过多。 沐思虹见玉童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忙取来金创药,清理伤口,上药包扎。见到玉童瘦弱的身体上,血肉模糊的刀口,沐思虹忍不住眼眶湿润,几欲落泪。 玉童笑道:“都怪我太心急了,想要听个明白,结果不一小心露了行迹!” “别说了,没事,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去那些危险地域的。”沐思虹很是自责,玉童虽是侍从,但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早已情同姐妹。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再想下去。 玉童咯咯一笑:“小姐,不吃亏,我听到……” 刚要说话的时,有侍女在门口禀报:“小姐,林昭公子求见!” “他在哪?”沐思虹游戏惊讶! “就在边上,他们的船已经靠近了!” 因为玉童受伤,为了安全起见,沐思虹特意划船入湖。即便是这样,林昭依旧乘船来见,如此急切,自然让人有些紧张。 不等回答,便感觉船身有轻微的晃动,只怕客人已经不请自来了。沐思虹急忙走出船舱,见到林昭与一个精悍男子已经跃上船头,一艘小舟刚刚荡开。 “沐小姐。在下无礼了,请见谅!”林昭一拱手。打个招呼。 沐思虹明显察觉到林昭神情变化,全然不是平日里那般嬉笑,而是多了几分凝重,心中便是一紧。 “林公子夜晚到访,不知所为何事?”沐思虹沉声询问,佯作不悦。 林昭笑道:“来送药,上好的金创药!” 沐思虹心中一震,强自镇定。摇头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奴家似乎用不上啊!” “真的吗?”林昭说话间毫不客气,直接走进舱内,在小客厅坐下。苏岸则是负手站在门口,气氛有些凝重。 沐思虹脸色很不自然地走了进去,轻启朱唇:“林公子……” “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夤夜造访。就是想打开天窗说亮话!”林昭意味深长地看着沐思虹,笑道:“沐小姐,意下如何?” 沐思虹沉声道:“林公子想让我说什么?” “你的身份,来杭州的目的?”林昭直言不讳,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沐思虹秀眸转动,轻声道:“我说是为公子而言。你相信吗?” “信,为什么不信?”林昭笑道:“只不过沐小姐眼下的作为,让我又有些不信了……对了,你的手下伤势如何了?严重否?” 话说到这份上,沐思虹知道避无可避。轻咬嘴唇道:“不打紧!” 林昭道:“嗯,那就好。我们好好谈谈吧?西湖之上,不虞担心隔墙有耳!” “林公子想问什么就问吧!”事已至此,沐思虹知道继续遮遮已经毫无意义。 “你的真实身份?来杭州做什么?” 沐思虹叹道:“我外公是唐庆元,一个私盐贩子,想必林公子已经知道了,来杭州是为了——报仇!” “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吧?”林昭等若是承认了,一切都了如指掌。 “肯定是!”沐思虹泪眼朦胧中笼罩着浓重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我贪玩去赏灯,才侥幸逃过一劫,可是家里几十口人……如果只是普通失火,难道一个都逃不出来吗?我听着他们的哀嚎呼喊,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偌大的宅院化为灰烬……” 说到这,沐思虹已经泣不成声,几欲晕倒。林昭赶忙将美人扶住,可以想象一个柔弱女子,目睹全家葬身火海是何等残忍,何等悲痛,于是毫不吝惜借出一个肩膀。 这些年强颜欢笑,从来不曾在外人面前表露真情。也许是压抑了太久,沐思虹这一哭,想起昔日悲惨往事,心中的悲苦有如洪水决堤一般,再也忍耐不住,趴在林昭肩上,泪流满面。 许久,沐思虹才从悲痛中恢复过来,低头一看,林昭肩上已经浸湿了一大片。一边擦拭泪水,一边露出歉然之色! “没事,逝者已矣,还请沐小姐节哀顺变!”林昭恢复了往日的客气,更多了几分温柔,温言关怀劝慰。 沐思虹心中一动,知道再无隐瞒必要,说道:“林公子能来,诸多事情想必已经了然于心,奴家也就没什么可隐瞒了。不错,奴确实为公司而来杭州,不过是想要利用公子权势!” “所以你故意挑拨我与赵仲山、陈宏?”林昭轻声道:“不过相比之下,沐小姐实情相告,效果或许会更好,不觉得吗?” “奴家心思太简单,初时不确定公子作为,直到那日言语试探,奴家才明白了。本欲实言相告诉,奈何……” 沐思虹自己都说不上来缘由,她顾忌自己的出身,一来是担心受到牵连,二来……贩卖私盐的罪犯之女,会遭人看不起,尤其是不想被林昭……自从上次秦淮河不见之后,沐思虹对林昭便有一种隐约的特别情愫,才让他顾虑再三。 林昭笑道:“沐小姐想要报仇,我想查案,我们应该能合作愉快吧!” “一切倚仗公子了,奴家一定知无不言。”沐思虹终于承认一个事实,单靠自己,报仇之日是天方夜谭。 “好,你有什么发现吗?”林昭柔声询问,沐思虹这些当真是个突破口,这个意外发现实在太重要了。 沐思虹沉声道:“昔年外祖贩卖私盐,乃是与杭州官府相牵连,想必家族遭灭口也正是因此……” “官府?何人?” 沐思虹摇头道:“钱塘县陈琦应该难逃干系,不过我没有证据,接近陈宏就是为了寻找线索……” 林昭轻轻点头,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沐思虹续道:“倒是近来有些发现……玉童,目睹了方家村血案!” “什么?”林昭顿时有些兴奋,方家村血案一直都是个悬疑谜案,苦于没有线索。而今竟然有目击者,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沐思虹道:“这样吧,玉童的伤势并不要紧,要不公子直接问她吧!” “也好!”虽说进入女子闺房不合适,但现在是有要紧事,自然事急从权了。 林昭与苏岸进入房间,见玉童躺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精神状态不错,也便安心不少。 “玉童,林公子问话,你如实回答!”沐思虹叮嘱一句。 见林昭进来,聪慧的玉童已经全然明白,会心一笑,轻轻点头。 “玉童姑娘,你目睹了方家村血案?”林昭直奔主题,这事情实在太重要。 “是的!”玉童点头道:“那晚我正好去方家村找方老大,他们以前是老爷的属下,没想到有人痛下杀手……” “你有什么发现吗?”林昭不禁感叹:该怎么说呢?无巧不成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些杀手聚集在余杭县的一个酿酒作坊里,与余杭县衙有牵连。” 余杭县衙?林昭心中顿生疑惑,余杭县令是李逢,是他指使的?可动机何在?这是最让人疑惑的地方?加之苏岸昨日的发现,两下里以印证,这个余杭县只怕是大有问题。 林昭又问道:“那今日受伤是怎么回事?” “我这些天一直在监视酒坊,见有人外出似乎保护什么人,好奇之下便跟上去。”玉童道:“那些人应该是湘鄂一带来的私盐贩子,最近似乎有大买卖,今日他们谈及运货日期,我想听真切些,结果不小心露了行迹……还好,侥幸逃了出来。” “有大买卖,运货?”几个关键字让林昭有些兴奋。 玉童点头道:“是的,似乎是六月初六起运,货可能还不少……” “六月初六?”林昭心中一动,不正是余杭郡王赵宗咏西湖设宴的日子吗?纯属巧合?那未免太巧了吧? 果然是宴无好宴,余杭郡王大有深意啊! 同时也有些震惊,两浙路贩卖私盐真是猖獗啊,竟然到了这个地步。皇亲国戚都参与其中,难怪之前不清不楚,皇帝赵顼也多有顾及,原因就在这里!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赵宗咏很可能利用宴会转移注意,制造机会,从而起运私盐?已经盯的这么紧了,这些人还要如此胆大妄为,顶风作案!已经不能用铤而走险来形容了,这些人都是疯子! 林昭也十分好奇,赵宗咏凭什么有这么大把握,一定能够成功?倒真想见识见识。 玉童道:“事情似乎比较复杂,余杭县那个酿酒作坊不简单……里面的伙计实际都是些杀手,武士,而且藏有许多兵器。” 兵器?他们要做什么?林昭顿时打个激灵,私藏兵器,事情明显有些复杂了。 历朝历代,私藏兵器都是大罪,意图不轨啊!宋朝的兵器管制尤其严格,民间武器主要是哨棒,兵器严格禁止。 以酿酒作坊为掩护,蓄养杀手武士,私藏兵器,意图何在不言而喻。 第一一五章眠花宿柳 私藏兵器的是什么人?谁欲意图不轨? 按照玉童所言,这些人与余杭县衙有密切关系,那么县令李逢必然脱不了干系! 可若说一个县令造反,林昭并不相信,兵无几多,地盘又小,根本难以成事。最关键的是缺少了两样东西,为什么造反?号召力何在? 县令虽小,日子过得也不错,谁会造反呢?从李逢身上,实在看不出造反的理由来? 所以,幕后主使者一定另有其人。 一个人的身影逐渐浮现在林昭心头,没错!正是神武将军赵世琚! 他是太祖子孙,当年赵光义登基之后,太祖子孙一直多有不服。起兵以武力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合情合理,谋反的理由他有。 号召力他也有,太祖子孙,身份尊崇,振臂一呼,必然有人响应。 何况他与余杭县令李逢过从甚密,在如此敏感时期的接触,只是走亲访友那么简单吗? 那日在花船之上相见,此人看似温文尔雅,一副儒雅文士做派,看隐约的气息似有古怪。大奸似忠,若说此人暗中有大图谋,是可以相信的。 现在再看方家村血案,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如果说是赵世琚幕后指使,那他派人袭杀方家村一群私盐贩子的目的何在?贩卖私盐的是余杭郡王赵宗咏一家,与他并无冲突啊! 这个着实有些费解,不过完全存在浑水摸鱼的可能。方家村牵连出的唐庆元。其与钱塘县令陈琦有联系。一桩莫名其妙的血案,矛头直接引向陈琦。继而殃及赵宗咏,这是故意要搅浑这潭水啊! 那么他想要趁机做什么呢? 不对,湘鄂一带的私盐客商为何由他们保护呢?莫非他们与赵宗咏是一伙的?难道官家的伯父也想造反? 如果是,后果很可怕。如果不是,后果同样可怕! 赵世琚谋划半天到底想要做什么?是直接起兵谋反?没有丝毫的迹象,毫无头绪,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天幸玉童恰好目睹方家村血案,追踪有此发现。否则一切蒙在鼓里,迟早要出大事。只是今日举动,已经打草惊蛇,担心事情败露,赵世琚等人会不会提前发动呢?会是什么时候呢? 对了,六月六,这天注定了风起云涌! 私藏兵器。意图谋反,虽然这是些许端倪,没有进一步的发现,也无证据。但是此事大事刻不容缓,必须报告皇帝,让朝廷知晓。 六月初要是出大事。若非朝廷支持,军队出动,如何能稳住局面? 可是杭州距离汴京千里之遥,哪怕是十万火急,快马加鞭也得七八上十日。等到皇帝做出反应。旨意送回来已经是二十日以后了。 现在已经五月底,距离六月六不足十日。根本来不及。林昭觉得是可怕,也有些无助! 不过无论如何,依旧必须立即上报消息,即便只是这些风吹草动。 赵世琚、赵宗咏,对不起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们听天由命吧!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并非有意加害,也是以防万一。 林昭吩咐道:“伯洲,立即送消息去汴京,与官家知晓!” “是!” “至于我们……” 苏岸出身禁军,读过书,听闻玉童描述之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明白林昭的担心之处。说道:“公子,如果真出乱子,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依靠杭州本身的力量!” “杭州……?”林昭心念一动! 苏岸道:“虽说调兵要有枢密院命令,但知州掌握一方军政,必要时也可以调动军队。” “知州,你是说郑獬?” “是,必要的时候只有找郑知州了!” 林昭不由有些苦恼,郑獬对自己可没什么好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再者,关于谋反的事情完全都只是猜测,毫无真凭实据,郑獬要是不相信怎么办?想想就有些发愁!万不得已的时候,也确实只能指望他了。 “为今之计,是要密切注意各方动向!”林昭吩咐道:“伯洲,此事你要多上点心。” 玉童也自告奋勇道:“我也能帮忙!” “可是你的伤势……” “皮肉伤,不碍事的!” 能在好几个武士拦截之下脱身,足可见玉童的身手不错,尤其是是轻功了得,探查消息更是方便。 沐思虹全然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竟然牵涉到了谋反,实在可怕。可好多事情都是玉童发现,如今想要退步抽身已经没有可能。何况处理好了,大仇也能得报,关键是林昭在其中,能与之并肩而行是莫大的荣幸。 “林公子,我能做点什么呢?”沐思虹小声询问,也想要尽绵薄之力。 林昭沉吟道:“这些天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可又有很多事情要忙,少不得需要个掩护。沐小姐,请恕在下冒昧,你看……” “这个……”林昭话音落地,沐思虹立即俏脸红润,犹豫着吞吞吐吐道:“奴家自当效力……” 林昭道:“多谢沐小姐了,此番事情只要处理好,唐家血海深仇自然能报。还有,我会尽力还小姐一个清白出身。” “嗯,一切有劳公子了!”沐思虹感动不已,眼中泪光闪闪。 事情太过重大,林昭立即约见了苏轼和沈括,将消息告知他们。 苏轼与沈括一方面惊叹林昭的能力,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有如此重大发现。当然,更多的则是惊恐,不仅仅是私盐贩卖案件,现在牵涉到可能发生的谋反。 “眼下该怎么办?”官家登基以来的第一场叛乱,苏轼与沈括也没有什么经验,该怎么处理有些犯难了。 林昭道:“消息已经上报汴京给官家了,但时间来不及,我们只能靠自己,必要的时候请郑知州调动兵马。” “也只能如此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全力支持的!”沈括这个两浙路访察使也有很大权力,必要时能说上话。 林昭道:“苦于眼下没有证据,又不能轻易打草惊蛇,也不好直接告知郑知州!” “东阳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这几日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暗中观察情况,等确定下来,再做从长计议,谨慎出手。” 苏轼道:“也好,若是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不说,杭州将会永远留下两个毒瘤,日后再想解决就不容易了!” “这次必须将他们连根拔起!”沈括目光无比坚定。三人既紧张又有些莫名的兴奋,能亲手粉碎一桩谋反叛乱,仕途上会增光添彩,更重要的是于国于民有利,也是一种责任感和抱负的实现。 三人商议之后,沈括继续巡查,苏轼也一直着手毫无头绪的方家村血案。至于林昭……市舶司闲来无事,便日日流连西湖,花船上眠花宿柳…… 第一一六章惊喜 “林昭日日流连风尘,眠花宿柳?”东阳郡公赵仲晔听到消息,有些惊奇。 “没错,几乎每日都流连在沐思虹的花船之上!” 赵仲晔笑道:“没想到这厮也是个情种啊,也学着寻花问柳,一夜风流了。” 他没注意到弟弟赵仲山的脸色铁青,恨的咬牙切齿。沐思虹竟然留林昭在船上过夜?前段时间争风吃醋入戏太深,小侯爷这会愤怒不已,心中不停地咒骂林昭与沐思虹,极不痛快! 赵仲晔见状摇头道:“二哥不必动怒,美貌女子何其多,不就是个风尘女子嘛,以我们的身份找多少没有?” “大哥说的是,可林昭……”赵仲山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不着急,这几天他眠花卧柳正好,我们倒是省心了。等此番货物运出去之后,再让御史参他一本不就是了!”赵仲晔少不得安慰几句。 “是,大哥,我省的轻重!”赵仲晔紧握拳头,些许愤怒只好先隐忍不发。 赵仲晔在安慰弟弟,可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安定,林昭当真是寻欢作乐?会不会有别的幺蛾子呢?在大批私盐即将起运的时候,他愈发的紧张。现在已经管不那么多,只要六月初六那日运作好,定能平安无事。 “对了,二哥,你却叮嘱陈宏,让他务必安分守己!”赵仲晔想起此事,不忘叮嘱一句。 赵仲山对此深以为然,陈宏对沐思虹可甚为上心。与林昭之间又有深仇大恨,那厮又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冲动之下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也不奇怪。这节骨眼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可是要出大事的。 陈宏确实很恼火,一直对沐思虹心存想法的他,怎么能容忍别人先染指呢?平日里没少献殷勤,可美人就是对他不理不睬,现在还直接跟了林昭。 唉!这会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沐思虹曼妙的身姿。在林昭身下婉转承欢,恩爱缠绵的情景。这些念头如同刀割一般,残忍地划在他心头,继而燃起熊熊大火,恨的何止是咬牙切齿。好几次都有冲动,直接冲去西湖边找“狗男女”晦气。 果不其然,赵仲晔担心的没错。不过用不着赵仲山来拦着。其老爹陈琦便当面喝止,险些给宝贝儿子几个耳光。 “没出息的东西,你要去做什么?找人拼命还是争风吃醋?”陈琦恨铁不成钢地喝骂道:“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如此冲动,不知死活!” “父亲……那林昭欺人太甚!”陈宏还有些不服气,嘟囔道:“难道您忘记了宣哥的大仇了?” “混账东西。宣儿之死为父一天都不曾忘却,可你这副德行就能报仇?”陈琦大声喝骂。同样的年纪,从小饱读诗书,名师指导,怎么就是这幅模样呢?看看人家林昭。不过是个仆役出身,看看现在的成就和本事。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陈宏要是知道老爹这么想,定然会吐血而亡,但这会依旧不服气道:“父亲,王爷不是说了吗,完事之后会帮咱家报仇的!” “报仇?指望他们?”陈琦道:“我的傻儿子,都什么时候了,你和指望他们,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怎么?”陈宏顿时愕然,最近与赵仲山走得很近,关系也不错,几欲引为知己,可父亲为什么这么说呢? 陈琦道:“若非他们父子发疯,何以现在铤而走险,顶风作案?你可知这次货物起运要担多大的风险吗?” “风险?”陈宏道:“王爷不是说了吗,起运的事情他来安排了,有王爷在,想必不会出问题。” “哼,安排自然是靠他,可能保证万无一失吗?”陈琦苦笑道:“万一要是出事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 “爹爹莫要担心,看看人家王爷并两位小侯爷若无其事,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会有事的。”陈宏依旧很傻很天真。 “一条绳上的蚂蚱?难道你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大难临头各自飞吗?人家是皇亲国戚,逃过一劫又有何难?我们呢?”陈琦嘴角一丝苦涩的笑容,看着有些凄惨,叹道:“我还担心,他们会落井下石,让我们做替罪羔羊!” “不至于吧?”陈宏倒是不是愚笨到家了,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感觉有些害怕了。 陈琦摇头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看来我们得留个后手才是!” 心中惶惶不安的又何止是赵仲晔和陈琦呢?雷峰塔上,赵世琚疑惑询问道:“林昭与苏轼都没有反应?” “是的,苏轼依旧在追查方家村那个案件,沈括去了湖州。”妖娆妇人回答道:“至于林昭,整日流连西湖,眠花宿柳,与那个沐思虹打得火热。” “这样……”赵世琚眉头紧皱,似乎在沉思…… 妖娆妇人笑道:“没想到这厮也是个风流坯子,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眠花宿柳?”赵世琚冷笑道:“你不觉得太过平静了吗?赵顼与王安石都看中的人物,能在辽国如鱼得水,会只是个好色之徒?” 妖娆妇人听到这话,脸色陡然一转,沉吟道:“是啊……难道……” “那日逃走的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一直没弄清楚,让我怎么能放心呢?”赵世琚是个谨慎之人,同时也是因为涉及事情太过重大,稍有疏忽不仅会前功尽弃,甚是之万劫不复。 “那你想怎么办?”妖娆妇人见夫君如此神情,心中也有些不安了。 “实在不行就提前发动!” 妖娆夫人惊呼道:“提前发动?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无异于以卵击石?说好的起出我家传财富之后,招兵买马,再做图谋的吗?” “可万一要给被察觉,我们根本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赵世琚双拳紧握,有些忧虑,有些紧张。 “夫君,你什么时候变的如此不自信了?镇定些,切莫冲动!”妖娆妇人见丈夫表情,不由有些担心。 赵世琚闭上眼睛,深呼吸沉思片刻,点头道:“是,我有些着急了,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必须谨慎,千万不敢出岔子。” 话虽如此,但赵世琚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计划已经受到影响,现在只能尽可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妖娆妇人道:“与此同时再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其实不必太担心,他们手中并无兵权,实力弱小。杭州的话语权实际是掌握在郑獬手中的,只要他那边稳妥,就出不了大事!还有汴京,那边的风吹草动我们也留意着,如此可好?” “也好,幸好以前都有安排,现在都能用得上的,不至于手忙脚乱!” 妖娆妇人道:“放心好了,有先祖和太夫人的在天之灵保佑,定会安然无恙的!” 赵世琚轻轻点头,站在雷峰塔顶,看着西湖水波荡漾,花船游荡,眼中浮现出一抹杀机。之前有些小瞧了这个林昭,或许应该一开始就痛下杀手,将其斩杀!做得好还能嫁祸他人,彻底激怒皇帝,更能达到效果。 一念之仁,以至于养虎为患,留到现在已经是个大祸患!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许现在动手也不迟! 赵世琚有自己的看法,皇帝赵顼往杭州派出了三位官员,沈括与苏轼的职位更高,权力更大。但最了解杭州情况的无疑是林昭,甚至有理由相信,查案三人组的核心就是看似人微言轻的林昭。 如果关键时候他死了,他们失了主心骨,情况是否会好些呢? 六月已至,西湖上水波荡漾,凉风习习,尤其是远处成片的荷叶,随风摆动,煞是好看。 花船游荡在湖面上,林昭与沐思虹临窗观景,好不舒服。 “沐小姐,这几日为难你了!”林昭满心歉意。 为了迷惑外人,同时激怒某些人,这些天一直佯作留宿花船,沉迷美色。如今在杭州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沐思虹虽说是风尘女子,可名节也不能罔顾。如此作为,对一个女子而言,着实歉疚。 沐思虹轻轻摇头道:“公子多心,能尽绵薄之力是奴家的荣幸,何况也是为了报我家血海深仇。若非有公子在,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奴家付出的可能更多,更不堪……” 在此之前,她也曾动过牺牲色相的念头。而今不过是些许所谓名声,何况是与林昭在一起,沐思虹并不排斥,而且心中还有种异样的感觉。 林昭笑道:“再坚持几日吧,玉童与伯洲已经去打探消息了,希望能有所收获!” “嗯!”沐思虹随即落座,芊芊玉手拂动琴弦,悦耳的琴声在湖面上响起…… 与此同时,一艘航船驶进了了杭州运河码头,一个萝莉少女探头窗外,看着远处的精致兴奋道:“这便是杭州啊!孟姐姐,你猜待会表哥见到我们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惊喜万分呢?” “月伦,别期望太高,他呀,说不定这会正在哪风流潇洒呢!” 船舱内两位美丽俏佳人,赫然正是孟若颖与顾月伦! PS:感谢书友一如回忆,北海冰刀客的打赏,感谢书痴711002、昊天神皇、绝无心、肖邦投出的月票,感谢都了了赠送章节! 第一一七章不识好人心 孟若颖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林昭果真去寻花问柳,风流潇洒了! 自从上元后江宁一别,两位俏佳人对林昭甚是想念,做梦都期盼着能尽快相见。 林昭开玩笑说要在西湖边开分店,孟若颖与顾月伦便上心了,到汴京之后就当真开始谋划起来。 去岁林昭查清案件之后,阿云便无罪释放了,堂哥已经被下狱,登州自然是回不去了。 去江南居感谢恩人的时候,高达见她与于玄孤苦无依,无家可归,便自作主张收留二人。于玄是读书人,管理账目,写文书是好手,也很专心地学习如何经营理财,阿云则留下在厨房帮忙。 等到年节之后,孟、顾儿女回到汴京,顾月伦索性将一手绝活教授阿云。不出半年,心灵手巧的阿云便全部掌握,成为江南居新任美女大厨,足矣独挡一面。 孟若颖则是将店中生意交给高达与于玄两人管理,厨房则倚仗阿云。两人早已耐不住性子,希望尽早见到林昭,一番安排之后便乘船南下,直达杭州。 在此之前也并未通知林昭,想着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当两个俏佳人甚至路过江宁不回家,匆匆赶到杭州的时候,顿时怅然若失,甚至一肚子火气。 林昭在市舶司任职,但是住所则是孟家在杭州的商号提供的。孟若颖到来询问林昭去向,商号的李管事唯唯诺诺,吞吞吐吐的。 孟若颖皱眉道:“李管事。你直说,他去哪了?” “西……西湖……赏荷花去了!” 顾月伦少女心性。顿时有些兴奋,嚷道:“听闻西湖风光秀丽,我们去找表哥吧!” 孟若颖心里却清楚,李管事这幅表情,林昭能只是去赏荷花,看风景这么简单吗? 央不住顾月伦的要求,加之本身也想去一探究竟,孟若颖便带着顾月伦一道前往西湖。 湖边自然是没有人影。李管事远远指着湖中一艘花船,轻声道:“林公子应该在那艘船上!” “看着很华丽啊?”顾月伦问道:“船上还有什么人?” “以前的江宁行首沐思虹小姐……”李管事知道是祸躲不过,索性直言相告。孟家管事帮工之间传言,说小姐喜欢林公子,看来一点错。孟小姐突然到来,这下子麻烦,可千万别让我夹在中间受气就是了。 “沐思虹?”顾月伦疑惑道:“孟姐姐。可是上元节秦淮河边猜灯谜的那为沐小姐?” “是她!”孟若颖沉声问道:“她不是在江宁吗?怎么来杭州了?” “不知道!”李管事摇头道:“二三月的时候便来了,杭州捧他的人不少,很有名气。不过她对寻常男子不假辞色,但是对林公子青睐有加,这几日……” “这几日怎么了?”孟若颖沉声追问。 李管事吞吞吐吐道:“这几日……林公子不……不曾回家,一直留宿在这花船之上的。” “什么?”孟若颖顿时恼怒不已。当日在秦淮河边,林昭不上花船离开,她窃喜了许久,一个不留恋风尘的男人更值得信赖。可是没想不过几个月后,完全变了样。不过听起来好像是沐思虹追到杭州才……难不成是被狐媚的风尘女子勾引?哼,也怪某些人没一点自制力。 说来也巧。恰好有人下船采购,朝着岸边方向驶过来,顾月伦见状,激动的不断挥舞手臂,希望林昭能看见。 果然,林昭站在船舷上,隐约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待船只靠岸更近,也便瞧得更真切了。不由疑惑道:“她们怎么来了?”随即眉头皱起,有些苦恼。 “谁?”沐思虹好奇地凑到身边,探头眺望。 这一幕恰好被孟若颖看见,冷冷道:“果然出双入对,月伦,我们走……”说着一把拉住正欲高声呼喊的顾月伦,转身离开…… “孟姐姐,为什么要走啊?”顾月伦有些不解,奈何被孟若颖拉着,根本无从解释,依依不舍地走了…… “唉……”林昭道:“快些靠岸,我得回去一趟……” 沐思虹是个明白人,见此情景已经明白大半。虽不知来的是什么人,不过能让他如此在乎,想必是很重要的,不知不觉间心里竟有些酸楚…… “去吧,林公子忙去吧!” 待船一靠岸,林昭立即跳上岸,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孟家商号。 一进院子,李管事便迎上来,说道:“林公子,小姐很生气,你小心应对啊!” “嗯!”林昭大概已经猜到来龙去脉,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孟若颖不悦的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谁让你们来的?来之前为什么不先说一声?”林昭虽然已经知道缘由,却没有多少关切,或者说安抚言语,而是言语冷冰冰的,颇有不满斥责之意。 “是啊,我们要是不来,岂非要错过了林公子的风流韵事?”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孟若颖本来还有一丝欣喜,可一回头看到那张表情平淡,甚至有些趾高气扬的熟悉脸庞时,心情顿时失落了许多。 不止如此,似乎还有些埋怨,竟然没有一点悔意,还如此语带苛责,如何能不让人生气续道:“我们千里迢迢从汴京来看你,路过江南东路,甚至都没回一趟江宁看望祖母和顾叔,没想到来了瞧见你这副德行?” “哪副德行?”林昭冷冷道:“不就是寻花问柳吗?对一个男人而言,有什么了不得?” “哼,还说的理直气壮,出入风月青楼地你还有理了是吧?”孟若颖见林昭不知悔改,气势如此咄咄逼人,自然更加来气。 “哟,听起来怎么酸溜溜的,你吃错了?”以前斗嘴成为习惯,何况今日寻同寻常,林昭当然不让。 “酸……”孟若颖终于意识到,自己怎么吃错了?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为什么心里这么不舒服,为什么莫名其妙会发火呢?难道…… 正在此时,林昭又道:“别自作多情,你有什么资格吃错,我的事情你少管!” “表哥,你怎么发这么大火,孟姐姐也是一片好意啊!”顾月伦很不解,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成了这个局面。 “好意,这就是所谓的好意?说是来看我的,一见面就兴师问罪,指手画脚,想干什么?”林昭毫不客气。 “表哥……” 孟若颖一腔热情被全部浇灭,娇躯颤抖,冷哼道:“你才别自作多情,要不是顾叔让我看着你,我才懒得理你。” 林昭针锋相对道:“别吧自己抬得那么高,你以为你是谁啊,舅舅说两句,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 “你什么你?有理了是吧?” “你不是好歹……”孟若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才数月未见,林昭竟然变成了这幅德行,简直是不可理喻。枉费一片好心,巴巴地赶来探望,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反而给自己一个天大的“惊喜”。 尤其是林昭咄咄逼人的气势,斥责到喝骂,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显然是嫌自己碍眼了,可有必要这样吗?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孟若颖心里越发的委屈,忍不住眼眶红润,几欲落泪。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我和孟姐姐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你怎么能这样?孟姐姐都被你气哭了。”顾月伦很是不解,逐渐也有些愤怒,她也明显感觉到是表哥不对,着急的已经快哭了。 “月伦,来杭州为什么不先说一声?”对表妹,林昭相对还是要客气几分。 “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顾月伦低着头细声细气。 “这事惊喜吗?”林昭的反应很冷淡,似乎很厌烦,很恼怒。 “表哥,你真的生气了?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一片好心……孟姐姐在汴京忙碌多日,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连休息都顾不上,舟车劳顿便往杭州走……你倒是好,一句问候关心没有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冷言冷语骂人呢?”林昭的态度,终于将小萝莉彻底激怒了。 林昭心中有些不忍,眼神中划过些许犹豫,可眼下无可奈何,不能妇人之仁!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 孟若颖见状,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拉着顾月伦的手,便道:“月伦,我们走……人家想要风流潇洒,自由快活,我们在这碍手碍脚算什么?走……” “孟姐姐……”顾月伦本来的意思是喝林昭服软道歉,奈何表哥一直无动于衷,只得无可奈何摇摇头,两人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李管事一直在外面远处伺候着,隐约听到地面的争吵声,觉得有些不妙。随后见到孟若颖与顾月伦两人含泪出来,风风火火要离开。 这林公子是怎么回事?提醒过他了,怎么还闹到这个地步?略微的愕然之后,赶忙派人前去跟着拂袖而去的两位俏佳人。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担待不起啊! 屋内,一直无动于衷,气势强硬的林昭,这才长叹一声,颓然坐在坐下! 第一一八章十万火急 林昭何尝不知道两位美人是一番好意,千里探望自然感动,想给个惊喜也没错,错就错在时机不对。 杭州眼下看似风平浪静,可实际却是暗流涌动,几日之后会是什么情况,谁也无法预料。但有一点,无论是私盐贩卖案,还是可能的谋反,必定会是刀光剑影,危机四伏。 这个时候,孟若颖与顾月伦突然身临险地,林昭怎么能不着急呢?他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如何保护两位俏佳人呢?未来几天,势必是精神高度集中,全力以赴的时候,分不出心思来照顾她们,所以最好还是让她们离开。 她们离开,自己就可以少些牵挂,少些羁绊,更不会成为威胁自己的筹码,好全心全意应对即将到来的危局。 可是如何让她们离开呢?林昭有些犯难!千里迢迢而来,前脚到达后脚便要她们走,两位美女肯定不愿意。强行送她们离开,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还会打草惊蛇。 可若是告诉她们真实情况,两位美人势必会非常担心,林昭不想让她们担心。要是固执起来,说不定还不愿意离开,会留下来陪自己,这些都不是林昭想看到的结果! 在不告知实情的前提下,让两位美女离开杭州,唯一的办法只有……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可是匆忙之间,林昭只想到——大吵一架,让每人负气离开。 恰好有沐思虹这个由头在,那么与孟若颖大吵一架也就合情合理。 孟若颖千里探望。却发现心上人寻花问柳,对此不满。继而吵架完全在情理之中。眼下生气才好,无论是回江宁还是回汴京都好,总之尽快离开的杭州这个危险境地。 于是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不识好人心的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生生将美人气的落泪,拂袖而去。 目的达到了,但林昭心里并不舒服,满心歉意。今日着实有些委屈了两位美人。尤其是孟若颖,话说的着实太重,太过分了。 他能清楚察觉到孟若颖的满腔柔情,奈何为了她们的安全,唯有如此才能最快,最直截了当。 至于其他,待过后再解释吧!孟若颖与顾月伦都是通情达理的女子。知悉内情之后一定会理解的。到时候在真诚道歉,温言安慰,多花点真心挽回美人芳心了。 不过这么一闹,心情有些乱,有些糟糕,即便回到西湖花船之上依旧如此。 沐思虹见状道:“林公子。怎么了?” “没事!” 像没事的人吗?睁着眼睛说瞎话。 沐思虹试探着询问道:“那会来的可是孟小姐?” “嗯!” “你们?” “不过是大吵一架罢了!”林昭佯作不在意,但眼神却出卖了自己,尤其是在第六感异常敏锐的女人面前。 沐思虹歉然道:“怎么就吵架了?是因为我吗?” “与你无关,沐小姐不要多心,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会在花船临窗而望。她看得清楚,孟若颖是如何拂袖而去的。虽说客观上如此演戏是林昭的主意。自己并无责任,可沐思虹心里还是有些自责。同时心里浮现出一种古怪的心情,他为我和孟小姐吵架? 可是当得知林昭的真实意图之后,她更多又是满心羡慕与失落。他是这么关心她的安危,用如此独特的方式只是为了她的安全。突然之间,如果能像孟小姐那样被他大骂,该多好啊,那一定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可是,我会有这个机会吗? 林昭轻叹一声,眼下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已经容不得再为此多分心。此刻在等待苏岸与玉童的消息,希望他们能有所收获。至于孟若颖……只希望两位小美人一直生气,尽快离开就是了! 可事情往往就不那么如愿! 孟若颖与林昭大吵一架,盛怒之下,委屈至极,拂袖而去。不识好人心那就算了,想不到林昭竟是这般不识好歹的东西,当真错看他了。 当时强忍着泪水,可是出了门,孟若颖便泪流满面。当时她确实只有一个念头,离开杭州,眼不见为净,再也不想看到这没良心的无耻之徒。 于是乎两人一路到了杭州码头,寻了客船便欲前往江宁,探望祖母,而后再作打算。顾月伦也是莫名其妙,说实话她还有些没弄明白节奏,早上兴冲冲到了杭州,午间便气冲冲要离开,这算是怎么回事? 明明都分外思念林昭,在汴京时天天盼望着见面,甚至连做梦都想。可是一见面两句话不说,便大吵一架,怎么成了这副局面?不解,着实不解! 若是说孟若颖表现的有些要强,那么林昭的态度才真叫奇怪。自小一起长大,表哥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到杭州才几个月时间,变化如此之大呢?顾月伦实在是不理解,莫名其妙,似乎表哥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难不成这段时间在杭州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性情大变?或者今日根本不是表哥的正常表现? 不过再怎么样终究都是自己的表哥,眼下没机会仔细查究缘由,倒是伤心不已的孟若颖需要安慰。现在孟顾两家关系紧密,岂能因此伤了和气? “孟姐姐,表哥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别生气了!”顾月伦轻声安慰。 孟若颖沉声道:“鬼才会和没良心的一般见识,为他生气,不值得!”明显的口是心非,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却难受得紧! 在此之前或许没有意识到,或者感觉不够强烈,直到今日。孟若颖才清楚地意识到,内心之中有多么在意林昭。因为他和别的女人亲近而生气。这就是所谓的吃醋吗?这就是所谓的…… 可是满腔深情却被无情浇灭了,林昭今日的表现实在让人无法理解,让人生气,难道以前真的瞎了眼了看错他了? 那边顾月伦也道:“说起也怪,表哥不是这样的,今日好生古怪。” “古怪的还不是一点,古怪的不可理喻!” “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几个月的时间。表哥的性情变化不至于如此之大啊!” 孟若颖已经逐渐平静心神,从之前的愤怒悲伤中走出来,听顾月伦这么一说,心中也大为奇怪。她也不相信几个月的时间,性格会有这么大变化,那么林昭的表现该作何解释呢?不是失心疯便是故意而为之?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非其中另有隐情?或者有什么误会?孟若颖突然觉得,不能就这么随便离开杭州。该留下来弄清楚来龙去脉,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也得死个明白。若林昭真的变得如此不识好歹,再完全死心不迟。 于是乎两个小美人赶在开船之前溜下来,再次回到杭州城中…… 大小姐去而复返,李管事自然不敢多问。仔细招呼伺候好就是了。至于和林公子之间怎么着,且看着吧! 孟若颖与顾月伦回来的时候,林昭已经走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六月六的大事上,此后几日也不曾回过商号。自然也就不知道两位美女未曾离开杭州。 林昭没有注意到,但有人发觉的。不知怎么的,孟家小姐在杭州的消息被陈宏得知了。 陈宣虽然是死在林昭手中,可是究其原因,起因还是孟大小姐孟若颖。陈宏与堂弟感情笃深,恨极了林昭,也恨极了孟若颖。曾经还有个阴毒的想法,既然堂弟中意度孟若颖,那就要帮助他完成未竟的心愿,让他们生不能同衾,那就死同穴。 加之听闻林昭与孟若颖之间关系亲密,情意绵绵。有道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人近来对林昭都多有关注,为沐思虹与孟若颖吵架的事情也自然有所传闻。 陈宏耳闻之后,心里便有想法。林昭抢了沐思虹,不能把他怎么着,那么只能另寻他途。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于是乎他决定要做点什么。 “如花美人,你自己不珍惜,嘿嘿……那就休要怪我了!” 汴京皇宫垂拱殿,皇帝赵顼这段时间很忙! 二月间,王安石担任参知政事,成立制置三司条例司之后,改革变法正式开始。 各项新法都在尽快讨论制定之中,估计下半年就可以着手开始实行了。富国强兵之路终于要开始,赵顼心里还是很兴奋的。 可是朝臣的反对声依然激烈,阻力之大比想象的要严重许多。现实饱受大臣的不满,以司马光为首朝臣,经常上书,劝谏皇帝,话说的并不直接,但是字里行间就是那个意思。言下之意,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停止变法! 可赵顼就是铁了心,支持变法之心矢志不渝,任反对之声有多强烈,初衷不改,一如既往全力支持。 面对重重阻力,赵顼只有使用硬手腕,贬黜大批官员,以儆效尤。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吕诲以论王安石,罢知邓州;侍御史刘琦贬监处州盐酒务,御史里行钱顗贬监衢州盐税,亦以论安石故;殿中侍御史孙昌龄以论新法,贬通判蕲州。 可即便如此,情况似乎依旧没有多少好转,甚至还变本加厉。同修起居注范纯仁都出言不逊,开始指责新法。要知道范纯仁的身份也不一般,他可是范仲淹的次子。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的威望很高,在北宋一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谥号文正,这可是文官身后名的最高评价。最关键他是庆历新政的领导者,即便后来失败了,但代表了一种改革进取精神,变革思潮。 范仲淹死了,他儿子范纯仁在某种称帝上有象征意义。现在范文正公的子孙公开反对变法,这算是怎么回事?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 赵顼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这位爷的家世出身摆在那的,何况前几年抵抗西夏出过大力,是有功之臣,不好轻动。 还有宰相们也颇多不满,制置三司条例司是新设立的变法领导领导机构,在职能上与宰辅,三司多有重叠。简而言之,就是侵占了宰相的全力,诸位相公能满意吗? 赵顼也是多有无奈,而今当务之急是尽快议定新法内容,尽快推行,用效果让他们闭嘴。 没过多一会,王安石便赶到了,送来了青苗法的草本。奏称道:“必须,制置三司条例司多位检详文字花费数月时间,已经将青苗法的条文初步拟定,请您过目!” “哦?”总算是有点高兴事,赵顼立即很兴奋,随手扔下那些弹劾王安石,指责变法的奏章。 “效率不错嘛!”朝夕兴冲冲地接过来,大概浏览,颇为满意。因为其中许多内容,都是他参与制定,或者说王安石已经奏报过的。 就目前而言,他们君臣对于青苗法甚为看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青苗法只要着手实施,必须能给国库带来大量收入,经济是基础。有钱好办事,这样才能大展拳脚。 赵顼笑道:“常平仓的问题,你们再考考查对下,此乃青苗法实施是基础。” “是,臣已经着手在办!” “对了,还有就是宣传!”赵顼笑道:“还记得林东阳从杭州送来的那两样东西吗?他当时还给朕提了个醒,变法宣传很重要,你可以从条例司选择能吏着手实施,有那个活字印刷,很方便。” “好的!” 赵顼笑道:“这个林东阳,总能有些意想不到,还有那个胆水炼铜之法。工部已经派人实验过了,着实有效,现在正在着手推广,至少可以提高一成的铜产量。再加上青苗法的收益,数年之后便可以国库充盈,兴旺强盛。” “是,臣一定竭力而为!” 正在此时,有皇城司侍卫来报,杭州林昭送来急报! “嘿嘿,正说着他就来,不知道林昭又有什么奇思妙想,弄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了?”赵顼本来一脸笑意,可接过奏本的一刹那,笑容顿时凝固了,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奏本上独特的印记,表明事情十万火急! 第一一九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奏报上的印记,十万火急! 会是什么事情呢?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通常只有紧急军情才会如此。 赵顼赶忙接过,打开火漆密封,仔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表情顿时异常凝重。 杭州私盐案已经初见眉目,不日便可有结果,这一条赵顼很满意,林昭等人也算不辱使命。 下面继续写道:余杭县发现有人蓄养武士,私藏兵器,似有图谋不轨之意。现已查知余杭县令李逢难逃干系,神武将军赵世琚与之过从甚密,似有牵连。此乃臣依据蛛丝马迹推测所得,现下并无真凭实据。 然事情干系着实重大,恐生大变,臣不敢隐瞒,故而只好冒昧揣测上报,请陛下明鉴。至于叛贼是否与私盐贩卖相关,不得而知。 再有,六月初六,余杭郡王设宴西湖,当日恐生大变。臣与苏轼、沈括商议,若情况紧急,欲联合请求知州调兵。不及请旨,臣等擅作主张,请陛下见谅! 意思说的很明白,私盐的事情已经有眉目,至于能查成什么结果,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能否达到预期的程度,这个不好说,赵顼相信,兴许林昭会给他个惊喜的。 相比于贩卖私盐,另外一件事更让他震惊! 神武将军赵世琚与余杭县令李逢可能要起兵造反,虽然林昭说只是揣测,并无证据。但赵顼却相信,毕竟无风不起浪。事情不会空穴来风,林昭能够十万火急上报。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再者,谋反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是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过放过一个,既然有风吹草动,就绝对要当回事。 何况牵涉到了神武将军赵世琚,他职爵并不高,但身份太敏感。自从太宗皇帝即位。太祖子孙一直心生不满,而今已经快百年之久了,竟然到了起兵谋反的地步了。 赵顼很恼怒,龙颜大怒! 同时他也很担心,毕竟赵世琚的身份地位摆在那,一旦揭竿而起,会引起怎样的影响?尤其是与地方官勾结的。李逢只是个县令,这是查出来的,那么没查出来的?两浙路,南方,整个大宋朝,还有多少人与赵世琚有勾结呢?这个不得而知! 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否会波及到皇位的安全呢?会对大宋朝造成多大的损失呢?这些目前都无法预料,让人感到害怕。 林昭并未夸大,这个消息着实十万火急,哪怕只是揣测。赵顼隐约希望,这个揣测是假的。或者他们暂时不会发动,可以让自己从容解决。 可惜时间不等人。林昭特意强调了六月六,可能会出大事,这可如何是好? 片刻后,赵顼逐渐冷静下来,突然意识到,这个难题,同样也是个好机会。 登基以来,一直有很多人不服气,很多人还把自己当后辈晚生看,这个皇帝的威望还是不够。现在正好,有不怕死的送上门来,那正好借助这登基之后第一场叛乱,以雷霆手段处置,塑立帝王权威。 还有贩卖私盐的那几位,只要林昭能抓住把柄,就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这可是无比难得的机会,要么不做,要么就彻底,让所有人心惊胆颤,无论是谁都不会放过。 再者,叛乱可以很好地吸引注意,转移矛盾,变法的关注度与阻力或许就没那么大了。奈何奏报送来的太晚,林昭说得明白,变故很可能会发生在六月初六。 杭州的情形到底怎样,会不会发生重大变故,赵顼不得而知。可有一个事实很清楚,如果真是六月六,朝廷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杭州的局面就要指望他们自己了,林昭已经在提前打招呼,让知州调动地方军队,只要是用来平叛,自然是不会怪罪的。 可关键是能成功吗?杭州最高行政官员是郑獬,可惜对这些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能否说动!郑獬啊郑獬,希望你识趣点,千万别误了朕的大事。 也不知道赵世琚的逆贼当地聚集了多少人,杭州本身能解决吗?何况里面还搀和了贩卖私盐,估么着那位余杭皇叔可能也不给面子,杭州的局面可真够混乱的。 你们都等着,等事情过了,再一个个收拾你们!一干人等都还不知道,被人惦记上了,还是被皇帝惦记上了,后果有多可怕不言而喻。 不过做事情得赏罚分明,有过要处罚,有功劳自然得奖赏!赵顼心中暗道:“林昭啊林昭,这事你要是办好了,朕一定不吝赏赐,给你一个光明璀璨的前程!” “陛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王安石站在下首,见赵顼脸色数变,猜想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顼道:“是,杭州可能要变天了!召集宰执大臣垂拱殿议事!” 随即皇帝密诏立即发往江南东路,淮北各路,闽中各地,令各地驻军报仇高度戒备,随即听候调遣。一旦杭州局面控制不住,那就只能武力应对了,该有的准备一样都不能少。 对于林昭奏报的真实度,赵顼一点也不怀疑,这位十万火急的印信还有别的意义…… 六月初五,距离余杭郡王赵宗咏的西湖宴会只剩下一天时间了,杭州表面上看似平静,实际上则是暗流涌动,气氛实际上空前紧张。 余杭郡王府,赵宗咏沉声问道:“船只可都安排妥当?” 东阳郡公赵仲晔回答道:“父亲放心,全部已经到位,随时可以装船起运。” “货可都备好?”赵宗咏有些不放心,一一询问。 坐在一边的陈琦点头道:“王爷放心,早已齐备,只等着装船起运。” “钱款呢?”赵宗咏爱财如命,任何时候对钱财都是极为看重的。 陈琦点头道:“老规矩,收了五成,起运到货之后另一半会奉上。这些客商都是老主顾了,信得过,王爷放心。” “如此甚好!”赵宗咏点头道:“从明日傍晚起,本王便在西湖设宴,把杭州地面上的官员都集中起来,一直到晚上。这段时间,你抓紧时间装货,尽快起运。” 赵宗咏是打定了主意,自己亲自出马来看住所有的官员,余杭郡王的面子谁敢不给?到时候群龙无首,没人管事情,好以此来换取时间。大不了到时候在制造点别的乱子,引开众人注意力,成功的可能性大为提高。 “到时候,仲晔和仲山随我到西湖招待客人,至于装船起运的事情就交给陈县令你全权负责了。”赵宗咏继续做出安排。 “是!”陈琦不得已只有答应,可心里确实另外的想法,早已经把赵宗咏父子三人咒骂了十八遍。你们去西湖边好吃好喝,让我辛苦去装船,万一要是出了差错,将罪责全部推卸到我身上? 想得倒美,休想如愿!陈琦最担心的还是儿子陈宏,不管怎么样,不能连累到儿子陈宏。回去之后一顶要把他看好,万一要是出了岔子,事情可就麻烦了。他还想着是否想办法先将儿子送走,却不知道此时陈宏在已经偷偷溜出去,进行他的伟大计划了…… 赵宗咏又问道:“对了,苏轼、沈括、沈括他们几人现下都在做什么?可有异常?”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没有,苏轼还在忙那个无头案,沈括刚刚从湖州赶回来,明日要参加父亲的宴会。至于林昭,每日留恋温柔乡,早已经乐不思蜀了!”赵仲晔如此回答,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尤其是方家村血案的幕后指使者一直没查到。这个不确定因素让他很是不安,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紧张的时候。 “没有异动就好了,看紧点,最后时刻千万不敢出差错!”赵宗咏倒是放宽心,相当的自信。 最后时刻,林昭这边也秘密商议对策! 晌午林昭偷偷从花船上溜走,避开众人耳目,消失在西湖上,秘密前去面见沈括与苏轼,商量明日对策。 “可以确定,明日可能会有大量私盐起运!”经过多方确认,数次分析之后,这个结论已经确定。 “那明显就是收网的时候喽?”沈括笑道:“人赃并获才更有说服力!” “这是自然,只是这网怎么收呢?弄不好鱼儿溜走了,或者是鱼死网破,都不是好事!”苏轼对此也颇为担忧。 “收网的事情,动用我们现在的力量差不多可以办到,略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尽量做好吧!”林昭道:“关键是这个叛乱,没有消息,什么时候发动,会怎么做,我们全都不得而知,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怎么办?” 林昭道:“想来奏报已经到汴京了,只是时间有限,我们收不到官家批示的旨意,我以为现在是时候去见郑知州了!” “也好,调动杭州驻军,有备无患!再者,我们收网这帮大盐枭也会方便许多!” “对,现在就去见郑獬,早作准备,希望明日可以安然顺利!” 苏轼与沈括都表示赞同! 一时间,杭州气氛紧张,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二零章知州很固执 “什么?有人要谋反?” 对于林昭、苏轼、沈括三位官员的突然造访,杭州知州郑獬感觉有些诧异。 苏轼是平日在一起共事就不说了,沈括现在虽然身居高位,权力也不小,但资历相对差了很多,郑獬也把他不放在眼里。因为王安石和变法之故,加之他与唐介乃是好友,故而一直不怎么待见林昭。 这三个人突然一起来会有什么事情呢?郑獬正在疑惑的时候,听到了惊天动地的答案! 谋反?无论任何时候,这两个字足矣让任何人震惊。郑獬许久平复心神,问道:“什么人要谋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轼回答道:“东阳发现余杭县境内有人蓄养武士,私藏兵器,意图不轨!” “余杭县?”郑獬心中更是震惊,这可是在自己地面上,为何自己没有一丝觉察呢?心里骤然就有些紧张了,同时疑惑到底是真是假? 在官场混的时间久了,郑知州立即意识到一个责任的问题,知州牧守一方,对辖区内的谋逆异动负有重大责任。尽管自己到来才不过半年时间,对杭州情况还不算很熟悉,但要是出了事情,朝廷追究责任,御史弹劾,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郑獬压根就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潜意识里希冀最好是谎报军情,子虚乌有。 “可有根据,可知道具体情况?”郑獬继续追问,希望能得到进一步确切消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事情真假。 林昭回答道:“余杭县的一家酿酒作坊里私藏兵器,聚集了不少杀手、武士。方家村私盐贩子被杀一案就是他们所为。” “果真?”方家村血案一直毫无头绪,如今有消息了让人兴奋,可事情要是这样,可就有些麻烦了。 “不错!”林昭点头道:“此事与余杭县令李逢脱不了干系!” “李逢?他一直老实本分的,怎么会?”郑獬有些不相信,这要是当真可就再加上一条御下不严之罪。 林昭道:“知州大人,实话实话,事情可能远比想象的要复杂。神武将军赵世琚可能也有牵连。兴许还是幕后主使者,你当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赵世琚?太祖四世孙,皇室内部谋逆可远比一般的官民造反严重多了。只是赵世琚可能谋反吗?郑獬怎么都难以相信。 郑獬与赵世琚父亲赵丛贽过从甚密,很早便认识赵世琚,说句倚老卖老的话,赵世琚是他看着长大的,可谓是知根知底。之前说有人要谋反。他或许还信几分,李逢意图不轨也可以相信,但是赵世琚,郑獬反而不信了。 “有证据吗?” 林昭摇头道:“没有,只是从蛛丝马迹中能推测出来的。” “没有证据也能乱讲?”郑獬立即不悦道:“兹事体大,岂能以推测来判断?赵世琚是皇族。是太祖子孙,必须要慎重。” 沈括道:“正因为兹事体大,才更应该在意,涉及谋反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话倒是这么说。可是……”不管怎么说,沈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郑獬道:“可赵世琚是太祖皇帝子孙,要是搞错了,造成的影响会有多恶劣?是我们可以估量的吗?到时候朝野会怎么说?官家将会很被动的,岂能因为猜测污损了官家的英明?” 不对啊,听起来这个郑獬似乎有意偏袒赵世琚似的?林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轼道:“可事情要是真的怎么办?若真发生的叛乱,将会很难收场的!” “既然已经发现异常,直接围了那酿酒作坊,直接搜查不就行了?”郑獬道:“若是有证据表明,他们便是方家村血案的幕后主使,可名正言顺下狱。只是谋反一事,必须要慎重,不可轻率判定。” “不可!”林昭道:“若是眼下搜查酿酒作坊,兴许可以抓获几十人,但势必会打草惊蛇,引来反扑!贼人的窝点到底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啊!” “那你们想要我怎么做?”郑獬知道三人前来的目的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自己提议被一口否决,这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快。 苏轼道:“我们商议一番,意思是请郑知州调动兵马,以防万一,有备无患!” “调动兵马?”郑獬大惊道:“有官家的旨意,或者枢密院的调令吗?” “事情紧急,已经上报官家,可等不到批示和枢密院的调函了,只能事急从权,正是因此才来找知州大人你的!”林昭对此作出了解释,他自认为这个解释很合理。 可郑獬根本就不买账,不悦道:“国朝有制度,枢密院没有调令,不能调动兵马,我么这个权力,也做不到!” 郑獬心里能高兴吗?听得出来,人家三个人早就知悉内情,甚至已经上报皇帝,商议对策,根本就没有和自己通气。 到是所谓的最紧要关头才知道跑来找自己?当我是什么人啊?郑獬明显感觉到被孤立,不受重用,心里很是不爽。那好,你们不把我当回事,我为什么要理你们?哼,看看谁才是杭州地面上到底谁说了算。 沈括道:“事情紧急,此乃权宜之计,还望知州大人理解。你是牧守杭州,是封疆大吏,主管军政,紧急关头调动一系诶兵马应该不难。东阳已经奏报官家,只要事情处置得当,不会有事的。” 郑獬却坚持不出兵,他的理由很充分,没有圣旨,没有枢密院的调令,即便时候真出的事情,皇帝也不能把他怎么着。不管怎么说,制度是这样的。他这是严格遵守国朝制度,有错吗? 他压根就不相信赵世琚会谋反。加之对林昭等人的偏见,就更加不相信了。擅自调动兵马,难度不小,后果非常严重。到时候要风平浪静,朝廷怪罪下来,责任可就是他的,郑獬不傻,吃力不好的事情他不愿意做! 毕竟这事林昭等人是有责任的。沟通不及时,突然之间要郑獬做出一个如此重大的决定,也着实有些为难了!到时候还可以以不了解详情为由推脱,也是说得过去的!有时候人一旦形成某些念头,就容易固执地认定了,同时不断为此寻找看似合理的理由,支持自己的观点。郑獬这会就是这个状态。 这个郑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呢? 林昭顿时愤怒不已,强压情绪,平静道:“郑知州,你为官家牧守一方,当知道责任重大。如今事情紧急,已经顾及不了许多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暗中调查很久了,明日的杭州会很乱,风云突变…… 明日不仅会有大量的私盐起运,其中牵涉有皇亲国戚。之前探查消息时不小心打草惊蛇了,逆贼很有可能要发动叛乱。若是没有提前防备。猝不及防,到时候杭州局面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岂能辜负皇恩,辜负百姓信任?” 林昭义正言辞,继续道:“而今官家励精图治,乃是我大宋中兴关键时刻,辽国契丹人一直虎视眈眈,西夏一直蠢蠢欲动,若这关键时刻发生重大叛乱,后果何其严重,你该知道?你就忍心看这天堂般的杭州城被战火纷飞?西湖钱江血流成河吗?” 话说的没错,语气也很到位,若是换做一个有责感人的,或者说有正义感的寻常官员,必然会被打动。 可是今日,面前之人是郑獬郑知州,乌龟吃秤砣铁了心了。 林昭一番话,让他深感是被人教训,被指责,一个挡过翰林学士的人物怎么能容忍一个后辈晚生用这种口气?林昭不提大宋中兴,赵顼励精图治也就罢了,一提郑獬反而更加愤怒了。 励精图治什么玩意?不就是王安石的改革变法吗?要知道郑獬就是因此被贬出京的,心里能高兴吗?何况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玩意能富国强兵,还中兴呢?不把大宋朝交待了就不算不错了。 口口声声说会发生谋反叛乱,可眼下没有一点迹象,调动兵马能做什么?有必要吗?私盐案中牵涉皇亲国戚?赵世琚到底是贩卖私盐还是叛乱啊?简直莫名其妙。 这一点林昭等人还是有顾及的,虽然种种迹象表明,余杭郡王赵宗咏可能是贩卖私盐的幕后主使。可毕竟眼下还没有绝对证据,赵宗咏可是官家亲伯父,与赵世琚大有不同,自然不敢轻易说清白,倒是引起了郑獬的误会。 林昭彻底无奈了,一个五六十岁的地方大员跟你耍小孩子脾气,你有什么办法? “郑知州,你是否再慎重考虑下,官家派东阳前来就是为了调查私盐一案,眼下有情况,我们必须要慎重!”苏轼知道强硬是无用的,只得委婉继续劝说。 郑獬道:“私盐一案,乃杭州本地政务,本官自然配合。你们说明日有私盐要起运,那多加注意就是了,要是能人赃并获自然是好。要是不能,那肯定有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了,我们可就丢大人了。” “郑知州,为何我说的话你就不信呢?如此大事,岂敢儿戏,我能说谎吗?不管是贩卖私盐还是叛乱,总而言之,明日杭州必然不平静。” 林昭已经有些怒了,这个郑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是故意针对人的?他大概才能到猜到一些原因。只是这个时候是能义气用事的时候?简直就是混蛋啊! 奈何不管他们怎么说,郑獬就是坚如磐石,压根就不相信,也不为所动! 林昭是彻底无奈了,心中暗道:“那好吧,随你便,要是真出了事情看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括也职权虽大,可这访察使是纠错检查的,抓不住把柄根本就不能怎么着,说话的分量自然也就轻了许多。加之他与王安石过从甚密,是支持变法的新党官员。郑獬就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郑知州,谋反叛乱的事情你认为毫无根据。不出兵也罢!”苏轼无可奈何道:“那贩卖私盐一事,此乃在下分内之事,既然有消息,明日就不得不慎重,你看……” 合情合理的要求,苏轼的请求他不能驳,郑獬道:“好吧,子瞻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明日余杭郡王要在西湖宴客。需要派些人去护卫,余下的州府差役全给你调动就是了。” “那就多谢郑知州了!”苏轼一拱手,口中感谢,心里却十分不满。郑獬你太过分了,这次要真出了事情,我定要向官家弹劾你! 林昭看到郑獬那固执,自以为是的面孔。心里更是愤怒,几次气冲冲地想要破口大骂,真想上去暴揍一顿。好在被沈括拉着,才没有当面直接其冲突!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三人只得无奈离开。 出了州府,林昭便破口大骂:“什么玩意。这种人能配当一州长官?如此大事竟然毫不在意,完全当耳旁风?明日要是真出了事情,后果何其严重,他担待的起吗?只是让他调兵防备,这点胆识。担当都有没。真不知道是胆小如鼠,还是顽固不化。亦或者是故意为之。” 沈括无奈叹息道:“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郑知州竟是这个脾性,当真有些意外!” “这个人是以固执出名的,要不怎么会得罪了王相公,顶撞了官家,贬黜到杭州来呢?”苏轼一语点明了缘故,郑獬要是担心岂会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弹劾王安石?至于说郑獬不忠,与逆贼有勾结,应该也不至于。分明就是固执,不过是不合时宜,不通情理的顽固。 今晚的一些事情让他有些感触,保守势力反对变法没错,可是不能反对的如此直截了当,如果的没有底线?不分是非曲直,不分轻重缓急。至少正当的事情该照样支持的,如此做法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苏轼与林昭一样,都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隐约认识到一个事实——党争误国! 林昭道:“关键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算了,能调动大部分的差役就算不错了,至少我们能够从容应对私盐起运的事情!”苏轼也算乐观,看得比较开。 “捉襟见肘啊!”林昭叹道:“只能祈祷是我错了,希望明日平安无事,千万不要出岔子!要是赵世琚他们真居心叵测,发动叛乱,情况会很糟糕的。” 三人皆是一声无可奈何一声叹息,林昭看着天空默默祷告,心中想着,是否该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焦急等待。 三人走后,郑獬心里也颇不平静,当时是在气头上,想法固执。说直白点就是一根筋,转不过来。 但是这会,逐渐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有些事情似乎有些疏忽了,需要慎重思考一番。 关于所谓的赵世琚谋反案,他思索了许久。 兴许林昭并非完全信口开河,或许真有人蠢蠢欲动,要不然他么不会如此贸然,这么坚持! 郑獬也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那么固执,甚至想法有些古怪,此刻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必须要慎重面对此事,万一要是真的?后果当真就不堪设想了。 仔细想想,当年是看着赵世琚长大的,可人是会变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毕竟是太祖子孙,要是真的心有不服,觊觎皇位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年他待在杭州真只是为了作画?一时间郑獬心乱如麻! 关键还是背后的责任,看得出官家是很信任那三位,尤其是林昭。擅自调动兵马是罪责,可若苏轼他们提前上奏过,还真有紧急情况发生,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若毫无作为,万一要是真出了事情,那自己是责任重大。别看当时郑獬嘴硬,全然在不在乎的模样,可平静下来还真是有些后怕。 不行,还是得慎重,郑獬觉得至少应该派人提防着点,林昭有一点说的对,以防万一。不过郑獬的认识与行动就降低了好几个层次,忽略更为重要的有备无患,至少“备”的程度差了许多。 同时郑獬也意识到一个问题,若真有叛乱,自己处置好了岂非大功一件? 适才没有答应他们,只要运作得好,这天大的功劳可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也不必担心,林昭会上书弹劾反咬一口,说不定那三位现在已经在写弹劾奏章了,嘿嘿……若是假的,到时候则可以责任一股脑全推到林昭他们身上。 至少,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郑獬思索许久,心中如意算盘拨了好几遍,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自认为最心腹的亲随被叫了进来,郑獬秘密叮嘱一番,亲随便出门去了。 不过郑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亲随在前去安排自己交代的事情之前,先拐了个弯。在街边某处的布匹店中,与一个小商贩说了几句话,然后在离开竟然去了茶楼喝茶! 而小商贩则一溜烟地离开了,直奔西湖雷山雷峰塔…… 第一二一章狗急跳墙 雷峰塔上,赵世琚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冷冷问道:“你说什么?郑獬派人去见驻军将领,要调动兵马?” “不错,听闻林昭、苏轼、沈括三人前去见过郑獬,似乎说是有人要谋反,要郑獬调动军队以防万一!”此刻布匹店的小贩站在旁边,有条不紊地回答。 哐当一声,赵世琚手一松,画笔掉落在地,弹滚几下,在地上留下几处斑驳的彩痕。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赵世琚笑了,笑的很苦涩。他清楚地认识道一个道理,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不能心存侥幸。 现在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上次突然出现的女子高手是林昭的人。他们远比想象的厉害。探查到的不只是私盐起运时间,他们知道的更多…… 但林昭究竟知道多少,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却全然不知,没有丝毫察觉。顷刻间。赵世琚脑海中有些凌乱,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之前当真是小瞧了林昭,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麻痹大意,疏于防备了…… 眼下说这些为时已晚,秘密已经被他们探知道,知州已经在调动兵马防备了。那就意味着朝廷,皇帝马上就会知晓,一旦事情完全曝光,后果如何不言而喻。 赵世琚不甘心,更不愿意坐以待毙,束手就擒,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尽量挽回或者孤注一掷。 “细节了解吗?林昭他们怎么说?郑獬又是如何安排的?”赵世琚沉声询问,这些问题而已至关重要。尽管是很危急的时刻,同样不能盲目。不能着急,要有的放矢。 “林昭他们似乎与郑獬起了争执,他们要求调动兵马,最初郑獬并不愿意,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做出如此决定。” “哦?争执,哼哼!”赵世琚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主人,郑獬的亲随还在等指示。是否还要继续前往军营传讯?” 赵世琚沉吟片刻,说道:“既然郑獬不愿意,那就不愿意好了,一会回去交差就是了。” “是!” 赵世琚随即离开雷峰塔,来到一处秘密府邸,妖娆妇人与李逢都已经等候在此,气氛空前的凝重。 “夫君。发生何事?” “已经暴露了,我们必须提前发动!”赵世琚直截了当,一句话表明了当前情况的严重性。 “当真?”李逢作为赵世琚第一心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至少在目前不希望发生如此严重的结果。 赵世琚道:“林昭、苏轼、沈括刚刚去找过郑獬,要求调动兵马以防万一!” “只是以防万一啊。他们未必……” “不必在心怀侥幸了,林昭明确向郑獬说明,杭州可能有叛乱发生。”赵世琚沉声道:“不过郑獬当时并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虽然事后做出了一些安排。但已经被我阻拦了。但这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郑獬不相信。可皇帝呢?林昭他们能去知州府游说,奏章可能已经送去汴京了。” “这个……” 赵世琚苦笑道:“赵顼接到消息后,一定会宁可信其有,到时候我们就完全被动,任人宰割了。好在眼下汴京与杭州远隔千里,消息传递不畅,至少近几日内,赵顼的圣旨暂时到不了,其中有个时间差,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抢在他们之前动手。” “真要这样吗?”妖娆妇人心里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赵世琚道:“林昭他们的话,郑獬可以不信,也可以不理睬。可圣旨他不敢违抗,到时候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而且是不声不响被人侵吞,我不甘心。 眼下有个绝好的机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郑獬动了歪脑筋,与林昭他们互相不信任,彼此存在误会……更重要的是郑獬自作聪明,现在已经被我蒙在鼓里了,这样的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趁着他们指甲糊里糊涂不清醒,现在提前发动,还可以趁势一搏……” “话虽不错,是这个道理,可是我们有几成胜算呢?我们的实力继续根本不够,大局时机也不够好,是否有些太冒险了?” “要是能起出先祖的那批东西,招兵买马,积蓄几年,定能稳妥许多,但是现在仓促起事……”妖娆妇人心中担忧颇多,隐约也并不看好这个仓促的计划。 赵世琚也是无可奈何,他本来的计划很不错,认定了王安石变法很可能会导致民不聊生,至少朝野会因此而起争执,天下局势必然不稳,最好是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那时候以太祖子孙的身份登高一呼,揭竿而起,响应者必定众多。加上长时间的招兵买马,暗中谋划,准备更加充足,成功率必然会大大增加。 但是现在,准备过程突然暴露了,根本容不得继续犹豫,稍有延误就会万劫不复。眼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必须要放手全力一搏。 赵世琚道:“明天是有机会的,赵宗咏在西湖宴客,林昭他们又要去追查私盐,城中防守空虚……我们不只要攻入王府取出属于我们的东西,还要顺势占领杭州城……然后抢在朝廷反应之前,呼吁两浙十三州,整个南方各州县响应……哼哼,机会还是有的……” 信誓旦旦,看似十分容易,可成功率到底有多少?赵世琚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完全盲目的搏杀。 李逢道:“少主,有句话不知当讲否?” “有话直说吧,你我之间不需要客套……” 李逢犹豫片刻,吞吞吐吐试探道:“主人,不管怎么说,现在动手都有些仓促,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若是我们现在将所有人手解散,隐匿,朝廷抓不住把柄,没有证据,即便是官家也无可奈何!” “什么?这个时候你让我放手?”赵世琚怎么也没想到,最信任倚重的心腹会说出这种话,好生失望,无疑对信心也是巨大打击。 “主人,属下只是个建议,希望你三思。若是主人坚持照常起兵,属下也绝无二心,以死效命的。”李逢以这样坚决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忠诚,至于之前的建议……或许太过不合时宜了。 赵世琚突然垂下手,轻叹一声,沉吟许久,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自从我们动心思,着手实施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我们现在放手,解散人员,赵顼就会饶过我们?哪个皇帝会容忍别人威胁到自己皇位?别看他一个文弱的小皇帝,实际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即便是没有证据,明着动不了我,天知道他会不会暗中一杯毒酒结束了我的性命?即便是侥幸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义呢?一生都被人看着,监视着,像狗一样活着是何等痛苦? 我不希望祖父们遭遇再重演,也不想如父辈们一样,名义上高贵无比的皇亲贵戚,实际上活得比普通百姓还要卑微,我不甘心……”赵德昭、赵德芳不明不白死去,几个儿子从小便受人猜忌。 赵世琚说的没错,这数十年的时候,太祖一脉的子孙生活确实不易。在皇位争夺面前,根本没有亲情与仁慈而言,事实就是如此残酷,赵光义当年做得太绝,因此绝对不能让大房子孙翻身。 正是因此,才让赵世琚他们感觉到卑微,感觉到了压抑,当心中的不满与愤怒越来越多,赵世琚便想着要通过武力反抗,或许在潜意识里他更多是想要表达抗议与不满。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搏上一搏……”妖娆妇人与赵光义一脉也有深仇大恨,这也是和赵世琚走到一起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与赵世琚已经不仅仅是利益集合,已经产生了真感情。 赵世琚落到今日这地步,与她也有莫大的关系,既然没有退路,就只能义无反顾朝前走。 赵世琚吩咐道:“派人透露消息给苏轼他们,就说郑獬想要单独抢功劳,已经开始调兵了……”不管怎么样,这个消息多少能起些烟雾弹的作用,让他们麻痹大意。 “是!” “通知我们的人手,明晚在西湖制造混乱,还有城外,这潭水越混越好,我们趁机夺取城池!”赵世琚安排道:“林昭留不得,明日宴会开始之前,先解决他……” “是……” “知州大人答应出兵了?”苏轼接到消息的时候好不兴奋,郑獬总算是在最后关头想明白了,不容易啊!好在时间都还来得及,不至于出大乱子。至于郑獬想要单独抢夺功劳这件事,他倒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大局为重。 随后立即派人将这个消息告知沈括与林昭!郑獬转性子了?林昭有些疑惑,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他本想在确认一下的,却被突然事情绊住了。李管事突然赶来,告知他孟若颖与顾月伦并未离开杭州,外出游玩半日竟然没有回去,找不到人了。 PS:感谢坐吃三空投出的月票! 第一二二章芳踪难觅 “她们没有离开杭州?”孟家杭州商号里,林昭既惊且急,不停打转来回踱步。 李管事点头道:“是的,两位小姐到了码头,都已经上船了,结果改变主意了。公子你前脚刚走,小姐便回来了。” 林昭铁青着脸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是小姐不让说的……” “她不让说你就不说啊?现在出事了怎么办?”林昭恼怒不已,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了呢?也怪自己大意了,竟然没有再确认一下。 李管事唯唯诺诺,孟若颖和顾月伦突然不见了,他也确实着急。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同时他也很诧异,那日林公子与小姐大吵一架,今日怎么又如何牵挂?看来年轻人的事情还真是难以搞懂。 “仔细说下,人到底是在哪不见的?具体情况到底如何?”现在杭州本来就危险重重,孟若颖他们突然下落不明,林昭怎么能不着急呢? “下午的时候,两位小去灵隐寺上香,结果到了晚上还不见回来……连跟随的小厮们也没了踪影,觉得此事颇有蹊跷,才赶忙告知林公子你的。” “上香……不见了?”林昭也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孟若颖总不会是自己跑丢了吧?不管怎么着,他肯定是会打个招呼的。难不成是遇到了坏人?现在杭州情况复杂,遇到坏人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林公子,西湖的沐小姐传来消息。让你立即过去一趟,月伦姑娘在那!” “表妹?”莫不是孟若颖在搞什么恶作剧?这个时候这么做可不合适啊! 可是当林昭匆匆赶到西湖边,一探究竟的时候,只见到哭成泪人儿顾月伦,孟若颖却芳踪难觅。 沐思虹快步上前道:“那会这位月伦姑娘到湖边来找你,一直流泪……” “月伦,怎么了?”林昭立即上前柔声安慰,询问。 顾月伦见到表哥。哭的更加伤心,梨花带雨道:“表哥,孟姐姐不见了,被人抓走了……” “什么?”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之前还心存侥幸,但是现在……林昭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许多,轻声追问道:“月伦。别哭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我们去灵隐寺拜佛上香,出来的时候我去方便了一下,再出来时发现孟姐和跟着的几个侍女、仆从被人拉进了一条巷子。”顾月伦哭道:“他们没发现我,孟姐姐给我打手势,让我来找你的……” “你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没有?”林昭努力地克制情绪,轻声询问。 顾月伦道:“那些人不断咒骂孟姐姐,很难听……我听见有人喊,红颜祸水……陪葬,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之类的……” “好了,没事。我来想办法!”林昭柔声安慰顾月伦,向沐思虹使个眼色。 “走了,月伦妹子,我们先去船上休息会!”沐思虹一边安慰照顾顾月伦,目光则一直集中在林昭身上。 她清楚地看到林昭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目光冷冷几乎要杀人一般,十分可怕。可以想象,林昭现在一定处在愤怒的顶点,他如此紧张孟小姐,看来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只是希望他千万不要冲动,做傻事…… 沐思虹在想,要是自己出了事情,他会这般在意吗?好生羡慕的孟若颖啊!沐思虹轻轻摇头,眼睛里有羡慕,有伤感,有担忧,也有关切。 听了顾月伦的话,林昭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孟若颖是被人绑架了,至于凶手是什么人,也能猜个大概…… 有谁会在意孟家小姐在杭州的行踪呢?如果说是有人要对付自己,那么更应该抓的人该是顾月伦才对,她是亲表妹,孟若颖则无名无份的。亦或者两者一起抓走,顾月伦逃走,难道只是侥幸,或者对方的疏忽吗? 显然此人是有意针对孟若颖的,加上那些陪葬,生不能同衾、死同穴的话……答案呼之欲出,一定是陈家所为…… 陈宣之死,与自己和孟若颖都有莫大关联,陈家一直耿耿于怀,报仇贼心一直不死。只是没想到,他们以如此卑鄙的方式来对付一个弱女子。 林昭很自责,在心里一遍一遍骂自己。早该想到的,陈家父子叔侄本向来卑鄙无耻,是自己疏忽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出孟若颖,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应该不会出自于陈琦,他不至于如此无脑。 多半是陈宏冲动之下所为,那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S、B,一冲动会不会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想想那日吵架,开口骂了孟若颖,还来不及向她解释,不知道她是否还误会,生自己的气。那日让她受了莫大的委屈,今日岂能让他在身临险境?林昭深感有愧于孟若颖,那么就更加应该尽快相救…… 陪葬两个字不断浮现在脑海中,林昭有些惶恐,更为担忧,难不成陈宏真会…… 不,坚决不能,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救出孟若颖,不能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林昭心中暗暗发誓,陈宏,你要是敢动若颖一根毫毛,必要你陈家上下鸡犬不留…… 眼下人在哪里?陈宏到底将孟若颖挟持到哪里去了?全无线索。林昭很着急,一转身准备直奔钱塘县衙,或者陈家府邸去要人…… 如果谁要所谓的理由,或者推脱……哼,这个时候,林昭还会与谁讲理吗?你敢抓走孟若颖,那我就动你妻儿老小,看看水比谁狠! 盛怒之下,林昭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是朝廷命官,律法也已经被他抛诸脑后…… 刚刚要动身的时候,一个酒楼伙计模样的少年跑来,喊道:“谁是林昭公子,沐思虹小姐也行……” “什么事?”沐思虹担心林昭,一直站在窗边,听到呼喊从船上下来,询问情况。 “这里有一封信,是给一位叫林昭的公子,若林公子不在,交给沐小姐也行……” “给我!”林昭二话不说,拿过书信一瞧,立即追问道:“送信的人呢?” “已经走了……” 沐思虹走近些,只见上面写道:欲见孟家女,单独上雷山! 随同书信送来的还有一只玉簪,顾月伦认得,正是孟若颖今日所佩戴之物。 林昭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郁郁葱葱的雷山,以及那高耸的雷峰塔,嘴角挤出冷笑。当即找来一艘小船,让艄公送自己过去。 “林公子,不能去啊,可能是圈套!”沐思虹大为着急。 林昭摇头道:“我没有选择,必须去!” “表哥,你小心啊……”顾月伦也很是担忧。 沐思虹神情一滞,呆呆看着远去的船只,默然不语。她知道劝阻是无用的,林昭怎么都会只身前往的。 这一刻她不止是羡慕孟若颖,甚至有些嫉妒。若有个男子如此相待,此生夫复何求? 当然了而今最大的愿望,便是他安然无恙。 沐思虹着急不已,要是玉童在就好了…… 第一二三章龙有逆鳞 西湖边,雷峰起伏在夜色之中,有如一直蛰伏的野兽。雷峰之上满是密林,即便燃着火把,外面也只能隐约可见。 火把忽明忽暗,映照着孟若颖憔悴的脸庞,身体被绳索捆住了,极为难受。 其实真正难受在心里,好好去灵隐寺拜佛,结果突然被人掳走了。她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有一点自己很危险,更危险的是这些人的目的,抓自己来是为什么? 勒索?应该不会! 孟若颖首先想到了林昭,突然间有些明白,那日林昭为何要与自己吵架,为什么要将自己气走! 他是为了我的安全?或者他预料到会出什么事情? 孟若颖不知道来龙去脉,但林昭的本性为人她是知道的,几个月内有重大改变,她怎么都无法相信。 那么事实只能是这样的,他是为了我?兴许他是什么难言的苦衷吧!孟若颖思索了许久,心中已经如此认定。 心中的恼恨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感动与担忧!到底是什么抓了自己,他们要怎么样?林昭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反应?孟若颖很担心林昭,远远胜过了担心自己。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孟若颖抬头见到一个男人走过来,嘴角挂着狰狞的笑容。昏暗的光线之下,孟若颖认出此人,赫然正是上元节在秦淮河边见过的陈宏。 绑架孟若颖的确实是陈宏,这厮自从先前被父亲斥责之后。心里一直不痛快。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恨极了林昭。他认为父亲过于软弱。过于胆小怕事,陈家大仇岂能不报?趁着陈琦忙于安排私盐起运的事情,他偷偷溜出府邸,纠集了一些手下出来。 要他直接去找林昭?他是绝对不敢的,或者说没那个本事,而是盯上了去而复返的孟若颖。 恰好孟若颖与顾月伦去灵隐寺上香,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陈宏便趁机动手。将孟若颖掳走。 匆忙间有些慌乱,加之他本身的目标就是孟若颖,故而有所疏忽顾月伦…… 不过即便林昭知道是自己所为又能如何?他有证据吗?作为杭州地头蛇,陈宏有些冲动之下有些忘乎所以。 随后他将孟若颖劫持到了附近的雷峰上,准备趁夜晚时,将孟若颖带走,然后…… 见到陈宏。刹那间,孟若颖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是要为陈宣报仇? 得知了幕后凶手身份,猜想其目的,孟若颖反而安心了不少。如果陈宏只是要报仇,对付自己。那么就不会牵涉到林昭…… “孟大小姐,你好啊!”陈宏奸诈的笑意,很是狰狞。 “是你!” 陈宏冷笑道:“是我,看来孟大小姐是个明白人,也难怪……孟家偌大的产业可都是你打理的。难怪宣哥对你青睐有加!” “哼,看来这是你们陈家的传统。卑鄙之徒,下三滥的手段!”孟若颖眼中满是鄙夷神色。 陈宏道:“好,随你怎么说吧,孟小姐可知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想怎么样?”孟若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陈宏的目的! “宣哥喜欢你,可惜到死都未能如愿,我这个做堂兄的,难道不该帮上一把吗?”陈宏说话间往前走了几步,逼近了孟若颖,话语声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别担心,我不会动你的,朋友妻不可欺,何况是兄弟的女人呢,嘿嘿!” 言下之意,孟若颖不会受到侵犯。 “你到底想怎么样?”孟若颖隐约才想到了他们的目的,开始感到有些害怕。 “怎么样?嘿嘿……”陈宏笑道:“宣哥与你生不能同衾,临死都是个遗憾,我自然要满足他这个遗愿啊,死同穴也不错!” “你……你疯了!”孟若颖这次真有些害怕了。 “怎么是疯了?”陈宏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分内之事!” “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吗?”说到死,谁会不害怕呢? “后果?”陈宏道:“这里是杭州,不是江宁,不就是丢了个人吗?千万别告诉我,你那相好的会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同样的话语,但关心的对象截然不同。 “怎么?挂念你那个小白脸了?”陈宏冷笑道:“可惜啊可惜,你心里想着他,可那个负心汉这会怀里搂的却是另外的女人,只怕这会正恩爱缠绵呢!” 孟若颖默然不语,心中也在想,此刻林昭到底何在?是和沐思虹在一起吗?如果他知道我失踪的消息,会为我着急吗?女人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发的敏感。 那厢陈宏继续道:“哼,抢我们兄弟的女人,早晚让他不得好死……” “你……”孟若颖旋即有些担心起来,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 陈宏见到孟若颖如此表情,更加得意了,笑得越发的张狂,惊起林中鸟雀无数…… 同时也惊动了一些人…… 雷峰塔是名胜,塔上可以饱览西湖风光,近来赵世琚经常在此作画。更为重要的是,在这里思维更加活跃,近来许多事情都是在这里谋划的。 当陈宏那狂放不羁的笑声传来,或者说当他们一进入雷峰领地之时,赵世琚便已经察觉到了…… 之时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待确定…… 当探查的消息回来,得知是钱塘县令陈琦的儿子陈宏抓走了孟若颖,赵世琚笑了,笑的很开心。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打算着袭杀林昭,却又有些苦恼如何下手的时候,陈宏给他送来一个绝好的机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话赵世琚经常挂在嘴边,了解对手是第一步的。自从林昭到杭州的第一天起,其家庭情况和过往履历他都已经了解的清清楚楚。 孟若颖与林昭是何等关系,在林昭心目中何等分量,不言而喻。以林昭的性格,若是孟若颖出了事情,他会作何反应呢? 眼下虽然急切地想要袭杀林昭,奈何在其活动范围之内想要动手难度不小,寻常办法根本无法引林昭外出。 此刻有孟若颖在手,无疑是个绝好的引子,林昭必为所动。雷峰之上,荒僻之地,动手最为绝佳…… 何况人是陈宏抓走的,必然与陈琦等人脱不了干系,甚至还能连带上余杭郡王府。林昭和与之相熟的苏轼、沈括等人会如此认定,明日双方可能会斗的更加厉害,这对自己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做了坏事还有人背黑锅,一举数得,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赵世琚立即派人前去给林昭送信,以陈宏的口吻要他尽快单独上雷峰。 没错,那信函是赵世琚送去的,一个绝好的借刀杀人之计,或许自己亲自出刀会比较合适…… 在送信出去的同时,赵世琚立即派出麾下的高手,直奔密林中。 陈宏说到底就是个草包,连点最起码的安全意识都没有,根本没有防备,瞬间便被人偷袭了。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陈宏骤然被人摁倒在地,嚣张得意已成习惯的他立即破口大骂。 “什么人?不就是钱塘县令陈琦家的公子嘛!”来人轻描淡写一句话,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陈宏怒骂道:“既然知道,还敢如此对待本公子?” “哟,陈公子的脾气不小啊,县令之子绑架民女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呵呵,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林昭派来的?”陈宏终于有些害怕了。 孟若颖听到消息,也是为之一震,期盼着是否是林昭派人前来营救。 可是结果似乎有些失望,那人道:“已经派人去请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多谢了,嘿嘿!”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陈宏一头雾水,今日真是倒霉,螳螂捕蝉,不想还有黄雀在后。 孟若颖心中猛地抽搐,听话中意味,这些人并非救兵,那会是……? 没有为自己松绑,依旧被当做人质扣押起来,这些的目的是?孟若颖终于意识到,他们比陈宏更可怕,这些人的目的才是林昭…… 已经通知了……孟若颖骤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不断默念道:“千万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而此时,西湖之上,一叶扁舟快速而行。 林昭站在船头,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雷峰,脸色阴沉的可怕,右手则紧握住腰间的长剑。近来学武,跟着苏岸学习了一些剑术,今日情况紧急,不见点血怕是不能了事…… 陈宏卑鄙小人,竟然抓走了孟若颖,林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龙有逆鳞,林昭的逆鳞正是亲近之人,孟若颖在潜意识里已经被当做是家人一般。从重生之初到现在,彼此之间早已高清笃深,林昭在心里很在乎她。 也许之前并不明显,但孟若颖那日吃错吵架,林昭已经清楚地感受到。再到今日孟若颖被掳走,这种感情便越发的强烈了。 对他而言,此刻没有任何犹豫,必须义无反顾,尽快救出孟若颖,至于自身安危完全被置之度外了! 与此同时,西湖之畔,沐思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喜极而泣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第一二四章危急时刻 雷峰之上亮着火光,林昭登岸之后便看的十分显眼,便循迹赶过去了,孟若颖是否就在那处呢? 当然了,林昭从来都不是莽撞之人,他循迹过去,却并非大摇大摆。 知己知彼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能先行探查一下消息,自然最好不过。于是乎,黑暗之中,林昭悄然前行,慢慢地接近了光源之处。 树林只见林中一大群人,陈宏似乎坐着,又似乎是被人捆在了树上,果然是这该死的东西! 林昭咒骂一句,瞧见火光映照之下,孟若颖靠在一颗树上,双手被绑,整个人十分憔悴…… 人果然在这里,见到孟若颖安然无恙,林昭暂时放下心来。刚刚要观察对方情况,考虑如何营救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喊道:“林公子,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行迹被发觉了,很显然对方之中有高手! 孟若颖秀眸转动,不断地四处寻找,他真的来了吗? 一转身,瞧见密林之中,熟悉的身影昂首阔步走出来,眼眶顿时湿润了,泪珠不断地打转。 “我来了!”林昭很坦然地走出来,先微笑着看向孟若颖,安慰她不必害怕。 他还是来了,看到林昭出现的时刻,孟若颖心中只有感动,忘却了害怕,朦胧的泪眼注视着她,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林昭环顾众人,见陈宏被绑起来靠在一棵大树之上,口中还塞着一块破布。支支吾吾似乎想说什么,可惜根本开不了口。 再看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多日,有的是孟家的仆从,有的是陈宏的走狗。其他七八个人则是手持长刀,凶神恶煞地站在一边,看着有些骇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场似乎有些凌乱!陈宏怎么被人控制起来了?这些拿刀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昭开始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似乎并不单纯,自己来的似乎有些冒然了。可是为了孟若颖,别无选择。他并不后悔。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林昭沉声询问。 为首之人道:“无名小卒,贱名不足挂齿,林公子就不必问了。” “今日之事怎么个说法?”林昭稳定心神,询问情况,面不改色,相当的镇定。 单是这一点,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为首之人看着林昭。心中感慨:难怪主人如此在意他,必要杀他…… 那人道:“陈宏这厮不知轻重,竟然挟持了孟小姐,我们兄弟看不过眼,出手相救。” “如此,多谢了!”看着很幽默的场面。实际则杀机四伏,情况很不乐观。 “林公子是否该有什么表示呢?口中言谢似乎诚意不足……”那人继续与林昭开玩笑。 林昭沉声道:“那阁下意下如何呢?” “很简单,一命抵一命,我们救了梦小姐,那林公子你就得还回来一条命!” 孟若颖惊呼一声。顿时花容失色。看着明晃晃的钢刀,再看看一脸镇定的林昭。他很想开口大骂:你怎么这么傻呢?明知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呢?开始话到嘴边,怎么都开不了口,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顿时夺眶而出…… “是吗?是谁这么想要我的命?” “这个吗?”那日轻轻摇头道:“未免你坏了我家主人大事,今日只好得罪了……” 说话间,那日便抽出长刀,向着林昭砍过来。 危险就在眼前,跟随苏岸学武已经有段时间,剑术也已经学了好几个月,已经小有所成。加之林昭采用警校训练方法,力量也算不错。 林昭及时抽出佩剑,往后略退小半步,挡开当头来的一刀,刀剑相交之声远远地传出去。 雷峰下的湖边,一男一女听到声音大为着急,两人跃下小船,飞快地朝山坡上奔去。随后又有一艘小船靠岸,沐思虹在几个劲装武士的陪伴下,匆匆朝着火光之处,刀光剑影之地赶去…… “想不到林公子的剑术也不错嘛,当真是文武双全啊!”为首之人确实有点惊讶,本以为林昭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竟然也有习武。 “嘿嘿,这年头,打家劫舍的这么多,不学点武功防身怎么能行呢?”林昭看似轻松,实际上背后已经湿透了。对方的武功显然在自己之上,挡格几招是可以的,但是时间长了,根本不是对手。 何况对方还有好几个杀手,要是一窝蜂一起上,瞬间便会被乱刀看似。好在为首之人兴致勃勃,似乎很喜欢单打独斗,才侥幸多了片刻生存时间…… 为首那人不再客气,连续进攻三招,林昭立即手忙脚乱。这次可与上次前来杭州上任时不一样,那会劫道的全是三脚猫的把式,使用的武器也是原始的哨棒。而现在这些则是明晃晃的钢刀,也是一等一的武功好手。 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余杭郡王赵宗咏的人?还是神武将军赵世琚所派,总而言之,杭州地面上想杀自己的不在少数。 片刻功夫,为首那人一刀过来,林昭伸剑挡开。可第二道又飞速而来,躲避似乎有些来不及,刹那间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心头。梦若也也惊恐不已,双眸闭上,唯恐看到了那惨不忍睹的场面…… 也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刀剑相交之声在耳边响起。没有鲜血飞溅,没有林昭的痛呼,孟若颖这次睁开眼睛,瞧见一男一女已经出现在林昭身前,手持兵刃保护在前。 “公子,没事了,这次交给我们!”来人正是苏岸和玉童,他们出去探查消息赶回来的很及时。刚一回来,便得知孟若颖被人绑架,林昭单枪匹马上雷峰来找人…… 苏岸大为着急,他身负保护林昭重任,怎么能容许公子出事呢?当即与玉童一起飞速赶来,来的还算及时,恰好救了林昭一命…… “呵呵,林公子你不守信用啊,说了单独一人前来的!”为首之人有些后悔,刚才该一道斩杀林昭的,可惜这会没机会了…… “少废话!”苏岸冷冷一句,双方形成对峙局面…… 第一二五章美人恩重 对峙! 起初是三对八,不过片刻之后沐思虹赶到,随行的还有三四个劲装武士。 如此一来,实力对比自然就不相上下,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为首之人虽然懊恼,不过机会难得,主人命令已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手软。 “杀!” 一声令下,七八个杀手挥动手中长刀便冲了上去。 苏岸当前冲上去,玉童娇叱一声,紧随其后。沐思虹身边的几个劲装武士,也第一时间动手了。 林昭不知道他们身份,苏岸亦或者沐思虹还有如此得力的手下? 趁着这个空档,林昭赶紧上前将孟若颖抱到后面,一边松绑,一边柔声问道:“还好吗?” “没事!”绳索解开的那一刹那,也许是双脚酸麻,也许是惊惧之下终于有了依靠,看似坚强的孟若颖颓然倒下,恰好滑落在林昭怀中。 “没事就好!”林昭顺势将孟若颖揽入怀中,柔声安慰。 说话间,孟若颖不由自主又泪水满面,痴痴地看着林昭,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不需要解释,一切的误会都烟消云散,一切尽在不言中,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久,孟若颖才止住哭声,粉拳打向林昭,气恼道:“为什么要来?你知不知道很危险?你要是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因为你在这,所以我必须来……”这个理由太充足! 林昭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太冲动,太莽撞。可有些时候就是如此。年少时难免轻狂,何况关系到一个情意绵绵的女子。焉能坐视不管? 对于孟若颖而言,这便是莫大的幸福与感动,婆娑的泪眼更加朦胧,倒在林昭的怀中流下幸福的泪水。 至于周遭的刀光剑影,刀剑相交之声,全然不曾在意,再没有比此刻更陶醉的时候了。林昭轻轻伸出手臂,将孟若颖揽入怀中。给她安全感,整个世界看起来是无比美妙。 沐思虹呆呆地站在最后,看着眼前一男一女感情笃深,卿卿我我。尤其是男主角与自己还有不清不楚的绯闻,而自己对他亦有倾心。 看着林昭与孟若颖紧紧相拥在一起,沐思虹有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也许他们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而自己……她有自知之明,出身秦淮河的风尘女子,即便是苦苦坚守清白之躯,终究也难登大雅之堂。何况出自于贩卖私盐的罪犯之家,地位之低下不言而喻,一切都只是不切实际的奢望罢了! 赵世琚派来的杀手。为首之人是个得力干将,因为一时托大,或者说不屑于以多欺少,以至于错过了良机。 苏岸与玉童,并几个劲装武士突然杀出来。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为首之人明显感觉到苏岸等人的实力,不免暗叹。林昭身边的力量如此强大?或许这个消息应该及时禀报主人,以免关键时刻轻敌…… 不过在此之前,必须要先完成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斩杀林昭。虽说有苏岸等人出现保护,可就人数而言,他们还是略微占优势的。想要斩杀林昭也并非没有机会,这会比谁武功更高强没有意义,趁乱杀人才是真本事…… 相比之下,苏岸率领的人武功不错,但是在搏杀技巧方面相对逊色一筹。或者说,他们更擅长的是守,而并非攻。人数上本来就有些吃亏,偏巧玉童轻功甚好,探查消息是好手,近身搏斗却并不擅长…… 如此一来,杀手一方很快就占了上风。当然这都无关紧要,为首之人一直在注意寻找机会,针对林昭一击必中,当场格杀! 两名杀人紧紧缠斗伸手最好的苏岸,玉童手臂上已然受了些轻伤,对方连续猛攻几招,无奈之下只得闪身避让…… 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几下闪身自己是躲开了,殊不知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玉童几人这一躲闪,一瞬间林昭面前的屏障空门大开,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杀手怎么会错过了呢? 趁着难得的缝隙,为首之人,长刀脱手,猛地往前一掷,直接奔着林昭的后心去了。 “公子小心!” 苏岸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眼见长刀直奔林昭后背,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相救已经来不及,提醒也不知能否感伤,一瞬间只能寄希望于林昭反应足够敏捷,可以闪身躲开。 很可惜,林昭到底还很稚嫩,无论是能力还是危险意识都有些薄弱了。他几乎是背对众人,长刀袭来并不曾发觉。孟若颖刚好抬起头,瞧见长刀当空而来,瞳孔极具扩大,秀眸之中写满了惊恐,尖叫声已经到了嗓子眼,却来不及喊出来…… “是我害了他……”孟若颖自责不已,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是林昭有个三长两短,她必然陪着他一起共赴黄泉! 凄惨的一幕并未发生,沐思虹只看到眼前一道微弱红影一闪,扑哧之声,鲜血飞溅。但是林昭依旧好好的,他没事,但是有人有事了…… 周围有火把插在地上,亦或者有人以之为武器,微弱的火光之下,一个女子痛呼一声,应声倒下! “小姐!”玉童一声惊呼,已经看清楚,是自家小姐生生为林昭挡了一刀! 当时的情况下,其他人要么不曾发觉,要么来不及救援。沐思虹所在的位置恰到好处,她本正在痴痴地顾影自怜,暗自伤感,猛然发现长刀直取林昭后心,而他已经来不及闪避…… 根本没有多想,或者说连想找个潜意识的动作都不曾发生,沐思虹下意识地就扑过去了。也许在她心里,能为林昭挡开这一刀。便是莫大的幸福! 她成功了,林昭安然无恙。沐思虹嘴角浮现过一抹微笑,随即强烈的疼痛感弥漫开来,惊呼之声倒了下去…… 林昭已经反应过来,放开孟若颖的同时,急速转身,抢在沐思虹彻底倒地之前,将其揽入怀中…… 火光之下,之间沐思虹胸口、肩头全是鲜血。整个人剧烈地抽搐着,显然无比疼痛。林昭大为着急,救出来孟若颖,疏忽之下却伤了沐思虹…… 他低头去探查美人的伤势,却发现沐思虹极为痛苦的脸颊上强行挤出了一丝笑意…… 他终于抱着我了……花船上两人相处多日,尽管外界传言十分香艳,可实际上两人一直谨慎守礼。林昭甚至没有触碰过她的手指。沐思虹深感遗憾,今日看到林昭搂着孟若颖,她好生羡慕。 原本还在遗憾,此生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没想到转念便能躺入他怀中。即便是以这样巨大的代价,残酷的方式。她依旧觉得很幸福…… “你怎么样?”林昭眼中满是惶急与关切,沐思虹刚想要说什么,便被他打断道:“别说话,别动,说着扯下一块衣襟。摁在沐思虹胸前……” 孟若颖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原来她很讨厌沐思虹。得知林昭在西湖眠花宿柳,醉生梦死时,她醋意大发,很是恼怒。心中很看不起沐思虹这样的风尘女子,从一开始便认定了是她勾引林昭,很是鄙夷。 可是此刻,沐思虹为了救林昭,可以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就如同林昭为了救自己,单枪匹马上雷峰一样。不过,相比之下,沐思虹更加的勇敢,更加的义无反顾。是什么让她有如此勇气?答案不言而喻。 此刻,孟若颖心中恼怒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而是满心的惊叹与感激,继而上前关切地探查伤势。 林昭将沐思虹揽入怀中,看着鲜血不断涌出,沉声道:“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伯洲,速战速决,格杀勿论……”林昭喊的歇斯底里,龙有逆鳞,这次更加严重,怒火滔天不可遏…… 见沐思虹受伤,玉童本想过去探查,但见有林昭与孟若颖在照顾,便转身怒目看着一众杀手。敢伤我家小姐,我要你们偿命,玉童姑娘怒了…… 何止是玉童,苏岸并几名劲装武士全都怒了,不管长刀是伤了林公子还是沐小姐,都是不容许的。血性男人,自然要拼死报仇…… 当一群人的斗志与怒气被激发之后,战斗力暴涨是必然的。杀手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反击愈发的强烈,为首之人知道今日是再无机会了。而且对方痛下杀手,已经有手下倒地身亡,还有个直接掉了一条臂膀。 如此情况下,继续打下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为首之人很理智,很清楚不必再做无谓的牺牲,当即发出了收兵撤退的指令。不过临走之前,却一刀解决了被捆在树上,惊恐万分的陈宏…… 这个草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从洋洋得意到阶下囚,再身首异处,不过是一会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被人要了名,不过他的人生勉强也算是跌宕起伏,很完整了。 沐思虹重伤,生死难料,对方情况一无所知,苏岸等人并不敢追击,玉童更是急切地跑回来,看望自家小姐的情况。 林昭抱起沐思虹道:“走,尽快回去,快些去请大夫!”尽管他已经利用前世学过的急救知识,为沐思虹包扎伤口,可止血的效果却并不好。他很清楚,若是不及时止血救治,沐思虹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生生为自己挡刀,美人恩重至斯,林昭感动不已,更是着急万分。 以最快的速度从雷峰上下来,小船早已等候在岸边,随即飞快地滑向断桥边的花船。苏岸则从另个方向上岸,及时赶去请大夫。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花船之上,林昭迅速将沐思虹抱入房间。灯烛映照之下,林昭与沐思虹胸口都是鲜红一片。 沐思虹似乎失血过多,已经晕过去了,嘴角却兀自挂着淡淡的笑意。芊芊玉指也紧紧地抓着林昭的衣襟,一直不曾放开。 见到如此状况。玉童失声痛哭,孟若颖也眼眶湿润。林昭心里更是如同刀搅…… 大夫来的很快,这位大半夜听到敲门声,很不情愿地起身应诊。谁曾想,刚一开门便被苏岸大手握住,胁迫着拉来了此地。 沐思虹伤的很重,却也有几分幸运之处。中刀的位置刚好在胸口与肩膀相接之处。再差一点,伤及了心肺,以古代的医疗条件。焉能存活?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沐思虹才因此捡回了一条命。不过饶是如此,肺叶也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些许伤害…… “还好,刀锋要是在偏半寸,即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大夫道:“幸好有人及时给他止血,不过伤口太深,失血太多昏迷也在情理之中。” “大夫。要紧吗?”玉童很是紧张自家小姐。 大夫道:“我这有上好金疮药,给这位姑娘敷上,在开些疗伤滋补之药,将养数月,便能痊愈。不过……” “不过什么?”林昭很紧张,听大夫讲话。最担心的就是先听好话,然后突然转折…… 大夫道:“也不是什么严重问题,虽然只是边缘,但刀锋多少有些损伤肺叶,往后可能会有咳嗽的宿疾。尤其是冬日里,可能会略微严重点……” “能治好吗?”玉童着急询问。 “这个……名医圣手或许能做到。但是在下医术浅薄,能力有限,怕是很难做到。不过我会开个方子,吃着将养,时间久了会逐渐好些的……” 一个不争的事实,沐思虹的伤势暂时稳定了,即便还在昏迷之中,好在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不可避免会落下病根,林昭已经决定,便请天下名医,也一定要治好沐思虹的病…… 敷过药,美人沉沉睡去了,林昭坐床边,下意识地抓住沐思虹的手,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对不起!”孟若颖从后面走来,说道:“都是我不好,我该回江宁的,是我太任性了……” 很显然,聪慧的她已经想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 林昭轻轻摇头道:“你没错,不必自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那天我该好好跟你说,不该那样跟你发脾气……” “我要是不回来,也不至于连累沐小姐……”孟若颖这会满心愧疚。 “事已至此,不必自责,都是那些卑鄙之徒太过阴险狡诈,哼!”林昭冷哼一声道:“放心好了,明日我会好好跟他们算账的……” 林昭话中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所谓龙有逆鳞,伤了他的女人,必须要他们不得好死…… 顾月伦随即到来,见到孟若颖没事,心情刚好一点,随即见到重伤的沐思虹,脸上露出惊愕之情…… “从现在开始,你们三人都在这船上,我会让人保护你们的!”林昭吩咐一句,孟若颖乖乖点头,因为的固执与人性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到现在内疚不已,自然不会再犯第二次。 林昭出门,让苏岸派人保护花船,至于那几个劲装武士的来历他不曾询问。如果可以,苏岸一定会告知的,至少眼下他们并无恶意…… “伯洲,有线索了吗?你以为是谁做的?”林昭安排好一切,才着实追根究底,报仇之事。 “都有可能,不过他们最后杀了陈宏,所以是赵世琚所为的可能性更大……”苏岸如是认为。 “杀了陈宏,这是要让我彻底和陈家决裂啊,当真好算计!”林昭冷冷一句。 苏岸道:“陈宏是咎由自取,倒是这幕后之人太卑鄙,是余杭郡王府邸的人倒也罢了。要是赵世琚的人就麻烦了,这可是歹毒的借刀杀人之计,说明他们已经动公子动了杀心。” “对我动杀心,意味着什么?”林昭抬头看着苏岸,眼睛里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苏岸猛然大惊道:“公子的意思是……?” “没错,明日……”林昭道:“现在唯有希望郑獬老儿能给力些,否则明日杭州的局势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天就快亮了……” “废物,你们竟然失手了?”赵世琚得到属下禀报,恼怒不已,本来志在必得要杀林昭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属下本来能击杀林昭的,奈何那个沐思虹为他挡了一刀,因而失败了。”为首的那杀手跪在地上,额头上都打的汗珠不断滚落。 赵世琚冷笑道:“没想到他女人缘还挺不错的吗?竟然让一个妓女能主动为他而死,不简单!” “主人,林昭身边有许多高手,我们之前有些低估他了!”为首那人道:“属下不是找借口,而是确有其事,还望主人予以重视。” “高手?” “是的,像是皇城司的路数!”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赵世琚冷笑道:“其实我是低估了赵顼,他在杭州下的本钱还真是不少啊!” “主人,临走之时,属下担心泄露机密,将陈琦那个草包儿子杀了!” “杀了便杀了,那种蠢货,留他在世上做什么?”赵世琚很是不屑。 “主人,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招式轻轻摇头道:“不要着急,熬过了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马上就亮了!” 第一二六章毕竟西湖六月中 六月初六,天气晴好! 相比于之前一直火辣的太阳,今日清晨一场短暂的雨水不期而至,让炎炎夏日多了几分凉爽。尤其是在水边,更是微风阵阵,清凉舒爽。 西湖无疑是杭州百姓最向往的避暑地,可惜今日寻常百姓却没有机会靠近,连节日里戏水赏莲的也不得参加。 消息灵通些的人知道,盖因为余杭郡王赵宗咏今日要在西湖设宴,官差一大早便出现,设立帷幕,禁止寻常百姓往来。 没办法,今日出入的都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安全保卫要做好,闲杂人等自然不能靠近。 宴会本来要傍晚才开始的,后来余杭郡王称从南洋引来一些水戏歌舞,以及诸多特色水果。午间炎热难耐,正好消暑欢宴,消息传出,谁敢不给面子?不管怎么说,余杭郡王都是官家的亲伯父。 不过有些人就是不给面子了,堂堂余杭郡王也不能说什么,比如钱塘县令陈琦便称生病不能前来,赵宗咏也不以为意。 还有余杭县令李逢也并未出现,理由则是方家村一案遇害者家属告状闹事,情况混乱,县令不得已前去安抚。 不管怎么着,杭州治下最重要的两个县令没到,看起来似乎总觉得有些古怪。 不过都事出有因,世事难免许多巧合嘛!寻常人倒也不会在意,但是到场的林昭发现这一情况之后,心里便疑惑重重。到底都在搞什么鬼? 赵宗咏设宴,与皇帝赐宴不同。多了许多私人性质,因此座次的安排并无完全按照品级职位。比如林昭,市舶司提举官,在别人眼里就是芝麻绿豆小官,但却安排在靠前的席位。 当然谁也没说什么,更没有人心生质疑,或者不满。林东阳的大名他们早就听说过,人家可是官家与王相公面前的红人。连王爷都得顾念几分。唉,要是能寻几个机会巴结亲近,于前程肯定大有裨益啊! 不过林昭并未理会这些人,穿梭在西湖边的宴会大厅里,寻个机会找到了苏轼和沈括。 “东阳,昨晚没事吧?”昨晚时候,林昭便向他们通报了情况。听闻林昭遇袭,苏轼担心了一夜。 “没事,沐小姐帮我挡了一刀,好在并无大碍!” 苏轼赞叹道:“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对了,到底是何人所为。可有线索?” “不好说,可能都有份!”林昭轻轻摇头。 “小心!”沈括叮嘱一句,事情果然复杂,已经开始危急生命安全了。 林昭道:“要小心的是今日,陈琦和李逢都没来……陈琦不倒不奇怪。可李逢呢?他做什么去了?” “难不成真要被你说中了?”苏轼心中一惊,对于谋反这件事。他们的态度已经很谨慎。说实话,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还是不希望发生的。 “兴许吧,你能不能想办法探探郑獬老儿的口风?看他可都安排妥当?” “来的我时候,我便打听过了,郑知州昨晚就派人前去见驻军将领了!”苏轼目光一动,说道“看,他来了,那么这事情……” 来人赫然正是神武将军赵世琚,他竟然出现在宴会上了! 说实话,林昭有些震惊,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准备谋反的人,大摇大摆出现在宴会上,将自己置身险地,而非是指挥的第一线?这似乎有些不同常理,难道真是自己想太多?亦或者是赵世琚太自信?林昭不禁轻轻摇头,情况有些诡异! 林昭低声道:“先静观其变吧,不好说,我们随机应变!” “嗯!” 彼此交换一个意见,林昭刚一回头,便瞧见赵世琚似乎有意无意地在看自己。大奸似忠这句话说的一点不错,这厮在公众场合表现的相当优雅,眼神始终相当柔和,根本无法探寻出些许端倪来。 赵世琚看林昭是必然的,他很好奇,同时也很后悔。之前绝对太低估这小子了。现在才发现其能力超强,说实话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到底从哪里泄露的?这些年一直都的很隐秘的,林昭怎么会嗅到? 不过这些已经成为过往,证明不了什么,一切要看今日了…… 林昭同样是这样的想法,千万别让我查出来,要是让我知道昨晚沐思虹受伤与你有关,绝对饶不了你。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望一眼,眼神之中包含的太多情绪,兴许片刻间就会喷薄爆发。 林昭找个临水的位置坐下,这处厅堂修建的极为巧妙,西湖风光可以尽收眼底。远处是高高的雷峰塔,水天相接之处湖光山色更动人。尤其是湖中的莲花正好绽放,不仅耐看,阵阵幽香传来免,也多了几分恬淡幽香…… 湖水直接被引到了廊下,各色的小鱼儿在就在附近畅游。林昭想到了后世西湖十景的花港观鱼,要是能在此处修建一座宅院,一定相当不错…… 正在此时,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廊下水中的鱼儿们似乎感受到了危险。一溜烟,瞬间四散开去,不见了踪影。 门口有人唱诺道:“王爷到!” 林昭巡声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气度看似高贵的中年男人龙行虎步而来,身后则跟着南哥年轻后生,其中一个正是富水侯赵仲山,这厮正趾高气扬,鼻孔差点上天了。 一路过来,各路官员先后起身招呼,不用说,来人自然正是余杭郡王赵宗咏,以及他的两个宝贝儿子。赵仲山也算老冤家的,至于赵仲晔则是第一次见,不过之前明里暗里都交过手了…… 赵宗咏走过来,见到赵世琚的时候。两兄弟看起来十分亲密,有说有笑打招呼。赵仲山兄弟则在后面点头哈腰。哪里像是仇人。 “子瞻,本王仰慕你很久了,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次总算有机会……”赵宗咏见到苏轼,立即上前热情地打招呼。今日宴会有个说法,是为苏轼接风洗尘的,即便是装样子,也得装得像才是…… 苏轼笑道:“王爷谬赞了。多谢王爷夸奖……” 不管是否真心实意,有人夸赞追捧,苏大才子还是很高兴的,不过他并不受宠若惊。赵宗咏不过才是个郡王,苏词的粉丝里还有更高级的太皇太后老祖宗在呢! 随后,赵宗咏经过林昭面前,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问道:“林昭,林东阳?” “见过王爷,在下林昭!”表面上礼仪还是要有的,林昭拱手与赵宗咏见礼。 “果然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赵宗咏说话间,眼神中浮现出古怪神色。 “多谢王爷夸奖!”一抬头。林昭恰好看到东阳郡公赵仲晔那嫉妒、仇恨的眼神。 赵宗咏轻轻一笑,走到主位之上,说道:“天气炎热,恰逢六月六节庆,今日特邀诸公前来西湖。赏荷纳凉,宴饮避暑!” “多谢王爷!”一众杭州官员都受宠若惊。感恩戴德。 “诸位不必客气!”赵宗咏笑道:“官家登基以来,我大宋海晏河清,风调雨顺,百业兴旺,所以这第一杯酒,为大宋欣欣向荣共饮吧!” 去年又是地震,又是水灾的,哪里风调雨顺了?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林昭心中一笑,跟着众人一起端起酒杯。水酒入口,口感一般,比不上江南居的烈酒,林昭旋又想起后世有名的绍兴状女儿红!如今身在两浙路,什么时候有机会去看看,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赵宗咏再次举杯,笑道:“这第二杯酒嘛,苏子瞻乃当世才子,今次为官杭州,本王表示欢迎,这杯酒算是给子瞻接风洗尘了。” 苏轼的面子果然大,众人齐声叫好,欢呼声一片。知州郑獬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和名人一起为官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自己才是一把手,可是到哪都会被别人抢了风头,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啊!虽然已经五六十岁,但郑獬仍旧难免有些小嫉妒。 今日的宴会注定了冗长,先是歌舞助兴,还有专门从南洋来的水戏表演,说白了不是些水面上的小杂耍而已。反正不少人看的津津有味,待到快到傍晚时分,有些人开始露出倦意,开始有些不耐烦。 不过余杭郡王不发话,谁敢随便离开呢?何况刚刚开始了一个诗词画艺的环节。 “今日虽算不得盛会,却也算是俊杰聚集,我们何不效仿古人吟诗作词,制作成集,将来也可以传为美谈!”一向视财如命的赵宗咏竟如此清高,提议作诗,当真算是一件趣闻“世琚啊,你画艺超群,何不作一副西湖宴乐图呢?” 赵世琚笑道:“那好,既然皇兄提议,那世琚就献丑了!” 宴会的气氛看起来是这么和谐,但背后却是空前紧张。这个时候,诗词宴乐,至少林昭的感觉相当的古怪,并未在意。 众人的情绪虽然不错,但都有自知之明,有苏轼这等数一数二的才子在,怎么能比?当然,也有有心之人,瞅准机会,先行赋诗,稍有出彩之处,也是阵阵喝彩。即便最后比不上苏轼的,也可说是抛砖引玉,并不丢人。 很快,便有几首不错的作品,赵宗咏连连点头:“吴楚多俊才,果然名不虚传,不知我们的蜀中才子有何佳作呢?” 苏轼今日也无奈,莫名其妙就被捧为了焦点人物,想低调都不行。身为才子,吟诗作词的活动自然少不了,何况赵宗咏一句话,众人都满怀期待看着他…… 苏轼举目四望,酝酿片刻道:“既然今日是西湖宴乐,诸位的作品也都是以西湖为主题,那在下也就以此为题,作诗一首!” “水光激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宜。” 简短的绝句。将西湖精致描写的恰到好处。今日清晨下过一场小雨,午后天气转晴。可谓应时应景。将西湖与西子作比,皆是吴越最美的人物风景,淡妆浓抹总相宜一句更是对西湖最绝妙的赞誉,语句并不华丽,意境却别出心裁。 才子就是才子,话音落地便起到莫大的震撼,众人纷纷品味赞赏。当然了作为大宋朝首屈一指,代表性的才子。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苏轼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十分骄傲。 赵宗咏笑道:“子瞻就是子瞻,到底不同寻常!” “听闻林东阳也擅长诗词之道,怎么今日不见作品呢?”旁边的赵仲晔突然接口。 啊? 林昭的心思全集中在私盐案,谋反,以及沐思虹的伤势上。哪里有心思在乎这里。故而有些心不在焉,猛然听到赵仲晔提及自己,不由一惊…… 作诗?哥这时候哪有心思作诗?何况是苏轼大作刚刚出炉,让我来不是做垫底的陪衬吗?怎地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呢? 刚要婉拒的时候,赵宗咏佯作惊奇道:“是吗?怎么不早说?东阳。本王等着你的佳作!” 余杭郡王都这样说了,这事还能拒绝吗?很显然是父子联手,逼迫自己出丑。 林昭飞速在脑海中构思,奈何心有旁骛根本难以成篇章,没办法。只有继续“借鉴”了。还有,记忆里还有些存货。当即道:“既然如此,在下就献丑了,请王爷指点!” 众人对林昭的作品期望不高,毕竟已经有苏轼的丰碑在那,想要超越是难上加难啊!苏轼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不由有些后悔,这下有些为难林昭了。 林昭却风轻云淡,沉吟片刻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静,寂静! 也是短短的七言绝句,写的也是西湖风光,不过很巧妙地选择了一个特点,那就是荷花。面前,湖面上大片的荷叶,随风摆动当真是无穷碧绿,其中朵朵盛开的荷花在阳光映照下,格外美艳。 仔细论来,与苏轼的作品做比较,到底孰好孰坏,这个很难讲!但绝对算上的一等一的佳作,不相上下。 赵宗咏父子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尤其是赵仲山,装逼踩人反被打脸的遭遇不是一两次了。 苏轼则是惊喜,他没料到林昭的文采竟然如此出众,完全不在自己之下,假以时日必能更上一层楼,前途不可限量。 赵世琚看着赵宗咏父子的脸色,暗中一笑,满是嘲讽。旋即又有些心惊,林昭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 其他人则是一片惊讶与赞叹,林昭与沐思虹的风流韵事已经传遍杭州。很多人不理解,沐思虹何以对倾心林昭,现在似乎有答案了! 林昭只是淡淡一笑,幸好还有一手,否则今日就抓瞎了。旋即看了一眼,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赵仲晔,嘴角一抹嘲讽一闪而过。 赵仲晔恼怒不已,奈何今日作为主人,必须要和颜悦色,急忙起身祝酒,免得尴尬! 宴会一直没有结束的意思,每当意兴阑珊的时候,赵宗咏父子总会弄出点别出心裁的东西,将众人留下来。 果然好计策,要是被他们这样无休止的拖延下去,可不是办法啊!看来得想想办法,尽快开溜才是…… 也不知道苏岸那边进展如何了?随即抬头看了一眼赵世琚,这厮仍在全心全意作画。林昭不禁心中打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杭州郊外一个靠近运河的村落,村中本没有几户口人家,直到近几年有外乡人来定居,才兴旺起来。 这些人大兴土木,在此修建了不少坚固的房舍。村口的码头也经过整修,偶尔有大船来往。 “宏儿有消息吗?”钱塘县令陈琦哪里生病了,此刻正生龙活虎地来回走动,只是脸色有些忧虑,或者说有些担心。 儿子陈宏从昨日开始便不见了踪影,甚至完全杳无音讯,这不免让陈琦有些担忧。到底是傻小子做什么冲动之举去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陈琦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可天下父母爱怜子女之心都是一样的,儿子不见了,他怎么能安心。尤其是昨夜妻子噩梦惊醒,一些不好的念头便一直浮现在脑海之中。 “还没有,老爷不必担心,公子不会有事的,眼下当务之急是装船!” “嗯,大船来了吗?”陈琦轻叹一声,压力着实不小。 “马上就到!” “那好,做好准备,以最快速度装船,不得延误!还有做好安全警戒……” 他们自以为小心谨慎,不想村庄之后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举动。眼见大船驶来,有货物抬出,便悄然离开了。 杭州城里,余杭县令李逢接到报告,点头道:“去,想办法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通判属下的差役!” “是!” “夫人,我们该动手了!” 一个妖娆妇人从屋里走出来,点头道:“好吧,动手!” 李逢道:“夫人,你带人去王府,我想办法去让城中混乱,然后打开城门,接应我们的人进城!” “好,速战速决!”妖娆妇人问道:“夫君的安全有保证吗?” “将军那边没问题,你放心好了!” 第一二七章叛乱 夜幕降临,西湖宴会仍在继续。 即便很多官员士绅已经有离开的想法,奈何余杭郡王似乎兴致仍高,根本没有散场的意思。 正在此时,州府衙门的一位差役从侧门进来,附在苏轼耳边说了几句话。 “子瞻,有什么事情吗?”赵宗咏心中有鬼,故而对一举一动都十分在意。 苏轼客气微笑道:“回禀王爷,在下可能要先告辞了!” “哦?子瞻何必着急呢?今日还未尽兴啊!”赵宗咏看似挽留,实际上心中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言语多加试探。 苏轼道:“多谢王爷盛情,不过……差役发现有人偷运私盐,兹事体大,本官必须尽快前往处理。” “哦?”赵宗咏父子心里顿时炸开了锅,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意味着陈琦那边暴露了?怎么会这样呢?赵宗咏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但表情终究没有那么自然,对一个财迷而言,这可是巨大的损失。 赵仲晔也是震惊不已,耗费心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赵仲山的境界低了许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根本难以掩饰。 其实赵宗咏的办法很愚蠢,他以为一个宴会就能困住所有官员,继而减少外围的关注,好给私盐起运创造机会。 可真正能成功吗?如此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起运的地点与时间不能泄露,要绝对保密。然而看今日的架势,八成已经走漏风声,可惜他们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苏轼正是看准了这一点,直接表明我不是驳你余杭郡王的面子,而是有重大案件发生。而且明明白白告诉你,是私盐。他们自身若是有参与,必然慌慌张张,慌乱之中容易出错,某种程度上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看起来赵宗咏父子是有份参与,或者还是幕后黑手。但到目前为止并未有任何直接证据。苏轼如此做法,也算是略微使些小手段,反正私盐装船之处已经被他们监视起来,并不担心有人通风报讯。 “王爷见谅,本官身负皇命。朝廷信任。不敢有负君恩,先行告辞!” 虽说苏轼今日也算是半个主角,但是人家抬出皇恩,加之又有要是。谁能阻拦呢?有什么理由能留下他呢? 赵宗咏心中忐忑不安,强颜欢笑道:“子瞻忠君报国,很好,国事为重,你且去吧!” “多谢王爷!”苏轼当即告辞离去。临走时与林昭交换一个眼神,一切尽在掌握中。 郑獬的表情则略微有些凝滞,真有私盐起运?难不成昨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会不会真有人谋反呢?没关系,已经和驻军将领打过招呼,他们会有防备的,不会有事。 郑知州自我安慰的时候,神武将军赵世琚的画作总算是完成了,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苏轼,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笑容。 “皇兄。画作完成了!”随即有人上前,将画作提起来,众人看到一副精美的西湖欢宴图跃然纸上。西湖湖光山色之秀丽,宴会众人之欢乐,一切都画的栩栩如生。 赵宗咏笑道:“世琚画艺果然出众。”堂堂余杭郡王。这会心情低落,连称赞之语都突然变少。 林昭一直盯着赵世琚,今日他们分工明确,苏轼负责解决私盐问题。而他负责防备赵世琚。但是到目前为止,这厮并没有什么异常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这会赵宗咏父子可谓是心乱如麻,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与之前判若两人。赵宗咏道:“今日也算是尽兴了,就到这里吧,诸位早些回去休息……” 可很多时候,想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有些人千方百计不愿意他现在离开。 赵世琚眼中浮现出一丝寒芒,冷哼一声,笑而不语。 就在官员们纷纷告辞,准备离去的时候,情况风云突变,不知道从何处突然窜出来许多黑衣杀手。 目标则是针对赵宗咏父子、郑獬、沈括、林昭等一众杭州官员。 好好的宴会突然发生这种状况,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现场顿时无比混乱。 “护驾!赵仲晔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急忙大喊,急忙护在父亲身前,赵仲山也是慌慌张张的。总而言之,事出突然,到处都是惊慌失措,呼喊声不断。 余杭郡王与杭州衙门都有护卫在此,都第一时间跳出来保护,林昭见势不对,急忙避开到湖边的廊柱之下。 幕后主使者是什么人? 林昭正在疑惑,两名杀手已经冲到近前,正是冲着他而来。林昭大惊,情急之下,急忙抓起面前的案几当做武器,挡格刀剑,避开危险。 不过很显然对方是想要自己的命,可谓是痛下手,一张木质的案几骤然被砍的七零八落。林昭顿时有些狼狈,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考虑着从什么地方逃生。 也就在此时,几个州府差役闪到身前,迅速将林昭护卫在其中。杀手一时间根本难以近身,林昭算是站在了安全之地。 知州郑獬情况更加狼狈,好不容易看到几个手下的差役,不断大声呼喊求助。奈何这些差役就像没听见一样,一直护卫在林昭身前,哪怕是杀手暂时知难而退之后。郑獬情急之下,钻进了案几之下,有如缩头乌龟一般,根本不敢探身出来。 林昭也是在此时才注意到,身前这几个差役比较特别,正是昨晚在雷峰之上的那几位。看来是苏岸比较有心,安排了几位得力高手护卫。 湖边的场面虽然混乱,但总算是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虽然有伤亡,但比较重要的几位主角都安然无恙。 杀手的目的也就显得有些可疑了! 没过一会,黑夜中的杭州城里顿时火光冲天,杀手们远远瞧见,就如同是信号一般,瞬间撤退的无影无踪。 待杀手撤离之后,赵宗咏与郑獬等人从躲藏之处出来,一个个全都狼狈不堪,彼此询问关切询问。 “郑知州。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州府衙门是怎么做防卫的?竟然有人行刺!”富水侯赵仲山上前来就是劈头盖脸的咒骂,郑獬顿时有些懵了。奈何人家是皇亲国戚,受惊之下有此反应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郑獬唯唯诺诺道:“抱歉,让王爷与两位侯爷受惊了,只是在下也不知道……” 郑知州说话的同时。瞧见林昭在人群中来回奔走。不断拨弄,似乎很着急地在寻找什么人。 林昭确实很着急,因为他发现赵世琚不见了。 意欲谋反的迹象,突然出现的刺杀。杭州城里冲天的火光,这些事实综合在一起,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林昭顿时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大为担心…… “郑知州,你可否让驻军做好防备?”林昭急忙走上前去。询问郑獬。 “呃……林昭你……” 林昭忙道:“郑知州,很可能有谋反发生了,你快些回城调动兵马!” “难道……”郑獬也有同样的感觉,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过事前已经有了安排,不必太担心…… “父王,你看起火的方向好像是我们王府!”赵仲晔抬头看着杭州城里那冲天的火光位置,不由震惊不已。 赵宗咏也是一惊,不过更让他震惊的是今晚发生的事情。陈琦那里已经暴露了行踪。私盐事情算是翻船了,几十万贯的钱财付之东流也就罢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善后,坚决不能让此事牵连到自己。 林昭的话也让他更为震惊,谋反?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杭州地面上竟然有人谋反?甚至发生了叛乱,为什么自己事前一点都没有察觉呢?反而是林昭……难怪陈琦那边起运货物暴露,看来这个林昭的能力,以及了解到的线索着实很多。 看来真是自己大意了。有些低估了这个小子。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叛乱未必是坏事。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销毁一切不利的罪证,推脱出责任去。只是到底是什么人谋反呢?他现在非常好奇这个事实!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家人,虽然对做皇帝的兄弟与侄子的一些做法颇有不满,但并不希望有人动摇自家江山…… 赵仲晔在这一点上比其父头脑更灵活一些,谋反是惊天大案,之前虽然没有线索,但并非没有蛛丝马迹。一直困扰他的方家村血案似乎有线索了,加之今晚自家王府火光冲天,很多事情串联起来似乎可以解释清楚了…… 可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家呢?赵仲晔再次陷入困然,同时更加暗自心惊。这件事对自己家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还不好说? 眼下到底该做些什么?挽回并降低自家损失,安全过渡!可是一切都一头乱麻,根本无从着实。尤其是眼下局势如此混乱,王府是会不起了,在这西湖边能做什么?这些多人的眼皮底下,某种程度上是被人限制看管起来,行动必然受到很大限制。 赵宗咏不由十分后悔,太过自以为是了,以至于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结果如何几乎要听天由命了。正准备离开,打探消息,做出安排的时候。 郑獬上前道:“王爷,城内很可能发生了叛乱,我已经调动兵马,情况尚不明朗,外面很可能不安全。王爷就先行待在此处,我会着人保护,待确定安全之后在护送回府!” 郑獬一片好心好意,赵宗咏根本无从拒绝,尚未回答之前,沈括见状已经派人前来保护赵宗咏父子。 当然了,名义上是保护,也完全可以理解是监视。苏轼已经派人去捉贼抓脏了,赵宗咏父子是否有牵连,是否能找到证据治罪都还是未知数。但是眼下这个时候,不能给他们窜供、销毁罪证的机会…… 赵仲晔奇怪道:“郑知州,到底是什么人谋反?” 郑獬犹豫片刻道:“余杭县令李逢,神武将军赵世琚可能也牵连其中……” 赵世琚?温文尔雅的赵世琚?实在是难以置信。赵宗咏目瞪口呆,下意识在人群中四处搜索,刚才那个笔墨丹青高手的赵世琚已经不见了踪影。难道真是这厮,刚才的杀手也是他所派遣的? 林昭着急道:“郑知州,快些派人了解城内情况,稳住局面,派人追捕赵世琚等人……” 郑獬心中老大不乐意。我堂堂知州,难道还用你来指挥吗?也不看看自己何官何品?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哼,这次的功劳我志在必得,其他人休想染指。 郑知州正在为自己的英明神武得意的时候,杭州城门守将王恺跌跌撞撞跑来。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看着便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知州大人,不好了……”王恺尚未走进,便带着哭腔连声呼喊。凄惨不已。 “王将军,发生何事?情况如何?”郑獬见状心中顿时大为不安,急忙上前询问。 王恺道:“城内有人发生谋反,有叛军已经攻占了城门,火烧了余杭郡王府。情况相当危急……” 果真是郡王府,赵仲晔心中一惊,一座王府倒不至于多心疼,可叛军这么做目的何在?难道只是为了表达对皇室的不满?表明一下造反的决心吗?想必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自家王府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郑獬问道:“是什么人谋反?情况如何?” “卑职看到了余杭县令李逢,还有军中一些将校也有参加,我们猝不及防,东门与南门已经失守了,北门与西门情况危急……” 王恺的回答让所有人大惊失色。杭州城门要是被人所控制,意味着整座城池失守……一旦叛军占领了杭州,影响会有多么恶劣不言而喻…… 林昭怒道:“尔等为什么不做好防备?郑知州调动兵马,提醒要让你们多加注意,提高警惕都当做耳旁风吗?” “知州提醒?调动兵马?警惕?”王恺一脸茫然。先看看林昭,再看看郑獬,轻轻摇头。 林昭讶然盯着郑獬问道:“郑知州,难道你真一意孤行。对谋反消息置若罔闻?”对此林昭很生气,郑獬难道真的无动于衷。所谓事后悔改并非事实? 此时此刻,情况危急,林昭也不在乎郑獬所谓的知州身份,以及上下尊卑关系。 “本官的信函你没有收到吗?”郑獬也有些着急了,急切道:“本官不是让你们加强城门处的防守,调动兵马,加强巡逻和防守吗?难道你们根本没收到消息?” 王恺满心疑惑,摇头道:“什么信函,末将确实并未见到!” “什么?”郑獬颓然后退一步,几乎一屁股坐倒在地,后背顿时冷汗直流。他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那个环节出个问题,但如果王凯没有受到信函,在程序上就是自己没有提醒,没有调动…… 那么一旦出了事情,这个责任的问题。加之昨晚对林昭等人强硬态度,这小子只怕早就对我心生不满,多有怨恨,时候必然会在皇帝面前弹劾,到时候可能就真的难辞其咎了。郑知州如何能不着急呢? 到底该怎么办?慌乱之下,堂堂一州最高军政长官,竟然六神无主,一脸茫然! 林昭见状,怒道:“还等什么?眼下必须尽快平息叛乱,如果不能……我们也至少要控制一座城门,奏报朝廷,等待援军到来……杭州一旦失陷,后果不堪设想,对我大宋朝可能会是一场灾难……” 郑獬也反应过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唯唯点头道:“没错,应当如此……” “可是该怎么办呢?”郑獬是个文官,对军事几乎一窍不通,慌乱之下根本没有办法,不知如何是好! “还犹豫什么?再等下,杭州城就失陷了!”林昭不由大怒! 沈括的两浙路访察使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作用,当即道:“郑知州,情况危急,稍微犹豫,后果不堪设想,身为牧守一方的大员,必须当断则断,不可辜负官家恩泽……” “可该怎么办呢?”郑獬一来是不知军事,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缺乏勇气。 唉!林昭实在看不下去,怒道:“王将军,我们走,夺回西门……” 这……王恺犹豫了,郑獬也看着林昭,眼神十分怪异! 可林昭根本不在乎,留下一个厚重的背影,踏着沉稳的步伐,已经远去…… “郑知州,还是让东阳去吧,兴许他会带来惊喜……” 听到沈括的话,郑獬已经到嘴边的喝止生生咽了回去。说得对,让林昭去吧,成功了自然是好,自己的罪责就对大大降低,说不定还会算上一份功劳。要是失败了,也有人负主要责任。总之,不亏,到了这个危急的时刻,郑知州心里的如意小算盘还是在劈啪作响。 “那好,你们且听林昭调动,尽快夺回城门,平息叛乱!” 林昭听到,远远喊道:“沈大人,保护好王爷和诸位大人!”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林昭昂首阔步上前,将要面临的责任相当重大。 第一二八章夺门之战 杭州城外,苏轼问道:“你们何以这么快就查到了地点?” 他们虽然知道私盐是今日起运,但具体的装船地点并不知道,故而苏轼吩咐人在沿着运河的各处仔细巡查。 但是杭州所在的南方地区,河道密集,水网复杂,私盐起运是极为隐秘的事情,对方肯定会选择比较隐秘的地方进行。想要找到确切位置并不容易,即便是广撒网,也颇有大海捞针的意思。 即便难度再高,也是志在必得,这次下了大力气,是个绝好机会,必须要人赃并获。 话说的容易,可想要办到却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今日苏轼与林昭在西湖宴会上,就是为了稳住赵宗咏父子,让苏岸等人在外面寻找线索。 结果,进展比想象的要快,苏轼还有些惊讶,有些惊喜。 来报讯的差役回答道:“是有人透露消息给我们的……” “哦?”苏轼立即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竟然有人主动透露消息,他们是怎么知道?为什么要透露给自己呢?这种事情,谁的目的能单纯呢? 带着这些疑惑,苏轼等人上路,急忙带着大量差役往运河边的一处小村落赶去。正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喊道:“看,那边好像着火了……” 苏轼一回头,只见杭州城所在的方向火光冲天。苏轼一拍大腿,顿时明白过来,杭州一定是出大事。 意料之中的谋反?赵世琚动手了?那么透露消息这件事……调虎离山,苏轼瞬间反应过来。 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分工明确,自己的任务是去查封私盐。杭州那边有林昭在,何况郑獬已经答应调动兵马,事先是有防备的,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故而继续前往运河边,义无反顾,直奔那处存放私盐的地方…… 村落的码头上,陈琦正在指挥属下。迅速将私盐搬上船只…… 时间很紧急,余杭郡王正在西湖宴会拖延时间,制造机会,自然要抓紧了。 “快,快点般……”陈琦不断呵斥。呼喊! 河面的大船上货物越来越多。吃水线不断下沉,几万担的私盐被搬上船只,只要运走,到了荆湖南路。湘鄂一带,就是无数的铜钱,数以万贯的钱财。 正是这个诱惑,才让他们铤而走险,敢于顶风作案。 陈琦虽也知道风险很大。但此刻依旧有些忍不住如此诱惑。如果今日能平安将这匹货物运走,那是自然最好不过…… 这次最后赚一票,赚取大量钱财之后就收手,大不了辞官不做,带着儿子回老家去做富家翁…… 想到这里,陈琦又有些担心儿子的下落,这小子到底去哪里了?已经整整两天没消息了,陈琦心中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阵阵狼嚎传来。这是约定好的暗号,由外围负责警戒的暗哨发出。陈琦顿时一惊,出事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轼带着数千人已经赶到,迅速将整个村落包围。河面上也有差役划船阻拦。一起合围。 虽算不上天罗地网,但是想逃走已然没有可能。 王爷为什么没有绊住他们?时间地点为什么这么快就泄露了?陈琦心中疑惑重重,但更多地还是惊恐。 如此大案被朝廷查到岂能轻饶?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赵宗咏父子会不会将所有的责任推给我?是否会牵连儿子呢? 一瞬间陈琦骤然出现了太多想法与担忧,事已至此。他竟然连半分逃走的奢望都没有…… 片刻之后,大队人马高举火把的差役进入村落。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说是束手就擒。偶然以两个意图逃走,或者反抗者很快便死在了杭州府差役的刀下,故而众人都有了自知之明,钢刀与鲜血的威慑作用总是如此,经久不衰。 见到苏轼,陈琦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手中不知道捏着什么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陈县令,你不是身体不适吗?怎地在这如此大手比呢?”跟林昭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苏大才子的幽默细胞了多了许多。 “哼,苏通判既然已经来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陈琦冷清的出奇,虽然有着各种奢望,各种侥幸,可是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很快,苏岸来报:“苏大人,至少已经发现了好几万担海盐!” “陈县令?三司与户部有调函运送海盐吗?”苏轼惊讶不已。 陈琦苦笑一声,并不回答。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失去了意义,而且还是自取其辱。 苏轼见状道:“好了,苏校尉,你快些回去报告东阳,还有……他那边现在应该需要人手帮忙。” “是,属下先行告退……”苏岸心中一直挂念着林昭,当即转身离去,马不停蹄赶回杭州城。 苏轼回头看着杭州城所在的方向,喃喃道:“东阳,这边已经告捷,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今夜,杭州内外,注定无眠! 西湖边,郑獬无奈之下被迫交出了军政指挥权,赵宗咏父子随后被变相软禁在西湖边。 沈括得了林昭嘱咐,尽职尽责,赵宗咏父子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成了笼中之鸟,此刻哪里也去不了。 可当此之时,赵家父子怎么甘心就此被困呢? “父亲,林昭这是要软禁我们……”赵仲山的反应最为强烈。 “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赵仲晔看起来忧心忡忡,如此与世隔绝,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势必会非常被动,根本无法依照情况作出应对,情况会越发的糟糕。 赵宗咏叹道:“好好的怎么会走漏消息?还有赵世琚怎么就造反了?”对此,他们的反应与郑獬相同,都是难以置信。只能说,赵世琚平日里装的实在太成功了,以至于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赵仲山道:“不至于吧,赵世琚一个文弱书生,整日里醉心画作,游山玩水,怎么会谋反呢?何况还是在杭州,在父王和大哥眼皮子底下,若真有此事,我们会一点察觉都没有?” 说起此事,他们父子三人全都心有疑惑,当然了,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自负的基础上。 “会不会是林昭他们故意在演戏?”赵仲山似乎是异想天开,又似乎一语中的。 听儿子这么一说,赵宗咏顿时一惊,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赵仲晔惊道:“父王,二哥说的有几分道理,他们说发生了谋反,可我们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王府突然失火显然不是意外,八成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如果赵世琚谋反,他为什么要去焚烧我们的王府呢?难不成只是为了泄愤?”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难以理解。 很多时候,人心里只要浮现出一个念头,就会不由自主地不断寻找理由,依据,来支持这个想法,哪怕是有些偏执。 此刻,赵宗咏父子就是如此,老大话音落地,赵仲山接口道:“没有,还有那个私盐案,说不定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只不过是欺骗诈我们,倘若我们轻举妄动,必然会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那才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赵宗咏也后怕不已,幸好刚才没有过激反应。然而即便是现在想明白了这一点,晚上也要待在这里吗? 赵仲晔道:“不行,待在这里也是坐以待毙,他们将我们隔离起来会做些什么呢?别忘,记了,王府里有些东西是可以作为证据的,见不得光!” “那怎么办?” “二哥和父王待在这里,我回去看看,应付局面,处理事情!”这个时候,之后他赵仲晔挑大梁。 “仲晔,小心些,为父给太后去过书信,即便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打紧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是陈琦还是赵宗咏,关心自己的孩子,完全是本性。 “父王放心!”赵仲晔说完之后,便趁着看着的护卫不注意,悄然潜入西湖水中…… “夫君,你回来了!”见到赵世琚,妖娆妇人兴冲冲地上前。今日前往西湖赴宴,某种程度上是有危险的,是以身犯险,稳住局势。 “嗯!”赵世琚趁乱逃走时候,数显进城,急忙问道:“情况如何?” “上前的建筑已经烧毁了,马上就可以开挖,我记的位置不差,应该就在此处……” 赵世琚点头道:“快些挖出来,这些东西对我们很重要……” “夫君放心,先祖遗物,定会让你惊叹的!”妖娆妇人道:“不过当务之急是李逢那边,我们必须尽快将杭州城掌控在手中……” “好!”赵世琚是整个事件的策划者,当然知道其中门道,当即点头道:“好的,你在此处守着,我去城门处……” 正在此时,传来消息:“杭州驻军已经开始重整,朝着西门来了……” “本将军知道了,马上就来,务必死守西门!”赵世琚最后看了一眼夫人,转身扬长而去。 一场城门争夺战,即将拉开序幕! 第一二九章另辟蹊径 杭州城是吴越时期,钱镠派人重新设计整修过的,城池高大宏伟,是东南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城。 得益于两浙十三州丰富的物产,以及运河交通便利,杭州一直是富足的鱼米之乡。城内百业兴旺,百姓生活也算是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在熙宁二年六月初六这天晚上,都暂时告一段落。 杭州城里突然响起的喊杀声,以及四处冲天的火焰与浓烟,让杭州这座号称人间天堂的城池骤逢大难。 自从吴越钱王进汴京朝见宋官家,献土归降之后,杭州就不曾发生过战乱,习惯了安定的百姓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正是因此,才导致城内局面更加混乱,无辜死伤者众多。当钢刀与鲜血出现的时候,杭州城内的居民这才惊恐不已,纷纷躲入家宅之内,唯恐遭遇兵祸。 城内的街道上,赵世琚在一队手下的护送下,匆匆向西门赶去。对他而言,是因为走漏风声,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提前发动叛乱,准备根本不充足。仓促之间起事,很多事情难免有疏忽,有纰漏,处处都不是很理想。 情况十分严峻,赵世琚自己很清楚! 眼下唯一转机的可能,或者说短时内苟延残喘,保住性命的机会就是占领杭州城。以这座坚固的城池和两浙十三州,以及南方的一些富庶地方作为根基,再加上自己身份的号召,或许还能一搏。至于能否胜利,就不得而知了,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否则朝廷大军一到,根本没有与之周旋的余地,顷刻间便可能土崩瓦解,身首异处。赵世琚是有抱负,有雄心壮志之人,这样的人即便是死也想要轰轰烈烈。有尊严。 因此得到杭州驻军进攻西门的消息,赵世琚尤为重视,必须尽快赶过去,击退杭州驻军,将杭州西门牢牢掌握在手中。继而固守城池。 眼下东门与南门已经掌控在手中。北门的战事趋势也不错,那边有李逢亲自指挥,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告捷。 倒是这西门情况不容乐观,其实完全可以理解。西湖距离杭州西门是最近的。在西湖宴会的那些杭州地方官。最方便,下意识做出的反应便是西门。故而此处压力是最大的,正是因此,赵世琚才着急不已,急匆匆赶来亲自指挥。同时将自己手下本就捉襟见肘的力量,大部分都调集到了西门附近。 西门内外,尚有大量的杭州驻军,他们被叛军偷袭,虽说是猝不及防,却也并非一败涂地。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赵宗咏的西湖宴会,因为今日西门一带的出入的达官贵人太多,同时也是为了防备西湖那边出现意外情况。西门今日聚集的军队数量本就比较多,故而没有在突然袭击之初完败。 不过情况并不乐观。叛军从后面杀出来,他们损失惨重。此刻正围绕在杭州城内外,某种程度上算是街巷血战。 城门口倒下的尸体已经不计其数,鲜血与肉末到处横飞,场面极为可怖。心理素质不够强的,见到这个场面,恶心呕吐都是正常现象。 现在比的就是谁能够坚持,哪一方顶不住。必然会一败涂地。 这个时候,人数差别已经失去意义。就是城门口那么大的地方。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横截面就那么大,再多的人也使不上力气。至于战斗力与兵器这些硬性指标,本就相差不多很多,故而取得决定性胜利的便是士气。 相比之下,驻军比叛军就差远了。对于赵世琚的叛军而言,要是失败了,谋反之罪是要灭九族的。明知如此,还敢于跟着赵世琚一起起兵的,本身就是写不畏生死的亡命之徒。他们人数虽少,但无疑高强,平日里练习也更多,更重要的是对他们对赵世琚忠诚。 至于大宋朝官方军队,尤其是南方驻军,实在是不提也罢! 整个被宋朝战斗力最强的无疑是西军,也就是西北地区长期与西夏和辽国作战,故而一直保持着较强战斗力。 其主力除了陕西各路驻军,还有意杨、种、折等著名军事世家率领。当然了,早些年范仲淹经略西北,统帅自然是范文正公。至于仁宗在世的那几年,则是著名的骁将,杰出的军事统帅,死后被追谥为武襄的枢密使狄青,狄汉臣一手经营。 接下来便是宋朝强干弱枝,号称最强大的军队——禁军。不过禁军主要是驻守在汴京地区,地方上驻守的主要是厢军,不管是战斗力与装备、待遇与禁军都不可同日而语。久而久之,战斗力下滑的日益严重,再加上贪腐等问题,早已是腐朽不堪。 仁宗皇帝在位时期,广南西路侬智高造反,南方州军队竟然被打的落花流水,以至于叛乱继续席卷了南方大部分地区。对大宋朝的统治造成了很大的动摇和威胁,情况相当危急。当时许多将领前去平叛,打斗铩羽而归,直到狄青率领西军出马,才将侬智高击溃。 由此可见一点,南方宋军到底是什么水平! 看到这一状况,林昭大为头疼,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情况只怕会越发的恶劣,根本不是办法。 此番前来,意外发现赵世琚谋反的事实,他甚至此事干系重大,皇帝赵顼对他寄予厚望。最主要是此事若是恶化,对林昭期望甚高的王安石变法必然产生影响,所以在越小的范围内,越快解决越好。 但是眼下的趋势,一点也不乐观! 也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拖延的时间越来越长,驻军本就残存的勇气势必会消磨的更严重,情况只会更加恶劣。 林昭见状对身边的王恺道:“王将军,这样不行!” 王恺也是叫苦不迭,他们这等将领与士兵,平日里镇守地方还行,一旦遇上叛乱,当真就抓瞎了。 要不然东、南两座城门也不至于被人突然袭击,瞬间失守了。现在郑獬与沈括做主,几乎是将整个杭州战场的指挥权交给了林昭,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小的市舶司提举官,王恺也是忌惮颇深。 “林大人,你说怎么办吧!”堂堂一个将领,在这种紧咬关头,不知道该如何指挥作战,竟然向一个年轻的文官询问对策,奇葩的绝对不是一点。 林昭不禁眉头大皱,宋朝强干弱枝,重文轻武的政策本身就有些问题,军政内部的情况还如此恶劣,问题严重的不是一点啊!如此下去,王朝走下坡路是必然的,难怪北宋末年,面对金国的进攻,北宋崩溃的那么快,想必与此也是有关系的。 正在观望之时,竟然有驻军承受不住前面惨烈的战况,向后退却。见到这种情况,林昭更是怒不可遏,要是这种苗头继续发展下去,失去了勇气还如何作战?甚至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溃退。 要是出现这种局面,对大宋朝而言是多大的丑闻不言而喻。最主要的结果是,杭州必定失守。 林昭自然不能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见到王恺以免惶然,束手无策,更是恨铁不成钢,只有叹息和骂娘的心思。 当此之时,哪里容许半分的犹豫,林昭当即大喝一声,拔出王恺的佩剑便冲了上去。随即一剑便砍倒了一名逃兵。 林昭使个眼色,跟随在身边的几名亲卫纷纷出手,连续几名逃兵纷纷殒命。鲜血飞溅,顿时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有人本来观望,或者已经萌生逃跑想法的士兵,被镇住了,纷纷举步不前。 林昭手持血淋漓的长剑,怒吼道:“胆敢后退一步者,杀无赦!转过去,给我冲,只要守住城门,每人赏钱十贯!凡是斩杀叛贼一人者,赏钱百贯!” 赏罚分明,后退是死,前进兴许也是死,但毕竟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而且只要能立功,还有赏钱,十贯钱对于很多人而言是一笔莫大的财富,至于一百贯,简直不可想象…… 恩威并施,在死亡的威慑与金钱的诱惑双重作用下,宋朝驻军的士气本调动起来。纷纷挑头,朝城门口杀去…… 一时间,杭州西门的瓮城前后,局势相当紧张。双方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血流成河,情况无比惨烈。 奈何城门口地方有限,难以施展,双方都很难有比较大的进展。一时间,竟然出现了胶着状况。 城内的赵世琚很着急,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会对他很不利,毕竟手下人数有限,拼消耗根本不熟官军的对手。 城外的林昭又何尝不着急呢?此时已经高压手段威胁驻军拼杀,是能起到不错的效果。可是时间长了,这好不容易激励起来的信心又会被击碎。有道是夜长梦多,就是这个意思,拖延对谁都不是好事。 林昭觉得,得想想办法,速战速决才行…… 看着西门口激励的战况,林昭在想,此路不通,或许该另辟蹊径才是…… 第一三零章钱王后裔 另辟蹊径,自然就是另外想办法! 西门已经是此路不通,东门与南门都已经失守了,北门情况虽然不乐观,但仍旧在鏖战之中。 林昭不禁动了心思,兴许这是个机会! “王将军!”林昭随即将王恺喊了过来。 “林大人,有什么吩咐!”适才见林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采用铁血手腕,镇住了逃兵。王恺才发现这个年轻文官不一般,哪里只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还是个杀伐决断,手腕强硬的厉害角色。 正是因此,王恺这会可以说是心悦臣服,加之林昭本来就暂摄军权,自从很乐意地听从调动。 林昭沉声道:“王将军,你守在这里,率领这对亲兵任执法队。但凡有后退半步者,杀无赦!” “是!”王恺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 林昭补充道:“还有,你要记住,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冲,死伤再多都没事,一定要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让他们片刻也不得休息,分不得心!” “是,谨遵林大人吩咐!” “好了,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恺讶然道:“林大人,你要走吗?去何处?” “走,但并非离开战场,我去想办法破城!”林昭此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威严十足。 “破城?”王恺一脸茫然! 林昭沉声凝重道:“王将军,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务必落实。要是出了一丝差错,你万死难辞其咎,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你记住,杭州西门要是丢了,我会奏请官家,诛你三族!” “啊?”王恺大惊,后背冷汗直流,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手中长刀几乎握不住。险些掉落在地,好在手快,及时抓了回来。 看林昭的表情,根本不是说着玩的,肩上的压力骤然大了许多。王恺很清楚。若自己不尽心竭力。死的可就不知是自己一个,还要拉上全家去陪葬。 林昭从来都不是一个残暴之人,但今日非常之时,必须用非常之法。王恺看似唯唯诺诺。实际上精神很不集中,最重要的是信心或者说决心不够坚定。 要将西门如此重要的责任交给他,不加点砝码怎么能行呢?诛三族是多么可怕不言而喻。要是换个时间,林昭未必能忍心,但是此刻。他说道做到。 王恺在如此高压之下,总算是屈服了,乖乖地留在了杭州西门口,指挥军队进行最惨烈的进攻与拼死! 而林昭则离开了,来到了后方,这里还有数千厢军。此刻正六神无主,有如无头的苍蝇乱哄哄的一片。 林昭手持宝剑走过来,喊道:“今日有如谋反,杭州情势危急。在下受知州大人委托,负责平叛事物。现在本官要组织一支敢死队,需要一批视死如归的勇士,跟随本官前去破城,有人愿意前往吗?” 沉默。没有任何回答! 也不奇怪,即便是在讲究忠君报国的古代,也不至于喊一句口号,就有人前来甘愿为国家赴死。 林昭道:“愿意跟随前往的。赏五百贯,连升三级。你们放心。若是勇士兄弟不幸战死沙场,那就抚恤其家人一千贯。” 虽说生命无价,不该以钱财来衡量。但是事出紧急,不得已必须使用大量钱财来激励士兵。当然了,他也是在用可行的方式来尽可能维护生命的可贵与尊严。 五百贯,连升三级,这样的许诺着实很有吸引力,已经有人开始心动了。而且战死之后,还会有一千贯抚恤给家人。 不管是五百贯还是一千贯,对于这些贫苦百姓出身的将士而言,确实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今晚跟上去拼杀一把,很可能就能换来全家从此富贵,这笔生意还是比较划算的。 至于危险程度,自然不而言与,当兵的心里都清楚。可是已经走上这条路,些许刀剑危险造影置之度外。或者说有胆大者愿意铤而走险,要钱不要命。 “是真的吗?你说话算不话吗?”开始有人出声询问,质疑,他们之前有被上司欺骗过的经历。故而表现的十分谨慎,对于这些苦哈哈出身的将士而言,最怕的就是拼命之后没有拿到钱。 林昭朗声道:“当然,本官是受官家圣旨委派来杭州的!”随即从怀中扯出赵顼那封密诏,有圣旨的模样就足够了,至于内容根本不重要。将士们只需要看到那明黄色与上面的龙纹图案百年深信不疑…… 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今日不得已假传圣旨了,至于其他,等事情完了再说吧! “大家都看到了,这是圣旨,现在郑知州委派本官统领杭州军队,主持剿灭叛匪事务,你们有人愿意给我一起去吗?”林昭声音很大,也很富有感染力。 “我愿意……” “我也愿意……”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说的一点不错,在高额悬赏的刺激下,顿时有很多士兵保密,表示愿意参加敢死队。 林昭盯着那些跃跃欲试,情绪高涨的士兵,喊道:“你们报名参加,本官十分欢迎,但是有人弱项以此要混水摸鱼,哄骗奖赏,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 告诉你们,一旦报名,就必须绝对服从命令,若是后退半步,杀无赦!都想想清楚,再做决断!” 林昭很清楚接下来将要面临身份,要是率领一队草包,根本难以成事。现在哪怕是人数稍微少点,只要精益求精的,也是可以的。 果然,有一部分知难而退。 在林昭的严格把关之下,很快凑齐了一直二百多人的敢死队。因为不确定王恺在西门这边能够支撑多久,林昭不敢耽搁,立即带着两百死士前往北门。同时有一批厢军则暗自移动,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接应…… 赵世琚在西门,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李逢在北门。 因此西门战事激烈,分走了大部分力量,以至于北门的力量有限捉襟见肘,所以李逢迟迟没有完全拿下北门。 这也是赵世琚所面临的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准备不足,力量有限,在这种时候就表现的淋漓尽致。 北门的守将徐勇想必之下与王恺要强得多,军事才能有厉害不知道,但至少其忠诚度与勇气是足够的。 面对叛军的袭击。他们也是猝防不及。死伤惨重。可徐勇并未慌乱,而是组织首先将士,拼死巷战。一直苦苦坚守着瓮城前后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有派人去求援,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徐勇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援。不知道何时回来,但是他依旧坚守着,哪怕最后孤立无援,战死沙场……这样的人,值得敬佩。 好在徐勇的运气算是不错。他终究盼来了救星。 当林昭率领二百多死士赶来的时候,他们惊喜不已。援军总算是到了,哪怕只有数百年,对他们的谨慎鼓舞作用都异常强大。至少让他们体味到坚持的意义,极大激发了他们的信心。 李逢以为驻军主力都被吸引到西门赵世琚那里去了,怎么会有人突然来救援北门呢?初时他并未将突然出现援兵当回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完全可以战胜对方的,不过只是多占用一点时间而已…… 可是他很快发现。北门出现的援军的,领头人竟然是林昭!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赵世琚自下,他们对林昭都十分忌惮,故而从一开始,李逢心里就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等到交手之后。他更加感觉到了这一点。林昭带来的这些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战斗力去异常之强。一接触便是狠辣招数,实力更胜一筹。与之前那些有气无力,行动迟缓的厢军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 李逢暗暗心惊。只是急忙调动手下人拦截,他已经意识到,今日可能不是林昭的对手。他迅速派出的人马,前去给赵世琚报讯,一来是寻求援助。二来,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也算是提前通报,赵世琚也好从容离开。 受到林昭到来,以及随行两百多无视不要命打法的刺激,徐勇的部下也大受激烈。在获取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与休息之下,恢复实力,立即参与战斗。 杭州北门口的情况由此发生逆转,李逢爱是节节败退,很快林昭已经占领了北门主要通道。 杭州四座城墙,只要有一座城门失守,整个杭州城的军事意义就大为大将。李逢很清楚,北门若失去,他们也就完了…… 也不知道主人受到消息否,到底作何安排? 赵世琚接到北门受到林昭亲自带队的袭击后,心中顿时一震,难怪李逢那里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原以为林昭会西门出击,赵世琚还很一直期待着与林东阳单独对决的机会,可以林昭与他开了个玩笑,转头去了北门。 同时他也反应过来,西门打的如此激烈,很可能就是对方故意来吸引他注意力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声东击西。 眼下凉席受到攻击,兵器捉襟见肘,赵世琚不由大为懊恼。几乎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都出动的,这边王恺的攻势异常强烈,各奔无法抽身…… 当此之时,唯一能调动的机动力量便是他的妖娆夫人。此刻正在余杭郡王府内烧房子,掀地板…… 虽然那件事也重要,但凡是要有轻重缓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余杭郡王府内,妖娆妇人眼见着越多越多的土被从地下掘出来,激动不已…… 她的身份比较特别,名字并不知晓,姓氏则为——钱! 没错,正是吴越钱王的后裔! 当年吴越王钱弘俶生日当日饮了御赐酒水,结果暴毙而亡之后,钱氏一族便明白是皇帝要对付他们,故而隐姓埋名许多年。 有些人忍气吞声,接受了这样残酷的事实。有的人则是想不受影响,过上安稳的日子……还有些人,则心里一直不服气,故而一直想着报仇。 她是钱氏子孙,其祖父、父亲一直期待着报仇的,可惜到了她这一代,竟没有兄弟,只剩下她一个孤女。 钱氏是个要强的女子,她想报仇,但一个弱女子想要报仇还是有些异想天开,很难实现。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赵世琚遇到了钱氏,两者抱着相同目的,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当年宋太祖在位时,对吴越王钱氏一脉相当厚待,两家关系不错。而钱弘俶则是死在赵光义手中,后来的吴越国也被其收入囊中。 正是因此,钱氏恨极宋太宗赵光义以及其子孙,但是与太祖一脉的大房却并不排斥。何况赵家大房,也一直恨极了二房抢了他们的皇位。两人有共同的仇人,共同的保镖,一拍即合,相互合作便顺理成章。 钱氏在两浙经营了几乎上百年时间,有相当的根基,赵世琚便选择了以杭州作为根基之地。 其实他们近期并无起兵反抗的打算,一来时机不成熟,二来准备很不充足。 想要做好准备,就得有钱有势,才能招兵买马。钱他们并不缺,钱氏告诉他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吴越钱王的宝藏! 钱氏几代人统治富庶的两浙十三州将近百年,积累的财富自然不在少数。钱氏每年都会从收入之中拿出来一部分储存起来,八十多年下来,其中会有多少钱不言而喻…… 这个宝藏就在当年的吴越王府,而今这座王府,则是被赐给了余杭郡王赵宗咏。 有赵家父子在,取出宝藏就是一句空话,完全没有可能。因此很长一段时间,赵世琚都在动心思如何搞掉赵宗咏父子。 随意才有了方家村那件四十多个私盐贩子被杀一案,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林昭等人注意,引出唐庆元等人,继而牵连到赵宗咏。 计划虽然不错,可是实施的时候出了漏洞,被玉童察觉到,继而暴露了私藏兵器,准备谋反的大秘密。 事情就是这么邪门!今晚钱氏好不容易终于要起出财宝的时候,林昭有突然杀来。 眼见着即将破土而出的宝藏,钱氏轻叹一声,掉头带人往北门赶去…… 第一三一章人为财死 杭州北门的战况相当激烈,林昭率领二百多死士,并徐勇手下的杭州驻军,对李逢所部发起了猛烈进攻。 敢死之士到底非同一般,一个个勇猛冲锋,颇有几分不畏生死的气势。李逢很快就有些支持不住了,林昭顿时一喜,可眼看着就要破城而入的时候,敌人的援军到了。 钱氏率领三四百人赶到,叛军的声势与实力顿时壮大了不少,林昭的压力骤然大了许多。 但事已至此,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必须要坚持到底! “兄弟们,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跟他们拼了!”此时此刻,完全就是拼命的节奏,也唯有如此,才有获胜的可能。 随即两军在瓮城的巷道里展开激战,双方都很清楚,现在是一战定生死。对于林昭而言,要是败了,后果相当严重。 对于钱氏与李逢而言,败了就是万劫不复!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章法,有序冲击拼杀,到后来则变得十分凌乱,双方完全是混在一起进行肉搏战。 在血腥的不断激发之下,林昭也逐渐开始失去自我,不断挥剑砍杀。身上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也不是是自己的,还是对方叛军的。 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下,在北门进行着拉锯战,布置在后面的厢军随后赶到,北门被成功夺了回来。 钱氏此刻也少了几分妖娆,汗水打湿了头发,站在鬓角,整个人看起来很凌乱,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娇艳美丽,气质已经差了许多。 李逢也如同斗败的公鸡,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作为赵世琚手下第一人,他很清楚北门失守意味着什么。 失败了,已经注定了失败! 败在何时?怎么出现纰漏的?李逢与赵世琚一样,到现在都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一切都是败林昭所赐! 即便太多的不甘心,再多的怨恨,此刻都必须撤离,此刻任何的负隅顽抗都是不明智的。 李逢与钱氏迅速赶到西门,赵世琚依旧在这里苦战。王恺被林昭的狠话下的不轻。丝毫不敢违拗。落实的很彻底。 在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之后,死死将赵世琚的主力拖在了西门,给林昭赢得了时间。否则即便是林昭在勇猛许多,也不见得能顺利破城。很多时候。事情的转机就是坚持不懈与残酷的代价之后出现的。 西门的战事在胶着,不过按照目前的趋势,到最后赵世琚应该能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看得出来,外面有狠辣的高人。否则以厢军稀松平常的战斗力,早就一败涂地了。 当然了,赵世琚最为担心的还是北门,尤其是林昭突然出现在那边。此刻他已经有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敏感,林昭已经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谋划多年的大事,没想到被这小子几乎破坏殆尽,落到今日这不田地。想必西门这边是他的小把戏,目的正是为了声东击西。 不知道李逢那边能否坚持住?赵世琚在想,要不与李逢调换一下。让自己亲自去会会林昭。 刚刚才这么想的时候,便看到李逢与妖娆妻子狼狈不堪地回来了,赵世琚一颗心顿时跌入了谷底。 怎么会这样?难道…… “怎么回事?”赵世琚惶急不已,急忙询问。 “夫君……”钱氏尚未开口,已经泪流满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世琚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凝重的目光转而盯着李逢。 “将军,走吧,北门已经失守了!”李逢沉声道出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什么?”赵世琚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将军。对不起,属下无能!”李逢对赵世琚也算是忠心耿耿的。此刻万分歉意。 赵世琚沉吟了片刻,一颗心犹如掉入冰窖之中,古怪的眼神十分可怖,一阵凄惨的狂笑之后,转身道:“快些整顿人马,我们去夺回北门!” 他怎么甘心筹划许多的大业就此毁于一旦呢?怎么甘心就此认输呢? “将军,已经为时已晚了,我们快些出城突围吧!”李逢见到已经有些魔怔的赵世琚,不由大为担心。 “突围?走?去哪里?我们能去哪里?只要我们夺回北门,坚守杭州,完全可以与他们周旋!”赵世琚固执不已,他根本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事实。 李逢质问道:“将军,今日你也看到了,我们兵力太少,捉襟见肘,我们如何夺回北门?即便是夺回来了,我们又拿什么坚守杭州?” 赵世琚大声道:“那自然有办法,从城中抽调壮丁啊,总能支撑下去的。”只要需要,理由总是有的。 “将军……” 李逢知道,赵世琚睿智深沉,可是这回受了重大刺激之后,心中难免有些疯癫偏执。这个时候,普通的劝慰起不来多大作用,或许只有。赵世琚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钱氏身上,兴许他有些办法…… “夫人,杭州乃是你祖居之地,当年钱王治理杭州,深受百姓爱戴……若是我们掌控杭州也就罢了,可眼下并没有,若是坚持下去,不仅我们会失败……杭州难免血流成河。相信钱王在世,必然不希望看到杭州百姓受难,你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将军他……”不需要说下去,意思已经很明白。 李逢从一开始就不是很赞成赵世琚仓促起兵,没想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眼下无论多说什么,如何劝慰都起不到多大作用,兴许前钱氏说话能起到些许作用。 钱氏心里也不是滋味,自从钱弘俶死亡到现在已经快百年时间,虽说钱氏后裔一直有报仇的心思,但实际上早已经逐渐淡然。如果是可以实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 虽说当初嫁给赵世琚是利益结合,但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多年下来,彼此之间恩爱缠绵,日久生情,早已是感情笃深。如果一定要在复仇与丈夫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夫君,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们还是走吧!”钱氏上前轻声劝慰。 “走,夫人你也觉得应该走?”赵世琚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但更多还是不甘心。不过钱妖娆对他的影响很大,他的心思已经有些动摇。 李逢趁机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行离开,然后在从长计议!” “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呢?”赵世琚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之大,却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不,我们有……”李逢道:“属下已经安排好船只,随手待命江边,只要我们现在过去。不管是去辽国,去高丽、东瀛亦或者南洋都可以……” 原来他早已预感到情况不妙,竟然提前做好了安排。 “将军,现在走了,我们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李逢不断强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负隅顽抗是死路一条,唯有离开才有希望……” “好,既然如此,那就听你了!”赵世琚不知怎么,似乎有些想通了。 李逢顿时松了口气,说道:“好,属下护送将军和夫人离开……” “对,离开,留得青山在,总有一天我要东山再起!”赵世琚信誓旦旦,钱氏也是目光含泪。有遗憾与不甘心,有满腔的愤怒与仇恨,也有对赵世琚深沉的爱。 此时,北门已经失守,西门正在激战,东南和南门是掌握在他们手中的。李逢道:“走,我们尽快从南门出城,直接去江边,有快船在那边等候!” “走,东山再起……东山再起……”赵世琚一路念叨着,走出不远之后突然回过神来,问道:“我们靠什么东山再起?” 今晚,多年的积蓄全部折损在杭州,如今即便逃走了,可以说是孑然一身。即便能侥幸活命,可失去了一切,想要从头再来谈何容易?资本从何而来呢? 李逢是这样劝慰的,但实际上他是已经死心的,只希望先护送着赵世琚安然离开,将来只要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就是了。 可他没有估计到赵世琚的执着程度,这厮完全就不死心,还梦想着能举事成功,夺回属于太祖一脉的皇位…… “将军,此事容后再说吧,一定会有办法的!”李逢不断催促,想着先糊弄过去。 可哪有那么容易?赵世琚摇头道:“不,现在离开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夫人,先祖的宝藏可否已经挖掘出来?” “快了,适才已经快要出土了,要不了片刻便能……”对此,钱氏也很是不舍,毕竟是一笔惊天的财富。说不定将来可以以此翻身,重新壮大,最主要是丈夫对此甚为在意。 “走,我们赶快去王府,派人尽量拖延组林昭他们,我们抓紧时间去挖出宝藏,然后就走……” 李逢叫苦不迭,心中感慨:都这么时候了,难道没听过有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 “将军,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逢很着急,奈何他敬重的将军头也不回,朝着王府走去了! 第一三二章授首 当赵世琚匆匆回到从前的吴越王府,现在的余杭郡王府时,钱氏惊讶地发现,自己留下了二十多个看护之人竟然不见了,而宝藏地库的门已经被打开。 “怎么回事?” 李逢迅速派了几个心腹下去探查,片刻之后有了结果。 “地库被人打开了,里面散落着珍宝金银,似乎被人拿走了许多!” 很显然是有人监守自盗! “该死!”无论是赵世琚还是钱氏都恼怒不已! 对于他们而言,失去的并非只是一些金银,更重要的是信心。 留下的那些看护者想必是发现他们处于劣势,继而失去了信心,从地库中取出金银逃走了。 赵世琚冷冷道:“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和他们算账,赶快搬运财物!” 王府之中有不少马车,这会都派上了用场,一箱箱的财宝被从地库之中搬出来。耀眼的明光,珍宝金银数不胜数,忍不住让人惊叹! 吴越钱王在两浙十三州经营近百年,储存下这些财宝也不足为奇,赵世琚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神采。 这些东西将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今日输了,来日还有机会再回来了。 李逢则是叫苦不迭,这么多的珍宝能带走吗?而且势必会延误逃离的速度,命都没有了,财宝又有什么用呢?何况今日一走,还真的能东山再起吗?想到这里心中只有苦笑,几欲滴血。 不过李逢是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人物,对于赵世琚可以说是愚忠。既然他说要运走,那就这么着吧! 奈何赵世琚一点都没意识到,财宝装了好几大车,仍旧不满足。 结果可想而知,很快他就成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典范。 林昭在平息拿下北门之后。很快派人通知了郑獬! 郑知州没想到林昭真能成功,心中很是庆幸。要是杭州失守,他的罪责就不是一般的大,现在情况还好。至于头功被林昭摘走,他也没什么怨言,这是人家硬打硬拼杀回来的。听报讯的士兵说,林昭身先士卒。身上满是鲜血,正经是玩命啊! 沈括听说之后则是吓得不轻,得知林昭安然无恙之后,才放下心来。说起来,还要感谢苏岸安排的那些高手武士,贴身保护在前。危险之时才得以幸免。 郑獬当即调动兵马,赶去北门增援,同时王恺西门的攻势依旧猛烈。 很快驻军便杀入北门,进入杭州城,与叛军展开巷战。 相比之下,赵世琚的兵力着实不多,这正是他几乎必败的短板。如果能迅速掌控杭州。借助高大的城池,进入对峙局面是可以的。 但是现在,情况明显对赵世琚不利。尤其是他本人离开,前去王府装宝贝去的,没有指挥,叛军顿时群龙无首,四下里凌乱的如同一盘散沙。加之有些属下得知赵世琚去运财宝的消息,以为是主人要携宝出逃。哪里还有心恋战。 因此城中叛军顿时溃败,很快便觉察到赵世琚的行踪,加之之前已经知晓余杭郡王府着火的事实。赵世琚在那里?王府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与赵宗咏父子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好奇之下,林昭当即率人杀到王府去了,到来的时候,赵世琚兀自还在装运财宝! “啊!” 见到林昭率军到来,钱氏知道一切都完了。一声惊叫。 李逢则是悄然闭上眼睛,失望与遗憾……太多复杂的心情涌上心痛,也许这是注定的结局! 林昭的出现无疑是当头棒喝,赵世琚终于醒悟过来。看着衣装带血的林昭,冷冷一笑。不过笑的很苦涩,笑的很无奈! 一切都完了……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赵将军,没想到啊!”林昭似笑非笑,此刻已经是个胜利者。 “没想到?哼,你还有什么没想到的?”赵世琚苦笑道:“这时候说风凉话不合适?” “确实有很多没想到……”林昭笑道:“比如将军为何对王府如此亲睐?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将军如此留恋,甚至连逃命都忘记了!” 十几车的东西摆在眼前,明晃晃的金银财宝看得人有些眼晕,同时也有些震惊。 这些财物哪里来的?难道余杭郡王家如何有钱?他们是来劫财的?林昭心中满是疑惑若是事情属实,那赵宗咏父子可就又多上一条,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了! 恰在此时,赵仲晔出现了。他从西湖浮水溜走之后,等到赶回杭州城,叛乱已经被基本平定,余杭郡王世子的身份让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只是守城的士兵有些奇怪,东阳郡公怎么浑身湿淋淋的,如此狼狈? 赵仲晔一直担心王府出事,因为今晚一切事情都发生的太蹊跷。进城之后他明白了,叛乱确有其事,看来这一点林昭并未说谎,那么王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的疑惑就更加了。 当赵仲晔匆匆忙忙赶回王府的,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王府许多房屋被烧毁了,地上死尸不少,足可见伤亡不小。最震惊的则是地上的大坑,还有那许许多多的金银财宝…… 王府里竟然有这么多钱?赵仲晔当时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当时的心情已经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了。 “哎呦,这不是东阳郡公吗?你怎么回来了?郑知州没好好保护你吗?”如此难得的机会,林昭怎么肯放过呢?此时不奚落挖苦,更待何时呢? 赵仲晔还没回答,那边赵世琚笑道:“着急赶回来自然是为了钱喽,我不过只要十几车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难道这些财富真是王府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余杭郡王府的富裕程度快超过大宋朝三司衙门了,当真是富可敌国啊! 短暂的惊愕之后,赵仲晔也反应过来,他很清楚赵世琚这句话的险恶用心,产生的后果会何其可怕! “不不,这些与我们王府没关系。我只是着急赶回来查看王府火情!”赵仲晔连忙否认。 见到这个情况,赵世琚嘿嘿一笑,仿佛十分得意似的!当此之时,失败已经注定了,生命可能也即将告终,仔细想想一切的源头不正是为了这些财宝吗?可是到头来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财宝没有拿到。白白搭上了性命,还平白便宜了宋官家赵顼,辛辛苦苦,原来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赵世琚如何能甘心?既然什么都带不走,岂能就这样便宜你们,不给你们找点事怎么能行呢?由此留下个芥蒂。让赵宋皇室闹腾去吧! “赵世琚,你胡说什么?烧了我们王府也就罢了,还想污蔑我们,你究竟居心何在?”赵仲晔立即出生喝骂! “污蔑?”赵世琚冷笑一声道:“你们父子真干净吗?有点自知之明,千万别侮辱了污蔑这两个字。” 赵仲晔心里咯噔一下,赵世琚谋反的消息他们一点都不知道,足可见藏的有多深。连王府之下有宝藏这种事他都知道。那么其他的呢?关于王府,关于自家,他到底知晓多少事情?赵仲晔不由暗暗心惊,唯恐赵世琚在“信口开河”,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语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明明可以据理力争,可惜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你……”赵世琚转身道:“林昭,这里交给你了。希望你调查清楚……王府的损失你看着办,最好别惹得父王不快,否则必定向太后与官家参你……” 参我?林昭冷笑一声,此刻的赵仲晔还想仗势欺人! 上疏官家,你敢吗?他已经揣摩到一些皇帝的心思,赵顼怕是早就有动他们的意思了,只不过比较谨慎罢了!这次只要留下口实。余杭郡王府必定还有好果子吃!至于太后,难道她会偏帮着外人,而不向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过这倒是提醒他了,必须要铁证如山。拿到真凭实据,这一切就指望陈琦了!至于赵世琚的话,目前是半信半疑,毕竟赵世琚身份敏感,证词的真实性有限。如果余杭郡王府真靠贩卖私盐获得如此多积蓄,那简直不可想象,同样是敏感的惊天大案! 赵仲晔走了,赵世琚甚至没有多正眼瞧过他,根本不曾把他放在眼里,而是看着林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方家村血案!”如此对手,让他死个明白吧! 赵世琚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与不解,身边的李逢更是心头一震,厉声喊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县令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是吗?”林昭笑道:“可有句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以此牵连出唐庆元,然后将矛头指向陈琦和郡王府嘛! 可你想不到,事情就是这么巧,唐庆元的外孙女派人前去方家村,刚好目睹了血案。跟踪你的手下去了酿酒作坊,去了你余杭县衙!” “什么?”李逢震惊不已,原以为做的非常隐秘,想不到从一开始就出现了这样大的纰漏,当真是…… “想不到唐家还有活口,唐庆元的外孙女是谁?” “你见过他,还伤了她!”高人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林昭只是略微一提,赵世琚等人便明白了。 “哈哈……天意啊,天意!”赵世琚忍不住放声狂笑。 林昭道:“所以,你不必自责,失败并非你的过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巧合?当真是个巧合……”赵世琚笑的更苦涩,逐渐的笑容也凝固了,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堂堂太祖子孙,是绝对不会受赵顼小儿之辱的!”赵世琚冷冷道:“有你这么个对手,输得不冤枉,给你留下了一些有意思的好东西,希望你喜欢……” 话音落地,赵世琚抽出随身的宝剑,据说是太祖赵匡胤遗留之物,横颈自刎…… “将军,不要……”李逢已经料到赵世琚要做什么,及时抢出去想要阻止,可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鲜血飞溅,赵世琚在一刹那终结了自己的生命!谋反在历朝历代都是罪无可恕,等待他的或许是死亡,或许会因为身份特殊而死的体面些。但是很明显,他不愿意受那么屈辱,想要死的更有尊严一些。 同时也是尽可能少连累家人,在原本的历史中,赵世琚与李逢谋反应该实在熙宁八年。也许那个时候,他们继续招兵买马,能够准备充足。因为林昭的到来,历史的轨迹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使得这场叛乱整整提前的六年。 宋神宗还算仁慈,赵世琚被允许自杀,其子孙免于死刑,不过全部流放监禁。他则是被从宗室族谱中除名,甚至连的父亲赵从贽的墓志中都不再有他。至于其父亲,兄弟叔侄则都因此多少受到连累,爵位职务都被降级。 现在叛乱提前了六年,同时以失败告终,赵世琚依旧自刎,至于其他人的命运……一切都有待皇帝赵顼决断…… 钱氏见丈夫自刎,当即悲伤大作,赵世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她也有莫大的责任。在之前的利益结合之中,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深爱上赵世琚。今日这种局面,还有和颜面也无半分机会苟活于世,不能同生,那就共赴黄泉吧! 钱氏随身也携带有兵器,猛地刺入腹中,倒在了赵世琚身上。她痛苦地挣扎着,伸手过去抓住丈夫已经开始有些冰凉的手,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逐渐地没了声息。 “将军,夫人!”李逢跪倒在地,伤心不已! 林昭赶忙派人上前将李逢控制起来,奸佞授首是好事,可要是叛乱的匪首全部自刎,就不好向朝廷的交代了! 一夜的忙乱与拼杀,启明星已经出现在东方,天快亮了!皇帝赵顼登基以来的首次谋反,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就此划上了句号。 接下来是一系列的善后事宜,原以为是简简单单,可谁也没想到,善后竟然比平叛更加复杂! 第一三三章攻心为上 熙宁二年六月初七,杭州迎来了新的一天! 昨夜的叛乱已经结束了,主谋赵世琚夫妇已经自刎而死,第一帮凶李逢已经被抓。叛军则是被抓起来,关入大牢,严加看管,听候发落! 一夜时间,打扫战场有些仓促,但还是尽可能地抓紧了。至少城门口,还有发生巷战的街道都被处理干净,尸体全都拉出城外掩埋,血迹也被冲刷的差不多了。 昨夜喊杀声震天,杭州百姓们都吓得不轻,直到天亮都窝在家中不敢外出。直到中午,才有胆大之人探头出来,发现除了街上巡视差役与兵丁多了些,并无不妥。随即整个城市也恢复正常的生活。 郑獬作为知州,迅速主持处理善后事宜,他这会是着急了,尽可能地多处理些事情,弥补之前的失误吧!林昭的乐得清闲,将这些事情都全都一股脑抛给他。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首先就是要奏报皇帝知晓,天未亮的时候,一封郑獬、沈括、林昭三人联合署名的奏章,已经以最快速度送去汴京了。 “东阳,你辛苦了,怎么,你受伤了?”沈括一见到林昭,上前关切询问,这次要是没有林昭,后果会多么严重难以相信。 “没事,不打紧!”那种激战之下,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赵世琚夫妇都死了?” “嗯,自刎而死!”不知道为什么,赵世琚临死时的表情不断在脑海浮现,林昭总觉得与自己似乎有什么关联。旋即又轻轻摇头,皇室纷争,和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唉,事情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沈括一声叹息,仔细说起来,真正发生冲突。也就是这一个晚上的事情。 “不过善后的事情千头万绪,恐怕有些麻烦!”林昭道:“还请存中兄多盯着,尤其是赵宗咏父子,他们的事情还没了结清楚呢!” “好的!”沈括是两浙路访察使,出了谋反并重大私盐贩卖案件,他介入完全合情合理。现在,杭州地面上的官员哪个不怕三分! “我去找子瞻兄。那似乎还有一块硬骨头!” 沈括道:“没错,王府里那笔巨额的财宝,来路得搞清楚!”这笔突然出现的财富,着实亮瞎了不少人的眼睛。 “没错!”林昭点头道:“双管齐下,你去问李逢,我去搞定陈琦!” 苏轼回来之后。得知了昨晚城内的状况,得知林昭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后怕不已。好在安然无恙,叛乱也顺利消弭。至于赵世琚夫妇,则让人忍不住有些唏嘘。 “东阳,你没事就好!”苏轼拍拍林昭肩膀。露出开怀的笑容,如此昨晚可以算是大获全胜了。 林昭道:“子瞻兄,陈琦情况如何?” “在运河边的一处村落里,初步查出海盐数万担,当时陈琦正在指挥装船,人赃并获,他是跑步了了!”苏轼这次的收获也不小,至少此番。杭州一带贩卖私盐的网络也算是被击毁了。 “还真是大手笔啊!”林昭道:“不过兴许只是冰山一角,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做出这么大的网络,单说胆量就未必有,所以这事……” 苏轼与林昭交换一个眼神,此事彼此都心中有数,心照不宣罢了! “所以。必须赶快让陈琦开口!”林昭道出个事情关键,他不想再拖延下去,能尽早寻到证据,扳倒赵宗咏父子。自然最好不过。 “可是他自从被抓起来之后,表现的很沉静,问什么根本就不说话!”苏轼也有犯难,遇到这号不配合的人物,你有什么办法? 林昭也也不由眉头大皱,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得想个办法。沉思片刻,问道:“可发现陈琦有什么特别关心的事情?在意的东西?或者说有什么特别表现吗? “这个……”苏轼沉吟道:“没有发现……对了,据抓起来的陈家仆役交待,陈琦一直记挂儿子,一直在四处寻找!” 陈宏?林昭这才想起来,这厮千万已经死在雷峰上了!虽说不是自己动手的,可这事情说不清楚,陈琦不可能相信,说不定会固执地将此事几在自己头上,想让他开口可就更难了,真是伤脑筋! 尤其是让他知道儿子死了,人没了盼头,是否还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好在他还不知道陈宏的死讯,可以在这件事上好好动动脑筋,想想办法! 对了!沉思片刻,林昭终于脑中灵光一闪! “子瞻兄,我告诉你,这样……” “你不是说要关什么安全房吗?怎么现在……”苏轼有心不解! 之前因为陈琦身份特别,加之重大,关在州府的监狱之中怕是要出事情。故而林昭采用了后世谍战剧中所谓的安全房的做法,本打算让苏轼将其关押在城外的房舍之中。没想到林昭突然改变主意…… “放心好了,子瞻兄,有到时候攻心为上,不使用点小伎俩怎么能行呢?” 陈琦随即被关入杭州府衙的牢狱之中,不过待遇明显不同,是属于单独关押的。在眼下,杭州监狱人满为患的情况下,这绝对算是特殊待遇了。 苏轼已经几次提审过了,但并没有什么进展,什么也没问出来。 陈琦当然知道他们想问出什么,但眼下是否要说出来,该怎么说的,是另外一回事!人赃并获,自己是完蛋了,但是外面有些人会怎么样,还两说! 现在他最关心的就是儿子,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尤其是在这等混乱的时候,让他如何能不担心? 安全是一方面,将来的生活这些都是他要考虑的。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为儿子谋划了。 他认为可以拿自己所掌握的东西,与某些人讲讲条件,谁给的价钱高,谁便宜谁吧! 所以。他不敢贸然,必须要谨慎! 苏轼替身的时候,他始终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在等,只要对自己感兴趣的人,就一定会与自己联系。同时,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儿子。表现上看相当平静,实际心中满是忧愁与牵挂。 一连三日,被关押在牢房之中,每日都有狱卒来送饭,之后离开!直到第三日上,狱卒送饭之时。除了留下那难以下咽的饭食之外,还留下了一个小布包! 陈琦知道,这是有人给自己的,只是不知道对方出什么价码! 怀着忐忑的心情,悄然打开布包,一件东西映入眼帘时,陈琦顿时大惊。那是儿子的玉佩。一直特深佩戴的,信物错不了。也就是说,儿子现在掌握在这个人手中。随即他又发现了一张纸条,简单一句话:欲宏安,当知如何!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担心果真应验的,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儿子落入别人手中,现在看来是不可避免。 同时他暗暗自责。这个时候还心存侥幸,异想天开。之前他希冀着用手中的东西来要挟,或者说要求某人给儿子一个平安富贵。现在才发现,人家也会这么办,直接用儿子的生死来威胁自己! 该怎么办? 交出去儿子是死,不交出去,难道陈宏就能活吗? 陈琦一时间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之中!这信是什么人送的不言而喻。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其实也并非不是没有别的可能,只是关心则乱,先入为主,以至于他根本不曾多想。 一想起那些人的作为。言而无信与心狠手辣,陈琦便不敢再想下去。心中不禁叫苦;儿子啊,你为什么不听话要出府呢?如果把你安然送走了,老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接下来的两日,依旧平静,苏轼也不曾提审。但很明显,陈琦已经不再那么淡定,已经坐不住了,内心的惶恐再也掩饰不住,已经表现在行为上。此时此刻,他甚至有种希望,希望苏轼能够提审。 其实,对他而言,他最希望的便是得到外界的信息! 陈琦不知道,他每日的一切反应都有人留意着,之后禀报给林昭与苏轼! “子瞻兄,火候差不多了!”林昭见状,做出如此判断! “哦?”苏轼现在也理解了林昭的做法,对此颇为有兴趣。 林昭笑道:“时机只是一方面,关键是再拖下去,那尸体就该臭不可当,没法见人了!说起来,你还得多受些委屈!” “好吧!” 苏轼随即宣布提审陈琦,昔日的陈县令已经憔悴不堪,别人都害怕的事情,此刻他竟然有些兴奋。当然了,他一直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不过自始至终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陈琦,你有什么可说的吗?”苏轼依旧如此询问。 今日没有预料到的沉默,陈琦看似随意道:“说什么?杭州州衙的牢房还不如钱塘县呢?我家里人怎么没来送东西,是否被你扣下了?” 他是实在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急,迫切想得到一些关于家人的消息,才忍不住变相如此发问。看似做了掩饰,实际上则赤裸裸的出卖了他自己的内心世界。 苏轼心中一笑,看来林昭的计策奏效了! “哼,你以为你还是朝廷命官吗?如今不过是贪赃枉法的阶下囚而已!”谁很是不屑,冷冷道:“你不想说,那本官只好请你说了!” 难道要用刑?对此陈琦已经有心里准备,只是少不得要受皮肉之苦。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随即有衙差抬上来一个担架,用白布盖着。 远远的一股臭肉便袭来,让人忍不住恶心呕吐。抬抬价的两名差役若非提前用湿布捂住口鼻,怕是早就崩溃了。 陈琦几欲作呕,苏轼也掩住了鼻息,拿起一块方巾挡在鼻前,说道:“昨日有人在西湖雷峰之上发现了一具男尸,怀疑是你儿陈宏,但尸体已经有些腐烂,辨认不清楚。为了妥当起见,还是你自己亲自看看吧!” “什么?”陈琦一听是儿子,又惊又急,扑上去掀白布。恶臭更加浓重。适才还翻江倒海,恶心不已的陈琦却全然不在意,看着白布下的尸体,虽说有些腐坏变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儿子陈宏无疑! 陈琦顿时老泪纵横,几欲晕倒当场…… 目的已经达到。苏轼赶忙摆手让人抬走,大堂上气味才消散,情况才好了许多。 陈琦恍若未闻,看着儿子的尸体远去,心如刀绞,别提都多难受了。 还想着用筹码来换取儿子的富贵。结果连平安都不曾换到,还因此害了他一条性命。想想自己真实傻啊,陈琦这会是自责,愤怒,老来丧子的悲痛全部袭上心头。 “是谁杀了他?他是怎么死的?”陈琦这会情绪激动,已经快有些风魔了。 苏轼道:“是被人用刀杀死,身体遗弃在雷峰之上。仵作认为差不多有四五日时间了。除了凶手致命的刀伤,陈宏身上还有不少瘀伤,是死前反抗搏斗所致。至于是什么人杀他的呃,那就不得而知了,不知道你有线索否?” 哼哼,一定是他们,儿子都死了,还要拿东西来要挟自己。陈琦这会悲从心生,怒火滔天,既然你们不仁,那就休要怪我不义! 关心已经让人乱,何况是丧子之痛呢?陈琦的心智已经没有那么清楚,何况先入为主,已经认定了是赵宗咏等人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至少他肯定一点。林昭等人是不会杀人的,哪怕是儿子与他起了冲动,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从六月初六的西湖宴会前,他基本上已经与外界断绝消息了。不知道儿子行踪,甚至不知道赵世琚谋反叛乱的事情。也就更想不到,儿子做了那么一件糊涂事,以及后来的悲催遭遇、如此一来,幕后黑手,只有一个可能。以那些人的作风,完全是有可能的…… “苏通判,我有事告诉你……” “东阳,你的计策果然奏效了!”苏轼拿到了期待的东西,心来美滋滋的,对林昭也多有佩服。 林昭笑道:“不过是打个时间差,攻破陈琦的心理防线罢了,由此可见信息通畅太重要!说说,有什么发现吗?” “当然有,而且还是触目惊心!”苏轼脸上的表情还是变的凝重,这件事着实让他震惊不已。 林昭接过苏轼手中的东西,先是惊喜,后面则是震惊,再也没有半点喜色! 苏轼叹道:“想不到啊,堂堂皇族郡王,竟然行如此勾当!” “子瞻兄,没什么奇怪的,有些人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无法无天。不过有了这个东西,哼哼,这次看他们父子还有何话说?”林昭语气变得越发的阴冷,随即道:“赶快送去汴京吧!” 苏轼点头道:“好,不过,我想你还是去王府,敲打敲打他们吧,这几日闹的很凶!” “行,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林昭来到余杭郡王府时,远远便听到赵仲山的叫喊与喝骂声。这几日王府与赵世琚谋反一案有关,赵宗咏父子三人被软禁了。 对方毕竟是郡王,还是官家的亲伯父,按理说是不敢如此的。但林昭却坚持如此,错过了这个机会,赵宗咏父子必定又会逍遥法外,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林昭很清楚。郑獬本来不同意,不过林昭平叛余威又在,加上沈括坚持,也便同意了。 于是乎余杭郡王父子三人便被好吃好喝软禁下来,赵宗咏很是不满,却没有办法,赵仲山作威作福惯了,日日在门口大骂!今日骂人之后,见到林昭到来,当即远远喝道:“林昭,你嚣张什么?竟敢软禁皇亲国戚,你也忒不知死活了!我告诉你,再不放我们出去,我定会进汴京告御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猴爷骂完了?生起气力气吧,别让你蹲大狱已经算是不错了,你还不领情!”林昭嘿嘿一笑,今日拿到了东西,铁证如山,这些纸老虎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 林昭道:“你想说去汴京告状是吗?去吧,官家现在肯定很想听你们父子说点什么!” 听到这句话,赵宗咏与赵仲晔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什么意思?”赵仲晔突然走到面前,厉声询问。 “什么意思,难道东阳郡公你不清楚吗?”林昭一句话,颇有诛心之意味。 “你……你很嚣张啊!” 林昭笑道:“也没什么,陈县令爱死亡故,大受打击,交待出很多事情,想必王爷一定会很有兴趣!” “什么,陈琦……”说到这里,赵宗咏父子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这几天最担心的就是陈琦那边出问题,一直想要想办法联系陈琦,让他将事情扛下来。奈何被林昭软禁,根本没有离开的机会。由此可见,林昭冒险软禁他们,还是很有作用的。 “你别以为他说了什么就能起作用,疯话而已,官家相信在作数,否则……” “否则什么?”林昭冷冷道:“到现在还不知悔改,那就看看,官家到底相信与否……几位就先再委屈几日哈!” 第一三四章杀鸡儆猴 杭州的奏报以十万火急的速度送到了汴京,出现在了皇帝赵顼的案头! 赵世琚果然反了,随后关于私盐案的结果也呈报上来,余杭郡王赵宗咏是幕后主谋! 垂拱殿里,赵顼一脸阴沉,适才龙颜大怒。登基不久发生谋反,亲伯父贩卖私盐,这对他的威信是很大打击,勃然大怒是必然的。 宰相们都低着头,不敢冒然发言,从职责上讲,他们都是有责任的,生怕一不小心再触怒龙颜。 今日讨论的主题是谋反案,至于赵宗咏的事情,众人都知道会很麻烦,因此容后再议! 谋反的人物是赵宋皇室,太祖一系的子孙,这让多年前的烛影摇红的猜疑再次浮出水面。这不只是一场谋反,也是一桩丑闻! 可怜他们君臣上下,从朝廷到地方,竟然没人有丝毫察觉。 很巧合地被林昭发觉,继而催化,否则任由这场谋反风暴酝酿下去,有朝一日突然爆发,后果会何其严重不堪设想。 数日之前,他们收到了林昭十万火急的奏报,刚刚才着实应对的时候,叛乱已经发生了,依旧算是猝不及防。幸运的是,杭州安然无事,叛乱在一夜之间被平定,恶劣影响也下降了许多。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林昭! 即便多位相公很不喜欢这位气死唐介的“凶手”,但这可否认,这次他多亏了他的敏锐勇敢、当机立断。奏报上的说很清楚,林昭身先士卒,浴血夺门,正经的是玩命。他们这才发现,林昭不只是个柔弱书生,原来是文武双全。 谋反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善后比较麻烦! 在这一点上,赵顼与宰相们的意见有些差别。他本来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将太祖一脉,或者至少赵世琚一家一网打尽。将近百年时间,太祖一系一直是他们的心腹之患,难得有机会将他们连根拔除,赵顼怎么肯让过如此良机呢? 何况后面还有一个赵宗咏父子贩卖私盐一案,手笔之大,很是吓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伯父。也是不能容忍的。赵世琚的谋反案要是处理太轻,后面的私盐案又当如何呢?别看这个皇帝年轻,看起来柔弱,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想法也非常深远。 结果还没说出口,宰相们们声称应该以慈悲为怀。仁者得天下云云。言下之意,既然赵世琚已经自刎而死,就不要牵连甚广。 赵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奈何宰相们如此态度,事情便不可操之过急,只能慢慢来了。 “好了,此事稍后再说!”赵顼摆手道:“当务之急是稳定两浙的局势。杭州许多官员要要么谋反,要么官商勾结,要么尸位素餐,太让人失望了,必须尽快加以整治!朕有意对重新任命,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正确安排,自然无人反对,杭州两个县令要补充是肯定的。不过听官家话中意味,似乎不止这些啊? 果然,赵顼稍后道:“治下发生如此大事,知州郑獬竟然毫无察觉,平叛甚为迟缓,难免有渎职不察之嫌,念其过往政绩。且先修养些日子吧!” 相公们听的清清楚楚,虽然没有治罪,说得好听是修养,可这与罢官有什么区别?郑獬这次是触霉头了。哪怕他乃三朝元老,担任过翰林学士,修起居注的正三品官员!没办法,平时渎职都是小事,偏生谋反的时候磨磨唧唧!不过这已经算好了,有御史弹劾他与赵世琚父亲赵从贽交好,恐有勾结,好在皇帝并未轻信,否则就不是罢官这么简单了! 罢官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将来还会有复起的可能,只是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不过郑獬已经五十岁左右了,就此以耽搁,仕途基本算是完了。事实也是如此,后来郑獬虽又再出任青州知州,但因为反对王安石新法,屡屡受挫。没过多久便告病赋闲,担任提举鸿庆宫的闲职,此后不久便抑郁而终了。 “杭州刚刚经历叛乱,局势不稳,秩序混乱,必须要一位德高望重,能力出众的大臣才能镇守。朕以为,就由知谏院赵抃出任,诸位以为如何?”原来皇帝心中早有人选。 赵抃,字阅道,衢州人,景佑元年进士。曾任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全是,因为肤色偏黑,人称“铁面御史”,与包拯齐名。这样的人刚正不阿,处理谋反的善后事宜最好不过。他曾经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鹤自随,为政简易。不好大喜功,无为而治,对于动荡之后的杭州恢复是大有裨益的。 可见赵顼是做了一番准备的,选出这么一个人,面面俱到,再合适不过。即便有谁心中已经另有人选,也的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陛下圣明,赵抃出知杭州可安东南!”宰相曾公亮表示赞同,其他人也不反对。 赵顼随后又道:“此番平叛林昭功不可没,朕赏罚分明,加封其为钱塘县男,诸位可有异议?” 公侯伯子男,虽说是功勋爵位里的最低一等,但总算是有个爵位,有身份的人了。继赐进士出身之后,林昭的身份地位再次得到提升。 相公们也心里有数,林昭这次确实有大功,拼命换来一个男爵,谁要是在反对就过分了。要知道相公们封个伯爵、侯爵,甚至国公都再正常不过,相比之下林昭已经够吃亏了。 作为有本事,有功劳的亲信,赵顼怎么可能如此吝啬,话锋一转道:“杭州两县暂时还空缺,必须要人补充,若是贸然全都派些新人过去,不熟悉当地情况,只怕政令不行,于民无益处。朕思来想去,不若让林昭出任钱塘县令!” 让林昭出任钱塘县令? 相公皆是神情一动,有种谁不出来的感觉,皇帝未免太说风就是雨了! 县令虽然只有七品,可在起点低,升迁速度慢的大宋朝,七品已经是很高的存在。要知道许多的进士,最初外放才不过是八品上下的地方小官。诸如签判一类的微末职位。许多人干上大半辈子,才有机会坐上小小七品县令。何况县令品级虽然不高,可主政一方,是一把手,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是超然存在。 钱塘县乃是富庶之地,县令可是个肥缺。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至于林昭,如果从出身和资历上来讲,几乎是个白身,至于皇帝赐的进士出身,名义上过得去,可在正经科举出身的相公们眼里。那是什么玩意? 让这么个人出知一县,让他们十年寒窗,科考多次的进士们怎么想?还不得羡慕死啊! “陛下,林昭的资历是否……”果然有人拿这个说事! “资历?什么资历?”赵顼不屑道:“钱塘与余杭之前两县令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吧?可他们都干了什么?尸位素餐混出来的资历能做什么?朕在意的是能力才敢,圣人都说了,要任人唯贤。 林昭原本的出身或许不好,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之前的辽国使臣案,开封府束手无策,他能抽丝剥茧,一举告破。出使辽国,捍卫大宋尊严,辽国使臣来给朕贺寿的时候,还屡屡称赞。至于这次在杭州的表现,更不用说了。放眼望去。大宋朝这个年纪的人物,有几个能比上林昭?” 说到能力,林昭着实让人信服,相公们还真没话说!不过…… “陛下,林昭在某些方面确实能力出众,但为县令是要主政一方的,要全面……” 赵顼摆手道:“不必担心。朕相信林昭有这个能力,也愿意给她这个锻炼的机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样?皇帝如此坚持力挺,林昭这个县令是当定了。 “至于余杭县令……”赵顼道:“就让我们的新科状元去吧!” 唯才是举。众人都清晰感受到这一点。同时也都明白,这是变相为变法网罗人才啊,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杭州的局面很有意思,知州和通判属于保守的官员。最重要的两个县令则是锐气十足的年轻人,对于王安石的变法新政都十分推崇,这下杭州热闹了! “好了,关于赵世琚的处置,还有私盐一案,稍后再议!”赵顼觉得,自己得好好思考一下。 宰相们走了,好不容易得个空,赵顼正准备会福宁殿去休息片刻。不想,路上有内侍来报,皇太后要见他! 会有什么事呢?赵顼知道母亲是主动叫自己必有事情!自从上次赵颢那件事之后,他们母子的关系隐约并不是很融洽。 赵顼只得转道来到皇太后高滔滔居住的宝慈宫,向母亲请安道:“娘娘安好,找儿有事?” 高滔滔微笑着问道:“杭州谋反的事情如何了?” 赵顼道:“有劳娘娘记挂,多亏林昭反应快,连夜夺回城池,已经没事了,如今只剩下一下善后事宜!” 听到林昭的名字,高滔滔的神情在一瞬间有些不自然,旋即又问道:“那贩卖私盐的事情呢?” 赵顼心中一动,已经明显感觉到,母亲的动机似乎不只是单纯的关心。对一向反感后宫干政,哪怕是自己的母亲。不过表面上不动声色,回到道:“苏轼的奏折已经来了,最近五六年,两浙路的盐务一团糟。地方官勾结其中,贩卖私盐,如今有证据显示,余杭郡王也牵扯其中。” “那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高滔滔问的很直接。 果然,这才是母亲的真正目的! “娘娘听到了什么?亦或者有什么人有请托吗?”赵顼猜得到,很可能是赵宗咏提前一步向母亲求情了,想用皇太后来压我吗?小皇帝心里的反感更加强烈了。 高滔滔知道欺瞒无用,直言道:“不错,余杭郡王送书信与哀家了,不知皇儿意下如何?” “母亲要为他们求情?”赵顼道:“娘娘可知道,余杭郡王府是两浙路贩卖私盐的主谋,这几年来下来,朝廷因此损失了数百万贯的盐税,实在令人发指!” 高滔滔道:“这些哀家都知道,只是他毕竟是你父皇的亲兄长,当年为你父皇登上储君之位出力不少,念在昔日的功劳上。放他一马吧!” “娘娘,这是怕是很难办!”赵顼眉头大皱,说道:“宰相们已经知晓,杭州地方官也知道,这是瞒不住。若因为他们是宗室而饶过他们,那朝廷的法度,皇帝的威严都该置于何地呢?” “皇儿的难处哀家知道。这次他们也忒不懂事,犯下的错误着实不可饶恕。”高滔滔道;“不过法理不外乎人情,皇儿想想办法,法外施恩,从轻发落吧!” “娘娘……”赵顼很恼怒,怎么母亲总是帮着别人说话。什么时候能向着自己一次啊! 高滔滔见状,看出的儿子的不满,问道:“皇儿有何难处,或者说有什么想法,可以与为娘讲讲吗?” 这些事情,皇帝要是有心,很好处置。皇帝儿子能不答应。肯定是有其他门道,必须要问个清楚。自从上次赵颢的事情,高滔滔才发现自己与长子之间隔阂很深,她一直想找机会弥补。 若是这件事上儿子坚持,并且有充足的理由,她会支持的。为了大伯子的请托,加深与儿子的误会,这事不划算。孰亲孰远,高滔滔心里精明着呢! 赵顼沉吟片刻,说道:“娘娘,难道你不觉得,父皇当年潜邸时的兄弟们都有些过分吗?他们当着是皇祖濮王之子,于父皇储君之位有功,因此而嚣张跋扈。居功自傲,甚至连朕都不曾放在眼里。 赵宗咏在杭州敢于这么肆意妄为,胆大包天,不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吗?他们以我们母子的恩人自居。行如此卑鄙违法之事,实在可恨。当年他们是有功于父皇,这点朕不否认,看在亲情的份上,饶过他们也未尝不可……” 高滔滔脸色见见黯淡,皇帝儿子说的何尝不是事实。 赵顼续道:“父皇二十多个兄弟,全部破格封了亲王、郡王,已经对他们不错了,可是他们不知足啊!违法乱纪,仗着皇亲国戚身份,以权谋私,做见不得人勾当的何止是赵宗咏一家! 娘娘想过没有,若是这次饶过了赵宗咏,他们就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迁就他们,即便是犯了过错也不会过分追究。久而久之,会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他们会越发的变本加厉,别人犯了过错,便会以此为例,我们势必掣肘重重,他们也会尾大不掉,时间长了,再想治理就难了! 再者,光此次赵宗咏就贪掉了数百万贯的税收,其他人呢?久而久之,我大宋朝还不被他们这帮蛀虫吃的千疮百孔?娘娘,姑息养奸,后患无穷啊!何况这次要是不治他们的罪,实在难以向天下臣民交待,会有损朝廷威严,得不偿失!” 赵顼说的义正言辞,高滔滔也心有所动。一个在儿子死后,临朝听政,辅佐孙子多年的宫廷女人,权谋岂是一般人所能比的?也许之前是顾念亲情,抹不开面子。但是现在,儿子这么一说,她恍然大悟。 丈夫英宗皇帝登基前后,这帮兄弟确实是最为依赖的左膀右臂,是最强大的后盾。但是久而久之,已经渐渐尾大不掉,成为儿子的阻碍。也怪他们不知收敛,做法已经明显有损国家利益,不利于巩固皇权。 看来是该敲打敲打了,儿子想动他们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赵顼才是自己的亲儿子,丈夫与儿子这个皇帝之位来的有多难,其中艰辛她比谁都清楚,如何能让别人威胁到皇位安稳呢? 见到母亲动摇,赵顼趁势道:“娘娘,这帮叔伯,父皇在时候还能镇住他们。可是儿呢?他们有几个把朕放在眼里?平白无故的动他们,别人会说朕忘恩负义,还会背上个不孝的罪名。现在他们自己犯了事,绝好的口实,岂能白白浪费!” 这句话坚定了高滔滔的心意,她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帝王权术越发的精明。对此他很是欣慰,可是隐约又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因此来对付自己,或者次子赵颢呢? 高滔滔点头道:“那就按皇儿的意思办吧!不过有一点,毕竟你登基时间不长,根基尚浅,还需要这些叔伯辅助。所以这事适可而止,起到敲山震虎,震慑其他人就行了。除掉掣肘没错,但是不能因此动摇了根基!” 母亲能站在自己这边,赵顼已经很满足了,而且这话也说的没错,杀鸡禁猴就足够了。 “还有赵世琚……”高滔滔道:“想必皇儿也有自己想法,不过哀家建议,不必太狠。皇儿现在是积累名望,臣民归心的时候,要多显示仁德……大房有些人是有歪心思,但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皇儿与宰相们商议着办吧!” “是!”赵顼心中有数,母亲这番话说的公道,是为自己着想的。何况现在证据还不完整,许多东西都尚未整理清楚,等苏轼与林昭呈报所有之后,再做决断吧! 不过,杀鸡儆猴是必然的! 第一三五章棉花 事情往往比想象的要复杂,尤其是涉及谋反大案,不起眼的细枝末节也可能掀起轩然大波。 赵世琚是主谋,与他有关联的人都成为调查对象。多多少少与谋反有牵连的,都被下狱了。继而是有书信来往,或者平日里交往过的人物,甚至一些间接有关联的人物,都难逃干系。自古以来,但凡沾上谋反这两个字,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证据一件件被呈到汴京去,在赵世琚与李逢的府邸发现不少的图谶、妖言惑众之术都是谋反的铁辰。还有说法,赵世琚长相类太祖,虽说是无稽之谈,但无疑更让人痛恨,忌惮。 因此受牵连的人不在少数,将作监主簿张靖,明州知州滕甫,医官刘育,司天监学生秦彪,甚至是权御史中丞邓绾都受到牵连。 可是随案件调查的继续深入,皇帝赵顼的震怒逐渐变为无奈,有很多东西很难在继续查下去,甚至不得不罢手。因为无意之间,已经牵连到许多不该牵连的人。 比如他的弟弟嘉王赵頵曾经请求参与谋反的医官刘育过府,在其王府担任医药祗应。案件爆发之后,赵頵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生怕因此而获罪。赵顼无论如何也得顾念手足之情,至少在这件事上,亲弟弟参与谋反纯属无稽之谈。 这还个开始,接下来的情况才是赵顼最不愿意看到的。谋反案牵涉到了不只是官员,还有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平民——李士宁! 此人交由广阔,名动一时,甚至有点江湖骗子的意思。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交往的可都是达官贵人,精英人士。早在仁宗朝,李士宁便出入皇族居住的睦亲宅,与诸多宗室成员关系良好。 本来这些都是值得炫耀的资本,可是这一次。对他而言无疑是催命符。李士宁的罪名很清楚,他将宋仁宗惦念英宗赵宗实生母挽歌改编,成了赵世琚注定要登上皇位的预言。除此之外还有物证,他之前接受过赵世琚赠送的钑龙刀,而且他经常与赵世琚一起饮酒。 一个小小的李士宁为何会让皇帝赵顼如此头疼呢?盖因为李士宁交游广阔,相熟的不知是宗室,还有许多的名士、大臣。比如王安石! 王安石父亲去世,居于江宁守孝期间,李士宁曾是其座上客,还在王家居住过一段时间。 话说到这已经很明白了,若是赵世琚的案件继续深入追查下去,王安石势必会受到牵连。说王安石参与赵世琚的谋反。此时的赵顼绝对不会相信,尤其是改革变法的关键时刻。 王安石是肱骨之臣,有任何闪失,改革变法大计便会受到影响。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这件事要是闹大了,必定会被保守派的官员们抓住不放,对王安石的声望以及改革事宜都会有巨大影响。 幸好李士宁的问题是林昭先注意到的。先行密奏于他,否则事情还会有些棘手。现在是无可奈何,赵世琚一案只能适可而止。林昭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这应该就是赵世琚所谓的礼物吧! 随后不久,皇帝赵顼下诏,参与赵世琚谋反一案的李逢等诸人斩首,大批牵连者流放岭南。至于赵世琚的家人,正如原本历史上一样。监管流放。 不过这等打击太祖一脉的的机会,赵顼是肯定不会放过的,赵世琚的叔伯兄弟职爵全部降低一声,以儆效尤。 随后余杭郡王赵宗咏贩卖私盐一案正式浮出水面,赵宗咏怎么也没想到,已经向太后高滔滔求情的了,结果还是落得如此下场。皇帝下诏。由大理寺与御史台联合审理此案,摆明了不给亲伯父一点面子。 消息传出,国朝震动,先是被宗室王爷们的贪婪肮脏行为所不齿。怒气冲冲,义愤填膺。继而对于官家的英明神武,大义灭亲表示赞赏。 随手大理寺与御史台查明真相,赵宗咏贩卖私盐属实,证据确凿,且数额巨大,按律例应该判以重罪。 不过皇帝赵顼亲自出面,称呼余杭郡王乃朕之伯父,纵犯下打错,然亲情不废,实难忍心降罪。官家的姿态已经很明显,上上下下心里都很清楚,皇帝一片孝心,怎么也得成全吧! 于是乎最终的结果,赵宗咏死年事已高,夺其爵位回汴京休养,至于两子赵仲晔与赵仲山一并夺爵,侍奉父亲膝前。一句话,赵宗咏父子被失去了爵位,被圈禁了。 赵宗咏数字上书求情无果,濮王府一脉的宗室王爷见状,感伤兔死狐悲,上书求赵宗咏求情。甚至有人跑去游说皇太后高滔滔,结果根本没有得到好脸色。濮王系诸宗室都清楚感受到一点,这次太后完全力挺皇帝,至于权威甚高的太皇太后曹氏,本来就对濮王府不满,更不会替他们说话。 他们终于看出来,这次是皇帝祖孙三代对濮王府的打击,杀鸡儆猴,这是在给自己敲响警钟。一个个回过味来,都有些胆颤心惊,这次逐渐收敛,气焰一下子黯然了许多。 经过赵世琚与赵宗咏两件事,宗室子弟的嚣张气焰受到压制,赵顼的皇位更加稳定。天下也看到了一个公正严明,又仁慈孝顺的皇帝,威望也大为提高。赵世琚谋反一来的恶劣影响也逐渐消除,大宋朝又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皇帝处置只是一句话的是,但处置起来还是要靠地方官的。比如押送赵宗咏父子三人回京,就得杭州地方来进行,结果这是就落到了新任钱塘县令林昭身上。 林昭也没想到,这么快会有机会升任县令。虽说是个七品芝麻官,但总算是一县之首,还是很不错的。不过有句话叫做“三生不幸,知县附郭”,说的就是在一州首府做县令的人物。 钱塘县与余杭县是杭州城所在之地,头顶上还有知州和通判。苏轼与林昭的关系自然不用说,倒是这位即将到来的赵知州,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林昭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任了,进了县衙才发现。县令不那么好当,千头万绪的事情着实麻烦。偏生皇帝还要给你找事,处理赵宗咏父子,哼哼……左右无事,去给他们找茬,林县令还是很乐意的。 等来到余杭郡王府,才走到门口。便听到赵仲山大声喝骂,无非是过惯了好日子,突然沦为阶下囚,自然心情不爽。对着门口守着的卫兵不断斥责,可惜一直没人理他,与泼妇骂街没什么区别。 最愤怒的则是昔日的余杭郡王赵宗咏。这位天潢贵胄出身的王爷,这会是破口大骂,别提有多愤怒。至于内容,无非就是赵顼忘恩负义,不念亲情云云……话语之中,口出狂言,大逆不道的犯上之言不断。 他原以为只要给太后送去一封书信。十三弟妹会给自己面子的。至少记得以前的情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因此这些天一直待着,不以为意。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心里的打击着实不小。 林昭到来的时候听的清清楚楚,进门笑道:“赵宗咏,慎言啊,要是管不住你的嘴巴。恐怕去汴京的安稳日子都没得过了!” “林昭,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赵仲山第一个瞧见林昭,顿时破口大骂,怒不可遏。 “你来做什么?看笑话吗?”兄弟三人中,最为理智的算是赵仲晔,这厮一直沉默着。心里有多难受不言而喻,只是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泼妇骂街有什么意义?多说无益!直到见到林昭,再也忍耐不住。 赵宗咏也是直勾勾地看着林昭,在此之前高高在上的他根本看不起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员。眼高于顶的他心中有的只能是不屑与鄙夷。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失败就是拜他所赐!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如何能不恨林昭呢? 这会父子三人,表情虽然各有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的心情,那就是愤怒与仇恨! 林昭笑道:“看笑话?是或者不是又如何?我记得当时是谁口出狂言,说什么太后与官家不会相信,如何如何的……现在呢?可见人不能大言不惭!” “林昭,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们,我不会放过你的!”赵仲山怒气冲冲挥拳过来,尚未近身便被随行来的林昭击倒在地。 “省省力气吧,回汴京还有很远的路,路上会很辛苦的!” “哼,林昭,别嚣张,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不会放过你的!”赵仲山依旧口出狂言,贼心不死。 依旧坐在主位上的赵宗咏哈哈狂笑道:“无知小儿,你就嚣张吧,别忘了,我乃天潢贵胄,现在只是暂时的。将来总有一天会恢复爵位,到时候……哈哈……哈哈!” 赵宗咏这时候已经有些癫狂,想来是心神受到巨大打击之后,神智有些失常! “好了,照顾好你们的父亲,回汴京的船只已经安排好了,启程吧!” 林昭看着赵宗咏父子三人离开,忍不住有些感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说到底他们也是咎由自取,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也怪不得别人。 安排好他们,接下来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王府里的这批宝藏。 现在他已经清楚,这批宝藏与赵宗咏父子并无关系。因为数额实在是太巨大了,巨大的有些难以想象。即便是私盐贩卖很挣钱,也不可能在几年时间内巨大如此大的财富。 赵世琚临终遗言,想必是为了混淆视听,故意制造混乱,这个完全可以理解。至于其真实来源,想查到其实并不难。 赵世琚与钱氏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亲信还有活着的,严刑逼供之下有一两个吐露消息就可以了。林昭很诧异,没想到那个妖娆妇人竟然是吴越钱王的后裔。 更没想到的是,钱氏后裔竟然也想着报仇,即便已经快百年时光,他们心中依旧放不下这段仇恨。 林昭不禁感慨,仇恨的力量就有这么强大吧?百年都不够,那该需要多久才能放下呢? 唉! 一声感叹,林昭随即吩咐人整理这批财宝,装箱封印之后,转运使会派人将他们护送回汴京去。 这批财宝来的很是时候,想必赵顼与王安石会很开心的。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就后盾,很多事情办起来就容易多了。 至于这座余杭郡王府就先封存起来吧! 当然了,在封存之前,林昭闲庭信步,随便在王府里走动,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这时候能顺手牵羊几个,完全是可以的。 王府里的珍玩宝物倒是不少,除了几个精致的小玩意,其他的并无兴趣。 倒是王府的花园相当美艳,如此布置着实不错,不过看得出来,赵宗咏父子似乎并无心欣赏,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真,这话植物花草都不错,要搬上几棵回去。林昭饶有兴趣早花园里穿梭,突然被角落里一片植物吸引,快步走过去瞧个仔细。 此时已经是七月天气,这些植物的叶子依旧绿着,头顶上有一个个桃状的球体。 这个东西是—— 林昭沉吟着仔细观察片刻,终于确定下来,这玩意就是后世常见的——棉花! 这可是宝贝啊,林昭忍不住一声感叹! 这个时代主要的服装材料是丝绸和麻布,上层社会的人物凌乱绸缎,普通百姓只能穿麻布衣服。 若是有棉花,纺织成棉布,自然是大大有利。而且棉花还能做成棉袄,棉衣,大宋朝的冬天当真有些冷!如果更大面积的种植,那么利润……林昭嘿嘿一笑,顿时眼放金光。 只是依稀记得,历史上棉花是在元朝以后,准确地说是明太祖时期才大面积种植的。宋朝以前的记载并不多,这杭州城里怎么会有棉花呢? 林昭正在好奇的时候,看到士兵押解着一群王府的仆从外出,其中有几个人明显不同,鹤立鸡群。林昭一回头,便瞧见了这几个熟悉的面孔,心中的疑惑也便有些明朗了! 第一三六章商机无限 余杭郡王府里,林昭看到的几个熟悉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冒充大食使臣的那些阿拉伯人。更加确定了赵家父子的卑劣行径,以及背后的问题。 远远瞧见,这些阿拉伯人的穿着打扮,精神气质,与之前有很大差别,看样子他么似乎过的并不如意。 上次赵仲晔指使他们假扮使臣,去给林昭找麻烦,没想到很快被识破,大意之下还泄露了幕后主使者的身份。 赵仲晔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这些阿拉伯人坏了事情之后,赵仲晔便不待见他们了。在王府中本就卑微的地位更加一落千丈,待遇下降不少,被发落到了王府后院的下人房中居住,生活十分不堪。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因祸得福。当晚叛军进入王府,烧杀之时王府的护卫仆从死了不少,在后面角落里的他们却未被发现,侥幸躲过一劫。 赵宗咏被送回汴京圈禁,紧接着就开始抄家,余杭郡王府清理是必然的。至于之前王副总的一干人等,也在清理的范畴之内。 也正是在此时,很凑巧地被林昭看到。 见到他们,林昭心中的疑惑便明朗了许多,这些棉花的来源似乎有答案了! “等等!” 林昭一声呼喊,押送的差役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林县令现在在杭州的威望可不是一般的高。 平定了一场叛乱,查清了一件大案,整死了一位将军,刚刚有弄倒一位王爷,据说就连郑知州罢官也与他有关联。 光看看这些或落败,或身亡的对手,便可以猜想,林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六月六杭州夺门之战,很多人都有参与。随后各种版本的传言满天飞,林昭被说的英勇不凡,神乎其神,令许多人折服敬仰,也有人心声畏惧。 除了个人能力之外,所有人都知道林县令的后台不是一般的硬,人家可是有官家和王相公支持。 只看看人家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便担任了县令。足可见圣眷之隆,非同一般。如此一来,无论是官员还是差役,还是士绅平民,对林昭都十分“敬服”,毕恭毕敬。众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得罪林县令,后果很可怕! “县令大人,有何吩咐?”差役满面赔笑,态度恭敬无比。 林昭并不知道自己“恶名在外”,也不曾在意这些,问道:“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回林县令,如果查证与王府……不。与赵宗咏父子同流合污,或者是其帮凶的,只要与贩卖私盐有牵连的,都会交由衙门之罪。至于其他寻常仆役,要么放走,要么就转手发卖,或者充入官奴。” “那几个呢?” 差役回头见林昭指着几个阿拉伯人,苦恼道:“卑下也很头疼。那些是番邦人,与赵宗咏家到底有什么关联?平日里何种勾当并不知晓!处置起来很埋伏,即便是发卖,估计也不会有人买……现在颇有些为难。” “哦!”林昭轻轻点点头。 差役是个机灵人,有些小聪明,见林昭如此眼神,心中不禁嘀咕。试探道:“不知县令大人有何示下?” 林昭沉吟道:“不若将他们交给我处置吧!” 省去了一桩麻烦,还巴结了林县令,差役自然求之不得。 几个阿拉伯人正在向真主祈祷,抱怨命运坎坷。多灾多难。他们不知道高高在上的王爷、王子到底怎么了,突然之间王府便从天堂变成了破败的低语。他们更为迷茫的是自己的命运,不知道将会被如何处置。 耸拉着脑袋,有些甚至闭上眼睛,被押送走。突然稀里糊涂被带了过来,有人希冀着会不会是转机,可当看清楚林昭面容的时候,顿时有些害怕,甚至有些绝望了。 当时冒充使臣,有王府庇护,哪怕是被林昭识破,他们并不很害怕。但是今日,身后的大树已经倾倒,一切另当别论。 “几位,别来无恙!”林昭笑嘻嘻地打招呼,很客气,却反而让几个阿拉伯人心惊胆颤。在大宋生活多年,对于宋人笑里藏刀的文化已经有深入了解。 “大宋官员,那天你说过放我们走的,你要遵守诺言!”他们隐约想到,天知道当日林昭放他们走,是否是因为忌惮余杭郡王府的缘故。现在失去了靠山,人家根本不需要忌惮,阿拉伯人很清楚这一点,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如开门见山“据理力争”。至少结果不至于更坏! “那天我是说过,不过已经放过你们一次了,可是今日你们又犯到我手里了……”林昭似笑非笑,让几个阿拉伯人更加忐忑不安。 “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可以耍赖!” “这里我说了算,所以……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林昭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旋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呢?只要你们乖乖听话……” 有个性子毛躁的喊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到时上次假扮使臣的那一位聪明理智,他们不傻,在王府居住的时间不少,深知宋朝人情世故。上前恭敬道:“请问大宋官员,我们有什么能为你效劳呢?” “哎,这样就对了!”林昭笑着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然后指着远处的棉花植株问道:“这棉花是从何而来的?” “啊,这个啊!”那人立即上前,瞧了一眼,惊奇道:“大宋官员,你认识木棉?” 古代棉花最初传到中原地区,便被称之为木棉,与后世的木棉花并不相同。这个阿拉伯人的认知中,宋朝似乎没几个人认识这这种植物。 “这很奇怪吗?”林昭一笑,直截了当问道:“告诉我棉花的产地?” “你真是见识多广!”阿拉伯人啧啧称奇道:“这个木棉……棉花是从天竺带来的,运回西方去,可以卖很多钱……只可惜……”此人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大宋官员似乎对此很兴趣,那便投其所好。即便他叫做棉花,那就叫棉花吧! 天竺?印度! 林昭顿时心中有数,果然不错,这样便何其合理,随即又问道:“这里棉花种了多少?”想来着玩意种植数量不多,难免有些遗憾,不过已经有种子了,慢慢来吧,只是时间太久。 “啊,这里只种了十几棵,秋天用来做观赏的。不过……城外的庄园里,我们自己种了许多,冬天的时候可以拿来做冬衣,很保暖的!” “这个我知道,庄园里种了多少?”林昭急忙追问。 “庄园里……”阿拉伯人沉吟道:“大概有几万株吧,好大一片天的!” “果真?”林昭顿时兴奋不已,哪怕有几万株,依旧也并不多。但至少初期的种子问题得到解决,培育扩大种植的时间大大减少。收益周期大幅度缩短,这些可都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啊! “是的,秋天就能收获!”阿拉伯人隐约能猜想到这位年轻大宋官员的心思,心中疑惑道:他真的想种植棉花?在此之前,他曾经向赵仲晔父子推荐过,可惜根本不被身着绫罗绸缎的皇族看在眼中。 想想真是天意啊,赵宗咏要是知道棉花前景广阔,能赚大钱,还会铤而走险去贩卖私盐吗?现在这批还未收获的棉田就是绝对的宝贝,必须要重视,而且还精心呵护。 林昭沉声对阿拉伯人道:“好,现在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一直看着那些棉花,秋天及时采摘。还有……棉籽都给我好好留下!” “我们……” 也不管是阿拉伯人乐意与否,林昭便抢先道:“你们要清楚,无论是被大宋官差送走,还是交还给贵国使团,你们都难逃罪责……只要你们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先讲明后果,也算是恫吓,恩威并施,阿拉伯人也无可奈何,岂敢不从,一个个只能乖乖听话!就此多了一批异国打工仔,对外也可以说他们用以老公仆从,司法上也算有个交代。 阿拉伯人远去了,林昭嘴角带着微笑,棉花一旦开始推广种植,纺织成为棉布……嘿嘿,对大宋朝的纺织与服装绝对是巨大的冲击,利润绝对是惊人的。不过推广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还有棉田,这需要大量的土地来种植,这些都是问题。 如果交给朝廷来推广自然最好不过,林昭也有这么想。不过并非现在,至少有点成绩之后再说,一来是有说服力,二来嘛……天大的商机岂能就此错过? 棉花是一向大生意,还有上次期待中的龙井茶,已经状元红与女儿红,这些可都是巨大商机。趁着现在在杭州做县令,赶快发展起来,这些不必以权谋私,外面也不好说闲话。到时候全部交给孟若颖去经营,只需要坐等收钱就是了。 唉,杭州之行虽然辛苦,却也不是白来的,这些也算是回报吧!林昭心中充满期待,已经计划着生意该如何进行。既然如此,现在就回去找孟若颖商量,该着手的尽快实施。 第一三七章新科状元 麻烦一大堆之后,便是商机无限好! 棉花是个好东西,对于棉布,林昭完全有信心。在丝绸与麻布之间杀出一条血路,经营者将会获得的便是大量的收益!不管在这个时代,享有一个怎么样的发展轨迹,经济收益都是最基础的,需要好好经营。 这些算是在杭州忙忙碌碌,数次经历风险的补偿吧,有时候就是这样,勉强算是因祸得福吧! 现在当着钱塘县令,还有个钱塘县男的爵位在身,身份大不相同,林昭在大宋朝的生活越发的滋润了。 赵宗咏父子已经送走,抄家的事情正在有序进行中,只需要交待一声,林昭便离开了。当此之时,谋反大案刚刚过去,风头正紧,谁敢顶风作案?有几个人会有赵宗咏那种冲动的魄力,何况他最后的结果也是惨白。有这个前车之鉴在,林昭对一众手下还是很放心的。 处理完余杭郡王府的事情,林昭便匆匆回了孟家商号。 “林公子回来了,几位小姐都在西院!”李管事客气地向林昭打招呼,林昭当上钱塘县令之后,身份又上了一个档次。李管事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中更是乐开个花,每天都喜滋滋的。和孟家的许多仆役一样,期待着林昭尽快成为孟府的姑爷! 至于所说的的几位小姐,除了孟若颖、顾月伦之外,还多了个沐思虹。 那日在雷锋之上,沐思虹为林昭挡了一刀,身受重伤。幸得后来医治及时,才没出什么事情。不过沐思虹的伤势着实不轻,需要静养好一段时间。 西湖花船显然不是养病的地方,索性就搬到了孟家商号来居住,此处幽静,又有侍女仆从照顾,正适合养病。 林昭对此深表赞同。更欣慰的是,这是孟若颖的主动提议! 在此之前,孟若颖有些鄙夷沐思虹,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看不起秦淮风尘女子完全在情理之中。第一次来杭州的时候,还因此吃错还大为恼怒,与林昭大吵一架。后来虽然冰释前嫌。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孟若颖的情绪与心思。 但那日在雷峰之上,的沐思虹心甘情愿扑上去为林昭挡刀,孟若颖的态度就开始发生了巨大转变。 要知道当时孟若颖与林昭是抱在一起的,要是中刀,很可能都会受伤。不知不觉间。孟若颖早已将林昭看的比自己还重,相救林昭必然是要感恩戴德的。 由此,她开始感激沐思虹,随即彼此间越来越有好感。至于沐思虹出身风尘,她也了解到一些缘由,虽说其家庭背景与私盐贩卖有关系,何况已经成为过往。与当时年幼的她无干。倒是沐思虹为了就家人报仇,不惜委身如风尘之地,忍辱负重多年,这份品质着实难能可贵。由此,孟若颖心中又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如此一个多月下来,三女之间的关系便十分融洽,彼此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眼下却是个难得例外,林昭自然是求之不得。 走到沐思虹的闺房外,远远便听到三女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林昭信步进入,笑问道:“什么事情,如此好笑!” “呦,林县令回来了!”孟若颖笑嘻嘻地与林昭打招呼。作为一个善于经商理财的女子,他此生最成功的投资无疑就是林昭。有几个人会想到,当初孟家大宅里的一个书童,会当上县令呢?金麟岂是池中物。这句话放在林昭身上,最为贴切。 “表哥,今天忙什么去了?”顾月伦随即询问。 林昭轻轻一笑,转头看着沐思虹道:“抄家!” “抄谁的家?” “余杭郡王赵宗咏!”林昭说话掷地有声,孟若颖与顾月伦觉得很是平常,无动于衷,但沐思虹凝却是神情动容,望着林昭脸庞却突然流下眼泪。 几年前的那个上元夜,祖父家被人袭击并放火,包括父母在内几乎所有的亲人都丧身火海。起因是私盐贩卖的的利益冲突,这个已经查清楚了,而幕后凶手正是原余杭郡王赵宗咏与原钱塘县令陈琦。 陈琦贩卖私盐罪恶巨大,滔天大罪跑不掉,他又没赵宗咏皇族宗室的保护外衣,只能自己倒霉。好在国朝有不杀是士大夫的传统,陈琦随虽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县令,却好歹也是科举出身。再加上他并非主谋,还有指正赵宗咏父子的功劳,是可以留一条活路的。奈何听到儿子陈宏死讯之后,陈琦整个人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如此境遇,难免让人唏嘘感慨。 对于受害者遗孤的沐思虹而言,幕后凶手罪有应得,是莫大的欣慰。 陈琦是办了,也快死了,可赵宗咏一家呢?那可是皇族啊,而且还是官家的亲伯父,在此之前,谁都认为官家会庇佑余杭郡王府邸。至少不会严重斥责或者治罪,沐思虹对此没抱多少奢望,却没想到最后梦想成真。 郡王府被抄家,赵宗咏父子被圈禁,虽说都没有以死相报,以命相抵。但沐思虹已经满足了,这样一些人,最终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相当不错了。 而这一切都是林昭积极奔走,甚至是冒险才得以实现的。今日林昭去王府,除了是朝廷诏命的缘故,未尝没有其他原因。 沐思虹是极其敏感的女子,有些事情不必说明,但完全可以清晰感受到。林昭在用一些很细微的方式来补偿,或者说报答! 他这么做是为了我,还是只为了补偿这一刀?受伤之后,沐思虹更是敏感多思。继而有些担忧与害怕,她对林昭的情愫越发的复杂了。 “沐姐姐,你怎么哭了?”顾月伦拿起手绢,为沐思虹擦拭泪水。 孟若颖也劝慰道:“好了,现在大仇已报,你也可以安心了,好好养伤吧,身体要紧。” 奈何沐思虹悲从心生,一个人坐着默默流泪。压抑了太久。此刻全部释放出来,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林昭与孟若颖等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完全可以体味到沐思虹这几年来的心酸。 “多谢林公子!”沐思虹哭过之后,挣扎着想要起身盈盈道谢。 林昭赶忙扶住身体虚弱的沐思虹,说道:“他们目无法纪,胡作非为,本就该受到律法制裁。顺道你的大仇也就报了,以后安心吧!”随即有柔声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不打紧了!”有什么能比心灵上的宽慰更有效呢?沐思虹这会心情开朗了许多,回答道:“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是偶尔有一丝发痒,有些痛,大夫嘱咐了再将养一段时间会好一些。” 沐思虹的伤势较重。即便一两个月过去了,身体依旧虚弱,说话间便有些轻微的咳嗽。 “嗯,现在报仇的事情已经了结了,心无旁骛,你也就别多想什么,好生养病就是了。”大夫说了。沐思虹即便是伤愈,也肯定要留下一些后遗症,对此林昭很歉意。此刻在想着从何处寻找一位医术超群的大夫,希望能够治好这个顽疾。 看着沐思虹现如今楚楚可怜的样子,林昭心中满是爱怜,一个愿意付出生命,为自己挡刀的女子,如何能不感动呢?心中对沐思虹的情愫也逐渐变化。开始向爱情转化。 孟若颖看得清楚,林昭看沐思虹的眼神也越发的不同寻常了,这样下去……不过现在她心中的排斥已经降到了最低。 她清楚认识到一个事实,自己喜欢林昭,林昭或许也在乎自己。但眼下无名无份,林昭与什么样的女子交往完全是自由,自己是没资格说三道四的。孟若颖终于意识到。自己吃错有些过分了,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在乎。 也正是这次,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林昭的情愫。明明清楚了,却反而开始有些腼腆。至于能否和林昭成婚。这个有太多因素左右。最重要的是林昭的心思,从他那日单枪匹马上雷峰救自己可以看出来,林昭心里是在乎自己的。 可是究竟道什么程度?也从未亲口听他说过,平日里也不见表露,孟若颖心里变得越发不宁静。 至于沐思虹,看得出来林昭与之已经是两情相悦。对此她已经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不过沐思虹的出身注定了未来的身份,作为林昭的女人,她只能做妾室,这是肯定的。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有一嫡妻,二平妻,下面就是妾室了,人数并不固定。 那么自己呢?孟若颖朦胧地憧憬着未来! 而沐思虹心知肚明,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准确,若是伤好之后能够和林昭在一起,她便很满足了,至于名分,有那么重要吗? “若颖啊,今日我发现了个很好的商机,你着手办理吧!”林昭自然不会冷落任何一个女子。 孟若颖已经习惯了林昭的创意,早就见怪不该了,问道:“是什么?”通常,只要是林昭说出来的主意,她都会全心全意去做的。一方面是经济收益,另一方面,孟若颖觉得执行林昭的想法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 林昭道:“我今日见到了几个阿拉伯人,也就是大食人,他们从天竺国带来了一种叫做棉花的东西。生长出来白色的棉绒状花朵,可以向蚕茧一样抽丝织布……还有那东西可以用来缝制棉被与棉衣,今年冬天的时候,你们每人都会有一床暖和的大棉被。 此物要是大规模种植利用,前景广阔,至少在未来几年,可以成为大宋朝最赚钱的生意。” “真的?”顾月伦觉得自家表哥越发的厉害了! 孟若颖也饶有兴趣问道:“果真吗?我倒真是想见识一下,棉被到底为何物!” “嘿嘿,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说话间,林昭目光扫过面前三个美女,脑海中不由自主蹦出一个词语——大被同眠! 享尽齐人之福啊!林昭猛地摇摇头,我怎么能这么邪恶…… “那好,你说好那我们就照办就是了!”孟若颖对林昭已经不是言听计从那么简单,甚至完全是一种盲从的信任。 林昭道:“不过有一点比较麻烦,就是棉花种植的土地有限,我的意思好是最近在江浙一代购买一些天地,明年开始就大规模种植!” “好的,我马上着手进行!” 林昭不禁感慨,要是娶了孟若颖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至少家中的理财与生意经营完全放心。 “不止如此,还有几项事情,我正在着手调查,待有眉目之后会告诉你的。”林昭笑道:“在两浙路待上几年,孟家便可以成为天下数一数二大财主了!” “财迷!”孟若颖嗔道:“有一半的钱始终都是你的……” 仔细想想,按照现在这种状况,他们之间不分彼此。到最后这些钱财会是谁的呢? 沐思虹看着林昭与孟若颖之间打情骂俏般的谈话,羡慕不已,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就好了!同时她隐约觉得,想要成为林昭的女人,似乎必须要掌握些什么技艺才行…… 林昭原以为今日无事,可以留在家中,陪几个美女打情骂俏,在暧昧中继续关系仅需深入。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午后不久便有人来报:“林县令,新任的余杭县令就要到了,苏通判请你过去见个面!” 孟若颖笑道:“听说新任余杭县令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只怕这次要把你比下去了!” 说起来皇帝赵顼这次也真是有意思,杭州最重要的两个县竟完全启用新人。林昭饶有兴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见识见识,看看新科状元到底是何模样!” 来到杭州州府,苏轼便笑道:“东阳,来来了,大家见个面熟识一下!” 随即一个年轻人上前来,正拱手要向林昭见礼,突然看着林昭的面容,愕然道:“是你?” 认识我? 林昭努力回忆,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不就是在应天府的庵堂之中见到的的那个书生吗? 他考试状元了? 第一三八章典型试验田 “原来尊驾便是鼎鼎大名的林昭,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这位新科状元倒是挺客气的,至少没有高傲,眼高于顶。而且这厮记性还不错,在应天府外的庵堂里只是一面之缘,半年多后还能一眼便认出林昭。 林昭笑道:“哪里,阁下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恭喜恭喜!” “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吉言,在下才潜心读书,信心十足,有此幸运的。”这也是他能够深刻记住林昭的缘故。 林昭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依稀记得当时确实说过金榜题名,独占鳌头的话!不过也只是那么随口那么一说,类似与祝福一类的话语,没想到事情还真就是怎么巧! “哎,还是你自己饱读诗书,寒窗苦读的结果。对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林昭急忙岔开话题,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对于朝政关注不多,甚至连新科状元的姓名都不知晓。 状元郎一拍头,恍然道:“看我,竟忘了自报家门,抱歉……在下蔡京,表字元长,以后还要请林兄多关照!” “元长客气了,你我一起共事,以后少不得要多合作!”林昭初时并未在意,说着说着,猛然一惊,愕然道:“你叫蔡京?” 蔡京这个名字顿时让林昭心中满是震惊!宋朝书法有“苏黄米蔡”之说,眼前的苏轼、汴京见过的黄庭坚、尚未露面的米芾,还有便是眼前这位蔡京。 这些都不是关键,蔡京更有名的称号是北宋末年的“六贼”,官居太师的蔡京正是六贼之手。某种程度上,北宋王朝也是葬送在他们这些人手中的。蔡京可是历史上有名好的奸臣,林昭自然印象深刻。 此刻,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新科状元,便是导致北宋亡国的蔡京吗? 靖康之变发生在公元1127年,而现在的熙宁二年是公元1069年。靖康前的徽宗朝。蔡京已经年老,如此推算起来倒也差不多…… 同名同姓的有,毕竟很偶然。蔡京晚年能当上宰辅之臣,按照宋朝的惯例必定是有进士出身的。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便很难有巧合了,应该是不会错了。 蔡京惊讶地看着林昭,疑惑道:“怎么?林兄听说过在下?还是……” “是的!”林昭讪笑到:“就说嘛。之前曾听别人说过新科状元,今日我竟忘记了……” 惊天的秘密自燃不能透露,面对这个现在的有为青年,将来的奸臣,林昭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历史的轨迹已经改变,本来科举在熙宁四年。现在提前到了熙宁三年。蔡京最初的职位本来是钱塘尉,因为一场提前的叛乱,他直接出任余杭县令。因为林昭的参与,历史轨迹正在悄然发生改变,那么蔡京的个人发展轨迹呢?会不会也发生一些改变呢? 潜移默化增加影响,或者悉心调教,大奸臣是否能成为忠君报国的栋梁之才呢?林昭在想。要不要做些尝试! 虽然完颜打骨打已经不存在,女真未必能兴起,可林昭还是不放心,毕竟历史有偶然性,但更多还是其必然性。 蔡京的出现让林昭感觉到了紧迫感。在原本的历史上,北宋亡国不过是一个甲子后的事情,而导致靖康悲剧的因素与人物则是从此刻就开始出现了。 改变,必须要改变。心中这个想法越发的强烈了! 如今王安石已经当上参知政事,变法条文正在草创之中,要不了多久就能着手实施。 对此林昭充满期待。 在这方面,蔡京也算是志同道合。他是王安石的支持者,新法拥护者。在后来宋朝激烈的党政之中,每当旧党上台,新法便被尽数废除。而当蔡京主政之后便立即恢复新法。这些都是后话,但至少眼下,可以相处融洽,甚至相互合作。 皇帝赵顼将蔡京派到杭州来。未尝没有这样的心思。与林昭通力合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也是一种历练。换句话说,蔡京也是赵顼看着的人物,准备当做心腹来培养,余杭县令只是一个开始。 对于林昭的解释,蔡京将信将疑,不过也不好多问,笑道:“以后同在杭州共事,还请林兄多照顾。” “一定,一定!” 两人又是一番寒暄,彼此逐渐熟识。蔡京虽然是状元,才学出众的风光人物,但是在杭州他还是表现的很低调。 因为眼前两人皆非同一般,苏轼是举国闻名的大才子,自己的斤两与之相比差远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至于林昭,虽然不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却也不敢轻视。林昭为数不多的几首诗词作品已经传开,文采出众丝毫不比跃龙门的进士。蔡京自己都有些自惭形秽,远远不如,故而不敢大意。眼下他能拿得出手,完胜林昭的可能只有书法了。 最重要的是林昭能力出众,汴京破奇案与出使辽国已经传为美谈。单是这次杭州弄出的大动静,已经是满朝震惊,足以证明林昭的能力非同一般。从汴京来,蔡京更是深知官家赵顼与宰相王安石对林昭的宠信。 蔡京是著名书法名家蔡襄重孙,名门之后,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之家,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官场上的门道却都心中有数。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者说优势,由此可见,蔡京在大宋官场上如鱼得水,一路高升并非偶然。 林昭起初以为,只是与蔡京见个面,没想到苏轼道:“东阳与元长有旧,彼此熟悉自然最好不过!新任的赵知州已经到了,待会一起去拜见,一同用晚饭吧!” 新任的知州赵抃到了? 在此之前,林昭并不知道这位并不十分出名的老大人的名讳。这几日才有些了解,只知道这位老大人以刚正不阿著称,包拯死后,他便是典范了。让林昭有些担心的是,赵抃虽不是旧党人物,但却相对为人保守,千万别像司马光或者郑獬那样就行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赵抃大人不要太固执…… 进入内堂。一个老者走出来,看着似乎很威严,却也平易近人,或者说挺慈祥的。 “子瞻,元长!”赵抃本就认识苏轼,至于蔡京则是跟他一起前来杭州的。待目光落到林昭脸上,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官家赞不绝口的林东阳吧?” “林昭见过老大人!”不管怎么说。赵抃德高望重,自然得格外尊重些。 “果然年轻有为!”赵抃看着林昭,品头论足。 林昭不禁奇怪,这位赵知州似乎对自己很有兴趣。 “让老大人见笑了!” “不必谦虚,杭州的事情有目共睹,大家心里都清楚!”赵抃对林昭多有赞誉。气氛相当的和谐。这一点倒是在意料之外,没想到这位赵知州如何好相与,看来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了。 赵抃又道:“不过呢,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官家擢升你为钱塘县令,主政一方,当多费些心思。勤于王事才是。”话虽是如此,很简单的场面话,但赵知州看林昭的眼神却异常的投入与关注! “是!”林昭并未在意,当即答应! 可接下来究竟做什么事情呢? 杭州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谋反叛乱也为造成太大破坏与损失,基本上一切事务都是按部就班,照常进行就是了。要说真有什么事情,那便是变法新政的实施。 熙宁二年八月。备受瞩目的变法第一弹青苗法,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面世了。 青苗法,亦称“常平给敛法”、“常平敛散法”。宋朝初期,在各地设有常平。惠民等仓库,”调剂人民粮食歉收时的食粮不足,但收效不大。 现在。王安石对此做出的改革,《宋史.食货志四》:‘今放青苗钱,凡春贷十千,半年之内便令纳利二千。秋再放十千,至岁终又令纳利二千。 通俗点讲,当时主持变法的制置三司条例司颁布青苗法,规定凡州县各等民户,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借户贫富搭配,十人为保,互相检查。贷款数额依各户资产分五等,一等户每次可借十五贯,末等户一贯。当年借款随春秋两税归还,每期取息二分。 王安石的初衷是好的,因为在北宋中期,土地兼并非常严重。其中很常见的一个模式便是,寻常百姓因为收成不好,或者家中有突然事情,需要大量钱财。不得已之下,将土地抵押给地主或者富户。但是借款期限已经到了之后,却还不起借贷,无可奈何这下,只得转让土地所有权。 如此一来,失去土地的农民越来越多。而土地开始集中在少数的人手中,尤其是拥有大量徒弟的大地主越来越多,这就是封建社会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土地兼并。 要知道古代的农业赋税主要来源于自耕农,当失去土地的人自耕农越来越多,国家的纳税来源就会减少,财政收入也会下降。如此一来,国力下降也是必然的。 失去土地的农民可能会沦为佃户,生活可能会越发困难,久而久之,矛盾会越发的机会。一旦这些人无法生活下去,离开了土地在外流浪,就会成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影响王朝的稳定,尤其是古代天灾人祸经常发生,使得这个模式更加的脆弱。 为什么宋朝的冗兵问题这么严重,就是因为每当发生灾荒之时,便开始从流民中招募士兵。以北宋的军事制度来看,只可能会有造反的百姓,不会有造反的军队。这样虽然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一些问题,却也是饮鸩止渴。 现在的问题已经非常严重,赵顼意识到北宋王朝的这一危机,之所以启用王安石变法,目的正在与此。 而王安石给出的改革思路,最初的切入点就是青苗法。王安石等人认为,青苗法实施之后,放贷人由地主变成了朝廷,而且这个贷款利率也可以控制。 减少了地主对农民的盘剥,一定程度上能够抑制土地兼并。而且这部分青苗钱也可以帮主百姓度过青黄不接时的困难,对于社会问鼎是很有帮助的。朝廷在稳定税源的情况下,还可以利用青苗法的利息增加一部分收入。 这可以说是王安石变法的一个指导原则,那就是增加国家收入。这也就是当初王雱为什么问林昭。藏富于民与藏富于国的问题。 这是王安石的想法! 但是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官员,对此表示反对,在朝廷上又出现了一场激烈的争辩。保守派的士大夫们认为,朝廷岂可与民争利,处处计算财货之利。对于这种国家向百姓收利息钱的行为颇为不屑,其中一个著名代表任务便是欧阳修。 有人甚至故意混淆试听,偷换概念。不断攻击青苗法。翰林学士范镇,祠部郎中赵瞻上奏宋神宗说:“常平(仓)之法,是西汉以来,国家用以积谷备荒,兼有调节粮价性质的粮仓,起于汉盛世。视谷贵贱发敛(放和收),以便农末,最为近古不可改。而青苗起于唐之衰世,不足法。且陛下疾富民之多取而少取之,此正百步,五十步之间耳。今有两人坐市贸易,一人敖下(降低)其值(价格)以相倾。则人皆知然之,可以朝延而行市道之所恶乎?” 他们唐代宗时期,不等谷物成熟,便提前征收当时称之为青苗钱的税赋的行为,与王安石的青苗相提并论,以此来指责。 当然了,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们这样胡搅蛮缠。在制置三司条例司担任检详文字的苏辙就提出了意见。他亲自参与整个青苗法内容的起草,他提出了三个问题:第一、官员在其中捣鬼。比如扇子提高利息,收受好处之内的。第二、不能保证得到钱的百姓要用钱,要用钱的百姓能得到钱。第三,也是最严重的问题,如果无法按时归还本息,该怎么办? 苏辙甚至因此而离开制置三司条例司,从一个变法的支持者转变成为变法的反对者。这对刚刚启动的变法而言,无疑是个打击。 对于这些问题,王安石都有自己的看法,一一回应。至于有些问题。他并不认为会怎么样。加之有很多人毫无道理的盲目反对,让素来固执的拗相公更加坚持,不以为然。 不过这青苗法该如何实施,就必须要慎重考虑了! 皇宫垂拱殿,皇帝赵顼道:“介甫,朕以为,不若先行挑选几个州、路进行试行,查其优缺,然后在全国推广,如何?” 看着官家心里似乎也不安定,决心并不坚定,王安石虽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却也无可奈何。既然官家如此提议了,那就是先试行吧,他对此很有信心。 “陛下提议甚好,先行试验吧!” 赵顼点头道:“那这样吧,就在京东路、河南路、淮南路推行试验吧!” 以三个地区来做试验,效果可以看的很清晰明了,王安石点头道:“嗯,如此甚好!” 赵顼也看得出王安石的心思,说道:“介甫不必在意,这一年多来朝堂上的争辩还少吗?许多碌碌无为之人,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罢了!朕需要你,需要你主持变法大计,朕需要你来帮助,实现富国强兵的宏图大志!” 这番话是君安臣心,王安石心知肚明,有道是君无戏言。一个皇帝能把话说道这份上,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知遇之恩,必须厚报! “陛下放心,臣必定竭尽全力,全力以赴!”王安石说的绝不是空话,在未来的几年,他将用自己的行动来践行这个诺言。 皇帝赵顼点头道:“朕知晓……介甫,朕突然有个想法,青苗法的推行,除了以上三路之外,可否再加个地方?” “不知陛下意欲在何处推行?”王安石对此还有些好奇。 赵顼轻轻一笑,说道:“杭州,准确说是钱塘与余杭两县!” “陛下的意思是……”王安石略微错愕,马上明白过来,原来官家是这个心思。 “东阳能力强,心思活络,至于蔡京,颇有才学,有变革之心,对变法改革多有见地,这也是朕为什么会点他为状元的缘故。”赵顼道:“他们两人年轻,有闯劲,有能力,相信能有些成效的。有赵抃和苏轼在那盯着,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一旦出了成果,还会很有说服力。” 官家想做什么,王安石很清楚!这是找了一块特殊的试验田啊,想要树立一个典型!看来官家林昭和蔡京的期望不是一般的高!对于变法本身就信心十足,这两个人更是毋庸置疑,王安石对此信心满满。 远在杭州的林昭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率先参与到变法之中。不过对他而言,这也是他第一次亲自体验王安石变法,优劣利弊,是非功过都会有一个自身的体验。 赵顼与王安石虽然对这块典型试验田充满期待,可结果就一定会得偿所愿吗?一切都拭目以待! 第一三九章心的方向 皇帝赵顼与王安石在讨论青苗法的试行问题,同样在汴京皇宫里,太皇太后曹氏在庆寿宫里清闲自在! 自从当初听了韩琦的劝谏,将大权交给的宋英宗之后,她便很少在过问政事,开始真正颐养天年。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名义上天下最尊贵的人,当以天下养的太皇太后。 实际上,却也只是一种冰冷的尊贵,当皇帝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哪怕是她付出许多,自小抚养,甚为疼爱,终究还是有些隔阂。 在权力面前,亲生的母子反目成仇者都不在少数,就别说养母与养子之间了。 想想当年那么疼爱赵宗实,自小将其养在宫中,百般疼爱,更是费尽心思,让其登上储君之位,可惜没想到最后养了一条白眼狼! 仁宗刚死,尸骨未寒,赵宗实便开始为老爹谋划,搞什么濮议,想要将老爹赵允让供奉进太庙之中。 这等原则性的问题,曹太后怎么肯愿意。结果争执之下,赵宗实竟然在酒水之中下药,将自己迷倒,然后用印,手段相当卑劣。当她清醒过来时,木已成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赵宗实忙着把自己的女儿都封了公主,赏赐不断,仁宗皇帝仅存的几位公主却备受冷落,遭遇很是不堪。 这两件事已经深深刺激了曹太后,自此母子嫌隙越发巨大。所以赵宗实死了,她并不十分伤心,却也笑不起来。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然了,心中对赵宗实的怨恨并未减少,哪怕是名义上的孙子赵顼登基之后。 太皇太后又如何?她更情愿做一个名符其实的皇太后!曾经她是有一次机会的,可惜结果只能是勉强名正言顺的凄凉局面罢了! 曹氏每次想起此事,都忍不住一声叹息! 这时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曹氏一回头。瞧见一位老者走来。须发虽然已经花白,但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参见太后!” “景休你来了,坐吧!”曹氏很随意地打招呼,因为来的是她亲兄弟国舅曹佾,表字景休,在没有外人的情况。自家人随意一些实属正常。 “外朝的情况如何?”曹氏平日在宫中很少过问政事,加之最近又病了一场,许多事情根本不知晓。亦或者皇帝与太后儿媳妇不想让自己知道,还是这几日偶然听说杭州闹动静很大,才开始感兴趣,叫来兄弟询问。 曹佾道:“嘿,比想象的要严重,官家派了林昭和苏轼去,原本是去盐务案的,没想到牵连出了赵世琚谋反案!” “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大房子孙还不死心!”曹氏听曹佾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忍不住一声感慨。叹道:“那怎么处置的?” “赵世琚当场就服毒自尽了,至于其他人或抓或杀,都处置了。”曹佾道:“牵连诸多,大房很多人都被降低爵位了!” “应该的,这算是便宜他们了!”曹奶奶出身将门,性格果决,出手绝对不会轻饶,随即又问道:“那濮王府老四情况如何?怎么处置的?” 曹佾道:“几年来贩卖私盐数十万担。贪盐税数额巨大,难逃罪责,被苏轼和林昭查获。现在官家已经下诏,夺其爵位,将其幽禁!” “是吗?想不到仲针(赵顼)这小子还算有魄力,竟然惹得对老四家下手!”这个结果,曹氏感觉有些惊讶。在意料之外。 曹佾续道:“听说滔滔出面说情了,可官家不同意,反而将滔滔说服了,最后的结果便是如此!”滔滔自然就是皇太后高滔滔。敢于如此称呼的,整个大宋朝也只有他们几个人了。 “说起来,此番杭州能有如此结果,那个叫林昭的小子果真厉害,年纪轻轻的,便如此有作为! “便是上次拳打仲明(赵颢)的那个?”曹氏对林昭还是有印象的。 “没错,就是让他!” 曹氏笑道:“上次仲明个傻孩子,被人赵宗咏家老二利用了,竟懵然不知!这次林昭亲自出手,将他们扳倒,也算是给他报仇了。说起来,这个叫林昭的人果真有些本事,哀家还真想见见!” 曹佾道:“会有机会的,他与曹建有些交情,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再说!” “哦!”曹氏目光再次回到事情本身,低声叹道:“看来仲针还有些手腕,但是没看错他。只是这些手段未免有些太过凉薄了,想来以后他们的母子之间关系难以融洽!说不定还会手足相残。”曹奶奶也不知道是为当皇太后的外甥女担忧,还是一种聊以自慰的嘲讽。 “可不是,他们家都是一丘之貉!”曹佾对他们也没什么好感,说道:“不过这些干掉了濮王府老四,他那些兄弟们都该收敛一下了,他们自己之间自相残杀,可比外人动手要好得多。” “算了,随他们去吧!”曹氏已经看淡了很多事情,无可奈何之下,更愿意过清净日子。 曹佾却非常凝重地看着姐姐,说道:“姐姐,你真打算就此孤老一生吗?” “景休,此话何意?”曹氏感觉非常敏锐,马上意识到弟弟这句话似乎大不简单,说道:“景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姐姐,前两日金面宗主来见我了!”曹佾原本就没打算瞒着尊贵的姐姐,只是拿不准她的态度罢了! “他?”曹氏着实一惊,问道:“他找你做什么?先主遗命,不是已经让他放弃了吗?他为什么还要……” “姐姐啊,他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啊!赵宗实那小子是怎么对你了,他的那些作为不满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他们……所以,他们依旧在努力。” 曹氏轻轻摇头道:“何必非要这么固执呢?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现在已经都已经确定,即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不闻不问的好!” “不,他说了,只要你还在,只要能找到,就绝对有意义。”曹佾转达了那人的话语,其中满是强硬,态度坚决。 “我在又能如何?”曹氏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摇头道:“早已经今非昔比了,何况这么些年过去了,一直没有线索。就如同大骇捞针一般,毫无头绪,到哪去找呢?” 曹佾笑着摇头道:“其实……其实的他们已经找到了秀夫人!” “找到了?”曹氏猛地已经,始终快二十年了,天可怜见竟然真找到了。哪怕她原本不热心,但结果真的出现时,她还是欣然接受,甚至有些莫名的激动。 “是的,在应天府找到的!”曹佾观察入微,从姐姐的眼神里,他能看到许多东西,比如人心底里真实的想法或者愿望。 曹氏追问道:“那孩子……” “是个男孩……” 果真?曹氏忍不住有些激动,随即又有黯然,急忙又问道:“现在好吗?长的怎生模样?” “呃……”曹佾吞吞吐吐道:“不知道,一出生便与秀夫人失散了,所以……孩子生死未卜,全无消息……” 曹氏本来兴致勃勃激动不已,听到这句话,心里又是一盆冷水。孩子们注定了命途多舛,或许这个也躲不过…… “不过姐姐放心,他们正在全力寻访!” 曹氏闭上眼睛,轻轻摇头道:“随他们,现在你也看到了,找与不找已经没有关系了。” 太皇太后似乎很豁达,或者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吧! 杭州府衙,来杭州的第一晚,虽然舟车劳顿,但知州赵抃并无睡意,而是独自一人站在院中赏月。 既是望月,也是沉思! 郑獬虽然走了,但是有苏轼在,杭州的政务一切妥当,接手很顺利。余杭县令、新科状元蔡京是跟他一起来的,算得上知根知底。苏子瞻在汴京本就认识,倒是这个钱塘县令林昭,让他非常感兴趣。 除了年轻有作为,在杭州掀起滔天风雨之外,更让他感兴趣的是从青州来的一封信。是好友欧阳修写来的,称在林昭身上见到一件熟悉的东西。 恰好赵抃出知杭州,与林昭有比较多的接触机会,才委托他确认核实的。欧阳修说起那件东西的来历,赵抃马上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铁面御史的赵知州与当年名动天下的包龙图关系亲密,当年也听到过一些隐秘事情…… 欧阳修这么一提,赵抃心里就开始忐忑,难道当年……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时过境迁,有些事情还是永远尘封在心里比较好。不过和欧阳修一样,他忍不住又有些好奇,此刻也只能是好奇…… “老爷,已经秋天了,小心着凉!”赵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一件披风为其穿上。 “嗯!” 几十年的老夫妻了,赵夫人看得出来,赵抃的心情似乎很复杂,便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只要不违本心就好,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嘛。” “不违本心?”赵抃喃喃自语,可心的方向究竟在何处呢? 第一四零章思父思母思林郎 杭州,孟家商号! “这就是棉花?”孟若颖与顾月伦见到眼前白花花,像雪绒一样的东西时,惊奇不已。 秋天已经到了,那些阿拉伯人很乖,一直待在棉田之中小心照料。直到秋天来临大宋朝首批棉花采摘。很快便被送到了孟家府上,请林昭过目。 “没错,这个就是从天竺移植过来的棉花!”林昭笑道:“嘿嘿,过两天就找人,给你们一人做一件小棉袄,还有一床大棉被,今年冬天保准很暖和!” “真的?”孟若颖对此很是向往,去年在汴京,她很是怕冷,可是连门都不敢出! “对了,我让你找的茶树怎么样了?”林昭很关心这件事! 孟若颖回答道:“已经有眉目了,在西湖之西翁家山的西北山脚下。有一个圆形的泉池,大旱不涸,当地人称此泉与海相通,其中有龙。离井一里地左右的落晖坞有座寿圣院,已经上百年了。泉边和寺庙周围一代长了些许茶树,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些吧!” “没错,这就对了!”林昭兴奋不已,随机到:“想办法重金将周围的土地买下来,尤其是那些茶树……我们也开始种植茶叶吧!” “茶叶?”孟若颖道:“可是市面上杭州茶叶并不紧俏,何况朝廷还有榷茶法……” 宋朝在东南地区最初榷茶实行的是交引法。宋太祖乾德二年始榷茶,其后陆续在淮南产茶最多的蕲、黄、庐、光、舒、寿六州建十三场,在沿江茶叶集散地江陵府、真州、海州、汉阳军、无为军和蕲州的蕲口设置六榷货务。 官府把各地收买的全部茶叶集中于十三场和六榷货务,统一发售。令商人在京师榷货务和沿江榷货务缴纳茶款,或西北沿边入纳粮草,从优折价,发给文券,称为交引,凭引到十三场和沿江榷货务领取定额茶叶贩运出卖。看着十分合理的政策。但是实施起来就有问题了。 榷茶的背后商人操纵粮价,亏损国课,而沿边居民领取交引后,又不能到东南领茶,只得把交引贱价卖给京师交引铺,备受剥削,故不愿入纳粮草领取交引。致交引法难以施行。 宋仁宗嘉祐四年乃废除东南榷茶,弛禁通商。通商,即征收茶园户的租税和商人的商税,准许自由贸易。虽然如此,但是茶叶种植和贸易都受到限制,课以重税。这也正是孟若颖的顾虑之处。 其实中原饮茶之风盛行。西北草原地区更是如此。一来是受汉族人生活习惯的影响,二来,饮茶确实有助于食用牛羊肉的游牧民族。牛羊肉难免油腻,而茶水清新,正事解腻的好东西,从隋唐开始便在西北大受欢迎。可是眼下在大宋朝,却是禁止茶叶运送出境的。 对此林昭深表遗憾。要是能江茶叶运送到西北去,贩卖给西夏和辽国,亦或者青藏高原的吐蕃各部,都是很不错的。后世有茶马古道,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系。 林昭觉得,既然西北缺茶叶,中原缺马匹,何不互利互惠呢?这件事要是操作得当。是双重获益的! 林昭道:“这些茶叶的品质不必担心,绝对可以秒杀南方其他州县所产,至于课税……初期先忍着吧,哪怕我们少赚点,后面的利润都是非常客观的。” “既然如此,我就着手进行了!”孟若颍对林昭是绝对的信任,绝对的有信心。 “还有。酿酒的事情,特意从山阴请了一些酿酒工匠,再加上我的一些改良……”林昭叹道:“出来之后应该比以前酿的烈酒要好很多!” “那我这就寻地方,盖作坊!” 林昭摇头道:“有现成的。赵世琚以前在余杭县有一座,虽然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可里面的东西却挺齐全的。现在是无主之地,嘿嘿,我们直接接管就是了!” “好吧,有此等好事,自然不要错过!” 林昭道:“对了,表妹打算在西湖边开酒楼的,考虑的如何了?” “开,开吧,不然我闲着实在无聊!”顾月伦很实在,他之所以来杭州,目的更多是为了见林昭,至于开酒楼则无所谓。 “嘿嘿,那你就着手弄吧!”林昭嘿嘿一笑,说道:“我啊……吩咐人去给你们做棉衣棉被去!” “那,那我们就等着了!” 看着两个美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林昭心中一动,说道做棉衣棉被。首先最应该给沐思虹做一套,为了自己险些身亡,受伤之后留下后遗症。大夫已经说了,伤及肺叶脉,咳嗽的后遗症不可避免,尤其是冬日严寒之时。所以,首先想到的便是给沐思虹保暖。 美人恩重,岂可轻负? 正想到这里,林昭便打算去见沐思虹。没想到半路得到李管事匆匆来报,沐思虹正在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 离开?她要走到哪去?而且伤势似乎并未完全好利索! 林昭顿时有些着急,散步并做两步,匆匆进了沐思虹敬仰的院落。 尚未进门,便听到玉童道:“小姐,我们着急着走是做什么?” “留在这里有做什么?我们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沐思虹悠悠一声叹息。 “小姐,可是你对林公子……”玉童很是不解自己小姐的作为。 沐思虹轻轻摇头道:“玉童,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之前的想法太多奢望……林公子现在已经是县令了,还有爵位在身,岂是我这等出身可以奢望的?” 很显然,敏感的沐思虹想得很多,想得很远! 玉童又道:“不就是身负出什么,小姐何必在意呢?看样子,林昭似乎并不将此放在眼里。” “他不在乎,可我不能不在乎……”沐思虹摇头道:“风月红尘地也就罢了,可外祖与父母都在做什么,你比我们清楚。我不想以后因为我,恩让他被别人说闲话,更不想让此成为他的污点,影响他的仕途……” “小姐,可公子似乎对你有意啊!”玉童有些着急,小姐这些年受的委屈不少,现在好不容快要找到一份不错的归宿。要是就这样错过了,难免会很遗憾的。 “可是他从未说出口……他有孟小姐的,便是那位月伦姑娘,也远在我之上,何必让他为难呢?”话说到这份上,沐思虹似乎很无奈,又似乎很敏感。许久之后,又悠悠叹道:“有时候,爱一个人,不一定非得和他在一起!” 林昭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没想到前世最扯淡的歪理之一,竟然从沐思虹嘴里说出来了。 怎么能这样?让一个女人如此伤心,如此纠结,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说起来也真是怪自己粗心,有些话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林昭当即推门而去,哗啦一声门开了,沐思虹吓了一大跳,很诧异地看着林昭,眼神顿时有些复杂了。 “玉童,你先出去!” 玉童见林昭表情凝重,紧紧盯着自家小姐,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应该会是好的一方面。玉童很双开地离开,希冀着里面会发生好事。 “林公子……”沐思虹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话…… 林昭轻轻点头道:“你这么着急着走?” “林公子……我……”沐思虹一开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人的尊严是自己给的,没必要自轻自贱,我从来不曾看轻过任何人,尤其是你!”林昭说道:“那时你还年幼,祖辈父辈们做事岂是你能够左右的?至于流落风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相反为了家人报仇,甘愿牺牲、吃苦的勇气着实可嘉,对此我十分欣赏。” “林公子……你真的不在乎?”沐思虹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昭,想从眼神中找到一个最真实的答案。 林昭轻轻点头:“这一点不需要怀疑!” “可是……”沐思虹感动不已,可是自己,心中却有顾虑。 林昭摇头道:“没什么可是……一个男人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你跟着我,别人休想伤害你,也休想用你伤害好,一切有我在,有什么好担心?” “之前我没有把话说明白,是我的错!”林昭诚恳道:“原本打算等你伤愈之后再开口的,看来现在不能再等了……” “林公子……”沐思虹痴痴地看着林昭,话到嘴边,始终开不了口。 林昭道:“你还记得在江宁你给我那几个灯谜吗?最后一个灯谜,要让我写答案,我没有写……拖延这么许久,现在我告诉你!” 说着走到桌边,取出笔墨纸砚,信手在一张白纸上写道:八目尚赏,赏风赏月赏虹颜…… 经过一段时间练习,林昭的书法已经大有进步。一行字写的行云流水,十分流畅。内容更是不言而喻,该表达的心思已经跃然纸上。随即放下笔,静静地看着美人儿。 沐思虹的眼睛落到白纸之上,双眼顿时朦胧了,忍不住潸然泪下,上前提笔在纸上写道:十口心思,思父思母思林郎! 第一四一章情窦初开 这便是心有灵犀,这就是珠联璧合! 八目尚赏,赏风赏月赏桂赏虹颜;十口心思,思父思母思林郎! 一副绝妙的对联,道出了彼此的心思,两人只是互相凝望着对方,默然不语。两人正是情到浓时,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们因为灯谜而结缘,也注定要因为灯谜而定情,缘定终生! 许久,林昭上前轻轻将沐思虹揽入怀中,柔声道:“其实,在江宁的时候,我便对你很好奇!灯谜都写的那么精巧细致,让人难以捉摸,我就在想,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才会如此聪慧有才智呢?” “我让你失望了了吗?”沐思虹静静地倚在林昭怀中,她终于感受到那日孟若颖的幸福了,彼此共同回忆往事,是多么甜蜜的事情。 “怎么会呢?”林昭轻轻笑道:“在西湖花船上,第一次见到你,便知道自己猜测不错,果真是个兰心惠质的女子。” 沐思虹也道:“当初我也在猜,想着能连续猜中我好几个灯谜的,到底是什么人?上元节无缘一见,甚为遗憾……到了后来,当我知道公子身份的时候……” 说着说着,沐思虹默然停顿不语,吞吞吐吐抽噎道:“对不起,当我知道公子身份时,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利用……当我之后你与陈宏和赵仲山有矛盾时,我故意那样……对不起,对不起……” 沐思虹不断道歉,十分自责,之所以深爱林昭的情况下依旧打算离开。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便在于此,她觉得自己欺骗过林昭,是个坏女人,心里有些过不了这道坎! “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在意了!”林昭轻声安慰道:“这些我知道,我也理解。而且我也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不只是这一次,而是以后一辈子……” “公子……”沐思虹感动的一塌糊涂,一个男人能如此包容,夫复何求?林昭的原谅,无疑让他打开心结,至少以后不必太纠结! 林昭道:“那日你答应让我留宿花船。我知道,这不只是个利益交换,也是你心甘情愿的对吗?” 沐思虹嘴角牵动,微微一笑,有些腼腆,有些羞涩。林昭这话说的一点不错。那会为了迷惑其他人,林昭一直与他船绯红,给出眠花卧柳的传闻来。那般做法,对一个女子的名节来说是莫大的损害,可沐思虹毫无顾虑地答应了。 对于各种传言,她都欣然接受,与林昭直接的暧昧似乎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林昭的女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身份。 说句实话,当时在花船之上,孤男寡女依旧谨守礼节。但沐思虹心里隐约有种羞涩的想法,当时林昭若真要对她怎么样,应该不会拒绝吧! 林昭续道:“其实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爱上你了,只是不知道你的想法,所以不敢贸然……那日在雷峰之上,你为了救我挡了那一刀。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切我都明白了……现在我想告诉你,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而我会呵护你一生!” 当话直接说明之后,感染力又不同寻常,沐思虹再次感动的一塌糊涂。 “什么时候跟我回江宁,去见见我舅舅。他一定会高兴的。”林昭呵呵一笑,不知道舅舅知道自己有女人了会是什么反应。 “这……会不会……”沐思虹知道林昭从小父母双亡,是舅舅抚养长大,其地位不言而喻。 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无盐丑妇。可是因为出身的缘故,这样去见公婆似乎有些……沐思虹不由自主地有些畏惧。 林昭低头瞧见,知道美人儿在想些什么,轻轻抚摸着沐思虹如云的青丝,安慰道:“别担心,出身都算不得什么,我和舅舅以前都是孟府的仆役,出身也不高,所以这些虚妄之事都无所谓。你放心好了,舅舅、舅妈都是随和之人,一定会喜欢你的……只要你以后孝敬他们,他们会比疼我更疼你的!” “孝敬公婆本就是媳妇应尽的本分!”当身份确定之后,沐思虹越发的腼腆害羞了。 “嗯,待禀明舅舅、舅妈之后,便会给你一个名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在古代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告知顾七之前,林昭自己并不敢轻易纳妾。 而且这个问题林昭有些为难,按理说是必须给沐思虹一个名分。可出身和家世这些东西又都不避免,完全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嫡妻的身份。在官场上混,又是有爵位的人,已经勉强算得上贵族,婚姻之事自然不敢马虎。 沐思虹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有自知之明,能得林昭如此相待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其它并不十分在乎,更不愿意让林昭为此为难,说道:“公子不必费心,能得公子如此相待,沐思虹已经满足了。至于什么劳什子的名分又有何用……奴家知道,公子的妻室必然是要出身名门,对于公子的前程有莫大帮助! 所以……奴家没有任何奢望,能够有妾室的名分便会受宠若惊,即便是是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奴家不在乎别的,只希望公子能够疼爱奴家。以后有了夫人或者其他妻妾,能够留一份垂爱给奴家!” 沐思虹说的很现实,说的言辞恳切,完全是真情吐露,这便是她最真实的想法。也许是因为亲人被害,一直缺乏安全感,也许是因为漂泊的太久,特别希望能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可以靠岸,祈求能有一份呵护。 现在这些已经得到了,那就足够了,至于其他,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不仅仅是现实缘故,也是沐思虹天性使然。作为林昭的第一个女人,能有如此自知之明,如此清晰自我定位,自然是非常不错!至少在后宅安宁方面已经开了一个好头。 林昭见沐思虹如此懂事,心中更加歉意,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日后也一定要好好待你!” 其实在这件事上,沐思虹虽然是真情流露,其实无意间何尝不是一种欲擒故纵呢?既然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名分定为,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再去争抢就失去了意义。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以期获得夫君的内疚与怜爱。如今还好,只有自己,将来林昭身边的女人会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夫郎的宠爱才是最紧要的。 见天色还早,林昭道:“走,我们去西湖!” “去西湖做什么?”沐思虹有些疑惑不解,得到林昭如此答复,如此怜爱,她早已经没有离开的心思,而是腻歪歪陪伴在夫郎身边。 林昭笑道:“当然是故地重游了,今天可是我们的好日子,不去西湖看看,不回花船游西湖岂非遗憾?我们最美丽的回忆从哪里开始,如今这个美好时刻,自然也要定格在那里了!”说是这样说,林昭突然意识到,古代没有照相机……唉,一些美好的画面场景,注定只能定格在回忆中了。 这个提议是极好的,沐思虹也怦然心动,自然不会拒绝。西湖花船,他们曾在那里渡过许久日子,可是从未有如此甜蜜,前去体验一下也是极好的。马车就在门口,两人随即一道出发,前往西湖。 看着林昭与沐思虹远去的背景,孟若颖心思忍不住有种奇怪的感觉,有些难受。自从沐思虹为救林昭挺身而出之后,她已经接受了沐思虹成为林昭妻妾的可能。当他们两人终于走到一起,也真心为他们高兴。 可是当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忍不住还是有些酸楚。古代男人,尤其是有权势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孟若颖出身大户人家,早已经见怪不怪,此刻她不是嫉妒,而是顾影自怜。 她早已不知不觉爱上了林昭,那日在雷峰之上,林昭对他的情谊也表露无遗。可彼此之间,似乎还蒙着一张纸,始终不曾捅破。一方面是林昭最近太忙,没顾得上儿女私情,就连沐思虹之事也是颇为偶然。 至于自己这边,因为兄长去世,她当初曾经誓言要为兄长孟若谷守孝三年的,这段时间内自然不能轻言儿女私情,婚嫁之事。何况,林昭与沐思虹今日正柔情蜜意,这时候非要挤进去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显然有些不合适。 唉,就看林昭什么时候能醒悟过来了,什么时候愿意捅破这张纸了,总不能让人家女生主动吧? 最好是什么时候能有个契机,这样才最好不过,孟若颖已经心如撞鹿在期盼着,幻想着未来的美好场景…… “若颖姐姐,你在做什么?”顾月伦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见到孟若颖似乎在闭目沉思,嘴角去带着些许春意盎然的微笑,似乎很幸福,已然沉浸其中。 “啊!”孟若颖骤然惊醒过来,顿时有些难为情,一张脸更是涨的通红,期期艾艾地说不出来。 “表哥呢?”顾月伦笑着问道。 孟若颖摆手道:“不要管他了,走,我们去商量在西湖边开酒楼的事情!” “哎,若颖姐姐,你不是说这件事不着急的吗?”顾月伦总觉得孟若颖有些怪怪的,至于原因么……已经情窦初开的月伦姑娘也能隐约猜到那么一点! 第一四二章郎情妾意 西湖边,一辆驽马拉着马车缓缓而行,走过绿杨阴里白沙堤! 驽马已经有些老了,虽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依旧挡不住身体的衰老,它的步伐已经很慢了。 如果换做是其他的主人,一定会嫌弃它不中用,走得太慢。说不定还有会皮鞭加身,身为一片已经年老的马,这样的悲剧便是宿命,改变不得。 正是因此,这匹驽马心情忐忑,在惴惴不安中有些惶恐,一直担心什么时候皮鞭会从天而降,在背后留下一道道血红的印痕。 或许对它而言,疼痛还是有些意义的。如果哪一天,感觉不到疼痛,主人懒得挥动皮鞭抽它的时候,那就意味着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这样的悲惨境遇迟早会来,身为一匹年老的驽马,它对此很清楚。 虽说拉了半辈子的车,没少受马夫喝骂鞭打,受委屈也不少。但想想,总比那些在战场上阵亡的兄弟们要好得多,做不了英雄,平凡也是一种幸福。 年老的驽马在感叹自己的命运,似乎还悟出了一点“马生哲理”,以至于暂时忘记了,可能随时有皮鞭抽打的可能,甚至走的更慢了。 等到它回过神来,惊恐不已,今日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唉!年纪大了,老是容易走神…… 可片刻之后,老驽马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今日马车上的两个主人与平日大有不同,他们不会厌烦自己走的慢,反而很高兴的样子,甚至很享受这种信步由缰的感觉…… 还真是奇怪,今日是走了什么好运气。竟然遇到这样的好主人! 驽马尽量转头,用余光看到,马车上一对男女相拥着,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很开心的样子。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甚至根本不曾看过窗外,更加没在乎自己的存在。 嘿嘿,既然是这样…… 驽马惊喜不已,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偷懒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反正人家喜欢。那咱就按照主人的意思办了! 看到路边的青草,驽马食指大动,很想大饱口福!于是乎,在无人管束的情况下,驽马便缓缓停了下来,既然再拐去路边的草丛之中。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已经到秋天了,绿草已经不多,想不到今年最后时刻,还有这机会。驽马一口接着一口,不愿浪费难得的机会,天知道什么时候主人醒过神来,又会怎么对待自己? 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天为了这顿绿草大餐是豁出去了,拼着挨骂挨揍也要吃个饱,吃货的执着你们不懂! 驽马又错了,等到他吃的肚子吃饱,完全满足的时刻,主人依旧没有醒悟过来,依旧没有指令。 咦?这两个人真是奇怪? 驽马忍不住长嘶一声,必须要提醒一下他们了,要是在这样下去可不行。绿草地太有吸引力,再这么吃下去就该撑破肚皮了…… 林昭与沐思虹这才被惊喜过来。他们乘坐马车出府,一路过来。到了西湖周围的时候,林昭便把赶车的车夫打发走了,有这么一个电灯泡在,情侣间说起柔情蜜意的悄悄话自然不方便。反正闲来无事。今日就好好陪下沐思虹,便任由马车在西湖四处荡游。 他们已经深深沉醉在车厢中甜蜜的世界里,根本不曾在意,竟然被拉车的驽马穿了空子。 已经快到傍晚,夕阳西下,湖面上波光粼粼,红日的余晖一片,煞是漂亮。林昭笑道:“走,我们去湖边看日落!” 两人随即下车,至于那匹驽马与马车则随便放置在路边,根本无人管,也不知它此刻是什么心情! 两人一起往湖边走去,沐思虹看到远处的雷峰塔,问道:“夫君快说,那个许仙和白娘子到底怎么了?” 原来在马车上,沐思虹央着林昭讲故事。林东阳无可奈何,正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时候,来到了西湖边。 断桥与雷峰塔都已经在了,断桥也向远方延伸过去,于是乎的许仙与白娘子的故事便跃然心头,随即讲给沐思虹听。 沐思虹是个感性的女子,此时正是柔情蜜意正浓的时候,对这种感人的爱情故事格外感兴趣。也更加容易感动,此时已经泪泪满面,着急不已…… 尤其是听到法海和尚水漫金山,白娘子盗仙草救夫郎的情节,更是揪心…… “后面啊,后面的故事一会再说……”林昭嘿嘿一笑,拉着沐思虹上船了。 花船就停在岸边,早在林昭与沐思虹往这里走的时候,就有仆从赶来。尤其是玉童,对此非常热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等着自家小姐与林公子前来。 花船随即离岸,林昭将沐思虹揽入怀中,一起站在船舷边上看夕阳。余晖甚是美丽,天边的晚霞格外绚烂,似乎为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祝福。 林昭与沐思虹相依相偎,站在船舷边,沐浴在夕阳光辉中,柔情蜜意更显温馨。 “快点告诉我,后面结局到底怎么样了?”沐思虹将将头埋在林昭胸口,不断追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白蛇传的故事特别感兴趣。仿佛自己就是个那个的痴情的白素贞,可惜自己没有那样高超的本领。 而林昭也不似许仙那样柔弱……一时间她并未想明白,自己不过是憧憬一份许仙和白素贞一样坚贞不渝的爱情…… 林昭见沐思虹如此好奇,便回答道:“后来啊,白素贞被法海和尚压在了这雷峰塔底下!” “啊?” 沐思虹一声惊呼,她更想听到一个大圆满的美好结局,却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与她心中的美好期望大相径庭,故而心中忍不住有些难过。 “当然了,结局肯定不会是这样了……”林昭嘿嘿一笑。 沐思虹本来一脸焦急,这才破涕为笑道:“真坏,结果到底怎么样了?” “结果啊!”林昭嘿嘿一笑,意味深长道:“白素贞当时生下一个孩子,叫许士林,是天下的文曲星下凡,后来中了状元,衣锦还乡的时候……那啥,雷峰塔就倒了,然后他们一家人就在一起了!” 林昭也不知道省略了多少,亦或者篡改了多少,白蛇传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讲了出来。沐思虹听的倒是感动,悠悠道:“林郎,这故事是你新编的吗?许仙和白素贞到底有木有这两个人物?” “呃……当然是我现编的了,你要是白素贞,那我就是许仙喽……”林昭又是嘿嘿一笑,旋即看着满脸幸福笑意的沐思虹,悠悠道:“可是我们还缺个文曲星下凡的儿子唉……” 沐思虹顿时一脸娇羞,林昭也不客气,俯身抱起佳人进入船舱。其时,夜幕降临,船上红烛高照,郎情妾意…… 第一四三章花船缠绵夜 夜幕降临,花船彩灯映照在西湖中,水波荡漾,流光溢彩相互交映,格外美丽。 林昭俯身抱起沐思虹,走进船舱内。美人儿一脸的娇媚与羞涩,这是意料之中,或者说梦寐以求的事情,可当真来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娇羞,甚至有些许的怯意,同时又心如撞鹿,心情紧迫。 不过心底里却格外甜蜜,尤其是林昭那句“我们的文曲星儿子……”。对一个女子而言,能为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想到这里,沐思虹忍不住春心荡漾,白皙的皮肤开始泛红,心跳也开始加速。 林昭抱起美人,放在床榻之上,伸手抚摸沐思虹的后背,继而到身前那起伏的山峦。嘿嘿,比孟若颖的还要更挺拔,更有弹性,手感更好。 伴随着林昭手上的动作,沐思虹娇躯不断发烫,呼吸也越发的急促,眼里的娇媚春情荡漾,也越发诱人。林昭手上的动作继续,逐步向下,开始触及到美人的私密处。 沐思虹嘤咛一声,完全钻进林昭的怀抱中,气氛恰到好处,林昭大手伸过去,轻解罗裳。一件件的衣物落在床下,锦帐之后,两个身影一起倒下。 沐思虹浑身早已燥热,粉颈与俏脸之上早已一片酡红,如同涂了胭脂一般妩媚。略带羞涩的娇媚笑容,情欲升起的美眸顾盼生媚。也许是这几年在秦淮河潜移默化的影响,此刻的沐思虹看起来更加妖媚,更加的风情万种,更加的惹人怜爱。 粉颈之下,雪白的胸脯也泛起一层醉人的红润。一双起伏的峰峦西失去了束缚,更加挺拔诱人。 绝美的娇躯却因为左峰侧的疤痕略有瑕疵,正是之前在雷峰上为林昭挡刀留下的。 沐思虹对此颇为遗憾,林昭却道:“不需要介意,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我喜欢……”说着低头在疤痕处轻轻一吻。沐思虹娇躯一颤,感动不已,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林昭已经抬起头,大口已经吻下来。 樱桃小口迅速被大口所覆盖,继而舌头如同小鱼一样开始来回游动。沐思虹的呼吸越发的急促,完全迷醉在浓情蜜意中。 林昭也有些激动,毕竟这是在古代第一次主动推到女孩。上次在辽河边与萧观音一夜风流,迷迷糊糊的,并无自主意识。 当此之时,沐思虹的芊芊玉手不断抚摸林昭厚实的脊背。当指尖触及背后的刀疤时,一刹那间,林昭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过萧观音的倩影。 一瞬间之后,又被沐思虹的娇喘与香艳的玉体所吸引,浴火不断升腾,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身下的坚挺的物事提了上去,向着美人私密处的葱茏地带进发。 沐思虹猛地感觉到。一个火热坚挺的物事进入身体,忍不住一声痛呼。林昭也明显感觉到一层障碍被穿透,一朵红艳的梅花绽放在美人身下。 在秦淮河那种软红十丈,风月无边之地,沐思虹费劲心力,苦苦守候着贞洁。出淤泥而不染,只为给心爱之人留下清白之躯。几年的坚持,到今日总算是修成正果,沐思虹再无保留,心甘情愿将自己完全交给了林昭。 红烛摇曳。不知是因为床榻的晃动,还湖水兴波荡漾花船。床榻之上,被翻红浪,锦帐之内,春意盎然! 朝阳初升的时候。花船依旧游荡在湖边上,阳光洒在粉色的窗帘之上,屋内红光映照,柔情蜜意更浓。 林昭很早就醒了,正低头看着怀中的美人。沐思虹犹如春睡的海棠,眉眼依旧清秀,俏丽动人。两颊多了些许红晕,更显得娇艳欲滴,娇媚不可方物,正是昨夜雨露滋润的结果。 美人有些疲惫,眉角隐约还有一丝淡淡的痛楚。一个柔弱的女子,初经人事,不适是难免的。加之沐思虹之前又受了重伤,算是大病初愈,经不起太过分的折腾。 林昭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素来怜香惜玉,故而昨夜并不太癫狂。不过沐思虹的热情远比想象的要高,虽说还是未经人事的姑娘,但在秦淮风月地待久了,有些门道与技巧都是心知肚明。而今总算是可以派上用场,对自己的夫郎自然不会保留。 初时还担心夫君会觉得自己放荡,扭扭捏捏的还有所保留。待发现林昭对此很兴奋,很喜欢之后,便再无顾虑,表现的格外卖力周到。 虽说只是梅开二度,但已经是格外尽兴。林昭对此也很兴奋,一晚上相当的享受,沐思虹的表现绝对算是个惊喜,想想以后的日子,将会很舒心。 林昭看着睡熟的沐思虹,不由轻轻一笑,轻抚美人儿童。刚刚想要挪动身体的时候,才发现沐思虹如同八爪鱼一样,两条腿依旧缠在自己身上。 这一动,沐思虹也悠悠醒来,先看到夫郎轻轻的笑意,随即感觉到了强烈的光线。 “啊,天都大亮了,林郎为什么不叫我起来?”沐思虹有些惊讶,有些着急。对于女子而言,都想要将完美的一面展现给心爱的男子,晨起蓬头垢面,发鬓不整的样子自然不愿让夫郎看到。奈何昨夜消耗过多,有些疲乏,故而就贪睡一会,没想到竟到了天光大亮之时。尤其是林昭已经醒了,看的清清楚楚。 沐思虹旋即又发现自己一双玉腿还绕林昭身上,想起昨夜的恩爱缠绵,脸上顿时浮现出羞涩却又幸福的笑容。随即放下双腿,挪动身体,想要坐起身来。不想刚刚一动,身下便传来一阵疼痛。 “着急做什么?继续躺着就是了!”林昭轻抚佳人,轻轻一笑。 “可是……”沐思虹骨子里是个传统的女子,说道:“奴家该起床来服侍夫君的,还有……我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多好,免费看了一副海棠春睡图,美得很!”林昭嘿嘿一笑,又道:“至于其他,不必在意那么多,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美人晚上多卖力点,为夫便很高兴了!” “嗯!”沐思虹低头含羞轻轻点头,手臂一动,正好触碰到一个火热坚挺的物事。昨晚的缠绵之后,她瞬间便明白过来。不由花容失色,看着林昭,哀求道:“夫君,这会怕是……” “你初经人事,破瓜之痛为夫自然懂得,自然也会怜香惜玉。好好养身体,恢复之后,我们在大战……嘿嘿……” 见夫郎如此善解人意,沐思虹深感庆幸,感动之余轻轻点头,说道:“好了,该起床了,否则该被人笑话了!” “好,起床!”林昭一掀被子,春光乍泄,玲珑的身躯,雪白的肌肤下,一朵红艳的梅花格外绚烂! 第一四四章青苗伊始 林昭两人中午返回孟家商号的时候,孟若颍明显察觉到了沐思虹的变化。 她虽然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女儿家那些事多少还是知道的。 沐思虹与往日相比,苍白的脸色显得的越发红润,眉眼之间多了许多的娇媚,更加风情万种。 加之昨晚两人一夜未归,发生了什么事不言而喻。沐思虹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一刻,孟若颖心中有些羞涩的羡慕,还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更让他伤感的是,林昭竟然要搬家。 虽说林昭与孟家关系亲密,几乎可以不分彼此,但至少现在还是有分别的。之前单纯自己一个人,住在孟家没什么不妥,可现在有了沐思虹,情况就不一样了。 有媳妇了,还要寄居他人府邸,这就有些不合适了。何况林昭现在是钱塘县令,那么钱塘县衙后宅自然就是他名正言顺的住处。沐思虹作为第一个女主人率先搬了过去。 对此孟若颖只是略微的黯然伤神,不好反对,想要跟着过去似乎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故而只好作罢。好在杭州还有大量生意需要处理,尤其是棉花、酿酒还有茶叶,这些少不得要与林昭多商量,彼此接触的机会可是不少。 林昭带着沐思虹搬入县衙,很快杭州城里变人尽皆知。想想前些日子花船上人来人往,年轻公子哥们一个个争相献殷勤,最终还是林昭抱得美人归。 对此杭州城里的风流士子们只能唉声叹气,无可奈何!林昭是什么人?以前或许还能并肩而立,甚至有点优越感,但是现在……只能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论文采。人家可以和苏轼比肩;论地位,人家现在一县之首;论成就,一马当先平定一场叛乱。林昭年轻有为,乃是少有的青年俊杰,与沐思虹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帮痴心妄想的公子哥们只能对月空余恨,湖边多感慨了。 处理完毕一些生意,和沐思虹也修成正果,林昭这段时间过的相当潇洒。奈何假期总是那么短暂,当皇帝的圣旨送到杭州时,忙碌又开始了。 林昭与蔡京被一起召进了杭州州府。知州赵抃老先生与通判苏轼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东阳,元长,你们来了!”苏轼招呼一生。 林昭与蔡京不由对望一眼,交换个眼神,心里都多了几分凝重。走进房间,苏轼说道:“官家的圣旨到了!” “哦?不知圣意如何?”林昭与蔡京这才了然。难怪如此凝重。只是杭州叛乱的事情已经解决,圣旨又能说什么呢?何以要如此紧张呢?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知州赵抃悠悠道:“一起到来的还有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公函,朝廷要在试行青苗法!” 青苗法? 林昭与蔡京脸上都有些兴奋与激动,不过原因则略有差异。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青苗法就要试行了,林昭兴奋终于有机会亲自体验,切身感受了。 蔡京则是在汴京的时候便听到风声,对此充满希望。兴趣浓厚。当然了,这可能是所有拥护变法的青年学子的正常表现。 赵抃见此情况,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说道:“朝廷选中了几个试行的地方,京东路,河南路,淮南路,还有两浙路的两个县……” “呃……”赵老大人话说到这,林昭与蔡京自然感受到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赵抃道:“两浙路试行青苗法的就是钱塘县与余杭县了!” 对此赵知州没有多少兴奋,甚至还有点愁眉苦脸的。毕竟他是一位相对保守的官员。不愿意率先接触新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让在他治下试行青苗法,情况很不容乐观啊!手底下的两个县令却新法格外赞成,甚至是不遗余力地支持,让他们率先试行,接下来的幺蛾子怕是不少。说不定还会麻烦不断。 更何况这两位县令都不是一般人,一个风云人物林东阳,一个新科状元蔡元长,哪个都不好惹,也不好管。赵抃的心情能好吗?通判苏轼的兴致也不是很高,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两位已经算是好涵养了,要是换成其他人,上书推辞,或者其他各种推诿不配合。 赵抃道:“此事就交给你们具体执行了,本官自当配合便是了。” “是!” 蔡京很是兴奋,刚刚考上状元,外放任职便有这等好机会,充分说明是官家和王相公器重。要是做好了,以后前途无量啊!尤其是自己青睐有加,充满希望的新法! 刹那间,蔡京已经开始在盘算着如何推广,百姓们如何收益,如何丰衣足食,自己如何政绩斐然了! 林昭也兴奋,但完全没到蔡京那个程度。毕竟这一年多的历练,已经让他见识到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道理,相比之下比蔡京要沉稳成熟许多。 他明白,皇帝赵顼与王安石之所以特别选中钱塘与余杭县,原因很明显,他们是希望自己二人能做出成绩,可以典型成功案例,以堵住悠悠众口,使得新法得以顺利推行。 皇帝与宰相的愿景很美好,林昭同样很期望。不过他不会盲目,前世历史课对王安石变法有些许了解,一个最终失败的变法,除了外部客观不利因素,其本身往往也有很多问题。 这一世有机会亲自接触,林昭很想亲自体验一下,看看王安石变法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如果发现有什么问题,是否可以借鉴后世的知识,加以改良,促使其成功呢? 想到这里,林昭就特别后悔,前世为什么不多学点历史,多看点的书。要是看上几本历史学家对王安石变法点评的书籍,无疑会很有发言的底气,现在只好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摸索了! 这是一场对后世至关重要的变法,林昭想要尽一份自己的力量,至少现在他是这样想的! 赵抃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想法,说道:“青苗法试行是当务之急,但你们推行过程也不可操之过急,需谨慎有序施行!”这是出于一个前辈,一个上级的提醒。 苏轼也道:“欲速则不达,你们要谨记!”想来两位上级封疆大吏有着同样的忧虑! “是,谨遵两位大人教诲!” 走出州衙,林昭一个长长的深呼吸,一抬头看见蓝天白云间,鸿雁飞过。 熙宁二年秋,王安石变法终于开始了,它将带着大宋王朝走向何方?林昭也在想,自己在其中能有什么作为?在其中将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第一四五章常平仓 青苗,本意为还未成熟的庄稼,更具体的则是代指庄稼成熟前,青黄不接的时间。 在古代,对于农民而言,最难熬的就是青黄不接之时。这期间缺衣少食,生活困顿不可避免,尤其是遇到风不调雨不顺的年景,更是苦不堪言。 前文已经说过,这个时候百姓为了度过难关,往往迫不得已向富户、地主借贷。在粮食丰收之后,要付出高昂的利息。长此以往下去,百姓生活更加困苦,一旦偿还不起本息,唯有卖地…… 久而久之,就会出现严重的土地兼并状况。国家赋税减少,百姓无法安居乐业,不利于天下稳定,太平。 出于抑制兼并,同时也为了增加国库收入的缘故,王安石改革变法一开始,首先便制定推行了青苗法。 熙宁二年,制置三司条例司颁布青苗法,规定凡州县各等民户,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 借户贫富搭配,十人为保,互相检查。贷款数额依各户资产分五等,一等户不超过十五贯、二等户十贯、三等户六贯、四等户三贯、末等户一贯五百文。当年借款随春秋两税归还,每期取息两分。 两分,也就是收取百分之二十的利息,看似非常之高。但是相比于向大地主借高利贷,百分之一百,甚至是二百的利息而言,已经算很低了。 如果只看这样的内容,确实是好政策,利国利民。这样好的政策,为何最终会一失败告终呢?这是让林昭最为困惑的地方。即便是有所谓的封建地主势力反对,可若自身没有问题。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啊? 正是因此,林昭的心态更为谨慎,想要仔细了解,考察,再加以推行。并不着急。秋日,本就是江南粮食收成之时,暂时不存在青黄不接的问题,所以最快也要等到年底之时才能大规模开始推行。 相比之下,蔡京就比较积极了,接受圣旨之后立即开始着手进行。现在余杭县新法推行已经如火如荼开始了。走在了大宋朝的最前列。 至于林昭,则是徐徐图之,趁着秋收的空当在钱塘县四处巡查,以了解最真实的第一手资料,然后配合青苗法的施行。 林昭首先在意的便是常平仓,这是自宋朝初年就开始设置的结构。也是青苗法存在的基础。 所谓常平仓,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平抑粮价,稳定市场。每当丰收之后,因为大量新粮涌入市场,因为供大于求的缘故,粮食价格必然会下降。 封建社会,有谷贱伤农的说法。此时为了保证辛苦劳作一年百姓的利益,常平仓便会以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粮食。 等到青黄不接之时,便以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出粮食,保证百姓们有粮食可食用。同时也能起到维持供求平衡,稳定市场的作用。单纯设立的动机与产生的作用而言,常平仓的存在都是很有好处的。 但事实上,一个表面光鲜的事物,往往就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或许是因为闪光点的存在,很好掩盖了背后的缺点,以至于让人未能及时察觉。 林昭来到钱塘县的常平仓所在之处。一名小吏急忙迎了上来,很是殷勤,似乎还有点受宠若惊好。 至于小吏的具体官职,林昭一时闹不明白,就连小吏自己也有些稀里糊涂。因为常平仓的在组织机构上就是个怪胎。常平仓是由司农寺管辖的衙门,但一切的经费都要来自于掌管赋税财政的三司。 而常平仓又设置在地方上,受到地方的管辖,其属与组织机构就显得特别复杂。这也就罢了,平日到时无所谓,但是一关系到财政,问题立即就出现了。 因为按照常平仓的运作模式,是一个非营利性的机构,高价买进低价卖出,长此以往是要亏本的。这些亏空该由谁来承担呢?在购置粮食与日常运作上,常平仓也需要大量资金。 但是司农寺是个清水衙门,很穷!至于掌管财政的三司本身情况也不乐观,大宋朝的经济状况一直都没好过,主持国家理财的三司根本不轻松。 手头宽裕一点时,常平仓的资金能够拨款到位。一旦三司自顾不暇时,常平仓便像个没娘的孩子,捉襟见肘艰难度日了。 情况远比这要恶劣,即便是三司拨付资金,还要通过地方的。各州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一番盘剥之后,真正到达常平仓手中的能有多少?长此以往,恶性循环,常平仓逐渐的入不敷出,已经到了破产倒闭的边缘。 这次王安石变法,尤其是青苗法颁布之后,之前默默无闻的常平仓终于能派上用场,这才起死回生。 林县令的到来,让小吏的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以前哪里有县令前来巡视的事情。冷衙门就根本无人问津,今日却突然容光焕发。郁郁不得志的小吏本来已经对前途死心,此时重新迸发出了希望。 林昭问道:“钱塘县共有多少常平仓?储粮几何?” “呃……”小吏唯唯诺诺道:“回县里,钱塘县就这一处常平仓……” “只有一座?”林昭不由感慨,难不成是东南沿海边远地区不受重视? 小吏接下来的话才让他恍然明白,同时还有些惊讶。小吏说道:“不只是钱塘县,甚至是杭州,整个两浙路,都只有这里有。” “什么?”整个结果让林昭有些惊讶! 小吏道:“确实如此,只有各州州府所在之地才有常平仓!” 这样啊……林昭转念便明白了问题所在。青苗饭的施行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常平仓的,可其数量与分布地区显然无法满足需求。 人多仓少,而且地域分布不合理。例如两浙路的百姓,从不能从越州、衢州这么远的地方,专程来杭州领取青苗钱或者粮食吧?否则光是路途运输费用就负担不起。由此一点边可以看出来,变法的内容从一开始施行起来就有疏忽,注定了困难重重。 林昭又问道:“今年仓库里储粮如何?” 这一点小吏很是引以为傲,说道:“这几年杭州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之前低价买进来一批粮食,库存绝对充足。” 有这个保证,林昭心里多少踏实一点。至于青苗法到底怎么推行,还有这个常平仓的问题……林昭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有人来报:“林县令,汴京有人来……” “嗯!”林昭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炸雷在天边响起! 第一四六章秋雨连绵 汴京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现任江南居的账房先生于玄。 林昭现在是钱塘县令了,虽说是个小地方官,可每日衙门里千头万绪的事情很多。尤其是涉及到许多文书往来,林昭甚感麻烦,尤其是他不熟悉古代行文方式,文书形式,处理起来更加不易。 现在才只是开始,以后的事情还会更多,光杆司令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钱塘县衙里倒是有许多的差役、胥吏,但大多都是从陈琦时代过来的,人品没保障,林昭也不敢轻易使用,尤其是要紧事,或者涉及机密的,非得要心腹之人才行。 但是现在,林昭别所心腹了,根本就是无人可用。身边倒是有苏岸,并几个武功不错的高手。让他们出去干一些探查消息,或者护卫的事情没问题,可一涉及到文书与政务,立即就抓瞎了。 虽说苏岸也是出自于书香门第,识文断字的,但到底是术业有专攻,时间久了很难顺手。而且他们现在是听从自己调遣,似乎很忠诚,关系亲密,可能当成是心腹吗?林昭唯有报以苦笑。 至于玉童,武功虽好,却终究是个女孩子,不方便抛头露面。况且沐思虹身边也需要有人伺候,护卫,自然不能轻动。至于孟家伙计,从商做生意或许还行,政务相关的事情根本无从下手。 人才,林昭越发意识到人才的重要性。要想在这个时代有大的作为,除了自身能力与发展之外,好人才,帮手是必不可少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今中外。有能耐的佼佼者依旧需要优秀幕僚的缘故。 在乱世,谋主谋士多多益善方能成就霸业。太平盛世同样如此,想要取得发展,就必须要左膀右臂辅佐,要有谋士出谋划策。 这些是长久之计。仓促间想要有什么重大进展不可能,只能说是以后多加注意了。至于眼下,林昭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于玄一人可用。 于玄是读书人,曾经中过秀才,只此一点,处理文书。往来公函便没有问题。这段时间在江南居打理生意,也井井有条,孟若颖与高达多有赞誉。由此可见,此人有理财能力。 眼下杭州要推行新法,很多事情都是和理财有关系的,会有大量文书处理。于玄无疑是非常合适的人选。最重要是在忠心方面自然也没问题。于玄与阿云感情深厚,自己算是救了他们夫妻两条命,如此恩德,感恩戴德是必然的,忠诚度方面自然没问题。 再者,于玄夫妻毫无背景,是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人。用起来更加顺手,从头开始培养吧! 至于是否能够成才,那就要看于玄是否是可造之材了?至少现在,只能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了! 不过从态度上看,于玄的积极性还是很不错的。才刚刚通知不过半个月出头,便从汴京巴巴地赶来,速度相当之快。 回到县衙见面时,与去岁相比,于玄的精神面貌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看起来更加的干练,更加的自信。风尘仆仆的痕迹十分明显。 “尧甫,你来了?一路辛苦了!”林昭笑呵呵与打个招呼。 于玄正站在窗边欣赏江南的秋景,他生长在北方的登州,从未见过江南精致。来的时候,一路上着急赶路也顾不上欣赏。故而此刻颇为投入。以至于林昭进门都不曾察觉,听到呼喊才回过神来。 转身见到熟悉的面孔,当即上前跪倒在地,沉声道:“拜见公子!” “尧甫,你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大礼!”于玄的反应,让林昭有些意外。 于玄抬头道:“公子相救我与阿云的大恩大德,一直不能有机会当面拜谢,在下心中有愧啊!” 林昭忙道:“尧甫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你与阿云本就是冤枉的,还你们清白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林昭可以不在乎,但于玄心中的感恩于愧疚却丝毫没有减少。 原因很简单,当时于玄在汴京,对于朝堂上的跌宕风云都有听说。尤其是唐介之死,多有了解。 当时风言风语传的很厉害,林昭气死了唐相公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并且因为此事而贬官杭州。于玄并不知内情,只看表象确实如此,深以为然。认为是为了自己和阿云的连累了恩公,林昭为了救他们,耽误了前程。 对此,于玄夫妻俩愧疚不已。 当他们前去江南居感激恩人,表达愧疚的时候,林昭却已经离开了。幸好高达见他们夫妻两人无家可归,将他们留下来。于玄与阿云自然不会拒绝,正愁没有报恩的机会,留下也好感恩,弥补歉疚。 哪怕是没有工钱,哪怕是辛苦繁琐,他们都会任劳任怨。也正是因此,于玄也放得下读书人的架子,在江南居做起了账房先生,处理账目。要知道以前的他饱读圣贤书,颇为清高,并不屑理财经商之事。 他们是这样想的,谁知高达对他们很是照顾,孟若颖与顾月伦上元节后回汴京,对他们更是厚待有佳。顾月伦甚至将密不外传的烹饪绝技都教给阿云,这等信任与厚待,让于玄夫妇更加的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当然了,于玄心里一直惦记着报恩的事情。因此,当林昭的信函送到汴京,让他来杭州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上路,迅速到来。 “阿云还好吗?”林昭轻声询问。 于玄点头道:“都好,承蒙公子与两位小姐厚爱,一切都好!” “那就好,实在抱歉,让你夫妻二人分隔两地……”林昭歉然道:“江南居打算在杭州开分店,若是可以,尽量将阿云换到杭州来,让你们夫妻团聚!” 于玄摇头道:“公子言重了,若非公子相助,我夫妻今生再无相见之日,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嗯!”林昭点头道:“我孤身在杭州,身边没有帮手,以后的事情就靠你了!” “公子放心,玄一定尽心竭力!”话音刚落地,又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 于玄感叹道:“江南的天气果真与众不同,都八月了,竟还多发雷雨!” “八月雷雨到也不足为奇,只是……”林昭心头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林昭的预感一向不错,本以为有了帮手,青苗法的推行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这次老天爷不给面子了。 八月间,秋收开始之初,两浙一带便下起雨起来。秋雨似乎爱上了西湖,爱上钱塘江,从八月到九月,连续两个月的时间,杭州秋雨连绵,未曾断绝…… 田野里成熟的庄稼来不及收割,或者无法晾晒,全部发霉腐烂……情况相当恶劣! 虽说暂时情况还好,但是林昭与赵抃,苏轼等人都敏锐意识到,秋雨这样持续下去,今年的收割已经毁于一旦,秋冬的播种也因此而耽搁延误。 连续两季绝收或者减产,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第一四七章“为”雨绸缪 九月的江南,本来正是秋高气爽,风景宜人的时候。今年却因为秋雨变得格外阴冷潮湿,空气中始终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让人很不爽快。 清晨,拂晓才暂停的秋雨又开始下的淅淅沥沥,窗外的屋檐下,一道雨帘已经悬挂了许多。美则美矣,看客们却无心欣赏,甚至有些厌恶,唉声叹气。 起床之后,沐思虹便连声咳嗽,捂着胸口皱起了眉头。林昭不由有些忧心,刀伤的后遗症终于显露出来,肺叶受损,一遇到阴雨天就咳嗽,眼下杭州的气候更让病情雪上加霜。 “思虹,要不你先去汴京住一段时间?”林昭觉得,让沐思虹暂时离开杭州,去相对干燥的汴京养病,情况可能相对会好一些。 沐思虹轻轻摇头:“不,奴家要留在杭州陪着夫君!” 林昭也是无奈一声叹息,提议好几次,奈何沐思虹根本不以为意。夜里还很细心周到地服侍,让他甚为歉疚。 “那好,我已吩咐了玉童去请大夫,给你好好调养……还有,棉被已经做好了,温暖一些对你大有好处!” “嗯,夫君放心,我不要紧的!”新婚燕尔,沐思虹怎么舍得离开夫君。最主要的是,她想趁着这段时间专房之宠,早些为夫郎生下个孩子。一来这是一个女人的梦想,二来也有助将来稳固地位。 奈何身体很不争气,要想夙愿得偿也不知要何年何月? “嗯,我有事去一趟衙门,乖乖留在家中,好好养身体!”林昭嘱咐一番便出门去了。心里却惦记着。一定要尽快寻个名医,为沐思虹诊治,肺病要尽快除根才行。 杭州连绵的秋雨让人很烦恼,不仅是沐思虹的身体状况,钱塘百姓的生活也让人忧心忡忡。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县衙里,于玄向他禀报了关于灾害的最新消息,情况非常不乐观。 “公子,钱塘县秋收完成不过仅仅三成,大量的粮食都留在了田地中,连日阴雨……已经腐烂了!” “三成……那钱塘县今年的赋税……” 于玄摇头到:“赋税怕是指望不上了。不只今年,因为秋季的播种被延误,明年的减产或者绝收情况同样严重……而且,可能还会出现饥荒,需要开仓赈灾!” 于玄子啊县衙扮演的角色相当于师爷,就目前看。还是相当称职的。而且专业素质也不错,上任不久,已经将大小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开仓赈灾?钱塘县有多存储的粮食?”林昭越发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于玄摇头道:“我已经去探查过了,没有多少……而且有些因为保存不善,已经潮湿霉变了……” “那可如何是好?” 于玄沉吟许久,说道:“而今大雨,江河洪水难以行船。调运粮食已经来不及……何况不只是杭州,整个江南都在下大雨,无粮可运……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常平仓了!” “常平仓?”林昭心脏一动,这玩意可不是能随便轻动的。 “公子……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可若是不早做准备,只怕会饥荒成灾的……”于玄建议道:“公子可以先去咨询一下知州大人的意思?然后再做打算!” 林昭也觉得,有必要先与赵抃沟通一番。 来到州衙时候,林昭才发现,赵知州正站在窗边,看着天空密布的铅云。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雨势,同样的忧心忡忡。 “知州大人,林县令求见!” 赵抃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见到林昭颇有些狼狈,额头与肩膀上湿漉漉的。即便是有蓑衣与斗笠在身。依旧挡不住寒风秋雨扑面而来。 “快些拿干布来,上热茶,好让东阳暖暖身子!”赵抃对林昭一直比较客气。 “老大人客气了!”说话间便有侍从送来干布,让林昭擦拭雨水。 林昭接过干布,擦去额上与颈部的雨水,低头一看肩膀与胸前已经全湿了,想要擦拭就少不得衣衫不整,颇为失礼,尤其是在赵抃这等比较严肃的人物面前,更是如此。 赵抃见林昭略有迟疑,面带尴尬便心中了然,笑道:“不必拘礼,擦干了,喝杯热茶,千万别着凉了!” 林昭也就不客气,解开上衣将脖颈与胸口一点的水渍擦去。解开衣衫的瞬间,胸口一抹碧色闪过,那一枚旭日祥云玉佩闪现在外。阴雨天光线不好,玉佩落入视野中时,赵抃眼中顿时闪现过一丝惊讶玉疑惑。 这便是永叔所言之物?赵抃心中一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昭,再想要看清楚的时,林昭已经擦拭完水渍,将玉佩收了进去。毕竟是母亲遗留之物,分外弥足珍贵,平日里林昭都是贴身收藏的,很少示人。 林昭擦拭完身上的水渍,一抬头,发现赵抃注视着他,眼神中还透露出些许古怪的神情。 这……林昭顿时有些不自然了,讪讪道:“老大人……” “哦?”赵抃这次是真有些失神了,醒过神来之后还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林昭,心里思绪万千,疑惑,莫名,好奇,震惊……许许多多的心情浮现在脑海中…… 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吗?还是这位老大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林昭的表情很不自然,不由地干咳几声。 赵抃这次是彻底清醒了,恢复以往的严肃,说道:“东阳啊,喝茶,暖暖身子!” “嗯,好!”林昭这次收摄心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赵抃问道:“东阳,过来有什么事情?” 林昭这才道:“老大人,是这样的,近些秋雨连绵,秋收严重受到影响。播种也因此延迟了,如此情况发展下去。等到了来年……” 话说未说完,赵抃便已经明白,点头道:“东阳所言甚是,老夫也有同样的担心,正为此感到担忧!” “我已经调查了。钱塘县正经收割的粮食才不过三成……”林昭忧心忡忡道:“雨还在下,秋季的播种已经延误了,等到了来年春天,夏天……钱塘,乃至杭州可能会发生饥荒!” 这同样是赵抃极为担心的事情,他知道林昭绝非危言耸听。即便杭州自古以来就是个鱼米之乡。十分富饶,却也经不住连续两季几乎绝收。 大户人家或者富裕家庭,可能有些存粮,情况可能还好些。苦的将会是普通的贫苦人家,到时候生活必将苦不堪言。 最担心的就是出现的卖田卖地,外出逃荒就食的情况。这也正是王安石变法要解决的问题。突然之间,杭州似乎出现了一个绝好机会,很适合推行青苗法。 不过有个前提,必须要稳定局面,青苗钱借出去,百姓无法偿还,又会出现问题。林昭暂时也未想这么多。首先安定百姓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赵抃道:“你所看到的还只是钱塘一县,整个杭州的情况更恶劣,到时候不只是杭州,整个两浙路怕是都会出现饥荒,情况怕是会很困难!” 林昭回答道:“在下十分忧心,所以前来向知州大人请教,如此情况怕是早做准备才行!” “东阳能过来找老夫,想必心中已经有想法了吧?”赵抃虽说是以铁面正直著称,但是毕竟是人老成精,林昭一开口他就心中有数了。 林昭知道瞒不过赵知州。索性直接道:“怕是得做好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的准备。” “可是杭州各个官仓存粮并不多,怕是……”赵抃正是因此也感到特别棘手。 “老大人,常平仓有粮,不知可轻动否?” “东阳果真这么想?”赵抃心里还有些小激动。他虽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杭州官仓内的存储本就不多,现在赈灾需求完全说不定,到时候唯有动用常平仓的储存粮食。 要知道常平仓可是设在钱塘县和余杭县,要是放在平时,他这个知州完全可以调动,只要知会司农寺即可,随后再补充就是了。 可眼下的情况却非比寻常,皇帝恰好下诏书将钱塘县和余杭县推行青苗法,如此一来常平仓的粮食可就不敢轻易使用了。赵抃本来还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办,是否要上书汴京,向皇帝请旨?对此他本并不抱太大希望的。 本来常平仓的地方管辖权在他这个知州这里,但是眼下,他反而得征求手下两个县令的意见。 本来有些为难,现在好了,这话可是林昭自己说出来的,那么事情可就好办多了。尤其是难得的是林昭能有这份心思,为了救助百姓,不惜将皇帝命令放在一边。而且做法更为理智,并不盲目! 相比之下,余杭县令蔡京就年轻气盛,从一开始就匆匆忙忙着手推行青苗法。结果在开始阶段被遭遇这种事情,后面结果如何还不知晓。 林昭点头道:“是的,推行新法也是为了富国强兵,让百姓安居乐业,眼下发生如此严重灾害,轻重缓急在下还是懂的,稍后我会向官家上书解释的。” “很好!”赵抃看着林昭连连点他,对这位年轻县令大为赞赏。一个能随时将百姓放在心上,并不只钻营向上,单纯以前程为意,在他这个年纪是非常难得的。 优良品质值得赞扬,别说蔡京是堂堂状元,如今两人相比,顿时高下立判! 难得这个年轻的下属有这份心,赵抃觉得出于一颗公心,必须表示支持。加之一些其他缘故,赵知州是下定决心,这次会不遗余力去支持林昭。 “东阳放心,老夫乃是杭州知州,该有的责任绝对义不容辞!”赵知州说得慷慨激昂! 第一四八章沉船事故 林昭与赵拚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眼下杭州的情况确实非常糟糕! 灾荒尚未发生的时候,便未雨绸缪,准确地说是为雨筹谋,绝对有备无患。 熙宁二年十月,杭州的秋雨连绵快两个月了。雨势虽然已经渐渐小了,有了停歇的意思,但是农时不可避免已经耽误了。 许多百姓看着田间未及收割而彻底腐烂的稻谷,大放悲伤。回家再看日渐见底的米缸,忧愁不已。许多人都在盘算着从何处借钱,借粮,购粮。甚至还有人想着,实在不行了出门逃荒,或者投奔亲友。 在古代,人们的乡土观念是很重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的除了这些人之外,各种揣测与谣言四起,初时有人说因为祭祀出了问题,东海龙王发怒才降暴雨的。再后来,竟然有人说是之前自刎而死的赵世琚冤魂不散所致,甚至还有人声称是帝王,宰相失德,上天降暴雨示警。 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尤其是在变法开始的关键时刻。杭州本地有传言,是因为钱塘和余杭试行新法,天怒人怨才有的结果。好在京东、淮南、河南三路并未出现暴雨灾害,所以这个传言也仅仅只是在杭州流传,并未影响大局。 面对如此局势,早有准备的林昭立即开仓放粮食。钱塘县成为杭州,整个两浙路,或者整个江南地区,第一个开始开仓赈灾的县。 县衙外,前来领取粮食的百姓络绎不绝,临走纷纷对朝廷和父母官林县令连声感激。 对此,林昭只是淡淡一笑。百姓们很淳朴。他们不知道是因为冷暖空气交汇,雨带长期滞留江浙才引起的连绵秋雨。生活困顿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抱怨几句,甚至相信那些谣言,但只要对对他们好。让他们吃饱穿暖,便会相安无事,还会对你感恩戴德。 “公子,早作准备是对的!”于玄道:“今日来领取粮食的人比昨日更多了,看来百姓家中的余粮确实不多了。” 林昭轻轻点头,嘱咐道:“不过有一点。一定要做好监督和限制,不能让人冒领,或者多领!” “嗯,公子放心,这个有限制的,每人每天领取一升粮食。孩童减半,而且是只能是穷苦人才能领取的。”于玄回答道:“在此之前,属下已经做了调查,钱塘县需要救济的穷苦百姓有两万一千九百多人。” “很好!”林昭对此很是赞赏,于玄是个心细之人,做事谨慎的,面面俱到。表现的相当出色。现在看来,运气不错,当真从矮子里面拔出一位将军来! “不过……”于玄随即又面露难色,说道:“单纯救助这两万多人,完全是可以的,但若是人数增加,怕就……” “你的意思是?” 于玄道:“按照目前的情况,城中的殷实之家,上中等户是不在赈济范围的,他们可以自己购买粮食渡过艰难的。可是目前有个很不好的状况。钱塘县的各大粮行纷纷关门,亦或者只有少量粮食卖出……” 说到这里,林昭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些人的做法就四个字——囤积居奇! 在古代,一遇到灾荒年。粮食就会成为救命之物,变得异常珍贵。官府或者大户人家会赈济帮扶,彰显美德。但是总有许多人,尤其是粮商,会抓住这样的机会囤积居奇,大发横财! 若这些人只是在略微涨价,赚上一笔也就罢了。但唯利是图的粮商们才不会如此客气,往往会哄抬物价,使得本身就捉襟见肘,生活艰难的百姓要付出高昂代价买粮,从而大发灾难财。 这种人很可恶,历朝历代都有,而今出现在了钱塘县。局势本来就很糟糕,要是再让这些粮商门趁火打劫,将会更加恶劣,于玄也正是为此而担心,林昭自然也不愿意出现这样的情况。 “情况很严重吗?”林昭沉声询问。 于玄道:“目前影响还并不太恶劣,但那些粮商居心叵测,一边囤积居奇,一边还在收购粮食,要不了多久,钱塘县恐怕就会粮价飞涨!对了,孟家粮行依旧在照常平价出售粮食……” 林昭会心一笑,孟家乃是书香门第,素来有人善之心,多年来一直诚心仁善经营,口碑甚好。孟若颖自然不会违背祖训,趁着这等重大灾害,发不义之财!昨日还告诉自己,会有一批粮食从江宁运来,林昭知道,孟若颖这是在用她的方式为自己分忧! 于玄提醒道:“公子,有必要让孟小姐小心些,可在孟家粮行可是那些粮商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啊!说不定会有人背后使绊子,对孟家不利!” 林昭冷哼一声:“哼,谁要是不知死活,可以尽管试试!”谁要敢在眼皮子底下对孟家不利,绝对不会轻饶。 “嗯,不过还是得小心为上!” 不过一句话,林昭更加欣赏于玄了,同时也暗自责备自己大意,这些事情都有些疏忽了。上次孟若颖被陈宏劫持,已经遭遇过一次危险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林昭道:“既然他们不动声色,尚未有动作,也就是说有商量的余地喽!” “公子的意思是……?” 林昭笑道:“和他们谈谈喽!” “可是为他们未必会卖公子的面子!”于玄也不怕驳了林昭的面子,实话实说! “不怕!”林昭笑道:“他们囤积居奇不就是想要卖个高价吗?到时候让他们血本无归,倾家荡产!” “公子是打算……?”于玄已经隐约猜测到林昭的想法。 林昭嘿嘿一笑:“没错,我和赵知州的谈话现在还是秘密,他们不会想到,到时候出其不意……嘿嘿!” “公子高明!”于玄也是一笑,已经可以想象到。到时候会有许多人哭丧着脸了。随即又提醒道:“此法甚好,不过公子最好向官家和王相公打个招呼!” “放心好了,我已经向官家上奏了!”林昭有些忐忑的是赵顼和王安石会是什么态度,希望奏折快点到汴京,看看两位大佬的回复是什么意见! 苏州附近。江南河本来相对平缓,可因为最近的大雨,水面变得有些湍急,水上行舟难度就大了许多。近一段时间,河面上的船只少了许多,没有多少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冒险出行。 当然了。任何时候总有特例,比如朝廷驿站运送公函的官船,或者一些确实有重要事情的。 河面,一艘大货船由北向南驶来,船只的吃水线很深,由此可见船上装运的货物很沉重。这样的天气和水文情况下行船。对水手舵工的技术要求很高的。看这艘船走的如此顺利,安稳,可见船上有经验极为老道的师傅。 船头的旗帜已经被雨水浸泡的有些模糊,不过依稀可见是个“孟”字。 没错,这艘船正是江宁孟家所有,船上运送的正是粮食。孟家的生意涉及比较广,酒楼。布匹,粮食,船运都有涉及。 最近一段时间,杭州粮食紧俏,价格不错。孟若颖便打算从江宁调一些粮食到杭州,一来卖个不错的价钱,而来也算是给林昭帮忙。不过孟家不过是并未囤积居奇,只是赚取正常的利润。 最近江南河道涨水,水运不便,但对经验老道的孟氏船行却并不十分困难。有几位师傅经验十分老道,对江南河道水情甚为熟悉,完全可以驾驭。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孟若颖才敢于从江宁运粮。 货船从江宁起航,一路顺大江而下。过镇江进入运河,平稳过了太湖,主要的险滩和艰难路段已经过去,接下来的航程就容易多了。 不过老师傅们并不敢掉与轻心,依旧注视着水情,沉稳地掌舵。 “孙师傅,对面有船只过来了!”一个船工及时提醒掌舵师傅老孙。 老孙站在披着蓑衣,站在船头,眯着眼睛仔细一瞧,说道:“是朝廷驿站的快船,注意这点,小心避让!” 朝廷是有法度的,官府船只尤其是运送公函的驿船通过,河道上其他船只须得及时让出航道。今天河道上虽然并不拥挤,但潮平两岸阔,越靠近河边可能就会有杂物,或者滩涂隐没在水下,有触礁的危险。所以船只都会习惯性紧靠河心往来,相向而行的船只难免擦肩而过。 对此老孙师傅很有经验,完全没有问题!可就在驿船急速而来,两船逐渐接近的时候,大货船底部一声响动,继而开始倾斜! “怎么回事?”老孙急忙喊人查看! “孙师傅,不好了,船底漏水了!”船工一看,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什么?”老孙大为震惊,这段航道他很熟悉,是不可能触礁的,好好的怎么会漏水呢? 没等他回过神来,船只的倾斜愈发的严重,并且发出剧烈的震动,继而开始下沉。船工们很惶恐,想要堵住漏水之处已经是不能,船只沉没是必然! “快,快跳下去!”船工们清楚,这么大的船沉没,产生的漩涡很大,吸进去就有死无生,现在逃生兴许还有机会。老孙师傅忍不住连声苦笑,仰天一叹,深感愧疚,现在无颜前去见大小姐了。 船只下沉的速度超乎想象,老孙师傅清楚,跳下去的那些船工已经逃不走了。自己索性也就与船同沉吧!可目光无意间落到远处河面上,见到几条黑线在水波下划过,老孙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由露出愤恨神情,随即抱起一块木板跳入河中。落水的一刹那,他告诉自己,必须要活下去,活着到杭州,去见大小姐! 大货船沉没了,在河面上形成了偌大的漩涡,许多的船工都没来得及逃出去。全部被吸了进去,哀嚎着,挣扎着,瞬间便没了踪影。 倒霉的并非只有孟家的船工,那艘朝廷的驿船轻舟疾行,速度太快,初时并未察觉到货船的异常。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偏生货船沉没的很快,根本逃不开,直接便卷入漩涡之中,如此一来,沉船事故又多了几个受害者! 货船与驿船都沉没了,过了一会,河面上偶尔泛起一些浮木,布袋,尸体……还有一些书本模样的东西,如果凑近了看,兴许能认出来,是官员们给皇帝的奏章! 没过多久,一个个的浪头打过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沉入河底,亦或者被冲到了远方…… 第一四九章各有所 秋雨淅淅沥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潮湿与阴冷让人很不舒服。 钱塘县城南的一所宅院里,广济米行的东家张子恒的风湿病又犯了。早年间闯岭南,往北疆,东奔西跑,好不容易攒下了一份家业,却也积劳成疾患上了风湿病。 一遇到阴雨天,两条腿便难受的紧,这会一边吃药,一边用热水泡了脚。米行的掌柜老汪站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直到东家泡完脚,裹上了毯子。 “东家!” 张子恒舒舒服服地倚在榻上,问道:“粮市怎么样了?” 汪掌柜沉声回答:“除了孟家正常价格出售外,其他粮市全部关门停业!” “哦!”张子恒应了一声,叹道:“还是孟家小姐有魄力啊,比老头子我强多了!” “东家不必介怀,孟家身后若非有林县令,未必敢与庆和那些人对着干!” “唉!”张子恒叹息一声,问道:“我们粮行的存货怎样?” “全钱塘县,我们仅次于庆和与赵家。” “要不我们也开门售粮吧!”张子恒迟疑了一会,如是说道。 汪掌柜一震,急忙劝阻道:“东家仁善,小的知道,可我们没有后台,斗不过庆和啊!最近有传言说,庆和背后的人物大有来头,我们惹不起。” “唉,想想真是窝囊,我张子恒只想本分经营,奈何有人欺行霸市,被迫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东家,其实……”汪掌柜吞吞吐吐道:“其实……这也是个好机会,我们也可以跟着大赚一笔的。” “老汪。你怎么能这也想……那都是不义之财,如何能心安理得!” 汪掌柜见东家严正言辞地反对,当即改口道:“是是,东家说的是!只是现在杭州的粮市被庆和与赵家所掌控,我们若是不谨慎。东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只怕要毁于一旦啊!” 一句话戳中了张子恒的软肋,一声长叹道:“算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张子恒是个仁善之人,做生意一直本分厚道,像此次杭州受灾,很多人囤积居奇。想要趁机大赚一笔。这位张东主却并未有此想法,本打算正常营业,广济百姓的。奈何有人欺行霸市,若是不从,辛苦攒下的家业就会付之东流,无奈只能被迫同流合污。 “嗯!”汪掌柜这才道:“对了。林县令邀请东家明日去县衙赴宴!” “林县令,赴宴?”张子恒有些惊诧。 “是邀请钱塘县所有的粮商!” 张子恒马上了然于心,林县令这是要有所动作啊,旋即心中似乎有些期许,笑道:“好,明日我准时出席!” 汪掌柜告辞离去,出门之后不经连连摇头。大赚一笔不好吗?真是的!摊上这么一位泥古不化的东家真是恼火! 刚出张家宅子没多久,汪掌柜正在埋头走路,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这不是汪掌柜吗?” “秦兄!”汪掌柜一回头,瞧见相熟的丝绸店铺老板秦五! “难得偶遇,走,一起去吃两杯,去去寒气!”两人本就熟稔,秦五表现的很是热情。 “呃……” 不等汪掌柜说话,秦五便道:“怎么,又要推辞?不给面子?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这几日你广济粮行关门歇业,你总该有空吗?”不由分说,便拉起了汪掌柜,一起离开。 庆和粮行是钱塘县,乃至整个两浙路。甚至是浙闽一代最大的粮行。自然而然便成为杭州粮市的霸主,欺行霸市,操控市场对他们而言很容易。因为杭州第二大粮行赵记的规模只有它的一半,第三大的广济可能只有庆和的三分之一不到,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庆和粮行后院,庆和堂! “大兄,县令林昭邀请全县的粮商赴宴,这其中怕是不简单吧!” 庆和粮行的东家吕吉,四十多岁,身形消瘦,个子也不高,看着却很精明,尤其是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能坐上浙闽第一粮商的交椅,足矣证明此人在经商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吕吉道:“那是自然,这个时候,粮食的意义不言而喻,看来县令老爷也是着急了。” “那我们……”说话的是吕吉的二弟吕善! “不必担心,我们正常做生意,他不能把我们怎么着!”吕吉对此很是自信。 吕善想想了想自家背景,也便轻松了,淡淡一笑道:“也是,现在为难的反倒是粮市!孟家那个小妮子像是纯心和我们作对,还有张子恒那个老不死的,只要他们乖乖的,那杭州的粮市就是我们说了算。” “孟家在杭州有多少存粮,你知道吗?”吕吉不动声色地反问。 吕善道:“孟家在城中存粮并不多,除了城南的一处粮仓有五千石,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听说孟家又从江宁运送了一船粮食来,为数不少,怕是会影响到我们的大计!” “哼,孟家的粮食怕是运不到了!”吕吉冷哼一声,阴鸷的目光有些渗人。 “大兄的意思是……”吕善明显察觉到什么,他们兄弟俩是有分工的,他负责在外面打理事情。大兄则负责掌控全局,谋而后动,不经意间很多事情都妥当了,至于方法可能就比较多样化了。 吕吉摆手道:“不必多问了,你继续安排人收粮就是了,哪怕价格高点都无所谓,只要手上有存货,就能应付他们。” “那张子恒那呢?他家伙顽固不化,会不会不知轻重?”吕善似乎有些担心,这厮虽然取名叫“善”,可骨子里却没有半分仁善。 “张子恒泥古不化不假,不过他没那个胆子。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吕吉颇为不屑道:“他不买账,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不动心!至于孟家小妮子,到底是个年轻女子,不知世事险恶啊!她不知道,好人得当到底才行啊!”说完。眼睛里阴鸷的冷笑更加渗人了。 “一切都在大兄掌握中就好!”吕善心中有数便放心多了,旋即又问道:“对了,明日的宴会,大兄准备如何应对?” “这个……”吕吉沉吟道:“不着急,我再想想!” 最近一段时间,杭州最为紧俏的就是粮食。最让人发愁的也是粮食。 寻常百姓家是担忧家无存粮,粮商们也不得安宁,心思就比较复杂了! 孟若颖这几日就有些坐立不安,忧心忡忡。孙师傅冒着大雨与洪水,从江宁押送一船粮食过来,想想航程艰难。即便船工们都经验老道,孟若颖还是心悬不已。什么时候,货船安然到了杭州,她这颗心才能平静下来。 “若颖姐,不会有事情的,你放心好了!”顾月伦见状也只好连声安慰,秋雨连绵。江南居在的西湖开分店的事情也被搁置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成熟稳重的孟若颖这次格外的不淡定。 “唉,大雨下了这么久,河里肯定涨水了,早知道该让孙师傅他们等几天再来的!” 孟若颖摇头道:“等不了,粮市的店铺大都关张了,百姓们买不到粮食就该饿肚子了,我们的存粮也不多了!” “那些人真是可恶,囤积居奇。大发不义之财,没有一点仁德之心,伤天害理啊!”顾月伦的心思相对比较单纯,对这等不义行径很是恼怒! “算了,没办法。有些人就是这样唯利是图……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压力就大了!”出身书香门第的孟若颖,很清楚林昭现在面临的压力。也正是因此,她才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分忧。 顾月伦情窦初开,孟若颖对表哥的心思她了若指掌,知道若颖姐这么做都是为了帮助表哥。小姑娘心里很是感激,同时也很是羡慕,她有些懊恼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一时间,顾月伦心中迫切想要为林昭做点什么,至于出发点,除了他是表哥,似乎隐约还有些其他的情愫。 说来也巧,她心里正在这么想,沐思虹便给他带来一个任务。 现在算是一家人,彼此之间走动多也是应该的。沐思虹是个心思灵巧的女子,她终究只能是林昭的妾室,至于将来的正室夫人,孟若颖的可能性很大,至少目前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平日里一直与孟若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之前的误会解开了,彼此之间又有林昭这个纽带在,一来二去彼此更加熟悉,渐渐成为闺中好友。 “嫂子来了!”沐思虹虽然尚未得到顾七夫妇点头,顾月伦却已经认可了,两人关系不错。 “月伦!”沐思虹笑道:“明日怕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嫂子尽管说就是了!”顾月伦一副义不容辞的架势,颇为可爱。 沐思虹道:“明日你表哥要在府上宴客,厨艺方面,我手艺有限,怕是要劳动你去帮帮忙!” “没问题!”终于有机会能为表哥出力,何况是自己的看家本领,顾月伦求之不得。 见过了顾月伦,沐思虹又去见了孟若颖,说道:“若颖,粮市的事情多谢你了!” “我只是本分经营而已,何来言谢?”当着沐思虹的面,孟若颖掩耳盗铃,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动机。 沐思虹心知肚明,笑道:“是林郎让我代为转达谢意的,他还说,粮市的事情你不必太忧心,他有办法应对!” 孟若颖心中顿时有些小甜蜜,林昭几时变得这么体贴?只是,这话要是他亲口说出来就更好了。 第一五零章试探 熙宁二年十月初,深秋已至,加之雨水绵延甚久,江南格外的阴冷潮湿。 今日的情况还好些,房檐上滴滴答答,终于不再是珠帘一般的雨幕,几乎绵延两月的秋雨终于结束了。 杭州的百姓见到了久违的阳光,见到了久违的蓝天白云,许多人忍不住开怀大笑,拍手欢呼。可是欢呼之后,依旧是愁眉苦脸的叹息,为生计发愁。 许多人家中米缸已经见底,纷纷拿上布袋与铜钱出卖购粮,却发现诸多的粮行都关门歇业了。给出的理由,要么是店铺修缮,要么是没货,相比昨日,又都多出了一个理由,东家或者掌柜不在。 唯独城南的孟氏粮行照常营业,店铺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陆续赶来的人络绎不绝。因为人太多,街道被占用了大半,过往的行人车马只能缓慢通行。 一家驽马车经过时,车窗挑起,露出两双眼睛,隐约可见是吕吉与吕善两兄弟,注视着孟氏粮行门口涌动的人潮。 “大兄,孟家这边还在继续!”吕善道:“他们这样继续闹下去,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开张啊!” “着什么急啊!”吕吉摇头道:“你更应该注意到的是有这么多人着急着买粮食!” “呃……” “孟家有那么多粮食吗?”吕吉道:“人总是很奇怪,有些东西一直得不到也就罢了,可你拿着东西诱惑他,最后又不给他,那时候的人会更加愤怒的。” “大哥,可他们这样。我们迟迟不开市,怕是也不妥!”吕善略微有些担忧。 “这倒是,确实不宜拖延太久,看来……”吕吉没有说下去,眼神里有多了几份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道:“走,去县衙,林县令面子必须要给的。” 林县令宴客,在钱塘县也算是件大事,接到请帖的粮商们都很客气恭敬。早早就到了。 广济粮行的张子恒忍着风湿腿疼前来,他对今天的宴会希冀比较多。看样子林县令是要有动作了,只是不知道能有个什么结果,被迫违背良心,同流合污的日子实在是太难过。 刚走了几步,张子恒看到了一个熟悉。却又不愿意见到的面孔,庆和粮行的吕氏兄弟。本来想快步避开的,奈何吕善已经先行瞧见,并且出声呼喊。 “张东主走这么快干嘛?是不想见到我们吗?”吕善不善,说话更是直接恶毒,丝毫不给人留面子。 张子恒情知避无可避,虽然心中十分厌恶。奈何这两尊瘟神根本惹不起,只好讪讪应道:“哪里?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两位见谅!” “张东主最近生意如何啊?”吕吉见状,轻声询问,一双渗人的眼睛直勾勾地探寻过来,十分迫人。 张子恒心中一震,回答道:“店中本无存货,秋雨连绵,秋粮收不到。生意没法做了!” “是啊,大家都是如此,再想想办法吧!”听到心满意足的答案,吕吉又恢复了笑里藏刀的表情。 张子恒心里很不是滋味,险些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慨与不满。好在县衙里有人出现在门口。喊道:“各位,宴席已经准备好了,林县令请大家入席!” 这个人正是苏岸,他出面一来是招呼客人,二来是为了观察前来赴宴的粮商,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些许细微之处便落入眼中。 待众人进入县衙之内,大厅里宴会早就已经布置妥当,师爷于玄站在门口负责迎接。至于县令林昭并未露面,毕竟只是一群商人,身份低微,还要不了林县令亲自出面迎接的地步。 “诸位东家、掌柜请!”于玄温文尔雅,现在跟随林昭身边,也逐渐培养起自信,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很是得体。与苏岸一文一武,已经成为林昭的左膀右臂。 众人落座之后之后,便有侍女引导众人就坐,随后奉上茶水,等候县令林昭的到来。大部分们都心知肚明,彼此间窃窃私语,按照交换一些信息。 吕吉落座之后,众人便都笑着与之打招呼,不管是其党羽,还是慑于其威势的,都以之马首是瞻,恭恭敬敬。吕吉还好,这种感觉让吕善很受用,浑然忘记了有狐假虎威的意思。 兄弟俩满是坏水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右首一处席位。孟氏粮行来的是李管事,孟若颖本人并未出席。李管事昂首挺胸,坐的笔直,别人对吕氏兄弟巴结不断,唯有他不动声色。孟氏乃是有诰命的大户,又有林县令在,何须对你假以辞色? 见此情景,吕吉已然心中有数,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出声,倒是吕善露出愤恨之色。 就在此时,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快步出来,直接走到了主位上,不用说正是县令林昭无疑。钱塘人都知道县令林昭年轻有为,只是很少有人近距离见过。今日一见才知道名不虚传,不过弱冠之年,便为一县之首。 在此之前,在平定赵世琚叛乱,彻查赵宗咏贩卖私盐一案中,表现的雷厉风行,威名赫赫早已在外。当然了,对于这些传言,有些人信,也有些并不太相信。 林昭朗声道:“今日邀请诸位过来赴宴,各位东主,掌柜百忙之中能抽空前来,多谢了!” “林县令邀请,我等受宠若惊,十分荣幸!”对于大部分而言,县令跟你客套,还真有些激动。 “嗯,好了,诸位落座吧!”林昭招呼一声,随即一声吩咐,便有侍女来往,迅速奉上美味佳肴。 不管这些粮商怎么想,美食的诱惑却难以抵挡,何况是江南居第一大厨顾月伦的手艺。光是外形、色泽、味道已经让人食指大动,眼馋不已!若非场合隆重,需要注意礼仪,早就抢先动筷了。 “些许家常菜肴,诸位请便!” 林昭率先动筷,根本不提及其他,众人抵挡不住美味佳肴的诱惑,纷纷动筷子。浑然忘记了“吃人家的嘴短”的老话。 早就听说过的林县令家在汴京开酒楼,味道是汴京一绝,今日有幸品尝。众人赞不绝口,十分享受。 见此情景,林昭才端起酒杯,说道:“此乃家酿的水酒,诸位请!” 状元红与女儿红研制与酿造已经开始,第一批酒水已经出产。众人饮入口中,只觉得格外香醇,非常爽口,林昭频频敬酒,众人饮的也不少。 吕吉看在眼里顿时有些着急了,有些低估了林县令的手段,美酒美食攻势效果很明显。这些酒酿饭袋也真是的,一会可能就被弄得晕头转向了!不行,必须阻止! “多谢林县令款待,请恕在下冒昧,不知县令大人今日召集我等前来有何吩咐?”别看吕吉心底里不把林昭当回事,但表面还是相当谦逊恭敬的。 众人宴饮的兴致骤然被打断,都才想起来今日前来,并非是吃喝玩乐,是有重要正事的。 林昭见状,轻轻一笑:“今日邀请诸位前来,是想要和诸位谈比生意!” “生意?”众人心照不宣,佯作疑惑。 明知故问,林昭不动声色,继续道:“是的,诸位也知道,杭州近来遭遇灾害,许多百姓受灾。官府正在开仓赈灾,只是库存略有欠缺,故而从诸位手中购买些许粮食!” 买粮!意料之中的事情,众多粮商都心中有数,但是谁都没有先开口,目光全都落到了吕吉兄弟身上。马首是瞻到这程度,也不容易! 张子恒本来有心表态,但是做了出头鸟的后果难以预料,可不是轻易能够承担的,故而只好强压心中的冲动,坐了下来。 林昭一切都看在眼里,之前他已经对钱塘粮市有一定了解,故而并不觉得奇怪。 “县衙买粮赈灾,我等本该出力的,只是去岁的余粮已经售卖一空。今年的情况林县令你也知道,没有着落,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吕吉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开始绝对不能让步。否则后面林昭就会得寸进尺,他们将会非常被动。 一番话说的表面上滴水不漏,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林昭并不感到意外。真实情况到底如何,他也清楚,今日不过是个试探罢了! 吕吉留意着林昭的表情,暮光有意无意又从李管事身上扫过,趁机补充道:“不过,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尽快收购粮食,并从其他地区调运,希望能为杭州赈灾尽绵薄之力!对了,听闻孟氏粮行还有些库存,想必能先帮上一二!” 李管事当然不让,笑道:“是的,我们孟氏粮行将会竭尽全力,鼎力相助!” 吕吉当即赞许,高声道:“诸位,我们也须得以孟氏粮行为楷模,尽量想办法,为林县令分忧才是。” 林昭瞧见吕吉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杭州码头上,孟若颖并未等到孙师傅押送的货船到来。要是放在平常,货船逾期也没什么,可是现在这种特殊时期,孟若颖心中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 第一五一章尴尬境地 宴会结束了,表面上看,林昭赔上了一席好酒菜,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不过,林昭并不这样认为,没有进展并不代表没有收获。 “公子,这些人都不给面子,看来是铁了心要赚黑心钱!”于玄略微有些失望,没想到钱塘县的粮商们如此嚣张,堂堂县令发话,一点面子都不给。 林昭沉声道:“并不是所有人,你发现没有?这些粮商们似乎都绑成了团,以某个人马首是瞻!” “庆和的吕氏兄弟!”显而易见的事情,众人都瞧的很清楚。 “没错!”林昭问道:“伯洲,你那边调查的结果如何?” 苏岸回答道:“庆和是浙闽一代最大的粮行,在钱塘粮市的影响非常大,欺行霸市,操纵价格对他们而言很容易。其他的粮商们要么与之同流合污,要么惧怕庆和的实力,被迫参与其中,纷纷以之马首是瞻。” 林昭总结道:“那么可以得到两个结论:第一,他们之间并非铁板一块,是可以瓦解的;第二,只要搞定了吕氏兄弟,其他粮商们就该俯首帖耳了,对吗?” “是!” “有线索吗?” 苏岸道:“广济粮行的张子恒素来仁善,可能是慑于庆和的威势,被迫参与其中,是可以争取的。还有一些小的粮商,也可以分化瓦解,为我所用。” “你对吕氏兄弟了解多少?”林昭沉吟道:“我总觉得,吕氏兄弟很是高傲,那份底气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人会有的。” “吕氏兄弟是闽地人,家世好像没什么出奇之处,不过杭州市井之间有传言。说吕氏兄弟的后台很强硬。” “这就对了,难怪他们这些嚣张,原来是背后有人撑腰,只是不知道他们兄弟俩背后又是哪位?”林昭冷哼一声,这样的结果在预料之中。 不过。林昭并不是很在意,有后台有如何?干掉过一个郡王,还惧怕别人吗?昧着良心赚钱,在杭州地面上干伤天害理的事,非得跟我过不去,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伯洲。你尽快想办法查清楚,看看吕氏兄弟的后台到底是何方神圣?”林昭吩咐道:“还有,那些受压迫的粮商的情况、嗜好等等,我要详细资料!” 虽然这事比较棘手,但林昭相信,苏岸有能力办到。有些资源不是自己的。但只要在身边,就要尽可能低利用。 既然有人想要玩,那就只能奉陪到底! 不过,林昭心中有意思不好的预感,吕吉何以特别强调,将孟家推到前台呢?难道这厮会有什么阴谋诡计?林昭不由有些担心孟若颖。 回去的路上,吕善道:“大兄。你看林昭的态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一直闭目养神的吕吉这才睁开眼睛,说道:“什么意思,今日让我们来不过是个试探,可惜他没有得到期望的答案!” 吕善道:“不过表面上这位林县令一直和颜悦色的,并未有什么不满!年纪轻轻,情绪能控制的如此之好,也算是不易了!” “嘿,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他能当上钱塘县令?”今日一见。吕吉已经感受到这位林县令不简单了。 “大兄当面拒绝了提议,他会不会记恨呢?”得罪地方官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吕善多少有些担心。 “或许吧,可是又能怎么着呢?难道我们要顺着他的意思?”吕吉道:“他不是想买粮,是试探我们。希望粮市恢复!今日我们不拒绝,后面就难办了,得罪林县令也得不得已而为之,即便我不想,却也无可奈何!” “得罪就得罪吧,仔细说起来大郎与林县令也算是一路人,他不至于如此绝情吧?” 吕吉摇头道:“大郎与他不同,何况这是二郎、三郎的主意,大郎未必知之甚详,指望林昭给面子是不行的。不过有大郎在,凡事能为我们周全,便不必惧怕他林昭了。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即便真有什么问题,王公子也绝对不会坐视,他绝对不愿意看到林昭与大郎起冲突。” “除非林昭自己找死,否则不会自毁前程的,所以这次的哑巴亏他吃定了!”吕善自以为是,得意一笑,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很是猥琐。 吕吉道:“其实,若非必要,谁也不愿意和他发生冲突,只是有些事情不可避免!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说完轻叹一声,暮光从车窗的缝隙之中瞧出去,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家那个丫头太不识趣!”吕善埋怨道:“若非有他,事情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吕吉道:“孟若颖自然算不得什么,她背后的林县令才需要注意,焉知孟家的行为不是林昭的意思!” “没错!”吕善道:“三郎很看重此次的生意,逼的紧迫,若是不尽快,只怕又要发脾气了。所以……大兄,孟家的事情只怕要快些才行!” “放心好了,孟家风光不了几天了!”吕吉似乎胸有成熟。 联想到之前的言语,吕善知道,大兄一定是有了什么万全之策。 回到庆和堂的时候,有人过来低语几句,吕吉便打发来的兄弟离开。 吕善知道定是有什么机密的事情,当即便离开了,但是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机密的事情从来不让我参与,一种不受重视的感觉骤然弥漫心头,只是碍于大兄的威势,不好多说什么罢了! 庆和堂后院,吕吉书房,这里是相当秘密严谨的地方,寻常人不能随便出入。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吕吉进门看到书房内只有一个人,有些惊讶。 “吕东主不必奇怪,我们兄弟三人都平安无恙,舍弟累了,所以在家中休息,只有我一人过来!” 吕吉是何等人物,经验老道,马上就明白过来,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理解,不过阁下为吕某帮了大忙,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尊驾想多了!” 想法被人看破,来人也不觉得奇怪,说道:“我兄弟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多谢吕东主理解,在下也就不多留了,余下的钱财……” “事情都办妥了吗?”吕吉先沉声询问。 “办妥了,我们兄弟出手,自然不会有差错!”来人很是自信,至于某些细节,也不知道是有意忽略,还是当时没有留意到。 “没露出什么马脚?”吕吉的要求,办事要干净利落,不留下任何的把柄。 来人信誓旦旦道:“孟家的老孙头或许会联想到我们,可惜他们一个都活不了,何况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此事天衣无缝!” “如此自然最好不过!”吕吉满意地点点头,至少在目前,事情都在掌控之中,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那钱……” 吕吉点头道:“你们该得到了,自然一文都不会少,不过有一点,你们必须隐藏行迹,最好是暂时离开两浙路。” “这个道理,我们懂,吕东主放心就是了!” 吕吉道:“按照规矩,今日再付给你三成,待得到消息确认之后,余下的会如数奉上!” “好!”来人拿到钱财之后,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吕吉看着窗外久违的蓝天,沉吟了许久,轻叹一句:“已经没有回转了余地了,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恩仇已经注定,必定是你死我活!” 孟若颖在杭州码头一等就是三天,始终没能等到货船抵达。反而在忧心忡忡之时,等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消息。 苏州江南河有大船沉没! 这则消息如同大石落水,在孟若颖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即便因为洪水尚未退去,无法打捞探查,确认船只信息。但孟若颖心中有预感,这艘沉船很可能就是自家所有,孙师傅亲自掌舵,船只竟然沉默了?孟若颖难以置信,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心中留存了一丝的侥幸。 如此一来,孟家在杭州的粮食售卖机会受到了很大影响。因为仅此一家照常出售,所以库存消耗非常之快。不到两天,孟家店铺中的存粮食便售卖一空,只剩下城南粮仓里的五千石。 偏巧,钱塘县刮起一股抢粮风潮,每日来排队的络绎不绝。同时还有消息称,孟家正有一大船货物运送而来,不日就会到达杭州,更是让人激动。 孟家一时间收获了良好的声誉,却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内里的为难只有孟若颖自己知道,孟家完全陷入一种很尴尬的境地。 仓库里的粮食却越发的少了,运粮食的货船未到,根本难以为继。到了此时,孟若颖终于切实感受到了麻烦! 内忧外患之下,尽管孟若颖很不愿意给林昭添麻烦,现在却不得不来求助。临危局面,她没有了多少主意,很需要他出谋划策。 就在孟若颖钱塘县衙的时候,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年男子,衣衫褴褛,拦着很是虚弱,疲惫,却依旧强撑着步子,向着钱塘县而来。 当看到城门口几个大字的时候,老者一阵激动,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老泪纵横! 第一五二章挑拨 钱塘县衙,林昭听了孟若颖一番叙述之后,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沉船是个巧合?还是自己多心了? 林昭轻轻摇头,安慰道:“不必担心,我会立即派人去苏州核实,同时沿水路寻找的孙师傅的货船。” “嗯,这两天我心里总是不安定!”孟若颖的担忧已经直接写在脸上,林昭看着有些心疼。 他很清楚孟若颖这么做很大程度上也是在为自己帮忙,承受的压力也是因为自己而起。蓦地,林昭猛然想起宴会那日吕吉的提议,正是从那时候起,孟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这几天的种种迹象都表面,像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 如果真是孟家的货船沉没,那么是意外,还是有其他的猫腻呢? 很显然,不经意间与钱塘粮商们的战斗已经打响了,孟若颖却率先为自己吸引了火力,对此林昭很是歉意。 龙有逆鳞,林昭绝对不会容忍有人伤害身边的女人。如果有人对孟家不利,对孟若颖不利,那么林昭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 林昭正在安慰孟若颖的时候,又发生了一桩意外,使得孟家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孟家在城南的粮仓意外失火了,五千万粮食损失了一多半。 如果说一件事是偶然,是意外,那么所有的问题串联在一起,还是偶然吗? 事情到这里才只是个开始,次日前来孟氏粮行买粮的人暴增,不到半日时间便没售罄了。的后排许多排队的顾客都没有买到,第三日一早开始还是这个状况。 失落与焦急的门人便有些冲动,加上有些人故意的起哄。推波助澜,现场更加的混乱。孟家沽名钓誉,以火灾假象掩盖囤积居奇的事实更各种流言便传开了。 钱塘县的百姓本就对粮商们的做法不满,好不容易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在人为引导下。怒火便全都冲着孟氏粮行发泄。 孟若颖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没想到一片好心,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方面会对孟家的声誉造成恶劣影响,同时也在关键时刻给林昭造成麻烦。 得知消息之后,林昭彻底怒了!原以为这些人也就是囤积居奇的奸商而已,却没想到会卑鄙到了这个程度。竟然干起了杀人放火的勾当。为了几个黑心钱,如此为难孟家。 为难孟若颖,就是为难我林某人,都给我等着!林昭拳头紧握,额上青筋暴起,跟随身边日久的苏岸知道。林公子这次真动怒了,有人要倒霉了! “让你查的消息查到了吗?”林昭沉声询问。 苏岸道:“粮商们的情况已经了解清楚了,至于吕氏兄弟的后台,以目前的线索看,似乎与汴京有什么关联,确切的消息还需要等待几日。”说着递过来一张书写整齐的白纸,上面些许信息写的清清楚楚。 “广济粮行张子恒有风湿病?” 苏岸点头道:“是的。张子恒十分怕冷!” “嗯!”林昭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到下面,悠悠道:“和汴京有关?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位达官贵人?” 站在一边的于玄建议道:“公子,当务之急是帮助孟小姐渡过的难关!” “没错!”林昭自然不愿意看到孟若颖为难,受委屈,能够帮上忙,自然会尽力而为。 “只是孟家现在是缺粮,这可如何是好?”于玄似乎也有些为难。 林昭不以为然道:“我们不是有的是粮食嘛!” “公子说的是常平仓?”于玄对此似乎有些迟疑。 林昭轻轻点头,奏章已经送出去许久了,汴京方面为何迟迟没有回复呢?赵顼和王安石到底是什么意见?如此。林昭难免有些顾忌……只是,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的,相助孟若颖重要。 不过在没有汴京的回复之前,最好还是低调一点,至少不要授人以柄。林昭觉得。或许应该先做点表面工作。 “棉衣做好了吗?”林昭沉声询问。 于玄道:“已经做好了,已经送到夫人处!” 林昭点头道:“带上一件棉裤,还有我们新出的女儿红,去广济粮行见见张子恒!” “是!” 张子恒怎么也没想到,林县令会亲自登门拜访,对于一个平民商人而言,可以说是受宠若惊。 “林县令到访,寒舍蓬荜生辉啊!”林昭是正大光明而来,张子恒必须依足了礼数,亲子到门口迎接。 荣幸是一方面,当张子恒见到林昭大张旗鼓的做派之后,很多事情都了然于心,嘴角不由挤出一丝苦笑。当然了,堂堂县令能够纡尊降贵,前来拜访他一个商人,这份折节下交的诚意也着实让人佩服,感动。 张子恒引林昭进入的厅堂,分宾主落座。虽说是客随主便,但张子恒心里清楚,今日一切全凭林县令主导。 林昭也不客气,直接“喧宾夺主”,笑道:“听闻张东主的有风疾湿症?” 张子恒心中一动,点头道:“不错,早年间在南来北往,常遇潮湿寒冷,现在一遇到阴雨潮湿的天气便会发作!” “林某虽然不懂雌黄之术,却也有所耳闻,如此风疾湿症需要内治疗,外保养才是。” 张子恒很清楚地注意到林昭的自称,并非“本官”,只听林昭继续道:“内里的治疗自然是要延请名医,林某帮不上什么忙,到时这外在的保养……在下大食得到一种棉花,做了一条棉裤,入冬之后穿着,相当保暖,想必对张东主的身体有好处。还有自家酿的些许酒水。请张东主品尝!” 说话间苏岸便已经送上礼物,拿人家的手短,张子恒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县令送礼,要是不收,似乎太不识趣了。何况这礼物。尤其是那棉裤,让他很是好奇,向往,心底里是不想拒绝的。 张子恒接过礼物,躬身道:“多谢林县令馈赠,不知林县令今日光临寒舍。有何吩咐?” “哦,是这样的,今日来是想要向张东主购买一些粮食!” “买粮?”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张子恒还是故作惊奇。 林昭点头道:“是的,不过呢?并非是代表县衙,而是以私人身份来向张东主买粮!” 联想到近日市场上的传言。以及林昭与孟家的亲密关系,张子恒马上就明白了。只是不管林昭以身份购买粮食,他都不敢轻易答允,至少现在不能轻易答允,于是便回答道:“林县令,此事怕是有些为难,小店的库存很有限。于公于私。在下都会尽快筹措调运粮食……” “那好,多谢张东主,叨扰了,林某就先告辞了!” 这个转折让张子恒很惊讶,林昭只是一提,根本不曾深入,甚至连最起码的争取,亦或者质疑都没有,就这么走了?这很不符合常理啊,张子恒不由满头雾水。林县令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他疑惑的眼神目送林昭的远去,错愕许久。 难不成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分化瓦解?逼迫自己与吕氏兄弟决裂?可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协议,如何能起到效果呢? 离开了广济粮行,林昭便立即吩咐于玄:“立即从常平仓调运粮食给若颖!” “公子,真的要动用?”于玄对此还是比较谨慎的。 林昭点头道:“嗯。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一点,可以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可以一石二鸟。” “公子是说……”于玄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笑道:“公子高明!” 林昭冷冷道:“既然他们想要玩阴的,囤积居奇,哄抬粮价,那我们就好好玩玩。” 当常平仓的粮食暗中运送到之后,孟氏粮行起死回生,迅速摆脱了之前的尴尬,恢复了之前的良好声誉,盛况更胜往昔。 如此情况立即引起了有关人等注意,吕氏兄弟,尤其是吕吉对此大感意外、“怎么可能?孟家是不可能有余粮的!”吕吉对此难以置信,说道:“肯定是孟家有了新的粮食来源。” 吕善道:“大兄,听说林昭昨日去了广济,据说还给张子恒送了厚礼!”消息用不着可以扩散,林昭是大张旗鼓去了广济粮行,消息早在钱塘县传开了,只要稍加注意,自然会留意到。 “哦?”吕吉应了一声,沉吟道:“难不成真是如此?” “大兄,张子恒一直就有异心,现在林昭亲自上门,厚礼相赠,被打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吕吉点头道:“确实有可能,本以为这次可以至孟家与死地的,倒是让这个张子恒给坏了事情!” “大兄,那我们怎么办?”吕善沉声询问。 吕吉道:“他们能买粮,我们也可以……不过,最好还是先去见见张子恒,看看张东主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对于张子恒而言,这次算是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可自己明明没有答应卖粮,孟家的粮食是从何而来的呢?他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番,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信! 对于这样的结果,林昭自然是相当的满意,让他们互相猜忌去吧!粮商们之间并非铁板一块,很容易就能打开缺口,不动声色挑拨,他们必然会生出嫌隙,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当他正在沉思下一步的打算时,有城门守军来报告了一个消息,林昭的脸色顿时变的凝重,匆匆转身而去…… PS:抱歉,昨晚网线出故障了,没能更新,各位书友见谅! 第一五三章血债血偿 守军前来报告,一位老者晕倒在钱塘县城门口,最后一句话提到是孟家人,要见林县令。 守城将士不敢怠慢,立即前来禀报林昭! “人在哪?”林昭一听,脸色凝重了许多,根据守军的描述,这位老者很可能是…… “已经用马车送到了县衙!” 林昭点点头,吩咐于玄道:“速去请医者,再去孟小姐过来。”说完便匆匆转身而去。 “是!”于玄毫不迟疑,立即前去办理。 来到县衙后院的一处房间里,林昭瞧见了这位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老人,身体上累累伤痕清晰可见,此时正在昏迷之中。 孟若颖来的很快,一接到消息,听到描述之后,心中惊慌关切不已,当即匆匆赶来。 一进屋,瞧见床上的老者便惊呼一声:“孙叔!”随即瞧见老者的身体状况,焦急不已,眼眶已经红润,满是关切。 “真的孙师傅?”林昭轻声询问。 孟若颖轻轻点头道:“没错,他便是货船掌舵的孙师傅,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不是我找到他的,是他自己到杭州来找你我的,结果晕倒在城门口,被守军送来了这里!” “那船呢?” 林昭轻轻摇头道:“苏州那边尚未有确切消息过来,现在只有等孙师傅醒来才能知道。” 话虽如此,但心中都已想到,恐怕是凶多吉少。 没等多久,便有医者到来,孟若颖忙道:“麻烦先生快些为孙叔诊治!” 医者诊治之后。说道:“病人伤势很重,身体似乎遭受过重击,或许是因为伤口浸水的缘故,病情在恶化。而且受伤之后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反而是着急赶路。所以变得更加严重……说句实话,他能支撑到现在是个奇迹!” 孟若颖连忙问道:“啊,先生,那孙叔……麻烦你一定要救救他!” 医者迟疑了片刻,摇头道:“回天乏术了,病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过似乎有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否则早就撒手人寰了!”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林昭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医者沉吟道:“在下尽力一试,兴许可以让他醒来,但是……” 话说到这里,林昭与孟若颖便都心中了然,虽然很不情愿。却也得忍痛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 随后医者进行了治疗,立即开药抓药,煎好给老孙服下,然后众人一直守候在床边,等待着老孙的苏醒。 孟若颖粉拳紧紧地握着,指甲甚至扎进玉掌之中。林昭也沉默不语,他在想到底是什么信念支撑着老孙到现在。这个答案必将十分重要。 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后,老孙悠悠醒转,当看到孟若颖熟悉的面容时间,年近花甲的他顿时泪流满面。 “孙叔!”孟若颖轻声呼唤。 “大小姐,对不起,老孙辜负了你的信任与期望!” 船出事了,林昭与孟若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了,他们现在更在意的是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其他的船工在何处? 孟若颖低声问道:“孙叔,现在感觉如何。能否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尽管很虚弱,但老孙头觉得,必须尽快告知大小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一船的粮食。数十条性命,大仇岂能不报? 老孙头艰难道:“很有可能是钱江三蛟……” 那日货船在江南河平稳前行,对于安全问题,老孙头绝对有把握。进水沉没是因为船底破裂,而且不只是一处破裂,触礁也不可能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船底是有人故意凿沉的。 老孙头在绝望之时,看到了水下几条黑线远去,更加印证了这一点。作为一个在行船数十载的老船工,对于江南水中的厉害角色多少都有了解。能在这样的水情之中作案的,嫌疑最大的无疑就是钱江三蛟…… 钱江三蛟是兄弟三人,生长在两浙路的钱塘江边,恰好本身也姓钱。自小生长在江边,水性极好,即便是七八月间钱江大潮之中都能游泳,安然无恙,来去自如! 据说他兄弟三人得了高人指点,会一种特殊的呼吸换气的法门,可以潜入水下许久,自比蛟龙,故而得了这个诨号。 这是一项好本事,做些水上的营生是很不错,但被有心人发现并利用之后,便发生了质的变化。 比如他们潜水上船偷盗,亦或者是受人请托,暗中凿沉竞争对手的船只。虽然一直没有明确的证据将他们绳之以法,但内行人心里都明白,他们兄弟的名声已经在外。 老孙头首先想到的便是他们,这几天思来想去,依旧认定他们的嫌疑最大。他不知道钱江三蛟为何要凿沉孟家的船只,但他必须将这个消息告知大小姐和林公子,追查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正是怀着这样一个信念,老孙头跳入河中,凭借着多年丰富经验,也加上些许运气,侥幸游出了漩涡。从河对岸上岸,然后朝钱塘县而来。 凭这鉴定的信念,老孙头拖着已经疲惫不堪,伤病严重的身体来到了钱塘。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心里一激动,再也支撑不住,晕倒了。 好在他知道林公子在此地为官,倒下前吐露了主人姓名,守军听说与县令大人有关,不敢疏忽,才赶紧来禀报的。 老孙头叙述完之后,看着林昭,老泪纵横道:“林公子,船上好几十人,除了老汉一人,其他人全部遇难了,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啊!”说话间紧紧抓住了林昭的手臂! “嗯,孙叔放心!”林昭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报讯完成,得到了林昭报仇的许诺,老孙头再无牵挂。精神支柱轰然倒下,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随即撒手人寰! “孙叔!”孟若颖一声惊呼,泪水也在忍不住,夺眶而出。 虽说老孙头只是个帮工。可为孟家整整服务了四五十年,孟若颖素来敬重,这次又是因为孟家而死,孟若颖心中满是愧疚与悲伤。 林昭拳头紧紧地握住,答应老孙头的许诺一定会完成。为了赚黑心钱,商业竞争竟然到了如此不择手段。丧心病狂的地步,简直令人发指。好几十条人命,这一次突破底线太多,林昭岂肯罢休。 此刻当着老孙头的遗体,他在心中发下一个誓言,不管对手是谁。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庆和堂,吕善走过来道:“大哥,已经确认清楚了,孟家的船只确实沉了!” “也就是说孟家自己是没有粮食补充的?”吕吉暗自思虑,之前孟家起死回生,他便好奇孟家的粮食来源。 因为林昭去拜访过张子恒,所以广济粮行是第一怀疑对象。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孟家自己的货船到了,出于谨慎,吕吉又进行了核实,排除了这个因素。 “那就是说粮食确实是张子恒给的?”吕吉沉声询问。 “但是张子恒透露出的消息,说不是他出的粮食……”吕善似乎有些不解,沉吟片刻又怒道:“平日里装作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个没胆的小人,敢做不敢当!” 吕吉一直表现的比较谨慎,说道:“如果粮食真不是张子恒给的,那他们还会有什么粮食来源呢?” “大兄。我觉得张子恒那厮不老实,八成就是他两面三刀在背后捣鬼!”吕善似乎比较坚持。 吕吉摇头道:“凡是考虑的多一些有好处,不可以太狭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吕善这才沉思道:“如果真的另有来源。那么……难不成是林昭从官仓给调拨的?” “官仓?钱塘县的官仓里就没多少粮食,否则林昭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吕吉本在摇头,可是突然间神情一滞,说道:“不对,除了官仓,他还有常平仓!” “常平仓?”吕善当即摆手道:“钱塘县可是青苗法的试行地之一,常平仓的粮食,林昭敢轻易动用吗?” “别忘了,常平仓本身有一个作用就是平抑粮价!”吕吉道:“以林昭的特点而言,他未必不敢!” “平抑粮价又如何?”吕善笑道:“如果真是这样倒好了,这倒是个好机会,林昭私自调动常平仓储粮,挪动他用,谋取私利,如果有人上书弹劾,嘿嘿……” 吕吉一听,脸上也露出奸诈的笑容,一条毒计已经在他的心中生成。旋即疑惑道:“不过,林昭如果真的调运常平仓的储备粮食,会不会已经得到了官家和王相公的允许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吕善道:“不过,想知道这个也不难,去信汴京,大郎能够接近中枢,打探到这点消息应该不难!” “嗯!”吕吉点头道:“马上去信给大郎,听二郎、三郎平日话中意思,大郎似乎对林昭有些不满。这个机会,想必大郎会喜欢的!” “那杭州这边?”吕善轻声询问。 “是时候出手了,我们不能太被动!”吕吉沉声回答,同时想到一些事情也该善后,不能留下把柄! 而与此同时,苏岸匆匆走进了县衙书房,尚未来得及说话,林昭吩咐道:“伯洲,给我追查几个人的下落!” “何人?” “钱江三蛟!” “是!”苏岸这才道:“公子,吕氏兄弟的后台有消息了!” PS:猜猜吕氏兄弟背后的人物是谁? 第一五四章诡计与阳谋 “查到了?”林昭猛地坐直了身子,正色问道:“是谁?” 苏岸沉声道:“吕吉与吕善都是泉州晋江人,吕氏在当地算是有名望的大族,族中现在有一位才俊在朝中担任要职,被认为前途无量!” “谁?” “王相公手下,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司农少卿吕惠卿!” 这个答案让林昭有些震惊,万万没想到吕氏兄弟的后台竟然是吕惠卿。 吕惠卿,泉州晋江人,其父曾为漳浦令。惠卿为仁宗嘉佑二年中进士,与苏轼兄弟、曾巩兄弟同年。嘉佑二年龙虎榜竞争何等激烈,能从其中脱颖而出,足可见吕惠卿的学问与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不过最开始阶段,吕惠卿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发展着。直到神宗熙宁年间,因为他得到了一个人的赏识而开始飞黄腾达。这个人就是当初的翰林学士,现在的参知政事王安石。 王安石对吕惠卿的赞誉很高,曾对皇帝赵顼言道:“惠卿之贤,岂特今人,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卿而已!” 熙宁变法一开始,便任用吕惠卿为检详文字,负责起草变法条文。王安石对其信任有加,事无大小必谋之,凡所建请章奏皆其笔。毫不夸张地说,吕惠卿就是王安石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可以说是新党第二号人物。 由于其特殊的存在,在变法中起到的作用可不小,比如青苗法等许多的变法条目都是吕惠卿主持撰写的。熙宁变法的灵魂来自于王安石,但其中也融入了吕惠卿的诸多思想,他也是一个具体的推行者。这一点毫无疑问。 吕惠卿现在的官职并不高,但说他前途无量那是肯定的,新党第二号人物,在变法的大浪潮下,权力极大。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是肯定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当王安石罢相之后,吕惠卿便成为新党新的代表,官至参知政事,即副宰相。 这样的人物会主使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有这个必要吗?若是别人兴许不会。但是吕惠卿还真就不好说了,因为这厮的人品不是很好。 在变法开始之前,吕惠卿曾与司马光有过一场激烈的辩论。此后,司马光曾对皇帝赵顼道:“惠卿憸巧非佳士,使安石负谤于中外者皆其所为。安石贤而愎,不闲世务。惠卿为之谋主,而安石力行之,故天下并指为奸邪。近者进擢不次,大不厌众心。” 意思就是吕惠卿不是好人,王安石贤能,但是刚愎自用,不闲世务。事情多是其谋主吕惠卿谋划,致使王安石遭遇了很多诽谤与误解。 皇帝赵顼道:“惠卿进对明辨,亦似美才。”吕惠卿进言奏对都很清楚明白,也像是不错的人才。 司马光语不惊人死不休,给出了一个狠辣的回答:“惠卿诚文学辨慧,然用心不正,愿陛下徐察之。江充、李训若无才,何以能动人主?” 江充是汉武帝晚年时期的人物,巫蛊之祸中的跳梁小丑,陷害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乃是遗臭万年的奸臣。李训是唐文宗时期大臣,著名的“甘露之变”由他导演,结果事败,使得晚唐颓势雪上加霜。 司马光把吕惠卿与这两位相提并论,言下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司马光虽然固执。但却是个正人君子,不至于因为与吕惠卿争执而污蔑。 皇帝赵顼默然不语,司马光又贻书安石:“谄谀之士,于公今日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将必卖公自售矣。” 王安石当时很是不悦,根本不以为意。可他万万没想到,司马光一语成谶。第一次罢相之后,将吕惠卿推上参知政事的位置,想要保存变法得以延续。 但是没过多久,王安石再次被宋神宗召入汴京,再次为相。吕惠卿认为王安石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竟然丧心病狂地对自己的老师下手,将王安石与一桩谋反案联系,处处构陷打击王安石。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加之儿子去世,王安石倍受打击,才第二次罢相。某种程度上,熙宁变法的夭折与吕惠卿的作为大有关联。 由此可见,这厮为了权势,为了自身利益,是个忘恩负义,不择手段的主。在宋史中的记录上,他也是被划归到《奸臣传》中的。由此可见,司马光不愧是史学家,眼光还是相当准的。 那么吕氏兄弟在杭州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当真是吕惠卿主使的?林昭对吕惠卿并不是熟悉,目前的了解也只限于前半部分,所以对其人品还不好把握。 苏岸道:“此事并不好断言,也有可能是吕惠卿的几个兄弟所为!”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吕惠卿发达之后,他的两个弟弟,不学无术的吕升卿引为侍讲,另外一个弟弟吕和卿也入仕途。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两位的贪财好利的本性却并不容易改变。 苏岸补充道:“公子,有迹象表明,可能就是这样的。” “吕惠卿!”林昭淡淡应了一声,不管主使者是吕惠卿本人,还是他兄弟也好,事情发展到最后,都将会与之有莫大的关系。吕惠卿的人品状况就是那样,现在又跟着王安石风光得意,势必会更加嚣张。 这一点林昭倒是不怕,关键是吕惠卿现在的身份,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检详文字。现在与王相公的关系处在蜜月期,是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因为这件事与吕惠卿起了冲突,王安石会作何态度? 是否会影响到变法的推行呢?虽说因为暴雨水灾的缘故,林昭迟迟没有推行青苗法。但是,至少在现在,他对变法还是非常看好的,难免有些掣肘。 转念一想。是吕家人不仁不义在前的,有些事情就怪不得我了。至于吕惠卿,如果真是一个可以到置百姓于水火之中,昧着良心赚黑心钱的人,还有顾及的必要吗? “吕吉与吕善现在有什么动作吗?”林昭沉声询问。知道后台对手,很多问题便明朗了。不好对主人怎么着,那只好先打狗了! “他们依旧在全力收购粮食!” “怎么?觉得囤积的粮食还是不足够吗?”林昭冷笑一声。 苏岸道:“他们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好多百姓在孟氏粮行购粮之后,一回去吕家便会以三倍、甚至五倍的价钱收购!” “那百姓都卖吗?” “卖!” 林昭大手一拍桌子,怒道:“该死!这些人也真是的。他们不知道眼下最珍贵的东西是粮食吗?” 苏岸解释道:“百姓中许多人贪图小便宜,想着反正可以从孟氏粮行买到低价粮,故而趁着这个机会,赚取钱财!据估算,每日孟氏粮行售出的粮食,可能有一半都转手到了孟氏手中!”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林昭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市民意识。那些卖粮食的百姓竟然愚昧到了这个程度,妄图以这种手段来赚取小钱。殊不知这其实是在自杀,将救命的口粮扔掉。 一旦孟家粮食供给出现问题,某些人欺行霸市的目的达成,那么他们就得花十倍。甚至是二十倍的价钱来买粮。 吕氏兄弟还真不是吃素的,招数还真是狠辣,让人应接不暇。既然如此,那只有奉陪到底了。 “庆和粮行很有钱吗?他们的资金能够支持吗?”林昭沉声询问,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于玄给出了答案:“之前可能很多,但是现在,可能全都换成了粮食!” 苏岸也道:“没错,他们囤积居奇已经有日子了,现在有高价收粮,资金肯定吃紧!” “那如果。等他们的钱财全部变成了粮食,粮食的价格却没能涨起来……”林昭冷冷一笑,在心中盘算着对策。 于玄擅于理财,一点就通,说道:“公子的想法是好。但是用多少粮食可以消耗光吕氏的钱财呢?常平仓要是空了,我们可就功亏一篑,得不偿失了!何况,庆和在浙闽一代有好几家分行,他们可以调运粮食!” “这个好办!”林昭道:“他们玩阴谋诡计,那我们就正大光明用阳谋!立即调派差役,在各水路口岸进行盘查,一方面维持治安,一方面保证船只航行安全,苏州之前的悲剧不能在杭州上演,怎么做,你们懂得!” 苏岸点头应下,这件事易如反掌! “倒是粮食的问题……”林昭沉吟许久,说道:“看来得去见一个人……” 庆和堂,吕善匆匆进门道:“大兄,今日效果不错,收购的粮食竟然达到了六成,要不了多久,孟家和林昭就撑不住了!” “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吕吉道:“我不相信,林昭敢把常平仓给放空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吕善迟疑道:“可是大兄,我们的钱财消耗太快,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放弃了可就功亏一篑了,现在比的就是谁更能坚持!”吕吉又沉声问道:“给二郎、三郎的信函可曾到汴京了?” “差不多快到了!” 吕吉冷哼一声:“那就不要紧,大郎一出手,嘿嘿……且先撑着,看看到底谁能笑道最后!” 第一五五章司农少卿 汴京,吕府! 由于吕惠卿身居要职,前途一片光明,吕府每日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可谓宾客如云。当然了,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前来拜访者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故而虽然热闹,但是离高朋满座,少长咸集还差的远。 平日里吕惠卿很是忙碌,故而宾客大多由其两个弟弟吕升卿与吕和卿继接待。每日奉承巴结不断,两人也是沾沾自喜,每日忙得不亦乐乎,怡然自得。 但是今日是个例外,吕氏两兄弟竟然闭门谢客,很是反常。原因则是他们收到了一封信函,一封来自于杭州钱塘县的信函。 “三哥,杭州那边似乎出了点麻烦!” “怎么?” 吕升卿道:“吕吉与林昭发生了冲突?” “怎么会这样?何必非要和林昭发生冲突呢?现在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林昭在杭州大展神威,平定叛乱,搞掉了两位皇室的龙子龙孙之后,威名赫赫。一般情况下,若非必要,谁想招惹林昭?是故,吕和卿的第一反应有些震惊。 “没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吕升卿坚定的摇头,这厮倒是不以为意。随即将相关情说出来,吕和卿顿时大惊失色。 “二兄,吕吉他们越发的胆大妄为了,囤积居奇涨点价也就罢了,何必非要凿沉孟家的货船呢?那可是几十条人命,数万贯钱财,林昭能轻易善罢甘休吗?”吕和卿有点恼怒,觉得两个名义上的族人,实际上的家仆相当的胆大妄为。如此大事竟然自作主张,先斩后奏。 吕升卿明白兄弟的意思,摇头道:“算了,你也别责怪他们了,前段时间江南大雨。路途不便。何况商场上的事情就和战场一样,机会稍纵即逝,吕吉也是无可奈何!” “二兄,你有些太过纵容他们了,他们越来越不像话了!” 三兄弟中无疑是吕惠卿最为杰出,吕升卿则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倒是老三吕和卿相对较为睿智,也比较理智。 吕升卿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偏生就是个极其贪财之人,庆和粮行在杭州的举动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之前经营的倒是不错,对吕家也算是多有贡献,吕和卿也只得尽力帮忙。但是这次明显有些过火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怎么保住产业才是!”吕升卿心里不爽快,却知道三弟所言不差,却也不好反驳,只得转而强调现实。 “吕吉在信函中怎么说?”吕和卿也很清楚,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无可挽回。只能想办法尽量弥补,减少损失,维持利益了。 “吕吉说,他现在正在大量收购粮食,与林昭博弈……不过,他说林昭似乎动用了常平仓的储备粮……而且是非官方的售卖!” “常平仓?”吕和卿也是一惊,如果是这样,问题的高度就上升了,就不是单纯的商场博弈了。 吕升卿道:“没错,吕吉的意思是让大兄查证一下。林昭是否上书官家,请求动用常平仓储粮。如果没有,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大兄或许会感兴趣!” 吕和卿聪明理智,但是心术不见得有多好。兄长这么一提,他便马上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并且在很快的时间内思索了相关联的事情,以及可能的影响,而后嘴角冷冷一笑。 吕惠卿一直忙到很晚才回来,惊讶地发现两个兄弟一反常态,竟然没有出去花天酒地,这让他很意外。看到两兄弟欲言又止的样子,吕惠卿猜想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吧,到底怎么了?”吕惠卿三十多岁的年纪,或许是因为政务比较繁忙的缘故,看起来略显得苍老。身体似乎有些疲惫,但却神采奕奕,眼神中是一种满足,甚至是享受。权力对他而言是个好东西,比滋补的药品要好的多。 “大兄,杭州那边出了点事情,我们的粮行……” 吕惠卿一听,顿时眉头一皱,两个兄弟做生意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对于一个热衷权力,驰骋官场的读书人而言,经商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道,根本看不入眼。不过他清楚,确实需要一份产业来养活族人,保证其他各方面的开销,所以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骨子里还是有种厌恶。 吕升卿见到大兄表情,顿时吞吞吐吐,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反正是老三吕和卿比较淡定,解释道:“大兄,这件事不只是经商,还关系到政事,现在还关系到了吕氏的安危与大兄你的前程……” 吕惠卿不在乎别的,但是格外看重前途,在乎手中的权力。他素来知晓三弟是个沉稳之人,不至于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眼神骤然间凝重了许多,问道:“又闯下了什么祸事?” “福兮祸所依,焉知不是福呢?”吕和卿轻轻一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吕惠卿的表情越发的凝重,没想到自家兄弟做生意手段竟然如此冒失,到了害人性命的地步。这要是东窗事发,无疑会影响自己的名声与前程,虽然心中恼怒,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不得。责怪兄弟贪财的兄弟已经失去意义,只好默认这样的事实,而且还要尽力去掩盖,维护自家利益。 “这么说,已经把林昭彻底得罪了?”吕惠卿沉声询问。 “是的,不过他可能还不知道背后的人是我们!”吕升卿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吕惠卿冷冷一笑:“迟早会知道的,不过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骨子里,他不把林昭放在眼里,但是内心里却忍不住有些酸楚。说起来,此事与王安石和王雱有莫大的关联。 吕惠卿是变法的二号人物,但事实上他的影响力,或者说关注度相对就差一点。新党人物之中,除了王安石,最受关注的无疑是林昭。侦破奇案,出使辽国到气死宰相,拳打亲王,林昭可是赚足了眼球。 原以为到了杭州,远离中枢,关注度会下降,却没想到因为赵世琚谋反,赵宗咏贩卖私盐案,再次将其推上风口浪尖。消息传到汴京时,本来大家都在议论他与司马光的君前辩论,结果众人的目光瞬间转向了东南。 被林昭抢了风头,吕惠卿心里能舒服吗?一种没来由的嫉妒开始滋生。偏生王安石父子不太懂人力资源管理,对林昭赞誉有佳,却忽略了对吕惠卿的鼓励。王雱无意间透露,如果林昭在杭州试行青苗法成功,准备将其调回汴京重用。 吕惠卿与林昭接触过几次,了解相对不是很充分,但是从林昭过往的经历来看,这厮要是回汴京,会对自己在变法派内部的地位造成威胁。林昭根本不知道,无意间自己已经被吕惠卿嫉妒,提防上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彼此之间现阶段并没有什么接触,吕惠卿纵然有什么想法,也没有机会付诸实施。可是没想到,因为兄弟们的胡闹,竟然与林昭干上了。 沉了一艘船,死了二十多个船工,吕吉的这种作为虽然让他不满,却也并不以为意,现在反倒是一个好由头。 “大兄,林昭动用了常平仓的粮食,那么推行青苗法只怕要延误……”吕和卿是个聪明人,很快便猜中了大兄的心思。 吕惠卿冷冷一笑:“是啊!” 这个局面是他所期望的,如果钱塘县青苗法推行失败,那么……林昭调回汴京的事情便会作罢,王安石对其也不会如之前那般重视,也就不会威胁到自己。何况现在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任由林昭捣鼓下去,吕家会因此付出很惨重的代价。如果能趁机将林昭彻底拉下马,威胁将永远不存在,同时也能一泄心头之恨! “能确定林昭是在动用常平仓的粮食吗?”吕惠卿沉声询问,这才是事情的关键。只要确定下来,便有文章可做。同时,事情的性质也将发生重大变化,上升为大政方针与律法的之高度。 吕和卿道:“吕吉是这么怀疑的,暂时还无法确定,故而来信请大兄在中枢打探,看林昭是否有过相关奏章?” “这个不难!” “至于林昭到底动没动常平仓……”吕和卿道:“大兄只要想知道,易如反掌,别忘了,那正好是大兄职权管辖的范围。” 吕惠卿嘴角露出一丝狡黠得意的笑容,没错,除了是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之外,他还是司农少卿。 司农寺主要是掌控农事以及相关事务,常平仓刚好再起管辖范围内,不过在此之前地位与影响一直不高。但是熙宁变法开始之后,尤其是青苗法的推行,常平仓成为核心,加之一些其他事物,司农寺的作用越发重要。 为了保证变法的顺利推行,王安石便将吕惠卿推上了司农少卿的位置,将这个重要衙门掌控在自己人手中。 平日里,吕惠卿没觉得这个位置有多重要,他更在乎的是检详文职。职位虽然不高,但笔下写出来的都将是律法,是大宋王朝的大政方针,更有成就感。 不过今天,吕惠卿突然发现,司农少卿这个官职是如此的重要! 第一五六章几分胜算 杭州,钱塘县令林昭悄然出门,今天他要去见一个人。 此刻最需要的东西便是粮食,林昭今日出门的目的也就是借粮!要想拖垮吕氏兄弟,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存粮,张子恒等人目前还有犹豫,他的存粮也并不是很多。这是一场持久战,因此必须找一个大户,保证一定时间内源源不断供应才是。 林昭的目的地是余杭县,两处相距不是很远,到达之后便直奔县衙。没错,林昭今日要见的人正是余杭县令蔡京! 两浙路的常平仓设置在杭州,准确地说便是钱塘与余杭两县。钱塘县的储粮食将会用于与吕氏兄弟周旋,现在需要另外一批足够的粮食来做定心丸,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林昭思来想去,目前杭州有这个实力的唯有余杭县常平仓。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说服蔡京,只是不知道这位新科状元是否买账? 林昭到访,蔡京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很是热情,将林昭迎入县衙之内。 “元长可好,最近忙什么呢?”林昭笑着询问。 “还能有什么,青苗法呗!”说起此事,蔡京便有意无意地看向林昭。钱塘与余杭同时推行青苗法,他最近一直费心费力,奈何林昭似乎根本不为所动,许久竟然没见到一丝动静,这让他有些不解。 “效果如何?”林昭笑着询问。 蔡京摇头苦笑道:“效果还不错,杭州刚刚遭遇连绵秋雨,百姓们正需要青苗钱帮扶!”提及此事,蔡县令沾沾自喜,显然对自己的成绩很是得意。 林昭身后的于玄听到之后却暗自摇头。秋雨下了两个月,秋季几乎是颗粒无收,播种也被耽误,来年春季的饥荒是必然的。现在就开始大规模借贷,老百姓能准时还贷吗?好借不好收啊!对此于玄很是担忧。持怀疑态度。加之钱塘县的粮价问题,于玄才劝阻林昭不要着急,青苗法暂缓推行。 奈何对于这样的结果,蔡京还不是很满意,一直想着要是每户百姓都来借贷就好了。手下的一些吏员为了政绩,偶然甚至有强制放贷的情况出现。 “东阳兄。你那边呢?”蔡京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林昭抬头看着蔡京的眼神,轻轻一笑道:“最近被那些粮商们搞的的手忙脚乱,来不及啊!” “是啊,粮食确实很关键,同属杭州,我这边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蔡京一声叹息。粮商囤积居奇他多少知道,好在主战场在钱塘,加青苗钱的发放,余杭县的情况相对好一些。 “不知东阳兄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蔡京很清楚,林昭不会单纯地来和自己聊天,只是到目前为止,还猜不透林昭的目的到底何在? 林昭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那我直说了,今日过来是想要向元长借些粮食!” “借粮?”蔡京有些不太明白。 林昭并不直接回答,转而问道:“元长可知道,余杭县也有很多百姓去钱塘买粮?” “哦?”蔡京有些疑惑不解,心里不断揣摩着林昭的意图。 “可他们买粮不是为了食用,而是为了转手倒卖,甚至有很多人从元长这里领取了青苗粮之后,转手又倒卖给了钱塘的粮商。”林昭说话间,眼神逐渐可是便的凝重与探寻。 蔡京也不由一惊,这些天他主要忙于青苗法的推行。对这些不是很关注,现在听林昭这么一说,不由有些惊讶。 林昭继续道:“原因是钱塘县有人以三倍,甚至五倍的价钱在收购粮食!” “什么?”蔡京大惊失色,他没想到问题竟然如此严重。 林昭随即才将钱塘县目前粮市的情况徐徐道来。蔡京不由暗暗心惊,这些问题自己竟然没有多少察觉。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的丧尽天良,行此伤天害理之事!”虽说是状元,到底是才从读书的学子过来的,圣贤书的大道理是懂不少,但真正处理这些政务,还是有些太过稚嫩,缺少经验。不得不说,皇帝赵顼一开始便让他当一个县令,主政一方,说实在的是有点高看了。相比之下,林昭有两世的经验,有摸爬滚打了一年多,要比蔡京有经验,成熟稳重的多。 面对蔡京的质疑,林昭摇头道:“目前看就两个商人,至于其他的尚不知晓!”关于吕惠卿的事情,他暂时不打算告诉蔡京,一来是不想透露出苏岸的渠道,二来是不想给蔡京压力。否则说不定听到吕惠卿的名号,这厮便会知难而退,压根不配合。 此刻也是无可奈何,唯有先阴一把“蔡太师”了。不过话中隐含的意思很明显,蔡京大概想到,可能会有幕后主使者。 林昭续道:“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本就可恶,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灾情严重,百姓生活困苦,趁火打劫可耻,更坏破坏青苗法的推行。你想想,当粮食的价格不断暴涨,百姓们借贷的那一点青苗钱能作何用?会被那群不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们掠夺,来年的百姓又如何还贷呢?” 今日是来找蔡京借粮食的,但是单纯的借能管用吗?蔡京或许愿意给面子,也可能多有顾及,推辞拒绝。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与自己绑在同一战线,利益相关。其实本身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在不过是比较明确了而已。 说到青苗法的推行,算是说道蔡京的软肋上了,顿时有些紧张了。钱塘与余杭本就相邻,可以说是唇亡齿寒,休戚与共,粮食价格暴涨,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不过在开始阶段,林昭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而已,越是往后后面,余杭县也是难以幸免的。 “东阳兄打算如何应对?”蔡京开始有些动心了,开始与林昭偏向同一战线。 林昭道:“为今之计,唯有与之开战,来一场粮食价格战,将他们彻底打垮!” “粮食价格战?”蔡京也不知是觉得新奇,还是好笑。 “没错!”林昭道:“他们大肆收购粮食,所用的钱财必然已经很多,目的就是等粮价暴涨之后,大赚一笔。如果现在,市场上一直有足够的粮食销售,价格涨不起了,甚至反而下跌,那些奸商就该破产了!” “嗯,有道理,只是?”蔡京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林昭的意图,到底想要做什么? “现在缺少的就是粮食,实不相瞒,今日前来就是想要向元长兄借粮!”林昭拱手说道。 “借粮?”蔡京疑惑道:“怎么个说法?” “借余杭县常平仓之粮!”林昭说出了最为具体的答案,然后专注地看着蔡京,等待着回答。 “这……”提及常平仓,蔡京顿时有些犹豫了。 林昭道:“钱塘县常平仓的粮食只够打压那些粮商,后续的稳定价格,怕是不足,所以才请元长帮忙的。” “可是这常平仓……东阳兄你也知道,我们怕是也不能随便动用吧!”蔡京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相当谨慎。 “这个没错,可是现在是紧急时刻!常平仓的设置本就是为了平抑粮价,只要稳住了局势,那些中立的粮商便会靠拢过来,扭转局势。”林昭解释道:“只要渡过了难关,等粮食价格回落,再买进补充就是了!” “东阳兄当真有魄力!”蔡京没想到林昭如此大胆,竟然把推行青苗法的粮食全部用于粮食价格战,虽说是为了百姓生计与安定,确实也有些冒险。 “东阳兄,动用常平仓的粮食,官家和王相公能同意吗?”此举最担心的就是皇帝与王安石的怪罪。蔡京在想,林昭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莫不是已经经过了批准?还是他真的胆子大,不在乎? “我已经上书官家,只是圣裁尚未回复,奈何事情紧急,不容耽误!”林昭道:“不过赵知州对此表示赞同,已经一同上书。官家慈爱,想必会理解的!” 皇帝没有同意,这让蔡京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过知州赵抃竟然点头了,原来林昭是有备而来的。他没有立即答允,而是在思考,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多想的,蔡京所思虑的是政治后果,亦或者利益。 要是自己拒绝了,来日皇帝圣旨却同意了,那岂非尴尬了?得罪人的事情不能干。若是皇帝不同意,这等“先斩后奏”的作为说不定会惹的龙颜大怒。怎么做,风险都是存在的。 那么关键就在于林昭上书,官家是否会同意?事情本来就合理,加上林昭圣宠优渥,何况又加上了一个德高望重的赵抃,官家同意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即便不同意,出了事情不还有赵抃和林昭顶着嘛! 思来想去,蔡京觉得,这件事的风险似乎不是那么大,是可以考虑的。虽说自己有状元头衔,但现在还缺点名望,这次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沉思许久,蔡京终于点头,他决定与林昭一道赌一次,希望能如愿以偿,捞点东西! 林昭嘴角也露出了笑容,有了蔡京的帮忙,已经多了几分胜算。接下来就该想办法,防着点吕惠卿了! 第一五七章小人心计 得到了蔡京的支持,林昭一下子就有底气了,凭着两个县的常平仓,难道还斗不过无良的粮商? 林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余杭县,一路上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曾被人发觉。余杭常平仓就相当于一张秘密王牌,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露底。 随后林昭将此事向知州赵抃做了汇报,得到了赵老先生的全力支持,林昭便怡然不惧,全力对付以吕氏兄弟为首的粮商。随即一场粮食价格战,在钱塘县上演,颇有些惊心动魄。 回去了路上,林昭不免疑惑:“按理说奏章到了汴京,官家那边该有回复才是,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呢?” “是啊!”于玄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忧色,林昭这是“先斩后奏”。虽说做的是正事,为了百姓的生活,可是官家迟迟没有意见,难免有些耐人寻味。想想官家如今最在乎的便是青苗法,心里便不由自主有些忐忑。 一旁的苏岸听到之后,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主上的心思岂能妄加猜测,加之近日看到的一些情况也该禀报,加起来略作试探还是可以的。 有了粮食补给,孟氏粮行每日依旧照常平价卖粮,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依旧有人以高价收购粮食,许多的百姓看到其中的利润,倒卖粮食可以说乐此不疲,钱塘县粮食便出现了一个奇葩的粮食流动局面。 推着时间的推移,最叫苦不迭的便是吕家兄弟。 庆和堂,吕善眉头皱的老高,行色匆匆进门道:“吗的,邪了门了!已经连续七天了。孟家依旧在照常出售粮食。” 吕吉的脸也阴沉下来,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凝重,问道:“我们收购了多少?” “四成总是有的,可是耗费的钱财着实不少,已经快撑不住了!”吕善道:“孟家哪来的这么多粮食?林昭总不可能把整个常平仓搬空了支持孟家吧?大兄。依我看,定然是张子恒那些人阴奉阳违,背地里在支持林昭!” 吕吉本来一直很自信,很沉稳,但是到了今日的局面,心里也忍不住开始有些打鼓。叹道:“这就是林昭的高明之处。故意不明着用常平仓出售粮食,如此一来让我们摸不着具体情况,猜疑不断,难有对策!” “可他这样,难免有以权谋私之嫌,他和孟家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紧密。”吕善道:“只要运作得当。有些罪名是跑不了的。” “这只是我们的揣测而已,没有证据不好妄下结论,消息已经送去了汴京,怎么做就是大郎的事情,你我不必多管。” “是啊,也不知大郎那边情况如何了,这许久了竟然也没有一点消息!”吕善也很是着急。 “算了。汴京那边等消息便是了,相信大郎会有决断的。”吕吉摇头道:“除了继续收购粮食之后,再想办法从之江南其他城池调运粮食吧!” 吕善顿时怒骂道:“怕是不行,最近江南一代频发沉船事故,两浙路现在所有的水运码头,关口都在彻查,航行极为缓慢,怕是来不及……” 吕吉不由苦笑,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非凿沉了孟家的船只。何至于引起这样的后果。他暂时并未想到,这实际上是林县令以牙还牙的招数。别忘了,沈括是两浙路访察使,些许小事办起来并不难。 吕氏兄弟也开始感觉到事情有些棘手,各方面都开始超出预期。也开始觉得焦头烂额。 “等大郎的消息吧,我们这边艰难,林昭那处何尝不是呢?现在就看谁更能坚持罢了!”吕吉也不知道是无可奈何,还是自我安慰。 除了这些,他还想到,些许事情的善后必须处置妥当,千万不敢留下把柄让对方抓到。其他的都无所谓,损失的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唯独那三个人,若是出了岔子,可是要万劫不复的! 非常时期,必须要谨慎一些,他们要么必须赶快离开,人间消失。要么……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沉思之间,吕吉的拳头便紧紧地握起,手背上有青筋暴起,煞是明显! 汴京城里,吕惠卿花了几日的功夫,终于搞清楚,近期包括在林昭在内的杭州官员,并未有奏章送来。 虽说现在是天子宠臣,但奏折来往都是在中书、宰辅大臣、皇帝之间,想要不动声色朝查证一件事情还是有些难度的。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吕惠卿笑了,这下总算是抓住了林昭的把柄。不过到底该怎么做,还是需要思考谋划。 回到家中,见大哥脸上的笑容,吕升卿便问道:“大兄,有消息了?” “不错,诚如所料!” 吕升卿顿时兴奋道:“太好了,林昭当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随意调动常平仓的粮食,以权谋私,贪污公帑,当真是可恶。大兄,上书弹劾这等国朝蛀虫吧!” “二兄着急了不是!”吕和卿摇头道:“事情不可操之过急,我们现在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万一那些粮食要不是从常平仓出去的,那该如何是好?到时候被人反咬一口可不好。要么不动,既然动就要一击必中。何况……何况大兄的身份敏感,亲自出面举报弹劾怕是不合适!” “这倒也是……” 吕惠卿当然不能出面,毕竟现在林昭也是王安石的人,要是做不好,只怕会惹怒了王相公。亦或者王安石从中插手,事情就被动了,现在只能自己暗中运作想办法。 只是到最后,少不得会被人察觉,王相公会作何反应呢?对付一个林昭,哪里能这么艰难,吕惠卿深感善后相当麻烦。所以这事就必须尽可能做的慎重缜密。至少不能给别人留下明显的把柄。 “弹劾不必想太多,为兄自然有办法不动声色提及此事……”很明显,吕惠卿已经胸有成竹,说道:“只是,我们在收集证据的同时。自己也需要小心,告诉吕吉和吕善,让他们处置妥当。” “大兄放心好了,吕吉他们自己有分寸!” 这话说的,吕惠卿无奈苦笑,要真的有分寸。会首先想到是凿沉人家船只这等做法吗? 吕和卿道:“大兄可以想想办法,最后是我们自己能正大光明去查林昭的存粮,如此看他能怎么躲!” “嗯,为兄心里有数!”吕惠卿随即便不动声色,低头沉思,显然已经在盘算计策。八成是已经心中有数。 次日没有大朝会,皇帝赵抃便留在垂拱殿里处理政务。 这几天的事情着实不少,先是西夏李秉常上书请降,请求恢复旧日的番仪。难不成是梁太后转了性子? 自从仁宗年间的冲突,加之西夏上任国主李谅祚英年早逝,即位的太子李秉常不过是个孩童。西夏国的大权便掌握在其生母梁太后,与国舅兼丞相梁乙埋手中。 孤儿寡母想要站稳脚跟。稳住局势,就必须要取得党项贵族的支持。这位梁太后的变法便是与宋朝敌对,甚至是开战,废除西夏国内的汉家理解,恢复党项原本的风俗。 办法的对与错便不说,效果却很明显,着实是赢得了西夏境内党项贵族的支持。加之与辽国交好,得到了辽主的册封与支持,梁太后木子算是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成功坐稳了皇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也显露出来。与宋朝敌对太久,致使边界的榷场关闭日久,西夏国人没办法与中原人互市贸易,以至于物资缺乏,生活多有艰难。 去岁宋人出使辽国取得了很大成功。宋辽两国当下的关系也很不错,西夏夹在其中,根本没办法游刃有余,左右逢源。迫于各方面的压力,梁太后也是无可奈何,最终还是向宋朝低头了。 以皇帝儿子李秉常的名义上书,请求册封,恢复之前的藩属关系。消息传到汴京,有些人说好,也有人反对,认为西夏国朝秦暮楚,若不加以惩戒,以后还是会这般两面三刀。所以不赞成接受投降,加以封赏! 很多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的和西夏开战能打得过吗?有些文臣当真很有意思,要打仗的时候,说战争劳民伤财,生灵涂炭,情愿花钱买和平。可当你愿意和平接受投降的时候,他有跟你将颜面,对此皇帝赵顼相当无奈。 目前他的忠心在于国内的变法,在宋朝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对外战争,还是尽可能避免的好。 因此赵顼愉快地接受了西夏国的投降,并对李秉常加以册封! 他也清楚,西夏就是一只白眼狼,现在看似很温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转过来咬你一口。但是眼下并不是很担心,因为西夏的后面,河湟一带有吐蕃青唐国,其前首领唃厮罗,以及现在的董毡,与宋朝关系都比较亲密,能够从背后牵制西夏。 加上西北有一批名家,尤其是几个军事世家镇守。比如清涧城种家,比如府州的折家。对西北这些名将世家,朝廷一直比较怀柔厚待的。比如前几日刚刚册封蕃官礼宾使折继世为忠州刺史,左监门卫将军嵬名山为供备库使。 故此西北门户安全,赵顼并不担心,这两年与辽国的关系不错。所以皇帝赵顼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了国内的改革变法之中。可是目前的情况还不是很乐观,青苗已经在一些地方推行,目前收到的反馈来看,想过比较一般。 而寄予厚望的钱塘县与余杭县,却偏生遭到了连绵秋雨的袭击,情况根本不容乐观。赵顼虽然知道,林昭与蔡京的能力都不错,但是这样恶劣的情况下,想让他们的有什么大的作为,要求未免也有些太高了。 今年的运气似乎不大好,赵顼如是认为,变法从开始便遭遇些许苦难,这对他而言也算是个不小的打击。反对变法的人依旧很多,有更多的官员被贬黜出了汴京,但是依旧没有阻止这个趋势。 尤其是一些重量级大臣的动向,司马光此去了翰林学士,改判西京留守,直接去了洛阳。而改革变法的新党内部也是问题不断,苏轼态度转变,离开制置三司条例司,是一大打击。 可是后后来的事情相比,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因为与王安石一道创立啊制置三司条例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陈升之动摇了,竟然也离开了。 这些高官的人事变动,对变法的影响不小,尤其是在最开始阶段,使得开局就显得举步维艰。对此年轻的皇帝赵顼也是无可奈何,无奈之下只得调任枢密副使韩绛进入制置三司条例司,才勉强维持了局势。 赵顼有些不明白,这些官员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变法当真错了吗?还是其中除了什么纰漏?何以反对的如此激烈?好好的为什么要中途放弃呢?他很是不解,一瞬间心中偶尔闪过一丝动摇。旋即又猛地摇摇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岂能轻易退缩?尤其是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更加不能如此。 何况大宋朝确实情况危急,问题很多,改革变法是必然之路。为今之计,只能坚持信念不变,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人才,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人才。奈何拥护,并且参与变法的大都是年轻人,这些人经验尚浅,培养是需要时间的,难免让人有些等不及的感觉。 赵顼正在感伤之际,有内侍来报:“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司农少卿吕惠卿求见。” “传!”听到吕惠卿来了,赵顼精神一震,脸上多了一丝喜色。最近这段时间,皇帝对吕惠卿那是相当的赞赏,此人进对明白,思维活跃,是新党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尽管司马光曾经上书劝谏,说吕惠卿的人品不好,但是赵顼并不以为意,对吕惠卿依旧的信任与赞赏。 今日吕惠卿主动求见,不又会有什么好想法好建议?一时间,赵顼充满了期待! 第一五八章螳螂捕蝉 “臣吕惠卿拜见陛下!” 皇帝赵顼笑道:“惠卿不必多礼,今日来带给朕什么好主意啊?” 吕惠卿可以说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每次拜会皇帝赵顼之时,总会有一两条见解,亦或者行之有效的措施。也正是因此,皇帝赵顼才对他甚为喜爱,多有期望。 吕惠卿奏对道:“陛下,死司农寺已经受到各地呈报来的常平仓储粮情况!” “如此甚好!”赵顼道:“常平仓情况明了,有利于青苗法的推行!” “只是……”吕惠卿欲言又止。 赵顼察觉到似乎有什么难处,问道:“有什么问题?” “但是三司那边有所质疑,要求清查所有粮仓,好让账目明晰!” “哼!”赵顼也是无奈,这明显是有人使绊子,现在保守大臣们已经不是反驳这么简单,而是直接不合作,时而还明里暗里的阻挠。奈何人家都是职责所在,有所依据,让人反驳都无从谈起,当真让人无奈。 赵顼心里有种感觉,太祖太宗定下了官制已经严重阻碍了皇权,以后有机会了定要加以改革。不经意间,宋神宗后期的一项重大方针在心底里萌生了! “那惠卿的意思是?” 三司许久之前就对此有疑问,毕竟之前常平仓的钱财资费都是人家掏的腰包,要求明察也是有道理的。不然处处被制置三司条例司压着,过不了多久,三司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之前吕惠卿很是厌烦,不以为意,以各种借口拖延。但是现在。这是个绝好的借口,可以借刀杀人,让三司使的人去查林昭,故而这次他很爽快。 这便是吕惠卿的小人心计,这厮也算是胆大包天。某种程度上他这是在利用皇帝和三司,是作死的节奏啊! 不过吕惠卿似乎并不担心,他所顾虑者不过是吕吉与吕善兄弟。作为同族,一旦他们出了什么事情,必然会牵连到了自己,引火烧身倒是不至于。但一定会有人以此为借口来攻讦弹劾,对自己的名声的与前程都不是很好。 现在要么是保住那两兄弟,保证不出任何事情。若是无可奈何,迫不得已,唯有弃车保帅了。虽然吕惠卿信心满满,但有些坏打算还是要提前思虑。 “臣原本也不以为意。但是三司的反对声一直不断,现在是青苗法推行的关键时期,思来想去,还是查证清楚的。”吕惠卿道:“如此也可以保证青苗法的顺利推行,陛下与臣等都可以心中有数。” “如此也好!” 听到皇帝如此答复,吕惠卿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刀已经为林昭借好了。那么接下来…… 钱塘县一处僻静的街巷之中,一个男人嘴角含笑,满意地从一座小院之中出来。一个满脸脂粉的女子站在门口搔首弄姿,笑吟吟的目送男子离去。 男子便走边整理衣服,黝黑的双臂显得光滑健康,整个人看起来孔武有力,也很灵活。男子转过几个街巷,一路上小心翼翼,最终进入了一处小院之中。他以为自己足够小心了,却没想到。身后依旧有尾巴,而且不只是一个! 男子笑吟吟地进入房间,依旧回味着之前云里雾里的快乐,以至于进门之后异常的气氛都不曾注意到。 “老三,你去哪了?” 男子这才已经。发现两位兄长端坐椅上,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大兄,二兄,我出去随便转转……”男子讪讪一笑,脸上的得意的笑容也微微有些扭曲,变得十分难看。 “转转,又转到女人肚皮上去了对吧?瞧你那点出息!”男子的兄长顿时破口大骂,看起来很是愤怒。 “大兄,我……”男子刚想要开口辩解什么,其大兄便骂道:“告诉过你了,最近是非常时期,轻易不要出门,你就是不听,花街柳巷那些庸脂俗粉很好吗?在家里怎么不会老婆好点?” 男子嘿嘿一笑:“大兄说笑了,家里的黄脸婆怎么比的上翠红院的姑娘……” “够了?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风流龌龊事,总有天你要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大兄很是愤怒,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男子顿时有些不悦,嘟嘟囔囔道:“大兄未免多虑了,那船上的人全都死了,有谁知道是我们动的手脚?再说了,即便知道又能如何?他们有证据吗?”这厮还振振有词,道理一条一条的。 “唉,老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儿开口了:“大兄说的不是那件事,有句话叫做杀人灭口,听说过吗?” “杀人灭口?”男子顿时反应过来,不由一惊,疑惑地看着两位兄长,将信将疑道:“不至于如此吧,他们未必敢!” “怎么不敢?一船好几十人都敢,我们三个又算得了什么?”老二自嘲道。 “大兄,既然是这种人,你干嘛还要答应……这差事做的,唉!” 老大叹息道:“谁让我们钱江三蛟名气大呢?谁让我们当初欠人家一个人情呢?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早就厌倦了,可是想要金盆洗手谈何容易?” 没错,这三个人正是钱江三蛟,江南河上孟家船只沉没正是他们所为。事成之后,他们按照约定来到钱塘县,准备领取酬劳。久在刀口舔血,所以钱家两位兄长很清楚,杀人灭口的事情经常有,警惕性还是比较高的。 他们本想迅速离开杭州的,奈何最近各水陆码头都查的比较紧,稍有不慎就可能露马脚。所以他们一直躲在钱塘城中,等待风声过去,悄然离去。可是老三却管不住自己。这厮有个毛病——好色! 时间久了,便有些耐不住寂寞,悄悄溜出去风流快活一番,没想到一回来便被两位兄长堵着咒骂! “大兄,事已至此。我以后注意就是了!”钱老三见状,知道这会只能服软认错,乖乖听话。 “知道就就好,回来的时候有尾巴吗?”钱老大很是谨慎。 “没有,我很小心的!”他看似小心翼翼,但是刚刚与风尘女子颠鸾倒凤。心中愉悦,难免就会麻痹大意,所以…… 所以话音刚刚落地,杂乱的脚步声便从窗外响起,钱老大反应迅速,立即喊道:“走!”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当他们刚刚抢到窗边的时候,对方已经破窗而入。 “钱老大,何以不遵守承诺呢?” “最近官府查的严,我们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走不了还是不想走?州繁华,烟花柳巷,恋恋不舍是吗?”因为老三的行径。对方的质问让他们哑口无言。 钱老三吓的面无人色,他已经明白,这些人定然是跟着自己回来的。终于明白大哥所言的严峻性,可惜后悔已经晚了,严重的后果可能无法避免。 “难道非要置我兄弟于地吗?”钱老大眼中满是愤恨之色,对方这种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行径着实太卑鄙。 “不是非要置你们于死地,而是你们自己不识相,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事关身家性命。谁都得谨慎一些,不是吗?” 钱老大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看到对方手中不是哨棒,而是尖刀的时候,他便已经明白。对方显然是不打算给自己兄弟留生路。 今日只怕是有死无生,家中妻儿又当如何生存呢?心中满是担忧与不舍。拼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钱氏三兄弟迅速向门口抢过去,对方怎么可能让他们走,刀风呼呼在耳边响起。多亏了他兄弟几个身体强健,反应敏捷,否则要不了三招便会成为刀下亡魂。 钱老大最为机灵,见此状况,立即朝后面一跃,一条踢掉了桌上的烛台。趁乱逃走那是空话,对方是杀手,夜视能力定然会比自己好很多。在光线阴暗的屋内,无济于事。 烛台刚好落在墙边的帷幔处,火光瞬间便蹿起老高。木结构的房屋,燃烧起来很快,很快便浓烟滚滚。火光与烟雾之中,咳嗽声瓷器彼此,而钱氏兄弟则轻松了许多。 水下功夫出奇的他们,有特殊的呼吸换气的法门,这会形势对他们很是有利。钱老大也算是机灵,反应敏捷,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还能想到以这种方式来创造优势。 他还有一个想法,这会已经傍晚,只要引起火灾,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县城的衙役就会赶来灭口,那么逃生的机会也就多上几分。 钱氏三兄弟迅速抢去窗口,破窗而出,对方随即跟了出来。奔出屋外,对方紧追不舍,在院落之中失去了烟火的屏障,钱氏三兄弟水下功夫好,可是在地方面上就抓瞎了。瞬间兄弟三人便多处受伤。 钱老三终于完成了宿命,因为好色引来了杀身之祸,尖刀刺穿了他的胸口,随即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老三! 钱家余下两兄弟见状,悲痛欲绝。不过他们清楚,此刻最重要的是逃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唯有逃走才能活命,才能报仇! 两兄弟凭借着敏捷的身手,且战且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终于来到一处小河边,钱塘乃是江南水乡,城中河道众多。钱家兄弟毫不犹豫地跳下下去,水里是他们的强项,只要如水,便有生机! 杀手本来想要入水追杀,奈何周围救火的呼喊声,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他们自然不能露了行迹。瞧了一眼河面上泛起的血水,只得转身迅速离去…… 第一五九章和时间赛跑 钱老大猛地跳入水中,冰冷的河水随即涌向全身,渗入他满身的伤口中,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已经不顾得这么许多,此刻逃生才是唯一的信念。 他在水下,并不知道岸上已经有人来救火,更不知道还有县衙的差役赶来。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向前游,活下去……报仇! 当一个波浪涌过来的的时候,钱老大失去了最后的意识,他已经没有一丁点力气了。仿佛在一个漫长的梦里,四周到处都是漆黑一片,他很想要走出去,却始终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亲人,这让他很着急。 猛然间一回头,瞧见两个兄弟过了一条河,正在往前行。钱老大顿时一阵激动,大声地呼喊着,可是两兄弟似乎全然没听见,一丁点的回应都没有。他很奇怪,快速地冲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奈何被面前湍急的一川河水所阻挡。 眼看着两个兄弟越行越远,钱老大大为着急,一直沿着河堤追赶呼喊,可是始终没有回音,直到两人完全消失的视野里。 钱老大这才趴在地上,只觉得又累又热,嗓子里几乎要冒烟,水……他下意识地呼唤,紧接着一股甘甜的清水进入喉咙中,舒服极了。也就是在此时,灵台多了一丝清明,漆黑一片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似梦似幻的情景也被这一杯水唤醒,钱老大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干净雅致的房间里,一个青年正小心翼翼地用汤匙给自己喂水。 “这……是哪里?”钱老大想要询问,却发现张口是如此的艰难,微微一挣扎。剧烈的疼痛顿时弥漫全身。 “别动,也别说话,你伤的很重,医者嘱咐了,不可以乱动。否则伤口崩裂可就麻烦了!”那青年见钱老大脸上疑惑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我家主人救了你,只是敝主姓名不敢擅称,还是等尊驾伤愈之后亲自道谢吧!” 钱老大眼珠子轻轻一动,含义类似于点头。此刻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来龙去脉,思考是谁救了自己?不过他眼中的疑惑却并未消失。 青年迟疑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吞吞吐吐道:“尊驾要坚强了,你的两位同伴没能熬过来,已经……” 老二也去了?钱老大几乎浑身颤抖。有的伤口崩裂,包裹的白布上又多了些许血渍。伤心与仇恨一起涌上心头,眼角里一颗泪珠滚落。噩耗不会刺激他,反而会让他更坚强,坚强地活下去。 青年见状,果然如公子预料的那样,服侍重伤的钱老大入睡之后。他便离开了。 经过回廊,匆匆赶到林昭公子正在等候的前厅。 “禀公子,他醒了!” 林昭惊喜道:“还好,总算是熬过来了!” “有什么反应吗?”身边的苏岸轻声询问。 “疑惑、伤心、仇恨都有,小的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和他说实话了,他知道两个兄弟已经死去,虽然伤心,但很坚强!” “很好,你好好照顾他。一定要让他尽快康复!” “是!” 青年侍从走后,于玄将信将疑道:“公子,直接告诉他噩耗,他能撑得住吗?万一……” “不会的!”林昭摇头道:“看得出来他是个很坚强的,直接告诉他反而没有猜疑与牵挂。他会更加珍惜的自己的性命,坚强地活下去,从昨晚我们救他的情形就能看得出来!” 想起昨晚最初救起钱老大的时候,满身是血,看起来当真有些吓人,能挺过来也算是福大命大,甚至可以说是奇迹。 自从老孙头拼死赶到杭州报讯,告知可能是钱江三蛟凿沉了船只的消息,林昭便吩咐了苏岸查询这几人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得到消息,这兄弟三人现在就在杭州。 但是如何找到他们却比较麻烦,难度甚高。于玄偶然提及,如果猜测不错,三兄弟应该与庆和粮行是一起的。于是乎便派人监视庆和粮行,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歪打正着给碰上了。 很明显,庆和的吕氏兄弟更加熟悉钱江三蛟,他们似乎也在寻找这几人,那么只需要暗中跟着就是了。直到今日发现了钱家老三的踪迹,来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之前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快直接杀人灭口,加之跟踪需要秘密,故而人手并不是很充足。等到敢去营救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一个直接死在了院子里,另外两个从水里捞上来,满身鲜血淋漓,没了动静。初时,都以为他们死去,林昭大失所望,没有这几个关键的证人,后面很多事情都将很难办。 庆幸的是,钱家老大福大命大,抬回去之后发现竟然还有气息。林昭自然是不遗余力,命人全力抢救,总算是救回他一条性命。只要有此人在手,很多事情就有底气多了。 林昭吩咐道:“记住,对外宣扬,三人全部遇难,然后大张旗鼓追查纵火杀人的凶犯。征集线索,记住,目前这是一幢无头凶杀案!” 苏岸当然明白自家公子用意,这件事自然会处理妥当。 “尧甫,吩咐医者和侍从照顾好此人,暂时不必透露我们的身份。钱家老大生还是机密,万勿泄露消息!” “公子放心好了!”林昭手下一文一武,左膀右臂,办事情还是相当得力的。 林昭又问道:“粮食价格的情况怎么样了?” “最近这几日,我们自己推波助澜,他们的收购价格又高了许多,想必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们都快撑不住了,想必有些人更加着急,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又该去登门拜访了! 庆和堂书房,吕吉端坐着听属下人禀报情况。 “三兄弟全都死了?你们亲眼所见?”吕吉沉声询问。这是他目前最大的心腹之患,若是能够处置妥当,便再无后顾之忧。 “老三当场死于刀下,至于其他两个则是重伤跳入水中!” 听到这样的回答,吕吉不由有些紧张。问道:“那就是说并不能确定人一定死了?” “他们肯定死了,那么重的伤势,失血过多,在冰冷的河水中根本无法存活。之后官差派人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呼吸了,没了动静。此乃我等心眼所见。” “那就好!”这样的答案,让吕吉多少放下心来,心腹之患总算是去除了。 虽说钱江三蛟的行动很秘密,对方未必会知晓,知晓也不可能有证据,更无法与自己相关联。但是吕吉心中就是有一种不安定。加之汴京来的指示,让他一定要处理好善后事宜,不能留下把柄,于是乎只好铤而走险了。 虽说闹事放火杀人动静有点大,但这件事完全与关联不到自己,这些就放心了。吕吉也不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的疏忽大意。他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运气,低估了林昭的能力。 最近事情多,吕吉忙的焦头烂额,除了这个隐患之后,吕吉又开始为粮食收购的事情发愁。 “大兄,说来也奇怪,这几日孟氏粮行售出的粮食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加的趋势,很是不同寻常啊!”吕善发觉了一些问题,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有些忐忑。 “是我低估林昭了。现在可以肯定一点,他必然是动用常平仓储存的粮食了,而且数额还不小。” “唉,大郎那边的动作何以如此缓慢?”吕善埋怨道:“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二郎已经来信了,已经有动作了。说是让我们在耐心等待几日!”吕吉脸上的忧色也逐渐的浓重,耐心等待说起来倒是容易,做起来却是分外的艰难。 吕善道:“大兄,我们的资金虽然算不上很充足,但是勉强还可以维持,兴许能够熬过去!” “哼!”吕吉轻叹一声,沉吟许久,苦笑道:“哪里这样简单,我们自然能够坚持下去,我担心的是其他人……” “其他人?”吕善一时间似乎有些懵了,一下子并未反应过来。 吕吉道:“大家一起囤积粮食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等到粮食涨价,然后大赚一笔嘛!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把钱财高价换成了粮食,要是粮价涨不上去,会出现什么结果? 现在是有灾祸,加上河道水运不畅,有涨价的机会。一旦水运畅通,朝廷正大光明地从外地运送粮食来,平抑粮价,所有人都会死的很惨。所以短时间内,他们看不到粮价上涨的趋势,他们会怎么做?” “这……”吕善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家虽然是粮市第一家,规模虽然大,但终究抵不住余下的全部啊!虽说平日里钱塘县的粮商们都是以自己马首是瞻,可那是有共同利益,是奔着钱财去的。 而今要是赚不到钱,对面还有官府背景的新行业领导出现,结果会怎么样?而且这其中牵涉到一个人的心理问题,一旦有粮商倒戈,粮食的价格将会一直持平,甚至是回落,慢慢的会越发的人心惶惶,一发不可收拾。就如同洪水决堤是一个道理,只要撕开一个小口子,大堤垮塌只是时间问题。 而今这条防线上危险处处都存在,而且是自己所不能防备的,吕吉与吕善突然间发现情况糟糕的有点吓人,偏生自己又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各个粮商略有犹豫,能够再坚持几日。同时他殷切地盼望着,吕惠卿这招能出的再快点! 生死一线间,完全就是在和时间赛跑! 第一六零章迟来的刀 吕惠卿确实出招了,他巧妙地劝谏进言,使得皇帝赵顼同意了三司的要求,清查各地常平仓储粮情况。 当然了,虽然有私心,但是这一切他都做的比较隐秘,看似很难为情,迫不得已接受压力,向三司妥协。实际上心底里已经乐开了花,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已经成型,目标直指钱塘县。 对此三司,大宋朝的财政主管机构毫不知情,毫不客气地着手参与其中。这本就是他们职权范围。常平仓花的可都是三司的钱,但却要归地方上管,现在制置三司条例司又要横插一足,谁心里能爽快? 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临时机构崛起太快,已经处处压他们一头,大有取代三司的趋势。这让一帮理财天下财,算国民账的官员们如何能接受?所以只要有机会,就尽可能地将相关的问题多加了解,最好是都掌握在自己中。 在声势浩大的熙宁变法之中,常平仓无疑是一个很重要的板块。所以针对常平仓的调查立即就开始了,几个试行青苗法的地区更是重中之重。河南路、京东路、淮南路都有三司的官员前去调查。 如果能从中发现点什么,用来攻击制置三司条例司,找到反对变法的依据,那可就更妙了。 南方的两浙路还有两个特例,虽说地方小,但主政的却都是风云人物,三司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同样派了人前来调查。 三司的人出动了,吕惠卿本人自然也要有所动作。刀是借来了,可要有人引导,有人来挥动才行。如果等着顺其自然发挥效力,速度着实有些太慢了,时间不等人。 这个引导的角色,最后由自己人来扮演比较合适。 吕惠卿只是略有提及,吕升卿便主动请缨南下。庆和粮行可以说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他最为熟悉,也最为在意。自己若是不来亲自瞧瞧,总是有些不放心,加之他本身就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往南方走一趟很是容易。 不过这反倒让吕惠卿不放心了。二弟是什么货色,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不指望他能办成什么大事,只要不坏事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只是不好驳了二弟的面子,只得同时派了老三吕和卿跟随,凡事也可有一个劝阻,有个能够随机应变的人能独挡一面。实际上是将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了吕和卿。 当然了,他们找了一个很不错的理由——省亲! 吕氏老家在闽南一带的泉州晋江,回乡省亲是很平常的事情。也恰好要经过在杭州,在钱塘县盘桓几日,与一些族人叙叙旧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汴京到杭州到底有好远的路程,因为江南的秋雨,导致河水保障。漕运瘫痪了一大片。江北南下的运河里聚集了许多延期的船只,如今才刚刚开始正在疏通,故而略微有些混乱,航程难免时受到延误。 加之这是借刀杀人的计策,三司那边要是不动作都是白搭。如此,一来二去,耽误的时间不少。 种种原因,吕氏兄弟南下的速度便受到了一些影响,如今才不过刚刚到扬州,眼巴巴地赶来也不知道需要多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杭州? 如此一来,倒是让钱塘的吕吉大为着急,火急火燎的,心里难以安定。一直翘首以盼,焦急万分! 诚如吕吉所料。杭州粮市的情况很不稳定。 大部分的粮商选择囤积居奇,就是想要趁着难得的机会大赚一笔。所以自从秋雨连绵的时候,便开始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粮食,就等着价格暴涨之后发财。 以往类似的经历也有许多,要不了多久,很容易便能成功。但是今年,情况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粮食的价格依旧没有涨起来,孟氏粮行一直平价照常经营,这让他无可奈何。 要是放在平时,别的商家这么做,他们一定会联手让对方知难而退,亦或者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排除障碍。但是这一次,这些想法都只能暂时抛诸脑后,想都不敢多想。因此孟氏粮行背后的人物是林县令,他们惹不起。 商人们唯利是图,胆子却也比较小,没有强硬的后台,谁敢随便得罪官府?得罪地方父母官? 这些相对来说都是小事,他们更为在乎的还是利益,财货金钱。故而一直希冀着行业翘楚的庆和粮行能有什么好的对策,这种事最好还是随波逐流。 过程他们也都看到了,庆和虽然也拿出了大量的资金反收购粮食,稳定局势。但是一段时间下来,效果并不十分明显,粮食价格依旧很低,根本就没有涨的趋势。 很快茶余饭后,粮商们之中便有了传言,说林县令调用了官仓的粮食,储备充足,杭州的粮食价格就根本涨不起来。 就目前的趋势而言,也确实如此,所以粮商们开始有些着急,有些惶惶不安。各种版本的传言也开始出现,说朝廷从计划从淮南与江南东路调运一批粮食来,价格会再次回落。 这对一个个家中存粮堆积如山的粮商而言,如同晴天霹雳,一旦从外地有粮食进来。囤积就无法居奇,价格一旦回落,他们必将损失惨重,甚至万劫不复。 因此各大粮行都开始有些着急了,有些惶惶不安,希望能够尽快有个定论。他们将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庆和粮行的吕氏兄弟,希望吕家能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给他们一个信心,可以成为他们坚持的理由。 很多人一同登门的时候,吕吉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看来这些粮商着实有些着急了。囤积居奇是各自行为,当初都想着怎么能赚钱,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跟上。现在出问题,一个个有巴巴的赶来,愁眉苦脸的给谁看? 言语之中,明里暗里似乎都在指责庆和,好像是吕氏兄弟将他们带到了现在这个窘迫的境地。 说实在的的,吕吉看不上这些人,甚至是有些厌恶,甚至是恼怒。但是他不能说出来,这些人现在就是自己的战斗同盟,是与林昭博弈的砝码,甚至是挡箭牌,必须要尽可能地维持好! “吕东主,到底该怎么办?已经快撑不住了!” “是啊,粮食的价格依旧没有涨,按照这个价钱,我可能没有多点利润。” “有利润就不错,如果继续是个价格延续啊下去,我们可能都要亏本,甚至是血本无归!” “到底该怎么办啊……” 看得出来,很多人都非常着急,已经惶惶不安,信心产生了很大动摇。吕吉不由轻叹一声,眼下最担心的事情无疑就是这个,奈何他本人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还顾念自己昔日马首是瞻的地位,愿意来找自己商量,否则连最后挽留拉拢的机会都没有。 “各位放心,粮食的价格会涨上去,‘孟家的粮仓’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现在要比的便是谁更能坚持,我们已经坚持了许久,眼看成功就在眼前,要是现在放弃,岂非功亏一篑?” “吕东主,当然如此?” “那是自然了!”吕吉朗声道:“请大家再安心等五日,五日之内必然会有转机。”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做出这样一个承诺。若非如此,这些人的信心要是跨了,马上就会出问题。 “五日?吕东主这么有把握?”很多人对此将信将疑! “吕某何时有过无的放矢的事情?大家放心,再坚持五日,一定会有转机,保准各位赚的盆满钵益!” “那好,既然吕东主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且先相信,五日之后要是没有转机,只怕我们……”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 不过很多人虽然这么答应了,但是心底里已经有了别的盘算。有些人心里已经在打退堂鼓,他们已经在考虑,大赚一笔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保住家业,千万别亏本了就行。 所以吕吉的话,只能是半信半疑,具体的还要自己拿主意。 这样的局势早在林昭的预料之中,他最开始的打算是只要搞掉了庆和,其他粮行肯定会乖乖听话。 可是其特殊的背景,注定了在短时间内很难有作为。林昭才将重心转移到了粮食价格战上,常平仓成为他最有利的武器装备,让囤积居奇的粮商着实难受的一把! 林昭很清楚,这场战斗之中,最重要的便是中间那些摇摆不定的粮商,只要他们倒戈,一切都好说。 故而从一开始去拜访张子恒,无形之中挑拨离间,到近日继续接触一些粮行的东主,目的都在这里。 当然了,最重要还是价格。只要稳住了平价粮,必然会有人坐不住的,铁板一块也会被撕裂开来。这也将成为取胜的砝码,有了蔡京的支持,这一点完全可以做到,而今这个形势正是自己想要的。 可正当林昭准备全力一击的时候,阻碍来了!吕吉期盼已久,吕惠卿那迟来的刀终于到了钱塘县! 第一六一章补窟窿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邪门,关键时刻容易发生转折,有时候带来的希望,有时候却会出幺蛾子! 眼看着杭州的粮商们惶惶不可终日,坐立不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粮食价格战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候,偏巧就有阻碍和麻烦出现了,三司负责清查常平仓的官员到了! 来的这位官员名叫章明元,现任度支司常平案勾押官! 宋朝官至,三司包括盐铁、度支、户都三部分,最高长官称之为三司使,号称计相,相当于财政大臣,负责掌管赋税财政事务。 其中度支司掌天下财赋之数,每岁均其有无,制其出入,以计邦国之用。也就是说大宋朝的赋税,收入支出都是他们所掌管的,权力与作用不是一般的大。其长官为度支使,手下僚属众多,分管各项事务。 按照按所掌管事务细目不同,度支司分八案八事,其中掌给、钱帛、常平、发运等八案,分工十分明确。比如钱帛案掌军中春冬衣、百官俸禄、左藏钱帛、香药榷易。发运案掌汴河、广济、蔡河漕运、桥梁、折斛、三税等。 而常平案则掌诸州平籴,“籴”者为买进粮食,平自然就是平抑粮价,管的就是各州的常平仓,正经的专属上级衙门。各案都设有判官,其下由孔目官,都勾押官,勾覆官辅佐等。 章明元是一名勾押官,地位其实并不是很高,但他这次也算是是奉旨出京,又是三司所派。多少需要礼敬重视,其管辖的事情虽然不大。权力也有限,但是偏生牵制住了林昭的咽喉。 而且这厮的节奏很快,三司那边做安排耽误了不少时间,章明元接到命令之后的行动十分迅速,立即动身前往钱塘县。最为重要的事。这厮走的是旱路,虽然辛苦点,但是速度却很快。 没有几个人知道,当年他因为一桩案件受牵连,是当时还在御史台的唐介查清真相,帮他伸冤的。故而一直将唐相公引为恩人。感恩戴德。唐介死后,他一直耿耿于怀,和大多说人一样认定了是被林昭气死的。 他虽然有心报仇,但到底人微言轻,能力有限。那段时间也上疏弹劾过林昭,奈何那些奏章全部被皇帝赵顼扔到了角落。事情已经过去差不多快一年了。但是章明元一直耿耿于怀,原以为再无机会报仇,没想到竟然等到天赐良机。 当三司要清查各地常平仓的时候,他作为常平案的官员,可以名正言顺地参加。至于为什么来了钱塘县,那是因为县令林昭名声在外,一般人不想招惹。于是乎章明元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对他而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坚信,林昭忙于推行青苗法,常平仓这边不可能没有一丝纰漏。只要有问题,他便会大做文章,要林昭好看,以慰唐相公在天之灵。 于是乎,一接到任命,他便立即动身。反而将先行出发,走水路的吕氏兄弟抛在身后。他担心有人通风报信。林昭早有准备,目的就在于杀了林昭一个措手不及。 林昭远在杭州,消息并不是很灵通,三司清查常平仓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晓。之前王雱得悉此事后,便嘱咐了吕惠卿提醒林昭。他们彼此彼此之间有些交情,勉强算是自己人。 王雱却不知所托非人,吕惠卿的目的就是借刀杀林昭,哪里会事先示警呢?最终的结果是,章明元已经过了太湖,林昭才得到消息! 当真是措手不及,使得杭州本来一片大好的局面瞬间发生了变化。 最开心的当属于吕吉了,可以说是在最后关头,就要绝望的时候,希望来了。 三司来派人查常平仓了,吕吉听到这个消息,几乎笑出了声。他很清楚,孟氏粮行之所以能支撑这么久,就是因为动用了常平仓粮食的缘故。而今,朝廷派人来查,林昭该怎么补上这个亏空呢? 想想就开心,釜底抽薪之计,林昭挪动公帑,动用朝廷常平粮,可是一桩大醉。没有人作对了,那杭州的粮价就是自己说了算…… “大兄,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大郎总算是出手了!”吕善满脸笑意,完全是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也许是压抑的太久,骤然间吕吉特别开心,难得大笑道:“不错,总算是赶上了!”这些天他承受的压力着实不小。 “嘿嘿,大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奔要害,这次林昭要为难喽!”吕善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满脸得意的笑容。 此刻,只需要满心欢喜地等待吕升卿、吕和卿兄弟的到来,一同看好戏! 杭州其他的粮商们也终于松了一口,他们暗中已经得知消息,林县令可能是用常平仓的储粮在支持孟家。而今,这个来源就要断了,杭州地面上就没有平价粮了,那么……好多人已经开始在梦里数钱了。 当然了,也有一些聪明人,或者说见识高远的人敏锐意识到了危机。吕吉说让等五天,果然有了转机。 只是他们没想到,转机会是这样的! 大宋朝三司都参与了,吕吉怎么会知晓朝廷会派人来呢?联想到之前又传言,难不成吕家在朝廷真的有后台,竟然可以请动三司! 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场商业竞争,已经上升到了朝堂争斗的地步,弄不好是会出事的。虽说目前局势似乎对吕家有利,但是天知道接下来会怎样。经历了之前的杭州叛乱与私盐案,只要是有心的杭州人,怎么敢轻看林县令?郡王都倒台了,难不成吕家背后的人比郡王还要厉害? 钱财是好,可要有命才能花才行。囤积居奇,哄抬粮价本就是有风险的事情,朝廷要是真想治罪,他们一个个都跑不了。想必之前林县令也是顾忌吕家背后的人物。同时有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所以也才隐忍不发的。 现在把林县令逼急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可不好说?有道是官官相护,要是真出了事情,官府兴许不会动吕家。可是他们呢?说不定都会成为替罪羔羊。 一时间很多人心里都有些忐忑,对于比较理智的人而言,此刻赚钱多少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如何全身而退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很多人懊悔不已。当初一时贪念。跟着庆和一起行囤积居奇之事,听信了吕吉的话,现在某种程度是被吕家给绑架了。不过想要脱离也不是没有机会,就看怎么选择了! 其实这就是一场赌博,赌的事林县令能够获胜,还是吕家背后的人更厉害?所以这把迟来的刀。确实帮吕吉挽回了局面,从临死的边缘拉了回来。但是在某种程度也种下一个更大的危机,让更多人动摇,走向了观望的中间地带。 至于接下粮商们会怎么选择,那就要看,林县令与之章勾押官的交锋胜负了!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林昭接到消息的时候,章明元已经过了太湖。数日之内就会到钱塘。 三司的人突然要查常平仓,这让林昭有些意外,而且还直奔杭州,还是如此关键的时刻,这未免有些不同寻常。可是三司一向与制置三司条例司不对付,不像是吕惠卿的动作! 林昭心中有疑惑,更有担心,明明奏章已经送去了汴京,皇帝为何还要下旨调查呢?是皇帝赵顼没有收到奏章,还是不以为然。有意如此的? 如果是后者,后果是相当可怕的。倒也不知没有可能,毕竟在赵顼心目中当下最为重要的便是青苗法,耽误了此事,皇帝心中恼怒也是正常的。 但林昭觉得。应该不会是这样,通过与赵顼的几次接触,这位年轻的皇帝不是这种人,至少不会这么冲动,这么快翻脸不认。 那么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滑稽的是,同一天苏州江南河终于打捞了沉船,恢复了河道通行,那艘沉没的驿船也被发现。 驿船沉了,奏章也全部沉入了河底,这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最为关键的事产生的结果和影响很严重。 没了奏章,便不能证明林昭之前有奏请。那么性质就变成私自动用常平仓粮食。而且从始至终,为了让奸商们摸不到头脑,方便维持市场,林昭都是在借助孟氏粮行出售粮食,平抑粮价。 但也很可能被说成是以权谋私,甚至是贪污挪用公帑,关键就看别人怎么看了,总之需要的是证据。 现在唯一正证明自己清白的,便是知州赵抃了。赵老先生素来以铁面无私著称,很有声望,他的证言应该很有说服力的! 只是赵抃一定会百分之百帮自己吗?会不会因此事反而让赵老先生受牵连呢?现在这一切都不好说,也说不清。所以必须未雨绸缪,至少要先应付了章明元才是!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呢? 钱塘县常平仓的粮食几乎已经见底了,到时候该怎么向三司交代呢?不止如此,还欠了蔡京许多的粮食,之前阴了人家一道,将蔡京蒙上船,现在不能再连累人家。 可是一时间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粮食填补亏空呢? 填不上,后果必然很严重。一个是少不得有人要弹劾自己,说不定还会论罪。另外一个,杭州好不容才有起色的粮市只怕又要一塌糊涂,受伤害的终究还是老百姓。 这是林昭不愿意看到的。为今之计,粮食才是关键,林昭觉得,得去见见某人,尽量争取,将这个窟窿“补”上! 第一六二章冒险大戏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通红与金黄相间,晚霞很是绚烂。余晖从云层之中透射出来,洒在西湖之上,波光粼粼,风景格外动人。 尤其是湖边的雷峰,以及峰上的黄妃塔(雷峰塔),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之中,倒影在湖面上,与湖光山色一起,组成一幅绝美的西湖晚照图。 雷峰夕照,不愧是是西湖十景之一! 林昭赞叹一声,随即登上雷峰塔,站在塔顶凭栏遥望,西湖风光尽收眼底。青山巍巍,湖光荡漾,游船荡漾,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美妙。再远处的山峰郁郁葱葱,夕阳下山脊镶上了一道金边。 孟若颖已经在那边的山上购置了许多土地,购买茶园,种植茶树。想想要不了许久,兴许就能喝上第一杯正宗的龙井茶了,林昭心里有些小兴奋。再远去,还购置了大片的田产,准备来年用来种植棉花! 远处杭州城高大巍峨,房屋鳞次栉比,屋顶上飘起了袅袅炊烟。看到这一幕,林昭露出一丝笑意,这一两个月的坚持总算没有白费。至少钱塘县的百姓们还有粮吃,还能如此从容地生火做饭。 不知道再过些日子会是什么景象?想想就让人心烦!突然,一阵风吹来,林昭只感觉寒意扑面而来。 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了?转念想想,如今已经是熙宁二年的年底了,十一月已经快结束了。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快两年了,时间过的真快,两年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正在沉思之际,楼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随即隐隐有脚步声,林昭吩咐身边的于玄道:“去迎一下张东主!” 林昭今日要见的人就是广济粮行的张子恒,之前有过接触,现在林昭很需要帮助,心中也在酝酿一个大计划。因此再次找到他。 雷峰塔本来是游览胜地,之前赵世琚在杭州时,经常登塔作画,这里也成为其谋反策划地之一。谁愿意和谋反沾边呢?所以人们有意无意地都选择避开。 加之陈琦有绑架了孟若颖,最后死在雷峰之上,打那之后。便很少有人来这里,故而显得越发的冷清。 林昭选择在此处见张子恒,就是为了清净无人,同时也是为了让张东主安心。上次林昭上门拜访,并赠送礼物,实际上就是一种挑拨离间。张子恒很被动被利用了。 即便他一再解释,也被怀疑了许久,几乎是百口莫辩,对林昭的戒心也比较重。所以第二次上门并不合适,直接约见,张子恒难免会多有顾及,所以这僻静的雷峰塔倒是个好地方! “公子。张东主到了!”于玄在身后欠身禀报。 林昭这才转身,见到略微有些气喘的张子恒,微笑着歉然道:“张东主受累了!” “林县令客气,能来此饱览西湖风光是张某的荣幸!”张子恒很是客气。 “不知道张东主的风湿症好些了吗?”林兄继续与之寒暄。 “已经好多了,多亏了林县令赠送的棉裤,相当保暖,如今虽然已经到了寒冬,但一点都不冷!”提及此事,张子恒还是很兴奋,很满意。只不过一瞬间。他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 有道是拿人家的手短,林县令故意提到这茬,是点名让我报恩吗?张子恒不由有些拘束了。 林昭见到张子恒眼神,便已经心中有数,摇头道:“张东主别多想。林某只是随便问问,不过今日找尊驾前来,确实有要事商量!” “林县令有何吩咐?”张子恒心中一凛,该来的迟早要来,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吩咐谈不上!”林昭一摆手道:“今日还是要与张东主谈生意,开诚布公地谈!” 见林昭的表情异常的坚定,张子恒没来由地心中一震,说道:“林县令的意思是?” “借粮!”林昭直言不讳。 广济粮行能成为钱塘第三,证明张子恒还是有能力的,他的消息也很灵通。现在大抵是个什么局势,他心里有数,现在两下里一印证,更是了然于心! “借多少?”既然是开诚布公,张子恒也不拐弯抹角,林县令已经第二次找他了,要是还不识相就有些过了。实际上他也是无奈,被林县令盯上,左右为难是肯定的。 林昭随即说出了一个数字! 张子恒有些惊讶,这个数字远比想象的要少,而且少的不是一点。 “林县令,只是这些吗?”在他看来,如果林县令真的遭遇了危机,这些粮食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应付。 林昭点头道:“是的,借用几日,若是粮价上涨,则连本带利归还。若是下跌,则以今日价格三倍归还,张东主以为如何?” 如果单纯是一笔生意,以这个方式归还,怎么都不会亏,是稳赚不赔的。何况数量远比心理预期的要少,又欠了林昭一个人情,要是不借,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张子恒迟疑片刻,点头道:“好,在下将便借粮给孟氏粮行!” 这老家伙久在商场,经验老道,有些话要说明白。只是借粮给孟氏粮行,是商业行为。而与县衙,县令等政事无关,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牵连到自己。 “好,多谢张东主!”林昭松了一口气,张子恒肯答应,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布局成功开始。 “张东主,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的储粮也不少,我建议你尽量早些抛售,否则会损失惨重!”林昭迟疑了一下,又说了这么一句。 张子恒心底顿时一震,林昭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忽悠,想要骗我给予帮助?可是林昭的眼神始终坚定自信,根本不像是无的放矢。 难道局势根本就没那么严重?否则何以只借这么少的粮食呢?想必林县令已经成竹在胸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昭透露出来的这种强大自信,让他不由自主地信任。正是因此,他才愿意答应借粮。 那么关于粮食价格一事,也将确有其事吗? 林昭见状,笑道:“张东主,你我也算有些交情了,何况尊驾本就是仁善之人,多有顾虑,迫不得已完全可以理解。林某不愿意看到尊驾这样的好人受损失,想必对那些黑心钱你也不屑一顾,所以…… 请你相信,也许之前我有利用你的意思,但是这次不会。我对自己有信心,也请张东主对我,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 张子恒再次心中一动,林昭这算是完全的开诚布公吗? 林昭道:“张东主慎重考虑下,我有事就先走了。今日林某欠下尊驾一个人情,来日定当厚报!”说完便扬长而去。 张子恒呆呆站在原地,似乎在沉思什么。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赌注,而今看似在选择,实际上无形之中已经下注了。只不过是赢多少,输多少的差别! “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吧!”张子恒喃喃自语,一抬头正好瞧见天边晚霞无比绚烂! 于玄随着林昭下了雷峰塔,但是一路上心底都在犯嘀咕,到了塔下他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公子,只借这么点粮食够用吗?” 从林昭说出那个数量的时候,他便在疑惑,如果这是这么点,那完全是杯水车薪。他很疑惑,公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会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我知道!”林昭头沉声道:“可你觉得如果数量再多,张子恒能答应吗?” 于玄点点头,又猜测道:“公子是打算从余杭县,可是……” “你也知道,三司来人,蔡元长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不能麻烦他!”林昭道:“索性我们只是从余杭县取了少许粮食,现在全部还回去……” “还……?”于玄有些懵了,现在粮食最为缺乏,最为紧要的时候。借都不够用,还要往外还,开什么玩笑? 林昭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道:“事已至此,我们根本借不到足够的粮食,所以只能赌一把了!” 于玄猛地看着林昭,有些明白了,看样子公子是胸有成竹了,只是到底用什么办法呢?到现在他竟没看出一点头绪! 林昭一招手,让于玄附耳过去,低语一番。 于师爷眼睛里渐渐多了一抹亮色,不过又有些迟疑,低声道:“公子,这样做风险会不会太大!” “这时候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只能铤而走险了!”林昭叹道:“风险大,收益也大,要是成功,不仅解决目前的困局,还能够趁机反击,一击必胜,所以值得冒险一试!” “好!”这个时候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全力一试了。不管林昭做出什么选择,于玄都会坚定不移地追随支持。 林昭嘱咐道:“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一定要抓紧,更不能走漏风声,成败前程,乃至于身家性命都在此一举!” 于玄省的轻重,点头道:“公子放心,一定妥当!” “好!”林昭点头道:“稳妥起见,我再去一趟州衙,如果赵知州和苏通判配合,这场戏或许能演的更好!” 林昭觉得,现在自己就是一个导演,人物、道具都有了,接下来的表演环节至关重要。 剧情能否朝着预期发展呢?林昭有些紧张,奈何没有退路。唯有全力以赴,导演好这场冒险大戏! 第一六三章准备就绪 三司派人清查常平仓,接到这样的消息,蔡京顿时有些懵了。 怎么会这样?这不合理啊! 林昭不是已经上书官家了吗?难道官家没同意?应该不至于啊!反过来派人清查又怎么讲?难道是龙颜大怒?难不成林昭失宠了?这也太快了吧?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看来是一点都不假! 蔡京有些震惊,但更多还是担忧,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借粮给林昭的,现在有麻烦了。 不过好在才只是个开始,运出去的粮食并不多,只要掩饰做得好,估计能马马虎虎过关。反正这边青苗法已经开始推行,放出去不少的青苗粮,统计不是特别清楚也是有的,现在就希望三司的官员不要太较真就是了。 正在考虑怎么蒙混过关的蔡县令怎么也没想到,林昭竟然把粮食送回来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林昭的亏空那么严重,怎么还如此爽快地归还粮食呢?蔡京很意外。 难道是因为林昭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不想连累别人?仗义,蔡京很感动。 亦或者林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成竹在胸?神奇!蔡京很好奇! 不管怎么着,蔡县令算是服了林昭了。言而有信,为人仗义,能力出众,这样的人值得交往。 蔡京也在密切地关注着局势,看看林昭这边到底如何应对,是个什么结果,如果能帮上忙,定然义不容辞。 而此时,处于风口浪尖的林县令正匆匆赶去杭州府衙,去拜见赵知州和苏通判。 苏轼也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虽然不大赞同青苗法,但对执行者并没有什么偏见,毕竟皇命难违,何况这个还是林昭。彼此之前一起合作,剿灭叛乱。查清贩卖私盐,彼此间的关系不错,苏轼对林昭也是多有赞赏与好感。 他已经听赵抃说起过,林昭打算动用常平仓赈灾的事情,对林昭的这种义举很是赞赏。故而有些事情看在眼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给予方便。 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朝廷竟然派人清查常平仓。不早不晚,真实的,两位保守的大臣第一次对旧党的做法感到厌烦。 总之,着急的不是林昭一人。赵抃与苏轼同样很焦急。 赵抃正坐立不安的时候,林昭到了! “东阳!”话到嘴边,赵抃打个招呼,迟疑了一下,他有些诧异,林昭脸上并非惶急,反而显得分外沉静。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也算是的难得了,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昭拱手道:“见过老大人,苏通判!” “东阳可是为常平仓一事而来?”苏轼开门见山,沉声询问。 “正是!”林昭轻轻点头。 赵抃捋一捋已经有些花白的胡须,说道:“东阳不必担心,驿船沉没是意外,我们之前也不知情。我们有过奏请,只是因为意外没有到官家手中而已,老夫会亲自向官家分说的!” “多谢老大人!”赵抃果然一身风骨。为人正直,这句话可不是分说那么简单,言下之意会承担相应责任。寻常的官员可能首先会撇清自己,推卸责任,但赵知州反其道而行。林昭很感动,对赵抃也越发的敬重了。 苏轼也道:“情况我也知晓,也会上疏向官家解释的,你就放心好了!” 遇到两位这样通情达理,乐于助人的上级,林昭的人品算是相当不错了。不过两位上官显然都会错了意,误会了林昭的意图,他们本身的想法也有些太消极了。 “两位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昭摇头道:“上疏说明,想必官家也会理解,但费时费力,其中也可能多有变动,我不想因此连累了两位大人。 再者,现在常平仓的问题要是暴露出来,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杭州的粮价就控制不住了,百姓生活难以为继,只怕要出问题。” 杭州的粮价也让这二位很是头疼,故而林昭一说起,两人顿时大皱眉头。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这是最让人愤恨的行为。 奈何官仓无粮,无力平抑,赵抃和苏轼着急之下,甚至动心思采用强制手段。奈何缺乏证据,故而不得不谨慎。幸好林昭一直维持着大局,才没有出大问题。可是现在,麻烦出现了! 两位地方高官都是一阵叹息,片刻之后,苏轼才反应过来,林昭是什么人?向来是聪慧多智办法多,不服输而出名。他岂肯轻易认输,坐以待毙?既然他能来此,并且说出这番话,说不定已经有万全之策了。 苏轼突然轻轻一笑,问道:“东阳可是有了什么对策?” 赵抃也反应过来,满怀期待地看着林昭,只要有可行的办法,他们一定会全力支持。 知我者苏子瞻也!林昭沉吟片刻,说道:“办法倒是有,只不过有些冒险!” “怎么讲?”两位地方高官顿时来了兴趣,表情也凝重了许多。 “我有个想法……”林昭随即一番叙述,两位听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林昭竟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这家伙到底是人,脑袋里竟然会有这等主意。好在是用在正道上,这要是用来搞歪门邪道,只怕要误入歧途。 解释之后,林昭说道:“并非是我心生歹念,想要以卑鄙手段蒙混过关,而是粮市局势紧张,功亏一篑着实可惜,所以才会想到此等冒险计策……” 赵抃沉默了,林昭这招确实有些冒险,一旦出事,只怕会被人大做文章,造成的后果会相当严重。欲盖弥彰,意欲何为?说不定还会被论罪。可是要不这么做,那杭州的局面恐怕也会乱成一团,难以控制! 这都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思虑了很久,苏轼问道:“东阳,你有把握吗?” “技术上,肯定没问题,我已经着人加工赶制了,希望两位老大人从旁协助一二。再者,事关重大,我不大敢自作主张,所以才来请教二位大人……当然了,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自然由我一人独立承担,只是希望两位能做个证人!” 赵抃沉思片刻,点头道:“东阳放手去做吧,老夫相信你! “嗯!苏轼心中本已有了七八分赞成,见老成持重的赵抃表态,再不犹豫,当即点头答允! 林昭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自己的想法倒是好,可两位知悉内情的上官要是不同意,一切都是白搭。索性直接开诚布公地谈,争取他们的允许,粮市混乱并未自己一个人的问题,赵抃与苏轼也很头疼。 所以彼此之间有共同的利益的,加之两人的品性,林昭觉得可以一试!即便出了事情,也会重量级的人物出面帮忙澄清,不至于孤立无援。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将两位地方高官与自己绑在了一起,有他们协助,很多事能更加顺利,也更有底气了。 赵知州与苏通判如何看不出林昭的心思,好在素日多有了解,知道他初衷与本意都好的,才答应下来。 林昭并不知道,赵抃之所以点头,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他不会想到,只要他不提出着实过分的要求,赵老先生都会不遗余力,无条件地支持。 林昭回到县衙的时候,于玄向他报告:“广济粮行已经秘密将粮食送来!” “很好!”林昭旋即又问道:“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于玄回答道:“恰好孟家最近正在修缮几处下雨受损的店铺房屋,工匠都是现成的,而且很可靠,现在正在连夜赶工,明晚之前一定妥当!” “好,盯着点,抓紧时间,章明元可能已经到苏州,快的话可能后日就会到杭州,务必在明晚一切妥当!”林昭又强调一遍,作为一个导演,想要拍出一部精彩的大片,道具不精良怎么能行? 林昭又嘱咐道:“还有,常平仓平素的那些差役,都给我看紧了,必要的时候换成我们自己人!” “是!” 而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七七八八,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是表演了。这场戏很重要,千万不能演砸了,所以每一个参与者都必须全力以赴。尤其是林昭这个导演兼主演,压力着实不小! 张子恒很快就派人将粮食给林昭运送过去,毕竟数量不是很多,准备起来很容易。选择已经有了,答允的事情也兑现了,至于其他事情,且先看着吧! 一时间张东主也不愿意想太多,还是顺其自然吧! 冬季天气寒冷,尤其是入夜之后,有风湿病症的张子恒早早地窝进了温暖的房间。 至于运送粮食,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掌柜老汪来处理,这位老伙计跟随日久,他很放心。 或许是因为冬季怕冷的缘故,最近一段时间,张子恒并不了解老汪的每日的行踪,很多事情难免有所疏忽。 张子恒并不知道,老汪在广济粮行的处理完事情,并没有立即回家休息。反而趁着月黑风高,匆匆出门去了。 这厮鼠头鼠脑地转过几条街巷,最终的目的地赫然正是庆和堂! 第一六四章我们谈谈吧 庆和堂,吕善惊道:“张子恒借粮给林昭了?” 汪掌柜点头道:“借了,已经送过去了,但是并不多!” 这厮是跟随张子恒时间久了,但并不代表他就绝对忠诚。从他劝东家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赚黑心钱的就能看得出,这厮心术不正,是个贪财好利的主! 这汪掌柜确实如此,他看到其他店铺都在存粮涨价,老板赚了钱,掌柜伙计都能跟着沾光,多分点钱财。尤其是他这种管事的大掌柜,从中捞一笔很容易。偏生他遇上了一位有些泥古不化,大发善心的东家,致使他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久而久之,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于是便动了歪心思,开始有些禁不住诱惑。 上次林昭去广济粮行登门拜访之后,吕氏兄弟对张子恒就越发的重视了,自然想要了解其一举一动。 张子恒接近不了,只能曲线想办法,汪掌柜便是一个成功的突破口。于是与他们安排人去接近汪掌柜,最终一步一步地将其拉过来。利用其贪财的特点,将其收买! 吕吉能够确定,孟家的粮食来源是常平仓而非广济,便是这位汪掌柜主动告知的。 今日张子恒让他给孟家送粮,这厮认为是个重大发现,因此巴巴地赶来报讯。 可是这个讯息本身看似很重要,却让吕氏兄弟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是莫名其妙。 汪掌柜很快被打发走了,这种人,只要给钱,什么事情不能办?完全就是个利用的工具。吕氏兄弟这才合计一番! “大兄。按照姓汪的所言,林昭借那边点粮食做什么?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啊!”吕善一直很是不解! 吕吉也沉吟不语,这一招确实有些让人看不懂! 吕善猜想道:“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林昭就没有动用太多粮食。要么就是张子恒在捣鬼,实际支援林昭的粮食绝对不止这些!” “不好说,林昭做事一直神神秘秘的,实在猜不透他的用意。”吕吉摇头道:“从始至终,我们都是在猜测,根本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到底怎么样,现在还很难说!” “这……大兄,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无所作为吗?”吕善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故而一直惴惴不安!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吕吉轻轻摇头:“找不到地方的弱点,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何谈对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我们只知道自己,对人家一点深入的了解都没有!” 不经意间,吕吉心中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所谓知己知彼,林昭他是不了解。实际上,他未必对自己一方的事情全都了然心中,至少对形势的判断就有些一厢情愿。所以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算了。静观其变就是了,二郎、三郎就要来了,他们可能带来更多消息,兴许他们会有更准确的判断!”吕吉觉得,现在轻举妄动,贸然行动反而不好。 “也是,听说三司的官员马上就要到杭州了,我们拭目以待吧!” 章明元来的很快,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因此途径淮南的时候便泄露了身份。南下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江南各地。也正是因此,才让林昭不至于完全措手不及,哪怕时间短,也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也正是因此,章明元才更着急。几乎是马不停蹄,一路直奔杭州钱塘县。 章明元在此之前不过三司里一个小小的勾押官,不出名,根本就没人在意。可是现在他完全就是两浙一带的风云人物,杭州城里许多人都对他的一举一动分外关注。 他的存在,关系到了很多人的利益,甚至是身家性命。章明元不曾想到,今天自己会有这么高的关注度。 一到杭州馆驿,知州赵抃便邀请他到州衙赴宴,接风洗尘。他的官职虽然不高,但身负皇命,更代表三司,地方官礼遇也可以理解。不过意赵抃大人的资历和地位,似乎用不着这样…… 有些人觉得奇怪,也有很多人称赞,称赵抃大人这是谦逊! 章明元有些受宠若惊的,赵抃是挡过开封府衙的人物,地位影响非同一般,对他如此优待,他能不给面子吗? 尽管他很想第一时间冲去钱塘县常平仓,也只得先乖乖参加宴会。虽然存了公报私仇的心,却也不能做的太明显。章明元情知检查已经失去突然性,却也不可奈何,希望到时候能有所斩获吧! 赵知州拉下老脸,就是为了给林昭争取更多的时间,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赵抃在州衙门招待章勾押官的时候,林县令也没闲着,正在常平仓巡视,做最后的检查。 林昭担任县令已经快一年时间,常平仓作为重中之重,自然要有自己的心腹才行,尤其是今日要有重要机密,更得小心翼翼。 于是乎有的人被放假回家,余下的都是能让人放心的,抑或是是从孟家调来的忠仆。当是工匠们一锤一锤的敲下去,随着一个个粮仓装的满满当当,林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尧甫、伯洲,能够以假乱真吧?”林昭笑着问道。 于玄嘿嘿一笑:“现在算是明白了,没想到公子早有打算,看着确实能瞒天过海!” 苏岸也是惊叹连连,其实这个办法很简单,只是之前并没有人敢如此嚣张,敢在常平仓这么重大的事情做手脚。林公子的创意不是一般的多,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林昭瞧见苏岸惊奇的眼神,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仔细想想,自己有什么能瞒过皇帝赵顼呢?索性就让你看个真真切切。反正我没有私心,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自己看着办吧! “表面上看是没问题,可是内里……希望这个章勾押官不要太难缠就是了。”林昭轻叹一声,说道:“你们都小心些,明日要记得随机应变,只要渡过了这一关,我们就赢定了!” 就在此时,有人前来在林昭耳边低语几句,林县令顿时心神一震。常平仓这边虽然紧张,可有些事情忙里偷闲也得去办! 林昭来到孟家商行时,孟若颖已经等候在前厅! “那个人醒了,一直嚷嚷要见恩人,似乎很是着急,想要离开,没办法才通知你的!”孟若颖很是歉意,她知道林昭这几日很忙,不敢轻易打扰。 林昭摇头道:“没事,那边都已经妥当,出来偷个闲也不错!”旋即嘿嘿一笑,给美人一点鼓励。 “嗯!” “对了,交待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林昭进去之前柔声询问,此番事关重大,分工明确,孟若颖也要参与其中。 孟若颖道:“钱财已经备好,很充足,已经在城中租赁了好几处仓库,该准备的全都妥当了,你就放心好了!” “如此甚好!”林昭笑道:“记住,一降价就迅速抢购,我们亏空的太多,必须补回来!他们吞进去多少,就让他们吐出来多少。” “嗯!”孟若颖点点头,脸上满是牵挂,担忧道:“你……一切小心!”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林昭说完便往后院的一处房间走去。孟若颖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林昭的背影,眼睛里写满了关心与担忧。 林昭则是进门去见一个人,正是钱江三蛟的老大! 自从那日将其救活之后,就一直秘密让其在孟家宅院里养伤。孟若颖知道此人与货船沉没,老孙头等数十船工死亡有关,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人物和证人。哪怕知道可能是仇人,依旧照顾的很精心。 今日钱老大醒来之后,便一直嚷嚷这要离开,尽管他重伤未愈,却十分坚持。孟若颖无奈,只得派人前去通知林昭。 林昭本来打算,等钱老大彻底痊愈之后,再与之交谈的,现在看来是得提前了,正好这会有个空档!与他聊聊,也好心中有数,好戏演完了就该算账了! 走到房间外,便听到有人呼喊道:“让我走……” “不行,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不能离开!”青年侍从不断劝阻,效果似乎不明显。 “你家主人到底是谁?我不能当面拜谢恩公,也总得知晓姓名,来日再图回报!” “抱歉,家主姓名不敢擅称……” 钱老大咄咄逼人,不断追问,青年侍从唯唯诺诺,就是不正面回答。 时间稍微一长,钱老大便有些着急了,正要发脾气的时候,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推门而去。 “公子!”青年侍从一见林公子,顿时松了口气。 林昭一摆手,青年侍从如蒙大赦离去! 钱老大并不认识林昭,只道是一位富家公子,探问道:“是公子救了在下?” “是的!” “多谢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林昭!” “啊!”钱老大迟疑了一下,待反应过来,顿时一声惊呼! “不必惊讶,也不必疑惑,我就是钱塘县令林昭。我能找到你,想必很多事情你都心里有数,我们谈谈吧!” 第一六五章满满当当 熙宁二年十二月初二,即便是江南的杭州也是寒意袭人,清晨还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大部分人们选择窝在房间里避寒,当然也有不少文艺小青新的才子佳人出门赏雪。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特殊的人,却是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尤其是各家粮行的东家、掌柜更是紧张不已,他们都在等候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今天,度支司常平案勾押官章明元要去查钱塘县的常平仓,这件无比重要的事情引起了许多人的高度重视。 因为关系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甚至是身家性命,更加关系到了钱塘百姓的生计,东南一隅的安定! 说来也巧,吕升卿与吕和卿,恰好在这一天赶到,赶上了一场好热闹。 “没想到章明元比我们跑得快,要知道他这么用心,我们何苦顶着寒风巴巴地赶来?”吕升卿看似在抱怨,但嘴角却挂着得意的笑容。他们并不知道度支司的小勾押官与林昭有什么恩怨,这样的局面也算是意外惊喜吧! 吕和卿笑道:“二兄就莫要抱怨了,只要事情办妥了,跑一趟又如何?”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吕善,这会变得和孙子一样,讪笑道:“二郎、三郎来的正是时候,正好看好戏!” “嗯,我倒要看看,林昭到底有什么能耐?怎么躲过这一劫!”吕升卿虽然从未和林昭打过照面,但心里似乎已经恨极了林县令。 吕善附和道:“只怕他是在劫难逃了!” 吕吉却不以为然道:“二郎,还是需要谨慎些,我总觉得此事怕是不那么简单,林昭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的出奇举动不少,这一次未必没有。”这厮从最初的轻视,到现在的重视,几次交锋下来,对林昭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隐约觉得林昭有些深不可测。内心之中甚至有些胆怯。 吕升卿对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说法有些不悦,不由眉头大皱。他到底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而且容易志得意满。 相对来说吕家老三吕和卿就沉稳的多,做事也就更为慎重。他很清楚大哥吕惠卿将自己派到此处的目的,实际上就是让自己全权负责杭州事务。所以他不得不谨慎。 吕吉多年来一直负责帮忙打理生意,可以说是头号心腹家仆,谋略与能力都不错,他这么说必然是有道理的。再者,林昭的经历可以说是天下皆知,仔细想想还敢疏忽大意吗? 吕和卿问道:“吕吉你有什么想法?亦或者什么发现吗?” “没有!”吕吉摇头道:“前日林昭从广济粮行借了一些粮食。但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的。加之对林昭的真实情况不了解,所以根本不看不透……” 吕善插嘴道:“除非是他根本没有动用常平仓的粮食,亦或者张子恒等人给了他更多的支持,否则翻不起什么浪花……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似乎并非如此……” “至于如此神秘吗?”吕升卿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吧。看看林昭到底有什么通天彻地的能耐,让你们如此紧张!” 吕吉道:“我一直在想,林昭到底有什么办法,用那么少的粮食瞒天过海?” “他到底会怎么做呢?”吕和卿喃喃自语,虽然他对二兄很无语,不赞同其想法、却也无可奈何,正如吕吉所言,至少目前毫无头绪,应对之策也就无从谈起了。 何况这场戏的主角是章明元,从汴京临走时大兄有交代。可以加以引导,但是绝对不能深入太多,授人以柄,那么现在只好静观其变了。 吕和卿问道:“吕吉,之前尾巴都清理干净了吗?” “已经全部妥当。三郎放心就是了!”吕吉信誓旦旦。他并不知道,就在昨晚,林县令一脸沉重的笑意,从钱老大的房间里走出去。 林昭昨晚单独会见了钱江三蛟幸存的老大,与之交谈了很久。没有人知道林公子到底和他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林公子在深夜离开的时候,吩咐人继续好好照料钱老大。 此事关系重大,但是林昭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今日他必须全力以赴,冒险大戏已经开场了,能否成功就在今朝。 章明元一大早便来到了钱塘县常平仓,杭州和钱塘县负责户粮财富的官员都跟着一同到来。 作为钱塘县令,林昭自然要出面接待,常平仓的小吏早已等候在门口,满脸堆笑迎接一众达官贵人。 这厮以前不受重用,虽然能混吃混喝,但是没什么油水。自打林昭接管钱塘县之后,因为用到常平仓的机会多,故而对这名小吏比较重视,再加上一些金钱的犒赏,没用多久,小吏便忠心耿耿地归顺了。 投桃报李,林县令对他好,所以小吏表现的也格外卖力。 章明元虽然只是个小官,却完全不把一个下属的小吏放在心里。 虽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小吏也不以为意,依旧殷勤周到,表现相当的出色。 林昭看在眼里,很是满意,笑着点点头迎了上去。事前做充分的准备,是万全之策,是必要。但若三司衙门的人好说话,兴许检查就是走过场,一切都好说。不过联想到吕惠卿,林昭还是不敢掉与轻心。 “章押官,在下林昭有礼了!”仔细算起来,林昭的品级在章明元之上,若非其身负皇命,代表三司,林昭是不必对他这么客气的! “林县令,在下章明元奉旨清查常平仓,还请林县令予以配合!” 这厮回答的很公式化,林昭抬头瞧见章明元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似乎很严肃。 呃……是个这号人物?要是较起真来,可有些麻烦啊! 随即,林昭又留意到章明元的眼神,即便对方有意隐藏,只是一闪而过,但依旧能瞧见一丝恨意! 他恨我?林昭心里咯噔一下,仔细回想,并不认识此人,与之似乎也并无什么交集?哪里得罪他了?难不成大宋朝的党争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就因为我和王安石走得近,推行青苗法便如此态度?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林昭并不知道的,自己过往的一些无心作为,在无意间竟然莫名其妙地得罪人了。说起来他也真是冤枉,唐介之死完全就是个意外,可是这个黑锅似乎背定了。 林昭心中更多的想多是,这厮八成与吕惠卿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一个不争的事实,今天似乎有些麻烦! “那是自然,章押官请!”林昭现在早已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泰然自若的本事,所以毫不惊慌,小心翼翼地招呼着。 章明元也不客气,当即大踏步走进常平仓。身后跟着许多人,都各怀心思,拭目以待。 飘飘洒洒一上午的雪花竟然停了,太阳也露出头来,如此一来开仓检察就方便的多了。章明元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他,林昭何尝不是也这样想呢? 常平仓因为储存的粮食很多,故而粮仓的设计与维护都做的很好! 先是选择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修建,这样能够防涝防潮,然后打地基,地面上的土层几乎被烧成陶化,从而很好隔绝潮湿,然后再以木质修建粮仓。 奈何前段时间杭州的雨水太多,为了防止木质的粮仓受潮,特意又在外面邮件了很高一层砖墙! 如此一来,想要查看里面的储粮,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开顶部,平日里存储取出也都是这般。 梯子已经准备好,章明元妻子派上查看,第一个,第二个……连续三四个都满满当当的。 不着急,这才只是个开始,兴许问题在后面,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管是谁,门面都会做好的。 章明元亲自带队,同时命随从与杭州府的一些官吏同时帮忙清查。 现场忙忙碌碌一片,场面有些混乱,于玄见状走到了林昭背后,身后早已汗津津的,他有些紧张,正在努力是克制着。 “沉住气,这会是最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能出了岔子!”林昭见状,提醒一句,话是这么说,他自己看似淡定,但实际上紧握的拳头里也汗津津的。 “是!” 林昭道:“你做好准备,一有消息,立即通知若颖和张子恒!” 于玄轻轻点点头,站在公子身后,似乎有种莫名的自信,心情平复了许多便去办事了。 章明元这边的检查还在继续,他本以为后面一定会出问题。可是一个个粮仓被打开,看到的都是颗粒饱满,数量足够的粮食…… 那边有一位杭州府的户粮官正在爬梯子,结果被雨水浸泡的砖石与木板不牢固,竟然瞬间垮塌了。那位官吏倒下的时候,粮仓里的粮食顿时溢流出来,跌在上面并未受伤…… 章明元的心情越发的沉重,越发的失落,当所有的粮仓依次打开的时候,他彻底失望了! 所有的粮仓都满满当当,也就是说,钱塘县的常平仓从来没有动用过? 第一六六章一石二鸟 今日,杭州所有的粮商们都翘首以盼,紧张万分地关注着林县令与三司官员的交锋,广济粮行的东家张子恒自然也不例外。 早间的时候,风雪刚停,张子恒便穿上了棉裤,顶着寒冷走到了门口。看着远处的天边,心中牵挂不已,也不知常平仓那边情况怎样了?不知道这赌注到底下的是对是错? 正在此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青年伙计飞奔而来,急匆匆地冲到了广济粮行门口。 “张东主……于师爷让我告诉你,赶快开仓售粮!”青年伙计也不知道是跑的太着急,还是太兴奋,急速喘息着说出了一个万分重要的讯息。 “成功了?”张子恒顿时有些兴奋,惊喜不已。 “是的,张东主,一定要快,晚来就亏了!”青年伙计的脸上的表情不会骗人,张子恒更相信林县令的人品。 随后早已准备妥当的广济粮行,各个店铺率先开始出售粮食,继而与林县令有过接触的店铺陆续开门了。 风雪停了,出来购买粮食的百姓门本来就有很多。眼见诸多粮行纷纷开门营业,降价出售,欣喜不已,消息顿时传开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出门购粮。 沉寂许久的杭州粮市复苏了,并且很快热闹起来! 汪掌柜将消息送到庆和堂的时候,吕氏众兄弟已经得到消息,毕竟消息已经在杭州城里传遍了。 “粮仓全部满满当当?”吕升卿与吕善震惊不已,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结果着实太过惊人了。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他真的没有动用常平仓?”吕善不断的自问,莫名不已,着实想不到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升卿更是恼怒不已。明明林昭是在劫难逃的,可以这么轻松就脱险了呢? 吕和卿与吕吉则沉默地坐在原地,默不出声,对他们而言,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 毕竟那是以出其不意著称的林县令。所以任何的结果都不外。当然了,他们心中始终有一份执着的侥幸,他们希望林昭这次能倒霉,可惜事与愿违,结果让他们失望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吕和卿最好奇的是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这一点。就如同智商水平落后了许多,太打击人了。 “不知道……”吕吉沉默地坐着,一动不动,表情有些僵硬!震惊也罢,疑惑也罢,这些心情都在他心里浮现过。但是到最后最多的还是恐惧。 常平仓没事,林昭安然无恙,钱塘县中立的粮商看到了交锋的结果,终于有了选择。大批的粮食被抛售,不过才一两个时辰,粮食的价格已经降了快一成! 囤积居奇失败了,哄抬粮价没有了可能。各个储粮众多的商家们争先恐后,想要将积压的粮食卖出去。生怕慢上一步,就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当然了,动手早的必然就受损少,比如广济粮行先一步得到通知,是最先开始开仓售粮,故而遭受损失最小,还有一些利润可言。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亏损是必然的,但他们清楚现在抛售只是亏一部分。不至于血本无归。 于是乎粮食的价格如同跳楼一般,比平日里低了好多,闻讯赶来的百姓更是掀起了一场抢购热潮。 孟若颖早已准备了充足的资金,在疯狂降价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迅速杀入市场。大量逢低收购。 在这场粮市大动荡中,必然会有人损失,而且是大损失! 那便是吕家的庆和粮行,他们的规模最大,储存的粮食最大,同样花费的收购钱财也更多。前些日子为了和林昭玩价格战,他们以三倍,甚至是五倍的价格反收购粮食,投入大的不是一点,可是回报呢?此刻的他们,无疑是最大的输家! 看着直线下降的粮价,吕吉哭了,庆和粮行损失惨重!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看到这样的局面,知州赵抃与通判苏轼都笑了,林昭的冒险成功了,粮食价格的问题也迎刃而解,如此圆满的结果,着实让人欣喜! 想想还是林昭胆子大,敢作敢为,着实惊险刺激。赵抃想起林昭曾经说过的那句“高风险,高回报”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切都过去了,有个好结果就行了。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过程不重要,只要看到结果就行了,三司的官员没能查出什么,没能将林县令怎么着。这就足够了,这相当于是一个绝对的利好消息,促使着他们做出选择。 当然了,也有很多人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头雾水的感觉! 这个问题也一直深深困扰着章明元,他也隐约听到风声,并且坚信常平仓有问题。可是清查之后,所有的粮草全都满满当当的,如此意外的结果让人莫名其妙,瞬间脑袋就懵了。 于是乎在林昭温文尔雅的笑容之中悻悻离开了,兴高采烈而来,失望透顶而归! 当章明元失魂落魄地离开之后,林昭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只是他,于玄、苏岸,乃至常平仓的小吏与伙计全都松了一口。冬季的寒风之中,身后传来一阵阵凉意,原来后背早已湿透了。 如此冒风险的瞒天过海之际,着实惊险,不捏一把汗才奇怪呢? “公子,他们走了,我们成功了!”于玄大口地喘息着,适才的气氛着实太压抑了。 “嗯!”林昭这才木讷地点点头,回过神来,问道:“交待你的那些事情可都办妥了?” “公子放心,第一时间通知了张东主与孟小姐,想必他们已经行动了,要不了许久,就会有消息了!”于玄虽然紧张,压力沉重,但是事无巨细,还是办的妥妥当当。 林昭点头道:“好,你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市面上都是什么反应?” “是!”于玄领命而去! “伯洲!”林昭叫过苏岸,吩咐道:“你去孟氏粮行见若颖,告诉他全力抢购,然后尽快将粮食运到常平仓来。我们必须尽快善后,说不定章明元回过味来,杀个回马枪可就麻烦了!” “是!” 林昭长出一口气,这才上前,完全打开那看似满满当当的粮仓,不由轻轻一笑。 当砖石被掀开,木板被取下,露出粮仓的侧截面的时候,秘密终于揭开了。 如果章明元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声疾呼,仰天长叹的! 这哪里是满满的粮仓,分明是个大骗局! 粮仓是圆柱形的,然后上面有个斗笠状的盖子,如果完全装满了,储存的粮食着实不少。 但实际上,林昭根本没有那么多粮食,即便是张子恒全力支持,也未必能够装满。 万般无奈之下,林昭想起了前世看过了影视剧,其中奸商贪官们各种偷奸耍滑的手段完全可以借鉴。 于是乎在粮仓顶部的十分之一处,加上了一个圆形的地步,横截面与仓底一样大。偌大的粮仓被分成了两部分,下面十分之九的部分空空荡荡。上面十分之一倒满了粮食,于是乎一个个粮食便看似满满当当。 章明元不曾料到林昭会如此胆大妄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心中有怨恨,本身就有些着急,突然之间又被满仓的假象所明白,瞬间既有些懵了。 稀里糊涂的也没有细查,便被表象所蒙蔽了。有了赵知州的帮助,那些杭州本地的户粮官吏很好地扮演了群众演员的角色,使得满仓的情况显得更加真实,然后稀里糊涂就忽悠着章明元离开了。 机巧加上些许的运气,林昭算是侥幸逃过一劫,这场冒险大戏也很精彩地完成了前面的一大部分。 林昭没等多久,于玄便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公子,各大粮商听闻消息,纷纷开门营业,大量抛售粮商,粮食价格已经降了几乎两成了!” “太好了!”林昭这下终于能松一口气了,杭州居高不下的粮价终于下来。 其实,那些粮商们本来就有心思,等得就是林县令与三司官员的交锋。林县令获胜,自然就偏上这一方。不只是中立的粮商,还有那么吕家的盟友也倒戈了,不过他们是被吓到了。 常平仓促满仓的消息传开,很多人都惊恐不已,如果是这样,怎么跟林县令玩?钱塘县的粮价根本就涨不上去,故而一个个全都知难而退。 于是乎杭州粮市出现了一个很奇葩的局面,粮食价格也走出一个很有特点的折线图…… 苏岸很快也回来了,说道:“孟小姐已经出手了,广济的张东主得到消息,也在帮忙,一批粮食已经在往这里送了。” “很好,赶快找些人少,立即装粮食,这次要真的满仓!”林昭听到各方面的进展都很顺利,当即舒了一口气,一番吩咐。一石二鸟的计策成功了,心情大为舒畅。 苏岸这才道:“公子,月伦小姐知道你辛苦了,已经准备午饭,请你回去用!” “好!”林昭道:“这里你们先盯着,辛苦一下,等到大获全胜之后,我们一起庆功宴!” “公子放心!” 林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转身的时候肚子竟然咕咕作响,还别说,真是有点饿了! 第一六七章断桥赏雪 孟氏商号,暖阁里红泥火炉烧的正旺,温暖如春。墙角几个花瓶里,已经插上了绽放的腊梅,看起来是娇艳动人,格外雅致。 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已经摆上,林昭与孟若颖忙前忙后,处理危机大事。顾月伦与沐思虹帮不上大忙,于是与一个便烹制美味,一个便插花布景,也算是铤而走险,取得重大胜利之后的小小庆祝。 更重要的是让林昭放松,沐思虹最是清楚,这几日夫郎根本没有睡好,而且是神经紧绷,压力巨大。 今日这副重担算是可以放心了,这会释放一下压力,略作休整调养完全是应该的。 林县令刚刚回来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赶紧舒适的衣服,这会坐在暖阁里,任由沐思虹揉捏按摩。感觉好生舒服,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夫君这几日辛苦了,可惜奴家什么忙都帮不上!”沐思虹觉得自己没能帮上忙,很是歉意! “没有,你乖乖呆在家里养好身子就是了,你看这会给我按摩多好啊,这滋味……真舒服!” 林昭一说,顿时把沐思虹给逗笑了!只是提及养好身子几个字眼,沐思虹的表情便有些不自然了。 她一直想要养好身体,希望凭借如今的专房之宠,早日身怀有孕。奈何两三个月过去,竟然一定动静都没有,美人儿不免有些着急了! 林昭闭着眼睛,突然鼻子一动,说道:“味道不错,看来表妹的手艺有长进了!” 端着一道佛跳墙进门的顾月伦咯咯一笑,说道:“手艺没长进。只是这器具好……前几日在山阴寻到一只将近百年的女儿红酒坛子,这味道自然不能差了!” “如此,我定要尝尝!” 林昭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好瞧见孟若颖一身水绿色冬衣,款款而来。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别样的干练。看那明媚的眼眸,看得出是刚刚装扮过的,明眸皓齿更加楚楚动人了。 沐思虹瞧见夫郎眼神,轻轻一笑,一切了然于心! “若颖,快些来坐!” 林昭随即感叹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刚刚一石二鸟,计策成功,这会便有三美作陪,共享美味佳肴,羡煞旁人的福气啊!” 这一打趣,孟若颖与顾月伦脸上都浮现出意思红晕。娇羞清晰可见。 沐思虹这才发觉,月伦表妹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小丫头,而是一个情窦初开,正在成长大的大姑娘! “好了,大冬天的,快些吃饭吧,表哥!”顾月伦赶忙岔开话题。 “行!”随即一片欢声笑语。暖阁里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 用过午餐,顾月伦去撤走杯盘,去准备茶点。沐思虹也寻个借口暂时避开,留给林昭和孟若颖单独相处的机会。 “若颖,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谢谢!”林昭柔声说道。 孟若颖轻轻摇头:“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再说了,这次我可是赚了不少哦!” “嘿嘿,那是你善良的回报!”说话间,林昭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与孟若颖之间的距离又近了许多。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就好了……”孟若颖心里有想法,可是话到嘴边就停住了,兴许是少女娇羞作祟,有些话终究是说不出来。故而只好拐弯抹角。 钱财确实是身外之物,一个女孩子不在乎能有多少钱,在乎什么呢?百姓安居乐业与她关系很紧密吗?说到底,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林昭终于完全靠近了孟若颖,两人的身体慢慢地触碰在一起,林昭趁着今日高兴,大胆地伸出手臂,轻轻环在了孟若颖的纤腰上…… “你看,下雪了!”孟若颖猛地跑到窗口,看着天空飘飘洒洒的雪花,兴奋不已。林昭的手以刚才的姿势定格半空,嘴角带着一丝讪讪的笑意……这也太巧了吧?真的是!手指才刚触碰到美人,还没感受一把呢。 他却没看到,孟若颖站在窗边,俏脸一片绯红,眼角多了一丝娇媚与羞涩…… 看着窗外纷纷扬扬,越来越大的雪花,孟若颖悠悠道:“想必这会西湖的雪景很美,很美!” “走啊,现在就去看啊!”孟若颖难得有这么点要求,林昭怎么会拒绝呢? 孟若颖对此很是向往,当即答应下来,他的本意是叫上沐思虹和顾月伦一同前往的。 可是没想到,两个全都借口身体不适,压根就不愿意出门。 单独与林昭一起去?风雪之中,孟若颖的俏脸更红了!奈何已经答应了,何况林昭已经让人准备好车驾,这时候打退堂鼓似乎有些太扫兴! 于是乎,一向落落大方的孟大小姐突然有些扭扭捏捏。马车来到身边,她竟然有些迟疑,上车的动作也慢了许多。 不想林昭伸手过来,直接抓住她那白皙的玉手,孟若颖顺势坐倒在马车上。香肩恰好靠在林昭的身侧,别样的温暖传来,孟若颖顿时怦然心动…… 林昭亲自驾马车出门了,孟若颖似乎扭到脚了,又似乎是有些出神的缘故,一直靠在林昭的身侧,感受那别样的温暖,心中满是甜蜜! 大雪天,出行的人并不是很多! 正好可以在接到旁若无人地策马而行,偶然有一两个路上,瞧见马车上一队金童玉女,不由啧啧称奇,回头多看两眼。 孟若颖完全无视了路人的眼神,此刻仿佛一切都视而不见。眼神之中只有漫天吧飘飘洒洒的雪花,只有一辆马车,以及他和她两个人! 马车在雪地里留下了长长的车辙印痕,一直延伸到西湖边,有种别样的美。 来到湖边的时候,湖光山色已经银装素裹,穿上了一件雪白的外衣! 偌大的西湖水波尚未风动,水波随风摇曳,空中的雪花飘飘洒洒,最后落到水面上,意境很美! 远处的山脉完全沐浴在皑皑白雪之中,雷峰塔在风雪中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当然了,此时此刻,最为优美,最有意境的风景当属断桥残雪无疑了! 断桥残雪是西湖十景之一,每当瑞雪初霁,站在宝石山上向南眺望,西湖银装素裹,白堤横亘雪柳霜桃。断桥的石桥拱面无遮无拦,在阳光下冰雪消融,露出了斑驳的桥栏,而桥的两端还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依稀可辩的石桥身似隐似现,而涵洞中的白雪奕奕生光,桥面灰褐形成反差,远望去似断非断,故称断桥。 此时雪花刚刚飘落,虽然不是残雪,但是风光与意境完全是一致的。两人一起漫步西湖边,孟若颖看着银装素裹的别样湖光山色,不由有些陶醉了,一路上赞赏不已! “开心吗?”林昭与之并肩而行,轻声询问。 孟若颖轻轻点头,俏脸之上的红晕一直都在,低声细语道:“开心!” 来西湖看雪景,看断桥残雪是她一直以来的一个向往,今日总算是满足了。不止如此,还是与他一同来了,内心之中的快乐与满足就更加不同寻常。 仔细说起来,她与林昭接触的时间最长,彼此之间早已经暗生情愫。从兄长孟若颖身亡,自己被误会关进牢狱之中,林昭说出我定救你出牢笼那句话的时候,她便已经心动了。 此后彼此之间,经常已经拌嘴,情愫日积月累,不断加深。但是之前碍于面子,或者窗户纸一般的隔膜,一直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直到上次孟若颖因为沐思虹而吃错,将心中的感觉全部表露无疑,而今经过这场粮食大战的并肩合作,感情又更进一步。 这完全就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行为,只要到了那一步,完全就是水到渠成。 孟若颖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见到林昭就格外的怦然心动,就格外的羞涩,心中的感觉似乎也与往日有所不同。 而林昭也有一种冲动,加之沐思虹和顾月伦的有意成全,进展自然就快了很多…… 走着走着,林昭便牵起了美人的芊芊玉手,当别样的温暖从指间传过来的时候,孟若颖并未拒绝,到最后甚至是十指相扣…… “若颖,等杭州的事情忙完,我们一起回江宁见见祖母和舅舅如何?” 祖母、舅舅,两个称呼一语双关,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孟若颖低着头,沉吟片刻,点头道:“好,不过……不过兄长去世时,我有过誓言,要为他守孝三年的……” “孝心可嘉,我等着就是了!” 诺言就此许下,少女的放心中满是温暖与幸福,孟若颖再不死之前那般娇羞。身体与林昭紧紧地靠在一起,低头埋在他的宽阔的胸膛前,远远地观赏断桥雪景…… 许久,孟若颖才低声道:“对了,孙叔他们的事情……” “你放心好了,现在事情告一段落,是时候跟他们算账了!”林昭轻轻点头。 “有你在,一切放心!”孟若颖满脸都是甜蜜的小幸福! 林昭将美人揽在怀中,柔声道:“不过,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第一六八章秋后算账 报仇是肯定的,只是报仇的对象该是谁? 钱江三蛟?还是吕氏兄弟? 凿沉船只的是钱江三蛟没错,可他们毕竟只是一个行动者,是受人指使,背后的主谋是却是吕氏兄弟! 对林昭而言,这不知是追究责任的问题,更是要报血海深仇。 从律法上来讲,庆和的吕氏兄弟是主谋,钱家兄弟则是从犯,但是在林昭心里到底是怎样想法呢? 也许在此之前,他想要将这些人全部送上刑场,为老孙头与孟家那些枉死的船工报仇。但是自从那日晚上与钱老大的交谈过之后,林昭有些动摇了。 其实钱江三蛟也是可怜人,他们水性好,水上功夫了得,就注定了关注度高,注定了有人要用到他们特殊的技能。 钱家三兄弟的本性并不坏,当有人找到他们,要他们去做一些坏事情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也许最初的时候,他们确实受到过诱惑,却也有很多的不得已。 那晚,林昭了解到,他们三兄弟第一次为人办坏事,是因为老母病重之时。仅仅凭借打渔的微薄收入,根本无力给老母医治。 为了赚取母亲的医疗资费,他们第一次潜水偷盗。正如钱老大所言,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一旦接触了这一行,想要全身而退就难了。 加之一些主观因素,比如钱老三相对来说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受到了比较多的诱惑。于是乎他们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名声越发的坏,为人所鄙视,甚至是臭名昭著。 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久了。钱老大深感愧疚,因此生出了隐退之心,这两年出手的次数越来越少。可是想要完全脱离这个圈子太难,前段时间吕吉找到了他。 前些年,他们三兄弟曾经受到吕吉的恩惠。一直欠着人家一个人情。他们都是重义气的人,当吕吉提出这等要求的时候,他们不得不答应。尤其是吕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根本无从拒绝。 于是乎他们不得不再次昧着良心做事,凿沉了孟家的船只。为的就是那一船的粮食沉没,却淹死了好个无辜的船工。 当时他们认为船上的所有人都死了,并不担心对有人抓到他们的把柄。但是对此,钱老大一直内疚不已,甚至夜夜噩梦,心里饱受折磨。 不过在那段时间。因为顾念着拿到钱财报酬,又担心官府的追捕和吕吉的杀人灭口,注意力在别处,这种感觉还不是那么浓烈。 可是当遭到杀人灭口,两个兄弟惨死后,钱老大受伤之后躺在床上,脑海之中的想法就越发的多了。一直挥之不去。 除了悲伤与仇恨,最多的就是内疚与悔恨,血淋漓的残忍现实终于让他彻底醒了,并且深深受到折磨。每日一闭眼,脑海中就是两个弟弟满脸血污的样子,耳边是痛苦的哀嚎与呼喊,一转眼又仿佛看到湍急的水流之中,无数人挥手呼喊。 内疚与恐惧让钱老大备受折磨,于是林昭和他交谈的时候,他毫无隐瞒。将所有的内情说出来,并且答应愿意在公堂上作证。 如此这般,一来是为两个兄弟报仇,借林昭之手,将吕吉送上断头台。二来。也算是表达内心的愧疚。 钱老大幡然悔悟,言辞恳切,真情流露,林昭不禁为之动容。所以,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林昭决定有想法原谅他,甚至愿意给他一个新生的机会。 毕竟他不是主谋,毕竟他也有无奈,悔恨道歉,毕竟两个兄弟为此惨死。对一个已经受到惩罚的人,已经悔悟的人,是否应该多一丝包容与谅解呢? 林昭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这件事必须经过孟若颖的同意,毕竟死的都是孟家的心腹,是一份沉重的血海深仇。此事对孟若颖也是个打击,能够忍着伤心悲愤照料钱老大许久,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孟若颖很理智,但是内心之中是否满是仇恨,亦或者其他,不得而知! 所以此事必须要经过孟若颖的点头,若是不同意,林昭绝对会尊重她的决定。原谅一个悔悟的犯人固然是包容,但绝对不能因此伤害少女悲伤的心! 孟若颖没想到林昭会和她说这个,一时间有些沉默了,这个决定对她而言有些为难,太难! 林昭见到美人皱眉,不由有些后悔,今天本是个大好日子,何以要提起这等煞风景的事情呢?真是脑袋犯糊涂! 没想到,孟若颖沉吟了许久,竟然点头答应了。 她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钱老大的处境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他也是不得已而受人指使,仔细说起来,这件事最应该憎恨的报仇对象始终是吕氏兄弟。钱老大被抬回来的那晚,那副惨状她是知道的,也算是一种惩罚吧! 林昭能这么打算必然有他的道理吧,孟若颖对此表示理解,未婚夫郎能有如此宽广的胸怀,一颗包容的心,十分难得!同时夫唱妇随的心理也起到了很微妙的作用,林昭已经许下了诺言,孟若颖觉得将芳心完全交给他,那么就该听他的! 于是乎,孟若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同意了! 见到孟若颖点头,林昭松了一口气,同时伸出宽大有力的臂膀将美人揽入怀中,满是爱怜与感动。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里,一对金童玉女相依相偎! 此后的两日,杭州的粮食价格一路下降,最得实惠应该就是寻常老百姓了。他们能够如愿以偿,以低价买到粮食,渡过这个艰难的冬天,迎接熙宁三年的新年。 当然了。之前那群有些愚昧,投机倒卖粮食的百姓反而因此获利不少,获得一笔意外之财,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出乎意料。 当然了,也有不少人气愤不已。甚至悲愤伤心欲死! 庆和堂,吕和卿着实想不明白,林昭到底是如何过关的,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为了弄明白来龙去脉,吕和卿让人将当时的场景与情况详细描述,因为当时陪同的人员不少。想要得到这方面的消息并不难。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在后院之中搞出了一些道具,进行模拟,就是为了推演当时的情况,从中找出破绽。 他相信破绽一定是存在的,林昭一定是用某种假象蒙蔽了众人。只要找到了。还来得及发挥效力,甚至依旧能置林昭与死地。 一个木桶放在地上模拟粮仓,旁边堆上了石头当做是砖石墙面,看起来就如同常平粮仓一模一样。吕和卿就这样来回走动观察着,初时一丁点的问题都看不出来。 这让他恼怒非常,他虽然在仕途上不如兄长吕惠卿,但是一向自诩聪慧。想不到明白此事。仿佛就是智商落后了许多,像是被林昭所戏弄,是一种偌大的耻辱。 吕和卿的这种行为让二兄吕升卿,吕善都有些诧异了。吕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满是疑惑,不是说二郎不学无术,比较冲动,三郎沉稳聪慧吗? 现在看起来三郎似乎有些癫狂,有些出乎意料,有些不明所以!殊不知越是这种人自尊心强。聪明且自我感觉良好的人,越是受不得刺激,越是容易钻牛角尖! 想不明白,吕和卿摇摇头,涨红了脸满是怒意。猛地一拳会下去,打在了木桶盖子,也就是模拟的粮仓顶上。 这一举动顿时把吕升卿与吕善给吓坏了,先是莫名地愕然,然后急忙冲过去的时候,瞧见吕和卿右手已经鲜血淋漓。至于他本人则是咬牙切齿,仿佛感觉不到拳头上的疼痛似的。可是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三郎,你这是做什么?”吕升卿也不知道是关心,还是怨怼,眉头皱的老高。 吕善则是一脸谄媚的关切,询问道:“三郎,伤势如何?快些找医者来包扎!” 吕和卿摆摆手,这点小伤他根本就不在乎,反倒是心里的压抑才让人郁闷。手从盖子上拿起来,拳头上已然血肉模糊。盖子已经碎了,碎裂之处满是一片血红,顺着木头的纹路流淌。 看着有些凄惨,吕善看在眼里,心里便有些难受。 吕和卿这一拳力量很大,碎裂的盖子直接挤了下去,卡在了木桶中,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夹层样子。恰在此时,一阵风吹来,树叶上的一小撮积雪飞来,落在了木桶盖上…… “咦!”吕和卿看着木桶夹层上的积雪,猛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怔怔地盯着木桶看了许久,突然间哈哈笑了起来。 “三郎,你这是怎么了?”吕善大为着急,心中疑惑不已,三郎莫非是得了疯癫病症不成?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可就有些严重了,该如何向汴京的大郎交代呢? 吕升卿看着弟弟,也是担心不已,到底怎么了这是?一时间都有些惶急了,两人都是一头雾水,满心莫名其妙的担忧。 “没事,你们不必担心!”吕和卿摆摆手,血肉模糊的拳头一晃,一滴滴的鲜血甩的四处飞溅。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狂躁,当然也可以说是有些兴奋,区别就要看当事者的心态了。 在吕升卿与吕善一片疑惑与担忧之中,吕和卿停住了得意畅快的笑声,沉声道:“我已经想明白了林昭是怎么做到的了!” “怎么做到的?”吕升卿与吕善见三郎无碍,放下心来,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大为好奇,这个问题同样一直困扰他们。 “那些粮仓根本就没满,都只是表皮一层粮的空仓,就像是这样!”随即抓起布袋,到了一些米进去木桶。 受到盖子的阻挡,只是很少量的米便装满了,很快就溢了出来。吕升卿与吕善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为什么只向张子恒借那么少的粮食,原因就在这里!”吕善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赶快设法通知章明元,让他再去清查!”吕和卿急忙大叫:“这厮也太笨了,竟然只知道从顶上查看,殊不知内中另有机关!” 他不知道,章明元回去之后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并没有吕和卿这样的偶然的发现。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反而将目光放在了蔡京身上,毕竟都是新党人物,说不定与林昭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瓜葛也说不定……于是乎又急忙带人去了余杭县。至于结果可想而知,蔡陷阱早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心胸坦荡地等候检查…… 吕和卿却轻轻摇头,无奈道:“不必了,晚了,已经晚了!”他终于想明白,林昭用了一招瞒天过海之计,很惊险地骗过了所有人。 “晚了……”吕升卿大为失望。 “是的!”吕和卿轻轻点头,淡淡道:“已经没用来了,我们现在才想到,太迟了!” 林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人家应付检查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则是为了粮食价格战。 用这个消息击溃了很多人的信心,从而使得坚持许久的囤积涨价计划失败,绝对的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之计! 林昭也真是胆大包天,可人家偏偏就成功了,吕和卿当真有些佩服林昭,败在这样的手中不冤。 既然人家这么做了,林昭必然有万全的准备,趁着粮食价格大跌的机会,大量收购是必然的,想必这会,常平仓已经真正满仓了。以吕和卿的才智,这些东西可是能够预料的。 “那怎么办?”吕升卿急忙问道,大为着急,毕竟庆和粮行是他一手创立,眼见如此状况,心疼啊! 吕和卿摇头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章明元没有当面揭穿,我们便已经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跟着卖粮吧,亏损是必然的,这一遭认赔就是了!” 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林昭岂能让他们就损失点钱粮这么简单?报复才刚刚开始,更狠的即将接踵而来。 吕和卿长叹一声,拳头上的伤口还在滴血的时候,有仆从匆匆而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第一六九章锁凶 解决了粮食危机,林昭算是这边安定下来。有了空闲,与某些人秋后算账是必然的。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冬后算账。 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也就罢了,昧着良心赚点黑心钱,发灾难财,固然可恶,却也是可以忍受的。只要不是特别的过分,以林县令包容的心态,是可以容忍的,亦或者睁只眼闭只眼的。 可是吕吉太过分了,他的行为已经严重超越了林县令的底线。为了赚钱,竟然使用种种卑鄙手法。 先是凿沉船只,损失一大批粮食也就罢了,林昭可以不在乎,不心疼。但是孟家那几十个船工,死的着实冤枉可怜,大好的年华就这样葬身河底了。老孙头跑完这一回就该回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了,结果却凄惨死去。 这是林昭无论如何不能容忍,无法原谅的。想想吕吉的人品实在不怎么样,钱江三蛟为他帮忙,还想着要杀人灭口。可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若非如此,林昭如何能抓到他的把柄?当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该啊!吕吉这完全是自找的! 庆和堂,吕吉正在算账,眼神专注地低头看着账目,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凝重阴沉了。自从广济粮行数显开始抛售粮食之后,价格便一路下跌,粮市的情况很不乐观。 庆和粮行因为其特殊的自身原因,反应慢了,是最后才开始开仓售卖粮食的。可是那会的价格已经下降了许多,也错过了抢购热潮和大宗客户,因此价格低廉。销量迟缓。 现在的粮价已经低于他们之前的收购价,遇到灾荒年近,灾后的粮价竟然比灾前要高?这是绝无仅有的奇怪现象,偏偏今年就出现在了钱塘县。众多粮商与林县令一起,导演了这样一幕惊奇出现。只不过结果是几家欢喜家愁! 庆和粮行的损失是必然的,虽然进价与售价相差不是很多,但是因为他们储存的粮食着实太多。微小的差价乘以巨大的基数之后,损失多的就不是一点。 最后一段时间,为了和林昭玩价格战,他们更是以数倍的价钱反收购粮食。原以为如此可以拖垮林昭的。结果尚未开始发挥作用,便以失败告终了。花费的代价很大,原本可以堪比金银的粮食现在只能贱卖。 损失何其之大不言而喻! 何况现在还出现了滞销的情况,大批的粮食无法转化为钱财。经过两个月的连绵阴雨之后,已经开始有些受潮,若是腐烂发霉就会变的一文不值。尤其是中间隔上整个冬天。等到来年外地运粮与本地新粮出现,局面将会更加不堪! 总之一点,庆和粮行这次除了亏,还是亏!亏损状况严重的不是一点,甚至将过往两年的利润都搭了进去。 吕吉的心里在滴血,该如何向大郎、二郎、三郎交待?尤其是不学无术,脾气暴躁的儿郎。与聪慧却又阴鸷的三郎在身边,后面的日子怕是会很难过。汴京的大郎会作何反应,这些都让他忐忑不安! 这么多的亏空要多久才能赚回来呢?想要将功折罪,可是现在竟然没有一丁点的底气。 在房间里,听到三郎的狂笑与呼喊,他蓦地心中一动,忐忑地不已地出门。 先是瞧见了三郎吕和卿一双手滴滴答答,鲜血已经在地上落成一条线,看着有些可怕! 他本想上前关切探视的时候,一个仆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似乎遇到了很严重的事情。 吕升卿眉头一皱,喝骂道:“出什么事情了?何故如此慌张?” “二郎、三郎,东主……”仆从慌慌张张的,气喘吁吁的,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吕和卿见状。眼神一动,心中顿时浮现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难道出大事了? 吕吉心中同样是这样的感觉,只是粮食价格已经如此了,损失惨重也就罢了,这些咱都认了。现在能出什么事情呢?难不成是……吕吉骤然间想到什么,一丝念头在心间一闪而过。旋即又轻轻摇摇头,不可能,他们已经死了,不会出事的。 仆从缓过气来,说道:“不好了,县衙的官差来了,说是要抓人的……” “抓人?”吕升卿顿时怒气冲冲道:“反了不成?敢跑到我们吕家来抓人?开什么玩笑!”他还以为是在汴京,吕家府上可是宾客络绎不绝,大兄位高权重,绝对不敢有人上门生事。故而骤然听到,脾气顿时火爆了不少。 “走,我们去看看!”吕升卿准备立即带人前去探查! 吕和卿却一把拉住了二哥,说道:“二兄,此时我们不便出面,还不知道到底是怎生局面,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那该如何?等他们来抓人吗?”这兄弟俩当真是动静结合,老三刚刚安定下来,老二又开始冲动了。 “二兄,这里毕竟不是汴京,是杭州!”吕和卿生出鲜血淋漓的手,抓住二哥吕升卿,说道:“别忘了大兄的嘱托,若非必要,我们不要直接和林昭正面发生冲突!” “唉!”吕升卿叹息一声,嘴角默然不语,但心里似乎还是老大不情愿。 吕和卿也知道,其实与林昭之间早已经结下了仇恨。囤积突起,与林昭起冲突开始就注定的,只是这个冲突毕竟是比较低级的,并不影响大局。但如果自己兄弟直接出面,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了,大兄与林昭之间爆发正面矛盾,影响将会非常不好。 若非必要,绝对要避免这种情况。 他们并不到,林昭已经通过自己手中的特殊渠道,掌握了吕吉与吕善的后的真实身份,他们兄弟二人看似神秘。却知道早已在林昭面前表露无疑,这会兀是在自欺欺人。只是表演者自己懵然不知罢了。 他们和吕吉一样,都认定了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因此并不害怕。更不想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暴露自己。 吕吉见状,赶忙上前道:“二郎、三郎莫要争执了。此时我去应付就是了,小事!” 此时此刻,吕东主还表现很是镇定,很是自信,他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 吕升卿见状,只要作罢。吕和卿也是松了一口气。当然了,不除去并不代表对外面的事情不关心,林昭到底有什么举动,他拭目以待! 吕吉匆匆出门去了,同时吩咐一声,让人前去给吕和卿包扎伤口。 走到门口。吕吉见到以为威武的年轻人,带着一帮差役正站在门口,一个个看似凶神恶煞的。 “几诸差官有什么事情?”林昭上前拱手见礼,淡然笑之,怡然不惧。他认定了,只要不是那几件事情,单纯的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算不得什么。毕竟这些事情都很灵活,何况参与的人多了去了,有道是法不责众,能怎么着呢?何况自己身后还有个吕惠卿,有大郎在,即便是直接摊牌,也是好的,所以这点底气他还是有的。 “吕东主,打扰了,县衙有一桩案件。需要吕东主前去回个话!”带队之人自然是苏岸苏伯洲,让一个大内侍卫来做这些事情,当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案件,问话?”吕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算是什么?莫非有什么猫腻?亦或者有其他的问题?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七上八下。开始有些不是滋味。 苏岸点头道:“没错,还请吕东主立即动身!” “敢问这位差官,是什么案件,问什么话呢?”吕吉沉声询问。 “这个……吕东主先别多问了,去了就知道了!”苏岸迟疑了一下,并未告知。 吕吉道:“好,只是我店中正忙着,容我吩咐一声可否?” “吩咐?”苏岸立即皱眉道:“县令大人传你,岂容你磨磨蹭蹭的,真是不知礼数,不知高低贵贱!” 苏岸说的很直白,对吕氏兄弟的作为很是愤慨,能有这样的机会羞辱他,怎么会放过呢? “嘿,你怎么说话呢?我大兄可是庆和粮行的东家,何况……是有身份的人,没这么嚣张跋扈!”吕善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责骂一句。 “有身份?不过意商人耳?有什么身份?笑话!”苏岸立即出言讥讽! “你!”吕善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是官宦人家的族人,可是始终是以商人身份出现了,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何况话一出口便被苏岸抢白道:“知道你是粮行的东家,才对你客客气气的,你何必这般不识抬举呢?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着斯斯文文的,却搞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什么东西?既然你不领情,是你逼我们的,那好……给我锁了他!” 当即有两名差役,上前将吕吉捆了起来,局势骤然有些变化。 吕善顿时惶急不已,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会绑起来了?这算什么?他这一嚷嚷,顿时引来了很多人围观。众人见到庆和粮行的东家被官府捉拿,纷纷指指点点,有人莫名其妙,有人说三道四,场面顿时有些热闹来。 可是当事者本人吕吉却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差役在他身上捆绳子。苏岸刚才那句话惊到了他,尤其是杀人放火这四个字,更是让他神情一紧!难不成林昭察觉了什么?亦或者抓到了什么把柄?应该不会啊!吕吉是心里有鬼,顿时就有些忐忑,紧张了。 甚至没有任何的反抗,便被官差捆了起来。对此,他不置可否,他知道现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官差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是得到了林昭的默许。自己要是轻举妄动,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吃亏。 不就是被捆绑吗?这有什么?只要林昭没有什么确凿了,重大罪名的证据,能把自己怎么着呢?现在捆了自己,到时候一定让他礼送回来!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庆和粮行的东主吕吉被钱塘县的差役捆绑着带走了。消息迅速在钱塘县城里传开,引起了众多人的猜疑,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首先是一种素日与吕吉亲近,与之同流合污,或者一同筹划着囤积居奇的的粮商。他们都以为吕吉是因为此事被带走,故而顿时人人自危,生怕牵连到自己。 不过也有些听到消息,则是一种庆幸。比如广济粮行的张子恒,得到如此消息,只是淡淡一笑,不过这一笑意义非凡,是发自内心的开怀。 有林昭的配合,他是第一个开仓售粮的,销售速度也很快,故而并未因此而赔钱,反而小赚了一笔。从而成为这场风波中,收益最大的粮行。 下注下对了,这种感觉是相当的舒爽,张子恒保守的心思也被震撼,沉默了很多年的野心也似乎有复苏抬头的迹象。 如果庆和彻底到了,而今第二大规模的赵家也因此大受损失,若是自己能乘虚而入,那么……杭州第一大粮商能够成为我的呢? 张子恒心里正在犯嘀咕考虑的时候,传来一个消息,庆和粮行的东家被县衙的差役捆着抓走了。本来对此还不大相信,不想却当真确有其事,张子恒匆匆赶到街边的铺面上,瞧见吕吉被带走,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机会似乎来了…… 慢着,据说吕吉背后有高官撑腰,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那么吕吉这边……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 肯定会有人更加着急的!越是慌乱,局面就会越发的有意思…… 0 眼下最着急的人无疑是吕善了,他与兄长相依为命多年,彼此之间感情笃深,眼见熊掌被抓走,能不着急吗? 只是官差很强横,根本无力,也不敢阻难,于是乎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被带走。见到差役们已经走远,吕善立即转身进入房间,这个时候能救大兄的想必只有吕和卿兄弟俩了! “二郎、三郎,大兄被官差带走了,情况可能很严重,恳求两位施以援手,帮忙搭救!” “什么?”听到吕吉被捆走的消息,吕升卿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第一七零章留几日 吕升卿趾高气扬惯了,听到吕吉被抓走消息之后,顿时暴跳如雷。 “好你个林昭……”吕和卿顿时恨的咬牙切齿,认为这是林昭对吕家直接挑战,赤裸裸的打脸。 吕和卿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心情也彻底平复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同样有些震惊,但是他淡定的多,经验似乎也更多。只是平静地问道:“什么罪名?可有具体消息?” “呃……”吕善道:“钱塘县的差役似乎提到说是杀人放火……” 杀人放火? 吕和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如果是这样,情况可就麻烦了。看来心中的预感没有错,之前便感觉似乎要出什么事情,果然没错。林昭不来则已,一来就是来者不善啊! “先不要惊慌,现在立即派人前去县衙打听,务必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罪名,或者什么借口?”吕和卿道:“在此之前不可轻举妄动,然后在从长计议!” “好!”吕善匆匆忙去了,亲兄长的事情自然要格外关注。 吕和卿看着吕善远去的背影,眼神之中浮现出一抹诡异,这厮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吕吉是被押送而来的,一路上他忐忑不已,思索着前前后后的事情,想着是否是哪个地方出了什么差错?仔细想想,似乎没有……唯一有问题的地方已经处置妥当了,按理说不会,所以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稀里糊涂的。 钱塘县衙,林昭已经端坐大堂之中,一身崭新的官服穿在身上,威武十足。因为这段时间忙别的事情,很少出现在公开场合。所以穿着官服的机会比较少,故而今日林昭很是新奇,很是兴奋。 尤其是官帽两边的翅膀,只要轻轻一动,便上下晃动个不停,看起来略微有点搞笑。林昭不由感慨。赵大啊赵大,你真是有创意了,为了防止大臣交头接耳,竟然想出了这等创意。这要是放在后世,兴许还是个设计界的高端人才呢?心里刚这么一想,猛然间一个喷嚏…… 是谁这么惦记着我?还是得罪谁了啊?林昭收摄心神。准备好了任期内第一次的大案审理。 吕吉很快被带了上来,没有影视剧经常见的威武,也没有一上来就吃上一顿杀威棒。 对于吕吉这样的人,直接问就是了,至于那些刑具和招数上就不适用了。明人不说暗话,相信吕吉也会这么认为的,而且还有一点。到底是吕惠卿的人,无论如何也该给司农少卿留点面子不是吗? “吕东主,我们有见面了!”林昭笑呵呵地与吕吉打招呼,时隔不久再次见面,吕吉的身份发生了重大变化。而今他已经不是那个趾高气扬,让人马首是瞻的钱塘粮食大商家,而是一个阶下囚。 虽说到现在为止,他不曾认罪,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什么?但是林昭已经肯定,这厮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小民见过林县令!”见到林昭一福自信的表情。吕吉没来由地心中一阵,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隐约有种担忧,有种恐惧,难不成被他抓到了什么把柄? “吕东主不必客气。今日这种场合,就不请你落座了哈!”林昭笑嘻嘻说句风凉话。 吕吉见状,一直不同声色地观察着,说道:“林县令不必客气,只是不知道捆了在下前来所为何事?不知小民到底犯了什么罪名?” 对此吕吉是当真疑惑,故而开门见山地直接询问,不必和林昭绕弯子。主要是想要知道林昭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只要搞清楚了这一点,也好心中有数。 林昭笑道:“对此吕东主自己有什么说的吗?有句话叫做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若是有什么过错,这会承认可以争取宽大处理!”想起前世影视剧里经常见到的这几句话,林昭便信口胡诌。不想说出之后竟然朗朗上口,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试探我?让我自首?吕吉一直保持着汉高的警惕性,林昭这么一说,他心里就开始动弹,这到底算是什么意思?倒是是诈我?还根本就是试探? 转念一想,林昭不至于这么无聊,如今动静闹的这么多,若是最后没有结果,该如何收场呢? 仔细这么一想,吕吉心里就越发的没底,他隐约感觉到林昭肯定是掌握了什么东西,至少不是无的放矢的。可到底是什么呢?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身可怕的。至于林昭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坦白从宽,对他而言丝毫没有用处? 反正结果到底是一样,他肯定是不会承认什么的?吕吉并不害怕,他只是想知道一些情况,好心中有数,做出相应的对策。而今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后面还牵涉到了吕惠卿兄弟三个,因此必须特别的精神。 “林县令,有话就直说,别这么拐弯抹角的,还请看门见山!” “吕东主不要着急吗?”林昭轻轻一笑,他一直在观察吕吉的眼神、表情乃至一些肢体语言。从一开始与吕吉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没有目的的,就是为了干扰他的注意力,让他精神难以集中,分散注意力。 现在看来,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看得出来,吕吉已经有些着急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果然,吕吉不悦道:“林县令切勿玩笑,在下商行之中还有重要事情,不能耽误太久。” “看来吕东主很忙啊!林昭依旧是那副表情,搞得吕吉很是头疼,同时也开始有些恼怒。 吕吉道:“林县令把握捆来县衙,不是为了消遣吧?此举对在下的名誉有很大损害,还请林县令能给特交待……” “交待自然是要有的。捆你来自然就有道理!”林昭突然脸色转寒冷,高声喝道:“吕吉,有人告你买凶凿沉他们船只,毁坏他们财产,同时杀害船工二十八人。对此你有什么说法?” 吕吉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也几乎落入了冰窖之中。怎么会这样?难不他真的找到了什么证据?或者只是怀疑? “林县令说笑了吧?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在下不明所以?怎地平白无故就与在下有关系了?”吕吉当然不可能承认,略微沉吟之后,很谨慎地反驳。 “不记得了?”林昭冷冷一笑,沉声说道:“十月初三,在苏州江南河附近。江宁孟氏粮行的一艘船只沉没了,船上了数千单粮食落水,二十八位船工遇难。 苏州州衙追查许久,发现这件事与吕东主有关联……嗯?你怎么说?” “沉船我似乎听说过,可与在下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证据表明是与在下有关呢?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吕吉不依不饶。质问道:“还请林县令拿出证据了,千万不要随便愿望了小民!” “至于动机,再明显不过!”林昭冷冷一笑,说道:“这些是你囤积居奇,意图哄抬粮价的证据,相关的证言,以及与你的书信来往。很是清楚,对此你可承认?” “那又如何?”吕吉道:“我承认之前一时间财迷心窍,妄图等粮食略微上涨之后,再行出售。不过此乃经商是手段,似乎也并不为过,钱塘县如此做法的商人多了去了,并不奇怪。,如果林县令一定要追究什么,在下愿意认罚。只是这与沉船似乎没什么关联……” 这厮完全就是避重就轻,承认囤积居奇。其他的却矢口否认……有道是法不责众,尤其是现在杭州的粮食问题刚刚稳定下来,贸然对粮商们动手,很可能会引起心的混乱。这是林昭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吕吉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认为是拿捏到了林昭的软肋。故而正大光明地承认了,偏生就要让你林县令无可奈何! 林昭叹息一声,又是轻轻一笑:“吕东主不愧是优秀的生意人,家大业大,这口才与思维都是敏捷,不同寻常啊!” “林县令过奖了!” “行了,我们也跟你绕弯子了!”林昭的话锋一转,从案子上拿起一份文书,说道:“此乃孟家船工孟师傅的遗言,也是证供……忘了告诉你,他是那艘船上唯一的幸存者,之后当着很多人的面举证是是钱江三蛟凿沉了船只!” 吕吉心里有事咯噔一下,提到了钱江三蛟,这已经与他关系十分紧密了。也已经逼近了他最后的防线,最后的安全线,自然就分外的紧张。 他心中不由感慨,林昭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以钱江三蛟的能耐,怎么可能会留下活人呢?这老头子竟然能逃出升天,当真太过意外…… 更没想到林昭能够这么快查到钱江三蛟,不过好在他们都已经死了,证据道这里就断了,你能怎么着呢? “哦?这位老船工当真是福大命大,令人钦佩!”吕吉心里已经越来越浮躁,只是控制的还不错,沉声道:“只是不知道,钱江三蛟是何许人也?闻所未闻啊!” “是吗?”林昭笑道:“不知道,十日之前,城南的清河巷发生了一桩火灾,以及一场谋杀,吕东主听说了吗?” 怎么会这样?似乎所有的事情林昭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吕吉顿时就有些紧张了。那日是自己的绝对心腹去做的事情,这个肯定是放心了,当时也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林昭这么说到底意欲何为? 吕吉总感觉,林昭不像是无的放矢,似乎就是知道什么?一种担忧从心底里浮现出来?当时钱家老大和老儿并未亲眼见到尸体,难不成他们侥幸活了下来? 不,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吕吉在心里不断地自我暗示,心中又多了几分慌张。即便是寒冷的大冬天,两鬓也开始微微冒汗。他表面上看是不害怕,可那是建立在事情万无一失,没有把柄的基础上。 试问有谁不怕死呢?吕吉也不可能例外。而今万无一失的局面似乎正在被打破,情况对自己越发的不利。一旦有些东西拆穿了,后果不堪设想大…… 吕吉强自镇定,摇头道:“抱歉,林县令,在下店中生意繁忙,并不曾听说这些事情。不知县令大人与我说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什么?还请县令大人名士!” “说什么?”林昭佯作遗忘,沉吟片刻才道:“说起来当时比较巧合,县衙的差役赶去救火,返现了一位伤者并未死去,于是乎把他救火了。现在他醒了,竟然就是钱江三蛟之一。” 什么?钱家真的有人活着,吕吉顿时心中一震,这次一颗心完全落入了冰窖之中。怎么会这样?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不是心腹手下已经说明白了,他能够确定钱家三兄弟全部死亡,怎么现在有冒出一个活着的? 吕吉心里越发的凌乱的,开始有些没了方寸,强自稳定心神,问道:“哦?然后呢?” “然后啊!”林昭顿时沉下一张脸,说道:“然后他说是受你指使去凿沉孟家的船只的,对此吕东主有什么说法吗?” “哦?”吕吉不以为然道:“一派胡言,与我有什么关系,在下从来不认识什么钱江三蛟,何来有指使之说,还请林县令明察,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是吗?”林昭嘿嘿一笑,随即大手一拍,苏岸从后面带过来一个人。那人身上依旧多出包扎着白布,血迹依稀可见,身上多出的伤口看着十分可怖,身体很是虚弱。不过一双眼神很是坚定,已走上大堂就恶狠狠地看向吕吉,眼中满是仇恨,几乎可以直接杀人。 吕吉本来以为林昭只是在诈他,并不认为钱家兄弟还有活人。可是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出现了,证据骤然间对自己很是不利。吕吉一时间方寸大乱,心神不宁,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林昭见状,冷冷道:“对不住,吕东主,得请你先留几日了!” 第一七一章不死不休 林昭抓走吕吉,何止让他留几天这么简单。 想起老孙头临死时间的惨状,以及自己亲口许诺的报仇誓言,必然是要兑现的。钱老大可以原谅,但吕吉绝对不能放过,林昭是想永远留下他。不止如此,还有他身后的人。现在搬到吕惠卿是不可能,但是必须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抓走吕吉,有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引蛇出洞,试探吕惠卿的反应,然后给他点颜色瞧瞧。不管你现在风头有多劲,即便你是王安石的左膀右臂,哪怕是落下内斗的把柄,也无所谓。 林昭从来就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余杭郡王都不怕,吕惠卿又如何? 果然,吕吉被扣押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此事一出,杭州的粮商们是彻底的老实了。虽说吕吉名字中带着一个吉字,但很多人都认为他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故而一个个都小心翼翼,没有人敢去触犯林县令的威势。 当然了,最为紧张的当然要属于吕家人了! 吕善虽然不是很清楚兄长的作为,但是隐约可以猜到,所以得知林昭证据确凿地扣押大兄之后,便十分担心,唯恐遭遇凶险。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会想办法运作,多花些钱兴许还有门路可走。但是现在,林昭的身份根本不是自己所触及的。唯有指望吕升卿与吕和卿两兄弟。何况两人本来在杭州,那就没有自己发号施令的权力。 “三哥,吕吉被抓进了牢狱,你一点都不着急吗?”看着稳如泰山的弟弟,吕升卿有些着急了。 “不着急?”吕和卿摇摇头。头也不回,目光凝重道:“怎么能不着急呢?只是着急又有什么用?能有什么用呢?” “呃……你到底什么想法?莫要让我着急行吗?”吕升卿有些无奈了,大兄与三弟怎么都一个格调,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让人无语。 吕和卿道:“林昭敢于这样直接扣下吕吉。是掌握了证据的,我们着急是没用的,想办法帮助吕吉脱罪吧,若是不能,那……” 吕三郎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是潜台词已经很清楚了。这件事到底是吕吉犯错在先。惹了林昭也就罢了,以吕家的实力怡然不惧。但是凿沉对方船只,而且还牵涉到了数十条人命,要是闹大的了,可是重大案件。 吕吉是主谋,必然逃脱不了。他与吕家又有很深的关联,很可能会连累到自己兄弟几个,尤其是大兄吕惠卿。 大兄格外看重前程,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出现,影响到他的仕途。所以现在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防止事件影响扩大。 吕吉也真是不小心,三番四次告诫他一定要小心。处理好这些尾巴,切记不能留下把柄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竟然出现了现在这等不利局面。 他们已经得到消息,林昭已经找到了钱江三蛟之一,出面指正吕吉。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现在唯有先矢口否认,不作理会。 如果如此做,仍旧没有什么效果,那么只好…… 弃车保帅,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吕和卿本来不想出面与林昭直接打照面。那些损失承担下就是了,但是现在已经容得他们做缩头乌龟了,必须亲自出面。 无论是稳定局势,还是以兄长吕惠卿的威望施加影响,都是有好处的。所以吕和卿决定亲自出面。前去钱塘县“拜访”林昭! 吕升卿本来一同前往,但是被他阻止了,二兄容易冲动,说不定会坏了事情。 “不若让吕善跟随你一同前往!”吕升卿如此提议,却被吕和卿断然拒绝了。此时此刻,自己全部接受,吕吉与吕善两兄弟自然要退到一边。同时不能让他们两兄弟见面,如此手上也能多个筹码! 同时他还做出一个决定,说道:“二兄,你先回泉州老家去吧!” “呃,三哥你这是何意?”吕和卿有些突兀,如此关键的时刻让自己离开?这算什么? “二兄,现在钱塘的局势不明朗,可能对我们多又不利,离开更为安全一些!”吕和卿有他自己的考虑,反正二兄留在此处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容易冲动的个性或许会坏事。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一种保护。毕竟吕吉背后最主要的人物是吕升卿,万一要是出事,恐怕会连累到二兄! “这……”吕升卿明显有些犹豫了,心中的想法有些多,难免有些不舒服。 吕和卿无奈,只得为兄长分析利弊,同时说道:“我们是以省亲的名义离开汴京的,一直滞留杭州并不合适,会被人怀疑真实目的,认为我们是专程到杭州的,甚至可能会影响到大兄。” 一提到吕惠卿,吕二郎顿时有些迟疑了。 吕和卿趁机道:“二兄先行启程,而我则以关心族人的名义留下,待处理完事情之后,再去与二兄回合,如何顺理成章,不会引起他人猜疑!” 吕升卿将信将疑,不过弟弟说的似乎在理,当即便应允了,随即离开杭州,象征性地返回泉州老家。 吕和卿也收拾心情,打算去会一会传说中的林县令! 林昭听说吕和卿到来,当真有些诧异。 想不到吕惠卿的亲兄弟在杭州,这个有些出乎意料,如此可见,他们当真是有备而来。那么章明元又该怎么说呢?难不成他们是兵分几路? 不过无论怎么都无所谓,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本来打算引蛇出洞的,没想到这蛇出洞的速度远比想象要快得多! “林县令!”吕和卿很客气地登门拜访。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昭心中明了,满脸堆笑道:“吕主簿!”这厮被吕惠卿弄到汴京,现在在户部担任一个小主簿。 打招呼的同时,他注意到,吕和卿二十七八岁左右,年纪不大,却给人一种沉稳干练的感觉。这厮虽然满脸笑意,看着很是谦逊温和,但是眸子里的却有种掩饰不住的锐利与阴冷,让人有种不好的感觉。 到底是亲兄弟啊,看来都是一路货色。 “吕主簿今日到来,是……”林昭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吕和卿道:“本来是要回泉州晋江老家省亲的,正好路过杭州,家兄还让在下代为问候林县令!” 问候?林昭心中冷笑,吕惠卿能不惦记就不错了,至于问候…… 林昭很清楚,吕和卿这是在有意向自己点名大哥的存在,算是一种提醒,亦或者是一种压迫,甚至是一种威胁。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们吕家不好惹,吕惠卿不好惹! 他要是不这样还罢了,越是如此,林昭心里的反感就越发的强烈,不过笑道:“多谢了!” 只能说是吕二郎不了解林昭,动错了心思。 “今日来叨扰林县令则是因为……”吕和卿佯作很是为难,说道:“是这样的,庆和粮行的吕吉与在下同族,路过杭州要去略作盘亘,却不想……所以来请教一下林县令,看看吕吉到底是怎生情况?” 终于承认是吕氏族人了,只要你认就好!林昭笑道:“原来竟然与足下是同族,当真是失敬了,只是……吕吉所犯的是重罪,尊驾还是与之保持距离的好!” “重罪,不知到底是什么重罪?”吕和卿沉声询问。 “这个啊……”林昭道:“买凶凿沉船只,杀人数十人!” “什么?”吕和卿看着似乎很是震惊,讶然摇头道:“不会的,决计不会如此!” “阁下怎么就知道不会呢?”林昭似笑非笑道:“可是有认证在的!” 听林昭略微解释之后,吕和卿摇头道:“兴许是诬告也未可知,吕吉怎么说?兴许他根本不认识此人!” “这个请阁下放心,官府一定会清查明白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同时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是自然!”吕和卿点点头,说道:“不知在下能否探视一下这位族兄?” “抱歉了,吕主簿还是改日再来吧,今天是不太方便!”林昭直接拒绝了。 林昭怎么肯让他去见吕吉,让他给吕吉施加压力?更不可能给他们窜供的机会,至少今天不会。 吕和卿不解道:“探视都不能吗?” “目前是重大,本县不敢做主已经上报给杭州知州赵抃大人了,所以暂时做不了住,阁下见谅!” 其实所谓的探视就是一种试探,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流或者说交易。如果林昭同意,那就代表他愿意给吕惠卿一个面子。如果拒绝,那么彼此之间的梁子就真的结下了。 和解?将近三十条人命,林昭怎么可能与之和解?于是乎表达的很明确,直接拒绝。你不是以大哥吕惠卿出来欺压人吗,那好,我把这皮球踢给知州赵抃。赵抃的资历与名望摆在那里,根本不是吕惠卿所能比拟的! 吕和卿有些失望,当然了更多地则是愤怒,没想到林昭如此坚定,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了。弄到现在的局面,难道非要不死不休吗? 第一七二章必死无疑 杭州知州赵拚消息领头,很快就听说了吕和卿登门拜访林昭的消息,当即便是一笑,不过笑的有些沉重。 至于林昭的反应,则在他的预料之中。果然是恩仇必报,看来林昭这是要与吕惠卿的决裂的架势啊! “林东阳果然如此,看样子这次是不惜与吕惠卿分道扬镳啊!”苏轼都忍不住感叹。 赵拚却摇头道:“未必是分道扬镳,不过彼此之间这深仇大恨是结下了!” 只是如此一来,居中的王安石该作何想法呢?又当如何呢?看来他们之间以后的关系不会那么融洽了,一切拭目以待吧! 赵拚在乎的只是林昭,以及他推行青苗法的事情,以及一些与杭州关系的事情。至于林昭与吕惠卿之间的恩怨,如果必要,他愿意给林昭一些支持,无条件的。 没有得到探视权,吕吉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林昭是铁了心要搞死吕吉,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既然如此,没有回转余地了,那就只能…… 吕和卿气冲冲离开,对此他很是无奈,心里有些忐忑,有些担忧。至于吕吉的性命安慰,他倒是不是很担忧,准确地说是不在乎。 虽说是本家兄弟,他并未将吕吉兄弟看在眼中,一直以来完全就是在当家奴使唤。而今他更在乎的是这件事情的影响,会不会牵涉到自己兄弟几个。 有证人在,形势无疑会非常严峻,虽然可以矢口否认,但是毕竟比较难办。难保林昭手中不会有什么别的证据? 吕吉已经疏忽了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所以吕吉已经可以看做是一个死人,也许是一个必死之人,亦或者必须是个死人! 吕和卿也想营救。但是以目前的实力根本是无所完成的,若是迫不得已只能够放弃。当然了,不只是放弃那么简单,还有就是些许的善后事宜,尤其是吕吉掌握了他们兄弟很多的机密,万一要是…… 虽然他相信吕吉的忠诚。但是有这么一个隐患在,不能百分之百保证,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 所以吕吉是必须要见到的,有些事情只需要一个暗示就够了,吕吉会是个聪明人的。哪怕是同族之人,哪怕是多年来兢兢业业。鞍前马后效力的心腹,在生死与切身利益面前,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 心狠手辣是成大事必备心理素质,吕和卿兄弟几个人一直如是认为! 不过,吕和卿临走的时候提出一个要求,也算是为吕吉最后争取一次,也是给彼此最后一个机会。 他要求林昭择日公开审理案件! 只要公开。就有机会接触到吕吉,那么吕吉就知道该怎么做。同时也有机会公开质疑临那些所谓的证据,兴许可以从中找到什么破绽或者机会,而且…… 公开审理是肯定的,是必须要走的程序,林昭自然不会拒绝,既然决定动手,自然要让你心服口服。在公开场合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出现,一击必中,让你根本来不及制定对策! 此后一天。在很多人关注之中,案件开始审理。 孟若颖作为原告苦主,状告庆和粮行的东家指使人撞沉船只,造成严重伤亡,共计二十八人死亡。 这个死伤数字很大。放在宋朝国泰民安的和平年代,绝对算是大案!一旦坐实了罪名,吕吉是必死无疑。 公堂之上,吕吉一脸的沉默,事实上自从被抓紧了大牢的第一天起,他一直就是如此。在不明白外部情况下,冒然发言或者行动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言语会作为呈堂证供,于是乎自然非常谨慎。 “带犯人吕吉!”当林县令的这句话从公堂传到牢狱的时候,他这心里开始有些不是滋味。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话他终于亲自验证了。 只是不知道是侥幸逃过一劫,还是在劫难逃。吕吉这心里就开始有些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说不怕死那绝对是假的,今天就是决定他命运的时候了。 吕吉就这么被带上公堂,围观众顿时指指点点,议论不断,毕竟牵涉重大,影响极大。 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吕吉完全视而不见。可他并不非完全不在乎,余光扫过的时候,他在围观的人群里仔细搜索。 可是似乎没有什么结果,现实有些让他失望了,弟弟吕善竟然不在场? 这是怎么回事?吕吉顿时有些着急了,这几天都默然不语,但是脑子已经在转动,很多种可能的版本他都有思考。对各种情况都有过推演,因此当出现一丁点的差池,亦或者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格外让人紧张。 自己已经身陷囹圄,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弟弟吕善了,别看平日里他对弟弟不苟言笑,甚至多有责骂,实际上两兄弟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吕吉最为牵挂的就是他。 自己出了事情,弟弟必然会很紧张,很关心才是,何以审案这样的重要时刻不见人影呢?若说他是去做别的事情了,也有些不符合常理啊,他相信弟弟不会抛下自己不管的。 突然之间,吕吉的目光落到前排已然身上,只见那人锦衣华服,傲然而立,颇有几分“姿色”,赫然正是吕和卿无疑。 只见吕和卿一脸笑意,眼神不停晃动,似乎完全在意料之中,眼神之中则透露出一种邪乎的感觉。尤其是他看着自己的那种笑容,吕吉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莫非…… 旋即又摇摇头,兴许只是有什么耽误了,一会就回过来,是自己想多了…… “吕吉,现在有人状告你买凶杀人,行不匪之事,你可认罪?”林昭打断了他! “没有做,为什么要认罪呢?” “是吗?”林昭冷笑一声,随即道:“带证人!” 钱老大昨日已将见过吕吉,心中的恨意略微发泄一些,今天表情相对淡定,到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激动。 “见过林县令!”钱老大见礼之后,说道:“在下乃是杭州人氏,因为善于水中功夫,与两个兄弟一同有个诨号叫做钱江三蛟……当日就是这个吕吉指使我们去凿沉了孟家的船只,害死了几十条人命,事后太还要杀人灭口,我的两个兄弟就是惨死在他的刀下!” 钱老大言之凿凿,说的是群情耸动,一个个看着吕吉,仿佛那就是一个杀人恶魔一般。商业生意竞争中有一些卑劣手段是常见的,可是卑劣到了这个程度的并不多见,很多人有感于吕吉的残忍,更加佩服他的胆量! “吕吉,你还有什么话说?”咱们不来虚的,直接将证据! 吕吉冷笑道:“他是谁?什么钱江三蛟,我根本就不认识,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是吗?”林昭笑道:“人或许会说假话,但是你亲自写的文字呢?会说谎吗?” 吕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林昭一拍手,一张字条被送了上来,林昭拿在手中,笑道:“上面的自己到底是何人所写,完全可以你平日里书写的账本拿了对照便是了,物证在此并做不得假吧?” 吕和卿看在眼里,哭笑不得,真是愚蠢啊!想想吕吉一直谨慎,何以会留下文字性的东西?这不是授人以柄吧,当真是咎由自取,活该受罪! 吕吉当时也是一念之差,也不知道为了省点钱还是稳住钱家兄弟,最后一笔酬劳一直没给。而是留了个字条,让到另外的城池找人兑换的。 初时,他认为只要杀了钱家兄弟,一切都好说,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何况追杀钱氏兄弟时,房子着火了,活着的跳进了水里,一张纸按理说是如论如何难以保存的。 却不想,钱老大因为长期做水下勾当,有个习惯,重要东西全都用油纸包裹起来,故而保存下来。现在成为指正吕吉的铁证,让他难以抵赖! 字迹这东西完全可以比对,吕吉根本无从抵赖,狡辩根本就是多余的。 “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你以为杀人灭口就没事了吗?”林昭不禁冷笑,吕吉的一些做法在刑侦专业出身的林昭面前,着实有些太小儿科。 林昭续道:“城南清河巷杀人放火灭口的事也是你的杰作吧?听说有人刚刚从余杭县某个打铁铺子暗中购买了几把刀,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私藏兵器意欲何为? 好在那个打铁铺子的老板与伙计记性比较好,找到购买长刀之人并不难,希望和你没什么关联!” “事已至此,是主动承认呢?还是怎样?”林昭道:“当然了,若你也只是个执行者幕后还有其他人指使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待罪立功的机会并非没有!” 话说到这里,吕和卿顿时有些紧张,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吕吉闻声从门外望去,瞧见吕二郎眼神犀利,似乎充满了暗示性,左手有意无意间身处两根手指,意思在明确不过。 吕和卿知道,吕吉是死定了,这厮败的很惨! 现在一方面要堵住吕吉的嘴巴,另外一方面,你林昭何尝不是在用自身的行为,给我们打掩护呢? 第一七三章杀兄之仇 吕吉必死无疑,这一点毋庸置疑! 从他愚蠢地留下这么多把柄开始,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而且事情远远不止这些,他为了杀人灭口,甚至还动人的刀剑。这也就罢了,竟然还留下了把柄,并且被人抓住。 大宋朝偃武修文,对民间藏匿兵器十分在意,尤其是钢铁刀剑,所以这是一个哨棒流行的时代。 吕吉却动刀了,尽管他的目的只是杀人,可是若有人故意扩大化,拿此事做文章,那后果…… 林昭适才问及“居心何在”,那完全就是诛心之言,吕和卿听得出来,林昭这是要整死人的节奏啊! 小小的一把铁刀,轻则轻,重则重,可以不在乎,却可以说成是意图不轨,谋反之类。这要是牵连上自己兄弟几个,可是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无论如何,这些罪名都只能让吕吉一个人扛下来。 至于自己几人与吕吉的关系,那无所谓。林昭无形之中已经帮忙了,他与孟家如此亲密的关系,审案中尚且没有回避,有这个先例在,自己不过是同族,关心一下族人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可不会傻不拉几地留什么把柄给吕吉。当然了,也不能让他乱说,在大宋朝声誉是非常重要的。 这一点,吕和卿并不担心,因为他还有一张王牌在手,只需要略加暗示就足够了。 果然,见到吕和卿的手势,再瞧瞧弟弟杳无踪影,吕吉什么都明白了。想当初为了保护自己,想要杀了钱江三蛟。没想到现在自己遭遇了同样的下场。 到底是世事无常,还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吕吉心中升起一种悲凉,一种绝望的悲凉!说到底钱江三蛟不过是外人,利用过了。杀灭人口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吕和卿……可是同族的族人啊,何况为他们做牛做马,辛苦卖命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想想,自己兄弟俩在人家心中是如此的一文不值。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吕升卿贪婪所致。原来吕家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吕吉恨自己大意,同样也恨吕和卿卑鄙的过河拆桥!难道自己会不知轻重,乱说什么吗?供出了吕惠卿兄弟,有什么好处吗?吕吉是个省的轻重的人,何以要用我弟弟的的性命来威胁呢? 吕和卿,你想多了!一种不信任。一种悲凉袭上心头,罢了! 为了弟弟,为了吕氏家族,罪名我一个人承担了。 吕吉坚定地摇头,沉声道:“既如此,我自当认罪就是了!” 吕和卿稍稍松了一口,但仅仅是这样是根本不够的。必须要稳稳当当才行。他以为暂时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殊不知往往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 对于林昭而言,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有些事情他早就暗中准备了,在这等公开场合之下一击必中,整死吕吉。 效果算是达到了,吕吉认罪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战果,至于吕和卿兄弟且先这么办吧,会有意外的惊喜也说不定! 随后,林昭做出判决,吕吉必死无疑。至于钱老大,林昭则是网开一面,刺配西北充军,留给他一条生路。 至于他三兄弟的妻儿老小,作为指正吕吉的报酬。林昭已经答应会代为照料。 这个判决结果会上交刑部,大理寺代为复核,之后会执行。按照古代秋后问斩的惯例,吕吉很幸运,他可以多活上半年多,可是对他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就不好说了…… 回到庆和堂,吕善听说大哥被判斩刑的消息之后,悲痛欲绝,找到吕和卿哭诉。 其实今日他没有道现场,只不过是吕和卿的一个小计谋,因此吕善并不知道大兄之死,有二郎推波助澜的结果。 吕和卿摇头道:“吕善啊,非我不想救助你大哥,实在是……唉,他何以如此糊涂,竟然麻痹大意,留下了人证物证,证据确凿,也是无奈之举啊!”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能让大郎在汴京想点办法吗?”吕善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吕和卿沉吟道:“我会写信告知大兄,让他走走刑部与大理寺的门路,想办法保住吕吉的性命,但是想要无罪只怕是办不到……” “如此,多谢二郎了!”吕善对吕和卿是感恩戴德,已然忘却了,大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与他们有莫大的关系,他们帮忙完全就是应该的。 可是吕和卿会帮忙吗?他并不知道,看着在全心全意帮忙的吕二郎正在谋划着,让自己的大哥永远闭嘴…… 果然,没过多久,吕吉便在狱中上吊自尽了。对他而言,侥幸多出的半年生命并非什么幸运,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折磨!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只有自己死了,吕和卿兄弟才会完全放心。弟弟才能保住一条活路,如此也算是对得起吕家,希望吕和卿能够遵守诺言,好好对待唯一的兄弟。 对于不知情的吕善,吕和卿表面上还是很客气的,不管怎么说,要是族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是。 “吕善啊,不要伤心了,收殓了你大哥的遗体,我们一同会泉州晋江老家吧!”吕和卿心里清楚,在杭州已经是一败涂地了,再待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他已经没有来时的意气风发,此时此刻,神情变得十分黯然,不过目光中多了几分仇恨! 林昭,这个恩怨算是结下了,至于报仇的事情,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吕和卿本以为事情道这里,就告一段落。就在他要离开钱塘县的时候,一个消息噩耗传来,这一次该悲痛欲绝的是他了…… 他的二哥,吕升卿死了! 吕升卿之死,是个意外,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什么叫做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他兄弟二人从汴京回来,本来是带有仆从与护卫的,但是他先行一步之后,自然给弟弟吕和卿留下了一半的扈从。 浙闽相接的一带,民风彪悍,山野之中有多有盗匪,吕和卿不放心二兄的安全。吕善便自告奋勇将养在杭州的心腹派去,与之一道南下。 而这其中,便有派去灭口钱江三蛟的那些人。偏偏不巧,从灭口的杀人放火案开始,林昭便已经派人开始深入调查。 既然人不好查,那就从兵器入手,没过多久果然有消息,因为已经有证据先入为主认定是吕家所为,所以目标群体就很好确定了。 吕和卿到访的当日,林昭接到消息,吕惠卿的二弟吕升卿却带人突然离开了杭州。 说起来也是巧合,吕升卿是担心二哥留在杭州坏事,同时也是顾念安全。可是没想到,正是因此将二哥彻底推上了不归路。 因为在林昭眼里,吕升卿不是要回家省亲,而是要潜逃。于是乎派人前去跟踪调查,有了铁匠铺子老板与伙计的指正,从中发现了当日的杀手。 只处死一个吕吉,林昭怎么能满足?为了给吕惠卿点震慑,让他难受,就必须在他的几个兄弟身上动手。 吕和卿很谨慎,无从下手,偏巧吕升卿给了很好的口实与机会。于是乎林昭派人以追捕凶犯的名义前去抓捕,不想吕升卿却会错了意,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与官府的差役发生了冲突。 刀剑无眼,吕升卿竟然在冲突之中重伤,继而命丧黄泉! 这个结果让人哭笑不得,林昭也有些无奈了,他本来只是想要教训一下吕氏兄弟。顶多是将吕升卿牵连进来,让其受点苦头,根本没有要他命的意思。现在得罪吕惠卿太狠,并不是明智之举。 奈何偏偏就出了这样的意外,吕升卿死了,这次与吕惠卿之间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不过林昭从来就不是怕事的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你吕惠卿怡然不惧。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吕惠卿根本没话说。 毕竟是吕升卿有错在先,抓捕凶犯,你与官差都刀枪多什么?私携兵器,抗拒官差,死于意外,官面上是说的过去的。说到底还是吕升卿咎由自取,自己不理智才会如此。 吕和卿接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惊,更是悲痛不已! 二兄竟然死了?虽说他有时候心里有点看不起不学无术的二兄,但毕竟兄弟之间,手足情深。兄长惨死,自然是悲痛万分,何况他心中还多了几分自责。若非自己要兄长先行离开杭州,何至于出现这样的局面? 尤其是看到兄长的尸体时,更是哭天抢地,悲痛欲绝! 之后吕升卿带着兄长的尸体南归故里安葬,好好的省亲之路,变成了送葬之路!再加上吕善带着吕吉的身体,一同南归,场面相当凄惨!同时派人给汴京的大兄吕惠卿报丧! 悲痛自责的同时,吕和卿心中也升起了浓烈的仇恨,这一切都是拜林昭所赐!在此之前是结下了了仇怨,却也是寻常事,不那么严重。可是随着吕升卿之死,一切都发生了质的变化! 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第一七四章预谋报仇 吕升卿死亡的噩耗传到汴京已经是熙宁二年年底了! 虽说两个兄弟回泉州老家去了,略微显得有些孤单冷清,但吕惠卿并不以为意,反而是开开心心,满怀期待地憧憬着熙宁三年新春的到来! 因为皇帝刚刚下诏擢升他与王安石之子王雱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自己还监管国子监相应职务! 太子中允是东宫属官,虽说现在皇帝赵顼并无太子,这个职位更多地一种荣耀,当然了也代表了前程一片光明。不管怎么着,有机会接触到帝国未来的储君总是好的! 至于崇政殿说书就更了不得了,负责为皇帝讲解经史,并备顾问。如果比较出色,便会擢升为侍读、侍讲,也就是翰林学士。一句话就是后备的翰林学士,皇帝的高级顾问,宰相预备队的成员,将来前程何其远大不言而喻。 至于国子监就更不必说了,赵顼对吕惠卿是何其宠幸,何其重用自不必多说。 虽然是寒冷冬天,汴梁城一片冰天雪地,但吕惠卿却是春风得意,令无数人羡慕! 今日吕惠卿与王雱一同从皇宫出来,一路有说有笑。两人虽然年纪相差不少,关系却十分亲密。 无他,盖因吕惠卿一直以王安石的学生自居,与王雱那就是同门是兄弟。何况他有意钻营,自然王安石一家搞好关系了,隐约之间有点巴结王雱的意思。 “吉甫兄,听闻你两位兄弟都回家省亲了,你孤身一人,年节难免孤单,到时候过府一起吃酒啊!”王雱对吕惠卿那是相当客气。他是父亲最得力的帮手,这改革变法要想顺利,就离不开吕惠卿这样的人物帮忙,自然就得多笼络着点。 吕惠卿笑道:“好的,那就多谢元泽了。到时候一定上门拜望老大人!” “好的!” 两人刚出了皇宫们,正有说有笑,便见到一个吕家的管家慌慌张张地冲过来。 “怎么了?何故如此慌张?”吕惠卿有些恼怒,这不是给自己丢人吗?堂堂少卿,又是和王相公的儿子在一起,顿时觉得很没面子! “阿郎……”那人慌慌张张的。显然很是着急! 吕惠卿也素知管家是个谨慎之人,能有如此举动,必然是出大事了,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站定脚步,管家跑到吕惠卿身边在耳畔低语几句,吕惠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本来如沐春风的笑容也在一瞬间凝固。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吉甫兄,发生何事?”王雱见状轻声询问。 吕惠卿这才回过神来,转身道:“元泽啊,是我家中出了点事情,先失陪了!” “哦,吉甫兄先去忙吧,不必客气!” 吕惠卿转身匆匆而去。看着他的背影,王雱看似稚嫩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凝重,多了一抹狐疑。只是家中出了点事情吗?吕府的管家用得着如此慌张,亲自跑到皇宫门口来等着?何以向来沉稳镇定的吕惠卿会如此慌张?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刚才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吕惠卿的眼神里透露出悲伤、震惊与仇恨! 联想到南边的事情,王雱不禁有些忧虑。父亲是宰相,自然消息灵通,林昭在杭州的举动,以及与吕家的关系他也隐约得到一些消息。他已经有所怀疑,吕升卿与吕和卿两兄弟回家只是省亲那么简单吗? 他们必然会经过杭州的。与林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如果吕惠卿和林昭发生冲突?王雱猛地摇摇头,这种情况是最不想看到的。吕惠卿是父亲的左膀右臂,林昭何尝不是呢?虽然他不是经常在汴京,但是每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起到非常至关重要的作用。某种程度上比吕惠卿的贡献都要大。 熙宁变法困难重重,保守官员们的攻讦与阻碍不断,要想与之抗衡,首先就要内部团结。绝对不能出现内斗的事情,尤其是林昭与吕惠卿这样重要的角色。到底发生了什么?王雱觉得,有必要尽快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早有防备! 腊月的汴京,寒风瑟瑟,王雱在冰天雪地里站的时间久,只觉身上有些冷,顿时连声咳嗽。他什么都好,唯独身体病怏怏的…… 吕惠卿咬着牙,怒气冲冲地回到府上,才问道:“二郎出事了?” “是的,阿郎在回泉州晋江老家的时候,不幸辞世了!”管家带上来一名从杭州赶回来的仆从,他们知道吕惠卿素来坚强,故而直言不讳地告知噩耗。 “什么?” 吕惠卿震惊不已,猛地一拍案几,上面的茶杯受到震动,掉落在地瞬间的四分五裂。而手这是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直接已经深深地扎进了手掌,可是他浑然不觉。 每个人表达震怒与悲伤的方式各有不同,吕惠卿是这样的,一张脸瞬间成煞白,眼睛里没有泪珠,但却有掩不住的悲伤。 二弟死了! 即便吕升卿不学无术,有时候还容易莽撞冲动误事,看着他也有恨铁不成钢的念头。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二弟,一奶同胞,手足亲情割舍不断。尤其是早年父亲死后,他们三兄弟相依为命,关系更是亲厚。 如今二弟吕升卿死了,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英年早逝啊!如今吕家正是风头正劲的上升期,真正的好日子还没有到来,他怎么就这样死了呢?让人好不惋惜,好不伤感! 吕惠卿好生难过,悲伤恼怒之下,浑身颤抖,但却出奇的坚定,眼睛里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泪水…… “二郎是怎么死了?”沉默了,许久吕惠卿才沉声询问,对于弟弟非自然死亡的原因,他必然是要过问的。 仆从沉声道:“二郎是被人所杀,至于凶手则是钱塘县令林昭!”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吕惠卿再次暴怒,拳头猛然再次砸在桌上,显然盛怒无比。当心中的悲伤过后,心里更多的就是愤怒与仇恨! 仆从才按照吕和卿的吩咐,将杭州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杭州的生意一败涂地,吕惠卿并不在乎,至于吕吉之死,虽说是族人,但是办事不得力,算是咎由自取,自寻死路,死也就死了吧!对于三弟吕和卿的做法,他深以为然,还多有赞许。 因为不管是谁,都不能用任何的原因威胁道自己的安危与前程。但是即便如此,吕惠卿依旧觉得林昭很过分了。 毕竟是我吕家的人,你毁了生意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如此的赶尽杀绝?吕惠卿觉得,自己的心里承受极点便是吕吉之死,虽然愤恨,但还是可以承受的。 但是二弟吕升卿,林昭你实在太过分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吕家的嫡出子弟,我吕惠卿的亲弟弟,就都要取得性命,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吕惠卿不会去想林昭是否蓄谋故意要杀人,亦或者中间有什么误会,更是直接忽略掉了不学无术的弟弟有错在先,行为愚蠢。总而言之,这件事情都是林昭造成的,如此血海深仇,已然全部算到了林昭身上! “三郎呢?”吕惠卿轻声询问,他的心理自控能力非常之强,悲伤、愤怒、仇恨一起涌上心头,但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事情已经发生了,悲伤无毫无用处的,压在心底吧!现在该想着善后的事情,以及报仇! 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仆从沉声道:“三郎已经带着二郎的棺木,扶灵南归,准备安葬泉州来家祖坟!” “好!”吕惠卿轻声应了一句。 那仆从跪地道:“三郎让我转告阿郎,是他的疏忽导致了二郎遭遇不测,很是内疚,待安葬好二郎之后,会返回汴京亲自请罪的!” “请罪?”吕惠卿摇头道:“不必了,错不在他,非要这么讲的话,都是我的错!你且返回泉州老家,告知三郎,让他处理好二郎的丧事之后,然后尽快返回汴京!”报仇是必须的,不过需要有个帮手! “是!” 吕惠卿长叹一声,又嘱咐道:“还有,记得帮我代为祭奠,就说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能亲自去送他了!” “是!”仆从答应之后便离开了,他是吕和卿的绝对心腹,派他回来就是为了保密。吸取吕吉的教训,绝对不能留下只言片语的文字,否则终究会是祸患! 吕惠卿一摆手,说道:“你们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待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吕惠卿的眼眶终于有些湿润了,泪光隐约可见。是人就有悲伤的一面,他也不例外,只是不想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罢了。当一人独处的时候,哪里还忍得住? 吕惠卿说自责并非虚言,他确实自责,若非自己对局势了解不明确,若非自己让两个兄弟去杭州,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终究还是低估了林昭,低估了他的能力与手段…… 但是这一次绝对不会了,林昭且等着,总有一天要让你血债血偿!吕惠卿心中已经在预谋着如何报仇,不过他知道,不可操之过急,需要等待机会,从长计议! 第一七五章王雱的忧虑 王雱已然对此上心,故而立即派人前去调查,结果很快就有消息了! 吕升卿一个大活人死了,消息根本瞒不住,吕家也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很容易就能查到! 至于钱塘粮市的情况,王雱也是有所耳闻,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随后林昭将吕吉案件的相关卷宗报到了刑部与大理寺。虽然不知道内中特别详细的情况,但也能勾勒出基本的来龙去脉。 王雱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吕惠卿的两兄弟在杭州与林昭开战了!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应该是吕家惨败,甚至搭上了吕升卿的性命。 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出现了,如果只是寻常的恩怨,以自己和父亲的身份,居中调解一下是可以的。 但是现在,吕惠卿的亲弟弟被林昭整死了,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啊! 唉!王雱忍不住一声叹息,怎么会这样呢? 林昭啊林昭,我知你恩怨分明,睚眦必报,但是也要掌握点分寸啊!即便是吕家不对在先,即便他们的做法比较过分,报复也就罢了,尺度重要把握好才行啊! 何必非要弄死吕升卿呢?非要弄成这等解不开的死结,现在好了,该当如何收场呢? 吕惠卿那几个兄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点王雱心里有数。此事不可能是谁单方面的责任,吕惠卿也真是的,有些太过纵容兄弟了。 吕升卿与吕和卿也真是狂妄自大,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敢于林昭作对?也不想想这两年倒在林昭手中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王爷就是宰相的。为了点财货如惹这等瘟神,何必了?当真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现在单纯的埋怨谁已经失去的意义,关键是这件事的影响要控制住。最为重要的是林昭与吕惠卿这两个人,他们之间千万不能爆发严重的冲突。青苗法的推行正处在非常关键的时期,是万万不能出现内斗的。 王雱及时将这件事禀报了父亲王安石,虽说父亲平日里忙的都是大事,可能顾及不到这些手下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但是吕惠卿与林昭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两个人太重要了! 忙碌一天的王安石听到这样的消息,也顿时皱起眉头。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吕惠卿与林昭之间竟然爆发出这样严重的冲突? 王安石也有些恼怒,吕惠卿竟然弄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这等不耻行径,当真让人气愤! 王雱看得出父亲的不满,王安石虽然执拗,但是在道德方面要求还是很高的。 “父亲。吕惠卿哪里顾及的上这些事情,想必是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背着他做的!”王安石也能猜到,吕惠卿不是那么干净,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为他稍许遮掩完全是必要的。 “纵然如此,也有疏于管教之嫌,到底是他们不对在先!”王安石轻叹一声。目前他还是信任吕惠卿的人品,并且多有重用,些许瑕疵完全是可以容忍的。 不过他并未因此而偏颇,毕竟这件事从实质与道德上讲,确实是吕家人不对。林昭一直是被动防御,最后才迫不得已报仇的。总不能要求林昭忍气吞声,以他的性格是肯定做不到的。唯独这个程度有些过了,可究其根底还是吕升卿自找的。 王安石不满并不只是这一点,在他看来吕惠卿兄弟与林昭都有些不懂事。 只听王相公悠悠道:“钱塘县是官家亲自划定的青苗法推行地,可是东阳却迟迟不见动作。当然了。吕氏兄弟把粮市弄的如此混乱,百姓难以安定,他行事也多有不便。只是他随意动用常平仓,有些太过儿戏了。” 骨子里,王相公还是很在意常平仓与青苗法的。所以对林昭的做法也略有些不满! 王雱道:“父亲,想必这次的事情过了,林东阳就该动手的,开春之后正是青苗法推行的大好时候。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吕惠卿与林昭继续闹下去,否则对青苗法,对父亲你,都不太好!”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王安石道:“东阳远在杭州,想必暂时不会怎样,倒是吕惠卿,亲兄弟死去,只怕一时难以放下!” “这也正是儿所担心的,还请父亲拿个主意,是否要居中调解呢?”王雱是当真有些担心吕惠卿会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同时也恼恨自己,事先没有察觉,要是早点居中调停,事情不至于如此难收拾。 “你去吧!吕惠卿是个懂事之人,他会周全大局的!”王安石叹道:“为父最近没这个精力,韩相公上书要求裁撤制置三司条例司,附和的官员不少,官家那边想必会有想法……” “韩琦?”王雱蓦地一震,这个老家伙出手了,影响大是必然的。可以想象父亲肩上的压力,这件事该为父亲分忧才是! 王雱登门,吕惠卿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弟弟亡故,虽然尸体已经运回老家安葬,但吕惠卿还是在汴京府中设立了灵堂,也好有个凭吊之所,好寄托哀思。 同时他向朝廷请了几日丧假,也算是尽一份哥哥的心意! 消息传开,有不少与吕家兄弟有交情的官员也纷纷登门凭吊! “吉甫兄,节哀顺变!”王安石在凭吊之后,对吕惠卿劝慰一番。 吕惠卿轻轻点头,脸上悲痛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吉甫兄,有几句话想单独你谈谈!”王雱开门见山,直接挑明来意。 “好!”吕惠卿随即带着王雱来到书房,问道:“可是老大人有身份吩咐?还是……” 王雱沉吟道:“父亲与我已经知道江南之事,对令弟之死深表遗憾,此事可能与林昭有些牵涉,不过想必其中也有些误会……” 吕惠卿顿时心中一沉,怎么着?王雱是来做说客的? “想必林昭也是无心之失,待日后回汴京必会上门致歉的,还请吉甫兄勿要再在意!”王雱直接说明来意。 不在意?让我如何不在意?死的是我亲兄弟啊!吕惠卿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当着王雱的面并未表露出来,沉声道:“可是林昭请托元泽来的?” 如果是林昭主动致歉,他虽然不会因此放弃仇恨,但是心里多少会好受一点。 王雱轻轻摇头:“不是,现在是青苗法的关键时期,家父和我都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共襄盛举……” 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吕惠卿是何等人物,瞬间就明白了王雱的来意。 顾全大局这没错!可是如此血海深仇就让我这么忍气吞声?当没发生过?王家父子口口声声是为了大局,难道就没有为林昭说情的意思? 为什么出了事情不想着先关心我,反而要偏袒林昭呢?吕惠卿脑海中满是悲伤与仇恨,所以想法就有那么一些扭曲。 王雱的这番话,无形中被他认定是偏袒,同时有种信任!难道我会立即弄出什么莫名的举动吗? “好,我会以大局为重的,请元泽兄与令尊放心!”王安石父子发话,容不得吕惠卿不答应,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反正本身就是从长计议的打算,此事就先不着急,总而言之,这血海深仇迟早是报的。 与此同时,吕惠卿内心深处开始对王安石父子生出一丝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远会越发的强烈,直到有一天…… 关注吕惠卿与林昭矛盾的可不只是王安石父子,还有皇帝赵顼! 那时,赵顼正在垂拱殿里看奏章,正心烦意乱。因为韩琦刚刚上书,要求裁撤制置三司条例司。 韩琦是谁?那可是自从仁宗朝就开始叱咤风云的韩相公,三朝老臣,在大宋朝的地位与影响相当之高。 能与之旗鼓相当的恐怕只有富弼和文彦博了,相比之下王安石与司马光还差的远。而且韩琦在英宗赵宗实立为储君一事上出力很大,是有从龙之功的。 后来宋英宗登基,朝政为曹太后掌控,也是韩琦出面争取,帮助宋英宗夺取大权的,韩琦对他们父子有恩,在大宋朝的的地位就更加超然了。 至于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临时机构,赵顼本来是以之为变法中枢机构,领导新法推行的。但是因为在智能上与三司多有重合,所以反对声一直很高。 也许在以前,其他人的反对可以不在乎,但是韩琦出手了,随后更是带动了大批的官员附和上书。一时间掀起了一股狂风,势必要推到制置三司条例司。 难道它的存在就这么招人恨吗?何以这些重臣们都态度如此艰巨呢?赵顼心中满是疑惑! 德高望重的富弼告诉自己要沉稳,不能急躁,这是变着法在反对变法。文彦博也不怎么支持,唯独一个曾公亮还好,可是赞同支持的力度也不是很大。 唉,想想就头疼,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呢?赵顼一时间有些犯难了。 当此之时,一封密报宋杭州送来。看了一眼上面的火漆封印,赵顼知道,这是皇城司所呈报! 第一七六章被利用的皇帝 皇帝赵顼打开密报,仔细看了一遍,脸色便逐渐的阴沉下来! 吕惠卿与林昭在杭州的作为,他算是全部了解了! 而且比任何人都知道的更详细,更清晰。因为他在林昭身边有最直接的消息来源了,那就是苏岸! 苏岸是禁军出身,同时也皇城司的人,这一点林昭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知道个大概。第一次去辽东兴许是偶然相遇,书剑熟稔,但是杭州这次,就不那么单纯了! 皇帝只是让他来帮忙的?林昭并不这么认为,彼此心中都有数,心照不宣罢了!有道是身子不怕影子斜,反正自己行的端走的正,也无所谓。 何况这件事又不是自己所能够左右的,只好顺其自然。让皇帝随时掌握自己的动向,让他放心点,兴许还是件好事! 比如此番这件事! 林昭在杭州的一举一动,赵顼都能掌握的清清楚楚! 现在他接到了最详细的奏报,差不多是真实事实的八九成,有些许东西则被忽略了,比如某些人帮助林昭打探消息之类的。 当然了,这次的奏报送的有些慢,除了跟江南水灾,道路难行有关系。也有某些人有意的拖延密不可分,不过赵顼并不知道。 要不怎么说皇帝是天底下最好欺骗的人,毕竟他一生的时间,差不多都待在皇宫这巴掌大的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要借助外人才能知晓,对外面的世界太陌生! 赵顼看过了密报,才知道最看好的两个青年才俊,吕惠卿与林昭竟然在杭州交锋,而且是大打出手。结果也有些严重。 对此皇帝有些愤怒,好好的何以到了这个地步? 尤其是看过了详细的内容之后,苏岸记录的很仔细,所有的来龙去脉与线索都清清楚楚,可以让他很直观地了解全过程。 因为苏岸本身就参与其中。赵顼也相信他的忠诚度与中立性,所以完全相信这个份奏报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对于林昭的做法,皇帝并没有太多愤怒。毕竟林县令也算是一片公心,并未从中贪赃枉法。对于林昭一直以来在杭州的表现,赵顼还是比较满意的,唯一颇有微词的地方就是这青苗法与常平仓。 蔡京在余杭县搞的如火如荼。林昭竟然不动声色。还有机会动用常平仓玩价格战这事,虽说是事出有因,却也有些悬。尤其是为了应付章明元的检查,竟然想出了那样的办法,真亏他想得出来。 也真是惊险,虽说是一片好心。可真要露馅了,该如何收场呢?到时候又得被人抓住不放,当真让人不省心。 不过这些都是让人吕惠卿和他的兄弟给逼出来的! 相对来说,赵顼更为恼怒的是吕惠卿,因为他竟然利用了自己! 赵顼蓦地想起来,某一日吕惠卿来进言,说是三司要清查各地常平仓的粮食。当时以为是只是保守官员们的有意阻挠。吕惠卿也是无可奈何,现在看来似乎就不那么单纯了。 张明远去杭州做了什么?能够达到什么目的?一目了然。吕惠卿这是利用了三司,同时也利用了自己。 一个臣子竟然利用皇帝! 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人都喜欢借皇帝这把刀来杀人,毕竟这把刀最为锋利。可是一旦被皇帝发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试问谁会喜欢被人利用呢?寻常人尚且恼怒,何况是皇帝呢?所以利用皇帝本身就是作死的节奏,需要非常谨慎。 吕惠卿就做的不小心,他不知道皇帝在林昭身边安插了耳目。这个耳目并未给林昭造成什么困扰,却发现了他的小伎俩! 觉得我好愚弄吗?被利用的皇帝赵顼很是恼怒。原以为吕惠卿是个忠心耿耿的年轻才俊。却没想到也是这等卑鄙小人。那么重用他提拔他,结果到头来却这样对待自己,赵顼年轻的人有种被伤害的感觉。 赵顼反过来又在想,吕惠卿这等亲信尚且如此,那么其他人呢?这个偌大的朝堂上。到底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的?还有多少人在动歪脑筋,想要利用自己,亦或者已经被利用了多少次了?赵顼的心境猛然间有些悲凉。 反倒是林昭,虽说手段上不着调,歪门邪道的,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光明磊落。这一点让赵顼很欣慰,至少这一个没看错! 另外一方面,赵顼有些恼怒吕惠卿不识大体。钱塘县是自己钦点的青苗法试行地,把粮市搞成如此局面,林昭该如何推行呢?两个推行新法的要员把杭州搞得乌烟瘴气,少不得要被保守官员们指责,到时候丢可是他这个皇帝的脸! 赵顼有想要治罪吕惠卿的意思,但是帝王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一来吕惠卿着实是个人才,在变法这块用得着他,能给王安石帮助,人才紧缺的情况下,要人尽其用。二来,吕惠卿虽说利用自己,但是对大宋朝的忠诚并未改变,所以这个人暂时还是可以用。何况一个有污点有把柄的臣子,用起来还更加的顺手。 要知道历史上,不乏有许多位高权重的大臣受到皇帝猜忌。为了让皇帝放心,他们通常采用的一个办法就是——自污!比如汉高祖时,丞相萧何德高望重,能力突出,结果受到了刘邦的猜忌。萧何见此状况,便派家人去侵占别人家的良田。此事之后,刘邦便对萧何彻底放心了。不完美的臣子,皇帝用起来才放心! 再者,赵顼即便是有心处罚吕惠卿,现在也不好动手。毕竟是自己亲自下诏书,刚刚提拔他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此时若是加以处罚治罪,岂非打自己的脸吗?岂非是自己识人不明? 没有几个皇帝愿意主动认错,赵顼亦是如此,天子威严绝对不能受损。所以不能明着收拾吕惠卿,但是不给他颜色瞧瞧,心里总是不舒服。 吕惠卿何以敢这么嚣张?他最引以为傲,最得意的职位不正是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吗?那好,就让你彻底失去这个骄傲的资本!何况林昭已经干掉了他一个兄弟,也算是让他吃痛了。 本来赵顼还正在为难韩琦的上疏该如何处置,也许在前一刻,他还坚定地想要和这般老臣们僵持。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既然制置三司条例司与三司职能重合,名不正言不顺,那裁撤掉就是了! 如此保守派的大臣们也有无话可说了吧!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新法受到最大质疑与攻讦大都集中在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机构上。 那好,朕就随了你们的心愿,也希望你们能给面子点,这勉强算是一桩政治交易吧!同时也能对吕惠卿有那么一丁点的小打压! 当然了,绝对不能因为此事影响到变法的推行。制置三司条例司没了,那就该给新法一定的补偿。 王安石参知政事有些日子了,是时候宣麻拜相了! 林昭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在杭州的一些举动,无意间竟然对朝局产生如此微妙的影响,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 至于他私自调动常平仓粮食,以及延迟青苗法推行,这些都让皇帝赵顼颇有微词。 但都是可以理解的,苏岸已经奏报,林昭之前有上疏申请,只是驿船意外沉没,此事工部也是可以证实的。杭州知州赵抃也上书表示,林昭有向自己禀报,确有此事。 由此可见,林昭并未自作主张,还是很清楚地自己定位的。对此赵顼很是欣慰,同时他也好奇,林昭的能耐不小啊!身上那么浓重的新法标签,怎么能让一向保守的赵抃如此欣赏,如此帮忙?听说苏轼与他关系也不错,看来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对此,赵顼并不在意,他虽然主张推行变法,对于那些经常劝谏阻挠的保守大臣们,有些不爽。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也不希望朝廷有明显的党争。当然了,小规模有限度的还是可以有的,其乐融融也最好不过。 这些都不重要,只是希望林昭接下来尽快开始着手,青苗法的推行,这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吕惠卿与林昭之间的恩怨,赵顼并不担心,相信王安石不会对此坐视不理的。谁要做的太过分,那就要出手敲打…… 经此一事,赵顼这位年轻的皇帝,心智上更加的成熟了。他更多察觉到了朝臣们的心思,以及自己与大臣们之间关系的定位。他也越发意识到一个事实,做皇帝就注定是孤家寡人! 利用?哼!赵顼冷哼一声,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了。天底下,只能是皇帝利用大臣! 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何止是被吕惠卿利用了,其实林昭也利用了皇帝! 通过苏岸的存在,将最真实的情况反应给皇帝,继而对吕惠卿造成最根本打击。其实林昭所有的招数中,最狠的就是这招! 对此吕惠卿不知道,皇帝赵顼也并未察觉,只能说明,林昭不经意的手法更自然,更高明! 第一七七章年夜饭(上) 吕惠卿尚自沉浸在弟弟去世的悲痛中,林昭正忙于杭州灾后的民生的问题,皇帝赵顼也筹划着做某些安排! 熙宁二年,在一场接一场的瑞雪中走向结束! 杭州城外,白雪皑皑,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看着格外的纯净,格外的美丽。尤其是西湖雪景,更是别有一番韵味,对于林昭与孟若颖而言更是如此。 就在雪花飘落的那天,他们在西湖边,断桥头定情许诺!对于沐思虹而言,也是如此,与林昭相遇在秦淮河,相知相爱在西湖,这里有他们最美好的记忆! 但是今天,他们没有时间一同观赏西湖雪景,甚至连年都不能一同度过! 林昭本打算,带着三女一同回宁过年的,对此三位美女都很是兴奋。顾月伦是想念父母与可爱的弟弟;若颖则是想着,与林昭回去一同见祖母与舅舅,好取得高堂同意,将婚事定下来;沐思虹则是“丑”媳妇见公婆,得到“父母”允许等着正式进林家门! 奈何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杭州水灾之后的民生问题相当严重,要处理的政务也是千头万绪。林昭这个县令根本就走不开,此事只能作罢! 顾月伦也动过念头,将老祖母与父母弟弟接来杭州相距。可是孟老夫人毕竟年事已高,顾冬平与颜固两个小娃子年纪太小,寒冷的冬天根本不适合长途跋涉。 故而,这个新年难以团圆,注定只能分隔两地! 当然了,没人回去,只留下几个老人在江宁肯定是不合适的。于是乎商量一番之后。由孟若颖与顾月伦两人回江宁去陪伴老人,林昭与沐思虹则是留在杭州。毕竟没有林昭陪同,沐思虹是不方便上门的,何况她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亦不适合跋涉。 今日已经到了腊月十八。林昭在城外送孟若颖与顾月伦离开,马车已经备好,林昭问道:“带给老夫人,舅舅舅妈和小家伙们的棉衣、棉被可都齐备?” “表哥放心,都已经齐备了,老夫人和爹娘肯定会喜欢你送的这些新年礼物的!”顾月伦微笑着回答。 话虽不错。但说的林昭有些心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父母,唯一的亲人便是有养育之恩的舅舅、舅妈。可是一年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外面,虽说入仕做官,也是风光无限。但是不能尽孝于膝前,尤其是今年连新年都无法团聚。林昭心中相当的遗憾。 即便是送了礼物又能如何呢?终于抵不上面对面的一声呼唤,一声问候。林昭现在终于是体会到,前世留守老人们的痛苦,亲情原来是如此珍贵。 “把东西都带齐备了,还有那些滋补的药材,都带上回去孝敬老人!”上次抄家余杭郡府,林昭从其中顺手牵羊的一些东西。这会都能派上用场。回不去,只能这么招了,林昭忍不住一声叹息。 “表哥放心,全部都带上了!” 林昭轻轻点点头道:“回去好好孝敬舅舅、舅妈,代我尽孝,等有时间我一定回去探望他们!” “表哥,你就放心好了!”顾月伦柔声道:“你有正事,爹娘不会怪罪你的,相反他们会以你为荣,为你高兴的!” “嗯!”林昭轻轻点头。走到马车之旁,孟若颖一身冬装,在雪景之中格外明艳动人。 “若颖,很抱歉,今年是在回不去!”林昭拉着孟若颖的手。柔声安全,满是歉意。 “没事,不打紧的!”孟若颖轻轻摇头,面带微笑,对林昭很是理解。 林昭却知道,她一直想着趁这个新年一起回家,然后向孟老夫人、顾七夫妇告知恋情,取得高堂点头,正是订立婚约。 很可惜,这一次是错过了,孟若颖心里肯定难免有些失望! 林昭紧紧握住孟若颖的手,说道:“我既许诺,必不负你,等忙完了这一阵,我便立即回江宁,去见祖母和舅舅!” “放心好了,你的心意我全明白!”孟若颖面带微笑轻轻点头,说道:“兄长的三年孝期尚未过去,只要你不着急就好了!” 这话说完,孟若颖立即俏脸一红,芳心已许,并不急于一时三刻! “不着急,我等着就是了!”林昭嘿嘿一笑,趁着周围的人都不注意,猛然上前一步,抱住孟若颖,在美人脸颊上轻轻一吻。 孟若颖没料到林昭会有如此亲昵举动,顿时满脸红霞,有些发热。同时急忙四处瞧瞧,生怕羞人的举动被别人瞧见。 伙计仆从们去搬运东西了,距离都很远,近距离的则只有顾月伦与沐思虹在。 沐思虹这会正背对着她,而顾月伦……只见她看着孟若颖咯咯直笑……孟若颖见状,更是羞涩,俏脸也就越发的红润了,宛如冰雪之中盛开的梅花,越发的娇艳…… 顾月伦瞧见了表哥与若颖姐姐的举动,本来是在笑,可是笑着笑着,自己也有些脸红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生羡慕若颖姐姐,内心深处对于那样的亲昵似乎很是向往,想着想着脸就红了。 而正与她交谈道别的沐思虹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一动,不由感慨……哪个少女不怀春啊?小姑娘正在长大,春心萌动的,看来以后这表兄妹之间的关系要有微妙的变化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尽管依依不舍,但分别是必须的。孟若颖与顾月伦登上马车,由心腹的家丁仆从数十人护送返回江宁。 两个美人时不时探出窗外,似乎很是依依不舍,直到拐了个弯,再也瞧见不见!好在彼此之间分别的事情并不久,年节之后,他们还是要返回杭州的。 棉花与茶叶的种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来年还是要有人来亲自打理的,怎么能离开孟若颖呢?孟若颖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等与林昭在一起的机会! “思虹,今年少不得要有些冷清了,唯有你我二人!”返回的路上,林昭柔声安慰。 沐思虹却笑着摇头道:“以后在秦淮河,新年倒是热闹,可是我从来不曾快乐过。冷清与热闹与幸福无关,只要与夫君在一起,一切都好!” “嘿嘿!”林昭道:“不能回江宁难免有些遗憾,我还说上元的时候待你回秦淮河故地重游呢!” “夫君有心就好了,思虹知足了!”沐思虹甜蜜一笑,靠近了林昭的怀中。 林昭笑道:“放心好了,最近这些日子就我们两人,夜里一定让你们满足!” “夫君,你好坏!”沐思虹顿时满脸娇羞,一张红润的俏脸顿时埋的更深了。不过一提及此事,沐思虹就会想起身孕的事情来。新年新气象,这段时间浓情蜜意,不知道能否如愿…… “放心好了,上元节的时候,西湖也有灯会的,到时候我们去西湖赏灯,猜灯谜!”无奈之下,只能以如此做法弥补了。 对此,沐思虹自然十分满意,心中柔情蜜意无限,只觉得无比幸福…… 回到县衙,林昭叫过来于玄,虽说不能回江宁欢度新年。即便是留在杭州,也最好是在新年之前,将乱七八糟的事情忙完,年节的时候轻松两日! “尧甫,不好意思啊,今年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不能让你回汴京和阿云团聚,实在是抱歉!”见面林昭便道歉,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实践,于玄这个师爷做的相当称职,很是不错。俨然已经成为林昭的左膀右臂,真正的心腹。能有这么个帮手在,还是相当庆幸的。 于玄摇头道:“公子说哪里话?能留在杭州陪公子一同过新年,是于玄的荣幸。阿云在汴京很好,她会理解的!” 林昭道:“放心好了,等忙完这段,你回汴京去探亲吧,或者把阿云接到杭州来。” “多谢公子,当时候安排吧!”林昭一直多有关照,让于玄很是感动,能跟着这样的主人,在他看来是一种幸运。 林昭这才问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马上就要过新年了,钱塘县的房屋修缮和粮食发放可都到位!” “公子放心好了,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到腊月二十三四,一定会妥当的!”于玄拍着胸口保证。 林昭道:“如此甚好,尽可能多给那些贫苦的百姓多发些粮食,我希望它能过一个‘富足’的节日。” 于玄道:“之前趁着低价,我们收购了大批粮食,给老百姓发放完全足够!” “如此甚好!”林昭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们把对赈灾粮发放延长到五个月!” “公子!”于玄说道:“可是朝廷的惯例是三个月啊!” “别管那么多,既然我们手中的粮食充足,多放些也无妨!今年百姓日子不好过,多帮点忙吧!” “公子真是仁善,我会抓紧去办的!” 转眼间便道了年底最后两日,林昭本打算在县衙里吃年夜饭的,不想知州赵抃送来邀请。让林昭一同前往州衙守岁! 知州大人的面子肯定要给,林昭只好带了沐思虹与于玄一道前往! 第一七八章年夜饭(中) 熙宁二年腊月三十,除夕之日! 杭州州衙的桃符都已经更换,张灯结彩,新年的喜庆气氛很是浓重! 知州赵抃也是留在了杭州过新年,通判苏轼同样如此,于是乎这两位便想着将相熟的官员请过来,一同欢度新年。 余杭县令蔡京早早地赶回闽中老家去了,毕竟他是新科状元,第一年新年必然是要回去,衣锦还乡风光一番的,这个完全可以理解的。 赵抃得知林昭并未回江宁,而是留在了杭州,于是便请过来,想着是人多一起热闹! 知州大人盛情,林昭自然得给面子,只是如此一来,少不得多了几分拘禁,倒不如自家来的快乐! 不过在常平仓那件事情上,赵抃与苏轼也算是多有帮忙,林昭也想着正好趁此机会,表示感谢! 赵抃的妻子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正忙里忙外的准备晚宴,苏轼的妻子王闰之,也跟着一起操持! 提起苏轼的妻子,大家首先想到的肯定是王弗。可惜天道无常,有些事情总让人那么伤感。 苏轼与王弗本来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伉俪情深。可惜天不作美,宋英宗治平二年的时候,年仅二十七岁的王弗身染重疾,一病不起亡故了,苏轼甚为伤心。 于是乎若干年后,便有了那首: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篇《江城子》是苏轼与熙宁八年正月二十日,在密州午夜梦回所写。如此深情的内容,足可见他与王弗的感情是何其之深,感人肺腑。 但是在古代。男子尤其是有身份之人,或者官员,妻子死后大都会续弦。于是在王弗死后的三年,苏轼续弦了,娶得不是别人,正是王弗的堂妹王闰之。 如此安排。除了与王氏家族的联姻之后,未尝不是对妻子王弗的深爱的延续,只是在某种程度上有些对不起王闰之。 王闰之比苏轼小十一岁,如今才不过二十出头而已,刚刚嫁给苏轼不久。对于丈夫与堂姐的爱情,她是知道的。但是他对此并没有抱怨。因他自小对苏轼崇拜有加,生性温柔,处处依着苏轼。王闰之伴随苏轼走过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二十五年,历经乌台诗案,黄州贬谪,在苏轼的官海沉浮中,与之同甘共苦。最困难时。和苏轼一起采摘野菜,赤脚耕田,变着法子给苏轼解闷。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一步,是何其的不易,何其的伟大?苏轼有妻如此,当真算是幸运。可惜世事无常,二十五年之后,王闰之也先于苏轼逝世。苏轼痛断肝肠,写祭文道:“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 王氏姐妹对苏轼同样的深情,让人感动。值得一提的是,苏轼死后是王闰之葬在一起的,也算做到了“惟有同穴”的愿望。至少这一点,王闰之幸运的! 因为前世,中文系的女友对苏轼的词很是钟爱,尤其是《江城子》,时常给林昭讲起苏轼与两任妻子的爱情故事。所以林昭初次见到王闰之,故事里的女主角的时候,一时间想到了许多,忍不住有很多的联想。 此时的王闰之不过才双十年华,看着是那么的青春貌美,林昭只能由衷的祝福他们。如果可以,是否应该略加提醒,让苏轼在仕途上少走些弯路,让这个深情的女子少受些委屈。前世女友对王闰之的艰辛命运多有感慨,现在也算是变相满足她的愿望吧! 苏轼的经历也提醒他,要珍惜身边的女子,不能让他们受委屈,要尽己所能,让他们幸福! 林昭到来之后,自然与赵抃、苏轼一起谈天饮酒,沐思虹则到后厨给赵夫人和王润帮忙。跟着顾月伦学了一段时间厨艺,沐思虹的烹饪技艺大涨,绝对可以秒杀州衙的厨子。 赵夫人是个仁善端庄之人,对两个晚辈女子很是照顾。王闰之出身书香门第,沐思虹也很有才华,两人很有共同语言,因此很快就成为闺中密友。 厅堂之中,赵抃招呼林昭坐下,笑道:“东阳啊,听说你没能会江宁过新年,便冒昧邀请你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多谢老大人!”林昭笑道:“没能回去,我正愁着冷冷清清的,知州大人的请柬就到了,十分荣幸啊!” “今年钱塘县的局势不好,政务繁忙,你连新年都不能回家,当真是辛苦了!”赵抃轻声赞叹,杭州这么多县令,最为欣赏的便是林昭了。 林昭笑道:“老大人别夸我了,会骄傲的,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应该做的!” “年节前的赈灾都做好了?”苏轼笑着问道。 林甸点头道:“是的,前几日就好了,不敢耽误了老百姓们过节。老大人,我还有个想法……”林昭话锋一转,看向赵抃。 赵抃问道:“什么想法?说说看!” “是这样的,朝廷赈灾放粮本来是三个月,但是目前府库比较充足,粮食管够。所以我想着,要不将这个时间延长到五个月,这样刚好到春耕,也能让老百姓渡过最艰难的时候!”林昭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赵抃略微沉吟,点头道:“你的想法很不错,不只是钱塘县,整个杭州都该如此!” “好嘞,老大人,我支援你一批粮食!”林昭呵呵一笑,吕吉获罪之后,庆和粮行的某一步粮食是作为赃物被抄出来的。之后吕升卿死去,吕和卿扶灵南归,庆和粮行也无人管理,所以抄没的粮食远比想象的多,这会正好拿出来借花献佛! “这感情好啊!”赵知州难得没有平日的严肃,微笑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随后沐思虹送上了一桌子美味佳肴,他们几人在厅堂用餐,女客们则是后宅。至于偏厅则是另开一席,于玄、苏岸等人便那处用年夜饭! 苏轼见到一道道美味佳肴,笑道:“看来今天邀请东阳对了,否则怎么能吃到如此美食,当真是划算!”历史上,苏轼也算是个有名的“吃货”,要不东坡肉何以能流传后世呢? 林昭笑道:“如果是这样,我得赶快在西湖开一家酒楼才是,通判大人会是常客的!” 苏轼打趣道:“我在汴京的时候,便听说你的江南居美味佳肴,口味绝佳,只是资费不俗,这点子俸禄,怕是吃不起啊!” “没事,苏通判不必给钱,只要题写一首诗词,留个什么墨宝即可……”随即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彼此之间喝酒谈天,因为是私下的场合,尤其除夕夜这等的机会,所以林昭也不那么拘束,并不把赵抃与苏轼当做是上级官员。彼此之间更像是忘年之交,相谈甚欢。 说到高兴之处,苏轼还会作诗词一首,场面很是热闹出彩!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地,赵抃突然将话题扯到了祭祖上,问道:“东阳祖上一直是江宁人士?” 林昭摇头道:“不是,河北路涿州人,早年假家乡遭遇水灾,才迁来江宁的!” “涿州,当真有些遥远,东阳想要回家祭祖可是有些难了!”赵抃感叹一句,说道:“还在设堂遥祭吧!” “嗯!” 赵抃又道:“东阳才学如此出众,想必家学渊源,不知道令尊是……” 林昭不由黯然摇头道:“据舅舅说,我家本是书香门第,家父才学出众,可惜无缘一见……” 见赵抃与苏轼的愕然神色,林昭解释道:“早年间家乡遭遇水灾,父母家人全部遇难,是舅舅带着我逃难出来的。幸好江宁孟家的老夫人收留我们,又让我与大公子一同读书,才有机会识文断字的!” 林昭做书童的经历他们也有所耳闻,故而并不感到奇怪!反而很赞赏林昭的毅力与志向,从一个书童开始奋斗,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当真是难能可贵。林昭已经算是青年人中奋斗的楷模了,当然了,他们并不知道更重要的是躯体里这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 赵抃赞叹道:“令舅是有毅力有爱人之人,千里迢迢带着你逃出来,着实不容易,你要好好孝顺他才是!至于父母,他们在天有灵,肯定会看着你的,有机会多祭拜,或者是找寻他们的遗物,睹物思人,怀念也是好的!” 林昭轻轻点头,说着说着,便下意识地去摸胸口那块旭日祥云玉佩,拿在手中道:“这块玉佩是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一直贴身带着,仿佛父母就在身边。” 在除夕这个特殊的日子,林昭手持玉佩的,心中同时怀念起两世的父母,忍不住有些动容。 而知州赵抃则是直勾勾地盯着林昭的手中的玉佩,呆呆地有些出神了…… 第一七九章年夜饭(下) 苏轼没有留意,林昭也不曾留意,赵拚似乎完全是无意间提及此事的。因为除夕夜,正旦日,祭祀这些话题十分正常,并无不妥。 睹物思人,这话一点不假,林昭虽然未见过今生的父母,但毕竟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割舍不断的。旋即又想起意外重生于这个世界,不知道前世的父母会何等伤心?加之今年又回不去,连唯一的舅舅都不能陪伴在一起过年,林昭难免有些伤感! 林昭呆呆地有些出神,赵拚也跟着出神了…… 林昭拿出玉佩,赵拚有些意外的惊喜,这是第二次看到,他事先做好了准备,精神高度集中,瞧得很是仔细。 通体翠绿,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翡翠宝玉,而且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图案,一副旭日东升祥云图。 当真是这个吗?当年希仁为什么要支支吾吾,不说的详细明白呢?现在让人二心不定,拿捏不准。赵拚将信将疑,心中的感觉就如同猫挠一般,很不是滋味!玉佩是抑或不是,人是抑或不是?是又能如何?不是有当如何? 一时间许许多多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赵拚只觉头大如斗,相当的为难,相当的混乱。唉,永叔啊,你可害苦我了!可是仔细想想,何尝不是自己的错呢?好奇害死猫,虽说这个年代还没有这样的说法。但久在官场的老油条都知道,知道的太多并非好事! 可是自己就是忍不住好奇,想要闹个明白,今日还特意寻了这样的机会,拐弯抹角地提起来。 好了,现在目的达到了。心中的疑惑与好奇却更加浓重了。这是个万万不能有也不敢有的疑惑,现在却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赵拚很无奈,默然无语,也许做出这样的选择。除了好奇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林昭从伤感回过神来,微笑道:“算了,都是过往的事情,好好珍惜当下,父母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说话间一抬头,正好瞧见赵拚那直勾勾的眼神。 呃……林昭不由诧异道:“老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赵拚老成持重,很少失态,忙道:“没有,只是偶然见到玉佩上的图案精美,想要瞧一眼,可惜年纪大了眼睛就容易花!” “要不。我拿下来你欣赏?”林昭对此也有些为难,毕竟舅舅说过,此玉佩要贴身佩戴,不可丢失的。父母留下唯一的遗物,是自己最隐私的东西,还真有些舍不得让外人看呢,不过是客套一说罢了! 赵拚也是个知趣的人。摆手道:“不必了,既然是令尊令堂留下的遗物,你贴身收好就是了。睹物思人,也是个念想。” “是啊,有机会了准备会涿州老家去看看,看能否寻到族人,能否重修祠堂,祭奠父母先祖!” “涿州?”赵拚突然似乎又想到点什么…… 林昭不由疑惑,赵拚的表情总让人感觉怪怪的,似乎哪里不对呢?无意间手放到胸口。出击那块旭日祥云玉佩,心中不禁一动,难不成赵拚认识这玉佩?想起每次提及身世,舅舅顾七就支支吾吾的,林昭心中疑惑一直未曾消除。 如今赵拚隐约见又流露出如此表情。难免让林昭生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纵然出身书香门第,可毕竟都是逃难出来的,如何能与赵拚这等高官有联系呢?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除了赵拚之外,谁也没有当真,谁也没有放在身上。厅堂之中也只有他们三人在,所以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谁也不曾注意到! 除夕夜,不管身处何地,什么人家,年夜饭总是少不了的。 江宁,孟府的年夜饭很丰盛,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二来有顾月伦这等烹饪技术高超的厨娘在,自然是美味佳肴满桌了。 但是今年的气氛却不是那么好,秋日的沉船,孟家死伤了二十名船工。虽说只是帮工伙计,但悲伤弥漫,气氛多少有些受影响。好在林公子已经将凶手绳之以法,报仇雪恨,孟若颖又给每家每户厚厚的抚恤金,也算是一个弥补,情况才好了许多。 当然了,气氛不高更为重要的是人少了。林昭俨然已经成为孟家的核心人物,今年未能返回欢度新年,难免有些不团圆,小遗憾的感觉。 “祖母,顾叔,顾婶,林昭公务繁忙,今年回不来,让我与月伦代为转达他的问候与歉意!”孟若颖起身向几位老人解释。 “正事要紧,不打紧的!”孟老夫人甚为开明,在她眼里,林昭前程远大是好事,如此与孙女就更加般配了!将来孙女也可以跟着享福,说不定也能像自己一样,有个诰命夫人可以当。 孟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睛依旧明亮,孙女的心思开始能够看出一些端倪的。再者,各地分店的掌柜、管事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老夫人的耳目,所以有些事情他了解的那是相当清楚。孟若颖虽然没有明说,但不就是那么个事情吗?老夫人耐性很好,等着孙女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呢! “没事,只要你们都好好就行!”顾七微微有些言不由衷,一年不见,他还是很想念林昭的。同时他有着牵挂,一如既往的担忧,林昭在的官是越做越大,做的事情风险也日益增高。 前些日子,得知林昭在杭州平叛,并且让一位郡王倒台,顾七震惊不已。何以要与皇家走这么近呢?帝王家事内斗,最是危险,牺牲的往往就是你这等小角色,昭儿你怎么就不懂呢?不过后来听说倒台的余杭郡王是濮王赵允让之子,顾七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欣慰。 总而言之。外甥这样太危险了,听说这次因为粮食和沉船的事情,又与汴京一位高官结下仇怨。唉,当真是愁啊,可惜说了外甥又不听。有些话也不能太深入,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无可奈何了。 顾月伦轻轻一笑,说道:“表哥让我们带了礼物回来,棉衣、棉被都是大食人从天竺带来的,穿着暖和吗?” “暖……”小颜固已经快一岁半了。或许是因为白山黑水间女真人的血统,小家伙长的比寻常孩童更壮实一些。这会正在咿呀学语,突然蹦出一个词很是好笑。小冬平刚刚满周岁,也跟着咿咿呀呀的,逗得满堂大笑。 老夫人笑道:“很暖和,穿着比貂皮都好。而且还格外的舒适,当真是好东西,东阳有心了!” 孟若颖笑道:“还有这些珍贵补药,都是王府里的东西,是他孝敬你们的。” “还有这个……”顾月伦取出一个包袱,拿出几件上好的刺绣,说道:“这个是表嫂亲手缝制。孝敬你们的。” 表嫂? 几人略微有些愕然,旋即又都反应过来,林昭在杭州纳了一个风尘女子,他们也都有所耳闻。 顾七还好,不管怎么着,在他看来外甥是长大了,二十多岁的人了,身边有个侍妾也是应该的。至于出身似乎有些低了,不过既然外甥喜欢也就罢了,对此他并不是很反对。希望他们能赶快生个孩子。哪怕是庶出的也好,想想过往的经历,孩子实在太重要了。 孟若颖小心地观察着祖母的反应,生怕祖母会因此生气,或者她会认为自己受委屈。虽说大户人家。嫡妻过门之前有侍妾很常见,但是孟家门风甚严,几代人都不曾纳妾了,情况比较特殊。 果然,孟老夫人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了。不过转念一想,以林昭的身份与现在的发展势头,将来三妻四妾并不奇怪。一个盐枭之女,又曾沦落风尘,即便是先进门又怎样?嫡庶有别的年代里,并不会对孙女造成什么影响。尤其是听孟若颖叙述沐思虹当日为了救自己和林昭,甘愿只身挡剑,几位老人的态度明显好转…… 在孟若颖与顾月伦的努力之下,再加上颜固与小冬平两个可爱宝宝的存在,孟家年夜饭的气氛勉强还是不错的。 次日便是正月初一,新的一年开始,头等大事的便是祭祖。这件事对孟家而言有些伤感,孟若谷死后,孟家已经没有男丁,祭祖这等大事,只能交与同族的偏房子弟主持。 至于顾七,见到此等情景,不由伤感,至少孟家还能够举行祭祀仪式。可是林昭呢?这么多年了,他还能祭奠过自己的父母?更不用提祠堂了,这辈子他都不会有机会回去了。 算了,不回去也罢!顾七无奈一笑,长叹一声,心情似乎相当的悲凉! 顾七呆呆地看着天空,似乎在对某人说,他虽然不能亲自祭奠,不能……但他一直好好地活着,也是一种延续,如此你们可以安心了…… 顾七转念又想,昭儿如今的表现如此出色,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如果是几年前,一切该多么完美啊!到底是世事无常,也许这是上天早已注定的宿命! 事已至此,早已没有多少其他的奢望,一切惟愿昭儿平平安安!既已有妻妾,希望他们早点孩子,也好绵延子嗣,延续香火…… 虽说刚刚晚年得子,顾七却有种冲动,很期待能尽快报上外甥孙!相信小冬平也是这样想的,到时候就有一个只比自己小一丁点的家伙,却要喊自己表叔啦,可以占便宜的…… 祭祖对寻常人家尚且重要,皇家祭祀更是浓重。 皇帝除了要祭天地之外,太庙祭祖是必须的,还要接受百官以及各国使臣的朝贺,因此新年开始正旦日,皇帝赵顼还是相当忙碌的。 当然了,忙碌的并非是他一个人,太皇太后曹氏与皇太后高滔滔,以及年轻的皇后向氏也要在皇宫接受王妃公主、以及众多诰命夫人的朝贺。 一殿三凤,祖孙三代皇后同时在场。气势还是相当足的。太皇太后曹氏,德高望重,慈爱垂范天下。皇太后高滔滔才不过四十出头,可谓是端庄高贵,气场庞大。在祖母与婆婆面前。向皇后相对就有些黯然了,不过也是端庄大方,已经逐渐当得起母仪天下的重任。 接受完朝拜之后,还有一些庆祝的表演与赐宴,老祖母曹氏毕竟已经花甲之年,有些疲惫了。便先行离开,将场面交给皇太后高滔滔。 “姨母,那你回去多加休息啊!”高滔滔搀扶着曹氏,送出大殿。高滔滔是曹氏的外甥女,大小开始就这么称呼。虽然后来嫁与的夫郎赵宗实过继给了仁宗皇帝与曹氏,虽说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奈何高滔滔多年习惯。已经很难改口。 “嗯,我没事,就是年纪大了容易倦,你且回去招待王妃命妇吧!” “那好,姨母慢走!”高滔滔看着曹氏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轻轻摇摇头。 曹氏是确实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所谓的祭祀庆典而他而言。总是显得那么不真实。 仁宗皇帝在太庙之中,本该有嗣皇帝祭祀的,可惜没有亲生子,只能是过继宋英宗赵曙、以及现在的皇帝赵顼来完成义务。可是濮王允让也供奉在太庙之中,祭祀的供奉到底是给谁的呢? 该死的濮议,一想起这件事情,曹氏就一肚子的怒火。 趁着自己酒醉的时候,拿走了玺印,在诏书上用印,赵宗实。你好生卑鄙啊! 本以为抚养多年,亲自让其成为储君王妃,并且将其推上皇后的宝座,高滔滔不说对自己多感恩了,至少该对自己多孝顺才是。 可是自从赵宗实登基的那一日。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这个外甥女对自己越发的冷淡,越发的阴奉阳违。在她身上,看到的始终是虚伪的。所以她在这里待着很不舒服,仔细想想,现在皇帝是他的儿子,人家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 至于自己,虽说有个太皇太后的名号,可实际上有什么呢?到底不是嫡亲的儿孙,只怕人家母子已经觉得有些碍眼了。曹氏心里越发的悲凉了。走吧,离开这里,让外甥女成为这里的主角吧! 曹氏回到自己的庆寿宫,发现弟弟曹佾已经在这里了。这位年老的太国舅十分理解姐姐的心境,今日这种大喜的场合,姐姐心中更多的则是伤感。这个做弟弟的,自然就要多关照着点姐姐,至少来陪陪她,安慰她! “姐姐!” “难得你这会有空来!”曹氏看到亲人,心情还是要好许多。 曹佾笑道:“大庆殿的朝贺完了,官家去太庙祭祀,正好的得空,来向姐姐贺喜正旦!” 提起太庙与祭祀,曹氏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了,紧接着说道:“有什么好贺喜的,过一年便老一岁,不过也许对我这个孤老太太而言是好事,早点死了,就当真一了百了,安心了!” “姐姐,何必如此呢?”曹佾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曹氏却摇头道:“没事,我终究是个苦命的人,只是可惜了先帝……可惜了那几个早夭的孩子,可惜老天爷不怜惜,要是留下一个……我的日子总是好许多的!” “姐姐,老天爷还是多有垂怜的,毕竟还有一个……”曹佾见状,再次旧事重提。 “可是人在哪呢?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天下之大,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曹氏叹息一声道:“已然事过情迁,何必费神,先不说能否找到,即便找到了又能如何?” 曹佾小声道:“难道姐姐就没想过……” “想什么?”曹氏长叹一声道:“几年前兴许想过,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已经不是那个手握大印,可兴废立之事的太后了,只不过是个孤老太太罢了!” “姐姐……”曹氏话到嘴边没有说下去。 曹氏摇头道:“不要想这些,大官说过大宋朝的江山传承与稳定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当年也不会……我不想违背他的大官的遗愿!” “好吧!”曹佾见姐姐不为所动,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曹氏悠悠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她们母子好。既然已经无法更改,就让她们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吧,也算是留点血脉!即便是找到了,我在一天,或许能护着他一天。可是我百年之后,谁来保护他呢?何况流落民间这么多年,谁知道那孩子是个怎生模样?他的出现若为有心人利用,会给大宋朝留下一条祸根的。 告诉铁面,让他放弃吧,他已经尽忠了。他是大官一生最忠诚的臣子,也希望他遵守大官临死的遗命。” “姐姐,这恐怕有些难……”曹佾素知那人秉性,不由苦笑。 曹氏摇头道:“你且告诉他就是了,还有你以后少与他来往,我已经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到时候,谁来护着曹家呢?”老太太年纪大了,但是一点都不糊涂,可谓是深谋远虑。 “再者,若是走漏了风声,只怕有人会满天下寻找追杀那孩子。死里逃生已经不易,何必再让他受委屈呢?” “姐姐说的是!”曹佾轻轻点点头。他也想到了一些问题的严重性,自己毕竟年纪大了,看来有些事情以后还是少参与。 不过就这样放手,心里总还是有些的不情愿。曹佾沉吟片刻,问道:“姐姐,问你一个问题?” “想要问什么?”曹老太太精明着呢?知道弟弟问的问题绝对不一般! 曹佾沉吟道:“假若那人资历不错,而且现实也存在机会,你会不会支持……?” “没有这种可能!” “可万一要是有呢?” 曹氏说道:“以江山社稷为重……”可是沉默了许久,又轻声道:“如果可以,或许回吧!” 曹佾点头道:“有姐姐这句话。铁面也算是没有白忙活,至少可以欣慰了!” “这话万万不能告诉他,让他放手吧,这些年够委屈他了,大官对不起他。我不想再继续对不起他!”曹氏的情绪微微有些激动了,与弟弟在一起说话,那些冠冕堂皇的尊贵自称一应被他摒弃。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轻松自在,做一个真实的自我! 曹佾道:“我会转达的……” “嗯,回去吧,和儿孙们一同欢度亲年,把我的赏赐也带回去,我累了,想清静一会!”曹氏摆摆手,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是!”曹佾告辞离去,深沉的眼珠轻轻转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人的时候,曹氏轻轻靠在榻上,脸上满是苦涩与疲惫,眼睛悠悠地看着屋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谁能想到,新年正旦日,大宋朝最尊贵的人却没有一丝快乐可言…… 除夕虽是高兴的日子,可前提是团圆,否则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应天府外,静心庵里,虽说是寒风凛冽,冷意十足,可是静和居士似乎毫不在乎。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天空。 静和居士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除夕夜对于寻常人是最开心的时候,就连庵堂之中青灯古佛的师父们,脸上都会多出一丝笑容。可是她确是个例外,差不多二十年了,从来没见过露出过真诚的笑容…… 除夕夜,团圆时刻,对于她而言只有思念,漫无目的的思念!心中只有一个思念的对象,可到底是怎生模样,甚至是生是死都不知晓。不过好歹还有这么一个念想,否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支撑下去…… 天边星辰闪耀,静和居士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路过的庵堂师父瞧见这一幕,不由轻轻摇头,果然如此,终究是个尘世的牵挂太多,只留下一句轻叹,转身走了! 静和居士恍若未闻,依旧那样呆呆地站着,默不作声,看在眼里让人很是伤感! 就在此时,围墙上一个影子闪过,随后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后。 静和居士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你来了?” 淡淡的星光下,身后那人脸上的面具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第一八零章熙宁三年 “夫人!”铁面人躬身见礼! “嗯!”静和居士性情本就恬淡,知道身后是什么人,是故头也不回淡淡地回应! 铁面人观察入微的本事不错,明显察觉到了静和居士的心境,沉声道:“夫人可是想念公子了?” “是啊,可惜他是死是活?到底在哪我都不知道!”说话间,静和居士声音突然有些沙哑,几乎带着些许哭声。想必是心中压抑了许多年的悲苦与思念,难以忍耐! 铁面人听到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沉声道:“夫人放心,我们已经在调查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会有消息的?” “你们有办法?”听到这话,静和居士忍不住有些动容,这对他的吸引力不小,甚至还有些迫切,有些激动。 铁面道:“现在还没有很具体的消息,不过夫人与公子当年是在应天府一带的运河失散的。他们多半还会沿着运河行动,据你所言,那人对你很是忠诚,也有些头脑,所以他一定会带公子会安全所在。 以当时的情况而言,汴京危险重重,他也受过惊吓是断然不回去的。所以一定是南下,故而我会加派人手在淮南与江东一带寻访,尤其是扬州、江宁、苏州和杭州,这里的可能性很大。” 静和居士点点头,说道:“如此,多谢了!” “这都是应该做的!”铁面人道:“我已经在汴京了汴京,试图接近大……老夫人,希望取得他的支持!” “老夫人……你指的是她?”静和居士迟疑片刻,说道:“他会不会告知……毕竟她当年很偏向自己的外甥女婿……” “夫人放心,时间这么久了。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老夫人的如今的境况并不是很好。有人恩将仇报,所以她现在很郁闷,最重要的是他深悉内情,隐约之间对夫人和公子都有感情和牵挂!”铁面人如是说道。 静和居士沉默不语! 铁面人见状道:“夫人千万莫要误会。当年的事情绝对不会是老夫人,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现在接触他做什么?”静和居士轻轻点点头,有些事情他早已想通了,故而并不在意。 铁面人道:“如果能取得老夫人的支持。那我们后面的事情……” “不,今非昔比了,不能如此轻率,不可以再将我的孩子置于危险之地!”静和居士大为着急,旋即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说道:“找到孩子之前。一切都是空话,何必提前做这么多无用之事? 找到之后再从长计议,我不会轻易冒险,做无谓的牺牲,至少要尊重我孩子的意愿。最重要的是他的资质,你说是吗?” “是,夫人所言甚是!”铁面在静和居士面前不敢违拗。 静和居士似乎有些不放心。又提醒道:“别忘记了,当时你答应我的承诺……” 说完静和居士头也不回地走了,返回了自己的禅房。虽说很想再见一面,但若是会伤到孩子,她宁愿不见,至于那些痴心妄想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铁面人站在原地,看着静和居士的背影,不禁反问自己:“难道我错了吗?”隐约之间,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做法似乎有些太自私。很想要完成自己的一些想法,却忽略了当事人的感受…… 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庵堂之外…… 数里外的树林里,铁面人再次出现,不过这里已经已经等候了许多人。虽说只是黑夜,依旧可以感觉到这些人的凝重与沉稳。 “宗主,有何吩咐?” 铁面人沉吟道:“暂时放下其他的事情,当务之急,动用我们的所有的力量找人。目标主要在江宁,以扬州、江宁、苏州、杭州为主!” “是!” “记住,找人要有技巧,凡是二十年左右从外地迁居而来的,都需要详细追查,注意一老一少两男子的情况,务必要仔细了!” “宗主,找人我等肯定是会用心的,可是公子真的还在世吗?万一要是不在了,那岂非白费功夫?”有人小声说道。 铁面男子凌厉的眼神落在他脸上,一种强大的威慑顿时出现,那名属下大为惊恐。 “没有万一,即便是死了,也要见尸体,否则就一定活着。公子年纪虽然长大,但是面貌特征我们并不知晓,且先按照先主与夫人的相貌特点寻常吧!至于那个仆从,夫人记得他的相貌,此人才是最为关键,务必一定找到他!”铁面男子一番吩咐,几乎是不容质疑的命令。 众人不敢违拗,全都点头答应! 一场大海捞针的活动开始,能不能捞到,谁能捞到,这根针又是个什么样子?一切拭目以待,却难免让人有些着急! 熙宁二年就这样的结束了,水灾旱灾依旧多,大宋朝也是有喜有忧,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年底。 对于皇帝赵顼而言,今年最开心的事情当属于西夏的臣服,以及青苗法的推行。这一年里,年轻的皇帝也进步的飞快,无论是政务能力,还是帝王权术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在年底的时候,皇帝心中就已经有了打算,只等着新年的到来。不管怎样,皇帝赵顼希冀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更顺心,大宋朝能够更加的蒸蒸日上,因为他对青苗法充满了期待,准确地说是所有的新法与改革,将为会大宋朝打开了一个咱新的开始。 正旦日,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渡过,历史的车轮终于来到了熙宁三年! 本来大宋朝有个习惯,官员们一直到上元节都是要休假的。尤其是上元节更是要狂欢四五日,场面相当热闹。 但是今年,皇帝的耐性似乎没有那好。也许是他早想要励精图治,太想要有政绩的缘故吧!刚刚开年,就做出了一系列的重大安排,以至于许多官员的假日忐忑不安,根本没有休息与快乐可言…… 皇帝赵顼首先宣布,因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与三司职能多有重合,没有存在的必要性,属于冗官冗费现象,予以裁撤! 诏书一下,顿时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更是震惊不已!当然了,反应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主要分成两种了,也很好地反应了当前大宋朝无形中的主张派别。 主持新法的官员,自然是扼腕叹息,他们大都与制置三司条例司有千层万缕的联系。如今这棵大树被砍伐,他们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以后该到哪里去避雨呢?好多人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同时都在为前程感到忧虑,毕竟这也算是一种明显的讯号。 当然了,也有许多保守官员听闻此事,那是拍手称快,一个个兴奋不已,似乎是天大的喜事一般。尤其是三司那边,压在他们头上将近一年的机构终于撤了,终于不再有人越俎代庖,鸠占鹊巢,便是一件很兴奋的事情。 一众官员纷纷猜想,难不成是官家对变法的态度发生了动摇?当然了,关注局势,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与韩相公有莫大的关系。所有人都认为是德高望重的三朝重臣韩琦上疏所致,取得的战果相当不错。 “看看,还是韩相公够分量……” “那是,韩相公毕竟做过宰相的,是官家最信赖的人…… “这次有些人要难受了……” 众人猜想众多,都认为是韩琦的功劳,一时间将这位暂时处在边缘位置的重臣,推到了舆论的核心地带。他们不会想到,这件事完全是林昭无心插柳的一个结果,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可能会引发整个大宋朝朝堂的轩然大波呢? 当然了,大家在乎更多的还是官家对于变法的态度。废除制置三司条例司是一个信号啊,难不成官家决定放弃变法? 这可是让不少人大为震惊,一个个都拭目以待。当然了,已经有人暗中运作,心中已经做出了一些选择。 谁曾想大宋朝年轻的皇帝竟然也玩神转折来,刚刚同意了韩琦的上书提议,废除了制置三司条例司,可是没过几日便宣布王安石升任宰相…… 参知政事是副宰相,到底不如宰相来的权力大,地位高。地古代,宣麻拜相一直以来就是文臣们的梦想,而今王安石算是实现了,不过最兴奋的那个人似乎是儿子王雱。父亲拜相,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 只是如此一来,让很多人莫名其妙,官家心底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先把制置三司条例司给撤了,然后升任王安石为宰相,这一出一进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究竟是支持新法,还是不支持呢?这态度未免太优秀不清晰了。 很多人都因此而犯难了,站队的事情可不能随便了,当然了这些人主要是墙头草! 当然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帝赵顼也不解释,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切依旧按步照班在进行。 就这样,熙宁三年的春天到了! 第一八一章猜灯谜的小女孩 突如其来的变动,在汴京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官员在忐忑不安,疑神疑鬼中渡过了新年。甚至连上元节的狂欢也意兴索然,好多人在心里埋怨,官家啊,为何不等到上元之后再颁诏呢? 相比之下,杭州的官员们就轻松多了,诏书没有送来,也用不着疑神疑鬼。至少可以度过一个舒心的新年。除夕夜与赵抃等人同意宴饮,未能陪伴沐思虹共同守岁,林昭颇为歉意。 所以赶忙处理了相关政务,专门将上元日腾出来,为的就是前往西湖赏灯猜谜。他们相识于上元节的秦淮河,因为灯谜而结缘,这将成为一段终身难忘的经历。 今年无法返回江宁,前去西湖赏灯猜谜也算是变相的故地重游。对于沐思虹而言,只要夫郎心中有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是幸福的。 这日晚上,林昭与沐思虹早早就出门了。小棉衣贴身穿着,皮裘在外,再来上一个披风,保暖工作做的很好。自从中刀受伤之后,沐思虹的身体大不如前,需要格外保养。 今日出门时,林昭并未让人跟随,以他们的年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不会有人认为是县令。相反更像是一对少年璧人,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甜甜蜜蜜地一同出门赏灯。 才刚刚入夜,西湖边已经是人山人海。虽说杭州今年遭遇大雨灾害,但是因为官府的救济很及时,粮食价格也已经回落下来,所以这个新年过的相对还是比较舒心的。 上元节这样的大日子,大宋朝真正的狂欢节,些许事情并不能阻止人们的热情。 林昭与沐思虹一路走来,笑道:“看吧,西湖的灯会不比秦淮河吧!” “是啊!”沐思虹嫣然笑道:“而且西湖更加的纯净,秦淮河虽然繁华,可是脂粉味太重了。” “这样才显得你出淤泥而不染啊!”林昭嘿嘿一笑。将沐思虹揽入怀中。 流光溢彩的的花船已经游荡在西湖之上,那是大户人家的船只,为的就是点缀夜景更加美艳。远处的雷峰塔上也高悬明灯,在黑夜之中清晰可见,数里之外便可以看见。虽说比不上后世用点灯那样明亮,却也是别具一格,彰显了另外一种宁静之美。 湖边的小商贩们忙忙碌碌。各色的灯饰挂起,分外的好看。灯光倒影在西湖中,天空与湖水皆是流光溢彩,湖光山色分外妖娆。 赏灯的老百姓们更是兴奋,穿梭在人群之中,能感受到那种喜庆与热闹。古代的娱乐活动没有那么多。所以人们的热情分外高涨,是后世体会不到的。 沐思虹更是觉得新奇,虽说秦淮河的灯会她每年都在参加,可始终都是花船之上那个冷艳的女主角,始终不曾亲自参与到赏灯猜谜的过程中。 何况当年上元节家人遇难,一直成为她的一个心结,上元喜庆日。她何曾有过快乐?又从哪里来赏灯的兴致呢? 今年完全不同了,林昭帮忙将凶手绳之以法,血海深仇得报,沐思虹的心结总算是可以放下了。何况喜结良缘,郎情妾意,心里就畅快的多了。 所以,今年是沐思虹第一次真正参与其中,因此故而格外的兴奋。拉着林昭的手。左看看,右瞧瞧,好不快乐。 林昭瞧在眼中也很是欣慰,她已经忘却了过往的痛苦,从此以后可以真正开始新生活。 走着走着,发现前面一处地方,人潮涌动。围观的人不少。沐思虹笑道:“林郎,我们也去瞧瞧!” “好啊!”今晚,林昭一直随着沐思虹的心思! 当他们挤进去的时候,才知道是有人在猜灯谜。据说奖品颇为丰厚,吸引了不少人参加。要知道在大宋朝,猜灯谜是一项参与度很高的活动,民间的猜谜高手不少,这个时候正是他们集中活动的大日子。 林昭与沐思虹过去的时候,只见台子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台上吊着些许花灯,穗子上悬挂着灯谜题目! “灯谜可是你的强项,要不给咱赢几样奖品回去?”林昭笑着打趣。 不想沐思虹却摇头道:“不,我只擅长出灯谜,并不擅长猜,这是你的强项!” 彼此相视一笑,甜蜜与幸福写在脸上,写在心头…… 等真正挤了进去,他们才发现为何有这么多人关注,原因是猜灯谜的是个孩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已经才对五个了,那可就是五十贯钱啊!” “这小女孩真是聪明,我女儿要是能够如此,就好了……” “可惜没那个福分啊……” “哪里这么简单?瞧这小女孩才思敏捷,举止得体,一看就是书香之家读过书的……” 原来此间的主人似乎很有自信,订立了一个灯谜十贯钱的彩头,实际上也相当于赌注。 想要猜谜之人首先就得购买一个花灯,价格却是普通花灯的好几倍。不过面对十贯钱的诱惑,还是有很多人咬着牙跃跃欲试。 按照宋朝的物价水平,一贯钱大抵相当于后世的三百元,十贯钱就是三千元,也是个不小的诱惑。 不过这家的灯谜似乎很有难度,很多人上去都是失望而归,鲜有人能猜中。这位卖灯人赚钱不少,兴奋不已,咧嘴大笑。 以至于很多人不满,希望有人能出手教训此人,至少不至于被弄的灰头土脸。这个时候,有个小女孩站了出来,表示要挑战! 谁也不曾在意,许多自诩高手之人尚且无奈,一个小娃娃能做什么,故而根本没有把小女孩放在眼里。既然是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人家给钱买灯,灯谜自然是要人家猜的。 谁也没想到,小女孩竟然一鸣惊人,一连猜中了五个。顿时让人刮目相看,啧啧称奇。之前失败的许多人纷纷拍手称快,这也难怪,看到有人扬眉吐气,也算是变相帮自己出气。 只不过如此一来,卖灯人就有人不高兴了,小女孩每猜中一个灯谜,他的脸色就阴沉一些。今日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事情,因为多年售卖花灯,这位老板在灯谜上的浸润多年,算是个猜谜高手。 他对自己的水准很自信,故而想说了这等办法。最初的时候确实很得意,没有人能猜中,十贯钱的诱惑下,花灯的销量很是不错。正在得意之时,这小女孩突然杀了出来。 本来似乎不把小女孩放在眼里,却不想一下子连续猜中了五个,那可是五十贯钱啊!今年一晚上的收入尚且没有这么多,这下可是赔大了。花灯老板额上的汗珠子越发的多了,春寒料峭之日有种别有的凉意,他有些心虚了。 而且不只是心虚,更有些恼怒,五十贯钱就这么输了,心里怎么能舒服呢?他已经有些恼羞成怒,在想办法要将这五十贯赚回来。 “小女孩,灯谜猜的不错嘛!”卖灯老板笑道:“十贯钱不算什么,按照规则,现在我们玩大点,一把定胜负如何?” “怎能个说法?”小女孩有模有样,怡然不惧。 林昭远远瞧着,笑道:“这个老板是着急了,赢得起输不起,跟一个小孩子较劲,当真是有失风度。到时这个小女孩,有点意思!” 沐思虹也是一笑,和所有人一样,都抬头看着这个小女孩。 卖灯人说道:“一百贯,一个灯谜,最后猜一次!” 哇…… 很多人都惊讶了,这厮竟然说要赌一百贯,那可是一笔巨款啊!许多明显看得出来,这个老板已经很着急。 小女孩处变不惊,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的惊讶,很是平静,这份定力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只听到悠悠道:“可是我只有五十贯……” “没关系,可以让你的家人送来不是,先欠着也成!”卖灯人话一出口,顿时引来一片鄙夷,这厮也太无耻了。 “不行,家里是不会给我这么多钱的……”小女孩看似年少无知,轻轻摇头。 “不打紧,把你自己赌上也行!”卖灯人说出了一句更加无耻的话。小女孩十岁左右的年纪,已经出落的很清秀,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养上两年,不管是自己留着,还是卖出去,都很划算的。 “无耻,当真是无耻……”沐思虹很是愤然,刚刚想要出声指责,不想其他人的已经高声喝骂了! 林昭摆手道:“没事,先静观其变,放心好了……” “怎么能这样呢?” 那卖灯人今日是豁出去了,将不要脸进行到底,说道:“女孩,你自己看着办吧,规则就是这么着的,你若是不愿意,那前面的灯谜也就不作数了。” “无耻,当真是无耻,分明就是个无赖嘛!”众人纷纷指责,都看出来他分明是耍无赖,想要赖账! 众人指责不断,奈何人家就是不为所动,一副规则是我定了,我说了算的样子,让人无可奈何。 “女孩,你还是走吧!”众人纷纷出言劝阻,毕竟这个赌注着实太大,又没有父母亲人在身边,如此作为当真有些过分了。 却不想那小女孩眉头都不皱,轻道:“好,我跟你赌!” 第一八二章王朝云 小姑娘话一出口,顿时满场哗然! 她竟然答应了? 这小女孩也忒胆大了吧,这种事能儿戏吗?五十贯钱也就罢了,可是能轻易拿自己做赌注?也不想想,人家敢拿出一百贯做赌注,必然是有完全的准备,只怕是胸有成竹。说不定之前的都是诱饵,现在才动真格的! 很多人开始为小姑娘的命运而担忧。不过也有人想到,这赌注怕是做不得数,毕竟只是个孩子,即便真的输了,没人家父母同意,能随便将孩子带走吗? 嘿,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这胆量,这气度都非同一般啊,她到底是年幼无知呢?还是成竹在胸?很多人开始有些好奇了! 林昭瞧着这个猜灯谜的小女孩,越发有些好奇了。小小年纪,却透露出一种睿智的感觉,分外的沉稳,气质非同一般。林昭相信,小女孩并非无知莽撞,从她清澈的眼神之中,看到全是自信与坚定。 卖灯的老板靠着自己的厚颜无耻,成功逼迫小姑娘答应条件,心中顿时乐开了花。敢于提出这样的要求,必然是有所凭恃的,因为他有个压箱底的灯谜,许多年了,许多的猜谜高手都败北于此。他相信,拿出这个,肯定可以震慑小女孩,赢回那五十贯,同时还能赚个人,做买卖光想着保本怎么能行,必须要有点利润才行! 本来很是得意,嘴角含笑,可是看到小女孩那云淡风轻的表情时,心里没来由地又有些忐忑。旋即又轻轻摇摇头,十岁的小姑娘,哪里能有这般自信?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不知轻重的小娃娃,就要输掉自己了还浑然不觉,真是的! 小女孩沉声道:“好了,已经答应你了。灯谜是什么?”小大人的感觉十足,让人越发感兴趣。 “那你挺好了!”卖灯老板得意一笑,说道:“何水无鱼,何山无石,何树无枝,何子无父,何女无夫。何城无市?每句谜底各位一个字,合起来是一句话?” 呃……怎么能这样,这哪里是一个字谜,分明是六个谜语吗?这厮也忒无耻了。 林昭嘿嘿一笑,转过来对沐思虹笑道:“何水无鱼,何山无石。何树无枝,何子无父,何女无夫,何城无市?” 沐思虹本来还以为林昭是在问自己,可随机转念一想,连起来默念一句,顿时满脸红霞。几乎感动的热泪盈眶! “其实这灯谜本身不难,只是对她而言可能有些难了,毕竟是六个字,何况她一个小孩,哪里知道这柔情蜜意之语!”沐思虹轻轻摇头道:“此人是故意为难这个小女孩,当真是过分,真是可恶。林郎,你可不能让这个小姑娘吃亏啊!”沐思虹心里的正义感完全被激发出来。 “放心好了!”林昭早已看不过眼。有些事情人神共愤,出手帮忙也是应该的! 当然了,目前暂时处于观望态度,且看看事情发展再说! 卖灯人迈步走到前面,肥硕的大肚腩看起来格外的臃肿,尤其是一张脸笑起来显得越发的狰狞。 “怎么样,能猜到吗?”那人道:“要是猜不到。就乖乖和大爷一起走……” “你一百五十贯钱准备好了吗?”小女孩不动声色,很认真地询问。 “吆喝,说出答案,给你钱就是了!”卖灯人到现在为止。仍然不相信小女孩知道答案。何况这个答案本身就是个套,如果真那样说,岂非……嘿嘿! “那好!”小女孩道:“雨水无鱼,泥山无石,地树无枝,老子无父,天女无夫,荒城无市!连起来读就是……” 只见小女孩走到台边,对着站立在旁边的林昭说道:“连起来读就是,与你地老天荒!” 林昭被小女孩看着,然后听着她朝自己说出这么一句话,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沐思虹咯咯一笑道:“艳福不浅啊,小女孩都想要与你长相厮守了!” “嘿嘿!”林昭只是一笑,现在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小女孩年纪不大,聪慧异常,情商似乎也很高。难道古代的女子都很早熟吗? 在场的人都被这个小女孩所惊讶,表现着实太出色了,让人不得不赞叹! 小女孩深处稚嫩白皙的手掌,说道:“好了,一百五十贯,给我吧!” “这……”卖灯人顿时脸如死灰,压根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小女孩竟然猜中了。难道要兑现承诺,给他一百五十贯钱吗?那可是一笔巨款,自己根本没那么多钱。今天这是闹得,当真失败! “什么钱不钱的,刚说的是一百五十文,哪来的一百五十贯?”即便是当着众人的面,他继续的装不要脸,反正早就已经没脸没皮了,现在依旧如此。 “你耍赖?”小女孩上前一步,拦在面前,厉声道:“愿赌服输,给钱!” “是啊,给钱啊,你答应人家的……” “怎么说话不算话,没脸没皮的……” “真是的,什么德行,既然如此,这灯我们不要了,退钱……”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那人见状,情知今日这情况是撑不住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当即猛地一把推开小女孩,一个箭步跳了下去,想要趁乱逃走。 小女孩到底稚嫩,猛地被推开,直接向台子地下掉落,情况相当危急。终于,小女孩不像之前那样坚强,猛然一惊,泪水已经在眼眶地打转。在场之人也是一声惊呼,一尺高的太子,年幼的孩子要是摔下去,可是伤的不轻,顿时都捏了一把汗。 不过悲剧并未发生,就在掉下去之前的紧张时刻,小女孩被人拦腰接住了。 小姑娘猛地一双宽大的手将自己抱住,继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后便稳稳当当,十分安全。一回头瞧见一张英俊的脸,略微有些熟悉,才想起适才对他说了一句话很深情的话。 林昭将小女孩放在台子上,沐思虹急忙上前关切道:“小妹妹。你没事吧?” “没事!”眼角似乎还有些泪痕,不过女孩已经露出微笑,轻声道:“谢谢大哥哥,谢谢姐姐!” “不客气!”林昭微微一笑,小姑娘也是会心一笑,似乎有那么一点默契。 至于那个卖灯人,本想趁乱溜走的。大家本来就对他很是不满,他一推小女孩更是引起了公愤。 哪里还能走得了?生生被几个壮年人给堵了回来。 “做人怎么能这样?不讲信用,脸厚无耻也就罢了,竟然还对一个小孩子出手,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一个中年男子从另一边出现,身边跟着一位年少妇。冷冷质问。 林昭与沐思虹抬头瞧见二位,不由对望一眼,相视一笑。看来这厮今天真是倒霉,竟然无意间惹了这么多尊神…… “你是谁啊,怎么着,想要多管闲事?”卖灯人这回事无可奈何,看着来人不过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把心一横,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目的已经十分清晰。 “呦呵,还想吓唬人吗?”中年文士顿时有些恼怒,没想到这个无耻卑鄙之人,竟然如此狂妄。 小女孩见状上前道:“谢谢大叔!” 然后转身质问道:“说好的一百五十贯呢?给钱……” “嘿,这孩子,还真是不懂事。一百五十文在这里,拿着……” 中年文士道:“人无信则不立,你连一个小孩子都欺骗,未免也太没品了吧,诸位。刚才说好的是多少钱?” “一百五十贯……一百五十贯……” 卖灯人的脸色越发的尴尬,却装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恶狠狠道:“关你什么事?少管闲事。” “不是闲事。这事他真的该管……”林昭抱着沐思虹纵身一跃上了台子。 中年文士与少妇瞧见林昭夫妇,不由哈哈大笑,今日还真是赶巧了。 “怎么着,你想多管闲事?”卖灯人外强中干。样子看起来十分猥琐。 林昭笑着摇头道:“说了,不是多管闲事,这事正好我也该管!” “嘿,真是不知死活……”那厮伸出拳头,挽起衣袖,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可是刚一出手,便双臂被一挡,脚下不稳,被摔倒在地。 林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击倒,看得众人大快人心,小女孩更是满眼崇拜。 “你竟敢打我……”卖灯人正在咆哮呼喊,西湖边执勤的差役们听说有人打架,匆匆赶到。 看到台上两位,当即上前躬身道:“小的见过苏通判,林县令!” 啊! 围观的百姓都猜反应过来,主持正义的两位竟然是杭州通判,与钱塘县令,纷纷躬身见礼。卖灯人躺在地上,本来还想要装作伤病讹诈,或者是拖延,一听说来人是通判与县令,一张脸立即吓成了猪肝色,猛然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地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请苏通判、林县令原谅……” 谁曾想会被杭州的两位高官撞到,哪里是一个小老百姓能够惹得起的。尤其是上前,吓唬通判,拳打县令,这要是一生气,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我问你,我们是不是多管闲事啊?”苏轼上前冷冷质问,今日他带着王闰之出来游湖赏灯,不想遇到这厮大煞风景。出面主持公道,他竟然还敢大呼小叫,自然很是愤怒。 “不是不是,通判大人当然管得……小的有眼无珠,还请通判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到了这个份上,卖灯人唯有求饶这一条出路。 “哦,那欠小姑娘的钱该怎么说呢?”林昭上前低声逼问,这厮忒不地道,骗了人家小姑娘也就罢了,竟然还出手伤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给,自然是要给的……”卖灯人顿时叫苦不迭道:“只是我一下子没有那么多钱……我只有三十贯,全部给这个小姑娘就是了……” “小妹妹,他只有三十贯,怎么办?”林昭转身询问。 小女孩沉吟片刻,说道;“三十贯就三十贯吧,有已经不错了!” “那好……”林昭道:“这可是你心甘情愿给的啊!” “是是,是小的心甘情愿给的,愿赌服输,本来就应该给的……”卖灯人现在只想平息苏轼与林昭的怒火,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好吧,拿钱,然后滚蛋吧!” 卖灯人从地上爬起来,丢下三十贯钱,说道:“我错了,多谢苏通判与林县令原谅,小的先告辞了。”说完之后便钻进了人群之中,瞬间就消失的不见踪影,生怕苏轼与林昭突然改变主意。 如果苏通判和林县令真要与之为难,他能走的如此顺利吗?说到底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没必要与之计较。 “谢谢!”小女孩走到近前道谢之后,问道:“你们是大官吗?” “这位是大官,我呀是小官……”林昭轻轻一笑,回家的很到位。 “小妹妹,你是一个人在这吗?你父母呢?”沐思虹与王闰之上前柔声询问。 小女孩道:“和我父母走散了……我们一起来湖边赏灯的,结果找不到了……” “啊?”林昭转身吩咐差役;“快,去找找!” “小妹妹,你胆子也忒大了吧,猜灯谜就是了,赢点钱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把自己也搭上?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林昭似乎是在斥责,对于救命恩人,小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 “嘿嘿……”小姑娘只是笑,并不答话。 王闰之道:“不过这个小姑娘当真是聪慧,才思敏捷!” “对了,小妹妹,你赢钱是为了做什么呢?”王闰之低声询问。 小女孩低声道:“小菲,我的好姐妹病了,但是他父母又没有给她治病的钱,所以……” 沐思虹上前轻轻抚摸小女孩的头发,说道:“当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这样做太危险了,以后不可以了,知道吗?” 正在此时,远远听到有人喊道:“朝云,朝云……” “是在叫你吗?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王朝云!”小女孩回答的很干脆! 第一八三章青苗利弊 来者正是小女孩的父母,一家三口从富阳县而来,到西湖边赏灯的,结果因为游人太多,途中竟然走散了。 夫妇俩正在满世界的寻找女儿,大为着急,孩子母亲已经还是哇哇大哭的时候,钱塘县的官差出现了。问他们是否丢了女儿,那边有人找到一个,所以这对父母急匆匆地赶来,确认是否是女儿…… 他们如愿以偿见到了女儿,却没想到同时见到了杭州通判与钱塘县令。这对夫妇只是平常的乡间士绅,生活还算富足,但是地位一般,猛然见到两位高官难免有些不自然。不过更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在后面,听说了女儿刚才的举动,夫妻俩震惊的有些何不拢嘴巴! 女儿虽然有些学识,有些聪明,但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并觉得有什么特别,也并未在意。却没想到,女儿竟然这么有本事,搞出这么一个大举动来。更让他惊诧的是女儿的胆量,几十贯钱可不是小数目,更为重要的是她竟然拿自己做赌注。 小小年纪,何况还是个女孩子,搞出这样的事情,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看来必须要管束了,否则不知道她将来还会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呢?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呢? “朝云,你也忒胡闹了……”这位王员外虽然怜爱女儿,却也有些那么点不悦,当然了更多应该还是担心。 “爹爹,这是三十贯钱,可以给小菲治病了!”王朝云指着地上的铜钱,如是说道。只见她眼神中满是愧疚,同时有种纯真的善良,一眼瞧过去就让人喜欢…… 王闰之上前道:“你女儿很善良,此事也是为了帮助他们,王员外不要太过责备,加以引导就是了。” “是。苏夫人教诲谨记在心!”王员外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故而表现的很谦逊。他虽然担忧,甚至有责骂,但是作为一个读过圣贤书的人,王员外也知道,女儿的善良行为是很好的,对此多有赞赏的。 “不只是善良。朝云小妹妹还胆大心细,十分自信,这等强大的素质不是别人所能比拟的!”林昭打趣道:“好好教导,说不定将来会是巾帼英雄呢!” 王员外的夫人却暗自摇头,一个女孩家还是文静些的好。女儿胆子大,做事出乎意料这事必须得防着点。免得胆子越来越多。将来说不定会因此而闯下什么祸事。 林昭轻声吩咐:“好了,今日的事情也是圆满了,你们回去吧!不过以后要注意,千万不能让孩子乱走,随便离开大人的视线。” “好的,多谢苏通判,多谢林县令。我们告辞了……”随后他们便带着孩子告辞离去了。 苏轼看着孩子离去的背景,说道:“这个女孩当真非同一般……” 听苏轼这么一说,林昭旋即有想起了什么,可是一瞬间之后似乎又不太清楚了。目光落到苏轼与王闰之脸上,猛然间回过神来。 这个女孩叫做王朝云,没错!王朝云…… 看到苏轼和王闰之,林昭也想起一位同名同姓的女子——王朝云。 原本的历史上,熙宁七年。当时在杭州的苏轼夫人王闰之从歌舞班中买来一个叫做王朝云的女子,收为侍女,当时王朝云年仅十二岁,比苏轼小二十六岁。 王朝云长大后,大约是在黄州,被苏轼收为侍妾。苏轼还为她起字“子霞”。 苏轼四十九岁,王朝云二十二岁时。两人生下一个儿子。苏轼老来得子欣喜若狂,对友人说:“云蓝小袖者,近辄生一子,想闻之一拊掌也。”给孩子取名苏遁。乳名“干儿”,出生三日按习俗洗浴时,写下了《洗儿戏作》:“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足可见苏轼对幼子的宠爱与期望,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事让人遗憾,让人伤心。天有不测风云,苏轼的幼子干儿十一个月大时因病不幸夭折。他哭道:“吾年四十九,羁旅失幼子。幼子真吾儿,眉角生已似。未期观所好,蹁跹逐书史。摇头却梨栗,似识非分耻。吾老常鲜欢,赖此一笑喜。忽然遭夺去,恶业我累尔。衣薪那免俗,变灭须臾耳。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我泪犹可拭,日远当日忘。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感此欲忘生,一卧终日僵。中年忝闻道,梦幻讲已详。储药如丘山,临病更求方。仍将恩爱刃,割此衰老肠。知迷欲自反,一恸送余伤。” 当然了,最为伤心的应该属于孩子的母亲王朝云才对,苏轼曾有这样的记载:“我泪犹可拭,日远当日忘。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感此欲忘生,一卧终日僵……” 由此可知,有一个叫做王朝云的女子不一般,她是苏轼的侍妾。与王弗、王闰之一起,是苏轼生命力最为重要的三个女人。 在苏轼最困顿时,他身边的侍妾纷纷离去,王朝云却一直陪伴其左右。她是苏轼的侍妾,更是苏轼的红颜知己,苏轼写给王朝云的诗歌最多,称其为“天女维摩”。 据说苏东坡被贬惠州时,王朝云常常唱《蝶恋花》词,为苏轼聊解愁闷。每当朝云唱到“枝上柳绵吹又少”时,就掩抑惆怅,不胜伤悲,哭而止声。 苏轼问何因,朝云答:“妾所不能竟者,’天涯何处无芳草句’也”。苏轼大笑:“我正悲秋,而你又开始伤春了!”不幸的是,朝云也先于苏轼在惠州病逝。朝云逝后,苏轼“终生不复听此词”,一直鳏居。从这个角度来看,苏轼的一生并不是幸福,每一个深爱的女子都先行离他而去,留下一个人孤独终老。 遵照朝云的遗愿,苏轼将其葬于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并在墓边筑六如亭以纪念,撰写的楹联是“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由此可见,苏轼对王朝云的钟爱程度!前世因为女友喜欢苏词,对苏轼的爱情故事更是多有了解,故而对这个王朝云还是略知一二的。 那么今日遇到的这个小女孩就是苏轼的侍妾吗?王闰之从杭州买下它的时候,才不过十二岁。那时是熙宁七年,而今因为林昭的穿越,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有的提前了,有的推迟了。 比如苏轼出任杭州通判的时间,提前到了熙宁二年。正旦之后,现在已经是熙宁三年了,年份上似乎相差不是很大。 这个猜灯谜的小女孩看起来不到十岁,单单以年龄来看。确实很像,很有可能就是若干年后,为苏轼生下的幼子的那个王朝云。 看来当真是缘分,当真是巧合了,随便外出游玩都能碰上多年之后的侍妾,苏轼的运气与艳遇绝对不是一般的好。 而且这个小姑娘很聪慧,明显是读过书的。与记载中的苏轼侍妾十分相似。对苏轼更是多有了解,曾经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苏轼一日退朝,吃晚饭,扪腹徐行,顾谓侍从说道:‘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苏轼不以为然。 又一人曰:‘满腹都是见识’。坡亦未以为当。 等到了王朝云了,答案却是:“学士一肚皮不入时宜。’苏轼捧腹大笑。” 由此可见,他们“夫妻”之间还是很有默契的。想来也是相亲相爱! 由此可见,这个王朝云还是相当有名的。秦观还特意为朝云写过一首《南歌子》:霭霭迷春态,溶溶媚晓光。何期容易下巫阳。只恐使君前世,是襄王。暂为清歌驻,还因暮雨忙。瞥然归去断人肠。空使兰台公子,赋高唐。 唯一的差别就在于,苏轼的那位侍妾是出身风尘。是在一日西湖边的宴会上相识的。更有说法: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首《饮湖上初晴后雨》就是写给王朝云这个风尘女子的。 但是这个王朝云还小,也并非风尘女子。还是有些差别的。这种事情着实不敢确定,既然相见,只能说是偶然了。世界就是这样奇妙,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凑巧,这样让人意想不到,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兴许王朝云与苏轼之间跨越年龄,相互心有灵犀的恋情从这时候就注定了罢了! 可是林昭却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历史终究是在变化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或者行为都有可能导致变法发生,尤其是穿越者。 苏轼上任杭州的时间已经发生改变,王闰之遇到王朝云的时间也已经发生改变,那么后面的情况会不会也跟着发生变法?又是怎样的变化呢? 西湖边的事情算是个小插曲,并没有人在意。当晚回到县衙之后,林昭又与沐思虹好好恩爱缠绵一番,郎情妾意,好不畅快。 就这样,熙宁三年的正旦新年节日算是过完了。 官员们的假期算是完了,不管这个新年过的好不好,又要开始一年忙忙碌碌的政务工作了。 朝廷一系列的调度与诏书逐渐传达到了各地,因为韩琦上书反对,皇帝赵顼认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与三司之能重合,没有存在的必要性,随即下诏废除。 当很多人认为是官家对变法产生动摇的时候。赵顼立即来了一个大转折,册封参知政事王安石为宰相。 宰相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员,地位与权力极大。不管别人怎么看,在皇帝赵顼眼里,王安石为宰相可以说是实至名归。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不存在了,变法缺乏一个整体的领导机构。 皇帝赵顼思来想去很久,决定将整个大宋朝全部变成改革变法机构,首先便是人员安排,不至于那么隐晦,不至于泾渭分明。 于是乎宰相王安石就成为这个引导者,整个大宋朝的各个机构都就将有义务为改革变法服务。 远在杭州的林昭看得出来,这是皇帝赵顼对于王安石的一种补偿。准确的说是对所有变法派官员的一种补偿。虽说机构不在了,但他们依旧会坚持做事情,坚持拥护对象,只要王相公没有倒下就是了。 现在王安石为宰相了,这个信号足够明显,好革变法得意迅速推行。皇帝已经不满足与原来只在几个地区试行青苗法这么简单,毕竟这样还要耽误一年的时间。可以说是浪费时间。 赵顼觉得青苗法试行的已经差不多了,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小问题,但是并不影响大局。所以决定,增加青苗法的推广地区,希望能够取得更为明显的效果。于是在整个两浙路也成为青苗法的试验田,规模从原来的钱塘与余杭两个县。扩大到了两浙路的全境。 皇帝赵顼专门给林昭送来消息,让他尽快着手推行青苗法,这让林昭有些惶恐,有些着急。 于是乎林昭及时找到了于玄,帮助立即理清楚青苗法推行的内容与方式,以及相关问题的对策和相关事情的安排。 “公子,所谓青苗法……”于玄解释道:“凡州县各等民户。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借户贫富搭配,十人为保,互相检查。贷款数额依各户资产分五等,一等户每次可借十五贯,末等户一贯。当年借款随春秋两税归还,每期取息2分。朝廷最重要的规定便是这样!”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或者说参透出什么注意事项没有?”许久之前,林昭便布置给于玄一样人物。就是让懂的理财与律法之学的于玄仔细研究青苗法,分析利弊,从中发现问题,尤其是具体执行过程中的问题。 林昭前世虽然对青苗法不是特别了解的,但他知道一点。王安石变法的很多内容其实还是可取的。失败的原因在于具体执行过程中出现问题,以至于变法走了样,到最后才失败的。 如果这些问题之前可以有发现,略加注意。情况就可能会好很多。但是林昭每天的事情不少,对此了解的也不详细,所以全都委托给了于玄。可是他忘记了其实于玄最近一段时间也不轻松,所以当真有些辛苦了于师爷! “公子,我以为青苗法的推行,最重要的两点,最需要注意的便是不能强行抑配,再者就是利息和本金的收取……”很显然于玄是用心研究过了。 不得不说,于玄的研究也真说到了点子上。好好的青苗法推行之所以失败,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此。 青苗法推行中强行摊派很严重。为了保证青苗钱的可回收性,新法原本规定“五户以上为一保”,商量好要借多少钱,大家互相担保。而到了执行过程中,就变成了官府强令富户为各等级贫户提供担保,并向各等级民户摊派青苗钱。收钱时若贫户无力偿还就向富户索取,最终导致所有的百姓都困苦不堪。平时农民对这种摊派还能勉强支撑,一旦遇到灾荒,就再也维持不下去了,纷纷破产。而官府却依然毫不容情的追逼,受灾农户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卖妻子的情况层出不穷。 朝廷三令五申不得抑配,百姓“愿取则与之,不愿不强也”,利息一律只取二分,为什么地方官员们却置若罔闻?王安石在鄞县做官时曾经做过类似青苗法的试验,“贷谷于民,立息以偿”,效果很好,为什么推广到全国就出了大问题呢? 其实道理也不难理解。宋神宗和王安石想要的是新法的成功、国家的富强和百姓的安康,但许许多多的官员们要的却是自己的升官发财。为了让这些官员努力的推行新法,王安石必须给他们些甜头尝尝。反对新法的一个个被谪贬出京,而对新法表现积极的官员则纷纷得到加官进爵的奖赏。 这个想法原是不错的,要人干活自然需要给些激励,人家才会干得起劲。然而,对政府官员进行激励却必须慎之又慎。因为政府官员要担负的职责很多,有不少都是难以直接度量的“软”项目,如果只对其中容易度量的某一项或者某几项进行激励的话,那么官员们必然会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几项上,而忽视其他没有激励或是激励较弱的职责。 特别是在官员们拥有巨大的权力,而对这些权力的监督又很有限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有可能会以在其他方面渎职为代价来追求在受激励的职责上的高业绩表现。 地方官的职责自然是既包括了保障人民安居乐业,又包括推行青苗法的。但如果王安石只对推行青苗法进行激励,而不对或是无法对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进行激励的话,官员们必然会只顾青苗法的推行而无视百姓的死活。 即使是对推行青苗法而言,也包含着许多小的职责,包括严格执行不抑配不加息的规定,也包括尽量多的发放青苗钱、到期收回本息。规定执行的究竟怎么样是很难度量,也很难激励的,王安石所能够看得到的,常常只有青苗钱发放了多少,收回了多少,赚了多少利钱的数字。 所以变法从根本的理念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第一八四章舍本逐末 有道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熙宁变法兴许没有错,但是在推行方式或者说理念从一开始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王安石为人执拗,只想尽快看到的青苗法推行的结果,考核的依据便是账目。只看到国家收入增加了多少钱,却忽略了百姓生活,忽略了改革变法最根本的目的。 富国强民,国家是否富裕了不知道,但是百姓的生活着实是越发的困苦了。单单从表面的现象来看,有些舍本逐末了! 王相公只想着自己当年在地方为官时,同样的政策进行的很顺利。却忽略了,大部分的地方官没有他那样的高风亮节,没有他那样淡定的为民之心,只是一心想着要出政绩,谋求向上的钻营。 当时的情况下,变法的反对浪潮太高,对王安石而言是相当的孤立。因此凡是支持变法的人天然就有种亲切感,这些人也往往受到重用,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投机钻营之辈。 当时有说法,新党多小人,其实并非没有道理! 皇帝赵顼为了对王安石表示支持,强势地将反对变法的人全部贬出了汴京,一时间倒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但是长远而言并非好事,这给了天下官员一个很明显的信号,支持变法有成绩便可以升官受到重用。反对变法没成绩,下场只有贬黜。 于是乎许多的官员为了自己官位,为了自己的前程,变着法的在变法过程中追求政绩。因为官家与王相公看重的就是这个! 于是乎各种强行摊派,各种的增加利息,乱象层出,比比皆是。情况相当的严重,可是这些王安石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抑或根本不屑一顾。没办法。拗相公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偏执起来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比拟的。 于是乎情况就愈演愈烈,一个个小小的问题经过不断发酵,就会成为一个天大的问题。毫无疑问,熙宁变法的最终失败与此大有关联。可惜在这个过程中皇帝赵顼与王安石都没有发觉,或者说不曾重视,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而今青苗法才刚刚开始推行。一切问题都尚未表露出来。林昭纵然知道,后面会出现一些问题,可是没有确凿的事实依据,又能说什么呢?如今正意气风发,雄心壮志的赵官家与王相公听得进去吗? 而且这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劝谏就能起作用的,是整个的理念与模式存在问题。想要改变根本不那么容易。最为关键的事林昭还没想到那么多,也只是有个很模糊的想法,而于玄的虽然分析的不错,却也也相当的浅薄,没有得到验证之前,很难有确切的结论。 说句实在的,于玄自己并非那么自信。此刻的林昭也有些将信将疑。一切都只能等待时间和事实却验证。 最为重要的是,根本没有具体的解决方案。林昭感觉,为今之计,对自己而言。便是在钱塘县的推行之中,尽可能避免问题,寻找最适合的方法,争取自己这里不出问题。在推行的过程中,全面认识青苗法。至于解决或者改良办法这些都是后话。 林昭安排道:“钱塘县我们盯紧点,你说的这两点一定要注意,还有其他方面也多加留意。既然是试点,那么我们不仅要做出成绩,也要发现问题……” “是!”于玄沉声答应。 上元节之后,钱塘县的青苗法推行全面铺开。 不过来领取青苗钱的百姓并不是很多,这一点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说得过去的。钱塘县地处东南水乡,土地肥沃,乃是鱼米之乡。自从五代十国开始,吴越钱王悉心治理两浙十三州。并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 相反,钱王还修建海塘,以及一系列的农业水利工程,从而使得杭州的农业基础非常好。大宋朝开国百年时间,杭州一带同样是富足安稳,向来是风调雨顺,像去年那样的连绵秋雨灾害当真是百年难遇,难得一见。 在这种情况下,钱塘县的百姓本身的经济基础还算不错,对青苗钱的需求度就不是那么高。 不得不说,皇帝赵顼选错了试点的地方。他认为林昭与蔡京两个很看好的杰出青年才俊在杭州,希望他们打开局面,做出成绩的,从而堵住悠悠之口。完全是想要重用的想法,可是却忽略了最基本的事实,富庶之地不适合并不是那么适合推行青苗法。 相反倒是北方自然条件比较差,灾害比较多的地方更适合。比如河南路、京东路、淮南路都选择的比较好。那些地方灾害频发,生产条件差,百姓难有余粮余钱,经常会出现青黄不接的状况,需要青苗钱,也是青苗法所针对的主要地区。 不过杭州去年秋季遭遇了大雨灾害,似乎也在这个范畴之内。但是因为林昭的赈灾很及时,连续五个月的赈灾粮食发放,可以帮助百姓们渡过最艰难的时刻,瞬间便降低了青苗钱的需求度,毕竟青苗钱还是要付利息的。 加之粮食价格战获胜,可以买到便宜的粮食,所以老百姓们对此的反应相对冷淡,很是一般。既然是富庶之地,大部分的百姓家都是有所积蓄的,一段时间得灾荒完全是可以撑过去的。 林昭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原以为大雨灾害会让青苗钱变的很抢手,可实际上远没有想象的那样严重。 于玄道:“公子,还有一个原因……” 一出现这样的状况,于玄就立即着手调查,已经略有所得! “怎么了?”林昭轻声询问。 于玄解释道:“是这样的,青苗法制定的时候,为了保证放出去的青苗钱能够收回来,是要求每五户或者十户为一保,要求其中的上等户来做担保。如果借款人不能按时间归还本息,就要有这个担保的上等货来归还。” “没有人愿意做担保人对吗?”林昭一听就明白了,很显然的问题,这与后世的银行贷款是一个道理。如果不是关系到位,绝对放心,谁敢轻易去为其他人做担保人?对方要是借钱不还,岂非要自己来背上沉重的债务? 于玄点头道:“是的,没有几个上等户愿意,毕竟风险还是很大的。” “可以理解,借款人的家庭状况与能力都在他们考虑范畴之内,他们肯定是担心对方无力归还,抑或者恶意不归还,从而连累自己,所以不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林昭对此完全理解。 虽说古代民风淳朴,可是在金钱利益与身家性命面前,古往今来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愿意为他人的需要而承担风险,他们不需要借款,没有义务去承担这笔风险巨大的损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知道王安石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难道一点没有考虑人心?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吗?以及实际操作的可行性吗?看来拗相公的称号果然一点不假,想法当真是偏执的有特点。 林昭突然意识到,有那么多人反对青苗法不是没有原因的,并非只是为了攻击而攻击,这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吧!青苗法本身的内容举措还是不错的,但是有这一条存在,无疑大大削弱了效果。 不经意间,林昭第一次开始对王安石变法产生了怀疑与动摇。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此举不仅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危害却是相当可怕! 这样的结果,难免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没事,钱塘县绝对不强求,顺其自然就是了!”林昭轻叹一声,他不会在乎那些所谓的政绩,可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于玄道:“是这个道理,可是还是有一批人是需要青苗钱的,但是他们的所在的保似乎没有人情愿担保!现在许多富裕的上等户为了规避,都在千方百计想办法分散财产……” 唉,古往今来,人们想来是羡慕富裕人家,可是现在,情况完全发生了变化。竟然都想要自己变穷?这算是怎么回事?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一旦开始朝着畸形的方向变化之后,就意味着背后潜伏着危机…… “这件事我们在另外想办法吧,虽说朝廷的法度是允许的,但是我并不想强迫那些上等户,更不想为此闹得有人家破人亡。” “是!”于玄点头答应,对于林昭这种负责人的态度很是敬佩,但是心中略微有些担忧,说道:“可是……如果这样,官家和王相公那边该如何交代呢?” “这个不用管,既然是试行,那就顺其自然,不要做哪些违心之举,不要做那舍本逐末之事,这是总归是有办法的,你放心好了!” 整个青苗法是否存在严重问题,能有什么改良之法,林昭不知道。但是现在,只有一小部分人无担保,无法取得青苗钱,整个问题解决起来并不难! 对他而言,或许还是个好机会,林昭心中一个想法正在逐渐成型! 第一八五章商铺加农户 二月初,孟若颖与顾月伦从江宁返回杭州! 在家中陪伴了老人整整一个月,因为心里记挂着林昭,加之些许重要事情也该开始着手进行了。所以两女只好很不舍地辞别了几位长辈,再次南下钱塘县。 对此,孟老夫人很赞成,虽说希望孙女能够陪伴身边,但是她更希望,孙女能有个好归宿。有道是日久生情,让孙女和林昭处着总归是好的,她很是放心。 孟若颖曾经提议等春暖花开之后,接几位老人前来杭州的,孟老夫人似乎有些心动。可是顾七似乎没那个心思,借口两个孩子太小,不愿意离开江宁。 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等她们回到钱塘县,林昭亲自去运河码头迎接。仅仅是一个月未曾相见,可孟若颖看到林昭的时候,泪水还是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彼此间甚为想念,那种感觉是一种幸福的折磨。 若非顾及在码头上人来人往,怕是早就忍耐不住,扑进林昭怀中了。 “回来了,春光明媚的,别哭!”林昭笑着打趣,孟若颖才破涕为笑。 “家里都还好吗?长辈们身体可都还好?那两个小家伙呢?”林昭笑着问道。 孟若颖点头道:“都好,身体都很硬朗,只是你没回去,难免有些遗憾,不过你带回去的礼物,他们很喜欢!” “嗯,今年争取抽空回去探望他们!”林昭也是无奈,已然决定,今年再忙都会回去看望几位老人。 顾月伦笑道:“是该回去下,小颜固已经呼喊着要哥哥了……” “哥哥……”林昭迟疑了一下,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小阿骨打的老爹完颜劾里钵不过才三十出头,自己曾经与之并肩作战,是以兄弟相称的。按照这个辈分,小家伙该管自己叫叔的。奈何他已经不是完颜阿骨打。而是与小表弟一同长大的颜固。 算了,给他点面子,到底是喊叔还是喊哥,随他便了。已经让他失去了成为金太祖的机会,称呼上给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好,我会尽量的!” 顾月伦避开孟若颖,偷偷上前在林昭耳边道:“爹爹说了。想要你和嫂子早些生个孩子……” “呃……”刚刚老来得子,现在又想当爷爷了?舅舅还真是着急。只是如此,岂非便宜了两个小家伙,成了小屁孩叔叔! “好,会加油的!”话是这么说,可林昭心里有数。短期内只怕不会如愿。沐思虹的身体状况不好,未曾痊愈之前,并不适合生孩子。反正自己还年轻,根本不必着急。 “好了,回去吧,虽说已经是二月了,难免还是有些春寒料峭!”说话间。林昭挽起了孟若颖的手,三人一同上了马车! “若颖,茶叶和棉花的事情,我们得着手进行了!”马车上,林昭轻声说道。 孟若颖点头道:“是,我着急从江宁赶回来为的就是此事!” 林昭道:“茶树生长需要时间,这个不必很着急,倒是棉花。可以作为今年的主打……” “嗯,你打算今年开始就投入产出棉布吗?”孟若颖揣测着林昭的想法,在商业方面,林昭的想法常常出乎意料,结果却是相当的不错。 “不,太快了,世人已经对丝绸和麻布习惯了。棉花虽好,但是他们未必会喜欢。但是我们可以尝试着少量制作,看看人们的接受程度。”林昭说道:“今年种棉花,主打的是棉衣与棉被!” “也好。棉被冬天分外暖和,肯定会有人喜欢的!” 林昭笑道:“棉花现在的产量不高,棉被是个好东西,所以现在我们该走高端路线,从上层着手。” “高端路线?”孟若颖有些诧异,不知道林昭又做和想法! 林昭道:“你还不知道,正旦之前,我派人送汴京送了几套过去。是送入皇宫的,进献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官家的礼物,相信他们体验过之后,会很喜欢的。” “表哥高明啊,皇宫里喜欢,民间传开只是时间问题!”顾月伦如今在经商方面也越发的有见识了。 “那是自然,让皇太后给我们打广告去吧,保准明年汴京城里棉被畅销!而且不止如此,棉花是个好东西,在整个大宋朝推广种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些唯有皇帝才能办到,现在就先让知道棉花的好处,将来一切都好说。”林昭笑道:“所以我们今年要广种棉花!” “可是我们事先准备的土地有限,去年精力有限,当时没想到这么多,怕是种植不了多少……”孟若颖不免忧心忡忡,有些事情也在意料之外,去岁他被粮食的事情弄的筋疲力尽,哪里还能够顾及的那样周全! “没事,不打紧!”林昭笑道:“我有个新想法,而且不只是商业这么简单,还要与政务联系……” “呃,商业与政务……”孟若颖与顾月伦都有些懵了,不知道林昭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钱塘县申请青苗钱的人不是很多,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人觉得,青苗钱对他很是必要。可是当他们申请时候,才发现有些难度。 因为很少有上等户愿意担保,面对这些资产本就微薄,还款能力弱的百姓,常平仓怎么敢轻易将粮食借给他们?到时候借了不还该怎么办呢?青苗法的又一个弊端暴露出来。 青苗钱的存在实际上是替代了民间的高利借贷,老百姓依旧在受剥削,对象没变,但是剥削者从大地主变成了国家。 如果是百姓借地主的钱财不能按时归还,土地就会大地图占有,农民只能租重地主的土地。由自耕农转化为佃农,要知道自耕农是封建王朝主要的纳税群体。所以这种土地兼并的结果,导致最终的结果会是封建王朝财政收入下降,这是一个根本矛盾。 王安石推行青苗法,很重要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用国家代替大地主的作用,从而抑制兼并。可是在有些问题上,难处也就随即出现了。 要是老百姓还不上借款和利息,该当如何呢?向大地主一样,去将老百姓的田产没收?可是如此一来,自耕农破产与减少的事实并未改变。 于是乎他们想出来保人,可是真正的上等户是不需要青苗钱的,不愿意担保。于是乎很凌乱的局面就出现了,想要借款之人借不到,不需要的人却被强迫来借。 很多的上等户本来很富裕,就是因为被强行拉来成为保人,因为其他人无法还款而不断造成损失。最终逐渐变得贫穷,甚至是破产!对这些上等户而言,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王安石的变法的效果很好,国朝的财政收入逐步上升,似乎效果不错。可是在扭曲的执行下,未尝不是一种本末倒置,竭泽而渔。 贫户是否因为青苗钱渡过难关而富裕起来不得而知,但是显而易见,上等户因此无故破产的比比皆是。穷人没有富起来,富人却变得更穷了,其中很大一部分钱进入了国库。 这也是王安石与司马光争执许久,王雱问过林昭的问题,到底是藏富于民还是藏富于国?总而言之,一切变得有些怪怪的,总感觉有些不自然了。 而这种变化现在已经开始了,其他的州县已经很常见。因为钱塘县,林县令并没有用强制手段推行青苗钱,所以暂时并未出现严重状况。 既然上等户是纳税的主题,那为什么还要因此而破坏他的存在呢?这种舍本逐末,自毁长城的事情,林昭不愿意做! 于是决定,在担保人这件事情上,另寻他途径。 钱塘县确实有那么一些已经揭不开锅的百姓了,比如陈三一家,他们眼巴巴地等待着青苗钱的到来,可是因为担保的问题,迟迟无法落实。他们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生活已经快要无以为继。 可是担保人的问题该怎么办呢?县令老爷为什么不为自己找担保人呢?从富阳县的亲戚家得到消息,那边只要有人借青苗前钱,担保的问题根本不用操心,任何的手续都已经能够办妥,保准不会出问题。官府都已经给办妥了,可是到了钱塘县,这事怎么变了呢? 为何迟迟不见动静啊!陈三甚至想要去县衙门口敲大鼓,亲自进去问问县令老爷。最终在家人的劝阻下,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可是总不能这样一直等着吧?总该给个办法才是!陈三真的有些着急了,想要尽快拿到青苗钱。至于如何还款,他似乎根本没有想过,下意识地则想到还有担保人…… 就在此时,一行人进入他们所在的村庄。从服饰与队伍规模大抵可以判断,应该是官府中人没错。 陈三很是兴奋,青苗钱要发了吗? 可是事实让他失望了,很快他们便发现,县令老爷带来的并非青苗钱,而是一种叫做上商铺加农户的模式…… 第一八六章棉田推广 商铺加农户! 这便是林昭想到的办法,借鉴于后世的公司加农户模式! 看得出来,这些人大都出身贫寒,想必生活也很紧张,他们的还款能力也就不言而喻了。没有担保人的情况下,常平仓根本不敢借粮食给他们。 至于赈灾救济,数量已经很大,已经从朝廷规定的三个月延长到了五个月。这在大宋朝是绝无仅有的,此等救济迟早还是会结束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必须要想到一个办法,不仅能够帮到他们,还能从中获利,形成一个良性发展循环。 思来想去,林昭想到了这个办法! 今年他们打算大规模推广棉花种植,可是购置的土地终究有限,根本种植不了多少。何况种植棉花需要有大量的人力,想要支撑着全力运作起来,难度不小,而且规模会受到限制。 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矛盾呢? 恰好因为这个青苗钱担保人的事情,两个问题缠绕在一起,本来很让人无奈,很烦恼。恰好有这么一个契机,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而且还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林昭想到,可以动员这些想要领取青苗钱艰难度日的百姓来种植棉花! 没错,就是这样! 然后等待秋日采摘之后,再由孟氏商行统一收购,而钱塘县衙则全程参与,居中主持调停。说白了,就是孟氏商行与老百姓商议,签订了一个协议一样,一个负责种棉花,一个负责收棉花,属于定向收购模式! “棉花,这是什么东西?”陈三与全村的老百姓完全是一样的心态,很是好奇。看着林昭带来的果实样品。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好奇不已。 一团雪绒一样的东西,又轻又软,轻轻一口气便能飞上天空。倒是那雪白的样子,看起来感觉很是不错。 “这个便是棉花?”陈三将信将疑地看着棉花样本,问道:“这东西可以吃吗” “不能,这个并非食物。而是一种经济作物……啊,不……”林昭解释道:“此物类似于丝绵和麻,是可以用来做布料的……” “布料?”村民们更是好奇了,这么柔软的东西,轻飘飘的怎么能用来做布料?做出的布料也会是这样的,这个模样。那能穿吗? 很多人都将信将疑,对此充满了疑虑,一时间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对此林昭完全理解,毕竟是一种新的作物,老百姓们没见过,有顾虑是很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古代的农民而言,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一个字——吃!所有一见面。首先有人就会问,这个东西能不能吃?对于他们而言,食物永远是最关键的。 所以如果官府说让他们种植稻子,他们二话不说,肯定会赞同的,可是棉花这玩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县令大人,你让我种植这个……棉花?”陈三将信将疑。 林昭轻轻点头:“没错。今年本官希望你们能种植棉花!” “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还是……”陈三话锋一转,问道:“县令大人,为什么我们的青苗钱不能发放呢?” “因为缺少担保人,所以常平仓不敢轻易放钱粮……”林昭心里也知道,这些人着实是着急。 “担保人不缺啊,村东头的王家就是上等户。完全可以让他给我们担保啊!”林昭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喜人对青苗钱如此上心,竟然不愿意听自己多说,径直问起此事。 林昭笑着问道:“那你问过王家没有。他们家愿意为你们担保吗?担保之后,你们又能按照归还吗?” 陈三说道:“只要县令大人发话了,王家肯定是会担保的,我们秋天收了粮食,自然会连本带利一起归还的!” 林昭顿时哭笑不得,自己要求否决强行摊派,不愿意让上等户为难,受到损失,甚至导致破产。可是万万没想到,寻常的贫苦老百姓竟然瞄上了他们,竟然主动提出来让官府出面帮他们要求担保,这算是怎么回事? 至于归还,听陈三说的头头是道,信誓旦旦,可是后半句话明显说的没底气,有些事情已经算是一目了然了。这个时候一些小民意识就越发的强烈了,很多人想着趁此机会占便宜,至于承担责任却是支支吾吾。 “可是朝廷有规定,不能强行摊派,王家若是不愿意,本官也不能要求他们什么……”林昭依旧赖着性子向村民做出了解释。 “可是富阳县就是这样,只要官府开口,上等户都会出面担保的……”陈三似乎有些不服气,亦或者有些不甘心。 林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富阳县也是杭州下属的一个县,与钱塘县平级,相对来说富庶程度略微低了一点。因为皇帝赵顼突然下令,将青苗法推广的范围从钱塘余杭两个县,扩展到整个两浙路。 富阳县自然也在其中,如今正如火如荼,只是没想到这种强行摊派的事情已经出现了。其实这事没有一个准确的界定,可是官差并没有知己要求,但可以用许多间接手段,逼迫上等户做出让步…… 更让人无奈的是,寻常百姓看在眼中,大为赞同,对上等户不多加感激,反而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一点当然是让人无奈。 林昭摇头道:“富阳是富阳,这里是钱塘县,本县没有此等规定……” “可……” 见县令老爷说得如此坚决,陈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县令似乎有些生气了。不管怎么说,一个小老百姓还是很畏惧官员的。 “没有青苗钱,我们怕是熬不过去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县令老爷你也知道,去岁遭遇了水灾,几乎是颗粒无收……” 感情之前是白说了?林昭很是无奈,不是更给他们送解决办法嘛,根本不多听,就知道在这不断抱怨…… 林旭道:“你们的困难官府都知道,本官今日前来,为的就是帮助你们解决困难!这个解决办法就是种植棉花!” “种棉花?”很多人刚才都只是看热闹,根本没有将其当做一件正事,心里自然是多有嘀咕。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毕竟没见过,有种天然的排斥。不过细心之人发现,林县令如此郑重其事,堂堂一县之首来到这穷乡村里,难道是来开玩笑的? 说不定这棉花当真有特别之处,且先看看吧! 林旭笑道:“本官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棉花确实不能吃,但是棉花同样也可以卖钱。只要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的呢?粮食你想要多少,都没有问题!当然了,你们要是不放心,那我们完全可以棉花换粮食就是了!” “敢问县令大人,到底是个怎生说法?”已经开始有人感兴趣了。 林昭见状,会心一笑,喊道:“本官会向你们提供棉花种子,还是派人来教你们棉花的种植与采摘。等到秋天采摘收获之后,孟氏商行会来收购的,放心好了,有官府做担保,一定不会出岔子!” “那收购的价格呢?”有人问到了最核心,最重要的部分。 林昭道:“我们也就不定具体价格了,这样好吗,到时候按照粮食的市价为基础,棉花的收购价格是粮食价格的两倍或者三倍,如何? 不过目前为止,棉花的亩产记录的还不是很详细。这样好了,按照你们的每亩地的产量来计算,到了今天,棉花收购之后,两倍亩产的粮食如何?当然有人想要现成的铜钱,也没问题!” 话说到了这份上,条件是何其优厚已经不言而喻。本来很多人还是有忐忑疑虑,但是现在说的清清楚楚。 相当于官府是来送钱送粮食的,只要愿意种植棉花,将来就能够拿到两倍的亩产粮食的收益?这等好事到哪里去找? 两倍亩产的粮食?想想心里就乐开了花,根本就是稳赚不赔,还会大赚一笔的。至于这个棉花,管它是什么呢?只要有人愿意给钱,什么不能种呢? 相比之下,有了这样的许诺,谁还会想着青苗钱?毕竟那玩意也是有两成利息的,到时候只能收八成的粮食,现在好了,可以拿到二十成的收益。这些村民又不傻,这等好事谁会拒绝呢? “县令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到时候不会欺骗我们吧?”很多人也有这样的担忧。 林昭笑着摇头道:“不会,县衙参与主持,向你们承诺,钱财一定如数奉上,我们可以签订契约!!” “那好,这棉花我们种了……”村民们痛快地答应了,这是县令老爷亲口许诺的事情,还会有错吗? 棉花种植推广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尽管代价很大,但是林昭觉得无所谓,是值得的。只有这样才能诱惑那些百姓参与其中。这种事情,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后面就容易的多了。 不就是两倍的粮食嘛,孟氏商行完全可以负担得起。现在就等着秋天,一片片白色的棉田收获了! 第一八七章自愧不如“蔡太师” “公子,两倍的亩产是否太高了,你可说的是粮食的亩产啊!”一同跟随的孟家商行李管事不禁连连咋舌,当公子对村民中许下这样诺言的时候,他这心里开始有些不是滋味了。 林昭笑道:“怕什么,不就是钱粮嘛,给就是了。要知道,有投资才有回报,等候秋日收获之后,这些钱我们肯定能够赚回来。” “其实不必给他们那么多钱粮,他们也会愿意的……”李管事低声说道,这厮精打细算成了习惯,也略微有些抠门。 林昭只是淡淡一笑,浑然不在话,他从来不曾将些许钱财放在心上。做事情眼光必须要长远,何必计较一时得失呢?这个道理李管事不会懂,所以他始终只能做个管事! 林昭吩咐道:“这事情你要跟进负责,我怎么安排的你就怎么做,千万不可自作主张,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林昭也是担心,这些人没有大局观念,一时动了贪念,耽误了大事! “是是,我知道了!”李管事没想到林昭如此严厉,当即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其他事情根本不敢多言一句。 “记住就好!”安排完这件事情,林昭现在拭目以待结果。还有汴京皇帝赵顼与宰相王安石那边该如何解释,这也是个重大的问题。希望这边有好消息,到时候也能好说话一些! “钱塘县在种棉花?”听到这个消息时,蔡京有些诧异,或者说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听说林昭搞了一个叫做商铺加农户的模式,让老百姓种植棉花,秋天收获之后,再由孟氏商行统一回收,价格很高。”蔡京这次回闽地老家省亲,带来会一个同族兄弟蔡和,作为自己的心腹师爷!这年代。做事情必须要有完全信得过的人才行,而族人无疑是首选。 “棉花,此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何以闻所未闻?”蔡京完全是一头雾水,摸不到头脑,第一次这个名称感到十分新奇。 蔡和道:“据说此物是大食人从天竺国带来的!” “这就对了!”蔡京瞬间就想明白了,林昭曾经担任过市舶提举官,能够接触到的大食人。接触到来自于海外的农作物并不奇怪了。 “据说这个棉花白白的,很轻柔,像是雪花绒一样的东西,好像可以用来织布!”蔡和将听到的新奇事情全部讲给蔡京。 织布?蔡京虽然好奇,奈何对这些东西全然没有了解,只能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林昭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蔡和道:“没有人见过那棉花长出来到底是个怎生模样,至于用途也只能是道听途说。可是林昭似乎对此非常重视,给出了粮食亩产两倍的报酬,如此厚利,钱塘县的农户很受吸引,参与的人着实不少。” 棉花以前只是在余杭郡王府当做花卉观赏,其他的种植全都是大食人在进行。其他人没见过纯属正常。 “如此看来,这个棉花当真非同寻常,且先看着吧,林东阳的非凡之处多了去了,我们是学不来的。”蔡京虽然有状元之才,但是在林昭面前,始终逊色了一些。 开始的时候,蔡京心里还有些不高兴。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念头。可是时间久了,可以明显感觉到,人家的能力确实比自己要强得多,所以有些事情不承认不行。蔡元长心中那一丝不明显的嫉妒开始向钦佩转变。 尤其是上次,林昭自己内忧外患的时候,仍然想办法顾念自己,不连累自己。做法十分的仗义。正是因为这件事,蔡京对林昭的好感直线上升。 同时蔡京也考虑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林昭深受皇帝赵顼与宰相王安石的青睐,杭州知州赵抃与通判苏轼也与之关系良好。如此好的人脉。如此光明的前景,与林昭交好,对自己的仕途前程也是大有好处的。 要不怎么蔡京能成为六贼之首,名垂青史的大奸臣?有些素质与理念是一早就具备的。状元身份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县令是起点,他心中已经树立远大志向,将来定要入阁拜相,位极人臣的! “那钱塘县青苗法的情况如何?”这才是蔡京最为关心的问题。 蔡和沉声道:“大体的情况和我们一样,青苗钱的需求并不是很高,所以参与的人不是很多。” 对此蔡京也是无可奈何,他和林昭遭遇了相同的情况,颇为苦恼。尤其是青苗法不能顺利推行,更是让他着急。他是新科状元,可是一开始就做一个县令还是有些过了,蔡京很清楚,这是管家的抬举。 越是特殊,越是破格任用,受到的关注必然就更大,加之这青苗法,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同时也是官家的期待与重视,要是表现的不好,让官家失望……不管是报答知遇之恩,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计,都不容许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蔡京的压力很大! 所以当皇帝赵顼选定余杭县成为青苗法试行地之后,蔡京格外的上心,就是想要做出成绩来。从去年秋天开始,就已经开始在推行了,但是效果似乎并不是很明显。 去年是小打小闹,但是今年绝对是很正式的。可是效果依旧不怎么好,这让蔡京有些着急了。 林昭遇到的问题,他全都遇到了。所以他分外关注林昭的举动,想要看看经验更为丰富的林昭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也好从中借鉴。相比之下,他到底有些稚嫩,太过缺乏经验! 蔡和继续道:“不过林昭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没有多少人借青苗钱他似乎无所谓,并且严厉禁止强行摊派。说实在的,连钱塘县的那些小吏们都有些着急了,毕竟青苗法迟迟不推行,他们也没有油水……”说到这的时候,蔡和有意无意地看向蔡京,因为这样的事情,在余杭县也很常见。 果然,蔡京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了。余杭县的小吏们到底是怎么做的,他不说知道的清清楚楚,但还是心里有数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水至清则无鱼,他要指望着这些人帮自己干活,不让他拿点好处似乎也不现实,蔡京对此也是相当的无奈。 更为重要的是,只有这样,青苗法的推行才能不受影响,这一点是蔡京尤为看重的。所以他没有林昭那个魄力,绝不强行摊派,他是做不到的! “钱塘县担保人的状况如何?”蔡京轻叹一声,这是另外一个难题。 蔡和道:“和我们一样,没有多少人愿意出面做个担保人,上等户都是避之不及。这一点林昭同样没有强求,为了解决那少数借款人的需要,他让孟家出现,搞出了这个棉花种植的举动。” 他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蔡京心中再次涌起这个强烈的好奇。关于上等户担保的事情,已经成为所有青苗法推行地区的一个焦点,很多官员都在为此烦恼。 有的州县,官员们无可奈何,只得强行要求上等户为他人作担保。手段十分强硬,已经搞得怨声载道,因此而发生的悲剧也不少,比如临近的富阳县就是如此。在这一点上,蔡京还算可以,并未做的很极端。 蔡京本人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他手下的人会怎么做呢?余杭县的小吏们为了出成绩,做事时虽然不会那么明显直接的去强迫,但是明里暗里会通过各种手段去暗示。 普通百姓怎么敢与官府做对,在官吏们的暗示与点拨之下,不得不屈服。其实上还是一种变形的威胁,只不过做的不是很明显,终究还是五十步笑百步。 对此蔡京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完全是一种默许甚至是纵容的态度。因为只有这样,青苗法才能顺利推行,这同样是自己需要的政绩。 现实就是这样的无可奈何,自从成为新科状元,成为官员之后,他才发现现实残酷,与书中的仁善清明的朗朗乾坤完全不同。至于圣贤之书中教导的仁义礼智信,在现实中并非完全可行。 人要懂得变通,否则在这条路上,当真很难走下去,这是蔡京为官以来最大的体会。 可是他终于不能像林昭那样洒脱,本以为可以从钱塘县借鉴点办法,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行。他没有孟家那样的财力支撑,更没有棉花这种神奇的东西,甚至连林昭最终的目的是做什么,他都不清楚! 更为重要的是林昭的心态,这种办法或许能够解决眼前的状况,可是青苗法的推行无疑是耽误了。到时候该怎么向官家和王相公交待呢?蔡京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很为难,可是人家林昭似乎完全不在乎似的。 这便是他与林昭之间的差别,也是不及林昭的原因所在…… 蔡京不由长叹一声,这是到底该怎么办?同时他也对林昭分外佩服,隐约有种想要跟随林昭多加学习的冲动。 第一八八章意外失望林县令 在青苗推行的问题上,林昭很严厉,态度很坚决;蔡京很为难,睁只眼闭只眼,可是杭州其他的官员就另当别论了。 时间已经进入熙宁三年的四五月,天气逐渐炎热了,夏收已经开始进行。各地放出去了不少青苗钱,都眼巴巴地等待着夏收之后结账! 在杭州,气氛尤其的紧张。 因为去岁秋雨连绵,导致秋耕秋种都有所耽误,播种情况可能不足正常的一般。所以今年杭州夏收的情况必然是可怜巴巴的,欠收是肯定的。 但是青苗钱的归还确实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问题,尤其是青苗法推行的第一年,格外受到关注。何况这是一次收回本息,各层级的官吏对于获利的情况都格外的关心,所以谁都不敢马虎。 按理说两成的利息看似很多,但相比于那些大地主情况还是要好一些,百姓是可以承担的。青苗法政策本身还是很有优惠的,王安石对此充满了期待,希望此举不禁可以抑制土地兼并的问题,同时可以增加财政收入。 想的很好,执行起来就有难度了,尤其是在去岁遭遇过水灾,粮食明显欠收的杭州,这个问题就越发的尖锐了。 百姓们凭借着州县良机的赈灾粮,以及青苗钱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可是实际上最艰苦的日子还没有到来。 因为眼看夏收到来,终于可以收获为数不多的粮食了,可是尚未来得及喜悦,就该向朝廷归还粮食了,而且是连本带利的。 如果是丰收的年景,这不算什么,但是现在……一切就不一样了! 对于相对富裕的殷实之家来说,兴许也不打紧,咬牙也就过去了,但是对寻常百姓而言。就有些要命了。 因为粮食一旦归还,他们在秋收之前又将面临缺乏口粮的局面,生活仍然难以为继。 可是朝廷的地方官才不管那么多他,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政绩,放出去的粮食是必须要收回来的。于是乎这种强制手段都用上了,毕竟欠债还钱,收回粮食是天经地义的。地方官这么做,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何况在那个年代,寻常老百姓怎么斗得过官府呢?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交出粮食,于是乎他们的生活再次陷入了困苦之中。 这种落差很大的感觉,当真让人有些难受!刚刚才给了他们希望。瞬间又将他们的希望摧毁,将他们逼上了绝望的境地,试问谁的感受能好? 于是乎这些百姓们开始怨声载道,对于朝廷所谓的青苗法更是鄙夷,不满,各种负面情绪就开始酝酿爆发出来。刚开始发给他们钱粮的时候,他们满心欢喜。可是现在,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 还有一批人,他们本来没有向官府借青苗钱的打算。因为他们的家底也算殷实,可以度过目前的难关。 可是因为朝廷的一些官员,为了追求政绩,强行摊派,你不借也得借!官府的想法很好,这些殷实之家。借了之后完全可以还得起,不必担心到时候的回收问题,利润完全是可以保证的,而且还不用多费用付,这样的好事地方官自然愿意投机取巧。 于是乎青苗法推行的账目上数字很客观,可是对于这些强摊的老百姓而言,就很郁闷了。他们明明可以不用借用钱粮。等到收获之后,所有的粮食都是自己的。可是现在,他们就得平白无故地损失掉两成的利息钱。一年辛苦劳作,两成的钱财就这么送了出去。哪个心里能好受? 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地方官府胡乱行事,走样的执行,纷纷认定是这个新推出的青苗法害人。 王安石绝对不会想到,设计如此完美,用心良苦的青苗法会变成如此模样,被让老百姓苦不堪白,民间的风评也格外的差!甚至已经是怨恨与抵制,这种情绪从一开始就滋生了! 当然了,最为痛苦的应当属于那些上等户了。按照青苗法法令的规定,五户或者十户为一保,其中富裕的上等户来做保人,为借款的百姓担任担保人。朝廷的本意很明确,互帮互助,如果借款人无力偿还,还有担保人在,不至于放出去的钱粮收不回来。 这个条文,从一开始设定的就很不合理。可是王安石却浑然不觉,直接无视掉了人性,直接无视掉了上等户的不满与反对。 夏收之后,便是收回债务的时候。 在杭州地面上,因为灾荒的缘故,很多百姓还不起青苗钱的本息。有的是因为归还之后所剩无几,所以有意的拖延或者少华。当然了,也有那么一部分,是故意的恶意拖延。 寻常借款的百姓十分散乱,想要从这些人追回本息,费时费力,还吃力不讨好。地方官哪里肯费这个力气,加之上面又催的比较紧,为了方便起见,全都将目标对准了那些做担保的上等户。 可是这个做法对于这些上等户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他们没有借用一分钱,一粒米,这个是却要平白无故付出这么多,心里肯定是老大不愿意。 地方官哪里肯与他们多讲道理,因为有担保的存在,完全是可以强行收回钱粮的。这些无辜的上等户只能活该倒霉,因此付出了大量的钱粮。官府还很客气地留下一句话,让他们去找那些欠款的百姓去收账。 官府出面可以不讲理,可以采用强制手段,可是寻常百姓之间呢?让这些上等户去收账,兴许可以收回来一些,可是大部分时候都成为了烂帐。有的人不愿意归还,还有一些是当真归还不起。 上等户们注定了也要平白无故地遭受损失,在他们眼中,青苗法完全就是对他们的抢掠,让他们深恶痛绝。 所以从一开始,老百姓们便对青苗法起了恶意,很是反感。可是反感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的意见直接消弭在了阵阵风中! 杭州知州赵抃的神情很凝重,在此之前他便不是很看好青苗法,在汴京的时候变与司马光等人一起反对过。他离开汴京,前来担任杭州知州,与此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意识到青苗法的危害会有多严重。可是知道现在,亲眼所见的时候,才深刻体会到,情况远远超乎想象。 现在他是明白,司马光担心的一点都不错,自己的坚持也没有错。青苗法的内容兴许很好,但是正如很多人担心的那样,执行过程中的问题不少。 杭州下辖八个县,有六个已经乱成一团,唯独钱塘与余杭情况要稍微好一些。 情况最好的是钱塘县,林昭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推行发放青苗钱。而是用赈灾粮与商铺加农户的模式所取代。 此刻,钱塘县的夏收正常进行,至于那些本来该借款的百姓,现在正在全心全意地种植棉花!林昭让那些大食人指导了一批棉花种植能手,继而将种植技巧传播到了各个乡村。 眼看田地中的棉花叶子长的绿油油的,一个个青绿的果实已经出现了,有人好奇地拨开,发现当真是尚未成熟的绒絮之物,当真不能食用。 不过没有关系,这些从未见过的作物虽然不能吃,但是有人付给他们酬劳。孟氏商行已经先行付给了他一半的粮食,让他们可以安稳地渡过最艰难的时候,绝对比其他县的百姓更加幸福。 至于剩下的一部分,等到秋天棉花采摘之后,会另外付给。订金交了一半,手笔之大,已经完全让这些百姓放心。一个个全都很用心地与技术人员学习,好好侍弄地里的庄稼,只等着秋天的时候,领到另外的钱粮。 所以钱塘县的百姓绝对是最幸福的,而且是无与伦比的幸福。相对来说,林昭的压力看似最小。可是林昭心里并不好受,并未因此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庆幸,因为整个杭州的情况他都目睹在眼中。 各种强行摊派,各种不地道的行为,以及百姓的反应与不良影响,林昭完全看在眼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他观察到了解到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虽说这一切看似与自己无关,可是林昭心中却涌起了别样的失望。没错,很失望! 重生之后,他一直对王安石的多有看中,就是期待着王安石变法能够让这个国家强大,免受异族入侵,以至于亡故,尤其是避过那可悲的靖康之耻。 所以他一直想方设法地帮助王安石,多加支持,甚至因为各种情况被认定是新党中人。而事实上,林昭也确实比较倾向新法,并且为此付出了许多。 可是今天,林昭的想法开始有些动摇,现实是如此残酷,对他的打击可不是一点的大! 心中升起一种别样的失落,开始有些失望了! 名垂青史的王安石变法从一开始就要失败吗?也许之前是因为自己了解的不清楚,没有一点防备,那现在呢? 难道要坐视不理,任由变法就这么扭曲着继续下去?林昭觉得,也许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第一八九章寄予厚望王相公 失望的又何止是林昭一个人,蔡京完全有相同的感受! 如果说钱塘县因为要求严格,有效杜绝了强制摊派,青苗法的推行也是走了个过场,并未实际开展,从而避过一劫。 钱塘县的情况最好,林昭最轻松! 因为蔡京的为难与观望,余杭县强制摊派的事情虽然有发生,但是数量相对比较少,因此遭遇的损失也相对有限。 加之余杭县本就相对富足,所以影响并不那么严重! 同样的情况,蔡京开始对变法有些别的看法,有些轻微的动摇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蔡京曾是新党的忠实成员,王安石坚定的追随者。自从宋神宗年间开始,党争就开始日趋的白热化,而且竞争的模式与手段也变得十分极端。 元丰年间,三十八岁的宋神宗赵顼英年早逝,年幼的儿子宋哲宗即位,当时由太皇太后高滔滔辅政。 高滔滔一抓稳政权,立即启用当年旧党的第一号人物司马光出任宰相。司马牛不愧是司马牛,多年以来一直反对王安石的新法,始终没有动摇,心里似乎也憋着一口气。 所以一上台之后,就将王安石制定的所有新法条目废除! 没错,是所有,不论好坏,一棒子全部打死。 苏轼当时听闻消息之后感慨,其实熙宁变法中有一些内容还是可取的,这些完全可以保留下来。 可是司马光充耳不闻,一律全部废除。不得不说,司马牛在这里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从此之后,新旧党争就变得有些出格,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所以当高滔滔死后,宋哲宗亲政之后,再次恢复新法。此后反反复复。一直如此。大宋朝王朝百年来坚固的根基,在这种变态的内斗之中也消耗很大,逐渐走上了下坡路。 有人说:宋朝并非亡于女真,而是亡于党争,这话也是有些道理的。 后来宋哲宗无子而终,宋徽宗即位,任用蔡京主持大局。便立即恢复新法。由此可见,围绕熙宁变法的争斗延续了三代皇帝,宋王朝最后数十年的时间。同时也可以证明,蔡京对新法的信心与拥护。 可是因为林昭的出现,蔡京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那么一点改变。原来的他是在熙宁三年才考中状元的,现在提前到了熙宁二年。 原本他只是一开始并非是作为县令。原本杭州不是青苗法的试行地,他更加不会遇到一个对青苗法提出质疑的青年官员,并且对对方多有钦佩! 愿意原本历史上的蔡京,看到的大都是光鲜的一方面,故而一直对青苗法很是支持,而且是非常坚定的支持者、执行者! 但是现在,一切都因为林昭的出现而发生了改变。 不争的事情放在眼前。钱塘县没有推行青苗法,结果现在的局面最好。相反其他县因为推行青苗法而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至于余杭县,那情况更是心中有数,这种奇怪的现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对他们本来坚定的信心,美好的憧憬产生了巨大冲击…… 蔡京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动摇归动摇。但至少不必为此发愁到焦头烂额,知州赵抃与通判苏轼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 整个杭州就两个县情况好,其他六个县一团乱麻,让他们两位地方高官情何以堪呢?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虽说不是因为他们而起。可是作为父母官还是应该全力来解决这些事情,稳定杭州局势,这一点很重要…… 可是该从何处下手呢?加之自己最初的主张不同,参与过多还可能会被认为是故意阻挠。所这两位高官也是无可奈何! 一时间有些犯难了,这事情当真不好介入! 汴京城里,从去年秋天等到今年夏天,皇帝赵顼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青苗法推行了这么许久,如今总算是要有结果了,这份心情,很是期待,也很是紧张。就如同拿着一张中奖概率为二分之一的彩票,等着开奖结果一样…… 夏收已经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去岁青苗钱似乎推广的不错,尤其是河南路、京东路与淮南路。这些本就是灾害容易发生,农业比较发达的地方,推行青苗法自然很是不错。 当然了,至于到底是采用什么办法推行的,具体的过程他永远不会知道的。 所以说皇帝是最为可悲的人,终其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皇宫那巴掌大的天地之中。虽然富有四海,可是哪里能亲自去看一眼呢? 就连所有的信息都是依赖于别人的眼睛与嘴巴,所以知道了永远只是结果,大部分时候还是有所隐瞒或者偏颇的结果。 至于事实,很难讲皇帝有多少时候能够了解到实情,其中的可信度有多少,就更不好说了。 故而皇帝是最容易被蒙蔽的人,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 而今赵顼接到的消息就是如此,青苗法在这三路推行的情况极好,完全符合预期。这也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只有如此,才能够堵住悠悠之口,才能够证明皇帝的尊严与变法的正确性! 所以出现这样的结果,皇帝赵顼很满意,甚至很得意!现在就等着三路将具体实行的账目报上来,增加了多少财政收入将会一路了然,对此他充满期待。 至于远在江南的两浙路,情况似乎还不明朗,听说是因为灾荒的缘故受到影响。如此虽然情有可原,可是赵顼心里隐约还是期盼,能够出个好结果。尤其是林昭与蔡京,希望他们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隐约有风声,听说林昭又在钱塘县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青苗法到底推行的怎么样不得而知。对此赵顼充满好奇,毕竟林昭总是给人意外惊喜,这次又不知道是什么。赵顼是个不重视过程,只重视结果的人,正拭目以待! 王安石的心情也很不错,青苗法的推行的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一片欣欣向荣,对此他很是舒心。 他坚定地认为了青苗法是大有裨益的,加之早年为地方官期间,已经有过类似的实验,取得的效果非常之好,因此很有自信。 青苗法在他眼中是完美的,所有的环节都有没有问题,所以结果只能是好的,不可能会有坏的。这就是王安石,一个固执并且很偏执的人,一旦认定了,十头牛都拿不回来,别人叫他拗相公可以说是实至名归! 面对诸多反对的声音,王安石虽然看似镇定从容,实际上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急于用事实证明自己,说服他人! 这个结果让人很满意,总算是可以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了,至于执行的过程,王安石没有多过问,想必应该是错不了。 至于民间的呼喊声,老百姓们怨声载道的声音,他全然没有在乎,甚至丝毫不知情。有个完美的结果就是了,过程已然无所谓。 不过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两浙路那边的结果,因为道路比较远,这些消息暂时尚未送到汴京,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况,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王安石并不担心,因为林昭与蔡京都是他看好的人物,想必成绩会相当的突出,现在完全就是一种拭目以待的情绪。 王安石与皇帝一样,都会林昭与蔡京寄予厚望! 王安石这么想,他的儿子王雱却另有想法。因为他也收到了一些消息,林昭似乎没有下大力气推行青苗法,或者说好像有些走样,这让他很是诧异! 赵顼和王安石看好林昭,王雱何尝不是呢?所以他分外关注林昭的一举一动,如果是林昭那边出现了意外,对他,对父亲都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此刻,钱塘,举足轻重! 在这种情况下,王雱将所有的目光对准了杭州,对准了林昭! 王雱很焦急地等待着一个重要的结果! 关注林昭的原因有很多,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 比如吕惠卿兄弟,出发点就与别人不同。 他们的原因是仇恨,杀害手足的血海深仇! 虽然有王雱的劝说,可吕惠卿怎么可能轻易放下仇恨呢? 林昭,绝对不会放过你,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这句话吕惠卿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一直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喝林昭的血! 可是他很清楚一点,林昭不是他想要对付就能对付的。官家与王相公的亲睐有加,林昭的恩宠如日中天,报仇是很有难度的。 至于一些非正常手段,吕惠卿嗤之以鼻,虽说他是个伪君子,但是骨子里也有种坚持…… 总而言之,他不想使用那么卑劣或者说赖皮的手段,更想要光明正大为弟弟报仇! 思来想去,吕惠卿觉得,只有让林昭在皇帝赵顼和王安石心目中地位下降,失宠,才会有机会对付他! 所以他兄弟二人一直小心地盯着钱塘县,一旦林昭有什么小失误,或者大问题,肯定不会放过的! PS:抱歉,更晚了! 第一九零章蛰伏待机吕惠卿 “你说林昭在钱塘县没有推行青苗法?”听到弟弟吕和卿的说法,吕惠卿当真有些惊讶,旋即心中涌起无限惊喜! 吕和卿在扶灵南归,安葬了哥哥吕升卿之后及时返回了汴京。一来是因为大哥吕惠卿需要帮手,另外一个就是想要尽快谋划个办法,对付林昭,报杀兄血海深仇! 不过回到汴京之后,大兄吕惠卿却变得很谨慎,不让他随便轻举妄动。 吕惠卿深知,贸然动手,不见得能占便宜!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要还是不长记性,那可就真有些可悲了。何况王安石已经让其儿子王雱打过招呼,让自己与林昭先行放下恩怨,以大局为重。 这种情况下,吕惠卿有选择吗?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次出现赔了兄弟又折兵的状况! 再者,吕惠卿发现,皇帝对他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越发的冷淡了,这让他很不解,也很是担心。 皇帝的宠信程度直接关系了地位与前程,吕惠卿很是诧异,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间就失宠了呢?并没有得罪官家啊? 对此吕惠卿多有不解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利用皇帝的伎俩已经被看透,兀自恍若未闻。殊不知皇帝赵顼早已经了然于心,只是看着他还有价值,还用得着,故而没有为难他罢了!他更不知道实际上是林昭暗地里的算计,尚且一头雾水。 但是这种明显的信号,即便是摸不着原因,也让吕惠卿有些惶恐,故而需要格外的小心翼翼。加之制置三司条例司被裁撤,他这个风光一时的检详文字也瞬间失业了。 虽说他还有很多头衔,比如司农少卿,太子中允,甚至还有崇政殿说书的荣誉。可到底有些今非昔比了。无论是权势,还是自信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检详文字虽然职位不高,可变法的条文都是自己一手起草的。起草一个国家的律法,责任是何其重大,地位之高不言而喻。尤其是那种感觉,更是让吕惠卿享受,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所以吕惠卿低调了许多,这段时间一直蛰伏着,虽然恨透了林昭,却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一直在静静地等待机会。 蛰伏待机,因为此番的变化。吕惠卿学会了一件很重要的特质。在此后的政治生涯之中,这一点对他影响甚大…… 吕惠卿变得低调了,很多人并不知道内情,还以为他是因为弟弟去世,尚未走出悲伤的缘故。实际上这厮越发的开始装深沉,越发的让人看不透。 一直到了四五月间,夏收开始之后。谋划制定许久的青苗法开始初见成就。各种好消息传来汴京的时候,吕惠卿才露出久违的笑容。 毕竟这些都是他参与制定的,自豪与兴奋那是应该的。 不过更让人兴奋的消息还在后面,那就是吕和卿从杭州打探而来的消息——林昭竟然没有推行青苗法! 这绝对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吕惠卿得悉之后,顿时兴奋不已! 他是王安石的左膀右臂,平日里也是在中枢之地,天子身边出入。对于皇帝赵顼和王安石的心态都有所了解。 知道他们对林昭寄予厚望,正是因此才让他的报仇之举多有忌惮,不敢贸然。 不过有句话叫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官家与王相公亲睐有加,寄予厚望是好事。可若是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会让他们更加的失望! 唯有如此。当林昭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之后,才有报仇的机会! 原以为林昭会很谨慎,自己要蛰伏等待许久才会有把柄可抓,万万没想到。林昭竟然如此大意。不推行青苗法,林昭的脑袋让驴给踢了吗?吕惠卿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好笑,似乎遇到了奇葩一般,乐开了花! 皇帝赵顼与王安石如今最在乎的是青苗法,钱塘县更是最早成为推广试验地,去年秋天林昭已经耽误了。那个可以说是因为秋雨灾害和粮食问题造成的,可是今年呢?林昭还是迟迟不见动静。 不管他有什么理由,抑或者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掩饰不了抵制青苗法的事实。没错,不推行就是抵制! 别人不推行,抵制青苗法也就罢了,可是你林昭…… 在很多眼中,林昭新法一系中的佼佼者,王安石最看重的人物,是可以拿出来做招牌的。 加之因为林昭搞过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满朝文武对其很是熟悉,关注度很高。现在搞出这么一出,算什么?林昭抵制青苗法,难不成是内斗?心腹之人都不支持,让外人怎么能接受呢? 这个表象会被无限放大,成为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保守官员会以此说事,无疑会给王安石一记响亮的耳光!皇帝赵顼必然也会脸上无光…… 这可是触霉头的事情,官家与王相公得知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吕惠卿已经预见到龙颜大怒,以及王相公愤怒的咆哮! 林昭啊林昭,这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啊! 吕惠卿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对的好机会,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此番兴许根本不用自己出手,林昭就会倒霉,怕是在劫难逃。这种绝好的机会,吕惠卿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是他们这些官员的拿手好戏! 吕惠卿已经决定,找机会推波助澜。这是一件小事,也可以成为大事,一定要让它在大宋朝掀起轩然大波,将林昭真正推上风口浪尖。 让他挣扎去吧,此番即便是死了不,林昭也必然会失去皇帝赵顼和宰相王安石的信任。 没有了这两个强大的后台,小小的林昭又有何惧?为弟弟吕升卿报仇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想想这样的结果,吕惠卿就很开心,相当得意!他仿佛已经看到,林昭从杭州被押解入汴京,被罢官甚至入狱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阵狂笑…… “三哥,这件事情你亲自盯着!”吕惠卿吩咐道:“想办法把这件事扩散出去,记住不可以泄露我们的行迹。其实也不必着急,想必要不了许久,钱塘县的情况汴京就会人尽皆知了。谁让他小子不低调,关注度如此高呢?有时候太出名也是一种拖累!既然他喜欢出风头,这次就让他出个够!” 吕和卿点头道:“大兄放心,此事我会亲自主持的!”这件事本身就是他发现的。何况是为了给二哥吕升卿报仇,他自然很是积极。 要知道吕和卿一直内疚,觉得二哥吕升卿之死自己是有责任的,当然了罪魁祸事始终是林昭。因此在一直派人潜伏在钱塘县,注意着林昭大大小小的举动。 目的就是发现林昭的问题,找寻机会。现在发现了如此重大的问题,吕和卿自然不会放过,一定抓住这个好机会,死缠烂打,整死林昭。 吕惠卿沉吟片刻,又吩咐道:“不,此事还是要谨慎些,不过要加快速度。现在官家与王相公对杭州钱塘县的情况不了解的,趁这个机会将事情闹大,一发不可收,这样我们才能混水摸鱼。 一旦迟疑,等到官家和王相公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就会有限制。你也是知道的,林昭是什么人,说不定又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解释,这次绝对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所以要一击必中。” “是,大兄我立即去安排!”吕和卿对此是格外卖力。 “哼哼,林东阳,太自以为是了,这次有你受的!”吕惠卿冷冷一笑,眼神之中满是阴鸷与仇恨! 此时,远在杭州的林昭还不知道,吕惠卿正在算计他! 钱塘县一片宁静,没有出现怨声载道的情景,按理说林昭该高兴才对,可实际上,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在很认真地考虑青苗法的事情,几个月的试行下来,发现的问题着实不少。 而且都是相当严重,甚至致命的问题,如果继续这么畸形扭曲的执行,青苗法的作用将会大打折扣,甚至起反作用! 林昭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大宋王朝现在确实存在不少问题,很需要改革。但是从出发点和内容而言,熙宁变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问题还是出现在了执行的环节,王安石似乎忽略了这一点,林昭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他一下! 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就此失败岂非可惜? 重生两载,林昭已经深深爱上了宋朝,能为他多尽一份力总是好的。 当然了,光是提醒似乎有些单薄了。林昭在想着后世诸多改革,希望能从中借鉴一二。 可是考虑了半天,始终不曾有一个完成且成熟的想法! 林昭现在才意识到,改革是多么复杂,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哪里能够一蹴而就? 想想就头疼!林昭不禁苦笑着连连摇头! 不想鼻头突然发痒,一连好几个喷嚏,耳朵还忍不住有些发热! “嘿,这是谁在念叨我?”林昭打趣一句,却不知汴京与杭州,真有人正念叨着他的名字! 第一九一章第一桩命案 念叨林昭的人有很多,有来自汴京的,也有人来自杭州本地的。不过却不是钱塘县,也不是余杭县,而是富阳县。 在林昭的记忆,自己和富阳并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什么瓜葛,谁这么念叨自己呢? 后来才发现,这些念叨来自于一个孩子,准确地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对,没错,她的名字叫做王朝云。 事情的起因还是与青苗法有着莫大的关联! 夏收已经结束了,上半年的青苗法推行在一片怨声载道之中结束。有的百姓咬牙忍者,总算是先把借款给还了,被强行摊派的那些人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至于那些做担保的富户,除了在心底里咒骂官府之外,还暗地里清点资财,看看到底损失了多少。 总而言之,大部分人对青苗法没有好感,甚至多有怨言!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地方官府都心中有数,但大都选择视而不见,他们更为在乎的是交给朝廷的那份报告!上面有青苗法推行的各种良好数据,从各个方面凸显出青苗法有多好,为老百姓带来了多大的实惠。当然了,核心就是一句话——政绩突出! 皇帝赵顼和王安石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根本不得而知。总之,他们似乎看到的都是好的一面,对青苗法取得如此斐然的成绩兴奋不已,对此多有赞赏。 在这个年代,皇帝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官员们心思,以及王朝前行的方向。 赵顼虽然在日益成熟,但是终究还是有些太过稚嫩,他已经忘却,登基之后第一次召见富弼,富相公给他的忠告。 富弼也是三朝老臣,仁宗在位时便担任过宰相,威望犹在韩琦与文彦博之上。早年间还与范仲淹一起参与过庆历新政。 正是因此。赵顼想要改革变法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富弼。 不过此时,这位老大人已经是垂暮之年,乘着皇帝恩赐的小轿子,在儿子的搀扶之下入宫。 几十年的沉浮,富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老成持重的他。并没有带给年轻的皇帝多少惊喜。而是给出了一个忠告:为帝王者,切勿喜恶示臣子! 什么意思?作为皇帝,千万不要让臣子知道你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至于这么高深莫测吗?当时赵顼光顾着失望了,加之登基不久,帝王心术也懂得不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君心难测,更不理解富相公一片良苦用心! 所以当皇帝表现出变法强烈的,甚至狂热的支持时,会给官员们一种明确的“方向感”。 官家很高兴,并且赞赏嘉许之后,各级地方官自然就兴奋了,推行青苗法的热情也越发的高涨。 于是乎。皇帝赵顼下诏书,从夏季开始,青苗法在大宋朝全境开始推行。 至于先期开始试点青苗法地区,官员们更是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第二轮青苗粮的发放。 结果可想而知,比前一次更加不顺利。 上一次,百姓们不明就里,了解不多,参与的人数不少。 可有了一次惨痛的经历之后。哪个还愿意傻不拉几的来第二次呢? 也许真正贫苦之人,确实需要青苗钱来渡过难关,维持生计,渡过艰难。但对于大部分殷实之家,尤其是那些做担保的上等户而言,愈发的避而远之。 一次的实验已经证明,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借款之后无力偿还,这些部分都会成为上等户的烂帐。半年下来,他们已经损失惨重,有的已经伤筋动骨。有的已经触动根基。 一家一户早已视青苗法为洪水猛兽,要是再来一次,估计谁也承受不住,听闻官府再次派发青苗钱,一个个都惊恐不已。 没错,绝对是惊恐! 这是皇帝赵顼与王安石所不能预料的,当然了,目前他们根本不知道存在这种情况,即便是知道了,也未必会当回事。 地方官们在乎的只是政绩,在乎给朝廷交上去一份满意的答卷。同时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能够从中获利不少,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故而态度十分强硬。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和甜头,这一次他们变得更加胆大妄为。也许之前还有所顾虑,手法还比较隐晦,现在则是完全毫无顾忌的强行摊派。 可百姓的抵触情绪很严重,各种躲避与反抗,甚至是不满。但地方官态度坚决的,如此一来必然产生矛盾,随着矛盾的加剧,冲突也会升级。 可寻常老百姓哪里是官府的对手?吃亏难以避免。 杭州一带青苗法推行最不积极的是钱塘县,最积极的则是富阳县。 富阳县令刘惠已经四十多岁,仕途上一直没有什么进展,随着年纪不断增长,他开始越发的着急。就在绝望之际,朝廷开始推行青苗法,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所以表现的格外卖力,希望以此取得政绩,讨好王安石,谋求高升! 因此富阳县在杭州青苗法推行中成绩斐然,首屈一指,但是冲突也格外尖锐。可刘惠浑然不觉,夏收刚刚结束不久,便亲自带人深入乡村,加紧青苗粮的派发! 平日里也是顺顺当当的,但是这日在城郊,却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 富阳城郊有一户姓王的人家,家境殷实,生活富足,已经能算得上是个小地主,甚至还小有名气。原因有两个,主人王员外是个读书人,虽然不曾考取功名,但是在乡间还是颇有名望的,乃是一名威望甚高的乡绅。 至于另外一个出名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家有个聪明的女儿。年方九岁,便学识渊博,诗词歌赋懂得不少,关键是甚为聪颖,在附近一带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这个姑娘名叫王朝云。附近一带,关于此女的趣事流传的不少。 不过乡亲们并不知道,这位姑娘最近一次的精彩表现是上元节的西湖边,让一位奸商无地自容,还引起了通判和一位县令的侧目! 当然了,这些并不能阻挡县令刘惠的升官大计。王家富裕,理所当然的上等户,青苗法推行中担保人的绝妙人选。 王夫人似乎不是很愿意,王员外的热情也很有限,但是出于帮助邻里的考虑,王员外还是勉强答应了。 结果却有些不尽人意,担保的七户人家,竟然有五户都未能按时归还。县衙的差役为了及时完成任务,自然而然就将债务放到了王家身上。 王员外很无奈,可是已然答应了做这个担保人,不还也不行,何况官府逼迫的紧,一个小老百姓只得从命。 为此,王家损失惨重。至于向那些邻里要粮食,难度自然不小,何况邻居们都生活困难,王员外都是看在眼里的,也多有不忍心。 这一遭就认了吧!王员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咽下这口气,算了! 可是事情到这里远远没有结束,才不多几天的功夫,县衙的官差竟然再次上门,要求他继续作为青苗钱的担保人,而且这一次扩大到了三十户人家。 尽管朝廷规定的是五户或者十户为一保,但是在现实运用中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来是现实情况的问题。二来,地方官为了保证放出去的钱粮一定能收回来,自然而然就选取那些富裕人家,增加其名下的担保人数,从而保证贷款可以绝对的收回。 官府考虑的永远只是账面上的东西和利润,至于老百姓的想法和死活,他们根本不曾考虑,不曾顾及。 很不幸,王员外就被富阳县看成了一个香饽饽,所以让他为三十户人家担保。 上一个季度,王员外刚刚被坑了,损失了许多,故而对青苗法根本没有什么好感。唯恐避之不及,甚至心有畏惧。 万万没想到,在官府竟然再次找上门来。王员外一听来意,尤其是三十户人家的数据,顿时吓的两股颤颤。 不过才七户人家已经让他损失惨重了,很勉强地支撑过来了,现在变成了三十户,其中又会有多少人还不起青苗钱呢?那到时候自己需要帮着补偿多少呢?王员外根本不敢想,只要其中略微出一点问题,自己就该倾家荡产了。 所以,这事他肯定的不愿意,于是乎婉言谢绝了。可是官差们不依不饶,根本不给王员外谢绝的机会,这事你就根本推辞不了。 王员外本是个读书人,也懂一些道理,对此很是不满,便据理力争。县衙的差役哪里肯与之讲道理,过程之中更是推推搡搡,性质开始发生了变化! 这个时候,王员外的小女儿王朝云瞧见父亲被欺负,便用出面指责,估计小姑娘的言语也颇为犀利。结果成为冲突导火索,引发了严重的冲突。 县衙的差役们近一段你时间来,趾高气扬习惯了,感觉受到了很大羞辱,一时之间有些冲动,竟然和王家人厮打起来。 这个过程之中,王员外竟然意外受伤,倒地身亡了! 两浙路,乃至大宋朝,青苗法推行中的第一桩命案就此发生! 第一九二章小朋友 青苗法推行过程中竟然发生命案了,听起来有些滑稽,可这件事情可能产生的影响不言而喻! 毕竟初衷是一个利国利民的法令,执行过程中却出现了很不和谐的情况,竟然死人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王员外之死是官员差役们直接造成的,原因则是对青苗法抵触与不满,更是因此而发生冲突,影响难免就有些恶劣。 发生此事之后,富阳县令刘惠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晦气,当真是晦气! 青苗法正如火如荼的时候,死了一个人,无疑会影响到正常的推行进度,效果,并且影响到他的声誉。如果这件事闹大了,被保守派的官员们拿出来做文章,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大局。 刘惠很恼火,可不敢触这个霉头。对于他而言,此番推行青苗法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是仕途上能有所起色的唯一希望,因此绝对不能容许有任何的事情影响到前程。 故而,刘惠的第一想法就是遮掩,弹压一下王家的人,就让这件事当作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管怎么着,自己也算是一县之主,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办到的。至于王家人,凭借着自己的强权,不怕他们不听话。只要事情不闹大了,一切都好说! 起初的时候,王家人表现的很的温顺,当然了,兴许心中满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罢了!见此情景,刘惠也就暂时放心了。兴许在他眼里,一个乡绅根本就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可是很明显,他小看了乡绅的女儿…… 王朝云看到官差为难父亲,很是不满,出言维护父亲,可到底因为年纪太小,不懂得是人间险恶,说话也太过纯真直接。以至于冲突升级加剧。 王员外也是在盛怒之下,加上想要维护女儿,结果在冲突上不幸亡故。 发生这一切之后,王朝云很伤心,也很自责,不管怎么说父亲之死与自己是有关联的。当然了,朝云姑娘更多的还是愤怒与仇恨! 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王朝云虽然只有九岁。但出奇地早熟,心智也更加成熟。当县衙的差役们紧紧看着自家的时候,她知道暂时没有机会。 为了报仇,必须要学会忍耐,学会寻找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惠与差役们的警惕性在下降。同时他们主要防备的还是王家的大人。至于王朝云虽然有聪慧之名,可到底只是个孩子,多以对他的警惕性与防御性都很松懈!一个小女娃能做什么?不就是一个平常的乡绅们,还能斗得过县令老爷?或许刘惠至始至终都不曾正视过这件事。 事情往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转折! 想要为父亲报仇,就必须要找到一个比富阳县令更厉害的人物。也许以前,王朝云束手无策,但是现在另当别论。至少与杭州通判和钱塘县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在印象他们都是嫉恶如仇,善良的好人。 按理说是该直接去找杭州通判,小姑娘这几日耳濡目染,已经懂得一个道理,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朝云却首先想到的是钱塘县令,一位帅气的大哥哥。 兴许是在危险的时候,林昭出手将他拦腰抱住相救的缘故吧。想起那双有力的臂膀和温暖的怀抱,小姑娘心中便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所以潜意识里,她觉得应该去找林昭! 于是乎小姑娘在家人的帮助下,偷偷溜出了富阳县…… 钱塘县的花厅之中,林昭正与几个美女坐在一起喝茶! 今年在孟家在西湖附近买了不少的茶山,新鲜出产的茶叶口味很是不错,林昭对此很是满意! “已经是夏季了。出春茶之后,今年的茶叶品质正在逐渐下降。”孟若颖说道:“工人们都很卖力,已经全部哄炒……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林昭轻声问道。 孟若颖迟疑道:“春茶的品质不错,想必销路还好。可是后面的这些,当真不怎么样……售卖的事情可能会……” “不必担心,都很好卖的!”林昭这才知道,原来孟若颖是担心茶叶质量问题会影响到销售。 明代许次纾在《茶疏》中谈到采茶时节时说:“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茶叶的品质是随着节令变化的,当然了这与温度、水分等各种自然条件大有关联。但是可以肯定一点,对于江浙一带普通的炒青绿而言,清明后,谷雨前,确实是最适宜的采制春茶的时节。据说,从时间上分,明前茶是茶中的极品,雨前茶是茶中的上品。至于立夏之后,茶叶的品质便会下降许多。 林昭摇头道:“不会的,明前茶和雨前茶我已经派人送去汴京了,不知道诸位达官贵人是否喜欢?” 不管是棉花还是龙井茶,林昭都想要走高端路线。只听他继续道:“至于雨水之后,立夏之后所产出的茶叶,中原人看不上,但是有人看得上!” “你是说……?”孟若颖对此似乎有那么一丝不解。 林昭笑道:“别忘了,北方草原上的人,吃的都是牛羊肉,难免燥热,茶水清爽,正好解油腻,想必他们会喜欢的。” “对了,去岁西夏来朝,陕西路的榷场已经开了,把茶叶买到西北去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可能得要官府的同意才行!” 西北边境与西夏的榷场贸易是彼此交流的重要渠道,但是这一过程中,宋朝一直都小心翼翼,对贸易的商家管理极为严格。因为他们担心一件事,那就是走私…… 要知道,西夏国内物资匮乏,与宋朝的榷场贸易是重要的物资流通渠道,甚至有严重的依赖性。每逢西夏不听话,宋朝就会关闭榷场,对西夏的威胁很大,屡试不爽。 之前梁太后为了在国内站稳脚跟,废除汉礼,同宋朝关系紧张。可是在不久之后,还是得低头向宋朝求和。原因何在?除了是已经稳住了国内局势外,另外一个重要缘故,就是迫不得已。 不过才一两年时间,西夏国内的用度已经严重匮乏,尤其是他们所产出的青盐无法外销,已经有些民不聊生了。所以梁太后的让步与低头,也有着现实的无可奈何! 林昭一提到西北,孟若颖首先想到的就是西夏!不过转念一想,以林昭的人脉资源,想要办到这一点似乎不难! 林昭只是淡淡一笑:“不只是西夏,茶叶可以卖去很多地方的!”记忆里,有一条茶马古道甚为出名,如果有些模式成功,兴许可以辅助解决大宋朝现存的一些问题。 早在去年开始投入棉花种植之后,林昭便有了一个想法,而今一个方案与建议早已写好,已然送去了汴京,上奏给皇帝赵顼。 想必官家会有兴趣的,那么这些个茶叶……孟家又将多一份利润可观的生意!对此林昭很有信心。 孟若颖见状道:“既然你早有安排,那我就放心了……” “没问题的,你放心就好了,倒是棉花的事情就得多盯着点,那玩意要秋天的时候才能采摘,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能松懈!”相比之下,林昭更为在意的是棉花。茶叶已经有上千年的饮用历史了,可是棉花……一个海外来的新品种,接受认可度比较低,现在正处在推广的关键时期,自然得慎之又慎。 孟若颖点头道:“没问题,粮食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一收获,粮食会全部发放给村民的。倒是收获的那么多的棉花,处理起来并不容易……” “棉纺作坊的情况如何了?”林昭思来想去,觉得棉纺织与棉被,棉衣制作该同时展开。毕竟棉花最直接的作用就是纺织,织棉布! “已经在修建了,秋天的时候可以落成,只是需要的女工不少。江南的纺织女虽然不少,可熟悉的大都是丝织和麻布,对棉花有些生疏……” “这个不打紧,先慢慢摸索吧,可以重金在江南招募纺织高手,只要能够对棉布纺织做出贡献或者改良的,再予以重金奖励。纺车的模型不是已经有了吗,只要有棉线,织布完全同理,相对不是很困难!” 孟若颖轻轻一笑:“你倒是什么都为我想好了,可是你自己……” 林昭也是无奈一笑,上一季的青苗法用棉花种植推广应付过去了,可是下半年又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一直这样用两倍的粮食去换吧?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整个青苗法的推行都是存在问题的,有些意见不吐不快。 林昭思来想去,觉得皇帝赵顼与王安石如此器重自己,自然该诚恳效力才是。虽说朝廷已经迫不得己地在全国推广青苗法的,但林昭觉得,有些意见和建议还是该说! 皇帝与王相公皇帝该能听得进去吧!感觉似乎多少有点风险,所以林昭还是有些疑虑。 正在此时,有差役来报:“公子,门口来了个小姑娘,说是你的……小朋友,想要见你!” 第一九三章多管闲事 “小朋友?”林昭不觉有些懵了。 差役点头道:“不错,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自称是你的……小朋友,想要见你。” “不会是什么人恶作剧,或者小孩走错了地方?”孟若颖不由疑惑。 “看着不像!”差役摇头道:“那小姑娘知道公子的名讳,看着有板有眼的,我们起初也以为是小孩子胡闹,让她离开,可是这小姑娘似乎铁了心了,就是不愿意走!” “这么说,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孟若颖轻轻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昭。 沐思虹突然眉头一动,说道:“林郎可还记得,上元节在西湖边,那个猜灯谜的小女孩!” 毕竟已经时隔半年,当时觉得有点意思,还出手帮助了那小女孩。可平日里林昭很是忙碌,哪里会将这些事情记在心里,事情过后便全部抛诸脑后,忘记了。 若非沐思虹提醒,他一时间还想不起这茬来,这会脑海中才依稀出现一个俏皮聪慧的小丫头形象!还记起那个女孩似乎叫做王朝云,可能与苏轼大有关联。 “那小姑娘极为聪慧,林郎你还搭救了她一把呢!”沐思虹再次提醒,林昭已经完全明了于心。 孟若颖一听,心里顿时好生羡慕,上元佳节,林昭与沐思虹一起游西湖,可惜自己没能去。同时对这个猜灯谜的小姑娘有些感兴趣了! “听起来蛮有意思的,那这小姑娘来找林郎是……”大家更好奇地小姑娘的来意! 林昭一想,既然认识,人家上门了,那就见见呗!也算是给苏通判个面子,嘿嘿! 于是乎很快,差役便带着一个小姑娘来到花厅。 虽然时隔半年,但林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女孩,确实在西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 明显能够感觉到。小姑娘的精神气质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 上元节那晚在西湖边见到,小姑娘可谓自信满满,乐观开怀,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虽然年纪小,却也有种迷人的感觉。 但是这回,小姑娘阴沉着一张脸。嘴角的笑容也不见踪影。而且脸上似乎还有浓重的悲伤与仇恨,没有一点活泼的感觉。与上一次相见简直判若两人,这半年时间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今日的来意又是什么? 林昭很好奇,三位美女同样好奇! “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小姑娘虽然脸色不好,气氛低沉。但是礼貌与举手投足之间怎么看都像是个大人。 林昭点头道:“王朝云?” 一刹那间,小姑娘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喜色,没想到钱塘县的这位林县令竟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这让他感觉自己没来错地方,事情的前景也光明了很多。这几日她在加入的护送之下逃出来,也没少吃苦。 今日来到钱塘县衙求见,也只能说是碰碰运气。想要进县衙不容易,人家林县令是否愿意管这事。也另说!小姑娘的运气还算不错,死缠烂打终于进来了县衙,这会更像是看到曙光一般! “嗯,没想到大哥哥还记得我的名字!”王朝云惊喜一闪而过,旋即又被浓重的悲伤弥漫。 林昭轻轻一笑,他不会告诉王朝云,记得你的名字是因为苏轼,以及你们之间的爱情故事。这些事现在想想。着实太过荒诞了,毕竟王朝云还是个孩子。当然了,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苏轼的爱妾,还真的有待考证! “记得,当然记得,你今日又是一个人出门的?你父母呢?”林昭笑着问道。 没想到一提及父母,本来十分坚强的王朝云瞬间泪流满面。一下子跪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很惊诧,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不过从小姑娘的悲伤中看得出来,必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而且事情还比较严重。 “怎么了?朝云?”沐思虹见状,急忙上前将小姑娘扶起来,同时关切询问。当时一面之缘,让她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 林昭也沉声问道:“朝云,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别着急,慢慢说!” 王朝云这才慢慢的止住哭声,擦干泪水,说道:“爹爹死了……” 啊? 众人都是一惊,原来是父亲去世,怪不得如此伤心。只是他父亲死了,何必要跑到大老远从富阳县跑到钱塘县来找林昭呢?加之小女孩适才下跪的动作,马上就让人意识到有点不同寻常。 林昭感觉尤为明显,看得出来,王朝云此来必然是有目的的,他父亲的死也颇不寻常! “好了,不哭了,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昭柔声询问。 王朝云抽噎道:“爹爹被人害死了,是富阳县的官差们,是因为青苗法……” 几人都是心头一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林昭神色凝重地听王朝云讲述了他的悲惨遭遇,心里越发的有些不舒服。 因为钱塘县的情况很好,所以林昭对其他地方青苗法的推行了解的并不是特别详细。虽然知道有的地方强行摊派特别严重,但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程度,竟然逼死了人命。疯狂程度简直不像想象,太出乎意料了! 同时,从王朝云嘴里,林昭切实感觉到了百姓对于青苗法的抵触与不满,以及被百姓造成的危害。至于预期中的那些好处,实现的很少,相反因此产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三十户担保,林昭实在不知道富阳县令是怎么想的,竟然搞出这般举动,简直是……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了。 王朝云说了,去年只不过才几户,自己家便付出了许多的担保,造成了不小损失。要真是三十户,后果简直不敢相信,按照借出去的青苗钱本金,再加上两成甚至更多的利息,试问谁能负担得起? 不破产才奇怪呢?王员外不愿意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是富阳县也忒嚣张了,竟然搞出了人命,虽说有意外的成分在内,但毕竟是因为他们无端过分摊牌导致的,当然了其趾高气扬的态度也与之密不可分! 林昭赶到愤怒,对王朝云也是多有同情,但更多的还是对青苗法的失望,以及在推行过程中的担忧。 青苗法而今歪曲的实在太厉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林昭不想自己寄予厚望的东西,到最后成了这幅模样。更不希望,好好的青苗法不仅没有让大宋朝富国强兵,反而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地方官的这些做法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百姓生活,长此以往可不是办法,必须要尽快得到整治才行。林昭本来还在犹豫,有些事情是否要上奏,现在已然十分确定,即便是有风险,咱也要实话实说。 “大哥哥,富阳县的官差打死了我爹爹,我要为他报仇,请求你帮我!”王朝云终于道出了来意。 孟若颖与顾月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开始有些矛盾。王朝云看起来着实可怜,父亲被官府逼死,也着实让人愤怒。对此他们可以义愤填膺,他们可以多加同情,但若是说让林昭帮忙主持正义…… 两个很有正义感的女子犹豫了,此番回江宁过年,顾七隐约之间透露出担忧,孟若颖与顾月伦都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担忧与疑惑也开始多,纵观林昭之前的举动,结下愁怨的人可是不少。 危险程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孟若颖等人也不希望林昭不断树敌。这次的事情要是管了,无疑会得罪富阳县令,彼此之间还会有冲突,不管结果怎么样,总归是不好的!风头太劲,老是得罪人并非什么好事! 而且还是与这个青苗法有关系的,孟若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林昭本身都有些麻烦,若是再管了这件事,只怕会更加麻烦,甚至会惹祸上身。这是他们内心之中不愿意看到的,可是不帮忙,似乎又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王朝云已经上门了。 林昭见到几位美女的表情,很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担忧与顾虑。可是看着泪流满面,一直期许的王朝云,不答应似乎又有些不忍心。更为重要的是,这件事与青苗法大有关联,林昭对此甚为上心,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事必须要管,为王朝云的父亲报仇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王员外之死,为青苗法敲响了警钟,必须要让每个人都听见! 当然了,这事想要管也是有技巧的。不管怎么着,自己只是个县令,如何能撼动平级的富阳县令呢?所以根本就不好插手,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上级。 王朝云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苏轼,那么林昭得带着他去。王朝云举得林昭更亲切,林昭却觉得,苏轼插手此事完全是理所应当。 王朝云很可能是他的侍妾,为老丈人报仇是应该的!想到这里,林昭淡淡一笑,带着王朝云往州衙去,寻找通判苏轼去了! 这事得双管齐下! 第一九四章龙颜大怒的前奏 杭州府衙,苏轼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最后又疑惑地看着林昭! “东阳啊,这是?”苏轼有些许疑惑,看着小女孩觉得很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林昭道:“还记得上元夜,西湖边,猜灯谜的小女孩!” 一提此事,苏轼立即想起来,今年是他与王闰之新婚后第一次外出赏灯,自然记忆深刻。再加上,小女孩当时表现的精彩,又有林昭在场,所以印象分外深刻,略加提醒就想起来了。 “哦?那有什么事情?”苏轼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林昭带这个小女孩来见自己,目的到底何在?即便是揣测,都让人无从猜想。 林昭道:“是这样的……”随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出来。 苏轼听闻之后,神色顿时凝重了许多,与青苗法有关系,这是首先关系重大,需要慎重处置。 同时他也很震惊,杭州治下的青苗法推行竟然到了这个程度?太过的混乱,竟然搞出了人命,显然已经超出了底线。再者,杭州地面上出现了命案,富阳县令刘惠不及时上报,而是想要通过很卑鄙的手段去遮掩,甚至是压制、隐瞒。 这让苏轼很是不快,刑狱方面的事情是他管理的,加之他又是一个保守派的官员,这件事于理怎么着都该过问! 在林昭看来,苏轼是于情于理都该管。从现在的情况下,眼前这个王朝云小姑娘八成就是原本历史上苏轼的侍妾。 根据史书记载,王朝云是杭州钱塘人,因家境清寒,自幼沦落在歌舞班中,为西湖名妓。这一点虽然与现在的实际情况略微有出入,却也很好解释。若是那晚在西湖边不遇到自己和苏轼,王员外死后,在县令的压制下。王家很可能就此破败,王朝云流落风尘完全是可能的。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成为西湖名妓之后,籍贯记载成为钱塘县,也就不奇怪了。最为重要的是,天生丽质,聪颖灵慧的特点完全一致。 熙宁七年,苏轼与几位文友在西湖宴饮。王朝云歌舞助兴,当时她才不过十二岁,舞姿优美,引得众人青睐。一舞结束,舞女入座侍酒,王朝云恰好在苏轼身旁。这时的王朝云特意洗尽铅华。以一身亲清丽淡雅,清纯可爱,楚楚动人的装扮出现。这一身打扮落入苏轼眼中,让他稳重的心忍不住微微波动。 此时,本是风和日丽,波光潋滟的西湖,由于天气变化。阴云敝日,山水迷蒙,成了另一种景色。湖山佳人,相映成趣,苏东坡灵感顿至,挥毫写下了传颂千古的描写西湖佳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一首绝妙的诗便由此而来。一个十二岁的姑娘,能让苏轼动心,足可见去非凡之处。而且王朝云本身就仰慕苏轼,当时出现在苏轼身边,是巧合,也可能是她表达倾慕的一种方式。 此事之后,苏夫人王闰之似乎看出了丈夫的心意。便将王朝云买了下来,先为侍女,多年之后成为苏轼侍妾! 种种迹象表明,眼前的王朝云应该就是苏轼那个侍妾无疑了。所以这件事,于情于理,苏通判都应该过问! “东阳以为如何?”苏轼沉声询问,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所以想要先听听林昭的意见。 林昭道:“我已写好奏疏,陈述青苗法之利弊,准备上呈官家,至于案件背身,如果可以,还请苏通判……” 话说的很明白了,这件事的影响不言而喻,苏轼很清楚,在皇帝与王安石都满怀欣喜的时候,上书泼冷水是有风险的。但林昭一个新党标签清晰的官员坚持这么做,足可见此人品性,单单是这一点就让苏轼很敬佩,很是赞赏! 林昭扛下来的是一件苦差事,那么余下的事情……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尤其是涉及到的这些问题,更应该出面管理。 苏轼点头道:“好吧,此事我过问就是了!” “那这孩子?” 苏轼无奈一笑道:“留下吧,我让夫人先照料着!” “那好!”林昭正是这个意思,也算是成人之美了。心中暗笑,有朝一日,你苏子瞻得请我喝谢媒酒才是。 林昭随即便离开了,匆忙之间并未注意到临走之时,小姑娘王朝云那不舍的眼神。 富阳县令刘惠很是诧异,好端端的通判大人怎么会知道王员外之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墙,消息最终还是泄露了。 刘惠知道疑惑已经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该如何解释这件事,遮掩是必须的。 他知道苏轼是保守派官员,是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才被“贬”杭州的。杭州的两位行政高官都是反对变法的保守官员,这一点对于刘惠这样的变法积极分子而言,着实相当苦恼! 刘惠想好了很多种说辞,可是到头来才发现都无济于事,通判大人对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想要蒙混过关根本没有可能。 为什么官差会与王员外起冲突?为什么会出现三十户一保的状况?一连串的疑问顿时让刘惠有些招架不住了。 于是乎苏轼一道参奏的密折立即送往汴京,与此同时林昭关于青苗法见闻的奏章的也发了出去。 当然了,至始至终都很低调,走的是秘密渠道,这事需要先告知给皇帝知晓,不好弄得轩然大波。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件事一旦闹大,旧党绝对不会放过如此,必然会对变法加以攻讦,到时候会演变成什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林昭自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出了问题,还是让皇帝赵顼与王安石自己去反省,给他们思考和处理的时间和机会。要是骤然间直接闹大了,一切就无法掌控了。一来会驳了官家与王相公的面子,二来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出于谨慎考虑,苏轼与林昭很默契,一起进行了秘密劝谏。 汴京,皇宫垂拱殿! 皇帝赵顼正在看奏章,枢密院刚刚上报,陕西路今年的马匹饲养数量有所下降,能够提供的战马相对少了两成。 看到这里,赵顼很是生气,同时又忍不住唉声叹气! 宋朝因为失去了幽云十六州,西夏又盘踞西北,致使宋朝的马匹奇缺,少量马匹则是来源于川滇一带,但是马匹的素质相对就差的远了。 因此宋军骑兵的数量与质量都可想而知,弱小的可怜,在对辽和西夏的作战过程中,屡屡吃亏。没有骑兵,远距离打击根本做不到,每次对外征战,光是粮草辎重已经是巨大的消耗,根本无法远征。 因此对外战争中,宋军几乎始终处于被动防御状态。得亏了宋朝步兵的战斗力不错,在失去燕山屏障之后,依旧能够坚守住漫长的边界线。 可是马匹问题,一直严重困扰着宋朝君臣,故而在边境地区饲养战马,勉强补充匮乏的战马。 可是今年陕西路的马匹竟然下降了两成之多,原因到底何在?赵顼对此一无所知,相比之下,他更在在乎的是结果。 马匹,马匹,如何解决马匹的问题?赵顼一直在心里默默念叨这件事。他突然想起,前不久,貌似是林昭上了一封奏疏。 提议开辟一条茶马道,与川滇、吐蕃甚至是西夏互市贸易,用茶叶等中原特产换取马匹。 当时他没有在意,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貌似是个不错的建议。他旋即想起来林昭前些日子从杭州送来的什么龙井茶,清香独特,让人回味无穷。还有正旦之前,送来的棉被,皇祖母与母亲都赞口不绝,林东阳还是真实别具一格,尽搞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个茶马道的提议很不错,回头与大臣们商量一下,川滇劣马不行,吐蕃倒是完全可以考虑。河湟一带的吐蕃青唐国与大宋朝的关系不错,兴许这是个机会。至于茶叶,大宋朝有的是,林昭有建议,南方各地的山上不适宜种田,但栽种茶树确实上好的选择。 心里正想着此事,中书省呈上了各地青苗法推行具体状况,以及上半年青苗钱的收入账目。赵顼顿时来了兴趣,兴冲冲地打开了,看到那些喜人的数据,一脸笑意,龙颜大悦。可是当翻到两浙路的时候,官家的眼神一动,脸色瞬间阴沉了。 只见赵顼死死盯住钱塘县三个字,再看看后面的数据,眼眸中浮现出惊疑与不解,同时还忍不住有些愤怒! 小黄门只听到官家喃喃道:“林昭……林昭……” 说来也巧,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禀报:“陛下,杭州来的两份密奏!” “拿来!”一听到杭州两个字,赵顼顿时神情紧张。 两份密奏很快放到了御案之上,赵顼急忙打开一瞧,目光浏览过去,眼神里的惊疑越发的浓重,颜色也越发的阴沉。 小黄门隐约觉得,这是龙颜大怒的前奏…… 第一九五章青苗又起纷争 赵顼很愤怒,愤怒的原因有些复杂! 关于青苗法各地成效的奏报已经送上来,本来对两浙路,尤其是杭州的数据很是期待。可是万万没想到,钱塘县的数据几乎为零。 这事该怎么解释?难不成林昭是没有推行青苗法?可是对他寄予厚望啊,这就是他回报的结果? 赵顼的心情瞬间就有些低沉了,同时隐约有些怒意,他想要林昭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与此同时,林昭与苏轼的密奏就一起到了他的案头。 苏轼在奏折里只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富阳县令在推行青苗法的过程中,竟然逼死了人命。同时还道出了那三十户担保的事情,这是赵顼始料未及的,他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相信。可是苏轼言之凿凿,让人很是震惊! 怎么会这样?青苗法怎么能出问题呢?赵顼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毕竟他接到的消息都是报喜的。巨大的反差形成了巨大的冲击,一时间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紧接着,赵顼看到了另外一份奏报,是钱塘县令林昭写的。他以为这是林昭对未推行青苗法的一个解释,没想到内容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确实是对青苗法的解释,实际上远远超出的解释的范围,准确地说是一份对青苗法内容的分析评价,而且内容基本上还都是负面的。 林昭在密奏中详细叙述了青苗法的利弊,尤其实际执行过程中,种种匪夷所思的行径。赵顼第一次看到老百姓对于青苗法的负面评价,与平日里各级官吏的上奏的良好情况完全不同。难以想象,民间百姓对青苗法是如此的抗拒,如此的厌烦。 其实,之前不是没有其他官员说青苗法的不是,但主要都是一些保守派的官员。赵顼认为他们是有意诋毁青苗法,故而从心底里就不愿意相信。 但是林昭的身份不同寻常。算得上是自己最得力的亲信了,他的话可信度就高了许多。是以赵顼心理面已经开始微微有些动摇了。 难道真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好好的青苗法,为什么成了这幅模样?难道之前的那些奏报,那些好消息全部都是骗人的?也许是现实太过于残酷了,赵顼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尽快验证,赵顼心里开始生出疑窦。不好有一点还好。那就是林昭与苏轼都是采用密奏的方式,至少没有将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不至于影响变法的大局。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总是需要查个清楚明白的! 赵顼沉吟片刻,吩咐道:“传王相公垂拱殿见驾!” 赵顼没想将事情闹大,但是有人却想要推波助澜! 吕惠卿日间从崇政殿回来之后。心里就在犯嘀咕。位在中枢之人,必然耳目聪达,今日官家匆匆召见王安石,隐约之间又听到与杭州有什么关联,貌似是有人说青苗法的不是,官家对此很震怒。 一说到杭州,八成与林昭有什么关联。吕惠卿现在可以说是有点神经质的敏感,故而多留了个心眼。 回到家中,弟弟吕和卿又带给他一个消息! 杭州青苗法推行貌似死人了,而且还有一些很不利的情况。 听到这样的消息,吕惠卿也有些震惊,毕竟青苗法是他一手起草的。怎么会这样呢?对此他也多有不解。同时意识到,此事可能会对自己产生很不利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自己是变法一派的中坚力量,要是自己一手设计起草的青苗法出现逼死人命的状况。自己脸上无光不少,说不定还会因此被弹劾,甚至是受到牵连。 当然了,吕惠卿最为担心的是此事对于变法的影响。要知道他的风光得意,与似锦前程都与变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变法要是受到影响,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倒头了。 所以,吕惠卿在第一时间的惊疑之后。便想着要如何掩盖,几乎要急匆匆地出门去找王安石商议对策。 可是当吕和卿将来龙去脉讲清楚之后,吕惠卿突然笑了,想不到林昭竟然牵涉进去了。这不是个绝好的机会吗? 吕氏兄弟为了报仇,可是在杭州一带埋下了大量的耳目,一直暗中留心着林昭的举动。至于王员外之死这件事,则是从富阳县和钱塘县衙的情况综合得知的。 富阳县令刘惠一心想着通过变法升迁,对朝廷的变法派官员多有巴结,吕和卿想要从某些渠道得知富阳县的情况并不难。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何况杭州通判都已经插手了,纸包不住火是肯定的。 于是乎,吕和卿通过种种状况分析,对富阳王员外之死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更为重要的是,有线索显示,林昭也参与其中了。 吕惠卿立即联想到今日在皇宫中隐约听到的风声,便猜想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林昭到底在其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他们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参与了是肯定的,如果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官家和王安石呢? 吕惠卿能够想象,八成是官家已经得知富阳县命案的事情,一定是想方设法想要将此事捂住。一旦曝光出来,对青苗法大局产生的影响不言而喻,出于政治立场,吕惠卿也赞同保密。 但是现在,吕惠卿改变主意了,只要能打击林昭,自己略微损失点有算什么呢? “上次让你准备的事情怎样了?”吕惠卿沉声询问。 吕和卿笑道:“已经嘱咐了几个保守派的官员,正准备择日上疏提及呢!” “不等了,这件事就明天,而且不是上疏,而是直接对当朝言明!” “这……”听大兄如此吩咐,吕和卿略微有些迟疑了。 吕惠卿笑道:“没事,让他们上书赞扬的林昭就是了,争取将钱塘县树立城反对变法的一个典型。林昭搞得越好,那些泥古不化的老头们就越是有话说。越是以这种鲜明对比来抨击新法。 他们说的越起劲,官家与王相公就越发挂不住,毕竟林昭可是官家亲自选中的人物。连他都开始质疑,甚至反对青苗法,那官家的脸面往那里搁呢?还有王相公的脾气,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大兄这招高明,借刀捧杀啊!”吕和卿已经完全明白大兄的意思。 吕惠卿冷哼道:“这完全是他自找的。驳了官家与王相公的面子,后果怎样不言而喻!” “是啊,这次林昭在官家与王相公心目中的地位只怕要……”吕和卿也是嘿嘿一笑,这只是第一地步,只要林昭失宠,报仇的下一步计划就容易多了。 吕惠卿道:“不止如此。想办法通知御史,让他们的在明日的朝会上将富阳县的事情捅出来……” “大兄,这样怕是不妥吧,如此对你也没有多少好处……”吕和卿也很清楚此事对大兄的影响,故而有所顾虑。 吕惠卿却摇头道:“不会的,这件事首当其冲的绝对不会是我,天塌下来。也有官家和王相公顶着,何况天塌的下来吗?想必今日官家已经得到消息了,杭州那边可能也比较谨慎,这件事八成会被捂住,低调处理。 官家兴许会因此事而动摇,但是这件事一大曝光,成为人尽皆知的大事,情况完全就不一样了。你不了解官家和王相公。都是那种倔强要面子的人,若真发生此事,八成不会承认,即便到最后迫不得已,可能也会是就事论事,略微做出让步罢了!” 吕和卿依旧面带忧色道:“应该是这样,可是这样大兄势必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不必担心。我这算什么?不打紧的!”吕惠卿摇头道:“官家与王相公遇到难处了,才会需要有人帮忙的,是好事!这件事是杭州那边发现的,林昭参与了。消息泄露了之后,再加上林昭在推行青苗法上的迟钝反应,官家和王相公会怎么想?” “哦,大兄当真是高啊!”吕和卿终于明白了大兄的良苦用心。 吕惠卿笑道:“两件事叠加起来,林昭想要不失宠都难啦,如果条件允许,再推波助澜,这个浪就更猛了。最重要的是,整件事都有人替我们去做,而我也是其中受害者,谁会怀疑是我们呢?” 吕和卿笑道:“大兄放心,我已经明白了,这就去安排!”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书房里,吕惠卿坐在椅子上,突然间露出一丝冷笑,六月间的汴京,骤然让人感觉到有一丝冷意! 次日是大朝会,紫宸殿里,皇帝赵顼端坐其上,下面是一众公卿大臣。 赵顼昨晚睡的并不好,眼圈略微有些发黑,毕竟林昭与苏轼两人的奏章内容,总是让人难以放心。 为此,他还紧急召见了王安石。对此王相公也表示震惊,当时并未相信,认为此事需要详细调查。同时认为,即便是存在这种现象,也只是个例而已。至于林昭的上奏,王安石很是不解,加之有得知钱塘县青苗法推行几乎为零的消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在他心中,青苗法的本质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执行过程中出现了略微的瑕疵,是极少数的个例。至于林昭所言,在王安石看来完全是危言耸听。同时他很是不解,也有些恼怒,林昭的信念何时发生了变化,难道他要做苏辙第二吗? 当然了,事情没有一个定论之前,他暂时还不想多说什么!对于富阳县的案件,君臣之间保持着同样的默契,低调处理! 可是有人就是不给他们的面子,次日本来平常的朝会却变得暗流涌动,跌宕起伏! 先是有户部侍郎出现,弹劾两浙路青苗法推行中,钱塘县不为所动,县令林昭玩忽职守,懈怠朝廷法令,应该予以惩治! 这个情况出现的很意外,在堂堂大朝会之上弹劾一个县令,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出面弹劾的是户部侍郎! 别看是侍郎,但是大宋朝有三司的存在,户部完全就是一个被架空的摆设,仅掌管全国各府州郡所进贡的土物,与元旦大朝会时陈列于庭及旌表门闾等杂事而已。完全就是个清水衙门,升迁无望。 这位侍郎本身就偏向新法,可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向王相公表明心迹。今日在某种暗示之下,瞅见了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弹劾不卖力的人,同时强调青苗法的的良好效应,总是好的吧!至于林昭的过往的经历,以及官家和王安石的态度,他似乎都视而不见。 没想到话一出口。便有御史反驳道:“事实并非如此,杭州八县,因为推行青苗法,民生状况十分糟糕,唯独为推行的钱塘县,百姓依旧安居乐业!钱塘县令林昭何错之有?” 这位在御史台主要负责江南一代,故而说好很有分量! 如出一来。朝廷上瞬间就炸开了锅,几乎是一片哗然! 弹劾抑或者维护的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保守派的官员们立即敏锐意识到一个事实,推行青苗法民不聊生,不推行反而安居乐业,如此来说,青苗法岂不是存在大问题?杭州这个例子,已经是很好的说明了。 于是乎朝堂之上。各种此起彼伏,钱塘县独特的现象立即被放大,成为朝堂上争论的热点。青苗法的争论本来已经压抑了许多,保守的旧党官员们一直没有抓到把柄,今日有了这等绝好的机会,怎么肯放过呢?于是乎新一轮的朝堂争辩就此开始。 皇帝赵顼顿时大皱眉头,宰相王安石也是一脸阴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赵顼没想到朝廷的官员们这么快就开始寻由头说是了,当真是烦人。不过不经意间,赵顼便想到了林昭,到底怎么搞的。怎么能出个反面教材来了?心中隐约对林昭生出些许不满,王安石也有着相似的心情。 吕惠卿瞧见这一幕,心中充满了得意,嘴角一丝冷笑一闪而过。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哼哼…… 御史台可以风闻奏事,权限比较大的,故而言论就比较犀利了。尤其是在宋朝,朝堂环境相对比较宽松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随即又有御史爆出,杭州富阳县青苗法推行中出人命了,同时还爆出那耸人听闻的三十户担保的情况。随即官员百姓还不起的借款,上等户为此苦不堪言的情况都道出来,顿时再次使得朝堂哗然! 青苗法竟然逼死人了?一旦出了人命,这性质完全就变了! 什么为百姓谋福祉,把人都逼死了,还谈什么福祉?这不是闹笑话吗?一时间对于青苗法的指责与非议比比皆是。 皇帝赵顼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怎么会这样?苏轼不是秘密上奏的吗?怎么会弄的人尽皆知?这个苏子瞻,到底在搞什么?莫非是君前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小动作还真是让人应接不暇啊!联想到苏轼与苏辙兄弟的作为,不经意间,赵顼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王安石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毕竟变法的事情是他在主持,除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该负责人的。没有人敢去指责皇帝有什么不对,所以青苗法有什么不是,自然都是他的错,一时间可以说是千夫所指。 一个小小的案件,顿时让王安石有些被动了! 赵顼本来有那么疑惑和动摇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力挺王安石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诸位,想必是富阳县令的问题,罔顾了朝廷法度,歪曲推行青苗法所致。”赵顼朗声道:“从其他各州县上报的情况来看,青苗法效果还是很好的,至于富阳县这等问题,定要严惩不贷,今日更是要杜绝此类情况的再次发生!” 官家亲自发话了,面子肯定是要给的,喧闹的场面才安静了不少! 王安石才出现道:“两浙路到底是个怎生情况,还需要调查,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既然这事是因为林昭而起,朕想着还是让他自己说个明白吧!”赵顼很是无奈,心中又有些疑惑。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赵抃和苏轼待的太久了,林昭的立场发生了变化?赵顼可不想自己的一片期望落空。至少该要林昭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好应付先前的这些官员,同时也是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若是青苗法没错,林昭如此一般拖延,不推行,那就是有意懈怠朝廷政令。如果他要是坚持没错,情况可能会比想象的更糟糕,岂非说明青苗法出错了?无论那种情况,林昭的处境都不会好。 总而言之,林昭在杭州的作为,造成了很不好的后果,让人十分被动!赵顼心中隐约有些不满,这次他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林昭在杭州待的太久了,隐约还有点“想念”呢!赵顼觉得,也许是时候该让林昭挪动挪动地方了! 第一九六章另眼相看 朝堂之上,青苗又起纷争,皇帝赵顼与宰相王安石很是恼怒! 王安石回到家中,气愤不已,万万没想到一向器重的林昭会如此这般。 钱塘县成为保守官员们用来攻讦青苗法的典型是一方面,还有便是林昭那封纵论青苗法的奏疏,更是让他不快! 王安石坚定地认为,青苗法是好的,纵然有些许瑕疵,也是下面的人执行过程中任意妄为所致。至于林昭所言,完全是危言耸听,至少这种质疑青苗法的态度,就让人很是恼火!林昭已经变了,王相公如是认为。 王雱见到父亲的模样,心中有数,知道父亲是为什么事情而恼怒。林昭的表现着实有些不像样子,不好好推行青苗法,反而是数落指责。在他看来,哪怕是青苗法真的有些许小问题,以林昭的身份也不该多说什么,至少是应该维护变法,而非是如此拆台。 离开汴京的这一年多里,林昭与王家的关系越发的远了,他已经不是当年江宁孟家那个书童了。听闻林昭在杭州备受赵抃与苏轼的厚待,这其中可能不是没有原因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兴许林昭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转变的。 不支持青苗法,就意味着与王家分道扬镳,林昭已经开始逐渐远去。王雱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何必巴巴地为他们说和,如今看来,吕惠卿才是父亲真正的左膀右臂,忠诚的好帮手。而林昭,曾经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王雱突然心念一动,林昭的变化原因有很多,莫非也与此有关?他与吕惠卿之间的矛盾很深,很有可能是因为担心吕惠卿的报复。或许林昭是认定了自己父子会站在吕惠卿一边,为了自保才倒向旧党一边的。 他对自己和父亲就这么没信心吗?纵然是王安石器重吕惠卿,平日里也是在一起相处。但是在这件事上,林昭与吕惠卿之间,绝对是一碗水端平的。何以林昭会动了这样的心思呢?看来他是我自己父子没信心…… 王雱骤然间觉得,为了调解他二人矛盾的付出全都白费了,原来人家根本就不领情。越是这样想,王雱这心里就越发的难受,对林昭的态度也越发的恼恨了。 一个不争的事实。林昭与王安石家的关系开始出现了裂痕! 皇帝赵顼的心情也不好,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就是因为林昭和蔡京,他特意提议将钱塘县和余杭县,乃至后来整个两浙路试行青苗法,对林昭可以说是寄予厚望,可是没想到他是这样回报自己的。 弄出如此大的反差。让人下不来台,虽说此事并非林昭直接导致,但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弄出了很恶劣的影响。对此,赵顼难免有所不满! 林昭更是历数青苗法的不是,对此赵顼并不相信。毕竟青苗法在他的眼中太过的完美,哪里是其他人随便几句话就能够动摇的。何况此事现在已经关系到他皇帝的尊严与面子。更加不能轻易松口。 林昭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也在下降,尤其是从杭州得知详细情况之后,心里更加的不舒坦了! 富阳县的意外死亡案,林昭竟然知情,并且参与其中。虽说苏轼并未提及,但事实已经很明确了,很可能是林昭与苏轼联手策划。赵顼心中感觉,杭州的这些官员们竟然在底下。瞒着自己搞小动作,莫非是串联起来有什么企图? 最为重要的是,如此秘密的消息,苏轼是以密奏的方式报告的,那就是说这个消息还不曾扩散,可御史又是从何处得到消息的呢?而且反应如此迅速,根本不多给自己和王安石反应的时间。骤然间便在朝堂上提出来,引起轩然大波。 最合理的怀疑,便是林昭与苏轼泄露了消息。可当真就如此巧合吗?抑或者是某些人有意而为之的结果呢? 赵顼本就是个多疑之人,这会心中更是疑窦重生。莫非是有人故意设计好要如此行事?怎么隐约之间有种被算计的感觉?自从上次被吕惠卿利用之后,赵顼在这方面就特别的敏感。 至于这次的事情,他完全没有疑心到吕惠卿,毕竟吕惠卿没有参与的机会,何况他也是这件事大受害者! 总而言之,皇帝赵顼和宰相王安石都对林昭很不爽! 纸终究还是保不住火的,当朝廷质问林昭在钱塘县青苗法推行过程中表现时,林昭的某些言论,以及那些对青苗法的见解终究还是曝光了。 密奏又如何?至始至终没有推行青苗法,已经是个很好的证明了,结果只会让赵顼与王安石对林昭更加的不满! 不过这一切在目前看来,表现的并不明显,至少林昭表面上没有任何的过错,自然不能轻易怎么着…… 至于富阳县王员外之死,朝廷也迅速派人调查,富阳县令刘惠在这件事中确实有处置不当的情况。至于三十户一担保的情况,则是被做成青苗法推行舞弊的典型论罪。 刘惠根本没有来级的享受论功行赏的快乐,甚至从来不曾有过升官的机会。就这么着因为急功近利,以及些许偶然事件而倒台了,至于生死,自然会有三法司去定论。 很悲催的县令,他根本就没话说,即便明知道全国地方官大部分都是在干,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有道是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他就是这种不长眼的典型,自然就得严惩不贷了。 要知道,皇帝赵顼与宰相王安石根本就没有打算承认青苗法有什么不对。结果只能是认定,是刘惠具体执行过程中出现了问题。 而这种问题在全国范围内,是极少数,极个别的,这一次他必须死,必须要明正典刑。 对于这样的结果,朝中大臣们只能是失望,毕竟没有触及事情的根本。说到底,只是治标不治本,起不了太大作用。 官家和王相公明显是有点讳疾忌医。就连林昭亲自上奏都是这般结果,有见识的朝中大臣,难免会有所失望。 不过,与此同时,他们对林昭是越发的佩服,越发的有兴趣了。 在此之前,林昭可是被看成是新党坚定的追随者。王安石的嫡系亲信。但是通过这件事,很明确的事实摆在这里,林昭并不是是那种一位钻营向上的人物。 至少他愿意说真话,哪怕是真话很刺耳,同时发觉他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对的。由此可见,林昭的私心并不是那么强烈。他更多还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至少态度从从始至终都是端正的。 林昭开始让保守派的官员另眼相看! 文彦博文相公回到家中时,六子文及甫便侍候身前! 其他几个儿子多部分都外出做官了,文及甫因为还在读书,加之文彦博特别的器重,一直留在身边教养。 “父亲。听说林东阳出事了!”文及甫一边为父亲奉茶,一边小声探问。因为以前在汴京有过几次接触,勉强也算得上是朋友,所以听闻风声之后,文及甫有些好奇,这才忍不住询问。 文彦博笑道:“你们消息还很灵通嘛?” “太学那边都传开了,据说是林昭因为青苗法得罪了官家和王相公!” “确有此事……”文彦博对儿子没有丝毫隐瞒。 文及甫道:“那林昭的前程会受到影响?” “兴许吧!”文彦博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旋即又问道:“此事。你怎么看,你觉得林昭是对是错?不必考虑为父的立场!” 文及甫道:“单单是报答知遇之恩的话,林东阳就错了;但作为一个朝廷的臣子,一个忠心耿耿臣子,这么做就没错!” “是啊,之前有些小看了林东阳这孩子,没想到品性还是很不错的。这次是有些为难他了!”文彦博一声叹息,已经很好表明了心迹。至少在他心目中,林昭的做法是对的,印象更是蹭蹭提高了许多。 文及甫道:“那林东阳是否会因此受到牵连?” “多少会有一些。不过想必不会特别严重,官家还是要有分寸的!”文彦博道:“只是林昭今后的仕途恐怕比较难走了……” “父亲的意思是,因为这件事,林昭会与王相公决裂,脱离关系?”文及甫小声试探道:“那林昭现在肯定是孤身一人,他也是个不可多得人才,父亲有没有想法将他吸纳……” 文彦博立即摆手道:“与王家之间的关系裂痕肯定是有了,但是决裂应该不至于这么快,至于其他的,千万不要乱动心思,免得落下结党营私的口实。” 林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官家与王相公的震怒,更不知道文相公已经对自己青睐有加,更不知道远在洛阳,也有人注意到了自己。 另眼相看林昭的何止是文彦博,就连远在洛阳的司马光都是对林赞不绝口! 天津桥位于洛水之上,隋唐时期,天津晓月曾经是洛阳的古代八景之一。 经历了从安史之乱到五代十国的征战后,洛阳城已经残破不堪,早已不复昔日的繁华昌盛。正是因此,梁唐晋汉周五个朝代中,有四个选择了建都汴京。唯一特别的便是后唐,他们的都城在洛阳,最终却也是惨败。 尤其是国破之时,末代后唐皇帝抱着传国玉玺自焚。自此之后“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宝贝便消失不见了。成为后世的一桩疑案,同时让后世的许多皇帝赶到分外遗憾。 洛阳由此可是破败,本来后来是又一次机会重新繁盛的。 宋太祖赵匡胤就出声在洛阳夹马营地,对此很有感情的。尤其是后来,为了约束兄弟赵光义的行径,并且为大宋都城的安危担忧,故而有意迁都洛阳。 可惜后来此事作罢,烛影摇红一事发生,太祖皇帝就一死,迁都之事就被永久搁置了。 虽说洛阳有西京之名,但是地位与状况并为改善多少。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前来洛阳拜访的人可是不少,他们来洛阳的目的就两个。因为这里居住了两个很有吸引力的人,一个叫做司马光,一个叫做邵雍! 司马光因为与王安石不和,准确地说因为他反对青苗法太过激烈,在汴京与王安石势成水火。奈何官家赵顼是铁了心支持王安石搞改革变法,司马光的存在瞬间就有些尴尬了。 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无声的抗议,司马光便请求离开汴京,来到洛阳,判西京留守。虽说也是高官,但毕竟是远离的朝廷中枢。 不过司马光对此并不在意,最初是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来此的,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安心撰写《资治通鉴》。可是时间长了,司马光才发现,自己根本就闲不下来。 不关心朝廷政事那是假话,尤其是青苗法推行之后,司马光更是格外留意各方面状况。 毕竟当初自己曾经激烈反对过所谓变法,尤其是这个青苗法。司马光也格外执拗,想要验证一下到底是谁对谁错! 最初的时候,听到消息,说是各地青苗法的推行十分成功,司马光对此难以置信,故而派人前去民间调查。还没等有个结果,钱塘县的事情已经在汴京闹开了。 司马光瞬间就明白了,顿时有种开怀的感觉,说到底还是自己是对的。可是当真正得到验证之后,司马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因为皇帝赵顼压根就不相信。 这让司马光有种深深的忧虑,讳疾忌医还是满不在乎?想想就烦人。趁着傍晚天气凉爽,司马光独自一人外出散步。 不想,晚风轻拂,水波荡漾,竟然在天津桥头遇到了老朋友邵雍! 邵雍大事此时正站在天津桥头远望南方天际,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眼神之中也透露出些许的凝重。 司马光瞧见之后有些惊诧,很少见到邵雍如此,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一九七章潜龙在渊 古代历史上,各朝代都有精通易学,善于推演天命,洞察世事的传奇人物。比如汉之许负、唐之袁天罡、李淳风、明之刘伯温等。 宋朝也不例外,也有两位高人,一个是睡神仙陈抟老祖,另外一位就是邵雍大师了! 相比之下,陈抟老祖的神话色彩比较浓,而邵雍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易学大师,在仁宗到神宗年间可以说是名动天下,敬仰者无数! 邵雍,字尧夫,范阳人,幼随父迁共城,少有志,读书苏门山百源上。邵雍少时刻苦自学,博览群书。史称:“自雄其才,慷慨欲树功名。于书无所不读,始为学,即坚苦刻厉,寒不炉,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 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使得邵雍才学出众,俨然有大儒潜质。尤其精通于哲学与易学,观星占卜之术自然也多有涉猎,而且水准还相当之高。 要说邵雍是个算命先生也说得过去,但这位算命的精准程度和层次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邵雍一生不求功名,过着隐逸的生活。仁宗嘉佑年间,朝廷诏求天下遗逸名士,西京留守王拱辰和尹洛以邵雍应诏,授将作监主薄。吕海、吴克荐他补颍州团练推官,他皆以种种理由推托。 就在去岁,年轻的皇帝赵顼登基之后,也曾经有人举荐邵雍出仕,可是这位老先生根本没兴趣。 自仁宗皇佑元年其,邵雍便定居洛阳,以教授生徒为生。嘉佑七年,当时的西京留守,现在的宣徽北院使王拱辰,在洛阳天宫寺西天津桥南,五代节度使安审琦宅故基建屋三十间,赠送给邵雍。被邵大师取名为安乐窝,因此自号安乐先生。 因为居所就在天津桥旁。故而邵雍时常外出在此散步,偶然间发现一个问题,正神色凝重地观察,没想到司马光恰好出现了! 邵雍交游广阔,富弼、司马光、吕公著、程颐、程颢、张载等高官名士居于洛阳时,都与之多有来往。 最近这段时间,司马光为西京留守。平日里与邵雍多有往来,彼此间也算是至交好友了。 “尧夫兄,何故桥头沉思啊?”司马光远远地打个招呼。 邵雍回过神来,笑道:“君实兄,怎么今日有闲情逸致出来游览呢?” 洛水流淌,碧波荡漾。天津桥头风景正好,两位“高人”在此偶遇! “别着急,让我猜猜!”邵雍看着司马光,笑道:“君实兄,眉目之间有喜有忧,可是有什么纠结为难之事?可是与青苗有关?” 察言观色是算命先生基本功,邵雍大师自然不会差了!他不入仕为官。却不代表对朝廷事情一无所知。 司马光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杭州有位官员上书,直言青苗法弊端,可是官家与王安石都不为所动。” “各地官吏皆言青苗之利,想不到还有官员愿意上书言弊,有些意思!”邵雍哈哈一笑,似乎饶有兴趣。 司马光道:“是啊,钱塘县令林昭,表字东阳。以前与王安石走的很近,有些本事,原以为不过是个善于钻营之道,有些小聪明的人物,没想到他为国为民,敢于直言,坦诚以待。让人另眼相看。在下之前还曾轻视于他,当真是惭愧!” 所谓有得必有失,林昭在失宠于赵顼与王安石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众保守大臣们的赞赏与青睐。文彦博与司马光何许人也。因为这件事情,林昭在大宋高官心目中的地位瞬间就高了许多。 邵雍点头道:“那君实兄眉宇间的忧虑又是从何人来?” 司马光无奈摇头道:“忠言逆耳,主上却不采纳,让人难免忧虑!” 邵雍只是淡淡一笑,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 “一个富阳县令死不足惜,倒是可怜了林昭一片赤诚之心……”不知不觉间,司马光对林昭甚为惋惜。 邵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笑问道:“你说的这个林昭身在东南?” “是的,杭州钱塘县令!” “钱塘县,西湖边……”邵雍不由神情一动,似乎在思索什么! 司马光不仅好奇,问道:“尧夫,适才见你神色凝重,望天沉思,可是在思索什么?” “呃,没有,只是见天边晚霞绚烂,故而多看了一眼……” 司马光将信将疑,不过邵雍是什么人,天机不可泄露,不方便明说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笑道:“改日在金谷园设宴,我们一道前往饮酒纳凉如何?” “多啊,那就多谢君实兄美意了!” 司马光告辞离去了,邵雍依旧站在天津桥头,夕阳已经彻底隐没在西边的群山之中。熠熠星辉出现在天际,映照在洛河水中,风景依然煞是优美。 邵雍大师却似乎没有多少欣赏美景的心思,而是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 北方天际的紫微星依旧明亮,可是隐约之间,却又暗弱之趋势,斗数似乎也有些许凌乱,这种异常的突然出现,让邵雍很是震惊!紫微乃是帝星,由此可见,星象与皇帝最近的处境十分匹配! 不止如此,隐约可见,东南方似乎有紫气升腾,气运则是直指紫微宫……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天命生出了什么变化?邵雍很是震惊! 紫微星是帝星,出现这样的情况,莫非……推演天命看似一种莫大的能力,实际上也是一种折磨,有时候甚至是担惊受怕。邵雍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格外沉重! 天机不可泄露是一方面,再者事关紫微星运,更加需要谨慎。所以即便是至交好友司马光询问,邵雍也不敢吐露分毫! 东南方,也就是吴越之地,紫气升腾之处不正是哪里吗?不过此刻,紫气还很微弱,而且此刻似乎不如前几日那么浓烈,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压制? 目前的情况很像是潜龙在渊,有道是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莫非万里江山又有什么风云际会? 一时间邵雍有些紧张,隐约之间也有些期许,那种心情与司马光完全相同。就是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否正确。 司马光刚刚到时提到一个人,似乎符合这个趋势特征,邵雍旋即摇摇头,这种事哪能如此巧合?自己也真是的,想多了,纯粹是想多了。 不过一个不计较功名利禄,敢于直言的青年官员,再加上一些传奇经历,邵雍倒是很想见上一见。 要说完全不在乎功名利禄,就现在的林昭而言,还做不到如此洒脱。 上书直言青苗法本身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林昭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不说也肯定会于心不安的。 毕竟他不希望好好的青苗法,乃至整个熙宁变法因为这些失误而无疾而终,甚至将大宋朝搞得乌烟瘴气。重生许久,他已经深深爱上整个时代,只要力所能及,都会尽自己的努力让它变得更好。 现实就是如此,林昭本来也是对王安石变法充满期待与憧憬的,奈何结果不尽如人意,心态自然也就跟着有些许变化了。 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他之所以直言不讳,除了这个出发点之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官家赵旭和王安石的睿智。 可事实告诉他,他高估了皇帝与王相公的理智程度。亲自验证了一回王相公的执拗,拗相公之名果然不是白叫的。 得知这样的结果,林昭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呢?天日昭昭,一片赤诚却被人误会,一种无奈顿时弥漫心头。当然了,他并不知道,这其中有人推波助澜,使得问题更加复杂化!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吧,与一个执拗的人打交道,可不是那么容易! 要是说后悔倒是不至于,从决定上书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风险,只是这次是名符其实,没有那么幸运罢了! 运气这东西,本就是时好时坏,对此只能付之一笑! 只是这次触怒了赵顼和王安石,只怕以后的日子就有些不好过了,至于所谓的似锦前程,也罢,顺其自然吧! 林昭隐约感到,自己这个钱塘县令只怕长久不了,这个也就罢了,林昭还是忍不住有些伤感。 伤感并非自己,而是王安石,以及他所领导的变法。 大宋朝崛起的一次绝好的机会就要这么错过?因此发生偏差?林昭的心情难免有些不舒服。即便自己是穿越众,能够未卜先知一些事情的,可是很多事情还是无能无力。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林昭以前总觉得忧国忧民什么的,完全就是古代官员的无病呻吟。但是此刻,林昭已经完全相信范文正公站在岳阳楼上的感慨,因此此刻他有着完全相同的感受。 不是矫情,不是做作,完全就是一种感同身受! 也罢,机会不是没有,未来还是有机会的。林昭依旧初衷不改,以后还是会瞅机会,对变法施加影响。 只是一旦不被皇帝与王相公看中,人微言轻的他该如何去施加自己的影响呢?林昭在想,难不成自己又痴人说梦了? 第一九八章述职汴京 始料未及的结果,也是苏轼所不曾想到的。 他们已经采用了密奏的方式,已经给了官家和王相公足够处理危机的时间,谁也没料到事情会曝光的如此之快,顷刻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难怪官家龙颜大怒,这次是有理也说不清了,好好的事情竟然弄成了这幅模样。 自己倒还罢了,毕竟至始至终都是在按照程序办事,哪怕是将富阳县的案子弄得人尽皆知,皇帝也没什么怪罪的理由。 可林昭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那一封纵论青苗法弊端的奏疏,引起了官家和王相公的不满。 对于这样的结果,苏轼的震惊程度要远远低于林昭。或许他对王安石本来就没有太多期望,抑或是他更为了解王安石。也有可能是苏轼从一开始,就不曾对变法抱有什么希望! 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只是如此一来,苏轼倒有些为林昭的前途感到担忧了! 赵抃听到消息之后,也扼腕叹息,此番的事情虽然他不曾参与,但毕竟发生在自己管辖之下,责任总是有的。 至于林昭,更是让人惋惜。 最近的仕途必然受到一些影响,年轻人多遭遇些磨难也好,如今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自己了。 杭州地面上,许多人都在为林昭的前程担忧,甚至包括年纪幼小的王朝云。 “大哥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王朝云大仇得报,心里本来蛮高兴的,可是听闻林昭的事情便有些难过了。尤其是从某些人那里有意无意得知,此事与自己有关联,王朝云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林昭看着身穿孝服的王朝云,眼睛里泪汪汪的,楚楚可怜。柔声安慰道:“没事,朝云不必担心,倒是你,节哀顺变!” 小姑娘也着实可怜,先是死了老爹,母亲也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跟着撒手人寰了。不过月余时间。王朝云便从一个无忧无虑,生活幸福快乐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孤儿。 王朝云轻轻点头,虽然年纪幼小,但却出乎寻常的坚强,林昭坚信他能挺过去。小姑娘伸手擦去面颊上的泪水,眼神中似乎还有些倔强! “那你今后生活在何处?家中可还有叔伯兄弟?”骤然间父母双亡。王朝云的生活难免让人操心。 王朝云轻轻摇头道:“没有叔伯兄弟,不过……不过闰之姐姐已经答应,让我留在她身边。” 林昭本来是想着,如果小姑娘真的无家可归,那自己会想办法予以帮助的。没想到苏轼的妻子王闰之已经捷足先登。想来也是苏轼看到自己如今焦头烂额,主动帮忙的。如此也好,以后王朝云与王闰之姐妹相称呼。与苏轼也能日日相见,一段姻缘应该被促成了吧! “谢谢大哥哥,将来等我长大了,定会报答你的恩情!”王朝云着实对林昭感恩。 “不必在意,好好在杭州生活就是了!”对此,林昭并不以为意! 从西湖边回来,林昭便对孟若颖道:“今年棉花收成之后,多给那些乡民一些粮食与钱财。以后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次你……”孟若颖也已知道,林昭这次是闯了大祸了。 林昭摆手道:“不必担心,没事的,只是钱塘县的事情以后可能管不了许多了……”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钱塘县令可能已经做到头了,至于到底会是罢官还是另外有任用,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了。林昭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自己在事实上并没有触犯什么错误。总之,不管什么结果,一切都快了! 孟若颖见状。轻轻点头道:“好,你放心好了,粮食和派发与棉花收购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的!” “嗯!”林昭点头道:“不管我怎么样,未来一段时间,恐怕你需要在杭州滞留一段时间了。毕竟我们的茶叶种植、棉花,还有酿酒作坊都刚刚开始,以后仕途上要是没什么起色,可就要靠这些生意过活了!” 说话间林昭嘿嘿一笑,虽说只是开玩笑,但是孟若颖心里却忍不住有些触动。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林昭以前为官家和王相公办了多少大事,可以说是甚得器重。之前还出生入死地为他们平叛,出使敌国,可是现在呢? 不过是因为忠言逆耳,对林昭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完全有种过河拆桥的感觉。单单是从这一点,她为林昭感到不服。同时又感觉到了危险,作为一个女子,她希望深爱之人身处安全境地,不要因此大起大落。 虽然很希望与林昭长相厮守,做个富贵闲翁,但孟若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自私。林昭是有见识,有梦想的人,他的人生注定了要有轰轰烈烈,跌宕起伏,不可能那样碌碌无为。 所以,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陪伴在他身边,力所能及地帮助他解决问题,同时为他祈祷和祝福。 “放心好了,这些事情我一定操持好!”孟若颖俨然一副女强人的架势,以前将孟家偌大的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今则是全心全意处理好她与林昭的所有。当然了,精明的孟大小姐在林郎面前,始终都只是个乖巧的小女人! 虽说朝廷没有明确的旨意要动自己,但是林昭心里清楚,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挪动是迟早的事情。就如同皇帝的态度,赵顼至始至终没有怪罪过林昭,但是完全可以通过一些其他的事情做出推断。 果不其然,熙宁三年六月,皇帝赵顼诏书到了杭州,宣林昭前往汴京述职,另有任用! 意料之中的结果,一点也不惊讶! 不过很多人都明白,这是得罪王相公的下场,近两年大宋官场上一个璀璨的新星就要这样坠落了。 有人惋惜,有人感慨。也有人幸灾乐祸! 吕惠卿率先从中书省得到了消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兴奋不已! 一系列的机缘巧合加上不着痕迹的推波助澜之后,林昭终于栽了个大跟头,在官家和王相公面前失宠了。 只要他失宠,那么林昭的仕途也必然江河日下,将会从风光无限变成默默无闻。 吕惠卿已经打好主意,只要等林昭没落之后。便会想办法出手,好为弟弟吕升卿报血海深仇! 不过三郎吕和卿似乎更加心急,焦急道:“大兄,现在林昭已经是落水狗了,我们要不要……” 吕惠卿摇头道:“不可操之过急,这次官家与王相公对他确实不满。可毕竟处置还不明确,钱塘县令一职是没了,可另外会有什么安排呢?现在还不好说,所以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你可能不知道,林昭这次虽然失宠于王相公,可同时却得到了一帮保守老臣们的赞扬与欣赏……” “哼,当真是便宜这小子了……”吕和卿愤愤不平! 吕惠卿摇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先别着急,观望一下,官家到底准备怎么任用于他再说!” “是!” 杭州城里,赵抃与苏轼则是扼腕叹息,林昭终究还是丢官了。 虽说不是明确地罢官,可是这个另有任用……到底会是什么呢?又有谁说得准呢?说不定一回汴京,可能就会被立即冷落。 可惜了这么好一个青年才俊了。能力与政绩都不错,尤其是一颗赤诚为民之心,当真是难能可贵。说实话,赵抃与苏轼当真有些舍不得这个优秀的下属。 杭州的局面很糟糕,多亏了林昭支撑着局面,才显得欣欣向荣,以后要是没有了林昭。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呢?想想以后的压力肯定是要大好多的! “东阳莫要难过,你且先回汴京去,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子由帮忙,我会去书信给他的!”苏轼很是热情。甚至已经写信给苏辙,让他帮忙照顾林昭。 赵抃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暗地里肯定要给自己那些老朋友们打招呼,关照林昭并非难事。可是赵抃的思绪明显有些远,心底里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猜疑,如果这些猜疑属实的话,那么这次的事情对林昭而言,或许并非什么坏事。 “东阳啊,事情看开一些,有些原则性问题必然是要坚持自己的信念,听从本心的安排,你做的没错!”这句话是曾经赵夫人拿来劝慰他的,而今转告给了林昭。赵抃最为担心的就是林昭会有心结,心里要是想不通,长时间的压抑并非好事。 林昭点头道:“两位放心,顺其自然,我的心态很好!” “如此甚好,老夫就放心多了,凡事谨慎处置。”赵抃道:“东阳一表人才,将来定会有大出息的!” “那就谢老大人吉言了!” 西湖边,雷峰塔上,再看一眼美不胜收的西湖。 一年半的时间,终究还是要与这个美丽的地方说再见! 在这里,林昭经历了生死,经历了荣辱,收获了成长,也收获了爱情。 西湖对他而言,是个好地方,留下了最美的回忆! 这次回汴京,因为孟若颖必须要坐镇杭州打理生意,顾月伦不忍心她一人孤单,所以很高风亮节地留下来陪伴若颖姐姐,真正能陪着林昭回汴京的只有沐思虹一人! 不过,在此之前,林昭决定先带着三女一同先回一趟江宁。念道了许多要回去探望几位老人,而今总算是有机会了。 反正刚好顺路,就在江宁盘桓几日,再返回汴京就是了! 对此孟若颖与顾月伦自然是欢喜无限,到时候在江宁分别,然后分别北上南下就是了。 临走的时候,杭州与许多百姓赶来相送! 去岁的大雨灾害,钱塘县的赈灾持续了五个月,救活了不少人,故而对林昭感恩戴德。还有粮食价格战,都让钱塘县百姓心里暖洋洋的的,故而得知林县令要走的时候,还真有些依依不舍! 其实这才只是个开始,当新任县令到达后,不折不扣,一丝不苟地开始推行青苗法之后。钱塘县的百姓才知道,原来的林县令是多好,是多么伟大!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六月间,座船停靠在码头岸边,林昭登船离开的时候,相送的人不少。 蔡京出现的比较晚,距离出发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也不知道这厮是因为忙碌,还是某些其他缘故…… 虽然这次触怒龙颜的是林昭,蔡京却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余杭县也是有所波及。 蔡京心里有些矛盾,林昭的观点他赞同了大半,也很佩服林昭这样大无畏的勇气。本来也是对官家和王相公充满期待的,没想到去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说实话,蔡京有些失望与不解,甚至也有冲动要上疏,到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在他心目中仕途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有必要与林昭保持点距离…… 终究共事过很长时间,与林昭之间也多有往来,林昭为人仗义,本身就多有佩服!林昭离开钱塘县,隐约让蔡京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当然了,作为同僚前来送别也是应该的…… “东阳兄,此番回汴京多保重,希望一切都好!”蔡京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号,故而言语十分朴素! 林昭轻轻点头,说道:“多谢元长挂念!” 蔡京道:“以后有用得着蔡京的地方,还请东阳兄直言! “多,多谢元长了!”林昭这才发现,原来蔡京也有仗义的一面! 临分别时,蔡京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有件事一直想着要告知东阳兄,可惜每次想起来又忘记了。” “何事?元长但说无妨!” 蔡京道:“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那所庵堂吗?应天府城外那所。当日与东阳兄别过之后,在下曾经见过一位居士,与东阳兄容貌甚为相似……” “还有这等事情……?” 蔡京笑道:“只是想起来了,所以顺口提提,此番若是路过应天府,东阳兄可以去看看!” “好,如此多谢元长!” 第一九九章江宁小团聚 西湖,再见! 林昭阔别了停留一年半的杭州,踏上了北返之路!重生以来,不停奔波于各地,倒是在杭州待着的时间最长,已然对这里生出了别样的感情。 从杭州到江宁,经过水路很方便,航程不需要太久,没过几天就回到了江宁。 已经差不多一年半没有见到舅舅了,林昭还当真分外想念他们,所以从码头下船之后,便直奔孟府。至于在杭州的那些不愉快,全都被他抛诸脑后了。 得知林昭归来,孟老夫人与顾七夫妇都很兴奋,孟家难得团圆,甚至比新年更加热闹几分。或许对他他们而言,现在才是过年! “老夫人,舅舅!”回来的时候,林昭才发现家中老人都等在门口翘首以盼,这种被牵挂的感觉真好,不由让人心中一动,鼻头忍不住有些酸楚。 “昭儿,回来就好!”顾七看着外甥,也忍不住泪汪汪的,许久不曾见到外甥了,当真是分外的想念。 林昭看到舅舅还不到四十岁,鬓角却已经多了些许白发,也不知道是平日里操劳,还是思念自己所致。总而言之,林昭心里更加的酸楚。 孟老夫人完全能够理解这种心情,只是大喜的日子,落泪难免有些扫兴,当即道:“回来就好,今天我们高高兴兴的!” 众人这才止住思念与激动的泪水,破涕为笑。此时,舅母刘氏并一个侍女抱着两个孩子走上来。 林昭瞧见之后,当即笑道:“呀,两个小家伙已经这么大了!” 完颜阿骨打,也就是小颜固生于熙宁元年八月初一,已经快两岁了。可能是因为遗传了父亲完颜劾里钵的基因,从小就生的格外粗壮,看着已经和寻常三四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顾冬平刚有一岁半的样子,看起来相对就要瘦弱一些。不过长得更白白胖胖,小眼珠不停地打转,看着更为可爱! “哥哥……” “哥哥……” 两家伙正咿呀学语,也不太认生,对林昭更是有种天然亲近感。加之平日里,大人们时常提起林昭,两个小家伙似乎认识。见面便张牙舞爪地呼喊。 林昭见状嘿嘿一笑,当即一伸手,两个小家伙都抢着要过来,林昭顺手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抱起来。 两个小家伙似乎对这位表哥很好奇,小手不停在林昭身上摸索,很是亲密。如此和谐的场景。其乐融融,众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见面之后,几位长辈这才瞧见林昭身后的美丽俏佳人! 孟老夫人是明白人,笑道:“进去再说吧,外面天气热!” 大厅之中,几位老人落座之后,林昭才笑道:“老夫人、舅舅、舅母。这是思虹!” 沐思虹立即上前盈盈拜倒,见礼道:“沐思虹见过老夫人,舅舅,舅母!” 丑媳妇终究是要见公婆的,沐思虹心中既紧张又兴奋!不过情绪一直控制的很好,表现的端庄大方,甚是得体! 几位老人之前已经听孟若颖说起过,知道眼前之人便是林昭在杭州纳的妾室沐思虹。一个容貌出众。楚楚动人的女子。虽说是出自风尘之地,但是一见面给人一种很端正知礼的感觉,举止落落大方,第一印象很是不错。加之又舍身相救过林昭,看来也是一片深情蜜意,心中自然就不会排斥了。 林昭讪讪笑道:“舅舅,舅母。思虹是我在杭州……一直没机会回来见你们,没经过你们允许,我就自作主张了!” 舅母刘氏并不会说话,但是脸上的笑容已经是很明确的答案了。孟老夫人也是慈眉善目。微笑不语,此人单从才貌而言与孙女有一比。不过出身是重大的限定,将来的地位始终比不上孙女。最重要的是,孟老夫人看得出来,沐思虹与孙女之间的关系似乎很融洽,这样自然最好不过。 顾七笑着点头道:“好,只要你们好就是了,以后相亲相爱就行!” “多谢舅舅!”沐思虹很清楚,顾七这一点头,自己就算正式进入林家门了。 随后,沐思虹又向几位老人奉茶,正式成为一个好媳妇!当然了,她的身份是注定了,始终只能是个妾室。出身摆在那里,想要成为正妻或者平妻是没有可能的。 不过沐思虹并不在乎,只要能够和林志长相厮守,名分无所谓。 孟若颖见此状况,忍不住抬头看着林昭,满是暗示,同时也忍不住有些羞涩。 林昭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道:“老夫人,舅舅和舅母都在,今日有些话我……我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孟老夫人似乎是心中有数。 林昭道:“这两年我和若颖一起经营生意,时间长了……日久生情,所以我想恳请老夫人把若颖嫁给我……” 当面谈起情事,向对方家长提亲,林昭也是第一次干,多少有些难为情。其实,他没注意到,孟若颖更是一脸羞涩,一片娇羞! 虽然吞吞吐吐,说得也不是很明晰,但是那层意思已经很好地表达了! 完全都在意料之中,孟老夫人呵呵一笑,转身看着顾七道:“阿七啊,你看我家若颖做你家外甥媳妇如何啊?” “只要老夫人首肯,自然是求之不得!”顾七脸上也满是笑容,一天之内多两个“儿媳妇”,何况都是才貌双全,美艳动人的女子,如此福分,顾七是当真高兴。 孟老夫人这才专注地看着孙女,问道:“若颖,你自己的意思呢?” 谈及自己的婚事,孟若颖本来就娇羞不已,这会更是俏脸一片绯红!含羞道:“要等到为兄长守孝期满之后才能……” 虽说没有明确表示,但是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了。 孟老夫人哪里还不明白孙女的心思,两人在一起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更为重要的是对林昭知根知底,孙女与他之间也是情深意重。林昭有年轻有为,不至于辱没孟家门楣,孙女也能幸福! 孟老夫人道:“如此。我就将若颖交给你了!待他哥哥的丧期之后,你们完婚便是了。” “多谢祖母!” 孟若颖沉吟片刻,说道:“若谷去了,孟氏没有男丁,我本想着为若颖招赘个女婿,延续香火的……现在看来,就不必了。我会从族中为若谷过继个孩子,不过还是需要你们教导,帮扶!” 在此之前,孟老夫人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也许以前,林昭身份低微。让其入赘孟家也算是一种抬举。但是现在,林昭已经是堂堂县令了,这是孟家祖上都不曾有过的荣耀地位。何况林昭家中早年遭遇水灾,几个兄长都死了,是家中独子,哪里能随便入赘? 即便是让林昭与孟若颖的一个孩子姓孟,也并不合适。要知道古代孩子随母姓是极大的忌讳。何况按照现在的趋势,孟若颖可是林昭的嫡妻,让嫡子外姓是没有可能的。思来想去,孟老夫人想到了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 林昭笑道:“祖母放心,一切有我们在!” 孟老夫人笑道:“是啊,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即便是死也能瞑目了!”这个想法绝对真实。自从孙子死后,孟老夫人所有的生活希望全都放在了孙女孟若颖身上。如今孙女有了一个好归宿之后,孟老夫人可以说是已经无牵挂了。 孟若颖当即道:“祖母,你说什么呢……” “是啊!”林昭当即道:“你身体还很硬朗,好好保养着身体,至少要等着抱重孙,看着他长大才是啊!” 一句话立即把孟老夫人给逗笑了。抱重孙,这可是老来天伦之乐!孟老夫人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好消息了啊!” 顾七也是跟着哈哈一笑,孟若颖满脸绯红。娇羞不已。不经意之间,一边的沐思虹表情也微微有些不自然了,已经大半年了,自己的肚子还是毫无动静,当真是急死人了,这次去汴京一定要找个名医好好瞧瞧。 顾月伦则笑道:“好啊,这次可就真的成一家人了!” 这一日,对林家和孟家而言,是个无比喜庆的好日子。 林昭与孟若颖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沐思虹的名分也得到确定,林昭抱得美人归,还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可以说是享尽齐人之福。 当然,孟家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举行了真正的团圆家宴。 欢宴之后,林昭先安置了几位美女去休息,之后来到了顾七的院中。 已经许久没有和舅舅说话了,林昭心中有愧,此番在江宁停留也不过是很短暂的时间,能多点时间陪舅舅总是好的,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夏日的夜晚有些炎热,偶尔一阵晚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舅母刘氏到房间里去哄两个孩子睡觉去了,顾七则是站在院子里纳凉! 林昭进了院子,只见顾七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正在悠悠出神。 “舅舅!” “昭儿,你来了!”顾七这才回过神来,满眼慈爱地看着林昭。 “舅舅看什么呢?”林昭笑着询问。 顾七道:“你已经长大了,成家立业的,你父母在天有灵,看到会很高兴的!” 一提到父母,林昭不禁微微一动,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楚。同时想起来,从杭州离开的时候,蔡京的那句话! 林昭问道:“舅舅,我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 “你的父亲很仁厚,你的母亲贤良淑德……”顾七依旧重复着过往的说辞! “那我长得像父亲还是母亲呢?”林昭脑中灵光一闪,轻声询问。 顾七道:“你身形比你父亲略微要强壮几分,至于容貌,眉眼与你母亲倒是有几分相似!” 林昭的长相丰神俊朗,眉眼之间隐约透露出几分类似于女子的清秀,长相随母是肯定的。 “有几分相似啊,舅舅!”林昭似乎不死心,继续追问。 顾七道:“眉眼之间有五六分相似吧……其实也不是相貌多么接近,就是看起来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林昭开始默然了。蔡京在应天府见到一位居士,难不成……可是舅舅曾经明确地说过,自己是父母双亡啊! 林昭问道:“舅舅,我母亲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她还有什么姐妹在世吗?” “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你母亲就去世的,并没有其他的姐妹……”顾七说着说着,开始有些警惕。外甥好端端的怎么又问起这话来? 林昭想了想,直言道:“有位朋友告诉我,他在应天府外的一座庵堂里,见过一位居士,容貌与我有几分相似……” “什么?”顾七猛然一惊,旋即追问道:“你说在哪里?” “应天府!”林昭重复一遍。 应天府?顾七喃喃自语。神情骤然间有些变化!当年就是在应天府,看着姐姐落水的,那么湍急的水流中,决计没有活命的理由。可是长相与林昭有些相似,地方又是如此巧合,难免让人猜疑! 林昭明显察觉到舅舅的神情变化,当即追问道:“舅舅。莫非这其中有什么……” 顾七道:“当年你母亲与我一道南下逃难,就是在应天府,你母亲遭遇意外去世的……”他知道纸包不住火,林昭既然已经知晓,肯定是瞒不住的,说不定还会前去探访,索性不如直接告知。何况这本身就有可能是一个难得的喜讯…… “果真?”林昭也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巧合有何种意味。莫非母亲还活在世上? 顾七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照你这么说,兴许是巧合,兴许你母亲当真还幸存于世!” 这个消息,让林昭与顾七都处在一种希冀的喜悦中。死去多年的亲人,再次得到消息,这种感觉。当真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形容…… “舅舅,有可能是母亲吗?”林昭觉得这件事太过巧合,听起来似乎有些不那么真实! 顾七本来处在一种兴奋之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猛然一紧,一种强烈的担忧猛然浮现在心头。 是啊!姐姐明明已经去世多年,何以突然有死而复生的消息呢?兴许当真是天可怜见,幸存下来了。但也完全有可能是某些故意设置的圈套,为什么这个消息会恰好落入林昭耳中呢? 尤其是听说了蔡京的身份之后,顾七心中的疑虑就更加浓重了,这件事背后的巧合着实太多。难不成是有人已经发现了……故意来试探吗? 想到这里,顾七就忍不住打个寒颤,如果是这样,后果当真就有些可怕了!虽然潜意识里,顾七很希望这是真的,可是为了外甥的安全,还是不得不更加谨慎一些! 林昭见到舅舅神色闪烁不定,心中疑惑陡生,难不成自己的身世当真如此神秘? 顾七道:“兴许可能是你母亲,但我觉得可能性很小,兴许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当真只是巧合吗?瞧见顾七的眼神,就让林昭无法相信,猜测着这其中可能确实有很大的猫腻! 林昭道:“反正我过几日要返回汴京,路过应天府的时候,我会去拜访一下这位居士!” 顾七猛然间神色一紧,说道:“拜访可以,但是不可以冒失无礼,尤其对方是庵堂里的居士,就更加需要谨慎一些!”如果……如果要真是你母亲,她肯定能认不出你来的,至于你……千万不要贸然轻举妄动! 不就是见个居士吗?有必要弄得如此紧张吗?林昭倒是并没有想太多。只想着尽快前往应天府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不是失散多年的母亲…… “昭儿,你就听我的,万事小心!”顾七说的语重心长,林昭也不好反驳,当即答应下来。 只要有机会寻找到母亲,总归是好消息…… 林昭在江宁待了没几天,便因为皇帝的宣召,离开了继续北上,回汴京去述职! 至于孟若颖,则只能依依惜别,继续南下杭州主持林、孟两家在江宁的生意。难免分别,几个年轻似乎还有些黯然伤神…… 林昭笑道:“不必担心,处理完那边的事情,你们赶快来汴京就是了。” “嗯,南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会去找你的……”孟若颖知道,长相厮守固然重要,但是大局为重,林、孟两家在杭州的生意着实很重要。 “嗯,那你自己小心些,杭州那边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一切会顺利妥当的!” “嗯!”孟若颖低声道:“去汴京了,可不要被那些名贵艳丽的名媛约走了!”虽说还没有成亲,但是孟大小姐已经开始学会打预防针了。 “放心好了,不会的!”说话间,林昭从脖颈上取下来那块祥云旭日东升的玉佩,挂在了孟若颖胸前,说道:“这是我父母唯一的遗物,现在交给你保管了!” 孟若颖当即鼻头一酸,林昭此举是何意味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第二零零章一念之差 父母唯一的遗物,珍贵程度不言而喻,完全就是林家未来的传家之宝。 林昭把这东西挂在孟若颖的胸前,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世间绝对没有比这个更珍贵的定情信物了。 孟若颖原本只是打趣,却没想到林昭给了她这么重的承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鼻头与眼睛忍不住的酸楚,内心之中满是感动,几乎要流下泪水! 林昭笑道:“傻丫头,哭什么?说好的,分别的时候不哭鼻子的!” “好,不哭,你在汴京等着我就是了!”孟若颖心满意足,与林昭分别,带着顾月伦一道往杭州去了,最近几个月,都会留在那里处理江南的生意。 随后,林昭与沐思虹也动身北上,有于玄跟随前后帮忙打点。至于苏岸,已经先一步回汴京去了。一来是有人相召,再者,林昭也着实不想让他们跟在身边,毕竟谁都是需要有私人空间的。 林昭要走了,顾七依旧没有很近距离地相送,而是远远地看着,目送外甥离去。 顾七的心情好生复杂! 意外得知了应天府那个居士的消息,顾七有些激动,如果姐姐当真在世,那绝对是一件大喜事。可怕的就是个圈套,昭儿啊,你一定要擦亮了眼睛,谨慎小心些才是啊! 现在,顾七能够做的就是祈祷,祈祷那位居士就是侥幸生还的姐姐。 可是即便如此,就真的是喜事吗?顾七心中另外有种忧虑。姐姐幸存了,见到林昭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姐姐会是什么心态,会不会因此而泄露了什么,会不会给昭儿带来危害?转念想想,毕竟是亲生母亲,她是绝对不会轻易伤害儿子的。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母子就有些树大招风,引人注目了,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唉,想想顾七都觉得烦,可是这些事情完全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只能顺其自然了! 可是最近林昭的表现,着实让他难以心安。据说这次似乎又惹得官家与王相公不满,前途堪忧倒也罢了,只是千万别出其他的事情。如果能够因此而远离朝堂纷争,远离君臣将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能够如愿吗?顾七只能忍不住苦笑,为今之计。只能乞求列祖列宗们在天有灵,保佑孩子平平安安! 林昭与沐思虹一路乘船北上,必然是要经过应天府的。想起蔡京之语,以及与舅舅的那些分析,林昭心里就格外的紧张。 记得上一次和蔡京是在城外的静心庵相遇的,因此达到应天府之后,林昭特意搞出一副错过时间的行船商人的样子。前来静心庵借宿! 林昭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直接问,而是希望以自然的方式出现,然后引起别人的关注。比如恰好有某位师傅出现,惊讶道:“这位公子与某位居士好生相似……” 可是预想的这种情况根本不曾出现,压根就没有人多理会自己。林昭觉得这不是个办法,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 于是乎第二天一大早,在院子里遇到一位师傅,见面便直接问道:“敢问小师傅。庵堂之中可有谁人与在下的容貌比较相似……” 扫地是个中年尼姑,看着林昭半天,说道:“施主抱歉,没有……” 林昭不免有些失望,随即又问了一位小尼姑,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难不成是蔡京看错了,要是说小尼姑可能是新来的。但是那位中年女尼应该对庵堂之中很是熟悉才对。两个人都说不曾见过,那么可能这件事当真是子虚乌有了。 指不定是蔡京看错了也说不定,虽说地点什么的都很巧合,但也不排除是蔡京看错的可能。 毕竟这事太过巧合。之前也是因为关心则乱,想着母亲要是幸存在世该多少,而今看来,只不过是因为内心之中有着一个很美好的愿望,继而影响到了心情,特别的冲动而已。 连续两次碰壁之后,林昭心中鬼使神差地多了这么一个想法。加之去汴京也很着急,竟然就这么匆匆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静心庵收徒的方式比较特别,半道上搭救的都有可能被收留。他以为那位中年女尼是很资深的成员,实际上则是刚刚前来剃度没多久。 要不怎么说,经验主义害死人呢?不过女尼在庵堂中确实已经两三个月的时间,也着实没有见到一位与林昭容貌相似的师父。作为新来的,对庵堂中某些带发修行的居士并不是很熟悉。 林昭走后没几天,离开静心庵两个多月的静和居士回来了。 冬天的时候,因为太过于思念儿子,加之天气多变,静和居士生病了,而且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许久。 而且情况似乎还有些严重,这下子可是急坏了某些人。于是乎静和居士便暂时被接出了静心庵,前去应天府城内找名医治疗,并在那处养病许久。 直到病愈之后,静和居士这才返回庵堂。多年的生活已经成为习惯,在庵堂之中待着更为舒服。 静和居士回来的时候,那两名扫地的女尼才惊讶发现,当真与那位男施主有几分相似之处。 出家人不打诳语,耽误了那位施主当真是后悔。 思来想去,他们将这件事主动告知了静和居士,并且连声道歉。 静和居士也是惊讶不已,世上竟然有与自己容貌如此相近之人? “敢问那位施主多大年纪?容貌与我十分相似吗?” “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容貌……尤其是眉眼之间倒是与居士有五六分相似……” 静和居士猛然一惊,心中剧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的男子,与自己容貌有些相似,。这意味着什么呢? 难不成是那个失散多年的孩子…… 心中一旦生出了这个念头,就怎么都挥之不去,静和居士一时间心中澎湃,激动不已。 他活在世上。长大成人了?还是寻找自己?静和居士,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对两位女尼表示感激之后,静和居士再次回到了应天府城内! 一所深宅大院之中,铁面宗主得知静和居士去而复返的时候,很是疑惑,赶忙迎了出来,刚刚打招呼。却不想被静和居士打断了。 铁面宗主不禁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向端庄沉稳的静和居士如此着急? 静和居士道:“前几日庵堂之中来了一个年轻人找我,据说其容貌与我有五六分相似,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随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铁面宗主听得明白,旋即便明白了其中意味。试探问道:“夫人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公子?” “嗯,有可能是我那苦命的孩子,他还活在世上!”静和居士心中的感情骤然间宣泄出啦,泪流满面。 铁面宗主道:“按照夫人如此说法,确实有可能是公子!” 得知这个消息,无论是谁都分外激动,铁面宗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唯有公子依旧活在世上。他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就在他们毫无办法的时候,这则消息的出现,无疑是打了一支强心剂,好让他们更坚定地走下去。 不过铁面宗主并没有因为兴奋而失去理智,固然可能真是他们要找的人。可是同样觉得有些巧合,静和居士在静心庵中,这是一件很秘密的事情,铁面宗主花了十几年时间才找到。 那这个年轻人又是如何找到的呢?对方的能力未免也太强了吧!他不会想到只是一个巧合。这种巧合对他们这种谨小慎微的人而言,很难相信! 或许这是某些人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静和居士和那位素未谋面的公子! 铁面宗主立即有种很强烈的危机感,先去门口去吩咐一句,这才回来道:“夫人,有可能真是公子,但是更可能是个圈套!” “圈套?何以见得?”静和居士这回是关心则乱。 “即便是公子。他怎么知道夫人的下落?”铁面宗主十分谨慎。 静和居士道:“可是当年我们确实是在应天府分别的!” “可是即便如此,公子想要找到你的下落也并不容易吧,何以知道的如此明确呢?”铁面宗主在这一点上小心翼翼。 静和居士也反应过来,问道:“你的意思是……” 铁面宗主道:“静心庵已经不安全了。说不定已经有人发现了夫人的身份和行迹……” “啊!”静和居士突然反应过来,确实有可能是有人有这般手段在试探,抑或者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那个容貌相似的年轻人……”这一点静和居士一直想不通,还是有些坚持。 铁面宗主迟疑道:“兴许是易容术吧,有人按照夫人的容貌做出推断,进行易容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只是五六分相似而已!” “好吧……”很显然,静和居士似乎不是很情愿接受这个事实。 就在此时,有人回报:一切安好! 铁面宗主这才放心不少,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找到静和居士,然后尾随而来,顺藤摸瓜找到这里,那可就危险了。 静和居士这才反应过来,摇头道:“对不起,今日我太着急了,所以……” 母亲听闻失散多年儿子的讯息,心情是何等激动,这个完全可以理解。 铁面宗主道:“没事,不打紧,只是静心庵与这里都不安全了,在下会为夫人安排个安全的地方居住。” “不,我还是住在静心庵就是了,不必麻烦!”在这件事上,静和居士似乎非常坚定。 铁面宗主道:“夫人,可是静心庵可能已经暴露了,已经不安全了……” “不必多说,静心庵我已经习惯了!” 铁面宗主见到静和居士如此坚定,已经了然于心,夫人这是要等待那个年轻人再次出现啊! 铁面宗主道:“也罢,既然夫人坚持,那就暂且还是住在静心庵吧,不过我会派人保护夫人。一旦有什么不妥,还请夫人顾念安危,尽快搬离!” “嗯!”静和居士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在这件事上自然不会拒绝。 铁面宗主又道:“既然此人前几日曾经途径应天府,借宿过静心庵,按照女尼所叙,此人很可能是去了汴京。我会立即派人在沿途进行调查,一旦发现类似人物,会一一核实的,希望能够找到公子!” “嗯,有劳了!”静和居士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又补充道:“但是有一点。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孩儿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夫人放心,在下省得!” 林昭并不知道,鬼使神差的一念之差,让他与很多事情擦肩而过。 在江宁耽搁的几日,行程已经有所延缓,必须要尽快赶去汴京。毕竟之前皇帝赵顼已经很是不悦。若是再因为行程原因让官家心里不痛快,只怕就不好了。 于是乎,林昭不敢耽搁,带着沐思虹乘船一路北上,没有丝毫停留,终于在几日之后来到了汴京。 “看,这就是汴京城!”林昭指着远处高大的城池,为身边的沐思虹指点。 沐思虹并未来过汴京。只觉得一切都很是新奇,与杭州和江宁相比,汴京更加的雄壮宏伟。同时因为汴河等诸多河流,也不失江南的水润灵动。这个年代的汴京,绝对是一个风景秀丽,颇有江南风光的城池。 “真好!”沐思虹瞧见满川烟柳,以及汴河之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尽情领略大宋都城的风光。其实对她而言,不管是在哪里,只要有林昭在身边,都是好的! 对于林昭而言。这算是第三次进汴京吧,但心情与之前已经截然不同。第一次从江宁来汴京,是满怀希冀的扬帆起航;第二次从辽东回来,那是出使成功之后的意气风发;相对来说这一次就有那么一些颓然了! 船只进了东水门,林昭轻轻摇头,算了,不提也罢,顺其自然就是了。 回到汴京,落脚之处自然还是江南居! 沐思虹早就听顾月伦说起,林昭在汴京有一座生意极好的酒楼,今日总算是可以一见了。 从码头下船,距离酒楼并不是很远,于玄很快雇来车子,载着林昭与沐思虹返回。 隔着小船,林昭指点道:“那里是汴桥,那边是相国寺,再那边就是马行街了,都是汴京城里的繁华热闹所在,这几日有空了我待你去玩啊!” “好!”沐思虹自然是满心欢喜! 很快就来到了江南居酒楼之处,沐思虹瞧见那别具一格的装饰,又得知是林昭一手设计,不由连声赞叹。 江南居现在已经是汴京城里的一块招牌,已经可以与樊楼和任店有一比了,一直是生意火爆。此刻依旧是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 但于玄却眉头一皱,最近的生意似乎不比之前,他去年从汴京动身去杭州的时候,店里生意何其火爆,如今却隐约有些…… 其实这个原因不难想,江南居之所以生意火爆,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林昭的人脉关系。 在此之前,林昭可是笼络了一大批的仕宦子弟,甚至是王孙公子来此宴饮,毕竟林昭是官家和王相公面前的红人,变相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可是林昭的动作太过生猛,在杭州干掉了赵世琚以及赵宗咏父子,使得宗室子弟一下子对林昭敬而远之,甚至心生仇恨。 最近这段时间,林昭又因为青苗法的事情失宠于官家和王相公。汴京这些人都是很快察言观色的,发现风向不对,墙头草便立即随风倒。加之有些人故意推波助澜,江南居的生意多少受到一些影响。 现在看似依旧红火,但是出入的大都是寻常人物,和一些商贾,盛况已经不似从前。 林昭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径直带着沐思虹进入后院,高达与阿云等一些重要“高层”听到消息之后,立即赶来相见。 已经一年多没见到公子了,高达很是想念,声音低沉道:“公子,你总算是回来了!” “高叔,辛苦了!”林昭瞧见高达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显然很是操劳。 “没事……”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阿云今日总算可以当面致谢了!” 林昭一抬头,瞧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正是阿云。不过已经不是当年在登州见到的那个柔弱的小女子,而是一个温柔娴淑,十分干练的妇人,能够代替顾月伦成为江南居的掌勺大厨,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林昭摇头道:“阿云何必客气,你与尧甫帮了我们很多,该说感谢的是我!” “公子……” “好了,大家心里都清楚,就不必客气了!” 寒暄之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林昭身旁的女子身上! 林昭介绍道:“这位是沐思虹,你们的二夫人!” “见过二夫人……”众人心知肚明,见礼的时候又不免疑惑道:“那大夫人呢?” “嘿嘿!”林昭笑道:“若颖过些日子会来汴京的……” “哦!”众人都恍然大悟,齐声称好,如此当真是最好不过了…… 高达心里却不由嘀咕,林公子还真是可以啊,处处留情!楼上那位,似乎也对林公子有情义的样子…… 唉,高达轻叹一句,说道:“公子,楼上有你几位相熟的朋友,要不要见见?” PS:中秋节快乐! 第二零一章等待 “敏言,我发现这一年多你有些变化!” 江南居楼上的雅间里,正在享用美食的正是柴若讷与柴敏言兄妹俩! 柴敏言问道:“有什么变化?” “以前啊,你喜欢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平日里很是沉静,但是现在……”柴若讷笑道:“每个月至少出门三四次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 柴若讷笑道:“没错,只是出门三四趟也就罢了,几乎每次都是来江南居,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是啊,谁让江南居的菜肴美味呢?”柴敏言微微笑着回答。 “是吗?”柴若讷道:“月伦姑娘的佛跳墙确实美味,可是现在……” “现在的阿云姑娘,厨艺并不比月伦姑娘的差……”柴敏言立即抢白。 柴若讷笑道:“是吗?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如此喜爱美食呢?如此频繁的来江南居,莫非是有别的什么意图?” 柴敏言当即嗔怒道:“哥哥你说什么呢?” “是不是在等人啊?可是已经一年多了,一直没回来啊!”柴若讷直言不讳地试探着妹子! 当柴若讷说的如此直白的时候,柴敏言的俏脸开始微微有些发红…… “小妹,最近的事情你也听说了,他可是惹怒了官家和王相公,你看最近江南居的王孙公子们少了许多……” 柴敏言不以为然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柴若讷轻轻一笑。看来小妹是铁了心了,很固执啊! 柴敏言道自信满满:“最近可能是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柴敏言刚刚一开口。柴若讷便道:“咦,这算不是承认了呢?” 柴敏言本来已经有些发热的脸,刹那间一片绯红,嗔道:“大哥,你说什么呢?” “好了,我不说了,告诉为什么?你凭什么认定他最近会回来?”柴若讷知道小妹面子薄,也便不再玩笑了。 柴敏言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的钱塘县令是做不了,官家也可能招他会汴京来,所以他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就这个……” “还有直觉……” 柴若讷有些无语了,叹道:“不过他惹怒了官家和王相公,只怕以后的仕途会很不顺的!” “这倒显得他不同寻常,敢于说实话,不像是那些只知道钻营之人。昧着良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柴敏言似乎多有赞赏。 柴若讷笑道:“小妹这究竟是旁观者清,还是……” “好了,大哥,如此美味的佛跳墙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好好好……”柴若讷嘿嘿一笑,当即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柴若讷只道是侍女来送餐点,便喊道:“进来吧!” 柴敏言本来也没有在意,可是当门打开的时候,她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瞧见一位身材伟岸。丰神俊朗的男子站在门口。 尤其是他们是坐着的,抬头仰视的角度,故而显得来人越发的高大。嘴角一丝自信的笑容,眼眸之中闪烁着英气,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浓烈的男子气息。 柴敏言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眼光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湿润了。 柴若讷先是一怔,随后惊喜道:“东阳兄,你回来了?” “是啊,刚刚到,得知贤兄妹在此用餐的消息,过来看看!”门口来人正是林昭。高达声称有两位熟人,林昭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后来得知是柴若讷兄妹,林昭倒是并未怎么特别在意,之前在汴京,与柴若讷不过只是平常的交情。虽说时有来往,但是距离亲密还是略微有些遥远。 高达却不这么认为,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每隔七八上十日,这两兄妹就来。初时,还以为是兄长柴若讷邀请,后来无意间发现,竟然是这位汴京第一美人的要求。联想到种种缘由,高达心里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林昭觉得,无论关系亲疏,既然柴氏兄妹在这里,上去打个招呼总是应该的。不想一推门进去,迎面便瞧见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 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动人的眉眼,一晃眼睛水灵灵的,犹如幽静的湖水,却又满含深情,当真是楚楚动人。樱桃檀口出现在眼前,朱唇轻启,欲言又止,一种宁静柔和之美跃然眼前。 在此之前,林昭见到柴敏言的时候,都有“浅露”遮面,今日总算是一睹真容。汴京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是名不虚传,容貌之美动人心扉,最主要的是那种气质,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子,清丽秀雅,甚至是一尘不染,浑身上下透露出的别样的高贵优雅气质。 优雅与纯净之间,却并距离遥远的感觉,反而是一种平易近人,一种温婉,给人一种如如沐春风的感觉。 柴敏言,汴京第一美女此刻正深情专注地看向门口,不经意间与林昭来了正面对视。 偶然相遇的目光之中似乎有种含情脉脉,林昭不由心里一动,柴敏言着实太美了,楚楚动人的神情,让人心里忍不住的悸动! 林昭有些看待了,柴敏言似乎也有些陷入了沉思,彼此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一种别样的默契,不同寻常的气氛萦绕在整个雅间之中。 直到柴若讷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忍不住一声咳嗽,打算了他们的含情脉脉! “柴小姐好!”林昭这才与柴敏言打个招呼。 不知道怎么地,听到林昭的声音,柴敏言立即从陶醉中醒来,再次看到林昭脸庞的什时候,眼神立即躲闪,眼眸之中还有些许的慌乱,俏脸也忍不住一片绯红。 柴若讷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清楚明白! 一切都还要从熙宁元年腊八节那日说起!当日柴敏言因为屡次听兄长柴若讷提起林昭,提及江南居酒楼高出了许多新奇的美食,使得柴敏言心生好奇。 一向高贵的仙子也耐不住好奇,便在腊八节当日,随同兄长一同来到江南居。 本来是很好的一次品尝与游玩,可是却被一群纨绔子弟坏了兴致。 而且这群纨绔子弟的还非同一般,是以岐王赵颢为首的一群王孙贵公子。 当日赵颢在赵仲山的蹿腾下,有意前来找茬,无意间瞧见了柴敏言,不禁为美色所动。 加之是因为饮酒的缘故,怒火冲脑,有意为难柴敏言。尤其是济国公赵仲沈甚至还意图伸手摘掉柴敏言的面纱,动作粗鲁,甚为无礼。 就在美人吓的花容失色的时候,林昭挺身而出,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的戏码!将赵仲沈和赵颢一顿暴打。 这便是当日震动汴京的拳打岐王事件,因此引起了轩然大波。为了皇太后高滔滔与皇帝赵顼之间,还来一场交锋。最后还发生了一场权力与地位之间的妥协,最初的起因似乎就是这么一件争风吃醋的事情。 最终赵顼的强硬和坚持而胜利,林昭也算是侥幸躲过一劫,但是随后离开汴京,与此事也是大有关联。 虽说这其中有别的缘故,林昭在江南也混得风生水起,但是有一个人却不这么认为,并未内疚不已。 那便是柴敏言! 在此之前,柴美人对于林昭的认识不多,只是听兄长谈起其非凡之处,逐渐有所好奇罢了!可是就在腊八那日晚上,当她身处危难之中,最惊恐无助的时候,林昭出手相救。 柴敏言内疚林昭因为救自己而被贬南方,同时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感动! 英雄救美的杀伤力不言而喻,自古以来屡试不爽,即便是柴敏言这种如同仙子一般的出众女子也不能例外。 第一次有男子为了相救自己而挺身而出,第一次最危急的时刻,林昭给了他一种强烈的安全感,随即一种情愫在内中慢慢滋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愫开始渐渐起作用,可是发挥效果。从此以后,柴敏言的脑海之中便深深印刻一个男子威武的身躯,一种那种别样的安全感。而这些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深沉。 柴敏言很想当面致歉,抑或是致谢,奈何林昭自此之后离开汴京,杳无音讯,根本没有机会。 但是柴敏言并未因此放弃,经常会来江南居坐坐,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喜欢美食,可是时间长了。可是时间长了,目的究竟是什么,可能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柴若讷却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不经意之间,小妹已经情窦初开,而且开始萌芽为一颗茁壮成长的小树苗! 于是乎,心甘情愿地为小妹遮掩,时常带着妹妹一同来江南居用餐! 也便是一种变相的守候吧,一年半之后,柴敏言终于等到了那个等待许久的人! 柴敏言瞧见林昭站在面前,急忙起身,体态轻盈,衣裙随着窗口的微风一动,更加的美丽动人了。 “林公子,你回来了,今日总算能够当面感谢当日相救之恩了!” 第二零二章出使吐蕃 有美等待,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可惜林昭这会反应迟钝,压根没注意到。 柴敏言倒是镇定了许多,盈盈起身道谢,恢复平日里的柔美与优雅,只是脸上一抹绯红尚未完全褪去。 林昭笑着摇头道:“柴小姐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已经过去这么久,你不提我险些忘记了。” 举手之劳?在柴敏言看来绝非如此! 那可是拳打太后最疼爱的岐王,虽说她知道事后没有发生严重后果,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怕! 毕竟这些是无法预见的,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人都知道拳打岐王意味着怎样的后果,哪怕是林昭有些冲动。但是他为了自己可以如此冒险,这种感动分外强烈,这也是柴敏言一直以来内疚的原因所在。 时隔一年半道歉确实有些晚了,但是林昭说他已经要忘记了,柴敏言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原来他救自己并没有特别的出发点,甚至根本不曾将自己放在心上。 柴小姐的心情在一瞬间确实有些黯然,不过她一直表现的很好,完全是一副温婉丽人模样,言笑嫣然。 林昭并不知道美人心思,想着柴敏言如同仙子一般,虽然心动不已,但不能轻易亵渎,故而表现很守礼,反而显得有些生疏了。 一场简单的会面就此结束,柴敏言走的时候依旧是嫣然微笑,落落大方。可是眼底里却掩藏着一种怅然若失。尤其是得知林昭从杭州带回来一位爱妾,心里又多了几分愁滋味! 柴若讷看在眼里。忍不住轻轻摇头,难得小妹心扉敞开,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看缘分的…… 当然了,帮忙创造机会就是兄长的本分了。临走时,柴若讷道:“东阳,七夕之日,金明池有游园盛会,到时候记得来参加!” “好。只要还在汴京,到时一定前往!” 刚刚回到汴京,林昭是空闲的好多日,也可以说是被冷落的好多日,六月底皇帝赵顼终于下诏要接见。 林昭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入宫,心中猜想着会是怎样的疾风骤雨!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赵顼竟然一脸笑容。态度十分和蔼,这让林昭有些看不懂了。 赵顼到底是皇帝,与王安石有所不同,虽说他支持变法,但对于官员们的心态与王相公有很大不同。 毕竟满朝大臣都是要忠于他的,随着帝王心术的日渐成长。赵顼的驭人手腕也在加强。 仔细想想,林昭是造成了不良影响,内容和方式可能不对,但是其忠诚应该是有没有问题。比如那则关于茶马道奏疏,完全就是为了大宋朝着想。 如果是这样。可以不把林昭当作是变法革新的先锋,但是作为旧党普通一员一样可以用。以后不让他参与改革变法就是了。有道是人尽其才,只要有利于大宋朝江山社稷就好。 随着变法的推行,做皇帝的时间越来越长,赵顼的帝王心态也在随之发生着改变。 垂拱殿里,林昭垂手而立,唐宋时期好的一点是,臣子不必动不动就给皇帝下跪,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平等”,人性化的。 “东阳啊,在杭州这一年多,辛苦了!”赵顼呵呵一笑,看样子似乎很亲近的样子。 林昭不禁心中一动,官家这是什么心态? “不辛苦,都是臣应该做的!” “不必谦虚,你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的!”这也是赵顼对林昭态度转变的一个重要原因,不管在青苗法这件事情上是否犯错,在此之前林昭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至少现在的赵顼觉得,过河拆桥这事有些不地道。 林昭笑道:“多谢陛下夸赞!” “至于这次青苗法的事情……”赵顼突然话锋一转,林昭心底咯噔一下,莫非这是要来个赏罚分明?先甜后苦? “臣……” 林昭刚刚一开口就被赵顼打断了:“好了,不必多说,见解不同很是常见,朕表示理解。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直接翻篇?林昭没想到官家这么好说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太出乎意料了吧! 赵顼紧接着说道:“让你回汴京,一来是朕已经许久不曾见你了,二来嘛,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办!” “请陛下吩咐!”林昭现在最为好奇的就是这个新任命,到底是要自己做什么。 “还记得这个吗?”赵顼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奏疏,递了过来。 林昭一瞧,正是自己递上去的关于茶马互市的奏疏! 赵顼笑道:“你的想法很好,茶马互市,还提议长久建立一条茶马道,以茶叶特产换草原马匹,皮革,很好!” “臣也就是有这么个想法,多有不成熟的地方……” 赵顼摇头道:“或许是有些许瑕疵,不过没关系,朕已经让下面按照你的提议逐步完善了,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虽说与辽国和西夏一直有榷场互市存在,但想要大规模置换马匹,估计也会比较困难,想必你也明白,契丹人与党项人都提防着我们呢,所以我们主要的目标只能是……” “吐蕃!” “是的,吐蕃!”赵顼道:“吐蕃前赞普唃厮啰与现在的董毡还都不错,一直向我朝进贡,关系良好,可以与之合作。” 林昭很清楚,赵顼口中的吐蕃已经不是那个与唐王朝对峙的吐蕃了。唐末之时,吐蕃也出现了内乱,分裂成为许多的小领地与宗系。 其中在湟水、黄河与青海湖一带有一个强大的吐蕃政权,初时的首领便是唃厮啰。作为赞普的后裔,又有着强大的实力,故而在高原之上影响力很大。 河湟吐蕃的都城在青唐城,故而有时间也被称之为青唐国,唃厮啰和他的子孙便是实至名归的青唐王。 宋朝时期,西北的局势十分复杂,西夏占领了大片领地,河西走廊为其所控制。再往西还有回纥人的领地。丝绸之路也因此受到阻隔,沿途的商人们纷纷改道,经过河湟一带的吐蕃领地西去,意义不言而喻。 而且河湟吐蕃本身实力强大,甚至可以说是继宋、辽、西夏之后,大陆东部的第四强国。只是因为宋朝对外关系史上,辽国与西夏太过出彩,以至于河湟吐蕃过于黯淡,被人忽略。 河湟吐蕃对于宋朝的意义不只是交通与经济,更为重要的是军事意义。西夏东面与宋朝接壤,激战不断,西南面则是河湟吐蕃。其存在是对西夏一个很好的牵制,两线作战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吐蕃的存在无疑增加了西夏的压力。 史书记载,公元1036年,西夏王李元昊起兵攻青唐,被唃厮啰打败并活捉其主帅苏奴儿。元昊恼羞成怒,又亲督大军攻河湟,被唃厮啰再次打败。“自是,数以奇计破元昊。”使其不敢轻易犯境。联宋抗夏的成功,使唃厮啰声名大振,河陇诸部落一时纷纷集合在其麾下,强盛一时,幅员三千余里,人口一百多万户,有“吐蕃遗种唃厮啰最盛,惟西夏亦畏之”之说! 宋朝为了对付西夏这个敌人,一直与吐蕃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唃厮啰多次向宋朝进贡,自从仁宗时期,大宋王朝也对其是不吝封赏。封赏唃厮啰为保顺军节度使兼河西军节度使。 英宗治平二年,唃厮啰去世,其三子董毡即位。宋朝又加封其为顺州防御史,治平四年又升为检校太保,之后又进太傅。其母乔氏也被册封为太原夫人,并且有大量赏赐。 总而言之,宋朝是用尽办法在笼络河湟吐蕃,维持彼此间的盟友关系。尤其是丝绸之路改道河湟之后,宋朝与之的经济贸易往来就更多了。 而今赵顼想要与河湟吐蕃进行茶马互市贸易,确实是个好想法。有彼此间合作的基础在,对方也有对茶叶的需求,河湟一带所产的战马也颇为神骏,比之川滇一带的劣马要好许多,可以很好地武装宋朝骑兵。 当林昭的奏报到了汴京,赵顼与诸位大臣看到之后,皆是眼前一亮,这当真是个绝好的机会和方式。 接下来派个人出使河湟是肯定的,至于人选…… 林昭听赵顼这么说,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不会是我吧? 果不其然,赵顼道:“此番朝廷决定派人出使河湟,这个使者人选似乎非你莫属!” “我……” 赵顼道:“没错,非你莫属,一来你对吐蕃有了解,更为重要的是甚至茶马道的意义与实施方式你最清楚;你又有过出使辽国的经验。最重要的一点,你为人机灵,有什么状况可以从容应付!” 官家,你也太看得起人了吧!林昭有想过,这次召自己回汴京,重新任命八成是在北方。若是南方,多半会是一纸调令,直接上任就是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让自己去出使河湟吐蕃,压力骤然大了许多…… “陛下,我一个人?” 赵顼点头道:“是的,朕相信,你有这个独挡一面的能力。此番出使,不简单只是茶马互市,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第二零三章被惦记上了 赵顼道:“茶马道虽然意义重大,却也不必这么着急,奈何西夏小动作不断,出使吐蕃一事,必须要抓紧了!” “西夏又怎么了?”林昭道:“不是刚刚向我朝臣服上供吗?怎么又不老实了?” 赵顼摇头道:“党项人狼子野心,习惯了阳奉阴违,几时老实过?刚刚接到消息,梁乙埋要往青唐城派去使者!” “西夏出使吐蕃?”林昭讶然道:“党项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是啊,韩绛从陕西路那边报来消息,西夏很有可能要拉拢的吐蕃!”赵顼忧心忡忡道:“吐蕃在西夏后背之地,对其有很好的牵制作用,有这个盟友在,西夏就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吐蕃靠向西夏一边,甚至与之联盟,对我大宋会是莫大的威胁。 虽说倒不至于将我西北边境怎样,他们也未必敢动兵进攻。但实力以壮大,他们的气焰无疑会非常嚣张,这对我们而言绝非好事。所以绝对不能容许西夏与吐蕃结盟,这是此番出使吐蕃,最至关重要的任务!”赵顼宏图大志,收复西北的念头早已存在心中,所以对其局势格外关注。 呃,这事压力巨大啊!林昭想想就头疼! 赵顼道:“这样的事情,若是派个老成持重的大臣前去也可以,但如此一来岂非显得太过重视西夏与吐蕃?以为我们大宋怕了他们,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若去个年轻人。又……朕思来想去,唯有你去最合适。聪明、机灵、善辩。能力自不用说。同时此事与茶马互市相辅相成,所以这件事,非你莫属!” 现在已经容不得商量了,赵顼直接做好了决定才告诉林昭,压力巨大,容不得自己不答应。林昭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赵顼点头道:“很好。朕期待着你的精彩表现!” 之前青苗法那件事已经翻篇了,其实事情过后,赵顼震怒平息之后,仔细想想,从皇帝的角度而言,太过责怪林昭并不合适。 反过来,从某些角度而言。这还算是一件好事。 之前一直想要将林昭作为嫡系心腹来培养,可是他与王安石之间关系亲密,多少就有那么一些影响。也许在之前,赵顼一门心思支持王安石,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觉得既然是心腹。就必须要是自己的心腹,不应该与其他任何大臣有关联。 现在林昭与王安石之间有了嫌隙,但是在忠君这件事上,种种迹象表明,林昭还是非常忠诚的。赵顼自然是乐见其成。一个忠于自己的孤臣,成为心腹自然最好不过了。 只要这件事办好。赵顼同样还是会重用林昭,至于失宠之说怕是要另当别论了。或许在皇帝赵顼这里,已经不存在宠与失宠,只有对他有用与否! 无情最是帝王家,不只是体现在父子手足相残…… 赵顼吩咐道:“当然了,出使不是一蹴而就的,朕已经提前派人前去知会董毡,可能还需要些许时日。汴京这边也需要有所准备,大概需要到七月初十左右才能出发!” “是,但凭陛下吩咐!” “如此,七夕金明池游园会你也可以参加了!” 林昭心里不禁嘀咕,怎么柴若讷在说,皇帝赵顼也在说,今年的七夕游园如此盛大热闹? 还别说,事情当真如此! 金明池位于汴京城西,《梦溪笔谈》有记载:“金明池,北宋太平兴国元年开凿,池水引自金水河,旧址在开封城西。”金明池周围九里三十步,中有仙桥,桥面三虹,朱漆阑楯,下排雁柱,中央隆兴,谓之骆驼峰,若飞虹之状。桥头有五殿相连的宝津楼,位于水中央,重殿玉宇,雄楼杰阁,奇花异石,珍禽怪兽,船坞码头、战船龙舟,样样齐全。 每年三月,金明池春意盎然,桃红似锦,柳绿如烟,花间粉蝶,树上黄鹂,京城居民倾城而出,到金明池郊游。 金明池内还遍植莲藕,每逢阴雨绵绵之夜,人们多爱到此地听雨打荷叶的声音。雨过天晴万物清新,更有一番新气象,故有“金池夜雨”之称,乃是昔日汴京八景之一。桥尽处,建有一组殿堂,称为五殿,是皇帝游乐期间的起居处。 本来只有每年的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开放,允许百姓进入游览。但是今年皇帝赵顼格外开恩,七夕夜开放金明池,君民同乐! 到时候皇帝赵顼还会在临水殿赐宴群臣,据说皇太后高滔滔也将出席,前来的皇室成员,贵族公卿更是不计其数。消息一经传去,立即引起轰动了,吸引了无数人想要参加。 这等情况下,寻常百姓大多只能望而兴叹,说是君民同乐,到最后只能是君臣同乐。参加者肯定是要有一定身份地位,这一点是肯定的。 柴若讷与柴敏言是会去的,毕竟他们有崇义公的子侄,他们邀请林昭,是朋友之间邀约。可是皇帝赵顼呢?他向林昭提起此事,是否有其他的暗示呢? 林昭随后离开垂拱殿,沿着皇宫的道路,快步离开,不经意间又成为楼上观景人的风景。 “那人是谁?”皇宫内一座高楼之上,一个明媚的少女瞧见一个快步而行的男子,丰神俊朗,步伐坚定,最主要的是年轻。 只听少女道:“不过弱冠之年,便能出入垂拱殿,接受皇兄召见,想必又是不可多得青年才俊。比起那些暮气沉沉的老臣们,肯定有趣的多!” “回公主,此人名叫林昭,是之前的钱塘县令!”少女身边的内侍似乎见多识广,许多事情知道的门清,回答的很迅速。 “林昭?就是打了二哥的那个林昭?”女子一听这名字甚为熟悉,旋即气急败坏地厉声质问。此女正是英宗皇帝与太后高滔滔的嫡女宝安公主,当然了,她如今的封号应该是舒国长公主。盖因为宝安的称呼已经多年,宫中之人已经习惯,私下里还是以此相称。 “没错,是他!” 宝安公主本来眼神之中还有几分好奇与欣赏,可是得知林昭身份之后,远远瞧着林昭,眼神之中已经多了几分浓重的恨意。 她是与赵颢是同母所生,兄妹俩自小关系亲密,上次二哥赵颢被林昭拳打,宝安公主关心二哥,对凶手林昭更是多有恼怒。 原以为皇帝大哥与母后肯定会为二哥讨回公道的,结果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不仅没有惩罚林昭,反而对外声称是误会,没有此事。这让宝安公主很是不解,皇室遮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至少要暗地里处置林昭吧! 可是期待中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观察林昭后来的轨迹,不仅没有得到惩罚,反而是得到了重用。 这一点让赵颢难受了许久,也让他的妹子难受了许久,在母后高滔滔面前打抱不平,反而被呵斥一番。宝安公主毕竟只是个少女,哪里知道这之间的险恶,所以一直耿耿于怀。看着林昭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禁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林昭并不知道,进一趟皇宫,又被人惦记上了。 宝安公主只是个小丫头,不足为虑,但是有些人就需要特别注意了。 关于林昭进宫,接受诏令出使青唐国这一系列的事情,吕惠卿已经听到了风声。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后备的翰林学士,接近中书,大大小小的事情先一步知道肯定是可以的。 林昭竟然要出使吐蕃,尤其是官家与之相谈甚欢,态度和蔼,没有半点怒意的消息传出,吕惠卿心中大为震惊。 官家明明很震怒啊,可是从今日的情况看,林昭哪里失宠了?怎么会这样?吕惠卿瞬间有种强烈的挫败感,精心谋划了半天,暗里地推波助澜,还搭上了自己的名誉受损,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 吕惠卿想不通,以至于有些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向三弟吕和卿言明今日情况。 一个人的猜疑随即变成了两个人的不解,皇帝的举动确实让人看不懂,如果说林昭没有失宠,那么报仇的计划势必又会受到影响,这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吕和卿道:“大兄,事情若当真如此,那我们只能另寻它图!” “你想怎么样?”吕惠卿沉声询问。 “明着的手段不行,那只能暗地里想办法了!”吕和卿再次提及这个话题。 吕惠卿本来对这种所谓的下三滥手段不屑一顾,但是现在情况摆在眼前,让他忍不住也开始有些动心。若是万不得已,只能如此了,什么也阻挡不了他报仇雪恨之心。 “说说……” 吕和卿冷笑道:“林昭出使吐蕃,道远且多险途,能否顺利到达也未可知……这路上,肯定有许多人,并不想大宋使臣安然到达青唐城……” “这……”吕惠卿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头道:“好吧,那你谨慎行事!” 第二零四章万众瞩目 七夕日,汴京城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由于金明池要举行游园会,所以今日城门也照常开启,增添几分喜庆气氛。皇帝赵顼之所以要在七夕搞这么盛大的活动,除了所谓的君民同乐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庆祝上半年青苗法的成效。 从中午开始,出城前往金明池观景的百姓就络绎不绝,道路开始有些拥堵。开封府无奈之下,派出了数百差役上街维持秩序。这才只是个开始,当晌午时分,皇室成员出城的时候,更有禁军出动戒严,全程护送。 前去围观的百姓虽然多,但是能进入金明池范围内的却并不多,毕竟人数有限。加之又有诸多皇室成员与达官贵人参加,安全问题也着实恼火。所以能够进入之人还是有所选择的,主要还是以官员和贵族为主,以及一些士子名流,百姓则是有选择地进入一部分。 金明池的四周更是有大量的禁军,以及众多的暗哨来往于各处,维持治安。林昭傍晚的时候,就带着沐思虹出门了。有钱塘县男的爵位在,加之又是前钱塘县令,林公子进入金明池范围自然不会受到丝毫阻拦。 林昭一路上为沐思虹指指点点:“这里曾经是水军练兵的地方,后来才改成已皇家园林,三四月的时候,景色那才叫一个美,明年一定带你来看看!” “看得出来,金明池的景色果然美。看满池的荷叶,还有那些初秋的荷花……”此处景色颇有江南风光的意味。加之皇家园林的恢弘气势,沐思虹只得觉很是新奇与震撼。 林昭笑道:“那边是琼林苑,官家每年都会在那里宴请新科进士,那是大宋朝读书人最大的荣耀,可惜我没机会参加!” “林郎比他们强得多,也更有资格坐在那里!”沐思虹对夫君的才学有绝对的认可! 林昭嘿嘿一笑,带着沐思虹穿梭在人群之中,四处欣赏美丽景致。 一艘艘画舫游船荡漾在湖面上。其中有不少都是皇室贵胄的座船,更显得格外的雍容华贵。 因为官家在临水殿赐宴的缘故,沐思虹肯定是无法前往的,加之会面一些朋友,有女眷在场似乎不是那么合适。在陪伴了沐思虹一段时间之后,林昭不得不先行离开,临走时嘱咐了于玄与玉童照顾。保护沐思虹。 林昭正朝着临水殿走过去,不想途中遇到了一个人——王安石之子王雱! 两人的相遇有些意外,王雱早就知道林昭回汴京的消息,但是彼此之前并没有任何的来往。林昭被误解,不知道该如何去向王相公解释,同时也深刻担心。解释是否会起作用?很可能徒劳无功,甚至适得其反。 王雱本来还抱着几分希望,如果林昭回汴京之后上门认错致歉,或者说有个什么合理的解释,都完全是可以理解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元泽一直坚持着圣人的教训。可惜结果让他失望了。 “元泽兄!” “东阳!” 虽然彼此之间都有些不快,但是见面最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这两位绝对算是青年一代中的翘楚,知书达理。 “有空的话,我们聊聊!”林昭有些意外,没想到王雱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好啊!” 忽视热闹非凡,有些嘈杂的湖边,两人坐在一处假山石上,平静地闲聊。 “那件事,你的本意是……?”落座之后,王雱开门见山直接询问,有些事情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实事求是!” 林昭的回既然在意料之中,又微微让人有些错愕,王雱无奈一笑,说道:“今日我们能否开诚布公谈谈?可是因为吕吉甫?” 林昭当真有些诧异了,怎么说道了吕惠卿身上去了?王雱是这么看的?如此也太看轻我林昭了吧?不过这一提醒,但是真让他想起来了与吕家兄弟的仇恨,这么久了,不见吕氏兄弟有什么动作,难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 “元泽兄,你想多了,我只是把我看到的想到的如实写下来而已,绝无半句虚言,还请元泽兄与老大人慎重对待!”林昭回答的很明确,有些事情必须要当着王雱的面说清楚,也算是再尽量努力一次。 “实事求是?”王雱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林昭道:“元泽兄,希望你明白,并且转告老大人,下面人在推行青苗法时歪曲了老大人的意思,长此以往怕是会适得其反。我的本意如此,希望你能明白!” 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王雱在某种程度上也有些固执,虽说他隐约能够理解一点林昭。但是在青苗法,以及他们王家兴旺与荣耀这件事情上,王雱的态度很坚决! 或许在内心之中,他希望林昭即便是不认错,至少也应该服软,这样他能好受许多。 可是没有,林昭的态度很坚决! 这不免让王雱心里有些不舒服,心生厌烦,十分的话也只能听进去两三分了。 “好自为之!”王雱起身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林昭足足怔在原地许久,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有些愕然!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世上的事情就必须水火不容吗?何以非要搞的如此分明呢?还是王安石父子太过奇葩?林昭并不知道答案! 无奈啊! 林昭长叹一声,往前走出不远,便在附近的一处平台上见到了柴若讷兄妹。 柴敏言一袭紫色衣裙,晚风轻拂,衣带飘飘,身姿婀娜,宛如仙子。只不过今日还是“浅露”遮面,挡住了她的绝世容颜,不过那动人的眼眸却格外的吸引人。 “东阳,来了啊!”柴若讷热情地打个招呼。 林昭笑道:“若非若讷兄相邀,岂非要错过这等难能可贵的盛会!” “嘿,也是图个热闹罢了!”柴若讷说的是实话,柴敏言原本不是很想来,听闻有与林昭见面的机会才到来的。 “都聚集在此处做什么?” 柴若讷笑道:“待会太后会出现,要求在场之人赋诗填词一首,主题便是七夕!” “是吗?”林昭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如今对于这种事的兴趣着实一般。 柴若讷道:“怎么?没兴趣?听说太后是带着舒国长公主一起来的,还有传言说要为公主选婿,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摩拳擦掌,想要求得太后与公主青睐!” “是吗?”林昭还是意兴索然,原来是选驸马,这就难怪了。不过林昭并不知道舒国长公主是什么模样,何况已经和孟若颖订婚了,对此并不感兴趣。 本来正想避开,柴若讷却道:“东阳别着急走啊,其实在下与舍妹都很欣赏东阳的文采……”好不容易为他们制造机会,就这么浪费了当真就太可惜了。 这句话的核心自然是后者,柴敏言一下被哥哥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浅露”遮住了微微泛红的俏脸,只得说道:“是啊,听闻林公子文采风流,今日总算有机会一见了……” 下文已经很明显,美人邀约,自然不好推辞,林昭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同时搜肠刮肚开始回忆关于七夕的诗词,必要的时候只能这么招了…… 平台附近的人越发的多了,大都是汴京城里的公卿贵公子,或者一些士子名流。舒国长公主有意选婿的消息传开之后,很多人便开始动心思了。大宋朝的驸马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香饽饽,但肯定不是明朝那么悲惨…… 驸马还是很有含金量的!不管怎么着,这是一条提升身价,挣得前途的途径,故而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一试的。 没过多久,一艘凤船缓缓开过来,有礼仪官宣称,太后与士子同乐,请在场之人赋诗填词一首,共贺七夕…… 同来的赵颢知道母亲心思,便暗里地鼓动了几个宗室子弟,提议赋诗填词给在场的最美女子。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最美女子自然就是长公主殿下了,识趣的人都会这么想。可是偏偏就有那种二愣子,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汴京第一美人柴小姐在场!” 这话一出口,顿时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一场骚动! 柴敏言的名气太大,平日里根本不曾得见,突然得到消息,很多人开始在人群之中搜索…… 不过有几个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赵颢很是尴尬,本来是为妹子造势,结果却……不过一提起柴敏言,赵颢心中掩藏一年多的某些心思,再次忍不住跳动…… 太后高滔滔脸上拂过一丝不悦,舒国公主的脸色也很不自然,瞬间就相形见绌了。性格倔强的她,站在船上隔窗而望,当真想要看看,这个柴敏言到底长得什么样? 柴敏言竟然也在,王雱听到消息之后也涌了过来,在人群中几经周折终于发现了柴若讷兄妹的身影。嘴角刚刚露出喜色的时候,却瞧见林昭就站在美人身边……王雱心里没来由地一动,刹那间眼神有些复杂…… 金明池边,柴敏言无意间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第二零五章大长公主 金明池边,秋日微微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从湖面上吹来,柴敏言衣袂飘飘,加上天边晚霞的映衬,风姿卓越。即便看不到面纱之下的俏脸,依旧是那么的楚楚动人,让人迷醉。 柴敏言的出现,无疑抢了宝安公主的风头,这让皇室一家人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 有机灵的人反应比较快,在人群中喊道:“赋诗填词,送给在场美丽的女子们!” 大家的来意很明确,大部分人是冲着舒国长公主的,所以些许的尴尬瞬间便过去了。很快,长公主殿下便被众星捧月! 于是乎,各种诗词歌赋不断出炉,除了写七夕情爱的东西,更是将长公主殿下赞叹成为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偏生现场还有一位貌美如仙子的柴敏言,使得赞美有些变味,成为一种讽刺,让宝安公主有些不快。 关注的焦点除了长公主,也有一些人则注意着汴京第一美人柴敏言。 至少赵颢、王雱、林昭是如此! 赵颢站在船舷之上,远远看着风姿卓越的柴敏言,心中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此女貌美如斯,又生的端庄优雅,若是能……赵颢刚刚到了婚配的年纪,虽说母后高滔滔已经为他物色了几个不错的人选。 可是赵颢根本看不入眼,倒是现在,柴敏言看着是那么的舒服,心动不已。而且柴家乃是前朝皇族,血统高贵。身份尊崇,也算是门当户对。 其实早在熙宁二年腊八节的时候。在江南居酒楼,初次见到柴敏言的时候就有些动心了,可惜被林昭给破坏了,想到这里赵颢心里便有种深深的恨意。 赵颢心中已经开始打着如意算盘,什么时候瞅个机会,和母后好好说说。如果她不同意,那就只能求老祖母出马了。 那厢作诗词已经热火朝天,柴敏言周围也围了不少人。公主高攀不上,引得美人青睐总是好的。于是乎不少人主动写了诗词,可惜文采与意境着实有限,难入美人秀眸。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白纸递了过来,一手好词题写其上: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配乐的词牌是《秋波媚》,又名《眼儿媚》。仔细一读,言辞已经瞬间升华许多。与之前那些俗气的作品高出好几个档次。上阕写景,描写到位,景色怡人。下阕则是直白表达出一种情愫,准确地说是一种相思之情。 相思二字直接出现,丁香枝头。豆蔻梢头,这样唯美的意境瞬间将相思之情升华了许多。一种别样而又深沉的感情。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是何人所作?是你吗?东阳!”柴若讷出声询问。 林昭轻轻摇头:“不是!” 柴敏言心中本来还有些小心动,可听到林昭否认之后,眼中一丝喜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你还不赶紧作一首,我们可都等着呢!”柴若讷连声催促,远处的柴敏言眼神之中似乎也有一种期盼。 林昭实在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只是写什么好呢?林昭抬头看着天空,此时已经入夜,银河迢迢,星空璀璨。要说关于七夕的诗词,最经典的无疑是那首《《鹊桥仙》》。 可是原作者秦观似乎就活在当下,如此赤裸裸地“借鉴”似乎有些太过分了,而且还有被拆穿的危险。可是其他的作品也着实一般,抑或者所知有限,根本想不起来另外出彩的文辞。 一时之间,林昭有些犯难了。 对不起了,秦观!只能先借鉴过来应急了,沉思许久,林昭把心一横,做出这么一个决定。虽说有些不道德,但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 秦观生于皇佑元年(公元1049年),而今的熙宁三年应该是公元1070年,秦观也不过是个弱冠少年。而且秦观根本名不见经传,虽说是苏门四学士中的佼佼者,但至少现在还未拜在苏轼门下。 而且秦观是1085年才中的进士,在此之前似乎一直家中耕读,以他现在的年纪,想必这些深刻的词作还写不来,八成是其中晚期的作品。秦观是谁,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所以这词完全可以先用来应急。 于是林昭写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经过一两年的坚持练习,林昭的书法已经很有进步,虽说谈不上多好,但至少能够拿出手了。 灯光之下,柴敏言与众人一道看过去,缓缓诵读,顿时眼前一亮,惊喜连连。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把七夕银河星空美景描写的淋漓尽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一句当真是绝妙,七夕鹊桥会不正是如此嘛!接下来几句却忍不住有些感慨,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但是鹊桥相会终究还是要结束,还是要分别。 但这种伤感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笔锋一转,写出了让人惊叹的名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多么乐观的心态,多么深沉的情意。柴敏言目前还无法体会其中意味,但只觉得文辞绝妙,低吟浅唱沁人心扉。 更有人分析道:这句出自于欧阳公词中有“鹊迎桥路接天津”;这个金风玉露则是出自唐朝李商隐《辛未七夕》;这个朝朝暮暮似乎是楚辞中宋玉的《高唐赋》。 总而言之,不管是意境还是文采上。这首《鹊桥仙》都绝妙无比。作者文采风流,学识渊博可见一斑。 柴敏言更是有种心动。如此深情的词作是他写给我的?美人顿时有些小兴奋,小羞涩。至于之前那首《眼儿媚》,则是被放到了一边,再也不曾多看一眼。《眼儿媚》哪里有《鹊桥仙》这般精彩,这般让人心动?甚至没有人问一句,《眼儿媚》到底是何人所作。 王雱远远地站着,呆呆地看着,眼神从欣喜到失望。再到恨意十足。 第一次在铁塔湖边,与林昭一起见到柴敏言的时候,王雱就怦然心动。再到后来,追查辽使遇害案,前去拜访精通医术的柴敏言。还有江南居腊八节那次,王雱都在身边,都为柴敏言的美丽容颜所动。 一种爱慕之情油然而生。以至于今日大胆通过词作表达出来,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站出来,到底是有些难为情,还是不那么自信,也许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本以为足矣打动柴敏言,王雱分明瞧见了柴敏言眼神中的那一抹惊喜。可惜片刻之后就化为乌有了。 林昭一篇《鹊桥仙》直接将其秒杀,王雱已经听到了其中语句内容。没错,以文辞意境论确实比自己略胜一筹,要是其他人,兴许也就忍了。 可是偏偏就是林昭。这算什么?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横刀夺爱。好事被破坏,而且文采也输给林昭。一向自视甚高的王雱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完全忘记了,当柴敏言的伯父遭遇麻烦时,是人家林昭帮忙解决的。当赵颢与赵仲沈对柴敏言无礼的时候,林昭毫不犹豫地拳打亲王,出面维护,英雄救美,而他连出手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浓重的恨意抑或者是嫉妒弥漫在王雱心头,冲淡了许多东西,至于林昭先前说的那番话,本来还记着几分,这会则全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初秋的晚风中,王雱连声咳嗽,身体忍不住有些蜷缩的抖动。随即转身黯然离去,至始至终都不曾出现在柴敏言身边,也没有承认那首《眼儿媚》是他所作。而这一幕,恰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柴若讷并未留意到王雱的黯然离去,看到小妹手捧林昭所作的《鹊桥仙》,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也不枉自己费这么多神,厚着脸皮制造机会,似乎已经开始有效果了。 没多久,林昭所作的《鹊桥仙》便在金明池边传开了,再一次万众瞩目。 低吟浅唱,或者轻轻诵读,其中意境与文采优美跃然眼前,多少人都忍不住怦然心动,赞叹不已。 宝安公主看到的时候,也赞赏不已。可是得知并非一开始就送到船上,也就说并非写给自己的,而是写给第一美人柴敏言时,长公主殿下顿时有些失望。继而有些愤怒,尤其作者偏偏就是林昭,心中顿时涌起恼恨。 难不成自己堂堂天潢贵胄的公主,比不上她柴敏言一个亡国后裔?宝安公主很是不服气,而且这种不服气很有钻牛角尖的趋势。 赵颢得知之后也是妒火中烧,林昭公然作这样的词送给心仪的女子,赵颢很是嫉妒与恼恨。心中想着,有些事情必须加快进行,至于林昭……哼,总有一日,连同那一拳之仇,一同清算…… 皇太后高滔滔是极精明的人,瞧见一双儿女神情有异,便猜到了七七八八。心中顿时有些好奇,这个林昭到底是何许人也?什么时候一定要见见。 可是在随后的临水殿赐宴上,高滔滔并未见到。毕竟林昭只是个钱塘县男,爵位与职位都不高,能出席宴会已经不错了,座位必定是在很远的后排。高滔滔虽然好奇,却也不能随便召见,否则就有些太过抬举林昭了,而且还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与误会。 倒是有许多的官员注意到了林昭,不是说前阵子刚刚惹得龙颜大怒吗?今日怎么还有机会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看样子林昭依旧圣宠优渥。难不成是官家的想法有什么变动?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可是却能引起许多人的猜疑,甚至是浮想联翩。 宴会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进行,大宋朝在表面上看着是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所以大宋朝的君臣们都兴致勃勃,开怀畅饮。 已经入夜。皇室成员还要返回城中,故而赐宴并未持续很久。散场之后,林昭快步走出来。在约定的地点找到了沐思虹,林昭适才的作品已经传遍金明池畔。沐思虹也有所耳闻,赞叹夫郎文采的同时,有微微有些好奇,莫非夫郎与那位柴小姐也有情意? 唉,当真是个多情的种子。只是希望不要引起什么麻烦才好! 林昭走过来的同时,柴若讷兄妹也正好在此,也算是一种缘分。 沐思虹是第一遭见到柴敏言,虽说不能完全看见容颜,但是那种气度是完全可以感受到的。那种风姿卓越,婀娜动人,隐隐还有些高贵与悠雅。同为女子。沐思虹的容貌本来已经算是出众了,但是在柴敏言面前,还是忍不住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难怪夫郎对她动心,如此美艳,不动心才奇怪呢!沐思虹瞬间便了然于心。听闻江南居的伙计与侍女言下之意,这位柴小姐与夫郎似乎早有渊源!林郎啊。还真是艳福不浅。 柴敏言也在打量着沐思虹,听闻林昭从杭州带回来一个侍妾,她有些好奇。现在终于能见到人了,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兴许还能成为闺中朋友呢。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的时候。突然旁边一声惊呼,几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女子突然倒地…… 几人赶忙上去探视,在古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相救完全是本分。几人上前才发现,倒地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衣式华贵,气度雍容,应该是一位公卿贵妇!也不知道为什么,靠近妇人的一刹那,林昭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一闪而过…… 这般突然晕倒是怎么回事?柴敏言精通医术,立即上前探视。只见贵妇人眉宇紧锁,似乎有说不尽的忧愁,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看着十分虚弱。 几人赶忙将贵妇人扶到池边的一处凉亭里,柴敏言立即伸手把脉,片刻之后眉头便皱起。 “小妹,怎样?”柴若讷急忙询问。 柴敏言道:“情况怕是不妙,这位夫人身体十分虚弱,而且五内郁结,时间已经很长了,心神耗损甚大。若是不能及时得到疏导与治疗,只怕过不了多久就……” “就怎么样?” “就会油尽灯枯!” “啊!” 柴敏言本就聪慧,自小对医术有着浓厚兴趣,曾经师从洛阳名义朱药郎,精通医术。她能做出这样的断言,只怕这位贵妇人的身体状况当真很糟糕。 沐思虹问道:“能治吗?” “可以,只不过要费时费力,好生调养,最重要的是开导她,心病是关键!” 这怕是就比较难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贵妇人,想必肯定也是出自于富贵之家,具体情形如何并无人知晓,长期疗养显然不是他们能说的算的。林昭道:“那现在能救醒她吗?至少也能问清楚身份,送回家中或者寻找其家人。” 柴敏言点头道:“可以!” 身为医者,柴敏言有随身携带银针的习惯,当即取出在贵妇人身上针灸几处。行云流水办的动作之后,贵妇人微微醒转。 “夫人,你还好吧?” 贵妇人轻轻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是你们救了我?” 难不成贵妇人经常如此?经常晕倒,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嗯,夫人你刚才晕倒了!” “哦!”贵妇人轻轻点点头,了然于心,轻声道:“谢谢,谢谢你们!” 贵妇人见眼前有几个人,眼珠微微转动,似乎还有些困难,一一目视救命恩人。当目光落到林昭脸上的一刹那,贵妇人本来暗淡无光的眼神瞬间精芒一闪,瞳孔微微有些放大。 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贵妇人虽然有气无力,身体虚弱,但是思维依旧清晰。瞧见林昭的容貌时,总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在哪见过呢?贵妇人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她本是个病人,神色本来就有些怪异,所以这个动作并未让人在意。 “夫人,敢问你家人在此吗?或者你家居何处,我们送你回去!”柴敏言柔声询问。 “家,家人……”贵妇人似乎有些感慨,似乎勾起了什么悲伤的回忆…… “夫人,请问你如何称呼?”林昭话音落地,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队禁军飞快而来。同时还有一个内侍奸细的嗓音呼喊道:“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几人心中皆是一震。皇帝之女为公主,姐妹为长公主,姑姑才是大长公主。而今的皇帝祖父是濮王赵允让,儿子封王已经不错了,女儿封公主还有些不够格。 那么,那么眼前这位贵妇人,只能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女儿了…… “夫人恕罪,我等不知……” “什么夫人?”内侍立即上前抢白道:“这是楚国大长公主当面!” “公主殿下恕罪,我等不知公主身份,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林昭与柴敏言都没想到,无意间相救的竟然是仁宗皇帝的长女,当年的福康公主,现在的楚国大长公主! 第二零六章乐见其成 宋仁宗子嗣艰难,三子早夭,十三个女儿也只有四个长大成人,眼前这位楚国大长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北宋册封公主有初以美名封之,再以封国封之的传统。所以当昭节贵妃苗氏生下长女之时,已经年近三旬却无子的仁宗皇帝很是开怀,将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可以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公主最初的封号被定为“福康”,其中包含了仁宗皇帝多少祝福与爱怜不言而喻。 嘉祐二年,仁宗为二十岁的福康公主举行了隆重的册封礼,封福康公主为兖国公主,规模之大一如册封皇后仪,不但盛况空前,而且也几乎是后无来者,荣宠程度在仁宗朝是绝无仅有的。 但是这位公主的婚姻却并不幸福,事情还要与传说中的狸猫换太子一事说起。 仁宗皇帝的生母是李宸妃,但是一出生便被抱去给刘皇后抚养,当作是自己的儿子,仁宗对此毫不知情。 一直到明道二年,章献刘太后去世,宋仁宗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李宸妃。皇帝觉得有愧于早已去世的亲生母亲,故而对舅舅一家格外厚待。除了一再擢升舅舅李用的官职外,还将最为疼爱的宝贝女儿兖国公主嫁给其子李玮,并且举办了盛大婚礼。 这也正是悲剧的开始,原因就在于门不当,户不对。宋朝的传统是公主嫁将门后裔,皇室子弟取将门女子。除了用联姻的方式笼络武将之外,也是一种门当户对的表现。 开国百年。武将世家都已经是名不副实的贵族,无论是地位、修养、以及生活习惯与皇室都是可以接轨的。但是李家就不一样了。虽说是太后母家,但仁宗生母李太后最初不过是刘皇后的一个侍女,可见其出身并不高。 何况章献太后生前,李家并未享受到国舅爷的待遇,如今虽说被仁宗皇帝提携,充其量也只是个暴发户,离贵族生活还差的远。 婚后,公主与驸马生活与性格都格格不入。驸马李玮为了能配得上公主。附庸风雅,练习飞白体,并且一掷千金地购买书画古董,急于摆脱无知粗野习气的心情很迫切,却使得暴发户嘴脸更清晰地表现给世人看见。 眼高于顶,出身高贵的公主更加看不上李玮,甚至觉得他龌龊。多有厌恶。公主的婚姻不幸福,于是感情与心理就开始有些微妙的变化,继而有了外遇。 只不过这个外遇的身份比较特殊,是从皇宫里陪嫁而来的一名内侍——梁怀吉,一段惊世骇俗的不伦之恋就此发生。 嘉祐六年二月的某个夜晚,公主与梁怀吉相对小酌。李玮之母本是市井愚妇,不顾身份悄悄在另一室偷看。后来又觉得公主有失体统,仗着婆婆的身份争执,金枝玉叶的公主岂肯示弱,彼此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公主于是跑回娘家。深夜叫开禁门,向父皇哭诉。要求与驸马仳离。 要知道宋朝的规定很严格,入夜宫门上锁之后,是绝对不能轻易开启的。在此之前,宋朝只有一次宫门夜开的情况。 就是在那个夜晚,宋太祖死了,留下了烛影摇红的传说。也就是在那个夜晚,宋太祖一脉失去了皇位。 宫门夜开在宋朝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兖国公主夜晚回宫之后,大宋朝的官员们谏官们不愿意了,各种弹劾不断,守门的官员被治罪,公主的声誉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随后关于公主私生活的流言蜚语也传开了,无奈之下,仁宗皇帝只能忍痛褫夺儿女的封号,不过依旧居住宫中。梁怀吉也被贬出汴京,驸马李玮也因此被贬。 公主却因此事多次想要自杀,整日呼唤梁怀吉,仁宗皇帝只得召回梁怀吉陪伴女儿,即便是谏官群起反对,依旧坚持,爱女之心可见一斑。 随后李玮与公主解除婚约,福康公主就一直常住宫中。这也正是内侍为什么着急强调大长公主身份,倒不是说狗仗人势摆架子,怕的就是“夫人”二字勾起公主伤心往事。 英宗即位之后,她晋升为越国长公主,如今侄子赵顼即位,她被封为楚国大长公主。 身份日益尊贵,可是公主却一直心情沉郁,身体越发的虚弱,常年疾病缠身。今日金明池游园会,皇太后高滔滔一番好意带着独居的妹妹出来散心。 来到金明池边之后,大长公主想起了多年前与梁怀吉一起共游此地的情景,触景生情。故而避开了侍从,一个人走到湖边回忆昔年的美好时光。奈何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支持不住,竟然晕倒在地,被林昭和柴敏言救起。 “公主殿下,你还好吧?需要传御医吗?”内侍十分紧张,因为太皇太后可是千叮万嘱要照顾好公主,要是出了一点闪失,真不知该如何交代。 大长公主一摆手道:“没事,不必了,这位姑娘一出手,很快就将我救醒来了!” “哦?”内侍惊奇道:“这位姑娘的医术如此高明?比宫中的御医还要高明啊,平日里公主有时要半个时辰才能醒过来呢!” 柴敏言顿时神情一滞,如此说来大长公主是经常性晕倒,病情已经十分严重,若不及时治疗真有可能…… “大长公主殿下,你的身体状况……需要好好医治疗养才是!”柴敏言迟疑了一下,低声劝慰。 大长公主轻轻一笑:“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生老病死都是天意,没事的!” 这位公主看似十分豁达,但实际上也透露出一种消极,心态十分悲观。林昭听闻之后,劝慰道:“公主殿下。其实人生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留恋和在乎,有时候我们除了为自己而活。也是为身边的人而活,亲人、朋友、你在乎或者在乎你的……” 大长公主心态悲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梁怀吉,一种畸形的恋情在她心中发酵的太久,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无意之间,林昭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自己的生命里除了这段感情之外,还有很多人人和事。她突然想起来。因为自己的任性与坚持,给自己的父皇造成了多么大的压力。母亲多少日夜以泪洗面,担心自己。 可是一直以来,一直沉浸在悲伤沉郁之中,竟然一点也不曾察觉。现在想想,自己当真有些太不懂事了。父皇是没机会孝敬了,还是自己的嫡母和生母都还在。他们年纪都已经大了,是该让他们省心点,孝敬她们才是啊! 可是这身体……唉!大长公主莫名其地轻声叹息! 柴敏言道:“公主不必哀伤,只要悉心条理,你的身体完全可以恢复康健!” “是吗?”大长公主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只是当作一句安慰之语。并未往心里去。也许她还是如同之前那般失落,破罐子破摔?也许她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太了解了。 “是的,不过首先要公主自己放宽心才是!”柴敏言说的很郑重,医者父母心,对此她不敢马虎。 大长公主轻轻点头道:“好。今天多谢你们了,你们怎么称呼。理应表示感谢才是!” “举手之劳而已,公主不必在意,我等就先告退了!”谁都知道,大长公主的感谢肯定价值不菲,但林昭等人还是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精神告辞离去了。 不过那位内侍似乎多留了个心眼,当即派人悄悄地跟了过去!随后道:“公主殿下,我们回去了吧,不然太后就真的该着急了。” “好,回去吧!”晚风之中,身体虚弱的大长公主油内侍与宫女扶着,艰难地缓步而行。 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刚才的女孩当真是善良,而且人也长得漂亮。至于那个青年,大长公主总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当真有些想不起来了。也许是自己这些年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留意周围的人和事吧! 听闻楚国大长公主安然返回,皇太后高滔滔放心不少。因为英宗皇帝登基之后,大肆加封赏赐自己的女儿,却冷落了仁宗之女,以至于引起太皇太后曹氏不满,彼此还因为此事发生过嫌隙。 高滔滔吸取教训,从此之后就格外注意,今日出游便带妹子外出散心,却不想因为内侍和宫女们的一时疏忽,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好在没事,否则回去之后真不知该如何向两位老祖宗交待!高滔滔也忍不住轻叹一声,虽说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可头顶还有一位关系特别的老太太,掣肘颇多,平日里烦心事情也着实不少。 除了要孝敬婆婆,还要照顾好妹妹,眼下一双儿女的婚事又摆在了眼前,几时才能消停得了哦! 随后皇室成员在禁军的护卫下回到城中,楚国大长公主则是被送到了庆寿宫。如今她与母亲,也就是昔日的昭节贵妃藐视居住在此处,算是陪伴太皇太后曹氏,彼此之间不至于那么孤独寂寞。 两位老祖宗听说女子在金明池晕倒时,都大为紧张,即便是夜晚,也一直挑灯等候。 见到女儿安然回来之后才稍微放心点,苗氏道:“以后千万不要再乱走了,吓死娘了!” 大长公主顿时想起林昭那番话,心中一动,忍不住有些歉意。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要让母亲担忧,当真是不孝啊。想想以前的经历,这种歉意就更加浓重了。 曹氏也道:“福康啊,还是留在宫中好好将养身子,今日累了,就好生回去休息吧!” “是!” 待大长公主走后,曹氏才忍不住一声叹息:“看来福康的病情又严重了……” 一说起这话,其生母苗氏立即就忍不住泪流满面,女儿的情况当真让人忧心。她唯有这么一个女儿,视若瑰宝,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承受呢? 苗氏道:“难道御医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御医在尽力,只是效果可能很不明显……尤其是福康自己的心境……”曹氏也是无奈与,同时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没有子嗣的她,早已经福康公主看作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岂肯看到她蒙难? 御医在尽力,这话说的苗氏瞬间没了底气,唯一引以为傲女儿就要这么离开自己而去吗? 想到这里,两位老人就格外的悲伤,仿佛看到了一朵烂漫的春花正在逐渐枯萎,凋零,终将会消失在瑟瑟的秋风之中。 这个时候身边的内侍发挥了作用,说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妃,公主的病情也许并非不能治,办法还是有的……” “哦?”两位老人顿时有些兴奋,有些欣喜地盯着内侍,追问道:“你说有办法?” 内侍回答道:“今日在金明池边,公主晕倒之后,有位姑娘出手,瞬间就将公主救醒了,医术与手法似乎御医要高明!” “哦?是吗?”两位老祖宗也多少知道一些情况,一听顿时有些兴奋了。 内侍兴奋道:“不止如此,最重要的是那位姑娘说了,公主的病情是可以医治的。” “那女子是和身份?核实没有?千万不敢是个骗子!”曹氏急忙追问。 内侍不禁嘀咕道,难不成还有人敢上皇宫来行骗? 依旧不动声色,当即回答道:“当时那几人救了公主之后不留姓名就要离开,多亏奴婢留两个心眼,已经查到了他们的身份!” “是什么人?”曹氏急忙追问,只要知道对方的身份,就没有她请不到的人! 内侍回答道:“是崇义公的侄女柴敏言,还有个青年好像是钱塘县男林昭!” 柴敏言?林昭?苗氏可能不熟悉,但是太皇太后曹氏却都有了解。柴敏言不就是个汴京第一美人嘛,还是在她的寿辰上出现过的,似乎还对他有所赞赏。至于林昭,不就是那个干掉余杭郡王赵宗咏父子的那个年轻官员吗? 此事还当真是巧合!不过不管怎么着,只要是救了公主,能治疗公主的疾病,老祖宗们都是乐见其成的。 第二零七章一路顺风 楚国大长公主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太皇太后曹氏与昭节太妃苗氏都十分着急。 可宫中的御医似乎束手无策,一方面是医术不精。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公主心情沉郁,同时对宫中御医有所排斥,故而医疗根本难以起效,这一直让两位老祖宗忧心忡忡。 而现在,有一个医术更为高明的人出现,而且还是个女子,不仅日常的治疗方便。而且同为女子,彼此之间还可以相互交流,说不定对于公主舒缓心情有帮助,至少能让她有个伴。 最为重要的是,两位老祖宗从内侍口中得知,女儿对这个柴敏言不排斥,而且十分欣赏,心怀感激。再者,柴家女似乎也有把握能治好公主的疾病,这让她们看到了希望。 眼看着女儿日渐消瘦沉沦,被疾病折磨的不成人样,两位老祖宗心里当真是着急! 曹氏不敢耽误,随即便派人前去调查,得知柴敏言确实曾跟随洛阳名医学习过医术。加之柴家出身清白高贵,柴敏言又以容貌清丽,温婉贤淑出名,用起来也能放心。 “总算是有转机了,你就放宽心吧!”曹氏轻声安慰自己的好姐妹,如今她们也算是相依为命,相互陪伴,真正的姐妹情深。 苗氏道:“昕儿早早没了,只剩下了福康一个,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仁宗次子赵昕也是苗氏所生,可惜过早夭折。故而将所有的爱全都转移到了女儿身上,对女儿格外珍视!有时候她觉得老天爷对女儿不公平。她的婚姻已经很不幸了,何故她的身体还要如此受折磨? 曹氏轻叹一声,十分同情苗氏,但是那种心情却始终无法感同身受。毕竟她自己无所出,所以也无法理解那种失去的痛苦!唯一让她伤痛的便是那个孩子,本来是寄予厚望的,可是到最后…… 虽说时隔多年,可是每每想起来。曹氏还是忍不住心痛不已!弟弟曹佾提过好几次了,为了大局,她嘴上说不在乎,但是内心之中也着实想念! “放心吧,柴家的女子兴许会有办法的!”曹氏对此充满希冀,老天爷不会这么残酷,不至于夺走她们仅剩的唯一! 于是乎一道懿旨送到了五丈河边的柴府。宣柴敏言入庆寿宫觐见。 骤然听闻消息,柴家上下还颇为担忧,不知是福是祸。柴啸与柴咏都很是惊奇,(侄)女儿怎么会引起太皇太后的注意呢? 他们猜想着女儿生的貌美如花,名气很大,正好又处在婚嫁的年纪。难免让人多猜疑,多担忧。 好在柴若讷及时解释,是因为妹妹救了楚国大长公主的缘故,想必是太皇太后要表示感谢的。 柴家人这才稍微放心一点,柴敏言本来并未放在心上。却不想太皇太后搞得如此隆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次日一早。柴敏言便来到庆寿宫拜见!不管怎么着,太皇太后召见,是都莫大的荣誉,必须格外珍惜的! “臣女拜见太皇太后!”柴敏言出身贵族家庭,宫廷贵族礼仪自然熟悉,见到两位老祖宗的时候表现端庄得体。 太皇太后瞧见面前这位风姿卓越的女子,轻轻点头,如此美貌当得起汴京第一美人的称号。 “免礼!” “谢太皇太后!” “前日多亏你在金明池相救我儿,多谢了!” 柴敏言立即明白,太皇太后身边的这位老夫人就是楚国大长公主的生母昭节贵妃苗氏。 “太皇太妃言重了,这些都是应该做的。”柴敏言躬身示意,不敢居功。 “很好,很有善心的孩子!” 太皇太后曹氏又问道:“听说你医术不错?” 柴敏言轻轻一笑,腼腆道:“只是与家师学过几天,懂得一些医理药学罢了!” “谦虚的人都会这么说!”苗氏轻轻一笑,越发的有信心了。 “太皇太妃谬赞了!”柴敏言在这两位老祖宗面前,表现的相当谦虚谨慎。 曹氏问道:“依你之见,公主的病情如何?” “这……” “没事,说实话吧!”曹氏轻叹一声,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柴敏言道:“公主五内郁结,身体虚弱,若是不及时治疗,只怕……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啊?”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苗氏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 “那能治好吗?”曹氏的神情突然间凝重了许多,与苗氏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柴敏言道:“若是能够疏导公主的心情,配合药石之功,还是有些许机会。” 听到这个答案,两位老祖宗放心不少,问道:“你愿意为公主医治吗?” “我?承蒙太皇太后抬爱,只是小女子医术浅薄,只怕……”对此柴敏言略微有些意外。 “不必谦虚,医术如何,想必你自己心里有数。”曹氏道:“你不必有其他担忧,公主的病情如何,我们心里有数,即便是……即便是有什么,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为重要的皇室成员治病,是有风险的,历史上不乏御医救人失败,被泄愤陪葬的例子。柴家的身份敏感特殊,所以柴敏言不得不慎重,直到太皇太后做出如此保证之后,这才放心。 医者父母心,她是个仁爱善良的女子,见死不救的事情是做不来的。何况,她也着实同情公主的遭遇。 “臣女愿竭力一试!”柴敏言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但是要说万全的把握,还是很有压力的。只能是尽力而为。 太皇太后曹氏轻轻点头:“好,这段时间你就居住在皇宫之中。专心为公主医治吧!” “是,不过……”柴敏言轻声道:“不过臣女有个请求,先回家一趟,再入宫可否?” “怎么?怕家里人不放心?”苗氏道:“没事,我会派人前去打招呼的,还可以将你的父母家人接入宫中见面……”她是担心女儿的病情,故而想法上略微有那么一点自私。 “不是……是有点另外的事情……”柴敏言吞吞吐吐,脸色微微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不知该如何解释。 “哦?”曹氏是过来人,也善于观察,瞧见柴敏言的神色,再联想到她的年纪,心中隐约猜测到几分。说道:“那好,你便出宫去一趟,不过呢。不要耽搁的太久,公主的病情你也是知道的!” “多谢太皇太后,敏言省得!”曹氏瞧见柴敏言嘴角那一抹喜色,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对了,那个林昭是你的朋友?”太皇太后随口问了一句! 柴敏言冷不防有这么一问,脸色在一瞬间微微有些不自然。轻声道:“与家兄有些交情……” 只是这样吗?太皇太后可是听说了金明池边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林昭那首文采风流的《鹊桥仙》,同时想起什么,立即就了然于心了。 “可惜啊,本想当面道谢的,不想皇帝让他出使。只能等回来再说了!”曹氏轻叹一声,目光落到柴敏言身上。似乎已经猜到这位小美人着急出宫去做什么了。 “帮我代为向他道谢吧,并祝他出使顺利!”曹老太太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 “好,啊……”柴敏言先应了一声才猛然反应过来,可惜为时已晚,无意间很多信息都暴露了,顿时俏脸一片红霞…… 倒是两位老祖宗相对一笑,很是开怀…… “大娘娘把柴敏言留在了宫中?”赵颢听到消息,略微有些惊奇! “不错,听说是让柴家女为楚国大长公主治病!”一名心腹道:“日前在金明池,大长公主晕倒了,是柴敏言所救!” 赵颢暗自思索,如果是为姑姑治病,那就意味着柴敏言要常住宫中,岂非意味着自己的机会多了许多?再者,这也算是缘分,姑姑晕倒正好就让她给救了,莫非天意如此? 赵颢盘算着,未来一段时间,该时常去庆寿宫向皇祖母请安才是!待到时机成熟,皇祖母与姑姑都开始喜欢柴敏言的时候,些许事情提出来,将会水到渠成,嘿嘿! “听说那晚在金明池边相救大长公主的还有林昭!” “林昭?”一提到这个名字,赵颢就恨的咬牙切齿! “听说官家让他去出使吐蕃了!” “哼,且让他张狂着吧,回来了再说!”赵颢的表情相等的狰狞,眼神之中的恨意久久挥之不去! 七月初九,皇帝赵顼下诏,林昭调任礼部郎中。 林昭隐约已经成为大宋朝升迁最快的年轻官员,成为瞩目的焦点。很对人已经察觉到,林昭已经从青苗法的风波中走了出来,依旧是容光焕发,风光无限。 随后,皇帝宣布,由林昭率领使团出使河湟吐蕃。 消息传出,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官家有用得着林昭的地方,才召回来的。但是更多人感觉到,能够被委以如此重任,完全是重用的节奏。 因为已经入秋时分,河湟一带天气已经开始转凉,若不及时出发,等到了冬天,西北无比寒冷,道路难行,多有不便。 所以一旦确定下来,行程比较紧凑,也略微有些仓促。 不过好在使团早有出发准备,一应用度都已经安排的七七八八,倒是与亲朋好友道别的时间略微有些仓促。 林昭在汴京待了不到一个月,又要匆匆离开,江南居上下气氛难免有些低沉。尤其是沐思虹,自从与林昭成婚之后,彼此根本没有长时间分别过。但是这一次,只怕要分别许多…… 离别伤悲,终于还是有这么一天。沐思虹知道,随着夫君的仕途不断往前,外派公干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少不得要多有伤离别。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沐思虹终于能够体会到那些怨妇思君的心情。 这些道理沐思虹都懂得,可还是忍不住眼角含泪,抽噎道:“这是几件棉衣,都为夫君准备好了,听说西北天气寒冷,夫君肯定会用得上的。” “嗯,还有这个,皮裘的护膝,夫君骑马的时候能够保暖……”沐思虹来回忙个不停,生怕忘记了什么,尽职尽责地想要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林昭见状,说道:“好了,都已经够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放心好了,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嗯!”沐思虹应了一声,看到夫君那满含关怀与柔情的眼神时,心头的离别伤感再也忍不住,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林昭一把将爱妾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安慰道:“没事,不必担心,等着我回来就是了。” “嗯!”沐思虹哽咽道:“林郎此去,千万小心珍重,郎君是妾身所有,妾身在汴京等着夫君”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林昭觉得,不过是出使一趟青唐城而已。河湟吐蕃怎么着也算是宋朝的附属,而且与宋朝的关系不错,危险程度应该不高。 “嗯!”沐思虹眼圈发红,轻轻擦拭脸颊的泪水。正在此时,有人来报,柴若讷兄妹前来。 “若讷兄,敏言姑娘,你们怎么来了!”林昭急忙出门打个招呼,随着彼此日渐熟稔,也便得寸进尺,直呼柴敏言芳名。 柴若讷笑道:“听闻你要出使吐蕃,特意来送行的。” 沐思虹已经擦去眼眶里的泪水,走了出来,恰好听到,心中不禁一动。女儿的直觉告诉她,这位柴小姐绝对对自家郎君有意。 柴敏言微有羞涩,说道:“我是受太皇太后所托,一来是道谢,二来是预祝林公子出使成功!”曹老太太一句话,倒是让她有了一个绝好的借口,否则怎么出现在这里?还真有些难为情! “太皇太后?” “因为前日我们在金明池救了大长公主,故而太皇太后召我入宫为公主医治!”柴敏言解释道:“本来太皇太后也要召见你的,奈何你有出使的使命在身,所以让我代为转达!” 即便是曹老太太转达谢意,何以非要让柴敏言转达呢?林昭灵机一动,趁机问道:“这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吗?还是有姑娘你的祝福?” 柴敏言嫣然一笑道:“敏言也希望公子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第二零八章安乐窝 七月初十,使团便出了万胜门离开汴京,踏上西去出使吐蕃之路! 此番出使以礼部郎中林昭为首,另有随行人员数十,皇帝赵顼特意派出五百禁军将士作为护送。至于出使的名义,便是为吐蕃赞普董毡之母乔夫人贺寿! 出发之日,林昭与沐思虹少不得一番依依惜别!奈何皇命难违,身负重任,沐思虹也只好目送夫郎林昭远去! 林昭骑在小白龙上,昂首率先离开汴京城!之前在杭州,小白龙没有用武之地,返回的时候乘船,林昭特意命人骑乘送来汴京,这次西北之行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出了汴京,沿着大河向西走,经过西京洛阳,然后入关中,经长安,过陇右,入河湟。在古代,距离已经算是相当的遥远,而且道路难行,此番出使的艰难之处也就从这些方面体现出来。 不过最初的时候都还好,都是在大宋境内,而且还是关中河洛这种富庶之地,日子相对好过。 这日来到洛阳城外,天色已经不早,苏岸前来请示:“林郎中,今夜我们入城休息可好?” 出使吐蕃,随行五百士兵,统领之人正是苏岸!林昭对此不置可否,皇帝肯定要派人跟着,这个肯定不可避免,有个人也不错,还是相对熟悉的人在身边,自然最好不过。苏岸与林昭也算是有默契了,之前多有合作。而且之前也出使过辽国,相对算是比较有经验的。 林昭点头道:“好吧。知会洛阳的地方官,我们进城休息。后面的苦日子多着呢,现在舒坦几日还是可以的!” 做好安排之后,林昭才想起来洛阳的地方官是西京留守司马光,心里不禁有些担忧。不知道司马学士会是什么态度,别因为自己的立场而有什么想法就是了。林昭甚至在想,或许进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应该果断在城外扎营才是。若是换来一番拒绝或者羞辱,可真就不划算了。 让林昭没想到的是。司马光竟然出奇地配合,派人迎接使团入城,而且还早早地命人安排好馆舍共随行的官员以及士兵休息。 难不成是因为上次上疏议论青苗法,被司马光看作是自己人了?这是林昭能够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 洛阳似乎是一个让人惊喜的城池,林昭本来还想着趁这个难得傍晚,好好看看宋朝时的洛阳城。看看波光荡漾的洛河,看看传说中的天津晓月。抑或者去白马寺上香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可是当自己还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洛阳的官员们已经开始热情准备了,林昭收到了一张请柬。至于落款的署名则是司马光! 司马光在天津桥附近的一所宅院里设宴,邀请了一些文人墨客,林昭也是邀请的嘉宾之一。 林昭有些惊讶,司马光竟然邀请自己赴宴。这绝对是一件让人惊奇的事情。因为之前与王安石亲厚,与司马光的接触很少,估计司马学士根本没有将自己看在眼里。 这种人也高攀不上,故而对司马光的了解很少,其中很大一部分甚至是停留在司马光砸缸的故事上! 不过林昭心里也清楚。这位可是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的作者。这位也是大宋政坛上一位影响远大的官员,激烈地反对王安石的新法。是保守派的象征。日后还曾登上宰相的宝座,将所有的新法全部废除,也是一位铁腕人物。 如今虽然在洛阳做西京留守,暂时远离了政治中心汴京,但是并不代表他离开大宋朝政坛。司马光在大宋朝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影响力很大,他邀请自己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林昭心里满是好奇,不过既然司马光邀请了,不去怎么能行呢?所以,林昭还是如约出现在天津桥头的花园里。 到了之后,林昭才知道,这里是邵雍的府邸! 宣徽北院使王拱辰在担任西京留守期间,曾就洛阳天宫寺西天津桥南五代节度使安审琦宅故基建屋三十间。因为天津桥头,是风景绝佳的繁华之地,房屋根本的基础在,修建的时候又精心,虽不至于雕梁画栋,有多么奢华。但是清新雅致,匠心独运,也是别有一番景致。 这所宅院随后便送给了邵雍大师,被邵大师称之为安乐窝! 至于邵雍,林昭虽然了解的不是那么的清楚,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有所耳闻的,也算得上是如雷贯耳。 没想到宴会竟敢是邵雍大师的府邸进行,那么作为主人的邵大师肯定是会出现的。能有幸见到这样的传奇人物也不错,要是有机会倒是可以让邵雍大事给占卜一下,看看前程到底如何! 林昭也只是这么一想,此番西行,原本也只打算在洛阳待一晚而已,这个宴会也只能是点到为止。 来到“安乐窝”门口,早已邵府的仆从在此迎接,见林昭到来,便直接上前问道:“可是礼部的林郎中?” “你认识我?”林昭有些惊讶,自己从未到过洛阳,这个仆从何以会认识自己呢? 那仆从笑道:“家主人吩咐了,若是见到一位弱冠青年,威仪俊朗,器宇不凡,必定就是林郎中了!” “哦?”林昭心中暗笑,这到底该算是一种贸然的行为,还是邵雍大师神机妙算呢? 进入府邸之后,林昭才发现,有这样的断言着实在情理之中。因为今晚前来赴宴的大都是些中老年人。 西京留守司马光自然就不必说了,还有一位著作佐郎、崇文院校书张载。 张载已经五十多岁,也是仁宗嘉佑二年龙虎榜那年的进士,如果只当他是一位管理文化典籍的不得志官员,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他是北宋著名哲学家,理学创始人之一,号称“张子”。程朱理学在历史上是何等有名,但实际上其代表人物程颢、程颐,最初的思想就是从他们的表叔张载这里获得的。张载是关学创始人,封先贤,奉祀孔庙西庑第三十八位。 其庙庭与周敦颐、邵雍、程颐庙、程颢庙合称“北宋五子”庙。在重视礼教文化,儒家思想的古代,这样的人物虽说在政治上的成就不是那么显著,但是他们在学术界的地位是相当高的。 所有的官员都是读书人,宋代又是一个文峰鼎盛的年代,继而他们在政治上也必定有着莫大的影响。 邵雍以易学出名,但实际上在哲学方面的见解更加高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然与张载这样的大哲学家多有来往了。所以在邵雍的花园里遇到张载,一点也不奇怪! 同来的还有程颢、程颐两兄弟,此事他们的职位是西京国子监教授。表叔兼老师的张载在此,他们还会远吗?相比来说他们的年纪还比较小,虽说已经开始有独到的见解,但是相比于表叔张载,以及名动天下的邵雍大师来说,他们还是稚嫩了许多。不过在洛阳,他们都算得上是名士!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些作陪的人员,出身与名声相对就不是那么响亮了。 一群名士的晚宴,邀请自己来参加,林昭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但是心里对于这场晚宴的期待感却并不是那么强,尤其是张载与二程在此,说不定到时候又会大谈理学,抑或者是哲学这些让人头大的东西。 再者,对于程朱理学,林昭并不是很喜欢,甚至还略微有些排斥,尤其是朱熹那句“存天理,灭人欲”。虽说也算是一代圣人,但是有些想法或者学说,对于后世的影响着实难以估量。对于人思想的禁锢不言而喻,乃至于后来的明清时期,先进的文明逐渐开始落后,与此也是有所关联的。至少,对于女性的地位,以及生活等诸多方面,产生了很不公平的影响。 虽说朱熹是许多年后的人物了,但是理学思想是从二程这里开始的,所以隐约之间,林昭的感觉也就莫名地不是那好! 所以林昭自从进入邵雍府邸之后,总觉得有那么点格格不入,故而避开了交谈的人群,欣赏花园中的景色。 不得不说,王拱辰还是花了些力气来修建这所府邸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建筑都颇有特色,古朴之中不失清新,匠心独运的设计处处可见一斑。 树木花草并不十分名贵,但是点缀的恰到好处,美艳而不失庄重,其中还透露些许雅致。与主人邵雍的身份很是匹配! 站在高处,远远地还能见到洛水荡漾,当真可以说是风光无限,景色优美的好园林。难怪邵雍要将此处命名为“安乐窝”,在此居住当真是安静恬淡,别有一番乐趣! 就在林昭此处观景的时候,远处三位年纪偏大,却气度不凡的老者走了过来。林昭一回头,瞧见其中一位正是西京留守司马光。虽说彼此之间没有多少交情,但还是认识的。 至于另外两位,想必就是张载与邵雍大师了。林昭看见他们的时候,三位老大人也正好打量着林昭! 第二零九章如鱼得水 邵雍大师一出来,就在上下打量着林昭! 偌大的花园里,唯有他这么一个青年才俊,故而很容易就能确认林昭的身份。 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邵雍心里便猛然一动! 俊朗的外貌,英气逼人的眼神,而且眼神之中还有一种格外清澈,而又深沉的东西,气宇轩昂,是首先能够想到的形容词! 即便只是在花园里随心所欲地散步,但步伐之间是那样的坚定,隐隐也有些许威势,浑身上下透露出来一种强大的自信。这让邵雍眼前一亮,年轻人里有如此气势的可不多见,怪不得王安石和司马光都对此子称赞不已,原来果真有非凡之处。 初见这一看,只是寻常人的眼光,邵雍大师打定了主意,走近了再看个分明。 林昭也是识趣之人,见到三人走来,上前略微欠身道:“见过三位老大人!” 为人谦逊,彬彬有礼,这一点让人感觉很好,第一印象立即就提高了许多。 司马光微笑道:“东阳啊,得知你出使吐蕃,经过洛阳,冒昧邀请你,还请见谅啊!” 邵雍与张载顿时神情一动,司马光向来是严肃出名的,平日里可以说是不苟言笑,今日能当面笑着与林昭说话,当真是难能可贵。 林昭谦逊道:“司马大人言重了,你的邀请是我的荣幸,何况此处高朋满座,能与诸君共处。实在是获益良多!”虽说这话说的有些违心,但是在这些人面前。奉承话还是要说的。 邵雍也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观察林昭,这一次的观察更加深入,已经用上他所擅长的相面之术。 林昭的长相俊朗,但是青年之中不乏面如冠玉之人,但是邵雍一眼就发觉了其中的不一样,仔细一看发现了两个很让人震惊的事情。 首先一个,林昭似乎天生贵像,而且还是出生在特别的大富大贵之家。可是似乎又因为什么原因被压制。天生的富贵命格受到破坏,不禁让人惋惜。 再一个,便是林昭的先天之数,如果按照这个面相来推断,他的年纪……抑或者寿命似乎不会很久,像是有早夭的趋势。 可是林昭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身体十分健康。气息悠长,气势也非同小可,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与证明,让人难以置信。 这完全是乱天数的节奏,到底是怎么回事邵雍不知道,也解释不清楚。但是她敏锐察觉到了林昭身上的非同寻常。 天数与命格息息相关。这边天数稍微发生了偏差,命格也有跟着发生了变化。这种变数似乎是对林昭的富贵命格的一种补充,不仅修复了遭受的破坏,而且还是很好的补充与提升。也许之前的富贵程度已经很高,但是现在无疑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但是究竟富贵到什么层次。情况到底如何,邵雍竟然完全看不透。只是看到一个耀眼的明星闪烁着的光芒,未来甚至会光照大地… “怎么会这样?”邵雍心中满是惊奇,同时也疑惑不解,为什么自己一身本事在别人身上屡试不爽,放到林昭身上,骤然间就有些不灵光了呢?此子究竟要不同寻常到何种地步啊?原因何在?这是邵雍自己好奇,甚至有些纠结的地方。 也罢,邵雍心中暗叹一声,有些事情还是要承认的。不管怎么着,他邵雍不可能无所不能,虽说很异常,但是看不透也并不为怪。只能说这个林昭着实太特殊了,越是如此,邵雍越发的好奇了! 突然之间,邵大师猛然想起来,月前那个自东南而起的紫气,隐约有北移的迹象,而且紫气的浓郁程度正在加强,如果是这样话的…… 邵雍的目光突然落到林昭身上,他刚刚从杭州返回,经过中原之地去往西北,这种移动轨迹似乎十分相似。而且林昭最近也正风头正劲,刚刚走出之前的黯淡,前程一片光明,这与紫气浓郁也十分吻合。 最近一段时间,东南方的杰出人物之中,唯有林昭符合这个特性。而且他的面相之中透露出的那种强大的富贵气,更是非同小可,当许多的巧合汇集在一起的时候,便不再是巧合。 在此之前,邵雍就有过猜疑。现在见到林昭本人的时候,邵雍的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难不成当真是他?冲紫薇之人是他? 不对啊,他可是官家最青睐的心腹,圣眷优渥,而且观林昭本性也是纯良之人,怎么呢? 邵雍旋即又轻轻摇摇头,兴许是自己看错了,抑或者是想多了,只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罢了! 看的太久,想得太多,邵雍不禁有些头疼,朗声笑道:“好了,东阳且现在四处看看,老夫先去招待一下客人!” 趁着这个空档,好好休息片刻,收摄心神,然后再瞧瞧。邵雍心中的好奇心并未因此减少半分,只是想要看看林昭的命格似乎格外耗费精力,足可见此人确实非同一般,所以还是要谨慎处置。 他是此间安乐窝的主人,出面招呼客人是必须的。不过邵雍离开的时候,顺道也把张载给带走了,无疑正好为林昭与司马光留出一个单独交流的机会。 “东阳啊,你知道今日老夫为什么邀请你前来吗?”花园边,司马光与林昭一同看着落阳余晖映照下的洛河,轻声询问。 “可是因为那封官员青苗法的上疏?”林昭道:“不过司马大人不要误会,在下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林昭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件事让司马光误会,把自己划归到旧党之中,虽说如今与王安石的关系堪忧,但自己也不至于墙头草随风倒。或许在内心之中,林昭依旧是偏向新法的。至少到现在为止,始终坚持认为,王安石的新法本来是好事,只是下层的官员在执行的过程中出现问题,本意始终是好的,而且是可以改良推行的。! 司马光十分理解林昭的心情,轻轻点头道:“东阳之意我明白,你也莫要误会,若是你以为是王介甫与你有的嫌隙,抑或者是你反对的青苗法,我便会对你另眼相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与王介甫虽然意见不同,但只不过是在治国理念上有所不同,是君子之争。谁要是想要从中投机取巧……老夫眼里是不揉沙子的。” 司马光虽然固执,甚至思想有些保守,但是为人还是相当正直严肃的。尤其是在各种大是大非方面更有原则性。 林昭轻轻点头,现在他算是有些明白,新党多小人,旧党多君子的说法是有些道理的。有司马光这种正直原则的人物在,君子气节抑或者是素养都要告上许多。反观新党,王安石太过执拗,吕惠卿又是个善于钻营的小人,还有王相公的一群学生,更是不择手段。 反倒是司马光这边,旧党的虽然固执饱受,有时候坚持起来也会让人分外难受。但是他们总体的素质都很不错,修养也好好许多。 司马光道:“老夫之所以注意你,是因为你有一个善良仁慈之心,至少没有削尖了脑袋,去曲意逢迎,只想着升官发财。你愿意为了百姓的安危与生活讲真话,一心为国,一心为民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只是因为这样?”林昭试探着问道:“假如我说的与你主张的东西不相同,你会生气吗?你还能像现在这般理智吗?” “呵呵……”司马光再试试淡淡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是所有人的通病。司马光也不能例外,要不然怎么会有司马牛的称呼呢?从谏如流,对于任何人而言,难度都不小。 司马光这才道:“人总是有些自私,有些自傲,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啊!”历史上,司马光也是相当固执的人,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肯改变,似乎也不容易听进去别人的意见。 宋神宗死后,年幼的宋哲宗登基,高滔滔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政,宰相正是司马光。而他一上台,无论好坏,立即将所有的新法全部停止推行,内中情形可见一斑。 今日林昭一番话,无意间算是触动了司马光的深沉的心思,也算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只是不知道对司马学士是否有效果…… 司马光说道:“东阳啊,老夫也不想让你改变什么,或者相信什么,你只需要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变即可。为官者,忠君为民,利国利民,有利于大宋朝的事情,放手去做就是了。”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鼓励,司马光突然之间很是豁达。对于林昭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获得了旧党代表人物的认可,如果以后做得好,完全可以在新旧党之间如鱼得水。 也就在此时,邵雍大师去而复返,宣布晚宴开始,邀请司马光与林昭过去就坐!同时眼神时不时还是会落到林昭身上,继而落到东南方已经隐没在黑暗之中的天空,眼神有些复杂! 第二一零章格物致知 入席就坐之后,林昭见到了多位洛阳名士! 林昭作为其中最年轻之人,自然而然受到最多的关注。虽说年纪轻轻,职位不高,学问似乎也一般,但是没有能够否认林昭的名气大。 侦破辽使被杀案,出使辽国,还误打误撞地帮助辽国解决了一桩叛乱,据说还是萧皇后与太子、公主的救命恩人。每逢辽使来汴京,都会问及林昭,已经传为一桩趣闻。 在登州阿云案中的表现,更是在某种程度扭转了大宋朝改革变法的趋势,使得熙宁变法能够突破重重阻力,得以顺利推行。 在杭州的作为更是惊天地泣鬼神,平定了一场叛乱,为北宋开国以来长房和二房的斗争再次划伤一个逗号。随后还毫不留情地将余杭郡王赵宗咏父子拉下马! 濮王一系在大宋朝的崇高地位受到冲击,对宗室、乃至朝局都产生了微妙的影响。 林昭破坏力惊人,每到一处总是让一些人难以安心,甚至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 不过林昭让眼前这些人熟知,或者在意的则是因为前段时间在青苗法中的态度和作为。 先是在不经意之间帮助王安石开启变法,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是王安石坚定的支持者和追随者,曾几何时,甚至把他与吕惠卿相提并论。 但是事实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当真正开始推行青苗法的时候,林昭出乎意料地提出反对。虽然他反对的方式并不是那么激烈。动静也不大,但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以及以前的作为,注定了会引起轩然大波,受万千关注。 有人猜测林昭是因为与王安石父子关系出现裂痕,立场才有所改变的。但是通过过往的了解和适才短暂的交谈,司马光明显能够感觉到,林昭是出自于本心的选择。要知道,司马学士暗中注意林昭很久了,而且看人的眼光也颇为独到。 林昭并非是为钻营升官之道才为王安石做事的。其实仔细看看,林昭实际上没有真正意义上为王安石做过什么。他从来都是就事论事,只是事情做完的会产生的相关影响让人有所误会罢了! 也许在此之前,林昭确实是看好王安石变法的,也愿意表示支持,但是在实施的过程中,他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说明林昭在这个过程中在不断成长。他是一个心地纯良的年轻人,至少在青苗法这件事情上表现的更为理智公正,颇有几分为国为民的忠义。他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会因此而做出相应的选择。 在场有许多人觉得,林昭今后在变法上的立场会转变为保守,甚至成为旧党中人。但是司马光却并不这么认为。尤其是林昭对自己的那番话,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宋朝时期,随着桌椅的不断完善,虽说合餐制已经越来越多,但是在主流的宴会场合。还是以分餐制为主的。 今日邵雍安乐窝宴客就是如此,一人一案。桌上放着些许餐具与菜肴。 既然是分餐制,那座位的安排自然就有讲究了,林昭的座位仅次于程颐、程颢。至于其他一些前来作陪的“名仕”,自然屈居后位了。 因为在场之人大都是学术大家,谈论的东西自然离不开诗书礼仪,儒家典籍了。 这些并非林昭所擅长,听程颐、程颢兄弟提及什么理,什么气,天理如何等等,林昭只能望而兴叹,几乎搭不上一句话。 只听程颐道:“理先于万物的,万物皆只是一个天理”,万事皆出于理”,有理则有气。伦理道德,纲纪法度皆由天理所定。遵循便合天理,否则是逆天理。” 程颢又充道:“人性本善,性即理也,气禀不同,因而人性有善有恶。所以浊气和恶性,其实都是人欲。人欲蒙蔽了本心,便会损害天理。故而“无人欲即皆天理”。” 林昭心里咯噔一下,这应该就是程朱理学中,存天理灭人欲最初的来源吧!虽说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更有种荼毒千年的感觉,林昭心里微微有些不舒坦了。 程颐道:“这是我兄弟最新的一些想法,与表叔讲‘气’之道略微有些差异,还请表叔见谅!” 毕竟他们兄弟曾经师从于表叔张载,如今搞出与师父不同的学说来,心中难免担心会有违尊师重道…… 张载却摆手笑道:“正叔多虑了,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到你们如此有想法,如今潜心钻研学问,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你们的想法很好,很有见地!” 正叔是程颐的表字,听张载如此说,两兄弟稍微放心一点。那边邵雍也道:“许久不曾见到如此精辟的见地了,伯淳、正叔很有想法啊,继续说吧!” 难不成平日里这些人的晚宴都是学术讨论会吗?林昭不禁有些头大。如果只是如此的话,何必要邀请我呢?到底是想让我学习儒家典籍,还是让我来受折磨的呢?林昭心中只能报之以苦笑,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好好听着就是了。 那边二程兄弟得了张载与邵雍两位大师的赞许,心中兴奋,继续滔滔不绝。只听程颢道:“天理盛则人欲灭,人欲盛则天理衰……比如女子,董仲舒曾在《春秋繁露》中提及:阳贵而阴贱……男尊女卑……故而女子孀居之后不宜改嫁,夫为妻纲,女子应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总而言之,话越说越是过分,全是关于存天理灭人欲,以及男尊女卑的话语。 其他的林昭并不在乎,随你们去说吧,但是如此论及女子的地位与男女关系。对于林昭这么一个现代的文明人而言,着实听不下去了。 所以林昭的表情微微有种不自然。而这一幕恰好被上座的邵雍瞧见,不禁问道:“东阳可是有什么不同见解!” 程颐与程颢的目光也落在林昭身上。说道:“不知东阳对此有何见解?” “但说无妨,我们也好讨论一番!” 林昭本来没兴趣参加的,但是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不说两句似乎过意不去。当即道:“见解谈不上,只是适才伯淳兄谈及男尊女卑……这个虽然有些道理,但是……” 毕竟在古代,尤其是进入父系为主的封建社会,男性是主要劳动力。社会地位相对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何况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要是公然全盘反对,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林昭委婉道:“但是女子并非附庸,她们也有自己的地位与价值,她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追求幸福的权利。 名节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罔顾了女子的幸福。她们的存在,以及她们的权利吧?有道是阴阳调和,这个世界离不开男人,同样也离不开女子,他们存在的价值和重要性和我们是同等的,所以男女应该平等!” 林昭这番话多少有点惊世骇俗。在场之人都有些愣神了。男女平等?开什么玩笑?自从商周以来,男尊女卑似乎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多少年来根本没有人怀疑过。 即便是胡风较重,较为开放的隋唐时期,女子的地位似乎比较高。但是终究还是有限,还是要差男子许多。 否则武则天以女子身份登基称帝。就不至于招来那么严重的非议与激烈反对的了,这是几千年来形成的固定思维,天经地义。所以林昭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方面有些石破天惊的感觉,另一方面又像是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林昭,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惊讶,林昭的想法还真是奇怪! “东阳,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啊!”程颢道:“女子当须重视贞洁,懂得礼义廉耻,夫妻之间……” “也许自古以来确实如此,即便男人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也不能将女子当作是附庸,忽视她们的感受……”林昭知道,男女平等这种后世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在现在很难让人接受。但是他还是想要表达出来,也许是会起到那么一丝作用,也算是为千年所有的女性尽点心吧! “此话当真奇怪?女子岂可与男人相提并论,男人三妻四妾,地位崇高本就如此。听闻你林东阳也有侍妾,你与她的平等在哪里呢?”有末座的陪客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至少我是真心喜欢才会娶回家中,而且一旦进门,我便会真心实意对对她,彼此有情义,而且只不是将她作为一个侍妾,或者是一个女子,这就是我所能给她的平等!” 林昭道:“礼教尊卑肯定是要有的,自然不能荒废错乱,我只是想说这个程度需要把握好。我们的要求不能太过苛责,有句话叫做矫枉过正,过犹而不及不正是如此吗?” 有人略微沉思,似乎为林昭之言所打动,也有人丝毫不为所动,连连摇头。甚至还有人鄙夷林昭,孔夫子都讲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们有此反应再正常不过。 司马光显然是会错了意,他觉得林昭倒不是说为女子争取什么,言语之中表达出来的核心思想在最后一句话。 过犹而不及,矫枉过正!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一无是处,比如王安石的改革策略…… 程颢道:“可是如此一来,岂非纲常废弛……” 纲常在古代史非常严肃的问题,林昭也不敢大意,说道:“礼制纲常自然不能废弛,无规矩不成方圆就是这个道理。只是凡事要有个度,要适可而止,百姓无论男女都要遵守朝廷法度,礼义仁孝,尊老爱幼之度,不过却也不必要存天理,灭人欲吧?” 搞了半天并非是根本分歧,只是个程度的问题!不过如此一来,就说明林昭并不认同程颐程颢兄弟关于理的说法了。 “东阳兄关于理有何见解?”程颢微微有些受挫,毕竟学说没有得到别人认可。 林昭本来不想纠缠于这些问题的。此时也算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道:“理固然重要。但是我认为,对于个人而言,心才是最重要的。” 邵雍心中顿时一笑,今晚的宴会还当真是非同寻常。关于学问的已经有“气”、“理”之说,如今林昭又摆出来一个“心”。当真是有意思,颇有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感觉。 甚至连司马光也来了兴趣,张载和二程兄弟有精彩见地是意料之中的。林昭则完全出乎意料。他们都很好奇,林昭这个“心”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林昭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被迫参与如此深奥话题的。事已至此,想要避退已经没有可能了。硬着头皮发言的同时,林昭发现这似乎也是个机会。 程朱理学固然在某种程度对后世产生了一些不利影响,但都是一代名家著书立说提出来的东西,潜移默化。对后世的影响不可估量。轻易是改变不了的,但是现在林昭有从根源上改变的机会。 或许“伪装”成为学术高人,提出一些想法,继而去影响程颐和程颢,以及张载、邵雍这些人。 林昭并未想过自己著书立说,成为一代大儒。但是完全可以借用别人之口,去宣扬这种理念。当然了,前提这个学说要有足够的魅力也说服力,让人心动,甚至让人信服。那么后世能与程朱理学不相上下的唯有陆王心学了。 林昭对于这些东西也都只是一知半解,这会只能是硬着头皮说点什么。相信即便自己说的很简单生涩。甚至有些许漏洞,对于这些学术牛人们也会有一定的启发。何况其实心学最初还是从程颢这里开始的,只不过后来被陆九渊进一步深化,逐步发扬光大了而已。 林昭侃侃而谈道:“所谓心即本心,也是人的精神,正如伯淳与正叔兄所言,要用天理在压倒私欲。但实际上更多是本心的选择,本心有善的良知,也有恶的私欲,人所需要的就是良知的选择。 如何才能保持善的良知呢?唯有格物致知,也就是靠实践来体会,在实践中不断自我反省,自我完善,从而做到知行合一。在不断的格物致知中,寻找方法解决问题,并且做到致良知。我们还需要在乎什么天理?在乎什么人欲吗?” 说完之后,大堂上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可以说是落针可闻。众人全部被林昭的言语给震惊了,看似朴实无华的语句,似乎说出了一个很深奥的道理。 林昭所言与二程兄弟的观点似乎是殊途同归,但明显能从其中发现些许的差异。其实不管是气还是理,甚至是林昭所言的心,本身所言阐述的东西差别并不是那么大。但是他们只是不断强调所为天理与人欲,用一种理论或者规则却约束人心,终究还是停留在了被动的规则上。 但是林昭呢?没有提出任何的约束,而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格物致知,通过实践与自省的方式,来不断提升自己,是一种主动完善与提升的行动,隐约之间似乎略微高出那么一筹!更为重要的是,这是一种主动面对问题,并且解决问题的方式。 不管什么时候,提出一个问题很容易,但是解决一个问题并不容易! 邵雍、张载与司马光很震惊,二程兄弟则不觉有些黯然,本来不成体系的一些想法,瞬间就有些凌乱,甚至有那么一丝不自信。林昭这个所谓的“心”与格物致知,着实带给他们不小的冲击。 他们不会想到,作为发言者的林昭,到现在脑袋还是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刚才究竟说些什么?他只是将自己能记起来的东西堆砌,用看起来条理清晰的方式讲出来,而实际上却是一片混沌。 林昭呆呆地看着眼前众人,没有一点反应?这是个什么情况?莫非说错了不该说的话?心中难免忐忑!早知道就扯这些稀里糊涂的东西了,以至于如此尴尬!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邵雍突然笑了,作为主人,他第一个打破了眼前尴尬而诡异的局面。 “东阳啊,没看出来你的学问深入,如此有见地!”邵雍赞叹不已,林昭的想法让人很震惊,弱冠之年便有这样的见地当真难能可贵。 林昭放下心来,知道稀里糊涂的装逼,算是成功了,摇头道:“哪里,只是小子平日里读书做事的一些粗浅想法,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指正。” 司马光隐约似乎明白了,林昭何以能在如此年纪,表现的如此出色。很大原因就是他这个看似朴实无华,却又很有道理思想。 只要于国于民有利,去做就是了,这是他告诉林昭的,又何尝不是林昭自己的想法呢?突然之间,司马光内心之中似乎被触动了。只要于国于民有利,何必非要去计较的那么清楚呢?格物致知,也许私欲是可以转化为良知的…… 一时间,司马学士似乎想通了什么…… PS:想法粗浅,也有些混乱,关于学术的东西可能说的不对,请见谅! 第二一一章远方的牵挂 汴京,庆寿宫! “臣女柴敏言见过大长公主殿下!” 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倚在榻上,瞧见一个美艳无比的女子莲步轻挪动走了过来,正是前几日在金明池边救了自己的那个女子。 “你叫柴敏言?”赵福康撑起身体,注视着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轻声询问。 说起来也真是的,人家救了自己的性命,却连恩人的姓名都都不知晓,想想真是有些失礼。 “是,臣女柴敏言!” “柴姑娘……” “公主不必客气,直接叫我敏言就是了。” 赵福康轻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敏言,你与崇义公府有何关联吗?” “回公主,崇义公的乃是敏言的伯父!”柴敏言轻声回答。 “这就对了,寻常人家是生不出你这等气质卓绝女子的!”想要猜到柴敏言的身份一点都不难,作为前朝的后周皇族,柴氏十分特别。汴京城里的柴氏贵族更是屈指可数,何况柴敏言生的如此端庄大方,衣着举止十分得体,尤其是礼仪都十分到位。若非是大户人家时间久了习惯成自然,寻常人等一时半会是模仿不来的。 赵福康问道:“是母后让你来的?让你来给我治病?” 想起那天在金明池边的情况,她能够大概想到柴敏言入宫的目的何在!除了给自己治病,还能有别的吗? “不。敏言首先是来陪伴公主的,其次才想要为公主殿下治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一点柴敏言十分清楚,最为重要的,她从太皇太后曹氏那里了解到,赵福康似乎对御医的治疗有所排斥。 如果是这样,想要为她医治,首先需要取她的信任。所以柴敏言打定主意,先与赵福康做朋友,舒缓了她的心理防线。能够成为她的朋友时,很多事情就会变的好办,说不定都能够迎刃而解。 别致的回答也让赵福康心中一动,至少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没用的唯唯诺诺,略微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加之柴敏言人长的漂亮,温婉贤淑。容貌秀丽,前日还救过自己,所以赵福康在心理上并没有多少抵触,很愉快地接纳了柴敏言。 柴敏言很清楚,这只是第一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楚国大长公主这才只是打开了冰山一角。不过现在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柴敏言随即便陪伴着赵福康在御花园里散步,彼此之间建立起更深一层次的互信关系。 “对了,那天和你一起救我的那个青年呢?他叫什么名字?”赵福康似乎饶有兴趣。 柴敏言低声道;“他叫林昭,爵位是钱塘县男,最近出使吐蕃去了!” “他叫林昭?你叫柴敏言?”楚国大长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神情有些激动,沉思许久之后低声吟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个《鹊桥仙》是他写给你的?” 当时赵福康就是听到了这么一首绝妙的好词,才一个人去湖边的。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曾经的时光是何等美好,只要经历过,便是一种幸福。想起当年与梁怀吉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赵福康感慨良多。不过当当年安歇温馨快乐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中时,嘴角还是会忍不住露出些许的笑容。对于她而言,回忆是一件非常美好,却又非常残酷的东西。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写的当真是绝妙!是啊,只要心中有情,彼此便能天长地久,彼此在一起有那么重要吗?人家牛郎织女一年才会面一次,尚且没有怨言,觉得很幸福。 而自己和梁怀吉,曾经在一起相守那么多年,也该知足了。此时在回想起这几个绝妙好句的时候,心中的想法也有些微妙的变化。似乎受到了某种宽慰,心态自然也就好了许多。 可是柴敏言可就不是那么轻松了,俏脸之中有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经意间也轻轻低头了,眼神也有些迷离。她今日是来开导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的,男女情爱也是必然要涉及的一方面。 这个对她而言有些为难,毕竟她还是一个出阁的姑娘,谈情说爱毫无经验,懂得也不多。好在情窦已开,只是表现方式比较特别罢了。在此之前,柴敏言一直在犯愁,该如何与赵福康切入这个话题。 此事让她为难了许久,可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如此轻松地迎刃而解,一首《鹊桥仙》立即将赵福康拉入了一个浓情蜜意的氛围之中。只是这样的开局,却让柴敏言有些羞涩,甚至有些难为情。 那晚,林昭一篇《鹊桥仙》在金明池边传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所有人都知道,那首词是写给自己的。所以有许多关于才子佳人的猜测与传言也就开始了,对此柴敏言并不反对,心中隐约还有些心如撞鹿的感觉。 虽说是传言,却也是让人幸福的传言,又何必理会呢?柴敏言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而今她最为在乎的还是林昭的想法,临别那日,林昭的那些“失礼”举动算什么呢? 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顾影自怜许久之后,说道:“敏言啊,这个林昭怎么样?看样子对你有情有意啊!” 有些话被当面亲口说出来,柴敏言顿时更加害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 赵福康最开始并没有发现柴敏言的异常表现,继续说道:“写出这么精彩的长短句。可见此人文采风流是肯定的,而且心思应该细腻。甚至还可能是个性情中人。单单是从这几点而言,与你还是般配的。 只是不知道此人的容貌身材如何?还有修养、习惯、职位前程这些都是要问个清楚的。否则,怎么能配得上我们汴京第一美人呢?” 赵福康本来完全是在打趣,可是说着说着,她发现柴敏言一直默不作声,表情似乎也有些怪怪的。俏脸上的红晕是羞涩是最好的证明,楚国大长公主当即会心笑道:“怎么?敏言动心了?要是果真看上,我可以让母后帮你指婚的。” 柴敏言这才略微羞涩地淡淡一笑。说道:“多谢公主美意……” “哎呀!”赵福康轻轻一拍脑门,笑着自怨自艾道:“看我这记性,真是的,我竟忘记了,那日在金明池边,你们是一起出现救的我,如此说来。你们是认识的,既然是这样,那么有些事情就是我多虑了,倒是你们自己更直接方便些……” 柴敏言一脸的娇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说话反而成为最好的解释,只见她遥望着西北。心中暗想:“他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一切都还好吗?” 江南居,后院的阁楼上,是林昭与诸女的住所。 一位医者正在为沐思虹切脉,美人则是一脸的焦急与期盼,等待着大夫的诊断的结果。 这两日不知为什么。晨起有些呕吐的症状,沐思虹顿时紧张起来。随即有些惊喜。呕吐不正是有身孕的反应吗?难不成是天可怜见,这次要有好消息? 沐思虹立即紧张不已,与林昭在一起已经差不多一年了,可是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让她很是着急。 希望这次能够好梦成真,只是如此好消息却无法第一时间告诉他,当真是遗憾。 “夫人!”医者一句话,将沐思虹的思绪带回了现实世界。 沐思虹急忙问道:“先生,怎么样?” “夫人最近两日可吃过什么油腻之物?”医者轻声询问。 “油腻之物?”沐思虹嘀咕着,问这个做什么?回忆道:“前几日用过些许油烹的吃食!” “这就是了!”医者道:“夫人就因为用了这些吃食,引起脾胃不适,才有恶心呕吐的症状。” “脾胃不适?”沐思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神情似乎也有些凝滞,呆呆地看着医者,问道:“先生,只是脾胃不适吗?难道不是……不是……” “只是脾胃不适,些许小事,在下为夫人抓几副药,最近饮食清淡些就好了!”医者只当是沐思虹担心病情会比较严重。 可是一转眼瞧见沐思虹脸上的错愕,以及眼神中难掩的失落,医者立即明白过来,说道:“夫人并非是有了身孕,还请夫人宽心,不要介怀!” “唉!”沐思虹轻叹一声,又一次失望了。 医者瞧见沐思虹的神情,说道:“夫人,请恕在下多嘴,夫人体质阴寒虚弱,之前可是受伤或者重病过?眼下只怕是不易受孕。” 沐思虹难过是难过,可听医者这么一说,立即有点小兴奋,问道:“先生,那你能治吗?若是能帮助我一二,定当重谢先生。” 那医者却摇头道:“夫人你体质独特,需要长时间调养,调养的药方也需要特别慎重对待。只是在下才疏学浅,怕是帮不了夫人。” “啊……”沐思虹随即又有点失望。 医者道:“夫人还是找一位名医,好好为你调养吧!” 名医?沐思虹有些犯难了,该去哪里找什么人呢?突然间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 只是这种事情找她真的合适吗? 同时沐思虹开始有些挂念那远去西北的夫郎!他还好吗? 杭州,秋天到来之后,钱塘县许多村民家里的棉花是丰收了。 答应他们的收购的孟氏商行很诚信,早早地开始设摊收购,同时付给他们约定好的那么多粮食。唯一不同的是,当时居中促成此事的林县令已经不在了。 今年的棉花卖了个好价钱,许多人都期盼着来年还会有同样的机会。棉花种植,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 可是新任的钱塘县令却并这么认为,正在不遗余力地推行各种青苗钱与粮食种植。村民得知来年的棉花种植无望,一个个都情绪低落。 同样难受的还有孟若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棉花基地,看样子是不成了,明年只能另寻他处了。于是乎在额外发给村民一些粮食之后,便将雪白的棉花送进了作坊,在这里进行纺织,接下来再进行进一步的加工。 “若颖姐姐,棉花已经收了,我们何时去汴京呢?”顾月伦似乎有些着急。 孟若颖摇头道:“不着急,棉花虽然已经收了,但还是要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待一切都妥当了我们再走吧!思虹已经来了书信,你表哥去西北出使吐蕃了,两三个月才能回来,所以我们暂且不着急……” “啊,去西北出使?”顾月伦顿时一惊,随即道:“此事千万要瞒着爹爹,不能让他知晓。” “是!”孟若颖抬头看向西北天空,喃喃道:“你还好吗? 洛阳,天津桥! 邵雍看着秋日的夜空,沉思了许久! 晚宴已经结束了,林昭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让人很是震惊! 如此气度,身份特点,以及很吻合的发展轨迹,都让邵雍觉得是那么的巧合。而今,林昭一番宏论出口之后,邵雍心里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林昭非同一般,身上隐约有些特质,与自己所寻找的那个东南紫气十分相似! 难不成就是他?邵雍惊疑不定了许久,虽然心中有很强烈的预感,却很难做出一个准确的论断。 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天空,在某一刻,邵雍猛然发现,东南紫气已经壮大,天际已经有一个微小的星辰作为代表。 而这颗星虽然黯淡弱小,但是隐约之间已经有冲紫薇的趋势了。不过在此之前,西北的天空似乎另有一颗客星来犯,使得东南之星本就黯淡的光芒更加微弱了…… 难不成此番西北有…… 邵雍看着璀璨的星空,突然轻轻一笑,这倒是个很不错的方法,让老天爷自己验证吧! 第二一二章漫漫西行路 关中古道,一支旗帜清晰的队伍正在缓缓西行。 当先一人,骑乘一匹白马,英姿勃勃,威武十足,赫然正是新任的礼部郎中林昭! 在洛阳只是很短暂的停留,至于那场晚宴,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已经忘的差不多了的。林昭的目的并非想要著书立说,成为大师或者圣人,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影响程颐、程颢兄弟,让他们用特殊地位和思想,去间接地影响以后千年的思想潮流。 能否起到效果,林昭并不知道,只是尽力一个尝试罢了!反倒是与司马光的那番谈话,更加有实际意义些!至于其他,则完全被他抛诸脑后了。 想要赶在严冬之前结束吐蕃的任务行程,就必须要加快速度赶路,早些赶到河湟青唐城。 过了洛阳,经过潼关便进入了关中之地。这里是秦汉唐的王都之地,本来也是何其的富足辉煌。 但是经历了唐末战争破坏之后,已经是残破不堪,已经不见当年辉煌。 自从五代开始,中原王朝的都城就移动到了洛阳和汴京一带,八水绕长安的关中已经不是首选。 一来是战争的破坏严重,城池受到很大损伤,人口也锐减不少。二来是黄河中上游破坏严重,关中的生态条件与富饶程度已经不似当年。 再者,也是最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交通。黄河流域在遭到不断的破坏之后,农业发达程度已经大不如前。粮食产量也随之下降,根本无法养活都城数量庞大的人口。所以不得不依仗江南的粮食。 这一点。是从隋唐就开始的事实。隋炀帝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开凿大运河,难道只是为了游玩方便吗? 可惜过于急功近利,最终便宜了李家父子。李唐王朝能够那么的繁荣兴盛,很大程度上也与运河密不可分。江淮与江南,对于北方中原政权的重要性不断增加。 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如何运输成为大问题。沟通南北的运河无意是最为重要的交通大动脉,王朝对于运河水运的依赖性也不断增加。 从长安到洛阳,距离运河越来越近。到后来位于运河沿岸的汴京无疑最为方便的所在。 黄河与漕运河道的地理环境与水情变化,导致船只很难西进洛阳,像唐朝那样直达长安更是困难。 加之宋朝国力不如汉唐,边防线也发生了很大改变。长安所在的关中一带,受到西夏与辽国的威胁,并不是那么安全,并不适合建国都。 所以长安就这么被放弃了。在宋朝的的地位与影响逐步开始下降。 不过长安依旧是西部最大的城池,因为由悠久的历史,矗立在关中大地,渭水之畔。经过宋朝开国百年的休养生息,也已经有所恢复。但是因为长期与西夏作战的关系,整个陕西路的情况并不是那么好。 林昭无暇在这座古城寻找昔年遗迹。感怀历史的沧桑,而是带着使团继续前行。 过了长安,沿着渭水直奔上游的关中门户大散关。 关中素来有四塞之地的说法,大散关实际上就是关中的西部门户,位置十分重要。 在此之前。经过的渭水平原,无论是道路还是安全都不必担心。还是相当舒服的。早前在杭州,苏轼曾经提起担任凤翔签判时的经历,对关中情形多有介绍,林昭多少熟悉一些。 “伯洲,你看渭水沿岸都是大片的农田,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果真不假,当真是物产丰富啊!”林昭瞧着沿途大片已经成熟,正等待收割的农作物,笑着一声感叹,很是欣喜。 出乎意料的是,身边的苏岸却是一脸凝重,脸上没有半分笑容。 林昭立即察觉到其中异样,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公子,农田丰收固然是好,可是要分地方,此处若全是农田,怕是就有些不妙了!”苏岸说话时间的神情很严肃,似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怎地?”林昭还是有些疑惑不解的,甚至还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 苏岸道:“此处已经接近大散关,再往前便是环庆路,是与西夏对敌的前线。公子应当知道,防御西夏,骑兵十分重要。” 对此林昭完全理解,毕竟他们这次去河湟吐蕃,就是冲着马匹的。 “除了向川滇吐蕃购置战马,朝廷也在各地实行牧马监,开辟牧场饲养马匹。毗邻西夏前线的陕西路该是重点才是,尤其是靠近大散关的地方,理该是饲养战马的牧场才是,何以会是大片的农田呢?” 宋朝为了解决战马缺乏的问题,曾经要求过一些百姓养马,供应马匹需求。但是民间的圈养之法,成本高,难度大,马匹的素质也差了许多。想要供应军队的需求,还是要牧场放养的马匹才是。 但失去了幽云十六州以北的土地,西夏又盘踞西北,宋朝严重缺乏草原养马地。因而骑兵也非常缺乏,在辽国和西夏的战争中,始终处于劣势。 为了改变这个趋势,宋朝在临近前线的北方各地,设立牧马监,专门划出土地开辟为牧场,进行马匹饲养。 比如河北路,以及防御西夏前线的陕西路都专门开辟了马场,专司马匹饲养。 为此在仁宗年间,朝廷还有过争执与讨论,王安石也参与其中了,并且一力支持陕西路转运副使薛向全权处置整个北方的牧马监。 薛向也是不负众望,至少整个陕西路这边的情况很好,开辟了不少的牧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情况也随之出现。 开始是有零星的百姓偷偷开辟牧场耕种。到后来再有管理牧场的官员,从上到下的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是亲自参与其中,大片的开垦牧场的土地。粮食产量确实提高,但是饲养马匹的数量却在不断减少。 皇帝赵顼也为此大为恼怒,之所以这么重视林昭沟通茶马道的提议,这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原因。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皇帝只是认为马匹数量在下降,却并不知道牧场的土地使用发生了变化。 牧马监林昭是知道的,但是具体的牧场情况却不知晓。但是苏岸就不一样了,在进入禁军之前。苏岸曾经在西军之中待过,对这些事情都十分熟悉。故而一路沿着渭河西行,很快就发现了这些问题。 林昭摇头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牧马是如此,青苗法亦是如此,其实很多事情本身的初衷或者规定都是很不错的。问题往往就出在后来的执行上,本末倒置。适得其反也正是因此。这个问题要是不能得到解决,那么很多好想法,好政策最终还是无济于事,根本得不到实际应有的效果。 关于牧场的问题,已经是初见端倪,皇帝迟早是要知道的。待回到汴京也完全可以和皇帝略微提起。不过看到身边的苏岸,林昭又觉得自己完全是多此一举。 出了大散关再往西,要经过陇右之地,擦着西夏国的领地过去,然后直达河湟青唐城。 在此之前走过的都富庶安宁之地。一路上还有大宋地方官的照顾,方便又安全。而接下来却要面临许多不可预知的艰难险阻。虽说宋朝与吐蕃关系良好,毕竟经过的大都是荒无人烟,不大太平的境遇,马匪盗贼自然不必说了,光是自然条件都够让受了。 正是因此,林昭才决定在大散关停歇休整两日,一来是添置些用度物品,二来也是让人解解乏,养精蓄锐,闯过稍后的难关。 于是乎大队在大散关停歇下来,做稍微的休整,然后整装待发。 大散关作为一个主要的关口,军事防卫意义十分重大,相对来说商业和生活方面的东西就不那么完善了。 五百多人的使团,在当地驻军的配合下,暂时有了一个安顿之地。之后林昭带着苏岸并几名贴身护卫出营去了,到大散关所在的集镇上去用餐。更为主要的是,林昭想要趁此了解一下宋朝的西北民风,以及一些相关信息。 安远客栈在大散关一带十分有名,凡是出关前往陇右、河湟、河西、甚至是西域的商人大都在此居住。一来是因为条件不错,二来则都是为了取个“安全出远门”的彩头,所以生意非常好! 林昭出来吃饭,见此处的人最多,故而也就选择了这里。尤其是这里有许多的来往东西的客商,让他更感兴趣,可以从这些客商口中得到很多想要的信息,这将对自己此番出使大有帮助。 “公子,坐吧,西北苦寒之地,比不上中原,吃食也相对简单些!” 安远客栈的大厅里,伙计送上了几道招牌菜,据说都是当地有名的美味佳肴。林昭只是看了一眼,只觉得比江南居的美食差了千万倍。 不过这些是西北自然没法与汴京相提并论。何况西北本就是以豪放粗狂而著称的,自然条件也差了许多,想要吃到新鲜的蔬菜并不容易。故而桌上多是些肉食,看着倒也不错,还算比较诱人。 林昭知道,以后一段时间可能一直都会是如此,所以必须要学会适应。故而笑道:“伯洲说笑的,能如此丰盛就不错了。” “公子将就着用些吧,虽然不如中原和江南的菜肴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林昭一边享用美食,一边问道:“对了,如今西北,尤其是陕西路这边,防御西夏到底是个什么体系,什么情况?” 出使西北,林昭对于宋军与西夏之间的攻守形势,一些军事方面的事情比较感兴趣。毕竟前世也是警校学生,也算是半个军人,故而有种先天的好奇与敏感。 苏岸道:“西夏雄踞西北已经百年时光,我们大宋与他们打了许多年仗,虽说也有许多胜利。可是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始终如此撼动西夏的存在,所以我们只能采用较为被动的防御。 仁宗庆历元年,范文正公经略西北,将陕西路,分陕西沿边为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还有永兴军和保安军坐镇西北,对西夏是个很好的威慑。 当时范文正公修建了许多堡寨,确定了这样一个防御西夏策略,曾经多次让党项骑兵望关兴叹。当然了,也离不开诸多将军们的镇守,才保得汴京安然无恙。” “是啊,有西夏这么个祸患在,哪里能够安宁?”林昭轻叹一声,其实在历史上,对于宋朝的威胁最大的始终是西夏。辽国虽然也强大,时而与宋朝之间也有兵戈相交之声,但是对宋朝造成的危害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而西夏不一样,因为名义上曾经是宋朝的领地,定难五州!而且每次边患产生,对于宋朝造成的破坏都不可估量。 所以大宋朝对于西夏才格外关注,提防!边境的几个路都陈以重兵,一方面是防备,同时也是一种威慑! “听说西军中,有许多著名的名家世家,我倒是很有兴趣的。” 苏岸解释道:“是啊,比如之前的麟州杨家,还有府州折家。清涧城重家,也多亏了这些人,否则西北的局势恐怕早就镇不住了。” 杨家将,佘(折)太君,小经略相公种师道,这些都是人熟能详的人物,林昭都是知晓的,一个个的名字说出来那都是如雷贯耳。 苏岸续道:“杨家人丁不旺,虽然盛名犹在,但是已经不如从前了。如今西北一直长盛不衰的是府州这家和清涧城种家。都是人才辈出,很是兴旺。尤其是折家,乃是鲜卑折兰王的后裔,所以身上也隐约有胡风。 折家上下都是好男儿,男子大都从军,甚至连折家的女儿都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其实在宋朝,真正著名的应该是折家将,相对来说杨家将似乎有点昙花一现。 正在说话间,门口一阵喧闹,一行数十匹马在门口停下,同时一大帮人走了进来…… 第二一三章拔刀相向 “杨家人丁不旺,而今只是几位老将军撑着门面,已经不复当年了。”苏岸道:“可是折家就不一样了,自从开国之初,太祖、太宗时期的折御勋、折御卿兄弟,到现在的折继世,折克行那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在西军之中都是威名赫赫的!” 这个林昭倒是知道,毕竟有位佘太君在后世可谓是耳熟能详。实际上老太君是出自于府州折家,是折御勋的长姐,嫁给了杨业。因为后世各种演义与传说广为流传的缘故,导致杨家将的名头十分响亮,折家反倒是被人忽视了。 苏岸续道:“还有便是清涧城种家,自大儒种放开始,到后来的种世衡老将军,以及他的儿子种谔将军,在西军之中那都是相当的人物。另有种咏在环庆路防御西夏,是李复圭将军手下的大将,屡立战功。” 这些都是北宋名将世家,林昭多少知道一些的。种家除了眼下这几位名将,后继有人,还有两位经略相公种师道、种师中尚未扬名。 “不过啊……”苏岸道:“要说西军之中最让人敬佩的还是武襄公狄老将军!” 苏岸在西军之中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很有感情的,尤其是军人、汉子之间的这种欣赏与佩服。折家与种家是让人敬佩,那么狄青完全就是一个偶像般的存在。 说到北宋名将,开国时期有曹彬与潘美,至于岳飞则多被划归到南宋。但是相比于狄青。难免就有些暗淡了,北宋一朝。名头最响亮的将领无疑就是狄青狄汉臣了。 当年西夏李元昊称帝,狄青参与对西夏作战,披头散发,带着铜面具,一马当先,十分勇武;立下赫赫战功。此后更是战功卓著,无人可及。 毫无疑问,狄青是西军之中的翘楚。与天下武人的楷模,绝对的英雄人物。 在西北作战,让西夏闻风丧胆。仁宗年间,西南侬智高反叛,也是狄青率大军前去平叛的。夜袭昆仑关,击败侬智高,名垂青史。狄青也因此升任枢密副使、枢密使。风光无限。 “可惜啊!”苏岸又是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奈与惋惜。 原因无它,正是为狄青的命运感慨。在宋朝重文轻武的大环境下,狄青担任枢密使,成为宰相一级的存在,无疑是触碰了文官集团的面子。对狄青是群起而攻之。 什么狄青家的狗长角,有人说狄青的住宅夜有光怪,就连京师发水也被认为是狄青导致的。狄青无可奈何,避居相国寺,却被认为是要夺取王位的行动。各种污蔑与谣言满天飞。 无奈之下,宋仁宗只得将狄青贬出汴京出知陈州。即便是在陈州。似乎还是不放心狄青,每月遣中使命为抚问,实为监视。正在这样强大的压力之下,狄青精神压力巨大,最终郁郁而终,享年紧紧四十九岁。 即便是后来被追谥为武襄公,依旧无法排解大宋军人心中的伤感与叹息。 比如苏岸,他一直将狄青为偶像的。本来西军,后来调入禁军之中,还得到了皇帝的重用。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改变武人地位低下的问题,对此苏岸和很多军人一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也是为什么,在登州相遇之时,林昭对武人好评之时,苏岸感动的原因,继而才一直悉心追随林昭。 “唉!”林昭也是一声叹息! 过去已成惘然,已经无法改变,但是将来…… 而今已经是熙宁年间,距离靖康之耻也不过一个甲子而已,军事实力对于大宋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要说装备与战斗力重要,倒是在整体军事思想面前,还是逊色一筹。倒是大宋朝改变不了现在这种重文轻武的思想,后面的情况依旧是难有起色。即便是西军,这样一支大宋朝最为精锐的军队,锐气也在日渐消磨。 长此以往,危机日渐加深,难免让人忧虑! 王安石变法本意是富强国家,先不说能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单是军事方便就足够让人忧虑的。至于后面的保甲法,并不能报太大希望…… 富国重要,强兵同样不可忽视…… 就在林昭与苏岸说话的时候,一行二十人骑着马在安远客栈门口停下,与此同时又有另外一行十余人走了进来。中间簇拥着一位年岁不大,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 这位公子,生的也算清秀,眉眼之间甚至有点女子的柔媚,但却英气十足。举止步伐也坚定沉稳,有种健美的感觉。 一身锦衣华服,手中还捏着一把镶着红宝石的长剑,在客栈之中一群行色匆匆的商人,和粗狂的大汉之间格外显眼。可能唯有丰神俊朗的林昭能与之相提并论,其他人都黯然失色了许多。 身后十多个精悍的男子,一个个行囊之中都装着兵刃,看样子像是锦衣公子的护卫。虽说宋朝对于民间兵器管制极为严格,但那主要是内地,相对来说西北边境,尤其是像大散关这样的边陲要塞之地,手持兵刃也不足为奇。 尤其是这锦衣公子气势不凡,看起来是非富即贵,敢这么做必然是很有底气的。 锦衣公子进门之后,四处瞧瞧,恰好听到林昭与苏岸之间谈论西北名将世家。虽说他们声音很小,但此人似乎耳目格外聪慧,竟然能够听的分明。不由神情一动,多看了林昭与苏岸一眼。 正是用餐的时候,客栈的大厅之中座位紧张,锦衣公子四处看看,四叔也只有林昭桌旁还空余了两章桌子,勉强够他们坐下。 于是乎便朝着这边走过来,可是刚走到桌边,尚未落座。刚在门口下马的那伙人便冲了进来,瞧见几张空桌子就抢了过来。 “抱歉,我们先到的!”锦衣公子身边的扈从上前轻声劝阻。 可是这些驰马而来的都是些粗野的壮汉,从样子和动作上都能看得出来嚣张跋扈,仗着很多体格健壮,更有些目中无人。 “先到的怎么着?你们还没落座吧?那不就得了,哥几个瞧着这里不错,你们别处去!”当先一个粗野的汉子趾高气扬,即便是瞧见锦衣公子等人手中的兵刃也毫无惧色。 “朋友,怎地不讲道理呢?”锦衣公子的扈从似乎教养很好,一直很文明。 “讲道理啊,我们很讲道理的!”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十分得意。也不知是天生就是这般目中无人,还是今日精神格外亢奋。 “你……”锦衣公子的扈从立即有些怒意! “怎么着,不服是吧?”嚣张的大汉立即一挥手,二十多个兄弟立即围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片,一个个也是手持兵刃。 这就对了,原来这些人也是有所依凭的,怪不得敢如此嚣张,直接叫板。 两方人在客栈之中发生了冲突,立即引起了众人关注,纷纷抬头看着双方反应。已经动刀剑了,没有人敢轻易上前劝阻,唯恐惹祸上身。安远客栈的老板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想要阻拦却被大汉一下子推到了一边,根本无法近前。 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些人自己根本惹不起。心中叫苦不迭,生意自然是受到很大影响,眼下只能寄希望不要造成太过严重的破坏。其他客人则纷纷做好准备,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立即躲闪,不想要被殃及。 锦衣公子不由眉头一皱,显然很是不悦,尤其是一群大汉围上来,臭烘烘的还有些恶心的感觉。 “哎呦,长的细皮嫩肉的,莫非是个兔爷?瞧着小嘴巴,小鼻子,跟个姑娘似的!”这些人不仅言语之间十分粗鲁,甚至还有上前动手动脚的意思。 大抵是因为锦衣公子长相“娇美”,如此说法触及心中的痛处与底线,顿时恼怒不已,冷喝一声道:“阿昌,迅速打发他们!” 声音低沉,似乎软绵绵的,但其中却透露出一种自信与威势,还有一种冷冷的恼恨。 随后锦衣公子直接在长凳上坐下,神情极度的自信,冷峻。对那些大汉而言则是一种藐视,以至于他们瞬间就暴怒了,骂骂咧咧的,继而开始动手动脚。 于是乎两方人马因为些许很小的事情爆发了非常激烈的冲突。 双方随即剑拔弩张,立即拔刀相向,小小的客栈厅堂之中,空气骤然紧张了许多。 其他客人见状,纷纷躲闪到一边,抑或者快步出了客栈,唯恐刀剑无眼伤及自己。 唯有安远客栈的老板叫苦不迭,远远地躲在柱子后面,心疼地看着自己基业。 至于林昭,始终安然端坐,不曾挪动分毫。即便是苏岸示意有危险,林昭也不以为然。 苏岸难免有些紧张,唯恐刀剑无眼伤及公子,于是乎吩咐了身边的几个护卫小心注意着。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即出手护卫公子! 于是乎安远客栈的大厅之内,出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场面! 两伙人剑拔弩张,拔刀相向,紧张的气氛之中,两位俊朗的公子稳如泰山! 第二一四章结伴同行 锦衣公子高傲自信是有资本的,这群粗野的汉子狂妄嚣张却没有实力。 安远客栈中的打斗很快就结束了,这些嚣张的汉子虽然身强力壮,在战场上拼杀或许很厉害,但是在厅堂里的腾挪与搏斗就差了一些。 反观锦衣公子的扈从,全都是动作灵巧,剑术出众的高手,很快就取得胜利。并且在这些无礼的野汉子身上留下了血红的痕迹。 当然了,他们也是很有分寸的,并未想要置人于死地,故而手下留情。 “滚!”锦衣公子一声冷喝,威势十足。 那些粗野的汉子虽然很不服气,但对方实力摆在那里,嘟嘟囔囔的,已经没了先前的嚣张劲。无可奈何地向门口退去,其中一人似乎想要回来拼个你死我活,却被同伴给拉住了,随后叽里咕噜几句话。林昭全然没听懂,只见那个粗野汉子留下一个怨怼的眼神,很是不忿地离开了。 “吐蕃人!”林昭听不懂,但是随行的一名向导士兵却听的分明。 林昭与那锦衣公子都是一惊,神色微微一动,吐蕃人怎么出现在大散关?而且还如此嚣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如此狂妄? “他们刚才说什么?”林昭轻声询问。 “回郎中,有人说大事要紧,切莫耽误!”向导士兵立即回答。 大事要紧?什么大事呢?虽说可能就是一些寻常吐蕃人。但因为自己正好要出使吐蕃,何况这些人还带着兵器。如此嚣张,似乎非同一般。 林昭多留了个心眼。那个锦衣公子又何尝不是,“郎中”这个称呼传入耳中时,他顿时神情一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林昭,似乎饶有兴趣。 其实从刚才的时候,他就开始注意林昭了。能在刀光剑影之间还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没有一点惊惧之色。单单是这份从容就看得出来,此人非同一般。 还有他身边的扈从都是好手,锦衣公子手持宝剑,是个懂得武学之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最关键的是还随身带着会吐蕃语的向导,这些综合起来,就更加特别了。 锦衣公子越发的对林昭感兴趣。拱手道:“兄台,适才多有抱歉,打扰兄台用餐雅兴,实在是过意不去,今日这餐算我请,略表歉意如何?” “如此。就多谢了!”林昭笑吟吟答允,同时仔细观察着锦衣公子。长相白净,英俊的有些娇美,声音也软绵绵的,看起来很像是个女子。不过举手投足之间颇为大气。性格与心智完全不像是个柔弱的小女子。还有胸口,似乎很平坦。不像是…… 说不定真是个男子,长相比较女性化而已,眼前只能用雌雄难辨这个词来形容!这个并不重要,反倒是此人的身份与作为更让林昭好奇! “兄台慢用,先走了,后会有期!”林昭已经酒足饭饱,随即告辞离去,出门之后便吩咐道:“伯洲,想办法查查这伙人的来历,还有那些吐蕃人……” “是!” 林昭总觉得这个锦衣公子不一般,而且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彼此还会再见面! 安远客栈的掌柜目送林昭等人离开,之后便眼巴巴地看着锦衣公子一行,适才的打斗,店内的桌凳,杯盘碗碟等物品损坏不少,让他很是心疼。 锦衣公子瞧见之后,眼神示意,立即有扈从递过去一块黄金,说道:“老板,这个是给你的补偿,够吗?” “够……够够……”老板立即欣喜万分,一块金子已经堪比平日好几个月的收入了。 那扈从道:“去准备几间上房,打扫干净!” “是!” 锦衣公子似乎兴致不是很高,草草用过饭食之后,便回到了房间!十多名扈从也跟着一起进入外厅,显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七…七郎,吐蕃人爽约了,我们还是回……” 似乎排行老七的锦衣公子道:“不行,我们就这样空手回去怎么行?出来一趟,多少也该给大兄帮点忙才是!” “可是约好在大散关见的,他们并未到来,我们也无可奈何啊!”扈从头领阿昌也颇为无奈,随即又怨恨道:“可恶的李复圭,环庆路出了问题,后果却要我们承担,当真是太过分了。不就是和王相公关系亲厚嘛,哼……”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锦衣公子很理智,说道:“眼下只能想办法尽量解决,挽回损失吧,否则枢密院怪罪下来,大兄那边是要但责任的!” “可是吐蕃人爽约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锦衣公子摇头道:“不见得,他们既然不愿意来大散关,那我们就去一趟兰州,甚至是河湟青唐城……” “去吐蕃?七郎,万万不可!”扈从立即劝阻道:“将……大郎交代过,不能让七郎涉险的,大散关已经是极限了。何况此去吐蕃,路途遥远,陇右与河湟一带,甚至是秦凤路都不安宁,只是我们这几个人,想要顺利到青唐城,只怕并不容易。 毕竟我们人手有限,在关中、陕西路护卫七郎还行,但若是出了大散关,哪怕只是遇到一个小股马贼,我们都将束手无策,着实不安全啊!” “不至于吧?”锦衣公子似乎很坚持! 阿昌道:“还有,今日我们得罪的那些吐蕃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毕竟是到了人家的地界,难免会有所顾及……” “我已经决定了,兰州抑或者河湟。是一定要去的!”锦衣公子坚持道:“既然承诺了,就必须要帮助大兄做到!” “七郎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大郎也不会责怪你的。此去河湟,安全无法保证,办不成事情,最后反而威胁道自身安全,不值当啊!不仅于事无补,大郎还会为七郎你担忧,甚至是内疚……” “安全的事情你不必操心,谁说我们十几个人就不能安然到河湟了?”锦衣公子嘴角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七郎有办法?”阿昌一头雾水。十几个人单枪匹马闯河湟,太儿戏了吧? 锦衣公子道:“那是自然,还记得那会和我们一起用餐的那个年轻人吗?” “七郎请酒的那位?” “不错!”锦衣公子笑问道:“你不觉得他很特别吗?” “说起来倒是,别人都唯恐刀剑无眼,殃及池鱼,纷纷躲开,他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阿昌道:“当时没太注意,现在想想当真有些特别,至少胆识过人,不过这与我们去河湟有什么关系?” “何止是胆识过人,你没注意他身边那几个人吗?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功夫不在你们之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锦衣公子道:“还有,随行之人懂吐蕃语言,最重要的!我无意间听到有人称呼他郎中!” “郎中?”阿昌有些惊奇,他知道七郎耳力格外敏锐,听到些许低声密语不足为奇。 “是的!”锦衣公子问道:“你看他的样子。像是望闻问切,开方抓药的医者吗?” 阿昌思索着回答道:“斯斯文文的。但不是那个感觉……” “所以,他只能是个……” “官员!”阿昌低呼一声,终于意识到七郎所言的年轻人真的不一般了。 行医的大夫被称为为郎中是从宋朝开始的,不过还不是那么普遍。更多的则是对朝廷,尤其是六部的某些官员的称呼。尚书、侍郎之下便是郎中,也算是高官了。 锦衣公子道:“郎中,会吐蕃语的随从,胆识过人,又如此年轻,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散关,那么他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礼部郎中林昭!”阿昌想起一事,立即反应过来! “我们出发的时候就得到消息,朝廷派礼部郎中林昭出使河湟吐蕃,听闻这位林郎中才弱冠之年。曾经出使辽国,也在地方为官,办成了许多大事,有勇有谋,名声显赫!” 锦衣公子道:“而今各方面的条件都与之十分相似,算算时日也差不多,所以很有可能就是出使吐蕃的林郎中!” “七郎的意思是?”阿昌已经明白了,七郎就是想要在林昭身上做文章! “很简单啊!”锦衣公子道:“他是去出使河湟吐蕃,我们正好顺利同行,使团是有禁军护送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应付沿途的马贼完全可行! 在大宋和吐蕃的地界上,即便是西夏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攻击使团,所以跟着他们一起走,我们也将很安全!” “可是他们能同意吗?”阿昌对此略微有些担忧。 锦衣公子道:“为什么不可以?”嘴角那自信的笑容让阿昌相信,七郎已经成竹在胸了! “去打探下使团是否在大散关附近?最好是能弄清楚他们的行程!” “是!” 在大散关休整了两日,使团该采办的东西也都添置妥当,再次踏上西行之路。 而今已经在秦凤路,是大宋朝最靠西的领地了,再往西过了陇右,贴着和河西走廊开始上高原。最后到达湟水沿岸的青唐城,这是他们的既定路线! 出发之前,林昭又做了动员训话:“诸位将士,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是在大宋朝的领土上行走。有地方官的照顾,我们一路走来衣食无忧,也很安全。但是出了大散关之后,后面的路将会逐渐开始变得艰险。 休息了两日,我希望大家打起精神,心中做好准备,应对路途的艰险和可能的危险,切不可如同现在这般的惬意!” 这正是林昭所担心的问题,从汴京走到大散关,或许是一路上太顺利了,将士们的热情与警惕性似乎在逐渐下降。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故而有必要在出关之前提醒。只是能否起到效果并不好说,路途之中少不得还得继续提醒,多加小心。 “伯洲啊,路上你多操点心啊!”行军之事,还是要苏岸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进行,林昭则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观摩。 “放心吧,公子!”苏岸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兴许是在禁军之中待的太久,太过憋屈。如今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西北,在野外行军反而格外兴致勃勃。 出了大散关没多久,便在道路上发现了一行十多人,似乎因为马车损毁,拦住了去路。开路的士兵发现这一情况之后,立即报告。 苏岸赶去探查情况之后,才发现正是前日在安远客栈遇到了锦衣公子。鉴于此人的特别之处,以及公子的交代,苏岸不敢怠慢,立即派人禀报林昭! 锦衣公子?真是有意思! “兄台,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林昭不由佩服自己的预感,竟然如此准确!一眼瞧过去,锦衣公子与昨日有很大的变化! 一身锦衣华服已经换掉,穿着一身寻常的粗布衣服,只是看着比较干净罢了,不过显然很适合远行。 林昭猜测此人可能是关中一带富贵之家的子弟,在大散关内高端大气上档次,威势不凡,寻常人根本不敢惹。但是现在出关了,就必须要低调,才不至于引起注意,这个行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只是他今日出现在这里,未免有些巧合吧? “锦衣”公子道:“是啊,也算有缘,只是没想到兄台竟然是朝廷官员。在下昨日有眼不识泰山,当真是失敬了!” “兄台,这是怎么了?”林昭瞧见地上歪倒的马车,沉声询问。 “实不相瞒,我们是长安的药材商人,本来有客商送一些珍贵的雪莲与虫草到大散关的。可惜客商因故未到,我们只要亲自前去兰州、甚至是湟州运!只是没想到,出门不利,才出关没多久,马车就坏了!” “就你们这几个人,准备如此单薄,还想去湟州?”向导忍不住发笑。 “没办法,事急从权,这些可都是要送去汴京的贡品,必须得抓紧时间!” “贡品?敢问尊驾如何称呼!”林昭不由有些好奇! “锦衣”公子抱拳道:“在下辛文哲,家中排行第七,可以直接叫我七郎!” 第二一五章行路难 “公子,你不是说这些人很可疑吗?何以要答应他们结伴同行呢?”苏岸对于林昭的做法有些不解。 名为辛文哲的锦衣公子与林昭一番交谈之后,有意无意提起结伴同行的事情,林昭没有多想立即就答应了。 林昭轻轻一笑,问道:“长安是否真的有一家姓辛的药材商?” “是的,长安辛家的回春坊很有名,在汴京、洛阳等地都有分店,也是采办御药的皇商之一。 仁宗皇帝在位时,他家因为献药治好了刘太后的疾病,以后便一直担着这个差事,已经好几十年了。”身为禁军将校的苏岸,对此多少有些了解。 林昭笑道:“那就不对了,他们已经说明白了,是去为皇宫运送雪莲、虫草贡品,我们不帮忙能行吗?” “可是他们的身份很可疑啊,未必就是长安辛家人!”苏岸道:“昨日公子吩咐之后,我便派人去暗中查访了,可惜没有结果。不过从昨日的情形来看,他们只怕不简单,即便是为皇室采办药材的皇商,也不至于那么嚣张吧!” 林昭问道:“没有结果就算了,是不是药材商也不打紧!” “那公子还让他同行,要是他们另有所图,有不轨之举呢?”苏岸有些担心。 “兴许真是另有所图,可是图谋什么呢?我们根本不得而知!”林昭道:“与其敌暗我明,还不如将他们放在身边。或许可以察觉蛛丝马迹,至少我们也能有个突破口。否则茫然不知。不明敌情,一路上反而提心吊胆。与其如此,还不如把他们放在我们眼皮子地下,还能放心点!” “哦,原来公子是这般打算!” 林昭吩咐道:“把他们放到身边来,派人盯着,发现异常立即报告!切记小心!” “好!” 林昭远远地瞧着后面的神态悠闲的辛文哲,心中便有些忐忑。如此做法也着实有些冒险。究竟是对是错还真不好说。 这个辛文哲,不仅雌雄难辨,现在更是敌友难分。他去河湟到底的要做什么?特意来和自己结伴而行又是什么意思?只是简单的寻求庇护吗? 此去河湟,只怕路途艰难了! “七郎,真是想没想到,林昭竟然答应的如此痛快!”阿昌之前还有些担心,毕竟是出访的使团。不让别人同行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辛文哲也有同样的担心。若是不能与使团同行,安全问题无保障,估计阿昌等人会坚持不让人自己西去的,幸好现在妥善解决。 “可是,七郎,回来的时候又当如何?大散关毕竟算是我们的地界。可是湟水那边可是吐蕃人的地盘,我们未必能占到便宜,事情只怕未必有那么顺利。”总而言之,阿昌心中的始终不太同意七郎西去涉险。 但是辛文哲似乎铁了心,说道:“现在管不住了那么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管怎么说和那些吐蕃人多少有些交情。即便是背信弃义,也不至于……何况大兄那边确实等得急。” 阿昌也是无奈,远远瞧见前方的使团,说道:“这位林郎中始终是朝廷官员,若是发现我们欺骗他们,会不会误会?若是知悉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对大郎怕是也会有不利影响。听说林昭与王安石关系亲密,那么有事情肯定会站在李复圭一边的……” “不要小看了林郎中,或许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了!”辛文哲看着队伍最前方,白马上那个潇洒的身影,忍不住轻叹一声。 “这……”这次换做是阿昌忧心忡忡了。 辛文哲摇头道:“没事,估计也只是常规的提防而已,完全可以理解的。只要我们一路上规规矩矩的,到了湟州,分道扬镳就是了,他也不能把我们怎么着。” “万一他要是派人回长安去核实呢?” “不会的!”辛文哲似乎很是自信,年轻有为的林郎中不至于这么无聊,也不至于这么不自信。 辛文哲吩咐道:“记住,所有人都谨慎些,除了不能泄露身份之外,其他一切如常,不要无端的惹的别人猜疑。” “是!” 辛文哲觉得,这样应该就能安然到达湟水了吧…… 连续走了几日之后,苏岸前来禀报:“公子,辛七郎一行人这些天一直规规矩矩,并无不妥!” “彼此相安无事最好,只要他们乖乖的,我不介意护送他们一段时间。”林昭稍微放心一点,但是心中依旧警惕,问道:“接下来我们的路程改怎么走?” “我们是出大散关,西进秦州(今天水附近),可以由此北上,向西北行,到兰州之后往湟水去!但是今年的黄河秋汛来的晚,兰州一带的如今正是秋雨连绵,道路泥泞,行程必然会受到延误。”苏岸将探路向导与秦凤路边军的探查结果念出来,情况似乎很不利。 “而且有消息称,环庆路的李复圭将军似乎与西夏起了冲突,兰州那边可能并不安全!” “行程受阻……”林昭立即默然不语,最不希望出现的就是这种状况。要知道河湟吐蕃是在高原之上,如今还不到八月,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再往后就会开始变得严寒。 从兰州经过本来就有些绕道,浪费时间,若是因为天气和边境不安宁的缘故,耽误时间,到青唐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到了严冬,数百人在高原上的日子会很不好受。尤其是赶路的时候。更是苦不堪言,如果再加上高原反应。情况只会更加糟糕,返回势必也将会受到延误,林昭一直想着能够早去早回。谁愿意留在高原之上过新年呢?家里还有几位娇滴滴的美人等候呢! “还有没有别的途径?”林昭轻声询问。 “有!”苏岸的回答很肯定,说道:“可以直接向西经过河州,然后沿着岷水北上,经过吐谷浑故地,之后进入河湟境内!” 看着似乎是一条很便利,最直接道路。但是却没有成为首选,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呢?看着苏岸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昭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重了。 “伯洲,有什么问题吗?”林昭轻声询问。 苏岸这才道:“河州确实控制在吐蕃人的手中,但并非董毡手中,而是他的大哥瞎毡!他与董毡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西北的局势本就来复杂,宋朝、西夏与吐蕃三强并立。相当复杂。实际情况却远比这个要错综复杂的多。 如此西夏背后还有吐蕃的其他部族,还有角厮罗与董毡父子扶持的回鹘人政权。而实际上他们吐蕃人内部也是并不同意,光是河湟一代就分成了三个势力。 原因还要从上一代赞普角厮罗的身世说起。 角厮罗虽然是赞普后裔,血统高贵,但是幼年的时候却流落到了西域高昌一代。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孩,生活十分艰辛。 后来有客居在高昌的吐蕃人发现了角厮罗。并且对他的高贵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而将其带回河湟,吐蕃人故地。 当时河湟一带吐蕃“族种分散”,“无复统一”,宗哥城、邈川、以及潘罗支政权之间互不统属。且相互征伐,正处在一种内乱之中。 这个时候。吐蕃内部迫切希望出现一位杰出首领,能够一统吐蕃,改善现在混乱的状况,恢复昔日吐蕃的强盛与富足。 角厮罗的出现让人看到了希望,吐蕃之所以衰败,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王位争夺。但是数百年来,吐蕃人始终坚持赞普和他的子孙是吐蕃当然不然的统治者,高贵的血统很能以得到吐蕃人的接受与认可。 而且吐蕃还信奉佛教,宗教的影响与力量很大,而角厮罗的名字正是“佛子”之意,更被河湟一代的吐蕃人奉为理所应当的赞普。 百姓对角厮罗认同、尊崇不假,但是那些掌握政权的吐蕃贵族却并不这么认为,反而是将角厮罗看作是一个香饽饽。 于是乎,一个吐蕃版“挟天子以令诸侯”上演。 其时,宗哥(今平安)大首领李立遵、邈川首领温逋奇以武力将其劫持到廓州,“立文法”尊之为赞普。不久,李立遵又独自挟唃厮啰至宗哥城,并将女儿嫁与角厮罗。 角厮罗与李立遵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汉献帝与曹操一样,而李立遵的女儿就像是曹皇后。 只不过李立遵并没有曹操那样的本事和实力,甚至连威望都要差了许多。在强大的宗教实力影响下,角厮罗的赞普高贵血统影响力与威望空前高涨,远远超过了李立遵。 随着角厮罗年岁增长,尤其是成年之后,年轻的王者与掌权的外戚大臣之间的矛盾就日益明显。 公元,1034年,狂妄的李立遵因为一些不恰当的举动,同事开罪了宋朝和西夏两个强大的邻居。导致河湟吐蕃处在一个很尴尬,很危险的境地,严重损害了当地吐蕃贵族的利益,并且引起了强烈的不满。 角厮罗虽然自小流落西域民间,但却是个极其聪明,而且还遗传了赞普家族高超的政治智商,手腕不是一般的厉害。 他很懂得把握时机,发现李立遵非常被动的处境之后,角厮罗敏锐意识到,这是夺回大权的一个好机会。 于是乎角厮罗在很恰当的时候发动政变,在众多吐蕃贵族的支持下,赞普终于夺回了大权,恢复了往日无上的权威。至于李立遵,则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消失了踪影。 李立遵败了,却也因此连累了自己的女儿。以及两个外孙。 角厮罗实在李立遵的压迫下娶得其女,那会慑于李立遵的强势与压迫。以及必要的政治需要。少不得要与之应付一番,装作很宠爱李氏之女的样子,并且生下了两个儿子。 而今李立遵不复当年,一败涂地,压抑在角厮罗心头的怨恨便一起爆发出来,继而迁怒到了妻子和两个儿子身上。 与此同时,角厮罗又迎娶了另外一位女子——乔夫人。 相比于李立遵之女的强悍跋扈,乔夫人则是一位温柔贤惠的女子。而且很聪明,故而赢得了角厮罗的宠爱,随后又为乔夫人生下一个孩子,便是三子董毡! 于是乎李立遵之女生下的两个儿子瞎毡、磨毡角的地位立即下降,并且变得有些尴尬。 唃厮啰把首都从邈川西迁至青唐城(今西宁)之后,便将李立遵之女李氏斥逐为尼,并将李氏所生二子──瞎毡、磨毡角──软禁于廓州。 随后角厮罗致力于恢复与宋朝的关系。他沿用吐蕃赞普称呼唐朝皇帝的惯例,称宋朝皇帝为阿舅天子,宋王朝也累封其为保顺军节度使兼河西节度使等职,与宋王朝形成联盟,共同对付强悍的西夏。 公元1036年,西夏王李元昊起兵攻青唐。被角厮啰打败并活捉其主帅苏奴儿。元昊恼羞成怒,又亲督大军攻河湟,被唃厮啰再次打败。“自是,数以奇计破元昊。”使其不敢轻易犯境。 联宋抗夏的成功,使唃厮啰声名大振。河陇诸部落一时纷纷集合在其麾下,强盛一时。幅员三千余里,人口一百多万户,“吐蕃遗种唃厮啰最盛,惟西夏亦畏之。 吐蕃似乎恢复了昔日的强盛,青唐城在西北一带的名声与地位迅速上升。更是开辟了一条经过河湟青唐城,过青海湖到达西域高昌一带路线,使得丝绸之路多了一条通道。使得西夏控制下的原丝绸之路的重要性下降。 要知道西夏的国土虽然很大,但是大多都是沙漠,草原,属于游牧民族,整个国家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对于西域商路依赖程度很高,角厮罗这一招可以说是釜底抽薪。李元昊为此勃然大怒,在军事上占不到便宜的情况下,开始另寻他图对付角厮罗。 角厮罗在经济和军事手段上取得很大成功,精力势必分散,对李氏与瞎毡、磨毡角的看管逐渐轻忽。 当唃厮啰与李元昊在兰州之战上角逐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瞎毡、磨毡角则与李立遵余党势力联络上了,趁着父亲唃厮啰无暇注意之机,将他们的母亲接出,然后奔当年李立遵的根据地──宗哥城。 磨毡角占据宗哥城众,瞎毡则别居河州的龛谷,两人都是占据一方。事情已经发生了的,两个儿子手中的残余势力不小,角厮罗发现问题之后,已经是无力回天。虽然可以出兵将两个儿子剿灭,但势必又会引起河湟吐蕃内部不稳。 当时他正与西夏大战,着实腾不出手来。何况不管怎么说,磨毡角和瞎毡都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角厮罗也不愿意父子相残,将儿子彻底逼上四路。 于是乎,尽管磨毡角、瞎毡据有的地方太过于靠近宋朝跟西夏,夹在这两个强大势力之间,生存艰难。尽管他们的实力与父亲唃厮啰相比相差太远,难以抗衡。 却因为父亲的一年之仁得意保全,趁机站稳脚跟。李元昊也终于找到机会,父子相残无疑是对角厮罗最残酷的报复,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给予了瞎毡、磨毡角立足所需的支持。 于是,唃厮啰王国,便分作了三部:磨毡角、瞎毡、唃厮啰本部。 角厮罗活着的时候还好,不管怎么说,磨毡角、瞎毡都得顾忌父亲的存在。但是角厮罗死后,董毡即为,磨毡角、瞎毡就不那么服气了,兄弟之间的矛盾也开始加剧。 对于磨毡角、瞎毡而言,董毡的母亲乔夫人抢夺了自己母亲的地位,并且抢夺了本应该属于自己兄弟的赞普之位。尤其是占据河州的长子瞎毡,心中的怒意更是强烈。 总而言之是董毡母子抢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的,这让磨毡角、瞎毡两人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呢?兄弟之间的矛盾与摩擦也就一直存在。若是因为瞎毡仅有河州之地,实力弱小,并且董毡的对手,只怕早就挥兵青唐城了。 对于这种情况,宋朝方面的态度很暧昧。虽说一直是册封角厮罗与董毡父子,并且需要其帮忙对付西夏。 但是宋朝又不希望河湟吐蕃太过强大,有一个辽国和西夏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要是再多一个强大的吐蕃,宋朝的西北边境就别想要安宁了。 河湟吐蕃一直牵制着西夏,让党项人对此很头疼,对于他们内部的这种分裂,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本来各方都乐见其成的局面,现在却对林昭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瞎毡是不敢和弟弟董毡开战,但是搞点什么小动作是完全可以的。现在宋朝出使青唐城,为董毡贺寿的使团要经过河州,瞎毡会怎么想?他能让宋朝使团如此从容地经过吗? 对此,林昭不得不多几分思量与顾虑! 第二一六章考验 “七郎,一路走来可还好?对西北的气候还适应吗?”林昭与辛文哲并骑而行,轻声询问。 辛文哲始终是那么客气,拱手笑道:“多谢林郎中照应,一切都好。至于西北的气候,虽说涉足的次数不多,但因为从小长在关中,临近西北,算是比较习惯吧!” “习惯就好,你年纪轻轻便远行西域,为家族生意忙活,不简单啊!”辛文哲的扮相着实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虽说在古代已经算是成年,但出远门做大生意的毕竟还是少数。 试探!辛文哲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这么突兀地与使团结伴同行,难免引起猜疑,林昭会有如此反应实属正常。辛文哲一点都不奇怪,不过因为本身并无恶意,所以内心坦然,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辛文哲道:“长房中唯有我与大兄两个男子,人丁不旺,其他几房又觊觎长房大权,此番的事情对我长房十分重要。大兄需要留在长安主持大局,西行运送一事就只能由我来进行了。” 大家族内部,各房之间斗争不断是经常有的事情。尤其是人丁不旺,威望与对家族的控制不足的时候,更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从辛文哲话中可以得知,可能现在他们正是处于这样的境况中。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年纪轻轻,只身冒险前往西域的行为就完全可以理解。辛文哲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亦真亦假。林昭将信将疑。 看似十分合理的解释,首先是建立在眼前之人确实是长安辛家人的基础上。 林昭回头瞧着辛文哲。一身男装,十分俊朗,若是个女子的话无意能多上几分俏丽。出了大散关,进入西北之地,风沙日渐正大,好多人都搞得灰头土脸的。 辛文哲似乎是个例外,一身衣服干干净净,头面更是洁不染尘。看起来十分干净利落,精神抖擞。好洁程度与女子无异,再瞧见她那一双丹凤眼,白皙的皮肤,着实很像是个女子。 只是容貌与神情之中似乎又一种特别的刚毅,又不像是女子作风。最为关键的是,数百人的队伍之中。全都是大男人。若是个女子混进来,生活上便会有很多问题无法解决。辛文哲能够如此轻松,十多日正常起居,还当真是找不出破绽! “七郎好样的,年纪轻轻便担当起大任,为兄长分忧。敢于只身闯西域。胆识也非同一般。”林昭随口夸赞。 辛文哲笑道:“林郎中谬赞了,在你面前,在下这点微末伎俩当真不值一提。我大宋朝弱冠之年的郎中,尊驾恐怕是第一位吧?尊驾在此之前的种种事迹,更是名震天下。非同凡响……” “你知道我?”林昭顿时有些好奇,急忙追问。 呃……辛文哲神情微微一滞。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之前的云淡风轻,轻松道:“因为家族生意的关系,与大内宫廷多有联系,故而对林郎中的事迹有所耳闻。而且林郎中你也是出身商家,能有如此成就,当真让人钦佩,可以说是在下的楷模!” 曾几何时,自己也能成为别人的偶像?林昭在一瞬间微微有些小傲娇!辛文哲这个解释,理由似乎也很充分。宋朝的时候,虽然商业繁荣,但是商人的社会地位并不是很高,像林昭这样的异数天下少有,也被天下商人津津乐道,商家之子羡慕崇拜也在情理之中,可以说的通。 “七郎这么说,在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林昭呵呵一笑。 辛文哲也笑道:“林郎中太过谦虚了,你这是实至名归,名符其实!” “哈哈,多谢谬赞!” “对了,今日林郎中请在下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辛文哲觉得,林昭今日找他过来,不可能只是为聊聊天而已。 “哦,对的!”林昭似乎恍然大悟,说道:“七郎是一定要去兰州吗?” 辛文哲顿时神情一紧,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昭道:“实不相瞒,兰州那边秋雨连绵,道路泥泞难行。而且西夏人似乎也不安宁,环庆路的李复圭将军正在与之对峙,若是绕道北上,只怕会延误行程。你也知道,河湟地处高原,越往后面,天气会越发的寒冷,所以须得快去快回!” “林郎中的意思是?”当听到环庆路、李复圭、西夏、兰州等几个关键词的时候,辛文哲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情,不过只是一闪而过。林昭话中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个大概,现在他想要知道林昭接下来的安排,这也关系到自己的行程…… 林昭道:“改道,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决定改道直接西行,经过河州,再沿岷水向西北,直达湟水沿岸!” 经过一番慎重的思量与考虑,林昭又与苏岸,以及随行的官员和向导仔细商议之后,决定从河州经过。直线距离近,何况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至于河州的瞎毡,他们并不是很担心。 虽说是出使河湟青唐城,瞎毡可能会多有所不满,不欢迎甚至是不配合,但是他未必敢对大宋朝的使团怎么样! 毕竟是上国天使,背后更有强大的宋王朝,毗邻而居的他应该知道,得罪这个强大的邻居会有怎样的后果! 何况他还向宋朝进贡,宋朝也趁承认他的地位,甚至还册封其为澄州团练使。从名义上讲,瞎毡就是宋朝的臣子。那么他就不敢轻易对宋朝使团怎样?否则就是公然反叛,与大宋王朝为敌,后果何其严重不言而喻。 瞎毡绝对不至于如此糊涂,敢于拿河州领地。和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借道河州境内是可以的,林昭已经先行派人前去打探消息。 也正是因此。林昭才找到了辛文哲。 一来是尽一下告知义务,自己将要改道,让辛文哲等人早些另做打算。二来,也算是一个试探吧!辛文哲等人虽说规规矩矩的,但是身份总是让人忍不住有些疑惑。奈何对方表现的滴水不漏,也或者是问心无愧,故而没有发现丝毫问题。 “改道河州?”辛文哲显然有些惊讶,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林昭点头道:“不错。之前听你们提起过,似乎要经兰州去河湟,但是现在……河湟是肯定要去的,但是兰州就未必去了。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一声,你也好早作打算。以免耽误了事情!” 辛文哲沉思道:“我本来打算是到了兰州之后尝试联系吐蕃客商的,若是不行,最终还是要去河湟。 既然现在是这般情况,我想还是跟随林郎中一起前往河湟吧!说实话,离开了使团的庇护,我们可能很难安然到达兰州!” 最近一段时间。使团经常有遭受到马匪的骚扰。好在因为使团有五百禁军,战斗力强大,不是一般人敢轻易招惹的,才相安无事。 如果只是单独的十几个人,想要安然无恙到兰州还真不容易。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林昭笑道:“那好,既然如此。那七郎就和我们一起改道经过河州,前往吐蕃吧!” “好的,如此就多谢林郎中了!”辛文哲满面堆笑,表示感谢。 “公子,他们要和我们同行去河州?”苏岸瞧着辛文哲远去的背影,不由忧心忡忡。 “是啊!”对于辛文哲的坚持,林昭多少还是有些疑惑了。虽说寻求庇护这个理由很充分,但是如此坚持,多少还是让人有些猜疑。 “对了,公子,河州那边有回复了,他们同意我们过境,还可以提供必要的物资补充!”苏岸随即递上来一份公文。 决定改道的时候,他们便向河州派出了探马,向瞎毡告知情况。现在有消息及时传送回来,瞎毡同意过境。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毕竟作为大宋朝册封过的弱小吐蕃首领。瞎毡,没有和宋朝叫板的实力和胆量,也就没有别的选择。 林昭点头道:“很好,不过物资补给就算了,只要我们能顺利从河州通过就不错了,至于其他就不必多想了。而且还要快速通行,以免夜长梦多。” “是!” “还有,给我看紧他们,赖着不走,我们就得多点提防!”林昭瞧着队伍后面辛文哲等人,不由轻叹一声:“好客是好事,可有时候也麻烦了!” “什么?他们要改道河州?”阿昌听说消息之后,也是相当惊讶。 辛文哲道:“没错,据说是因为兰州那边秋雨连绵,还有李复圭在那边似乎有所动作,正在与西夏人对峙。” “如果不去兰州,就得直接去河湟……”阿昌当真有些无奈,西行已经是冒险了,在最初的计划到兰州能解决问题最好,但是现在…… 辛文哲知道扈从在想什么,摇头道:“以现在兰州的情况,吐蕃人是不肯能愿意前往的,所以还是得我们自己去湟水。” “好吧!”阿昌也是无可奈何,担忧道:“只是经过河州安全吗?瞎毡与董毡兄弟两人斗的你死我活,岂能轻易人让使团过境?” “这个就不是我们能操心得了!”辛文哲摇头道:“既然他们敢于改道,就证明肯定是完全的把握!” 河州,龛谷,这里是瞎毡主力所在驻地。 一顶顶的帐篷扎起来,连成一片,隐约可见河州的繁荣境况。 虽说河州是夹在吐蕃、宋朝和西夏之间,发展空间很小,但同样也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宋朝和西夏想要通过瞎毡来牵制董毡。故而都默许了他的存在,甚至还给予了一定的帮助。 而董毡也多少顾及了一点兄弟情分。不曾斩尽杀绝。同时也有一些军事战略上的考虑,可以让河州作为河湟吐蕃与宋朝和西夏之间的缓冲地带。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各方都默许了河州存在与逐步的发展,让瞎毡在此站稳了脚跟。但是要说强大,还差很远! 其实河州本来也是有城池的,但是瞎毡似乎更加习惯以前在草原上的生活,故而选择一处野外扎营。正值秋季,是围猎的好时候。一行人玩的不亦乐乎。 “首领,我们从中原获得了很重要的消息!”一定十几个壮汉俯身站在面前,如果林昭与辛文哲在场,一定会认出,正是在安远客栈拔刀相向的那些粗野汉子。不过这会都很恭顺,看着也精悍了许多。 而他们面前,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端坐着。年纪大约五六十岁。一把大胡子几乎占住了二分之一的面孔,长相比较粗狂。不过一双眼睛却很有神,有股子悍勇气息,整个身体敦厚肥硕,体格比较健硕。 此人正是河州吐蕃人首领,角厮罗的长子瞎毡! 此时刚刚将一块烤的金黄的羊腿放下。嘴巴和胡子上满是油渍。大汉随后抹了一把,然后才问道:“你们从中原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回首领,只怕情况可能对我们很不利!” “怎么了?发生何事?”瞎毡眯着眼睛询问。 一名粗野汉子道:“我们从宋朝的凤翔得到消息,宋朝皇帝这次派了使臣前往青唐城。” “有什么可奇怪的,不是经常如此吗?”瞎毡似乎并不以为意。 “这次与以往有所不同。据说是因为西夏要与董毡之子联姻,宋朝着急了。派使臣前去联络董毡。拉拢他站在宋朝一边,一同防御牵制西夏!” 对此,瞎毡心知肚明。宋朝的策略一贯如此,拉拢吐蕃人,为的就是从背后牵制西夏。 西北邦国部族之间,关系根本就没有一个定数,完全都是利益的结合与交换。 西夏前段时间才上书宋朝,继续称臣,恢复汉礼,还接受了宋朝的册封,看似十分恭顺。可是现在呢?转过头来,就开始与河湟吐蕃接触,甚至是和亲来进行拉拢。只是不知道,宋朝又会以什么方式来化解? 除了考虑形势与己方利弊之外,只怕哪方面开出的条件比较优厚,董毡就会靠向哪一方!唉,原本这左右逢源的优势,以及河湟高原上的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现在却全都被董毡夺走了。 每每想起此事,瞎毡的拳头便紧紧握住,心中涌起浓重的恨意! 粗野汉子继续道:“据说宋朝为了拉拢青唐城,已经答应董毡,收回对你的册封,并且出兵对付我们……” “什么?”瞎毡一听顿时又惊又怒,宋朝竟然要出兵对付自己? “据说是董毡开出的条件,要是宋朝不答应,他就会和西夏合作。若是没了董毡的牵制,西夏就会全心全意对付宋朝,这是宋人不愿意出现的结果,所以……” “所以他们答应了?” “是的……” 瞎毡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了,如果是这样,后果可就相当的可怕了。夹在三个强大的势力中间生存本就艰难,凭着三个各怀鬼胎才侥幸生存下来,而今…… 不管其实哪一方要出手,河州所遭遇的压力都是空前的。不承认册封,首先名分上便会少了一层庇护。若是再有大军压境,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瞎毡心里顿时一片冰凉,这绝对是一个坏消息,一个噩耗…… “你们从哪得到的消息,可靠吗?”瞎毡尚未发言,他身边已经快三十岁的威武男子开口询问。 此人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深邃中似乎还散发着智慧的光芒,整个人的气度与瞎毡相比勇武有过之而无不及。智谋与气度怕是要更上一层楼。此人名叫木征,乃是瞎毡的长子! 木征同样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但是他更在意的消息的可靠性! “据说是来自于宋朝都城汴京,可靠性比较强!”因为地处危险地带,所以瞎毡在收集情报方便工作很重视,在大宋朝的凤翔,甚至是长安都设有亲暗哨,负责收集有关于西北的情报。 “儿子,你怎么看?”瞎毡的目光落到木征身上,他对这个聪明的儿子很看重,甚为喜爱,完全当真了自己的继承者。 木征道:“父亲可能还不知道,刚刚接到消息,宋朝使臣派人送来了信函,表示要从河州过境!” “从河州过境?”禀报消息的粗野汉子,顿时恼怒道:“他们真是太过分了!” “哼,他们这是自寻死路,既然来了,就把他们留下!” 木征摇头道:“父亲,我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古怪,如果宋使当真是要和董毡勾结对付我们,何以还要从河州过境呢?他们自己不担心吗?” “不是不担心,而是没有选择,据说是兰州那边秋雨不断,大河已经涨水了,道路难行……” “他们现在从河州过,也能迷惑我们,然后趁我们不备,突然发动袭击!” 会是这样吗?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木征不敢随便轻易下结论。 瞎毡也是眉头大皱,吩咐道:“儿子,此事就交给你负责了,希望你能处置妥当!” “父亲放心!”木征轻轻点头,他知道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考验。 第二一七章木征 木征答应的很爽快,同意宋朝使团从河州过境。 不止如此,还提供所需要的补给,并且已经做好了盛情款待的准备。 不管怎么说,河州吐蕃都接受了宋朝的册封,父亲那个澄州团练使不是白当的。既然上国天使要来,哪怕是借道去与自己的敌对势力,也不能有丝毫怨言,至少表面上不能表露出来。 河州吐蕃一隅之地,实力弱小,没有和宋朝叫板的实力,所以只能隐忍。当然了,所有的隐忍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生存! 至于从凤翔带回来的消息,木征觉得需要重视,却更需要慎重。是否宋朝真的要对自己不利,还有待证实。 宋朝才刚刚安抚了西夏,又开始对河州用兵,未免太过着急了吧?更让木征生疑的地方是董毡的考量与决定! 让宋朝撤销册封,然后和宋朝夹击河州,对于这一点,木征将信将疑,保留态度。 虽说河州与青唐城之间有矛盾,但毕竟是同族,哪怕关系不睦,终究还是亲兄弟。内部斗争,用得着引狼入室吗? 河州虽然不大,也颇为荒僻,可某种程度上是河湟的东方门户,与宋朝之间的缓冲地带。如果河州与毗邻的熙州都被宋朝占领,那么宋军兵锋将会直指湟水。 河湟吐蕃虽然与宋朝交好,但是国与国之间从来只有利益,不可能有长久的友谊。若是河湟门户洞开,焉知宋朝没有垂涎三尺的心思。即便是不动声色。有这个一个强大的敌人在身边,压力也会很大。董毡只怕也会寝食难安!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可是宋太祖的至理名言! 木征不相信董毡会这么傻,除非是攻陷河州之后,董毡派人来占领并且镇守。可宋朝能放过西进打入一颗钉子的机会吗?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所以,这事确实透着些许的古怪。可是凤翔那边的消息又言之凿凿,着实让人为难…… 唯一的合理解释,可能是董毡有来自于乔老夫人的压力。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董毡信心满满。或者狂妄自大,想要重新一统整个河湟地区。 正是因为这些凌乱的关系与可能,才让木征心生疑惑,拿不定注意…… 总之一句话,此事必须从长计议。这事对河州吐蕃很重要,对自己也很重要,必须要慎之又慎。 对于如此盛情。林昭也表现的很谨慎。毕竟河州瞎毡与青唐城董毡之间手足倪墙,处于敌对状态,不待见甚至是仇恨自己都是完全可能的。如今他们表现的如此客气,有些一反常态的感觉,反倒是让林昭有些紧张了。 不过,为了节省时间。尽快到达青唐城,改道是必然的。只不过,需要尽快通过河州,以免夜长梦多。 可是设想与事实总是有那么一些差距,进入河州领地之后。林昭接到消息。瞎毡之子木征代表其父,要对上国天使表示和欢迎和款待。而今已经在路上了设宴等候了。 林昭哭笑不得,没想到瞎毡父子会如此盛情,当真是有些意外。与此同时,也隐约有些担忧,瞎毡用得着如此客气吗?俗话说宴无好宴,今日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林昭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凝重。 林昭本来想着推辞不就,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绕道避开木征,尽快通过河州。 可木征既然动了心思宴请林昭,岂能让他这么随意的溜走?故而早早地等候在河州城外五十里的一处要冲之地。 此地是向北不远便是银川驿,是去往西夏的要道。同时也是西去河湟的必经之路,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河州的东部要塞。自然而然也就是整个河湟的东部门户,战略与交通意义非常重大。 站在帐篷前,木征远远看着东方,说道:“扎西,宋朝使团差不多该到了吧?” “是的,少头领,刚刚有探马回报,据此已经不足三十里了。”木征身边站着一个青年的,大约名字叫做扎西,似乎是木征的亲信随从。 “那好,既然快到了,我们自然不能失礼,派人前去迎接!还有,立即准备好宴饮所需之物。”木征随即吩咐一声。 “是!”扎西答应的同时,眉宇间似乎又有些疑惑,欲言又止…… 木征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敏锐察觉到了随从的异样神情,轻声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扎西这才道:“少头领,我不理解,宋朝人是出使青唐城,是要去见董毡的。我们容许他们通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何以还要为他们提供补给,少头领你还亲自前来,如此礼遇地迎接,宴请他们呢? 我们完全可以不管不问,放他们过去就是了,河州城里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少头领何以要……” “你自己就没有一点想法吗?”木征沉声询问。 扎西思虑道:“我想着少头领应该是想要试探宋朝人,只是试探的方式很有多种,完全可以采用其他办法啊!” 木征摇头道:“其他办法都太过迂回了,而且无法探查到最真实的消息,只有近距离地直接接触宋朝人,你才能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兴许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听闻宋朝派出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使臣,我就更加好奇了,想要会会……” “少头领的意图应该不止如此吧?”扎西跟随木征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知道少头领是极其睿智的人物,做事情总是深思熟虑,安排周到,目的往往不简单,一石数鸟更是常有的事情。这次废了这么大的周章,目的有怎么会简单呢? 木征叹道:“宋朝要过境,我们不能不答应,勉强让他们过去,毫不理会完全可以,这是一种处置方式。但是同样,我们也可以和颜悦色,客客气气地招待他们,礼送他们,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终究还是要去青唐城的。 只是前者,显得我们太小气,开罪了宋朝有什么好处呢?还不如彼此和和气气的,向宋朝表示我们应有的谦卑,向他们示弱不是更好吗?” 一番话看似软绵绵的,但木征的神情是格外的凝重,尤其是说到“谦卑”二字的时候,眼神之中更是浮现出一抹恨意,同时也有些无可奈何! “少头领所言有些道理,只是如此,岂非显得我们太软弱,甚至太……”有些词语太直接,扎西不敢说出口…… 木征冷冷一笑,说道:“太过下贱是吗?”很显然,这样的反应或者评价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扎西吞吞吐吐道:“河州城里……有人这么说……” “蠢材,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材!”木征道:“宋朝人有句话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宋朝还有一种兵法策略,叫做离间……” “什么意思?”扎西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少头领在说什么。 木征缓缓道:“好几百年前的汉朝,中原有一个诸侯叫做曹操,他要对付西凉,也就是我们所处这一带的另外两个诸侯,马超和韩遂。 如果马超和韩遂联合起来,曹操想要取胜是很困难的,所以必须要想办法分化他们之间的关系,你知道曹操用了什么办法吗?” “不知道!”扎西或许听过当地关于马超的传说,但是太过久远的汉家历史,他知道的很少。 木征笑道:“很简单,曹操每次与韩遂见面不打仗,只是叙旧聊天……从不谈及战争和投降的事情,韩遂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许诺……可时间长了,马超就开始怀疑,韩遂是不是和曹操之间有了什么盟约,彼此之间的信任也就开始下降,开始出现裂痕……曹操不费一兵一卒,只是动了动口舌,就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扎西似乎有点明白了,低声道:“少头领的意思是?” “宋朝人不是要去和董毡谈怎么对付我们吗?”木征冷笑道:“我们就当做全然不知道,好吃好喝地招待这宋使,并且与之保持良好的关系,显得越亲密越好。 等消息传到青唐城,董毡会怎么想?宋朝人和我们把酒言欢,相谈甚欢,他能放心吗?还敢相信宋朝会全心全意协助他对付我们吗?” “哦,原来少头领是这个目的啊!”扎西这次是恍然大悟。 木征笑道:“其实也就是一种离间,不着痕迹的离间,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更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逞一时口舌之快就可以,而是要动脑子的。 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很多时候,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痛快,也要隐忍,对敌人微笑才是一种成功。” 扎西不由神情一动,少头领说的太有道理了。看来那些汉人的书籍当真是好东西,以后也要多看看,多学点东西…… 木征朗声道:“明白了就去好好办事吧,记住,以最隆重的礼节迎接宋朝使团!” “是!”扎西答应的很干脆,脸上也多了些兴奋的笑容。 第二一八章踏白城 木征等在必经之路上,林昭怎么也绕不过去,便只好硬着头皮去赴宴了。 有大宋朝作为强大的后盾,林昭相信,木征不敢把自己怎么着。换个角度想想,如果瞎毡父子要对付自己,有必要设宴等候这么麻烦吗?直接动手,出其不意不是更好吗?所以安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还没到地方,便有吐蕃人早早等候,采用他们最为隆重的礼节表示欢迎。 林昭与苏岸对望一眼,心中颇为疑惑,木征这是唱的哪一出?毕竟自己是去河湟青唐城,去拜会与他关系不睦的三叔董毡。设宴款待可以理解,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如此隆重吗?越是如此,林昭心里就越有些忐忑。 “伯洲,我们带几个机灵人一起,小心戒备着。”林昭吩咐道:“还有就是五百禁军将士,不得饮酒,必须时刻警惕,密切注意各方面情况。” 苏岸省的眼前情况严峻,点头答应! “澄州团练使瞎毡大人命我等在此恭迎天使驾临!”扎西汉学不怎么精明,但是汉家语言倒是说的很顺溜。 得了木征的吩咐之后,便心甘情愿地过来迎接宋朝使团,此刻一脸笑容,神态更是谦卑恭顺。不得不说,这厮的演技还是相当不错的。 “多谢了!”林昭应了一声! 扎西恭敬道:“尊驾可是林郎中?” “是!” “团练使大人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亲自迎接林郎中。特意派了木征少头领前来迎接。”扎西道:“此刻,少头领正在前面设宴。等候林郎中!” “有心了,前面带路吧!”林昭应了一声,前面是刀光剑影还是一场鸿门宴还都不好说。此刻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防备着。 到了之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偌大的营地已经布置妥当,毡帐连起来,颇有规模。更有旗帜飘扬。吐蕃女子载歌载舞,前面那只是小打小闹,现在才是正经的隆重欢迎。 林昭瞧见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走了过来,年纪可能还不到三十岁,草原上的男子扮相大都比较粗狂,看起来有些苍老也是经常有的事情。只见此人步伐稳健,眼睛炯炯有神。雄姿勃勃。豪迈之中似乎隐约有几分儒雅,气质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在下木征,代表家父欢迎大宋天使光临河州!”木征一脸笑意道:“天使驾临,河州山河增色,我等荣幸之至。” 林昭不由神情一动,这个木征不仅汉语说得好。而且文采与口才都很不错。瞎毡能有这个一个出色的儿子,也算是有福气了。 “少头领客气了,途径贵地,山川瑰丽,风景宜人。又有少头领盛情款待,该荣幸的是我们才是!”林昭笑道:“少头领汉家话说的不错。颇有文采!” “哪里,只是仰慕上国文化,略有涉猎而已,和中原的文士才子相比,可就差远了。”木征急忙谦虚推辞。 在吐蕃人中,木征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他读过的汉家书籍着实不少,不过目的却并非是什么仰慕文化。 木征觉得,想要打败一个对手,首先就要了解他。读书是他了解宋朝的一种方式。后来他发现中原典籍之中着实有许多东西值得学习,比如兵法,比如历史教训。木征及时将这些东西吸纳进来,并为自己所用。 林昭观察这位河州少头领的时候,木征同样在打量着林昭,据说宋朝的使臣很年轻,他也没有特别当回事,见面之后才知道,果真不假。甚至超出了想象,不过他丝毫没有因为年纪而轻视林昭。 河湟吐蕃对于宋朝的军事战略意义重大,彼此之间的使臣来往就更加至关重要。尤其是此番,西夏参与其中,还传出联姻的风声,宋朝就更需要慎之又慎了。使臣自然不能马虎,宋朝皇帝敢于派这么一个弱冠青年出使,说明此人必定不简单。 “林郎中,薄酒已经备好,请!”木征的态度相当的客气。 “有劳了,多谢!”林昭这才翻身下马。 木征瞧见林昭的坐骑,不由惊奇道:“林郎中的坐骑乃是少有的神骏名驹啊,想不到中原也能出产如此神驹!” 林昭不由脸上一热,中原要是能养马,自己也就不必这么辛苦地前去吐蕃高原了。微笑着摇头道:“非也,此马乃是辽国太子耶律浚所赠,产自北方草原!” 中原养马是个什么情况,木征心里自然清楚,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装逼,免得背地里被人看笑话。 果然,木征轻轻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不过同时对林昭也多了几分敬佩。辽国皇太子主动赠送此等神驹,足可见林昭的本事与面子,此人果然非同一般。木征心中的警惕性与重视程度也随之提高了几分。 林昭与木征一起走在前面,苏岸则与几位禁军精锐一起跟随着,贴身保护林昭的安全。至于其他五百将士,则被林昭严令禁酒,小心防备着。虽说营地内外,只有两百多吐蕃士兵,但谁知道周围有没有伏兵什么的。 来到居中的营帐之后,林昭清晰感受到了木征的隆重,以及宴会的丰盛程度。除了吐蕃的特色食品之外,木征还特意从河州找来一位汉人庖厨,虽说制作的饭食还是不那么理想,但是这份心意已经十分难得了。 “没想到在河州还能吃到中原菜肴,少头领费心了!”林昭拱手致谢。 “哪里,都是应该的,只是西北物资缺乏,食材准备不足,较之中原相差甚远,还请林郎中将就着用些!” “已经很好了!”人要懂得满足,林昭对如此安排已经很满意了。 木征道:“听闻熙州有一位汉家厨师。厨艺精湛,若是林郎中能在河州多盘亘几日。请过来倒也来得及。只是林郎中使命在身,怕是也耽误不得……不过待到使团返回之时再来河州,肯定可以为林郎中奉上地道的中原菜肴。” 试探! 林昭知道,瞎毡父子不会平白无故地如此盛情款待自己,肯定是有目的。首先一个肯定是试探,宋朝使臣经过河州出使河湟,瞎毡要是不紧张才怪。再一个,林昭感觉瞎毡与木征父子在通过这种方式向宋朝示好。 至于木征心中的离间计。那所谓联合夹击河州的事情,林昭全然不知,自然也就不会想到那么多。 “是啊!”林昭点头道:“适逢乔夫人寿辰,本官受陛下派遣,前去为乔夫人贺寿!途中已经耽搁些许时日,时间紧张,否则真想留在河州盘亘些日子。” 林昭说完之后。一直注意观察木征的神情。 木征沉声道:“按理说我该尊称乔夫人一声祖母,只是家父与三叔关系……我也就不便前往青唐城祝寿,还请林郎中代为问候。” “好,本官一定带到!”木征的态度让林昭有些诧异! 木征低声道;“父亲与三叔之间的恩怨,我做晚辈不方便过问……不过都是大宋的臣子,谨守做臣子的本分就是了……” 一句话前后的转折很大。似乎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林昭却听明白了,木征这是在向自己,向大宋朝表明心迹。 “少头领很明智……”一个愿意安心归附大宋的部族,自然更需要怀柔笼络! 心无邪念,人就容易坦然。林昭只是借道河州,对瞎毡、木征父子没有任何图谋。故而表现自如。与木征相谈甚欢…… 营帐里,林昭与木征把酒言欢。 营帐外,辛文哲却百无聊赖。哪怕是有皇商名头,但至始至终都只是个商人,而且只是结伴同行,接受使团庇护,自然也不可能有资格与林昭一起参加宴会。 改道河州,直达河湟,他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到湟水后该如何行事。在帐篷里闷的太久了,就想要出来散散心…… 当然了,他不敢轻易在吐蕃人的地界上走动,只是在宋朝禁军控制的范围之内,四处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略微放松一下心情…… 辛文哲完全想不到,只是如此,也会惹上祸事! 他没有注意到,远处正好有几个吐蕃汉子瞧着他! “这不是在大散关遇到的那个娘娘腔的小白脸嘛!” “哼,那日在大散关,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吃亏了,这笔账我一直记着呢!” “河州可是我们的地盘,他竟然也敢来……” 这些正是当时在大散关,安远客栈与辛文哲发生冲突的粗野汉子。他们的身份正是河州吐蕃瞎毡的属下。 平日里扮作是行商,来往于凤翔、长安打探消息。那日因为得到了重要情报,想着首领会有奖赏,故而一个个都很兴奋。在大散关嚣张得意,才与辛文哲起了冲突,继而吃了亏。此后本来是想要报复的,但着急着将情报带回河州,才不得已咽下这口气,以大局为重。没想到,今日在此竟然又见到了辛文哲,吐蕃汉子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了…… “可是他是大宋使团成员,我们即便是想要报复,也做不到了……少头领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你们看看少头领都干了些什么,对宋朝人低声下气了,哪里有我们吐蕃人的骨气,那下贱的样子,哪里像是瞎毡大人的儿子。” “是啊,我们可不能这样,之前在大散关受了气,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低三下四,忍气吞声吗?” “可不管怎么着,木征少头领始终是瞎毡大人的儿子。我们若是轻举妄动,要是他知道了,我们肯定是要受罚的。”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我们不在此处动手就是了。” “不就是怕担上怠慢使团的罪名吗?我们暗里地在别处动手就是了。” “对,可以岷水上游,接近河湟与西夏的地方动手,哪里是四不管的境地,出了事谁能说清楚?” “只需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嚣张的小白脸就是了,不必和整个宋朝使团发生冲突……” 辛文哲兀自站在草地上,沐浴着秋日的阳光,沉思些许事情。全然不知,危险正在悄悄逼近自己…… 使团只停留了一天,尽管木征一再盛情挽留,但是林昭依旧坚持要离开。 木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恭送使团离开,他本人也亲自相送二十里。同样骑着一匹白马,与林昭并骑而行。 “林郎中,一路走好,返回的时候,再来河州盘亘!”木征很是热情地送别林昭离开。 林昭笑道:“一定的,多谢少头领盛情款待!” 告辞之后便带着使团离开了,这一天一夜虽说是相安无事,但河州终究不是个太平之地,所以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与木征一番交谈,些许事情已经有所了解。想必木征也应该从自己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吧! “少头领,试探的结果如何?”扎西悄然走到身后,轻声询问。 木征道:“宋朝似乎并无意对付我们,至少没有从这位林郎中身上看出来……” “那就好!” “哼!”木征似乎是苦笑道:“这个还不好说,兴许是他的演技太高,抑或者他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也被蒙在鼓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扎西脸上刚刚浮现出的笑容瞬间又消失了。 “确实需要做些准备!”木征想了想,说道:“我们扎营的这个地点很重要,是个要冲所在,也是河州的门户,立即召集人手,在此修筑一座城池!” “城池?” “不错,不过城池的规模不需要太大,也不需住太多人。但必须要绝对的坚固,我需要的是一座能够坚守的要塞!”木征的话语十分坚定。 “是!”扎西已经明白少头领的意思,问道:“那这座城池如何命名呢?” 木征一低头,瞧见做起雪白的马蹄正好踏上地上,又想起林昭也骑着白马,便吩咐道:“就叫踏白城吧!” 与此同时,木征心中泛起一个念头,今日与林昭踏白城一别,来日是否还会在这里再相见呢? 第二一九章雌雄可辨 汴京,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柴敏言扶着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在御花园里散步。 经过一段时间的开解,赵福康的心情好了许多,再加上柴敏言妙手回春的医术,较之以前,赵福康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 对此,太皇太后曹氏与昭节太妃苗氏都欣喜不已,没想到太医束手无策,快要病到油尽灯枯地步的女儿竟然开始好转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态都好了许多,已经有痊愈的迹象了。 最为重要的,以前只懂得沉浸在悲伤中的福康公主,现在终于肯站起来,开始关心起两位母亲的生活。这无疑是个一个重大的进步,说明她的内心已经开始考虑别人,已经学会了关心,让两位老祖宗分外欣喜。 对医女柴敏言更是赞叹与感激不已,礼遇自然也就更加隆重了。柴敏言也就这么一直留在皇宫之中,继续照顾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直到她痊愈。 柴敏言很清楚,大长公主的是心病大于疾病,故而一直以开导为主。遇到好天气,便会带着公主出来散心! “公主啊,其实生命里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在乎,你发现了吗?太皇太后和太妃最近心情都很好吗?那是因为公主你的孝顺与关心……” 赵福康轻声道:“是啊,以前这些都被我忽略了,身为人女,当真是不孝!” …… “其实生活里有很多的美,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比如御花园里这些花朵,树木。甚至是落叶……” 赵福康心中还是有些许的悲观,忍不住叹息道:“花开的再绚烂,终究还是要凋谢的,树叶再茂盛,最终还是也凋零的……” “确实如此,但是公主是否有听过一句话: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柴敏言开解道:“落花与落叶,最终还是回归本源。让自身重新焕发生机……”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赵福康喃喃自语,低声吟诵这两句诗,似乎很受感触,问道:“这是何人所作?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 “这是林昭的作品!”提及这个名字,柴敏言脸上就忍不住会有几分小羞涩。 赵福康轻轻一笑:“哦,难怪呢?这么有文采。还如此深刻,最重要的是我们才女记得如此清楚!” 最近一段时间,赵福康的一大乐趣便是打趣柴敏言。仿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疏导心中对于梁怀吉的怀念,心情能够稍微舒缓一些…… 柴敏言低声道:“公主……”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就是!”赵福康轻轻一笑,刚转过一个拐角,迎面便遇上一个风风火火的内侍,险些与之撞个满怀! “何故如此慌张?走路如此不小心!”赵福康很是不悦,低声斥责。 内侍见险些撞到赵福康。大为惊恐,躬身道:“大长公主恕罪。官家急着要一件东西,比较着急,所以奴婢……” “官家又在发脾气了?”赵福康很了解这个侄子,赵顼平日里都还好,在大臣们面前表现的很温和。背过大臣,在皇宫里却经常发脾气,内侍与宫女们没少因此受罪。 “是的,听说是西夏还是吐蕃出事了,这会正龙颜大怒呢……”话一出口,内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匆匆告罪离去了。 吐蕃出事了?他正出使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听到这句话,柴敏言立即有些紧张! “看吧?还不承认,又牵挂了不是?”赵福康瞧见柴敏言的神情,忍不住轻轻一笑。旋即见到柴敏言眼神里浓重的牵挂与忧虑,心中一动,羡慕不已,歉然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吧,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何况他那么机灵,遇事肯定能妥善处置的。” 说话间,赵福康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俊朗的脸庞。金明池边,一面之缘,赵福康就觉得林昭有些面熟,而今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当真想不起来…… 汴京的天气很好,皇帝赵顼的心情却不怎么好,两面三刀的西夏人刚刚上表请求册封,可是一转眼,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前线刚有消息传来,西夏相国梁乙埋派人出使青唐城,拉拢河湟吐蕃赞普董毡。西夏梁太后更是大方,愿意舍出才几岁的女儿,要与董毡之子蔺逋比订立婚约。试图通过联姻的方式,与吐蕃建立同盟关系。 随后,西夏竟然有开始在边境地区蠢蠢欲动,小摩擦不断。环庆路守将,庆州知州李复圭奏报称,西夏军队最近一段时间时常侵犯大宋,并且在边境线附近修筑堡寨,大有出兵袭击的意思。 李复圭请求枢密院,必要的时候出兵予以还击和阻拦,朝廷自然是要答应的。总不能眼看着西夏人在家门口嚣张而坐视不理,最好是能够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难而退。同时也是用武力来为外交增加一些筹码和支持,出使河湟吐蕃的林昭必定会和西夏使臣一较高下,赵顼觉得应该间接给予一些支持。 只是有一点,大宋臣子都不希望西北战事扩大。或许在他们心中已经隐约有种恐夏症,不敢和党项人发生严重冲突,直接开战。 对此,皇帝赵顼很是无奈,大宋朝的臣子们竟然在骨子里畏惧西夏,这让他很是担忧,同时也很是恼怒。 龙颜大怒,下面伺候的内侍与宫女,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即便是远远离开了垂拱殿,依旧忍不住有些哆嗦,更是匆匆忙忙的。故而才有内侍险些与福康公主相撞…… 垂拱殿里,赵顼盯着偌大的宋朝地图,瞧见西北那一块时,眼中浮现出些许的不满。 西夏与吐蕃的存在,使得与汉唐时期相比,宋朝失去了西北大片的土地,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偌大的伤疤,是那么的刺眼。 赵顼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中有宏图大志,矢志要收复西北失地。王安石以前也上书表示,应当富国强兵,恢复昔日汉唐旧境。这个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赵顼之所以重用王安石,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西夏现在很不老实,梁太后一个妇道人家也太不安分了。赵顼觉得,必须要的时候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当然了,前提是先稳住河湟吐蕃。算算日子,林昭差不多已经快到了,也不知是个怎地情况? 赵顼的目光落到河湟一带,眼神之中多了些许期待! 过了河州,继续前行,又走了几日,折向西北,距离湟水流域又近了许多。 傍晚安营扎寨的时候,苏岸来报:“公子,按照目前的速度,明日就能进入就能到达湟水下游沿岸。然后沿河西行,估计数日之内就能到达青唐城了。” “很好,总算是快到了!”林昭长出一口气,心情骤然间放松了不少。 心中的一个担忧总算是可以放心了,至少安然通过了河州。虽说木征隆重迎接,欢送,盛情款待,但是一路上林昭始终不能完全放心。唯恐瞎毡与木征父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而今就要彻底离开河州领地,只要进入湟水流域,就一切安好了! 高原之上,着急赶路,当真是辛苦的不是一点,总算是熬出头了,黎明前的曙光已经在招手了。 林昭安排道:“好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抓紧赶路!对了,向青唐城派去快马,向吐蕃赞普董毡报讯!” “是!” “好了,安营扎寨休息吧!”林昭吩咐之后,便四处走走,一来是视察,二来也算是散散心。 走到营帐边缘的时候,不想瞧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离开,朝着营地之外的一片小树林走去! 定睛一看,正是辛文哲。 他要去做什么?何以如此鬼鬼祟祟的? 林昭心中一直对辛文哲一行人有疑心,虽说一路上都相安无事,但是心中的疑惑却始终没有消除。 而今更是到了最后关头,林昭可不想这时候阴沟里翻船。所以瞧见辛文哲鬼鬼祟祟的身影之后,心中难免疑惑,他要去干什么?于是乎便悄然跟了上去,准备一探究竟! 只见辛文哲悄悄来到树林之中,蹦蹦跳跳的,很有欢乐的小孩子心性!最后在一片茂密的树丛中蹲下…… 林昭就跟在不远处,视线被树丛所阻挡,瞧不出清楚辛文哲的动作。正在疑惑的时候,却听到一阵轻微水流声…… 呃…… 联想到一些事情,林昭瞬间反应过来。辛文哲雌雄难辨的谜底似乎终于可以揭开了! 只是自己……这么跟过来探查,不想却…… 唉!被人误会成色狼,可就百口莫辩了!还好,她不曾发觉,赶紧悄悄地撤…… 林昭刚刚想要走的时候,猛然发现树林的另一边,夕阳光照下,一个明晃晃的箭镞伸了出来,目标正是刚刚整理好衣衫,准备起身离开的辛文哲。 林昭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出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尖叫,向辛文哲扑了过去…… 第二二零章执手逃生 辛文哲是个女子,之所以女扮男装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个女子混迹在几百个大男人的队伍之中,多有不便是肯定的。 今日她悄悄出营,到树林里方便,被林昭瞧见之后,误以为他鬼鬼祟祟,有所图谋。 于是便跟了上来,以至于上演了一幕尴尬! 辛文哲整理好衣衫,从树丛之后站起身来,一抬头竟然瞧见了林昭。顿时又惊又怒,林昭竟然跟踪自己。 完了! 这下身份要暴露了,也许因为身负重任,所以辛文哲首先在意的是自己的身份。 一刹那之后,她反应过来,林昭竟然偷窥自己方便。虽说有树丛遮挡,但是…… 一个女子,骤然间发现一个男子偷窥自己方便,那是一种什么心情不言而喻。而且是在礼教与名节十分重要的古代,这事自然就更加严重了。 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英俊潇洒,温文尔雅的林郎中竟然是这幅德行,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折不扣的色狼! 一瞬间,辛文哲心中涌出许多的恶劣的形容词! 更让她惊恐的是,林昭竟然猛地向她扑过来,辛文哲忍不住一声尖叫,他要干什么? 难不成要趁人之危,做那禽兽之举?瞬间,辛文哲怒由心生,一把抓住了防身的红宝石长剑! 可尚未有机会拔剑出鞘,林昭已经将他扑倒在地,一只大手按住剑鞘! 辛文哲一脸惊慌与愤恨。杏目圆睁,瞪着林昭。眼神很是复杂。 也许在其他事情上,她可以处理的有条不紊,可以处变不惊,云淡风轻。但是一个女子,骤然间遇到一个男子如此非礼的举动,惊慌失措是必然的。尤其是辛文哲这样,习惯了男装行事,表面上看起来很稳重。但骨子里还是个未经世事,情窦未开的小姑娘…… “小心!” 扑在辛文哲身上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胸口那富有弹性的柔软,由此更加确定,这家伙果真是个明媚的女子。 紧接着便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是属于少女的体香。并且能够清晰感受到,那没有一点多余脂肪的腰腹。以及健美有力的大腿。 辛文哲的个子相对高挑,已经快赶上林昭了,这一扑又十分巧合,于是乎两个人的身体便保持了很好的契合度。 当辛文哲如兰的气息愈发急促的时候,林昭的气息也跟着有些急促了。血气方刚的青年,许久不曾见到女子。骤然间与一个美丽的女子亲密接触,身体有些原始的反应是正常的。 林昭很是无奈,这下是彻底解释不清楚了,色狼的罪名是坐实了。他没有时间去解释,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欲也被危急的情况压制了。 辛文哲能够清楚感受到。小腹之上顶着一团火热的物事,不由大为着急。惊恐,也有一种少女天生的羞涩…… 当然了,这些情绪道最后全部转化成了愤怒! 她努力地想要挣脱林昭的大手,就在挣扎的时候,几支羽箭破空而来,从他们的上方飞过。几乎是擦着来林昭的后背飞过去的,锐利的箭镞钉在树干之上,箭杆还在余力的作用下,颤动不停…… 辛文哲猛然地一惊,反应过来,如果自己是站着的,那么这几支箭就该在自己的后背上…… 惊出一声冷汗的同时,她也终于明白,这个道貌岸然的大色狼是为了救自己…… 满腔的怒意骤然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瞬间的羞涩与感激,随即便是机警与戒备! 躲过致命一击,林昭一翻身,拉起辛文哲光滑的小手,向前面一个翻滚,躲在了几棵大树背后。 “谢谢!” 即便气氛空前紧张,辛文哲还是抽空道谢!偷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计较了,救命之恩大于天,感激不尽。 “别说那边多,先逃出去再说!”林昭靠在树干上,余光之中隐约可见两个弓箭手,正在四处搜寻。 他们已经无暇去想,这里怎么会出现弓箭手暗杀?当务之急是逃出去,这个情况之下,想要逃出升天,有些难度。 毕竟弓箭攻击距离长,杀伤力很大,如果对方有几个高明的弓箭手,想要抢出树林并不容易。 至于示警呼救,更有些冒险。一旦出声,救援的禁军什么时候能赶过来不好说,但破空的羽箭一定会抢先一步的。 现在只能寄希望,辛文哲刚才的惊呼有人听到。抑或者是营地有人发现自己两人消失,立即派人前来寻找…… 密林之中,情况相当危急…… 辛文哲也同样意识到危险,两人靠在大树之上,尽量平复粗重的呼吸声,但是胸口的起伏难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林昭微微一偏头,瞧见辛文哲胸前的起伏的山峦微微晃动。想来之前,她是用了布匹之内的东西裹起来的,当真是难为她了。刚才那一扑,导致裹布松动,以至于露出原形。 瞧见林昭的目光,辛文哲唰的一下就脸红了,嗔怒地白了一眼林昭,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行。和之前那个正人君子简直判若两人,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昭收摄心神,思索着怎么能逃出去,顺手抓住地上的一根树枝,猛地朝远处扔出去。随即便有破空之声传来,树枝落地之时,上面多了一支羽箭,一个很好的试探结果。 辛文哲见此情景,顿时花容失色,对方的箭术果真好,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可是对方正在逐渐的搜寻围拢过来,待着不动完全就是坐以待毙。 箭术,远距离攻击…… 林昭口中喃喃自语,反复说着这个词语,思索破敌之法。片刻之后,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带火刀火石没有?” “没有!”辛文哲轻轻摇摇头,他们俩人在队伍之中都是领导式的人物,保存火源这些事情,自然不会插手。 林昭觉得,以后还是带着的好,此刻直接与生命攸关了。他想着,放一把火,秋季干燥的树林,灌木杂草丛生,会立即着火,浓烈的烟雾将会影响弓箭手的视线,成为自己逃走的屏障。 同时也能很直接地向营地示警,营寨周围的树林起火,苏岸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没带火源啊! 林昭几乎要抓狂,有什么其他引火方式吗?钻木取火?开什么玩笑,那能来得及? 危急之间,林昭猛然想起,随身带着一个小玩意…… 大食人送给他的玻璃,并且制作成了一个小放大镜,本来是准备赠送给可能已经老眼昏花的乔夫人的礼物,现在正好能派上大用场! 太阳虽然已经偏西,但是依旧有不错的光照,林昭摸出放大镜,抓了一把干草放在身旁。之后很快对准阳光,寻找焦点…… “你做什么?”辛文哲很是不解,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听说我,想办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拖延时间,待到火起之时,迅速逃离!”林昭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起火?就这个……”辛文哲将信将疑,不过林昭的话语中有一种威严和强大的自信,容不得她不信。 果然,没过多久,一团小火焰就在林昭身旁升起,干草与干枯的树枝迅速燃烧。 辛文哲惊叹不已,来不及思索林昭是怎么办到的,两人一起抓起燃烧的树枝,扔向树林的草丛灌木之中。 见到火光,箭手惊喜呼喊道:“在那里!” 可是刚刚要赶过去的时候,便有火苗在身边窜起…… 不过还是有两个人抢到了他们身边,然而近距离的交手,弓箭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林昭与辛文哲两把长剑从左右抢出,那人脚腕的筋脉瞬间就断成两截,来不及痛呼的时候,辛文哲的长剑已经没入他的胸口。 林昭不由一惊,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如此有胆识,下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当真不简单啊! 随后林昭纵身一跃,蹿上树干,辛文哲很配合地向旁边一个大树跑过去,果然一支羽箭之后,一个大汉抢了过来。 已经开始弥漫的烟雾里,他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经从后颈刺进来…… 秋季,干燥的树林之中,火苗蹿的很快,瞬间便形成了一片火海。 “走!” 借着腾起的火苗与烟雾,林昭一把拉起辛文哲,向树林外抢出去。若是再延迟片刻,说不定自己就会被困在火海中…… 好在营地是扎在上风向,所以林昭与辛文哲想要逃出来就容易的多。 至于林间不知数量的弓箭手,为了不露出行迹,他们只得往下风向逃去,正经是与风头正劲的大火赛跑。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可能逃了出去,也有不幸之人,成了烧烤……林间时不时传来两声凄惨的哀嚎,让人不寒而栗。 林昭与辛文哲跑出树林,看到许多禁军将士发现情景,已经飞快赶过来。 火海逃生,总算是安全了! 辛文哲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只觉得畅快至极,目光不经意斜过,发现林昭依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 第二二一章敢问姑娘芳名 林昭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一直握着小美人的芊芊玉手,急忙松开,歉然道:“抱歉!” “没……没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落落大方,沉着稳重的辛文哲有些羞涩了。 当此之时,苏岸已经带着一队人飞快地赶过来。同来的还有阿昌等一众辛家扈从,他们知道自家“七郎”去了树林,故而见到火起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等他们冲过来的时候,瞧见林昭与辛文哲衣衫凌乱,脸上与身上全是烟熏的灰黑,手中的长剑上兀自还有血迹,全都惊恐、担忧不已! “公子(七郎),你们没事吧!”苏岸与阿昌都非常着急。 林昭轻轻摆手道:“没事!派人清除一下杀手余孽,最好是抓活的,立即将营帐转移到小河对岸去!” 树林里大火熊熊,大有燎原之势,虽然现在身处上风向,算是比较安全。天知道,风向会不会突然改变。脚下全是已经开始枯黄的野草,大火要是席卷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为了取水方便,营地就在一条小河边,只要换到对岸去就安全了。 “是!”苏岸立即派人前去执行,扎营才刚刚开始,挪个地方并不麻烦。随即派人在树林边缘,小心拦截弓箭手。 随后与阿昌一起护送着林昭与辛文哲回到营地!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多问,必要的时候。林昭一定会告诉他的。而在这个过程之中,辛文哲一直低着头。至始至终不曾出声,阿昌见状颇为担心。 回到营地,林昭吩咐道:“烧点热水来,送到我和辛公子那!”全身上下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着实需要洗漱一番! 林昭还很贴心道:“去,专门为辛公子准备一个营帐,送些洗漱器皿!” 辛文哲听到之后,芳心忍不住微微一动。想不到色狼想的很周到,很贴心,很懂得照顾人嘛!偷偷看了一眼林昭,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感激。 林昭一番洗漱之后,苏岸便赶了过来,送上饭食的同时,禀报道:“公子。已经料理清楚了,抓到了几个弓箭手,但全都因为烧伤和烟熏……已经死了!” 没有活口,确实有些惋惜。不过树林里那么大的火,不被烧死,必然也会因为浓烟呛肺而窒息。完全可以理解。 苏岸道:“我已经让向导辨认过服装和武器了,这些人的装扮与本地牧民无异,至于身份,很难断定到底是什么人。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是河湟、河州、西夏和和我们大宋交接的地域。可以说是四不管之地。 而且本地还有许多的游牧部族,势力错综复杂。如果没有活口,仅凭服装和武器,是很难断定刺客身份的。” “哼!”林昭无奈一笑,西北的局势复杂就在这里,势力太多,错综复杂,事情也显得扑朔迷离。 苏岸猜测道;“会不会河州或者西夏,他们都不希望公子成功出使河湟……瞎毡与木征父子之前虽然很恭敬,但未必没有包藏祸心,说不定之前作为就是为了迷惑我们……” 林昭轻轻摇头道:“如果我告诉你,他们刺杀的目标不是我,而是辛文哲,你还会这么想吗?” “是他?”苏岸也是一惊,当时看着林昭与辛文哲一起从顺林杀出来,心中本来有些疑惑,但苏岸先入为主地在乎林昭,所以有些事情就被忽略了。 “不错!”林昭随即将在树林之中的情况讲出来,当然了,其中一些尴尬或者引起误会的情节都被自动忽略了。 苏岸听的暗暗心惊,当时着实是危险,若非公子急智,又刚好有那能点火的镜子在身,怕是就有去无回了。只是……苏岸总觉得,这其中似乎缺了点什么,只是公子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林昭道:“这个辛文哲,身份本来就扑朔迷离,而且她……” 迟疑了一下,林昭想着还是暂时隐瞒辛文哲女扮男装的事情,否则很多事情就不好解释了,还容易让人想入非非。说不定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管怎么着,也得照顾一下辛文哲心情与处境。 林昭续道:“而今又有莫名其妙地遭到刺杀,事情越发的有意思了……” “是啊!”苏岸道:“如果只是一个药材皇商,会招来如此杀身之祸吗?这事确实让人生疑!” 林昭道:“看来,我得找辛七……郎好好聊聊了!” 辛文哲很满意地洗了个热水澡,很久没这么舒服过了,爱洁的她与一群男子通行,洗澡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沐浴的时候,不免想起林昭的贴心,不过转念又想起在树林里他的色狼表现,竟然偷窥自己…… 一想到这里,辛文哲有些嗔怒,同时俏脸之上也多了一片绯红,还忍不住有些发热,少女的羞涩与生俱来。不过若非如此,自己今日就要命丧林间了,是他救了自己,救命之恩还是要牢记心间,诚心感激的。 不经意间,她又想起,林昭扑到在自己身上的情景……这可是他第一次与男子亲密接触,同时也被占了便宜。 按理说她该恼怒,该生气怨恨的,可是对林昭竟然生不出半点恼恨。甚至还依稀记住了他身上那浓烈的阳刚男子气息。 看着一双洗白的玉手,又忍不住想起林昭拉着自己逃生的情景。那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很有温暖,也很有安全感,她心中不经意间有种幸福的感觉…… 总而言之,浴桶之中的辛文哲。这会心如撞鹿,俏脸绯红。隐约还有些心扉大乱的感觉,全没了平日里沉着稳重的气度,更像是个芳心颤动的小女孩,其实这正是她的本来心性! 洗漱完毕之后,依旧呆呆地坐在简易的床榻之上,似乎有些出神了! 直到阿昌在毡帐之外轻声道:“七郎,林郎中请你过去!” “哦,好!” 辛文哲这才回过神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眼下还有个难题要应付! 于是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干练,重新挽起发髻,一条白布裹在胸前,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便出门去了。依旧那个风度翩翩,气定神闲的贵公子…… 林昭坐在小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等着。得知辛文哲是女子之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不合适了。 一堆篝火燃起,一些野味正烤的金黄,发出诱人的香味。林昭还特意带了些许女儿红,煨在火堆之旁…… 今晚的营地很明亮,远处的树林依旧大火熊熊。在晚风的助力之下,已经完全成为一片火海。宛如一个巨大的火把,将整个营地照的明亮,甚至在数十里之外,都能看的很明显。 林昭已经派向导去探查过了。此处有条河流呈圆弧状流过,另一边则是一处光秃秃的的峡谷沟壑。 所以燃烧的只是一片树林而已。火势不会蔓延太远,太久。当时情况紧急,放火是不得已之举,但若真是因此引发一场森林大火,林昭当真会过意不去。 火光之下,辛文哲一身男装,走了过来。得知她是个女子之后,穿什么服装已经不重要的。 林昭一眼便瞧见那白皙的脸庞,也许在此之前,可以理解为英俊,但是现在完全当得起俏丽两个字。尤其是两颊之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红晕,也许是因为沐浴之时,水比较热的缘故吧…… 至于身段,更是完美,纤细的腰肢,健美的大腿,玲珑的身材很是诱人。唯独可惜的是,胸口肯定又裹上东西了,起伏的山峦平坦了许多…… 可以想象,若是一身女装出现在眼前,必定是个前凸后翘,曲线玲珑,身材完美,美艳动人的妖娆尤物…… “还看!”辛文哲瞧见林昭的目光,俏脸之上又多了几分红润,美眸一瞪,一脸嗔怒低声呵斥! “啊,不好意思啊,七郎……或者该称呼你为七姑娘?还是别的什么?”林昭笑着问道。 辛文哲并不直接回答,在大石上坐下后,低声道:“谢谢!”除了这两个字,一时间她似乎有些词语匮乏了。 “客气了!”林昭笑道:“这里有烤好的野味,还有这个,我从杭州带来的美酒。天气寒冷,吃点喝点好御寒!”瞧着辛文哲还有些湿漉漉的秀发,林昭很贴心地递过去美食、美酒! 辛文哲着实有些饿了,也不客气,顺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咀嚼美味的同时,发觉这个吃相与“男子”身份不相符,下意识地要大口吃肉。 林昭瞧见之后,嘿嘿一笑:“别着急,秀气点慢慢吃,这里没有外人的。” 辛文哲这才恢复了细嚼慢咽的优雅吃相,可是略微回味,又发觉有些不断。什么叫没有外人?他不算是外人?彼此的关系有那么亲近吗?自己竟然默认了,唉! 羞涩的辛文哲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端起煨热的美酒,饮了一口。 不想美酒入口,却呛的她连声咳嗽,不解道:“这酒何以如此浓烈?” 林昭歉然道:“抱歉,忘记告诉你了,这是我们专门酿制的烈酒,比之寻常酒水是要烈一些。喝了肯定能御寒,不过我得告诉你,别喝多了,否则很容易醉哦!到时候酒后吐真言,或者做出什么非常举动,别怪我没提醒你!” 辛文哲心头一颤,转而问道:“你还会酿酒?” “是啊!”林昭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要是冷的话,这个送给你!” 辛文哲接过一瞧,惊喜道:“棉花,棉衣?” “你认识?”这次轮到林昭有些惊诧了!要知道在江南和中原,很少有人认识此物。 “西北有人栽种,怕是中原才少见吧!”辛文哲低语之时,越发觉得林昭很神奇。今日在树林里,一个玉一样的透明东西,竟然能点火…… 林昭旋即恍然,棉花是从丝绸之路,还有海上两条路传来的,辛文哲认识棉花并不奇怪。 “好了,吃饱喝足,穿暖了,七姑娘是否该和我说点什么呢?”林昭笑着询问。 辛文哲知道林昭的意图很清晰,插科打诨,转移话题都没用,今日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你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辛文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千里西行路,一个女孩子多有不便,不得已才……” 林昭叹道:“是啊,一个女孩子,敢于闯荡西行,当真是勇敢啊!” “没办法啊!长房唯有大兄一个男子,他忙不过来,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为他分忧喽!”辛文哲道:“我自小习武,身体强健,远行倒不是问题。” “是吗?你的话我能相信几分?”林昭笑吟吟地看着辛文哲的眼睛,目光中极尽探寻。 辛文哲默然不语,此时无声胜有声,解释只是徒劳,只会越描越黑! 林昭脸上的嬉皮笑脸消失了,沉声问道:“你能告诉我,一个药商家的女儿为什么会被人刺杀呢?难不成贵府嫡庶各房的争斗这么严重,竟然到了动刀剑的地步?” 辛文哲道:“或许有这个可能,不过今天的事情我也一头雾水,当真全然不知。敢问林郎中,可抓到活口,审问出结果了吗?我想知道是什么人想要我的命!” “可惜了,全都死了!”林昭道:“从服饰与武器上看不出来历,有可能是吐蕃人、有可能是党项人,也有可能是汉人……” “这……”辛文哲当真是莫名其妙,对于凶手的来历毫无头绪! 林昭道:“到底是七姑娘你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身份或者目的特别,有人想要置你与死地?” “要说得罪什么人?”辛文哲猛然想起一事,说道:“你还记得在大散关,和冲突的那些吐蕃人吗?会不会是他们?” “吐蕃人,有可能。可只是争抢座位引起的冲突,至于要命吗?还有,难不成他们从大散关开始就尾随在后?到了这里才动手?未免也巧合了吧?” 林昭笑着摇头道:“好歹也结伴同行这么些日子,今日还曾并肩作战,也算是有些交情了,能否坦诚相待呢?敢问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第二二二章青宜结鬼章 “我本名辛文蛰!因为我生在惊蛰日,而且从喜欢小安静,所以父母才为了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是吗?姓氏呢?当真是长安辛家?”林昭沉声道:“姑娘,我希望你坦陈以待。”很显然,他并不相信辛文哲的说辞。 辛文哲知道,今日林昭是铁了心要追问到底,所以任何的遮掩都是毫无意义的! “林郎中,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有些事情无法向你言明。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跟着你一起走,只是想要受到使团的庇护,绝对没有其他图谋,请你相信!” 辛文哲一双美眸静静地看着林昭,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言辞也非常恳切。 林昭没有说话,他确实看到辛文哲眼神之中的恳切,但是心中还是多少有些疑虑。 毕竟他的身份太过神秘,而且之前也有遮掩“欺骗”的情况出现,难免对他们对有些疑心。美丽的女子更容易骗人,这些固有的思维在浮现在脑海之中,故而总有些疑惑挥之不去。 见林昭不为所动,辛文哲道:“林郎中,你仔细想想,一路走来,我们可曾有过任何不轨的举动?可否给使团带来过什么危害?没有吧? 今日的刺杀很突兀,我也是一头雾水。何况刺杀是针对我的,而不是你,不是使团中的其他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当然了,需要感激使团一路上的庇护,还有你今日的救命之恩。马上就要到湟水了。我们会尽快离开的。” 说到最后,辛文哲眼底有些湿润了。隐隐还有泪光,似乎很委屈。 瞧见女人哭,林昭心里难免有些歉疚,仔细想想,辛文哲所言确实有道理,着实没有对自己造成过任何伤害。 至于,将来兴许是否会有什么不利不好说,至少现在没有看出任何端倪!或许他们只是个搭安全“便车”的行人。是自己想得太多,担心的太多…… 林昭沉声道:“对不起,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也希望你能理解,作为使团的负责人,我必须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事情,任何的风吹草动。就需要重视……” “我理解,放心好了,到了湟水之后,我们就会离开!”辛文哲这会完全就是个生气的小姑娘,此刻有些委屈,说话也像是在赌气。 林昭不禁有些歉意。说道:“那倒也不必,等到了青唐城你们再走吧,安全第一!” 辛文哲仿佛没听见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第一头啃着手中的野味。吃相也不再那么淑女。 林昭看在眼里,不禁微微摇头。看来不经意间确实伤害到了小姑娘…… 清晨的时候,树林里的大火尚未熄灭,依旧有火光清洗可见,更为清晰的则是直冲天空的浓烟…… 本来郁郁葱葱的树林,此刻已经化为一片焦土,许多树木在火海中依旧顽强里屹立着,没有倒下。但是树干已经漆黑一片,几乎成了焦炭,上面还散发出一缕缕青烟…… 林昭瞧见此情此景,不由感叹,不经意间毁坏了一大片美好的林木,与后世的上火烧山,开垦农田有什么区别? 虽说是在古代,但林昭还是为毁坏生态而感到愧疚!同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河湟一带地处黄河上游,而今黄河年年泛滥,几乎成了大宋朝的头等祸患,也是大宋君臣多年来的心病。 治理黄河说了一年又一年,实验过的方法与工程也不少了,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原因就在于没有从根本入手,治理黄河,治黄先治沙。控制不了上游的水土流失,黄河泛滥的问题就解决不了。 自从秦汉以来,黄土高原一带气候转寒,对于植被生长会产生一定的负面作用。加之秦汉唐等十三朝都曾建都长安,修建宫殿、城池等大兴土木,需要大量的木材,就近的黄土高原无疑是最方便的木材原料基地。 于是乎大量的树木被砍伐,再加上农田开垦,久而久之,千沟万壑的地表变得支离破碎。杜牧在《阿旁宫赋》里说:蜀山兀,阿房出,也并非空穴来风。 还有就是战争的破坏,秦汉时期与匈奴,隋唐时期与突厥,黄土高原所在的关北、陇右等地,几乎全都是战争的重灾区。 即便是现在,也是宋朝与西夏作战的前线,不管是修建堡垒,还是战争的直接破坏,对当地生态都是非常严重的侵害。 而且上游砍伐树木的情况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是变本加厉,比如河州吐蕃的瞎毡所部,几乎将伐木当作是一向重要的经济来源。 大量木材顺着渭水顺流而下,贩卖给宋朝人,他们只在乎短期内能得到多少经济利益,能换取多少物资,全然不顾对生态的损失…… 如果从现在开始,在陕西诸路,以及陇右地区植树造林,恢复生态,保持水土,将这些举措提前整整一千年。即便是短时间内起不到太大作用,但长此以往,总会起到效果,黄河水变清不是梦…… 当然了,这一切想要实施的前提是,陕西路和陇右地区要平安稳定,不能有战事,政令要一致,最好是有统一的管辖。想要做到这些,最直接的做法便是宋朝能够直接一统西北! 因为一把森林大火,林昭第一次迫切希望宋朝能够战胜西夏,吐蕃,一统西北…… 而今稳住吐蕃,牵制西夏,也算是为此努力的一种方式…… 再往前行不远,便进入了湟水流域,沿河向西北继续前行,便能够到达目的地青唐城…… 吐蕃已经在望,林昭觉得肩上的压力与责任都大了许多…… 已经接到消息,西夏李秉常要将自己的妹妹金山公主嫁到河湟,给吐蕃赞普董毡之子为妻。试图通过联姻的方式来结成同盟,这是宋朝所不希望看到的。 林昭此来,一个很重要的使命就是破坏他们之间的结盟!从眼前的情况看,破坏联姻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意义也不大。 唯独通过其他方式,用其他的利益来吸引吐蕃人的注意,让董毡等吐蕃人人自己来作对比,做选择…… 林昭相信,吐蕃赞普董毡眼里更多的还是利益,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儿媳妇,而放弃吐蕃利益最大化…… 想到这里,林昭多少能放松一点。不管怎么着,而今已经到达湟水流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踏上河湟的领地,别的没感觉,林昭首先感受到的便是吐蕃人的“好客”。 第一天踏入湟水流域,便有一队一支千人左右的吐蕃军队赶来迎接,护送使团前往青唐城! 林昭不由感叹,吐蕃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第一天到了,便能够及时赶来迎接?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要得益于自己的那把火! 前夜,吐蕃边境的一处堡寨,因为与河中毗邻,要防御素来关系不睦的瞎毡所部偷袭,所以常年都驻守与军队。 可是多年以来,一直相安无事,虽说瞎毡对董毡心有不满,也一直对河湟有觊觎之心。可是实力摆在那里,使他不敢轻易招惹董毡,所以交界处反而很平静。 可是就在前夜,他们意外发现,河州与湟水之间,一片四不管的交界地,突然之间大火熊熊,火光冲天…… 因为距离比较远,他们无确定火光从何而来,但这无一个讯号,可能意味着非常严重的情况。尤其是次日天明的时候,还有大量浓烟直接冲天,看着很像是狼烟……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吐蕃守军惊讶的同时,立即将这个消息向上禀报! 刚好赞普董毡刚刚派驻了一位年轻将领巡视边疆,统领军情。接到禀报,这位将军也有些紧张,查明起火原因是肯定,更让他关心的是宋朝使团。 吐蕃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他们已经接到宋朝使团借到河州的事情,按照行程,差不多正好走到这里。 莫非是使团出事了?这位吐蕃年轻将领不敢怠慢!不管怎么说,吐蕃与宋朝之间的关系都十分重要。宋朝用吐蕃来牵制西夏,吐蕃何尝不是用宋朝人来压制西夏呢?彼此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于是乎这位将领便立即率领一支千人的队伍赶来迎接,一探究竟,为宋朝使团提供保护…… 见面之后,这位将领才发现自己多略了,宋朝使团安然无恙,着火的只是一片寻常树林,只是虚惊一场…… 不过让这位将领惊讶的是宋朝使臣的身份,一个弱冠少年,当真是年轻…… 然而,他并没有因为宋朝使臣年轻而有所轻视。因为他与林昭曾经见过面,那是两年前的秋天,在辽河边的辽主捺钵…… 没错,这位吐蕃将领当年曾经作为随从出使辽国,亲眼目睹过林昭在表过的精彩表现。 林昭却对当年的随从,现在的将军全无印象,只是按照理解打个招呼! 而吐蕃将领则上前道:“青宜结鬼章代表赞普欢迎宋朝使团来到吐蕃!” 第二二三章青唐城 青宜结鬼章? 对于对宋史,尤其是西北战争史不是特别熟悉的林昭而言,这名字有点陌生! 他不知道,正是这个人让宋朝为数不多的开疆拓土的功败垂成,继而影响到了宋朝的后来一系列的外交与战争决策,甚至影响到了北宋的国运。更不会想到,在某一天,他们或许会成为沙场上的对手。 总而言之,林昭只把面前这个年岁不大,身材不是很高,却气度不凡的将军当作是寻常吐蕃将领。 或者是驻守边疆的将军,抑或者是吐蕃赞普董毡的派人的接伴使。 在前往青唐城的路上,林昭才对青宜结鬼章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当然了,内容还是很有限。 鬼章的家族在吐蕃有一定的名望,但实力与影响并不是很大,所以初时也只是在军队之中做一个小的将校。 两年前,辽主寿辰,吐蕃派出使臣前去贺寿。虽说两国并不接壤,但是辽国在东方的影响与威势不言而喻,加之辽国公主凌结摩是吐蕃赞普董毡的夫人之一。由此可见,河湟吐蕃的地位之重要。 辽国也在通过联姻的方式与之结盟,对辽国而言,吐蕃对宋朝和西夏都是一个良好的牵制,是一个很好的盟友。 青宜结鬼章便是吐蕃贺寿使团中的一员,不过当时人微言轻,只是使臣的一个随从而已。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青宜结鬼章一路上都小心地留意着所有情况。尤其是一路上经过地区的山川地理,民生经济。 正是凭借这些积累。在此后不久一次对西夏作战中,青宜结鬼章立下大功,迅速受到赞普董毡的注意。 当此之时,角厮罗去世,吐蕃的情况可以说是内忧外患,新任的赞普董毡急需要一些优秀的军事人才,来稳定吐蕃的状况。 青宜结鬼章有杰出的军事才能,是难得的青年俊杰。于是乎很快得到了董毡的重视,如今可以说是专门的悉心培养,眼下完全就是吐蕃冉冉升起的一个新星,谁也不敢小觑。 一路上,林昭与青宜结鬼章的交流并不多,并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吐蕃将领对自己多有了解。 青宜结鬼章也只是默默地观察这林昭,尽自己的义务。将宋朝使团护送到的青唐城。 秋季的湟水谷地,树叶已经坠落满地,虽说有些萧条,但是秋日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 八月十七,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林昭带领这大宋使团终于来到了河湟吐蕃的都城青唐城。 青唐城。也叫鄯州,后来改名为西宁府,也就是后世高原上那座著名的城市。 角厮罗最初被李立遵控制,主要驻跸在宗哥城,后来独自掌握大权之后。就将都城迁移到了青唐城,也算是彻底脱离李立遵的根基之地。 整座城池修建在湟水之畔。周长数十里,虽然与大宋朝的汴京相差甚远,但是已经能与一般的富裕州府的城池相提并论,有过而无不及。 而今,丝绸之路多了一条南线经过青海湖的道路之后,青唐城便成为东西客商云集的所在,是一座重要的交通枢纽,繁华程度不言而喻。 赶到青唐城的前一个夜晚,辛文哲前来告辞! “明天就到青唐城了,感谢你一路上的庇护与照顾,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离开!”辛文哲言辞恳切,神情微微有些黯然,隐约之间似乎还有些落寞。言语之间并不称呼官职名,索性不需要称呼,与林昭之间形成了一种很奇妙的默契。 林昭轻轻点头:“好,一切小心!” 不知道为什么,安然到达青唐城之后,林昭突然有些后悔,对辛文哲的怀疑似乎全都是多余的。想想那日的诘问,几乎让美人落泪,心中多少有些歉意。至于辛文哲现在要离开了,林昭隐约还有些不舍。 “嗯!多谢了!”辛文哲机械地表示感谢。 “后会有期!”林昭瞧着辛文哲那明媚的丹凤眼,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期待,真心希望什么时候能与辛文哲再相见。 “后会有期!”辛文哲继续机械的重复,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恐怕她自己都说不清道明不明。 “我走了!” “嗯!” 辛文哲似乎没有动身的意思,林昭似乎也没有让路的意思的,于是乎一幕静默的尴尬出现了。 “我走了!” “好!” 辛文哲想要绕开出门离去,林昭也想要让开道路,让美人离开,于是乎两人朝着同一个方向避让。于是乎,很巧合的彼此撞到了一起,再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林昭的个头略微高出一点,身体往前一倾,嘴唇恰好吻在了辛文哲的额头。场面有些尴尬,可又透露出些许的旖旎…… 呃…… “对不起!”林昭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怕是又要让人以为是色狼了。刚刚想要道歉,辛文哲却闪身快步离去。 远远地离开了营帐,辛文哲下意识地摸摸额头,似乎还有个温热的唇印在这里。虽说林昭有些无礼,可辛文哲心中就是生不出恼怒来。而且那种感觉,很奇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一吻就如同蜻蜓点水,触动了少女的芳心,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次日辛文哲一行人早早地便告辞离去,已经道别了,林昭就没有出面相送,何必多些别离的悲伤…… 辛文哲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向林昭所在的营帐看了几眼,似乎很是不舍。若非阿昌连声催促,依旧迟迟不肯离去。 林昭也有些怅然若失,似乎有些不舍那个俏丽的姑娘,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会浮现出那日在林间执手逃生的情景,可惜到最后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惆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青唐城在即,肩负更为重要的使命,必须要清醒沉着。 高大的城墙出现在视野里,湟水河从眼前流过,尚未到达城门口,路上的人流量便的显著提高,东去西往的客商络绎不绝,若非有使团这样特殊的身份在,想要快速前行都很不容易…… 青唐城所在的湟水谷底,是这一片高原上最富庶的地方,自然条件非常优越。不管是游牧,还是种植,都是绝佳的地方。都城修建在这里,物质基础绝对有保障,从而保证了青唐城的供给与富足。 大量的客商往来,又让这里成为商业贸易集散地,繁荣程度不言而喻。更为重要的,在这里东边是宋朝和西夏,南边是吐蕃高原,往西便是西域广阔的地域,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各种文化在这里交流,青唐城无疑成为西北地区一个重要的文化中心。 不得不说,角厮罗与董毡父子将青唐城经营的很好,河湟吐蕃的繁荣与强盛由此可见一斑。林昭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宋朝、西夏甚至是辽国,都如此重视河湟吐蕃…… “贵国当真是繁荣昌盛……”林昭忍不住一声赞叹。 身旁的青宜结鬼章却摇头笑道:“林使臣谬赞了,我们吐蕃如何能与富饶的大宋相比?青唐城在贵国汴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或许青唐城勉强可以算得上繁荣,但是一路走来,想必林使臣也看的分明,吐蕃大部分地方都荒无人烟。多是些荒山与游牧的不足,唯此一处,勉强看得入眼……” 青宜结鬼章倒是说了句实话,也从侧面表露出吐蕃人受到自然条件的限制,生活当真有些艰辛。 “将军谦虚了,河湟富足,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客套话还是说的,即便明知道是违心之言。 青宜结鬼章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林使臣,在下已经派人前去禀报赞普了,马上就会有人来迎接!” 上国使团到达吐蕃,绝对是一件重大的事件,自然是要隆重迎接的。 尚未到达城门,行走在路上,宋朝使团使用了全部仪仗,威武华丽,顿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更是主动为好上国使团让开一条路。 大部分的吐蕃人对宋朝的印象还不错,故而态度十分恭敬,满脸笑容地迎接,向宋朝人展示他他们的“好客”传统。 至于西域的客商,绝少有机会见到中原王朝的风采,一个个都惊叹不已。当然了,这很大程度上要得益于唐朝在西域的名声与影响…… 当然了,还有很多人似乎很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有人瞧见宋朝使团前来之后,一溜烟便没了身影,前去向某些人禀报消息…… 到达青唐城城外,城门口已经摆出了隆重的欢迎仪仗,盛况空前,表达的了河湟吐蕃对宋朝使团的欢迎。 正中间,一个青年人骑在马背上,威猛悍勇,正笑吟吟望着宋朝使团。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这些吐蕃人的核心…… “阿里古代表赞普前来迎接宋朝使团入城!”青年策马上前朗声欢迎。 青宜结鬼章看清楚来人的容貌之后,神情在一瞬间有些诧异,怎么会是他呢?转身在林昭耳边小声道:“阿里古是赞普的养子!” 养子?林昭眉毛一动,从青宜结鬼章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些许不同寻常…… 第二二四章河湟风云 阿里骨,吐蕃赞普董毡的养子,也可以说是假子! 他本是于阗人,因为其母是赞普董毡的侍妾,他的身份也就水涨船高,有所变化。 中原王朝绝少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是西北游牧民族中则习以为常。不过按理说侍妾的身份并不高,按照子以母贵的传统来讲,阿里骨的地位将会很有限,甚至会被鄙视和怠慢。 然而阿里骨却是个异数,一来是其母很受董毡的宠爱。而他自己,不知怎么地甚得吐蕃太后乔夫人的喜爱,几乎是当作亲孙子一样疼爱。 二来,阿里骨本身有高大威猛,悍勇无比,曾经也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威名赫赫,在吐蕃人中可以说是青年英雄,威望很高。 更为重要的是其弟苏南党征亦雄武过人,而苏南党征的部属篯罗结亦智勇双全,在吐蕃军中威望与实力都不错。 要知道,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最是崇尚武力! 董毡在父亲死后,着力巩固和提升军事实力,更是大量启用青年才俊。其中最为重用的无疑就是青宜结鬼章和阿里骨了。 因为阿里骨的身份更为敏感特殊,很多事情就看起来有那么些复杂。 比如在迎接宋朝使团这件事情上,虽说是上国使团,吐蕃在名义上是称臣的,但是前来的使臣毕竟只是个小小的礼部郎中。隆重欢迎与接待是肯定的,但是绝对不可能是吐蕃赞普亲自迎接。 按照常理。多半会派遣一位代表前来代为迎接。而代表的人选,一般会是大臣。也有可能是王子。 既然赞普董毡没有亲自来,那么最为合适的人选无疑是他的儿子蔺逋比。也就是西夏金山公主的准驸马,不久之后可能会成为新郎官。 但是如此隆重的场合之下,蔺逋比却没有出现,而吐蕃赞普的代表则是养子阿里骨。他的身份勉强可以算是吐蕃王子,但是与货真价实的蔺逋比相比区别还是很大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董毡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吐蕃缘何会有这样的安排呢? 是有意用这种方式来怠慢轻视宋朝人?还是董毡更疼爱,更重视养子?抑或者因为蔺逋比与西夏有婚约在,为了避免见面尴尬?还是纯属巧合。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缘故? 别小看一个简单的人员安排,在外交上都代表了很重大的意义…… 林昭不由多留了个心眼,心中疑惑着吐蕃人到底是在做什么? 青宜结鬼章对此也很惊讶,他的神情变化自然是有原因的,蔺逋比虽然是赞普的亲生儿子,但是身体一直不好,颇为柔弱。让董毡很是不满,臣民对其的爱戴程度也十分有限。反倒是阿里骨,很受宠爱,而且是人人称颂的青年俊杰。 那么董毡百年之后,这赞普的位置…… 所以有意无意之间,董毡的两个“儿子”在较劲。今日迎接宋朝使团如此重大的活动。正主蔺逋比竟然没出现,反倒是阿里骨出来撑门面,这其中难免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让人疑惑,让人猜疑! 还有如此安排。到底是阿里骨动了什么手腕?还是赞普的有意安排,这些都代表了吐蕃对宋朝的态度。甚至关系到了国策。所以青宜结鬼章见到阿里骨的时候,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 “多谢赞普,有劳阿里骨将军了!”林昭按照礼节表示回应,因为阿里骨没有明确的册封和王子身份,将军这个称呼无疑是最合适的。 “有请宋使团入城!”阿里骨虽然长相略微显得有些粗鲁,但是说话办事还是井井有条,很有礼貌的。作为赞普之子,汉语与相应的汉家礼仪肯定是很熟练的。 阿里骨瞧见青宜结鬼章的时候,诧异道:“鬼章,你怎么在这里?赞普不是派你前去巡视边疆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还和宋使在一起?” 林昭瞧见此情此景,心中腹诽,莫非青宜结鬼章与阿里骨的关系不睦?这也难怪,赞普最新提拔重用了他们两人,彼此之间有所竞争,有些许的摩擦完全是正常的。 青宜结鬼章道:“在边境上遇到了宋朝使团,出现了一点意外,所以护送回青唐城,向赞普复命之后,就会返回的!” “哦,这样啊!”阿里骨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便不再多言,随即便邀请林昭进城。 林昭与阿里骨并骑而行,进了城门,才发现青唐城远比想象的要繁荣。街道两边全是店铺,来往于中原和西域的客商众多,很多人将货物从西域贩到青唐城就不愿意东往,而中原人又不想冒险去西域,于是乎吐蕃人便很方便地做起了倒卖的生意。而青唐城也成为一个货物集散地,商业贸易中转站,甚是繁荣。 此刻听闻大宋使团前来,本身有许多吐蕃民众夹道欢迎,再加上许多前来看热闹的人,街道上更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而当先的林昭与阿里骨无疑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有人已经对年轻英俊的宋朝使臣品头论足。阿里骨也更是被人们熟识,知名度与威望无疑大大提高了。他虽然是董毡的养子,但许多底层百姓并不清楚内情,只道他是赞普之子。 于是乎除了高呼欢迎宋使之外,还有人呼喊阿里骨王子…… 王子…… 想必阿里骨本人梦寐以求,很想坐实的身份吧! 林昭突然发现,自己和整个使团似乎都被阿里骨利用了。 不过这不是自己所能够左右的,在欢迎使团这件事上自己着实很被动。应该说是阿里骨运气好,或者自己想办法,抓住了一个好机会,一手导演,提升自己的名望! 当然了,两位重要人物招摇过市,随行的护卫自然就分外小心。苏岸紧紧跟随在林昭身后,目光不断转动,随时注意可能来自于各方面的袭击。 好在吐蕃人之前已经做了些许工作,更有士兵开道,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不过街道上很拥堵,所以前进速度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阻碍! 等到了礼宾馆之后,已经是正午时分。 阿里骨道:“五进的院落,地方可能比较紧张,不知道贵国使团居住够用吗?” “可以了,多谢将军!”对于如此安排,林昭乐见其成,很是满意。 阿里骨道:“那好,长途跋涉,想必使团众人都有些疲乏了。林使臣用过饭食之后,且先休息,稍后时日赞普会接见诸位的。” 按程序本身就是这样的,所以林昭并没有赶到有什么意外,很坦然地接受了阿里骨的安排。 至少在目前来讲,吐蕃人都还算是比较客气,比较周到的。至于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都是要见过赞普董毡之后才知道! 阿里骨道:“那好,林使臣休息吧,我要回去向赞普复命了。” “好!对了,那边的院子是什么人呢?”适才经过一条礼宾馆门口的街道,见到另外一边有吐蕃将士把守,估计也是重要所在,所以林昭随口多问了一句。 阿里骨轻轻一笑,说道:“那边是西夏使团的驻地!” 呃…… 想到西夏人已经抢先一步到了,也难怪,毕竟人家距离更近一些!林昭知道,从此刻开始,河湟吐蕃的外交风云正式开始…… 青唐城的最中心是一所宏大的宫殿,虽说不如当年松赞干布为文成公主修建的那一座宏伟,但依旧是金碧辉煌,象征了河湟吐蕃的地位与富足。 吐蕃皇宫一座宫殿里,一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看模样约莫三四十岁,长相相对比较文雅一点,气度不凡,衣帽服饰彰显了他尊贵的身份。 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吐蕃赞普董毡! 此刻董毡正静静地听从下属的报告! “赞普,宋朝使团已经进城了!” “嗯!听说是青宜结鬼章亲自护送他们回来的?”董毡沉声询问。 “是的,据说是在河州边境上遇到了刺杀,青宜结鬼章不放心,所以护送他们前来青唐城。向赞普禀报过之后,便会离开,返回边境……” “不!”董毡轻轻摆摆手,说道:“让他别走了,眼下吐蕃最重要的就是青唐城,让他留下来,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是!” 董毡又问道:“阿里骨呢?迎接宋朝使团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很好,布置的很隆重,有百姓夹道欢迎,气氛热烈一切妥当,现在已经送使团去礼宾馆了。” 董毡轻轻一笑,也不知满意养子的做法,还是有其他什么想法!随即道:“好,那这几天就让他招待好宋朝使臣!” “赞普,为什么不让蔺逋王子比去呢?” 董毡面无表情,半天才道:“那西夏那边呢?梁乙埋亲自来了,怎么说也是西夏公主的亲舅舅,想做人家女婿,不恭敬点行吗?” “赞普,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一切都还早着呢?”董毡微笑着摇摇头,旋即有问道:“对了,据说宋朝使团在是经河州而来,还曾和木征把酒言欢是吗?” 第二二五章梁乙埋 最近一段时间,吐蕃礼宾馆里很热闹! 由于吐蕃赞普董毡之母乔夫人寿辰,从各地赶来贺寿的人不少。 虽说吐蕃现在四分五裂成为了许多小国度,但因为唃厮啰与董毡父子有高贵的赞普血统,故而在整个吐蕃高原上声望都是很高的。 许多其他的部族都愿意向河湟青唐城称臣,再加上唃厮啰励精图治,河湟吐蕃实力强大,故而在所有吐蕃人中的影响很大,前来拜寿各部族人马众多。 还有西域的诸多国家,比如高昌、于阗、回鹘等都会派人前来,向乔夫人贺寿。礼宾馆无疑成为最为热闹的地方,居住的人物着实不少。 不过其中最为重要的无疑是西夏与宋朝使团! 宋朝的地位与影响不言而喻,泱泱大国,在名义上河湟吐蕃是向宋朝称臣的,是藩属之地。上国使团到来,无疑需要特别礼遇。 还有便是西夏,虽说在名义上,西夏也是宋朝的臣子、藩属,但实际上没有人会这么想。西夏国力强大,尤其是在西北这一块,影响更大。 西夏与河湟吐蕃之间以前也是多有交战,李元昊与唃厮啰也曾经是宿敌。但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何况是国与国之间,只要利益需要,关系随时可以转化。 而今吐蕃与西夏之间的关系便比较缓和,这次前来为乔夫人贺寿,很受吐蕃人重视。原因之一肯定是西夏人的那份大礼。西夏国主李秉常的亲妹子金山公主,要许配给赞普之子蔺逋比为妻。给乔夫人做孙媳妇。 原因之二,则是因为西夏使臣的身份可是重量级的,西夏国相兼国舅梁乙埋竟然亲自来了。 梁乙埋今年可能还不到三十岁,成为国舅爷,成为国相是他根本没想到的事情。 早年间,他的姐姐梁氏嫁给当时的国舅爷,国相没藏讹庞的儿子。能与国舅攀上亲戚,梁乙埋已经很兴奋了。这意味着可以狐假虎威,可以有很多利益。当时梁乙埋对没藏讹庞那是一个羡慕,偶尔也幻想过自己要是能有如此地位,会是何等风光! 有时候白日梦还真就能梦想成真! 因为西夏国主李元昊死的很突然,毅宗李谅祚即位的时候还不满一岁,还是抱在怀中的婴孩。 所以朝政大权便掌握在他的母亲没藏皇后手中,没藏皇后的主见与能力都很一般。所以朝政大事全都委派给了他的哥哥没藏讹庞处理。 时间长了,没藏讹庞便习以为常,毕竟权力这东西是会让人上瘾的。虽说小皇帝李谅祚长大成人,没藏讹庞依旧没有归还权力的意思,这种顾命大臣与少年女主之间的矛盾便体现出来,并且开始越发的尖锐。 如果说没藏讹庞理智。将大权交还给李谅祚还好,可是历史上大部分的权臣都没有这么做,没藏讹庞也不例外,这种人对权力都有着非同一般的留恋。 于是乎君臣、甥舅之间的矛盾就越发的强烈。小皇帝李谅祚一心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和权力,但是没藏讹庞把持朝政多年。权倾朝野,耳目众多。更是利欲熏心,对自己的外甥也毫不手软。 小皇帝李谅祚想要夺权谈何容易?首先一个就是要随时了解没藏讹庞的行动,要在其身边安插自己的耳目,这对毫无根基的小皇帝而言,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不过李谅祚这小子很会想办法,他竟然真的打开了突破口,此人正是没藏讹庞的儿媳妇梁氏,也就是梁乙埋的姐姐。 李谅祚与之私通,并且告诉梁氏,只要肯帮助自己,事成之后便册封梁氏为皇后。这可是个天大的诱惑,梁氏自然而然就动心了…… 事情很快就被没藏讹庞父子知晓,可怜没藏家并没有感到戴绿帽子的耻辱,反而觉得是个好事。 儿媳妇与小皇帝有私情,就可以随时掌握皇帝的行迹,就能更好地控制他,没藏讹庞打起了这么一个主意。 可是他却忽略了儿媳妇的想法!与李谅祚私通已经是既成事实,现在是因为用得着自己,所以没有轻动。假如将来李谅祚倒了,自己没有用处了,没藏家还能容忍一个失节的儿媳妇吗? 继续效忠没藏家,等待自己的不过是平淡生活,甚至还可能是杀身之祸。而帮助李秉常,可是能成为地位尊崇的皇后。 梁氏不傻,她做出了很明智的选择,并且很好地把握住了机会。 当没藏讹庞父子图谋不轨的时候,梁氏果断告发,毅宗李谅祚在大将漫咩等的支持下执杀讹庞及其家族,又杀妻没藏氏,结束了没藏氏专权的局面。随即李谅祚信守诺言,册封梁氏为皇后,梁乙埋就这么成为了国舅。 李谅祚虽然想要励精图治,不幸却是个短命鬼,早早就死了,即位的儿子李秉常才七岁。于是乎梁太后掌权,梁乙埋便如同当年的没藏讹庞一样,成为国舅兼国相,总揽政务,权倾朝野。 这是梁乙埋梦寐以求的事情,总算是达成愿望了,虽说过程有些意外。可是走到了这一步,梁乙埋才知道这个国相不好当。要对付内部的政敌,要处理好内政,一桩桩一件件都很麻烦的事情。 比如之前与宋朝交恶,关闭榷场的那些日子,西夏人生活苦,梁乙埋的日子也就更不好过了。而今内政逐渐稳定,帮助姐姐站稳了脚跟,外交和军事方面又让他焦头烂额。 西夏虽说占据了西北好大一片地方,但实际上局势并不是很好,东有宋辽,西有吐蕃和回鹘,可以说是四战之地,四面为敌。 与辽国之间关系还算可以,主要是与宋朝之间为敌,每次与宋朝开战,背后总是有吐蕃拉后腿。久而久之,西夏人不厌其烦,更是苦不堪言,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始终难有大作为。 这次被迫与宋朝改善关系,让西夏人觉得很憋屈,可是想要宋朝决裂开战,前提是必须要搞定吐蕃人,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痛定思痛,西夏人下了很大的本钱,甚至拿出了他们的公主,相国梁乙埋更是亲自前来吐蕃青唐城。重视程度与手笔之大都让人有些惊叹。 可是事情不可能有想象的那样顺利,吐蕃人的态度是一方面。同时宋朝人也不会放松,同时也派出了使团,显然是来捣乱了,梁乙埋难免有些头大。与此同时他一直密切注意着宋朝使团的动向,随时收集信息。 汉人有句话说的没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宋朝使团进城了?”梁乙埋沉声询问。 负责收集信息的侍从回答道:“是的,已经进城了。” 梁乙埋又问道:“见到宋朝的使臣了吗?果真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是的,很年轻,确实只是弱冠之年!” “哼!宋朝皇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梁乙埋不禁轻轻摇头,这是最让他费解的地方。如此重大的事情,宋朝竟然派个少年前来出使,到底是什么态度?什么出发点?到底是宋朝皇帝不把吐蕃和西夏当回事?还是这位少年非同一般,有什么超凡的能耐? 当然了,震惊的同时,梁乙埋并未注意到,自己也才不过三十岁而已…… 梁乙埋又问道:“吐蕃人迎接了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对宋朝人的迎接仪式很隆重,是夹道欢迎,董毡派了阿里骨前去主持,迎接并送到了隔壁的礼宾馆!” “阿里骨去迎接的?不是蔺逋比?”听到这里,梁乙埋有些惊讶了。 “是阿里骨,蔺逋比根本不曾出现!” 梁乙埋突然笑了,董毡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如此安排又算是怎么回事? 从不过从此事中,梁乙埋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 这才只是个开始,些许事情还是要等到见过河湟吐蕃赞普董毡之后,才能有个定论。 不过梁乙埋倒是对这位年轻的宋朝使臣很感兴趣,想着什么时候会一会,看看到底有什么非凡之处! 吐蕃皇宫里,董毡与属下的对话还在继续! “是的,赞普,宋朝使臣经过河州的时候,确实曾经和瞎毡之子木征一起把酒言欢。据说木征与宋朝使臣很是礼遇,很是隆重……” 董毡默然不语,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这事情到底是有意思了!木征这小子还不错,也许董毡并未将大哥瞎毡放在眼里,但是不由自主对这个侄子另眼相看了。 宋朝使臣与木征之间如此交好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更加主动呢?对此董毡很是好奇! 董毡随即又问道:“宋朝使臣在河州边境还曾遇到刺杀吗?” “好像是的,也正是因此,青宜结鬼章才护送他们回来的,想来具体的情况他知道!” 董毡点头道:“好,什么时候让鬼章来一趟,许久未见,很想与他谈谈!” “是!”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赞普,阿里骨将军求见!” 第二二六章生不逢父 “阿里骨参见赞普!” 虽说母亲是董毡的侍妾,但阿里骨终究不是亲生的,到现在为止,董毡似乎也没有公开承认阿里骨身份的意思。 王子之名一直名不副实,即便有心,父王的称呼最终还是喊不出口,也不能喊出口。 “嗯,宋朝使臣都安顿妥当了吗?”董毡微笑着点点头,轻声询问。总的来说,对这个便宜儿子,他还是很喜欢,很欣赏的。 “按照赞普的吩咐,已经按照礼节迎接入城,安顿妥当了。”阿里骨恭敬地轻声回答。 “很好!”董站知道,这点小事阿里骨肯定能办妥,旋即又问道:“对宋朝使团有什么看法吗?印象如何?” “这……”阿里骨迟疑了一下,说道:“宋朝使臣林昭很年轻,听说才刚刚二十岁!” “是吗?”得知宋朝使团要来,董毡早已把使臣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和梁乙埋一样,他同样也很惊讶。 宋朝皇帝年轻不假,可能少不更事,但不还有那么多老臣嘛,何以如此轻率,派出个少年出使? 使臣的身份往往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外交策略,以及重视程度。 一个二十岁的使臣,在常人看来,怎么都有些轻率。宋朝如此做,到底是不把西夏放在眼里,还是有意怠慢吐蕃呢?董毡心里不由开始犯嘀咕了,宋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无疑对吐蕃和宋朝之间的关系有着重要影响。 还有宋朝使团为什么要经过河州呢?虽说有天气原因,和抄近道的因素。但是在河州与木征把酒言欢又是个什么心态?毕竟河湟吐蕃与河州之间关系众所周知? 难不成宋朝也要和李元昊当年的做法一样,两面三刀。利用兄弟之间的矛盾来分化瓦解吐蕃吗?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的董毡深知,这是中原王朝惯用的手段。 些许的疑惑萦绕在心间,让董毡对于宋朝使臣有些疑虑,有些负面情绪。 “还有其他的吗?想必你对宋朝使臣的情况也有所了解,有没有什么看法?”董毡沉声询问。 某种程度上,这是关系到吐蕃外交策略的事情,是吐蕃的国事,大事!董毡这么问。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考校,阿里骨自然要分外慎重。其实从刚才就开始了,阿里骨也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故而不敢随便多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提起宋使臣年纪的事情。 本来想着就这么糊弄一下就过去了。但是董毡似乎有刨根问底的意思,阿里骨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但是事关重大,这事可不敢随便表态,弄不好后果会相当严重。尤其是现在身份未明,对些许事情有所想法和图谋,阿里骨就更需要慎之又慎了。 阿里骨沉吟片刻。脑海中浮现过许多的念头,最后沉声道:“赞普,我以为既然宋朝有名义上的册封,而且此番来是为太夫人贺寿的,所以至少在礼节上应该隆重礼遇。不失我吐蕃气度,不落人口实。 至于其他。既然宋使臣与西夏使臣都在,且先看看他们分别开出的条件,权衡之下再做决断。不过不管怎么着,宋朝和西夏都不能太过信任,不管哪一个都不安好心,都是与虎谋皮,壮大我们自身的实力才是根本。 当然了,在以我们吐蕃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在宋朝和西夏之间周旋,游刃有余是最好不过。如此重大的事情,以阿里骨的资历和水准很难考虑周全,也不是我一个小将能轻易揣度的,一切还是要听从赞普决断。” 一番话说与不说的区别不是很大,隐约似乎什么都没说,阿里骨并未表露出一丁点主张与偏向。但是表明了吐蕃现在的情况,已经选择的原则等问题,并且强调,所有的决定都应该是赞普董毡说了算。 强调董毡至高无上权威的同时,也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为难之处,相信这些董毡都能听的明白。 果然,董毡轻轻点头,说道:“不错,是这么回事,此番宋朝与西夏使臣同来,到底如何决断,还是等见过两国使臣之后再说吧!这样吧,两日之后,召开欢迎各国使节的宴会,我会亲自出面主持。在此之前,你先负责招待宋朝使臣!” “我?”阿里骨有些迟疑,似乎也有些愕然,只是不知道是发自内心,还是佯作惊讶! 董毡自然知道阿里骨惊讶迟疑的原因,轻轻点头道:“不错,你去!蔺逋比去接待西夏惹了,所以宋朝这边你去!” “是!”阿里骨领命的同时,也在疑惑养父的意图,故意点明这个事实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是要试探我?抑或者是在对宋朝和西夏的立场上,董毡已经有了决断? 阿里骨走了,身旁一个人说道:“赞普,阿里骨有野心,也有想法!” 敢于当真赞普的面,议论其养子,并且涉及到将来国之储君的问题,足可见此人与董毡的亲密和信任程度。 “是啊,当着我的面不肯多说,怕说错了,或者不合我的心意,这孩子蛮会看人脸色的。”董毡叹道:“不过在这一点上,倒是比蔺逋比强的多,那孩子太直率,心里装不住事情,殊不知为君王者,需喜怒不形于色……” “赞普,难道你有意……” “唉!”董毡轻叹一声,说道:“论才能,蔺逋比远不如阿里骨,可阿里骨终究不是我亲生的……” 在立皇储这件事上,按理说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储君人选对国家的影响。可是君王毕竟也是人,亲情与好恶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如果儿子多了还好。不管是按照祖制礼法,还是选择贤能者立之,选择余地都比较大。 可是像董毡这样,亲生儿子不成器,养子却是好苗子,该当如何是好呢?尽管阿里骨很优秀,但试问哪个父亲不愿意传位给亲生儿子呢?董毡的处境与当年的宋仁宗如出一辙,养子赵宗实很好,很受人爱戴,可是宋仁宗依旧努力地想生个亲儿子传位。直到最后,实在迫不得已,才立赵宗实为太子…… 与此相同,董毡处处优先考虑的依旧是蔺逋比,只是儿子的表现着实……恨铁不成钢啊! 董毡续道:“现在河湟的局势很不好,现在看着是一团和气,实际却是危机四伏。我从父王手中接位尚且很忐忑,都不知道是否能守住这份家业。蔺逋比就更让人担心了,我不想将他推上那个位子,最终却害了他,也害了吐蕃,毁了父亲的一番心血……” 旁边之人似乎很理解董毡的心思,劝慰道:“赞普你还年轻,身强力壮,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教导蔺逋比。抑或者再添上几位小王子,将来可以择优而立……” 董毡叹道:“想法很好,只是不知道能否天随人愿……” 那人提议道:“赞普,不管将来作何打算,阿里骨这边都该注意这点。他的名声与威望已经很高了,有军功卓著,而今实力已经不小。若是将来赞普另有打算,只怕会尾大不掉啊!” 这一点,董毡心里很清楚,沉吟道:“这个我会注意了,阿里骨到底还年轻,他翻不出我手心的。不过有些事情以防万一还是有必要的,你注意着点阿里骨平日里的作为。还有,让青宜结鬼章回来,此子才能非同一般,我要着重培养!” “是!”那人也想着,将来赞普百年之后,抑或者有什么三长两短,能治住阿里骨的恐怕唯有青宜结鬼章了。阿里骨是优秀,但必须要给他树立一个对手,树立一个竞争对象才行…… 阿里骨出了王宫,刚刚回到府邸,弟弟苏南党征便匆匆而来。这位好汉也是以勇武著称,能征善战,是阿里骨的头号帮手。 阿里骨之所以能在军队中建立起很高的威望和实力,与苏南党征的支持密不可分。他匆匆而来,本来是有事情要和哥哥说,却发现阿里骨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事情十分为难…… “怎么了?大哥!” 阿里骨道:“赞普让我去陪伴宋朝使臣!” “这有什么?是好事啊!” 阿里骨摇头道:“不见得,赞普同时让蔺逋比去陪伴西夏使臣了。而且近日言语之间还对我多有试探!” “啊……” “到底蔺逋比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啊!”阿里骨有种生不逢父的无奈…… 苏南党征道:“大哥不必担心,蔺逋比什么熊样子大家有目共睹,他虽然是赞普的亲生儿子,但是将来未必能担得起河湟重任,赞普肯定也会多方考虑的……何况而今我们的实力正在不断扩大,将来……” “不要动歪脑筋,赞普一定会防着我们的!”阿里骨摇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青宜结鬼章这次回来,可能就不走了!” 阿里骨沉吟片刻,问道:“对了,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南党征这才道:“哦,对了,大散关的那些客人们到青唐城了!” 第二二七章少年的大手笔 今日到王宫面见董毡,阿里骨的感触很多,故而与弟弟多说了几句。 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说的太多,有些事情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能多言。故而立即闭口不谈,岔开话题,问及弟弟的来意,没想到结果也让他有些惊讶! “大散关的客人来了青唐城?”很显然,阿里骨并未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不错!”苏南党征道:“我以为没去大散关,他们心里就明白了,会放弃,后面不至于再有什么联系,没想到他们竟然亲自来了。 这份执着与胆量道真是非同一般,我之前设想着,即便他们真的有想法,最多也只是会到兰州,联系我们,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胆量,有毅力直接来青唐城。” 阿里骨笑道:“看来这些货物对他们很重要,而且要的很着急,否则何至于如此冒险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苏南党征道:“既然他们亲自来了,这么有诚意,我们是否答应他们,价格略微提高一些可好?” “别总想着钱财!”阿里骨摇头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身份可确定清楚了?毕竟这事事关重大,容不得马虎轻率!” “来人是个十几岁的小青年,不过看样子倒是很有气度,也很有头脑。一行只有十几个人,能够单枪匹马来到青唐城已经是本事了,胆量更加让人钦佩。” 又是十几岁的青年?阿里骨忍不住好奇。这个时代是怎么了?宋朝使臣不过二十岁,西夏国相不到三十岁。如今谈生意的竟来个十几岁的小娃儿……到底是自己老了,还是这个世界变化也太快了吧? 苏南党征继续道:“至于身份,那人自称叫辛文哲,是宋朝陕西路的,其他具体情况并不知道。” “就这么点信息?他们的真实身份就没有一丁点的了解吗?”阿里骨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与疑惑。 “可能是宋朝环庆路或麟延路的,他们主要是和西夏人有冲突,不会妨碍道我们吐蕃的!”苏南党征沉声回答道。 “他们要多少战马?” “两千匹!” 原来他们口中的货物竟然是战马,着实让人有那么点惊讶! 原来苏南党征的部落靠近吐蕃边界。那里有良好的牧场,出产的马匹不少。除了供应本国之外,他们还将一些马匹辗转卖出去。 要知道吐蕃所出产的河曲马,体质结实干燥或显粗糙。头较大,多直头及轻微的兔头或半兔头,耳长,形如竹叶。鼻孔大,颚凹较宽。颈长中等,多斜颈,颈肩结合较好。肩稍立,鬐甲高长中等。胸廓宽深,背腰平直。少数马略长。 腹形正常,肢长中等,关节、肌腱和韧带发育良好;前肢肢势正常或稍外向,部分后肢略显刀状或外向;蹄大较平,蹄质略欠坚实。少有裂蹄挽力强,速力中等。能持久耐劳。 最重要的是,河曲马对高寒多变的气候环境有强的适应能力。是作为军队装备骑兵的优良马匹,尤其是在气候相对严寒的西北,更是一等一好战马。 在古代战争史上战功赫赫,汉朝时,朝廷为改良中原地区的马种,曾引西域的优良马种汗血马放牧于青海一带,这些马的后代为汉朝征讨匈奴立下“汗马功劳”。在后来的蒙古大军南征大理时,忽必烈也曾指挥大军在水草丰美的河曲地带大量牧养军马。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使得吐蕃所出产的河曲马成为一等一的抢手货,宋朝人、西夏人,甚至是纵横陇右的一些马匪都是他们的常客。 因为靠近边境,每次出售的行为比较隐秘,数量也不是很大,所以一直未曾被人察觉。 至于出售马匹的获利资金,对阿里骨大有用处,这些年他四处收买人马,发展壮大自身实力,这是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和倚仗,意义颇为重大。至于这么隐秘的事情则是直接交给弟弟苏南党征在负责。 之前有中间人联系,宋朝那边有人要购买马匹,约定好在大散关见面的。后来因为大宋使臣要出使河湟,吐蕃上下对东方都颇为关注,加之一些其他原因,苏南党征并未前往详谈。 却不想客商竟然亲自赶到了青唐城,这是他们所不曾预料的!最重要的是此番的客户一张口要两千匹,而且很快能以黄金直接交付款项。如此一单大生意,苏南党征迅速有些动心了。不过因为事关重大,他觉得还是需要先和大哥商量一番! “这么多!”阿里骨顿时有些惊讶,问道:“到底是什么人?需要这么多战马?两千匹啊,可是能够装备一支实力颇为强大的骑兵军团,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管他们那么多呢?这可是一笔难得的大生意,若是做成了,收益可不少……”苏南党征悍勇威武,在战场上是一流的勇士好手,但是思维就不是那么睿智了。很多事情考虑的都比较单纯,眼光也相对不是那么长远。 阿里骨摇头道:“此事必须慎重,陇右的马贼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吗?如果是宋朝那边……” “会不会是宋朝官方的行为?他们以前明里暗里,可是从我们吐蕃购买了不少马匹!” 苏南党征道出了一个事实,宋朝严重缺乏战马,除了通过正式的渠道向川滇,吐蕃购买马匹之外。边境地区暗里地的走私贩运马匹的情况也很多,其中很多还是宋朝边军的行为。 对此吐蕃人能够获益不少,宋朝着实太缺马匹了,所以对这种事情也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能有一匹是一匹,乐见其成。甚至还是一种默许与纵容的态度,苏南党征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阿里骨沉吟片刻,摇头道:“应该不是,宋朝的使臣刚刚来到青唐城,尚未与赞普见面,即便是需要马匹,他们也会当面说的。以前宋朝使臣每次来,购买战马的事情都会提及,这次肯定也不例外……那么宋朝人有必要明里暗里,双管齐下吗?” 苏南党征也意识到问题所在,疑惑道:“难不成是宋朝边军将领暗地里有什么举动……” 边军将领私自购买马匹,与准备铠甲什么的,在古代可都是非常敏感的事情。汉朝时,名将周亚夫就是被汉景帝,以私藏铠甲的罪名下狱,最后绝食而死的…… 阿里骨的神情顿时有些凝重了,说道:“如此说来,此事要是有些严重了,也就更需要慎重了。如果宋朝边军的某些将领真有异动,那么擅自卖给他们马匹,可就是勾结资敌啊! 虽说是宋朝人内部的事情,但东窗事发之后,肯定会连累我们的。你也知道宋朝与我们吐蕃的关系,现在正处在敏感的非常时期。何况现在是我们陪着宋朝使团,接下来赞普到底如何决断还不知道…… 而我也处在特别的敏感时期,关系事情都比较敏感,重要;一小不小,被人抓住了把柄,百害而无一利!” “那怎么办?”苏南党征道:“直接拒绝他们?当真有些可惜了,这可能会影响我们今后的信誉……” 阿里骨不以为然道:“这些都是小事,青宜结鬼章回来,要小心这家伙。赞普最近对我们的关注肯定比较多,不管什么事情都需要小心行事……不过,就这么放过了也着实可惜,这样吧!你详细了解一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这次他们不表明身份,一匹马也别想买到……” “好!” 苏南党征走了,阿里骨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生不逢父的无奈,让他想要达到目的就要做更多的事情,同时做事情的时候也会有更多的顾及,更需要小心翼翼! 许久,阿里骨不禁一声长叹,沉默了许久,起身往宋朝使团驻跸的礼宾馆赶去…… 青唐城里城南有一处院落,三进三出,相对也古朴雅致,最重要的是安静。实际上院子的主人并不经常在此居住,多是一些寄居青唐城的客商租住。最近一些几日,一批来自于宋朝的客商住在了这里,成为新主人! 院子里的景色还算不错,凋零的树叶正在飘落,在夕阳下别有一番景致。一个俊俏的少年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在空中打转的树叶,似乎在凝神思考什么问题,神情一动不动…… 夕阳下,他的身影与树干一样,被拉的老长老长,隐约间有些落寞与寂寥。 少年本身没有伤春悲秋的习惯,可是眼前的景色隐约之间似乎有感染力,让他的心思忍不住有些飘忽。不经意间,便会想起在河州的一片原野上,也曾有过此情此景。而今景致有相似,只是已经物是人非了…… 以至于即便是心中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却也难以专心致志……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少年才收摄心神…… “七郎,吐蕃人的有回复了!” “哦?怎么说?”少年转过身来,露出那俊俏的面容,赫然正是辛文哲! 第二二八章棘手的状况 正如林昭预料的那样,辛文哲的身份颇为神秘,来吐蕃的目的也不简单! 只是这些事情,并未侵害到林昭和使团的利益。对辛文哲自己,以及背后的人物和势力都非常重要,自然不能轻易透露。 没错,辛文哲是隶属于大宋朝西北某一个势力,此番来吐蕃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购买马匹! 至于她的具体身份,为什么要购买如此多的马匹?目的和用途何在?别人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这些战马对他们很重要,也是他们所急需要的。若非如此,辛文哲不会在大散关没有等到吐蕃货主的时候,执意冒险千里迢迢着急赶来吐蕃青唐城…… 好在运气比较好,遇到了林昭和大宋使团,在其庇护之下才能快速、安然到达青唐城。 能否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又会引起怎么样的后果。 所幸运气比较好,安然到了河湟吐蕃,也联系上了货主,但是对方的态度,一些交易的相关细节,还都有待商议,会是什么结果还都不知道…… 辛文哲已经安排人去办了,而她自己心里一直有些忐忑。站在院子里,夕阳的美景下,本来是想要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一见到夕阳的余晖,以及飘零的落叶,她就忍不住想起在河州的那个傍晚。想起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想起林昭是怎样救她,然后彼此执手逃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幕幕的场景就这样深深的印刻在了辛文哲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直到阿昌出现。带来了吐蕃人的消息,她才不得不收摄心神。将心思全都注意到自己此行的重任上。 “吐蕃人怎么说?价格如何?什么时候能交货?数量是多少?”辛文哲似乎很着急,似乎也是轻车熟路,连声追问,同时也在希冀着一个美好的答案。 可惜结果让他失望了,阿昌看着满怀期待的“七郎”,忍不住轻轻摇头道:“对不起,七郎。这次的事情只怕有些麻烦,要让你失望了!” 辛文哲脸上的焦急与紧张,以及那一份美好的期待,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担忧,还有意料之中的疑惑。立即追问道:“怎么回事?我们可是黄金直接交易,吐蕃人为什么不愿意?是觉得价格太低吗?” 所谓关心则乱。辛文哲或许是太紧张这件事情了,故而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疑问与猜想,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阿昌看着辛文哲那慌乱的神情,不由有些诧异,也有些担心。以前“七郎”是以冷静沉着著称的,处变不惊是她最大的优点。若非如此怎么能从众多姐妹中脱颖而出,成为大郎的好帮手?成为家族里特别的“七郎君”?可是现在,她似乎有些变化了。 在大散关以及最初上路的时候,一切还都好好的。但自从进入河州之后,便慢慢的有些变化。尤其是那日在河州的营地之外遇到刺杀之后。就开始些许变化了。 最初的时候,阿昌以为是突然遭遇刺杀。“七郎”受到了一些刺激,神情受到一些影像。可是暗地里观察之后,阿昌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七郎”的这种变化似乎与那位林郎中有些关联…… 记得那日刺杀之时,是林郎中救了“七郎”,对此阿昌心怀感激。但此后林昭曾经单独找辛文哲谈话,回来之后便发现“七郎”的神情有些漠然…… 阿昌也几次直接或者旁敲侧击地询问,可是辛文哲什么都不愿意说。以至于那晚与林昭之间的谈话到底说了些什么,成为一个谜…… 自此之后,阿昌发现“七郎”经常静静地沉思,少了一些男子的大气,多了些小女儿情态…… 难不成是“七郎”……哪个少女不怀春?“七郎”也已经十六七岁了,莫莫非是芳心悸动了?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作为最亲信的扈从,阿昌倒是希望“七郎”能有个好归宿。可是现在……这个人选对不对不好说,至少时间不太合适…… 瞧见阿昌的异样的眼神之后,辛文哲似乎发现了自己的情况不是那么好,赶快调整过来,集中所有的精力,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见辛文哲恢复了往日沉着自信,阿昌稍微放心一点,并且希望他能够一直坚持下去。如此紧咬的关头,可不能再随随便便走神了,毕竟“七郎”才是大家的主心骨…… 阿昌沉声道:“吐蕃人这次的态度很强硬,声称现在是特殊时期,所有的交易都必须要慎重。所有的客商都必须公开自己的身份,然后才能谈合作?” “公开身份?”辛文哲顿时眉头一皱,说道:“以前不都是匿名的吗?” 在此之前,苏南党征进行马匹倒卖比较隐蔽,至于所有的客商,大都是以匿名的方式购买马匹的。毕竟客商们的身份比较杂乱,什么人都有。有政客,有将领,还有马贼,并不方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也正是因此,客人们更愿意来这里,苏南党征的生意才最好,已经有口皆碑,形成良好的信誉。辛文哲之所以选择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现在对方却突然提出要求公开身份,这算是怎么回事?且不说愿意不愿意,关键是这身份就不能公开…… “一定要如此吗?知道为什么吗?”辛文哲沉声询问,瞬间觉得这事情棘手了许多,并不是自己想尽办法来青唐城就能够解决的。 “据说是因为宋朝使臣在吐蕃,两国关系现在比较特殊,我们要的战马数量又比较多……所以吐蕃人有所疑虑,一来是怕我们与使团有什么联系;二来,是怕我们另有所图,最终导致比较严重的后果。” 辛文哲有些无奈了,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当真是有利有弊。借助使团的庇护来到了青唐城。如今又因为使团的存在,影响到自己的计划。当真是有得必有失,庆幸之后的无奈,甚至还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吐蕃人说他们还需要考虑,但是我们必须首先要公开自己的身份,否则一切免谈……”阿昌道出了非常严峻的情况。 辛文哲的眼神立即凝重了许多,沉声道:“难道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吗?” 阿昌道:“目前吐蕃人没有松口,可能是他们也在观察,等见过林郎中之后再做决断……” 辛文哲有些无奈,似乎此行与林昭密不可分。来的路上,结伴同行,现在些许事情,还要受到的他的影响才能够有可能,这种感觉,当真是…… 辛文哲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只得无奈地苦笑,连连摇头。 阿昌本来就对河湟之行没有报太大希望,说道:“我们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公开的,否则消息从吐蕃走路,大郎可就危险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向朝廷请罪,向枢密院言明状况就是了。毕竟错不在我们,而是引起李复圭而引起的……” “我也曾想着要这么做,可是大兄有他的顾虑!”辛文哲无奈摇头道:“何况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要是李复圭最初蛮横的时候,便直言奏报,兴许还占理。可是因为早年欠李复圭一个人情,大兄又一念之差,第一步便做错了。 现在即便是如此禀报,大哥也坐实了同流合污的罪名。即便你我有这个想法,但是大兄肯定不愿意。不愿让祖先英烈蒙羞,更不愿让我……家声望有所影响…… 何况你也知道,李复圭与王相公交好,关系匪浅。官家现在又分外宠信王相公,事发之后会是什么结果,还不好说呢……大兄不愿意冒险,我们也应该理解……若是我们能够悄悄地补上这个窟窿,一切都好说……” “唉!”阿昌轻叹一声道:“我只是怕越是越忙越乱,一旦出现纰漏,罪名反而会更加严重……” “是啊!”辛文哲无奈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想着速战速决的,尽快完成此事的,可是现在……” 辛文哲骤然觉得,事情越发的麻烦了,似乎正在朝不利的方向发展…… 自己这边不顺利的同时,她又开始担心起家里的情况了,不知道大兄是否还好?一想到这里,辛文哲就觉得,自己必须要努力,尽一切可能办妥此事。自然而然,也就责任重大。 只是孤身十余人,在人生地不熟的青唐城举目无亲,做事情更有些举步维艰的感觉。要是有人能帮助自己就好了。 想想整个河湟吐蕃,唯一认识的朋友,似乎就只有宋朝使臣林昭了。可是这事能找他帮忙吗?辛文哲无奈摇摇头,心情骤然间低落了许多…… 礼宾馆里,林昭骤然觉得耳目发烫,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由好奇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念叨我?” 正在疑惑的时候,苏岸来报:“公子,吐蕃将军阿里骨到了!” 第二二九章复杂局势 阿里骨来了? 林昭笑道:“快请!”而今身在河湟,这些吐蕃的重要人物就需要特别着意交往。 刚刚要起身出门迎接的时候,威武悍勇的阿里骨已经大踏步地走进来,笑吟吟地向林昭打招呼。 “林使臣,礼宾馆的情况可好满意?住着还舒服吗?休息可好?要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或者需要更换、添置的东西,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快着人办理的。”阿里骨一见面就显得特别的热情好客,连声关切地慰问,态度好的不是一丁点。 “阿里骨将军太客气了,这里一切都好,我们很满意,有劳了!”林旭也是一脸笑容,回答的很客气。 “那就好!”阿里骨道:“我们吐蕃相对荒僻,比不上大宋富足,生恐怠慢了上国使臣。”阿里骨至始至终是一脸笑意,非常热情,可越是如此,林昭心里却不经意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阿里骨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些其他东西。 是错觉吗?还是确有其事? 一时间,林昭也无法确定,不过说话做事自然就必须要更加谨慎一些了! 林昭笑道:“哪里?阿里骨将军真是太谦虚了,青唐城可是丝路重镇,你看这里东西南北的客商聚集,繁荣程度即便是与汴京相比也不逊色多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是客套,可就奉陪着。客随主便,什么时候进入正题。你来决定。林昭就是这么一个心态,随口与阿里骨寒暄着,等待着阿里骨道出他前来的真正目的。 果然,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阿里骨道:“赞普已经有安排了,两日之后会设宴款待各国使臣!”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乔夫人的寿辰是重要的大日子,是盛会。 但在此之前。吐蕃赞普董毡肯定会先出面,不说与各国使臣有什么正面交深入流,打个照面,彼此认识一下还是非常必要的,欢迎宴会是迟早的事情。 阿里骨继续说道:“到时候各国使臣都会出席的,其中比较特殊的就是西夏使臣了……” “怎么?有什么特别之处?”林昭不由神情一动,既然阿里骨主动提起了。也就随口问了一句。 阿里骨迟疑道:“西夏国相梁乙埋亲自出使我国!” 什么? 林昭心中顿时一惊,尽管很努力地想要克制住内心的惊讶,神情尽可能的平复,但毕竟消息太过重大,而且很突然,神情多少还是有些异常。而阿里骨也清楚地注意到了些许端倪。嘴角浮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昭心里久久难以平复,西夏国这次的手笔就如此之大吗?不仅舍出了一位公主,甚至还劳动国相梁乙埋亲自前来。 在此之前,林昭或者说大宋君臣,都没有太将西夏使臣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似乎像是开了个玩笑一般。却让人笑不出来! 西夏人到底要干什么?竟然让国家的二号人物亲自前来。他们的目的,尤其是决心可见一斑。 至少在隆重程度,与使臣分量的上相比,宋朝已经弱了西夏一头。倒不是说林昭自轻自贱,自己毕竟只是个礼部郎中,梁乙埋却是西夏国相兼国舅,身份非同一般…… 好在现在提前一步知道,有个心理准备,也有个应对的策略。否则宴会上突然出现,难免惊讶,出丑只是一方面,更怕的是被梁乙埋来个措手不及的攻势,那可就麻烦了。此番宋朝和西夏使臣少不得要正面交锋,这个不可避免。 同时林昭也有些好奇,阿里骨到底是什么心态?为什么要主动告知自己这一状况呢?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吐蕃赞普董毡的意思? 如果是董毡的意思,他想告诉自己什么?是提醒自己级别不够高?怠慢了吐蕃?还是……林昭突然觉得,之前让阿里骨,而非蔺逋比迎接宋朝使臣,与此也有些关联。 当然了,这件事也可能是阿里骨自己的个人行为。至于原因很好解释,他不是董毡的亲生儿子,却要与其亲子蔺逋比一较高下,自然而然就要借助所有可能的外力。 蔺逋比即将迎娶西夏金山公主,很可能自然而然地偏向西夏一方,说起来这位吐蕃王子,还要喊梁乙埋一声舅舅。 如此一来,阿里骨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现在两位吐蕃王子,有意无意间是在用宋朝和西夏两国使团来进行博弈,无意间算是被人利用了,却也是无可奈何。 本来就复杂的河湟外交风云,现在更参杂进来吐蕃内部的储君之争,越发的复杂,也越发的有意思了…… 不管怎么着,林旭现在至少算是心里有数了,至少到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直接抓瞎! “多谢阿里骨将军告知,倒时一定准时参加!”不管阿里骨是什么出发点,感谢还是非常必要的…… “不客气!”阿里骨轻轻一笑,继续道:“对了,赞普吩咐了,在宴会之前,由我负责招待大宋使团,所以有什么需要,林使臣直接找我就是了。” “如此有劳将军了!”林昭已然心里有数,很显然正经的吐蕃王子蔺逋比是在西夏那边,更加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借力打力的精彩博弈也正式开始…… 只是吐蕃赞普董毡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做出如此安排呢?对此林昭当真有些好奇。虽然些许原因也能猜到一二,可是似乎都不是那么充分啊?不禁让人有些糊涂,想不明白…… 不得不说,林昭到底还年轻,些许事情没有多少经验。关于在河州与木征把酒言欢一事,他并未放在心上,从一开始就想得比较简单,颇为单纯,以至于重视程度不够。 但是落在别人眼中,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他自己到现在为止,依旧懵然不知…… 阿里骨在交待清楚所有事情,并且很好地将自己的目的镶嵌进入之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林使臣,听说你还带了客商来青唐城?是做什么生意?需要我们帮忙照拂吗?” “没有,只是有客商顺路,接受使团庇护而已,眼下已经离去了。”林昭回答的同时,心里却咯噔一下,阿里骨说的是辛文哲吗? 他提及此事又是怎么回事?辛文哲一个小小的药材商人,至于引起吐蕃“王子”的注意吗? 这是试探自己?用作关心,或者说巴结自己的的理由似乎都有些牵强了。阿里骨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提及此事。林昭不禁有些担心,辛文哲在青唐城到底在做什么?她还好吗?心生不由自主多了些许担心。 阿里骨却笑道:“没事,吐蕃人对大宋客商都很友好的。希望林郎中回汴京之后,多宣传青唐城,让更多商人往来与河湟与大宋之间。” “那是自然,商路繁荣对我们都好处……” 随后阿里骨告辞离去…… 林昭的心情却有些沉重,来吐蕃才不过一天时间。些许乱七八糟的事情便一起涌上来,局势远比自己想想的要复杂…… 下面将有许多的事情要应付,林昭骤然举得,肩上的压力骤然间大了许多…… 阿里骨除了礼宾馆,回到家中的时候,苏南党征已经等候多时。 “大哥,怎么样?可曾试探到什么结果?”苏南党征急忙询问。 在他们的地盘上,做事情自然要方便许多。虽说查不到辛文哲等人的真实身份,以及相关背景,但是想要了解他们的行程并非难事。 不问不知道,一打听还真让人惊讶,辛文哲竟然是和宋朝使团一起来的。 那么这身份?骤然之间,让不怀疑都难! 莫非购买马匹当真是宋朝官方行为?否则怎么会和使团一起呢?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辛文哲等人是宋朝使团成员…… 这种双管齐下的行为,让他们很是疑惑…… 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阿里骨更加不敢大意,也就越发的慎重。 思来想去,阿里骨觉得有必要趁着自己方便的机会,试探一下林昭…… 结果让他略微有些失望…… “林昭不承认,说只是寻常客商,接受使团庇护而已……”阿里骨低声回答,旋即有道:“不过我隐约感觉到,他对这些客商似乎有一种淡淡的牵挂。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眼神波澜不惊,所以很多东西都看不真切!” “这么说的话,这事还有些奇怪……”牵涉到了宋朝使团,苏南党征也隐约有些担心起来。 阿里骨沉吟许久,吩咐道:“既然如此,此事索性搁置,暂且不提,看看这位林使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 当这个消息传到城南那处幽静的小院时,本有忧心忡忡,压力沉重的辛文哲更加沮丧失落。偏生不太适应河湟高原的气候,以至于有点水土不服,竟然一下子病倒了…… 第二三零章博弈已经开始 八月十九,吐蕃赞普董毡与王宫设宴,欢迎各国使臣。 阿里骨早早就赶到了礼宾馆,陪同林昭一起动身,前往吐蕃王宫。 一路上阿里骨为林昭指点青唐城风光,从礼宾馆到王宫这一段路,相对比较安静。没有之前所见街市的繁荣,却也少了些许喧嚣,更加清幽。 两边也都是偌大的宅邸,应该属于青唐城达官贵人集中的高端住宅区。走到街头另外一个偌大的院落,阿里骨有意无意道:“这里便是西夏使臣暂居之地,看样子,梁乙埋已经先行一步了。” 哼哼,林昭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今日的宴会必定是博弈的开始,宋朝与西夏,自己与梁乙埋少不得要周旋一番。 而同时也是阿里骨与蔺逋比之间的博弈,不管林昭与梁乙埋是否愿意,都将被动地被利用,成为别人手中的筹码。 林昭对此很无奈,既然无法改变,也就只好默认了。其实这并非完全是坏事,说不定可以从中渔利,有所收获也未可知,利用完全可以使相互的。0 走过几条幽静的街道后,终于来到一所金碧辉煌的王宫之前。 青唐城的规模与汴京相比差很远,但是吐蕃王宫的规模与宏伟程度,竟然与宋朝皇宫有一比,甚至不逞多让。 汴京宋朝皇宫,号称有史以来最狭小的皇宫,与汉之未央宫、唐之大明宫相比,完全无法比拟。早年宋太祖有意扩建。却因为皇宫之外的百姓不愿意而作罢!以至于比邻的某些酒楼上,甚至可以直接窥视皇宫內苑。 这种事情也唯有发生在宋朝才有可能发生。也从一个侧面说不定了宋朝民风相对宽松…… 河湟吐蕃虽然地处西北高原,但毕竟也算得上是一个强国,俨然是位居宋朝、辽国和西夏之后的东方第四强国,王宫的规模上档次也是应该。何况青唐城地处丝绸之路要冲之地,控制商路,繁荣富足,吐蕃因此受益良多,本就富足非同一般。再加上吐蕃普遍信佛。王宫的修建还有宗教意味,所以修建的格外宏大,金碧辉煌。 林昭不禁眼前一亮,微微有些惊讶,阿里骨则是轻轻一笑,请林昭进入王宫。 一路上身穿华丽袍服的吐蕃侍女来来往往,欢迎尊贵的客人到来。态度十分恭敬。一个个姿色不俗,唯独俏脸之上那别致的高原红太过明显,略微有些违和感。不过就像是涂抹了浓重的胭脂一般,也别有一种美感。 阿里骨一路上很热情,引导着林昭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大厅,晚宴将会在这里进行。 门官唱诺道:“宋使林昭。阿里骨将军到!” 声音回荡的同时,大殿里顿时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宋朝是大国,在东方的影响不言而喻。对于西域和吐蕃高原上的些许小部落,小国家而言,宋朝完全就是一个超然的存在。如同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 比如西域的高昌、于阗和回鹘,则是充满好奇和敬仰。同时中原富足的经济和先进的文明,对他们也有一种莫大的吸引力。 听闻宋朝使臣到来,大厅里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头,目光落到的门口,都想要一睹宋使的风采。 也不知算不算意外,面前出现了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吐蕃赞普的养子,高大威猛的阿里骨,很多人都认识。 另外一个英俊潇洒,英姿勃勃的年轻人肯定就是宋使无疑了。 当真是年轻!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大厅里大都是三四十岁,甚至五六十岁的人物。偶然有几个年轻人,也多是随从,或者是富贵二代。一个年轻的使臣突然出现,立即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有些特别。 没听说宋朝使臣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啊?很多人都有些疑惑,宋朝怎么派出一个少年出使?至于这位宋使,如果是依靠自己实力,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能耐,当真是非同一般…… 再一个,宋使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某种程度上很能代表文化先进的宋朝风采。许多人都心怀敬畏,好奇地看着宋朝使臣走过来…… 西夏国相互梁乙埋早早就来了,也正远远打量着门口的情形。听闻宋朝使臣林昭很年轻,才二十出头,他好奇了许久,今日总算是有机会见到本人了。 结果没有让人失望,果然是个英俊的少年,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更为重要的是,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自信,一种非凡的气度。即便相隔甚远,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 梁乙埋有些意料之中的惊讶,旋即就恢复正常,目光之中多了些许的凝重。没想到自己这次的对手竟然是个小娃娃,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他更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锋,马上就要开始…… 随即梁乙埋的目光落到了宋使身边的阿里骨身上,看样子彼此之间的关系很亲密嘛! 他已经得到消息,吐蕃赞普董毡让阿里骨陪着招待宋使,而王子蔺逋比则负责招待自己。 从礼节上而言,这样的安排恰到好处,甚至自己这边的待遇还要隆重一些。 当然了,梁乙埋心里也清楚,董毡这么做并不一定是重视自己,或者有意抬举。若非有金山公主和蔺逋比有婚约,正在商讨之中,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呢? 从目前的情况看,婚约的事情应该差不多了,但是吐蕃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不好说。一个公主,在国家大事的层面上分量还是有些太轻了…… 董毡的态度是一方面,吐蕃未来继承人是什么态度也至关重要。在此之前,西夏理所应当地认为,将来赞普之位肯定是董毡亲生儿子蔺逋比的,所以才要将金山公主嫁给过来,美其名曰是门当户对。 可实际上无疑是一种政治投资,西夏不经意之间已经把宝压在了蔺逋比身上。但是到了青唐城之后,梁乙埋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乐观。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梁乙埋发现,蔺逋比是为人谦和,不管是对金山公主,还是对自己都很客气,也勉强算得上温文尔雅。这种气质要是放在中原的书香门第倒是好事,可惜生在这查豺狼虎豹斗争凶狠,你死我活的西北,就显得太柔弱,给人一种难当大任的感觉…… 略微深入的交流之后,梁乙埋无奈的发现,蔺逋比的才智着实一般,几乎有向草包靠拢的趋势。 相反倒是董毡养子阿里骨,是个难能可贵的人才,不管是能力还是声望都要远胜于蔺逋比。以至于河湟吐蕃继承人的问题越发的扑朔迷离,梁乙埋不禁有些后悔,西夏的选择似乎有些太想当然,太过草率…… 不过事已至此,他没有别的选择,外甥女嫁过来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西夏已经将砝码倾注到了蔺逋比身上,除了全力以赴帮助外甥女婿,并且维护西夏的利益,还能怎么样呢? 当然了,选择并非没有。鸡蛋不能总是放在一个篮子里,蔺逋比固然会是外甥女婿,可怎么能与西夏国家利益相提并论呢?也许他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什么时候与阿里骨接触一下,似乎是有必要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至少现在还不必,也没有到那个地步。在没有交手之前,谁知我你死我活到底会是什么结果呢?梁乙埋觉得,要趁着这次的机会,与宋使臣好好斗一斗。同时也是蔺逋比与阿里骨之间第一次正式的博弈…… 阿里骨微笑着对众人示意,同时不经意间与林昭之间的距离靠的更近了。当梁乙埋决定将金山公主嫁给蔺逋比之后,他就被逼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别的什么选择。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将计就计了,趁着这次难得机会,展现一下自己与宋朝人之间良好的关系。也算是变相地展示自己的实力,隐约也表明了些许立场…… 林昭虽然有设想,但没有想到会是如此隆重,不曾想到自己会如此万众瞩目。 对于这个宴会,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而今是代表了宋朝的形象。一言一行,都必须要特别慎重,处处体现出宋朝上国风范与威仪来…… 站在大厅门口,林昭举目望去,所有人的使臣都注视着自己,多少还有那么些许的紧张。努力克制之后,才稳住心神,表现出成熟稳重,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 随后在阿里骨的陪同下,一起昂首阔步向大厅走去…… 吐蕃赞普董毡还没到,各国使臣都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相互打招呼,或者有些些许的交谈,偶尔无意间还能促成一些国际合作…… 当然了,每个使臣的座位都是安排好的…… 林昭与阿里骨刚进来,便有侍从上前恭敬道:“宋使请这边走!” 当指出宋使的坐席之后,林昭脸上淡淡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一脸的愤怒! 宋使的座次竟然在西夏之后,开什么玩笑? 第二三一章各不相让 古代可没有什么按照字母排序,或者笔画多少来排定座次的方式! 完全是根据尊卑长幼来决定了,至于国家之间,则一定是按照统属和实力来进行的。座次并不只简简单单是个座位,更是地位和尊严的象征,说严重点,甚至是关系到国家利益和国体的大事情,必须要慎重。 林昭是宋使,代表宋朝,座次却要屈居西夏之后,这算是怎么回事?这是林昭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阿里骨将军,能解释一下这件事吗?”林昭很是不悦地沉声询问。 既然阿里骨想要利用自己宋使的身份来与蔺逋比博弈,利用只能是相互的,现在就要将他和自己绑在一起,成为休戚与共的利益共同体。林昭知道,座次安排肯定不是阿里骨安排,他多半也不知情。 但是现在就要趁着这点由头,让他来过问这件事,让他来为自己出头。 果然,阿里骨不由眉头大皱,座次的事情关系重大,肯定会很棘手。宋朝和西夏肯定那个都不愿意相让的,按理说宋朝的地位略高一些,应该在前的。 但是现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呢?到底是安排宴会的人有所疏忽?还是这本身就是赞普董毡的意思?抑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在没有确认之前,事情当真是不好说。 但是现在林昭不愿意了,并且正式提出此事。无疑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按照赞普的命令,让自己招待宋朝使团。那么宋使有任何的要求或者疑问,自己有义务帮忙解决。也包括这个作为的事情,想要避开是不可能的。 阿里骨不由眉头一皱,呵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朝使臣的坐席为何没有安置妥当? 现在他只能将责任推到布置宴会现场的侍从身上,他迫切地希望这只是一个误会,只是侍从们的疏忽…… “将军,我等也不知道,完全都是按要求做的……”侍从扭扭捏捏地回答。也说不清楚个所以然来。 脸上的犹豫和为难便是很好的解释了,阿里骨已经明白,这件事只怕不那么简单。至少不是简单的疏忽误会,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可会是谁呢?到底是董毡,还是另有其人呢? 而今,即便是能够调查清楚。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 林昭也瞧见了侍从脸上的神情,如果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会是谁呢?吐蕃人到底是什么意图?难不成是有意抬举西夏?怠慢宋朝?有意的为难自己? 林昭开始有些疑惑,自从来到青唐城,有意无意间能够感受到,吐蕃人对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友善。当然了。阿里骨需要另当别论,原因到底何在,一直想不明白。 但是不管吐蕃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到底有什么目的,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是绝对不可能让步的。林昭需要吐蕃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林昭沉声道:“阿里骨将军。我很荣幸参加赞普的宴会,但这里似乎没有合适的座位,那我只好告辞了!” 开什么玩笑?当着众多邦国部族使臣的面在,宋使拂袖而去,会引发什么后果,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不言而喻,这是他承担不起的。 “不就是个座位吗,这里不是有吗?”有个吐蕃侍从也不知道是不长眼,还是故意的。指着西夏使臣下首的座位及时提醒。 林昭嘴角拂过一丝冷笑,默然不语…… 阿里骨则是满心的苦笑,自小接受良好教育的他很清楚,中原的宋朝人对于礼仪十分重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似柔弱的宋朝人为什么那么爱面子,即便是很多时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甚至付出生命,依旧要坚持所谓的尊严。据说这玩意叫气节,阿里骨并不能设身处地地完全理解,但对此多有了解。 宋朝一向是以天朝上国自居的,吐蕃赞普角厮罗与董毡都接受了宋朝的册封,从名义上来讲,吐蕃和宋朝之间是有藩属关系的,宋朝相当于是吐蕃的宗主国。上国使臣自然就更加高贵一点,更需要礼遇了。 至于西夏,与河湟吐蕃是平级的存在,即便是他们很骄纵,在西北很嚣张,很厉害。但实力与宋朝相比还是要差一些,而且西夏人本身也是向宋朝称臣的,从这一点上来讲,应该是宋使林昭优先上座的,但是现在事情似乎刚好相反…… 负责安排宴会的管事闻讯之后已经赶来,看着几乎暴怒的阿里骨,以及一脸阴沉的宋朝使臣,就开始暗暗叫苦。 “到底怎么回事?座次是怎么安排的?”阿里骨沉声询问,一来是想要搞清楚来龙去脉,同时也是想要给林昭一个合理的交代。 管事回答道:“将军,今日的座次是按照各国使臣的职位高低排序的,西夏使臣梁乙埋是国相,职位最高,故而……” 阿里骨笑道:“原来是这样,还请林使臣见谅……” “见谅,如何见谅?” 阿里骨心里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林昭是不可能是让步的,自己越是这样说,他就会越发的坚持。不管是谁这么安排的座次,现在想要调整都不好办,两个座位都空着还好说,只需要略加调整就是了。 但是现在,梁乙埋已经落座了,难不成要他起身离开?且先不说梁乙埋是否愿意,能否成功两说。但肯定会在宴会上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最终丢人的还是吐蕃。 现在明确地告诉林昭,要么忍了,将就着落座,要么坚持到底!结果肯定是后者,阿里骨也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今日要是林昭退缩了,自己也会跟着丢面子,梁乙埋和蔺逋比的气焰肯定会更加嚣张,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使臣使臣,有国有君才有臣,国家和君主自然在臣子之前,岂能按照臣子的职位来安排?河湟的逻辑真是特别,请恕本使不能苟同!” 林昭沉声道:“要么我现在走,大宋使臣随即离开青唐城。要么你们立即更换座次,二选一,看着办吧!” 林昭的态度很强硬,声音也陡然间提高了许多。大厅里众人本来没有太在意,此时纷纷将目光转过来…… 场面立即有些尴尬了,阿里骨情知眼前的事情要是处置不好,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可是该怎么办呢?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根本不好出面,于是乎狠狠盯着那位负责的管事,当此之时,只能让他先出面了。 谁造成的烂摊子就让谁负责! 这位管事也当真是无奈,一群神仙打架,岂是自己一个微末的凡人所能参与的,可偏偏就脱不开身…… 大人物之间的博弈,受委屈的终究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试问哪一个自己能得罪得起呢?唉,这就是命…… 管事无可奈何走到西夏使臣面前,低声道:“梁国相,你看更换个座次可以吗?” 林昭早就知道旁边坐着的是西夏国相兼国舅梁乙埋,但一直不曾多看一眼。直到此时,目光才偏转过来,略微上下打量。 梁乙埋的年纪也不大,三十岁左右,个子不是很高,皮肤颇为白皙,眉宇间有种高傲的气度。而今可以说是西夏的第二号人物,神情倨傲一些也是正常的。不过可能是因为还比较年轻,做国相的时间还比较短,身上总是缺了那么一些厚重与深沉的感觉。 梁乙埋这会端坐着,冷笑道:“座次是你们安排的,说换就换吗?” “梁国相,你也看到了……眼下这情况……” “什么情况?”梁乙埋很是不悦道:“别人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凭什么啊?你们吐蕃怎么就这么没主见呢?” “梁相国,理由自然是有的,贵国国主李秉常刚刚向宋朝上表,称臣请求册封。宋朝为君,西夏为臣,林郎中的职位不如你高,但却代表宋朝皇帝,而你代表西夏国主,君臣身份有别,还请梁国相慎重。” 阿里骨知道,今日已经是退无可退。这个时候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想办法帮着林昭,也是在帮助自己。不管怎么着,梁乙埋是已经占到自己的对立面了!所以有些话也就无所顾忌,直接说出来。 果然梁乙埋的脸色有些阴沉了,对于西夏而言,这是个硬伤。虽说对宋朝只是名义称臣,西夏对宋朝造成威胁的,按理说也是宋朝人惧怕西夏人。 可是在某些场合,就是这该死名义,就让人无可奈何,少不得要受许多委屈。什么时候,西夏能完全摆脱西夏,与之全面摊牌就好了…… 奈何西夏国力有限,又处在四战之地,想要对宋朝摊牌,就必须要稳定后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河湟吐蕃,梁乙埋突然觉得,这次出使的责任越发的重大了。而这次的结果也将至关重要,重视程度也大大提高…… 至于眼前的事情,梁乙埋轻轻一笑:“可以,不过可不能这么简单,说换就换,我有个要求……” 第二三二章满江红 一个小小的座次安排,实际上却是宋使与西夏使臣之间的首次之间交锋! 说严重点,是关系到国家和个人尊严的事情。林昭不可能退让,在自己占理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做出有辱国体的事情。否则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不说,消息传回汴京,只怕御史的弹劾与口水都将将自己淹死。所以今日就是要与梁乙埋死磕,非要一较高下不可。 梁乙埋也不愿意退让,毕竟他已经落座了,若是再起身,岂非告诉别人,西夏低宋朝一等?即便这是事实,可他还是不愿意主动承认。到时候丢面子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整个西夏国。 从根本出发点而言,是谁都不肯想让。 可是这个坚持与对比并不是公平的,宋使天然就占优势,至于梁乙埋则处在先天的劣势上。 西夏因为出身的缘故,多年来与宋朝一直是分分合合,战争不断。迫于现实的压力,西夏一直是向宋朝称臣的。自从李元昊开始,便是如此。尽管自己外甥李秉常即位之后,曾经坚持了一段时间,与宋朝敌对。 可是后果非常严重,宋夏边界的榷场关闭,以至于西夏国内物资奇缺。于是乎不得不再次向宋朝上表请降,请求册封,如此又更进一步地坐实了君臣名分。 使臣代表的并非自己,而是国家,是君王! 林昭代表着大宋皇帝,而梁乙埋则是代表小皇帝外甥李秉常!君臣关系很分明。尤其是阿里骨将此事点名之后,想要赖账都没有可能。 所以林昭提出的座次要求不过分。很合理,他也必须该让。 可是就这么让开,也委实太丢面子了,梁乙埋怎么能不愿意?既然如此,索性就为难你一下,如此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听到梁乙埋松口,阿里骨的心情略微好转,问道:“梁国相。你有什么要求?” 梁乙埋沉声道:“座次是你们吐蕃人自己安排的,我不能就这么随便走了,谁想要做到找个地方,要以实力说话才行。本来的意思,还是比试一番,谁厉害就坐在这里。不过今日喜庆的场合,舞刀弄剑什么的并不合适。我们还是来点文雅的。” “怎么个文雅法?”阿里骨沉声询问。林昭心里也开始犯嘀咕,梁乙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文雅的比试,到底怎么来? 梁乙埋笑道:“舞刀弄枪,驰马射箭什么的不方便也不合适,即便是赢了,也说我们先天占便宜。胜之不武。既然如此,索性选点宋朝人擅长的东西……听说宋朝人很擅长诗词歌赋,今日也算是盛会了,还请宋使赋词一首,只要能让我。让大家满意,我立即让开座位。请宋使上座!” 事情哪里是做诗词一首这么简单,而是整个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宋使赋诗意味着什么? 《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曾记载: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某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 很小的一件事,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当真不好说。梁乙埋的前提是要他满意才行,岂非说林昭这首诗首先是作给他的? 以后若是传出什么风声,宋使为西夏国相赋诗一首,该当如何解释?当时候丢人的就不只是林昭,还有整个大宋朝。 所以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实际上是个明显的陷阱。有些过分,还有些羞辱的意思在内…… 阿里骨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自然了,这梁乙埋也忒不地道了,怎么能这样呢?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感情自己先前那番话是白说了,没办法,谁让蔺逋比将要成为他的外甥女婿呢?彼此之间这个梁子是越结越深了。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奉陪到底了…… 只是眼前的局面到底该如何解决?阿里骨有些犯难了。在他看来,林昭肯定是不愿意,不会那么做的。那么这个座次的问题该如何解决呢?总不能让两国使臣继续这么僵持着吧? 那今日的宴会还要不要举行了?赞普一会就来了,看到此情此景又作何感想?今日吐蕃是有些丢人了…… 阿里骨猛然反应过来,这件事对自己也算是个考验,会不会是董毡有意安排的呢?心里顿时打个激灵。只是状况很棘手,想要妥善解决怕是很难,故而越发的有些着急了…… 大厅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宋使林昭和梁乙埋身上,观察着眼前的情势,以及接下来将来怎么发展,怎么解决? 梁乙埋嘴角含笑,似乎还有些得意,这招有些阴狠,将林昭推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答应,可能会是个陷阱,对名声与尊严都没有什么好处…… 可若是不借,那么座次的事情怎么办呢?毕竟西夏人已经让过一次了,接下来的情况,与众人心理上的偏颇肯定会有所变化…… 所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瞧着一脸阴沉的林昭,梁乙埋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却没想到,就在此时,宋使林昭道:“好,我答应!”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了表情,其中就包括阿里骨。 他竟然答应了? 阿里骨在想,难不成林在原则问题上有所动摇?还是另有途径解决?总而言之,在势头上已经弱了梁乙埋一筹。一个不小心,可能片刻之后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阿里骨很期待,也很紧张,不知道林昭到底要如何应对…… 林昭笑道:“既然梁国相如此仰慕中原文化,那在下就作词一首送给你吧!” 言语之上,几个词语的转换,让林昭在名义的处境相对好了一些。可最终还是要梁乙埋点头才行,众人都期待着看着林昭,看他如何应对? 只听林昭吟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灵夏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本来梁乙埋还是抱着看笑话的得意心态,可是等林昭的词作出口之后,他的神情慢慢开始变得凝重,变得阴沉。到最后,笑容彻底凝固了,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他人也有些惊诧,阿里骨本来已经有些低沉的心情,突然间有高涨了许多。没想到林昭还有这么一手,当真是漂亮! 虽说在场之人懂得诗词文采的并不多,但是其中的内容却听的分明。 这是一手很壮怀的作品,气势磅礴,志向更是远大。 登高凭栏,阵阵风雨刚刚停歇。我抬头远望天空一片高远壮阔。我禁不住仰天长啸,一片报国之心充满心怀。三十多年的功名如同尘土,八千里经过多少风云人生。好男儿,要抓紧时间为国建功立业,不要空空将青春消磨,等年老时徒自悲切。 一个有位少年,意图报国之心,表现的淋漓尽致。字里行间,看出了少年的英雄气度,看出了坚定的意志与报效精神。此时此刻,众人自然而然就认为是林昭了。 事急从权,林昭将岳武穆的《满江红》拿来急用,不过其中些许词语略微做了改动。比如靖康耻,改成了灵夏耻。 这一改不要紧,其中的意味和所知就十分明显了。 灵夏是什么地方?灵州和夏州? 夏州乃是定难五州之一,是西夏人的老家所在,当年就是从那里发展起来的。至于灵州则是在后世的宁夏一带,也就是此刻西夏都城所在的一带。 林昭的意思很明显,一个是西夏定难五州脱离中原,另外一个是攻陷灵州。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奇耻大辱…… 至今也不能忘却,作为国家臣子的愤恨,何时才能泯灭?志向远大,矢志报国的少年想要一雪前耻,他要怎么做呢?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贺兰山的指代再明显不过,由此其实此时此刻,更坚定了之众人的想法,林昭指的就是西夏。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胡虏是一种蔑称,至于匈奴血三个字……若非多少估计到宋夏之间名义上的关系,只怕就要改成党项血了…… 我满怀壮志,发誓喝敌人的鲜血,吃敌人的肉。待我重新收复旧日山河,再带着捷报向国家报告胜利的消息。 面前这个少年使臣的志向何其远大不言而喻! 梁乙埋本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羞辱林昭,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时间沉默不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厅里,其他人也完全是同样的想法!阿里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同时他也有种刚刚认识林昭的感觉…… 也就在此时,门官唱诺道:赞普到! 吐蕃赞普董毡终于姗姗来迟! 第二三三章左右逢源 吐蕃赞普董毡的欢迎宴会早早就结束了! 原因无它,林昭一篇《满江红》出口之后,引起了强烈震动,以至于众人都后面的其他事情意兴索然。何况一些重要的角色心不在焉,根本提不起兴致,宴会的气氛有些低沉。 梁乙埋无疑是其中之一,他本想着趁这个难得的机会羞辱一下宋使,为西夏挣点面子的。还认为自己处于不败之地,让宋使臣好好尴尬一番。 却没想到,最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辱。 林昭用一篇气势磅礴,志向远大,指代明显的词作很好地化解了攻势,并且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尤其是,当真吐蕃赞普董毡的面,林昭笑着问道:“梁国相,可还满意?” 这个时候满意与否还有意义吗?想要看笑话的人却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很显然,林昭的词作引起众人的惊叹,不管所言的内容如何,对西夏而言就是一种莫大人耻辱。 偏生在场之人看着林昭,那种沉着自信的气度,隐约似乎都相信这个少年言出必行,肯定能够做到。 哼!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是谁啊?梁乙埋认为这只是个笑话,愤愤不平。 当然了,这种自取其辱的感觉很不好受,当真是窝火。 梁乙埋觉得自己错了,或许是因为宋使太过年轻,而过于小觑。今晚的表现。足以说明,此人年少有为。宋朝皇帝派他来是有道理的。 还好,现在还为时未晚,从今往后重视起来就是了。今天只能算是牛刀小试,真正的交锋还在后面…… 不过梁乙埋着实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心里盘算着,必须要想办法教训一下宋使…… 同时梁乙埋心中还有恼怒,当时蔺逋比也在现场,可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出面。不说帮自己说句话了。甚至直接没有吭声。名副其实的吐蕃王子,昨天那种场合正是该他说话,该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时候,他却不言不语,当真是狗肉不上席。犹犹豫豫,错失良机…… 反倒是人家阿里骨,仗义执言。帮着宋使林昭说话。有且是有理有据,侃侃而谈,不管效果如此,至少人家在各国使臣面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人人谈及阿里骨的时候,蔺逋比却默默无闻,差别当真是大啊! 久而久之。吐蕃人可能只知阿里骨,而不是蔺逋比。 梁乙埋心中当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思! 今天对梁乙埋而言,或许是个倒霉的日子,回到礼宾馆,随从又禀报给他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相爷。宋朝环庆路……李复圭……种咏……” “什么?”梁乙埋顿时大惊:“李复圭老儿也欺人太甚了,宋朝人果真是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仁义礼智信,都是些背信弃义,不要脸的家伙……” “国相不要担心,太后已经调动兵马了,宋人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只是让我来知会你一声,说不定这是宋朝人双管齐下的手段。会不会还有其他意图,需要注意这点……” 想起今日林昭的作为,梁乙埋深以为然,之前不仅小觑了宋使,还小觑了宋王朝。心中警惕的同时,恨意也越发的隆重了。 若是不给宋使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西夏好欺负?还有,虽然只是首次见面,但梁乙埋隐约有种感觉,这个年轻的宋使林昭,将来可能会是心腹之患。 有些事情要防患于未然的,如果是这样……一个毒辣的机会在梁乙埋的心中生成了…… 吐蕃王宫,董毡酒足饭饱,躺在一张皮垫子上,忍不住轻轻发笑。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董毡笑道:“我原以为宋朝皇帝太草率,竟然派出个小娃娃来出使。现在看来,年龄不是问题,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想必能够担当如此大任!而且他年轻的外表还容易蒙蔽别人,让人轻视他,梁乙埋今日不就着道了嘛!” “赞普,今日座位的事情……”下首站立的是董毡的首席谋士多吉,他并不相信,今日宴会上的座次安排是侍从的疏忽。按照使臣的官职高低,哪里有这样的惯例?也忒不靠谱了。 董毡轻轻笑道:“没错,是我授意的!” 呃…… 谁曾想宴会上的乌龙竟然吐蕃赞普的主意,意料之中的事情,多吉笑道:“赞普啊,若是今日不能妥善解决,我们吐蕃会脸上无光的。” “问题是妥善解决了,有时候冒点险是必要的,结果往往让我们意想不到。要不这个疏忽,我们怎么能知道,年轻的宋使深藏不露呢?怎么知道梁乙埋的态度,怎么能知道……”董毡随即哈哈一笑,似乎很是得意。 多吉马上明白过来,赞普的目的不是那么简单,煞费苦心地布局,试探的岂非两个人而已? 董毡问道:“蔺逋比可曾出面?” “没有,至始至终都在旁观,没有出面……”多吉想了想,补充道:“赞普,可能蔺逋比王子是此事比较为难吧,毕竟一边是理,一边是亲,难以权衡!” “哼!”董毡却是一声叹息:“真的很为难吗?一点取舍都做不了,太过优柔寡断。难不成那个时候,他还有别的选择?” 转念一想,董毡又笑道:“不过也好,至少他没有完全靠向梁乙埋,在大是大非上还有自己的主见。” 多吉道:“是啊,蔺逋比王子在这件事上还是比较理智的,相对来说,阿里骨就有些……” “当面问的时候阿里骨没说,但却用实际行动给了我最好的回答!”董毡沉声道:“至少他没有做错什么,不管怎么着,这都是先王和我的一贯态度……西夏人未必能靠得住,至少与宋朝之间应该保持良好关系…… 其实想想,阿里骨也是没有办法,当时那么做完全是在情理之中。要是他什么都不说,那才真的让人失望……这一点上,多少比蔺逋比强一些。” 多吉太理解赞普的心境了,儿子和养子分别是如此表现,让身为赞普,身为父亲的他当真有些为难…… “赞普,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日久见人心,慢慢看吧,不必着急!” “也只能如此了!”董毡笑道:“倒是那个年轻的宋使有意思,年纪轻轻的,却是一表人才。看起来文静柔弱,可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英豪之气。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好大的口气,霸气十足啊!” “会不会有些言过其实了,毕竟他只是个少年郎而已!” 董毡不以为然道:“至少是一种气魄,宋朝这些年重文轻武,读书人都柔柔弱弱的似妇人一般,少有这般英姿勃勃,志向高远之人。至少我的感觉,此子非同一般,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当真能够笑谈渴饮匈奴血吧! 想想看,若只是个柔弱的书生,宋朝皇帝能让他出使吗?西北苦寒,出使本身就有军事色彩,这是培养文人将领的前奏啊!” 对此,多吉完全认同。宋朝单纯的武将地位不高,但是文官出身的将领可就非同一般了。军事才能也不可小觑,当年范仲淹经略西北,可没少让西夏吃亏。 “何况此子还出使过辽国,前几年辽东萧胡睹之乱,辽主一家险些丧命。据说辽国皇后萧观音和小公主都是他救回来的。辽国君臣都对其多有称赞与感激,据说他的那匹白马,是辽国太子耶律浚所赠,可是契丹草原上数一数二的神驹……” 董毡其中一个妻子是辽国公主凌结摩,一直与契丹礼尚往来,想要了解到相关信息很容易。 “赞普,要不要在太夫人寿诞之日,安排一场马球比赛可好?”多吉突然想要一个主意。 董毡沉吟片刻,点头道:“如此也好,趁机机会让他们展示一下自己。一来看看林昭坐下契丹神驹的风采,二来……也算是给梁乙埋一个机会,能不能找回面子,就是他的事情了。 记住,只有宋朝和西夏斗的不可开交,我们才能愈发的重要。” 一句实话,说明了河湟吐蕃的重要性,也道出了生存空间上的无奈。想要在两个大国之间周旋,如何才能如鱼得水,利益最大化,当真不容易。 多吉点头道:“是,我们自己呢?是否也要参加?” “这样……”董毡心中似乎早有盘算,说道:“让青宜结鬼章负责我们吐蕃球队,还有让回鹘人也作为核心之一参与。” “回鹘?”为什么让青宜结鬼章负责,多吉明白,但是回鹘人有必要如此重视吗? 瞧见多吉脸上的疑惑,董毡笑问道:“回鹘的迎结牟公主不是要来青唐城做客吗?让蔺逋比同时招待着……” 多吉猛然心中一动,说道:“赞普,你的意思是……” 董毡笑道:“先祖松赞干布还曾同时娶泥婆罗的尺尊公主和唐朝的文成公主,两位赞蒙(皇后)并尊。蔺逋比是吐蕃王子,同时迎娶两国公主有何不可?” 第二三四章心怀鬼胎 吐蕃的国策不应该是左右逢源吗? 在宋朝和西夏之间,游刃有余才应该是他们的做派。 相对来说,河湟吐蕃与宋朝之间该有天然亲近感才对,毕竟有共同的敌人——西夏。 要知道,河湟吐蕃直接毗邻河西走廊,威胁到了西夏的侧翼。反之亦然,西夏也直接对河湟高原造成威胁。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河湟吐蕃天然具有反西夏的立场…… 这也是李元昊与角厮罗打的不可开交的缘故…… 西夏据横山,可恃山界之险以拒北宋;有天都山,可以为南侵北宋的桥头堡;还有兰州,可以阻碍北宋与河湟吐蕃的往来。 对于宋朝来说,兰州、天都山、横山都有着极大的威胁。 对河湟吐蕃而言,兰州更是梗在咽喉的一把利刃,贪婪的西夏人,兵锋随时指向自己…… 西夏的存在对宋朝和河湟吐蕃都是莫大的威胁。 按理说宋朝是个超级强国,西夏和河湟吐蕃相对弱小,该是弱弱联合,共抗强敌才行。 但实际在军事作战的结果上,宋朝却经常败给西夏,处于低劣地位。于是这个强国的身份就转移到了西夏身上,从而促成了宋朝和吐蕃的合作。 更为重要的是,宋朝虽然对吐蕃构成威胁,但是因为有西夏的缘故,这种威胁几乎不复存在。并且一直表现的很客气,很友好,彼此合作,十分愉快。 按理说,宋使臣来到青唐城。吐蕃该好好招待,奉为上宾,礼遇有加才是。 但是林昭并未看到这样的结果,反而是多处受到冷落,有时还要被为难的情况。吐蕃人似乎有意想要为难自己。隐约有偏向西夏的意思…… 林昭不相信,昨日晚宴座次出问题只是个偶然,是侍从的疏忽。 反倒更像是什么人有意而为之,会是谁呢?蔺逋比?还是赞普董毡本人? 思来想去,林昭将蔺逋比,这位默默无闻的吐蕃王子排除在外。 昨日蔺逋比就在梁乙埋身边。一眼瞧过去看着很是柔弱,完全没有草原勇士的魁梧与豪迈,倒更像是中原江南的书生。而且一看就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主,昨日那么重要的场合,一丁点都没有发挥一个吐蕃王子该有的责任与义务。 最终的结果是梁乙埋吃瘪了,这与蔺逋比的利益和身份不符。所以这件事应该不是他的手笔。何况蔺逋比或许根本没有这个能耐和机会……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此事应该是吐蕃赞普董毡的意思…… 可是董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试探?还是故意想要自己出丑?抑或者是挑起宋朝与西夏使臣之间的矛盾? 林昭对此表示很是费解,至少无法准确把握董毡的心态! 但是不管怎么着,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举成名的好机会,想必以后他们就不敢再小觑自己了。 只是这才只是个开始,后面肯定还会有数不尽的事情涌来,河湟风云起。交锋不可避免…… 至于那篇《满江红》,林昭倒也并非只是拿来装逼用的。 西夏对于宋朝造成的影响甚大,尤其是此番西北之行,感受更是明显。西夏不灭,宋朝想要真正的安宁绝非易事,更不用提抵御辽国,真正的崛起富强了…… 至于皇帝赵顼和王安石西恢复汉唐旧境的宏伟构想,战胜西夏更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所以,宋军必须长驱直入,踏破贺兰山缺!林昭在想。既然自己来了宋朝,是否就该为此出一份力呢? 以前,林昭是文官,从事的都是政务和经济方面的事情。一个很重要的是原因没有接触军旅的机会。同时是因为对王安石变法保有厚望,可是青苗法的事情之后。林昭开始有些失望,故而方向开始有所变化…… 恰好这次河湟之行,有了接触军旅的机会,林昭在想,这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考虑。 好男儿自当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此事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投笔从戎也可以是自己的壮举! 而《满江红》的内容,也正是自己的志向所在…… 阿里骨从王宫后来之后,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宴会之前的座次排序问题,远比想象的要复杂。现在他已经能够肯定,那是养父董毡故意安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并不能完全揣摩的很清楚。 但是有一点没错,肯定包含有对自己,还有对蔺逋比的试探! 当时蔺逋比没有动,而自己似乎有些冲动,毕竟有些为难,那般作为似乎也有些许无可奈何…… 阿里骨不知道,养父董毡究竟是否满意?宴会上董毡微笑不语,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 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有一种震惊,震惊的来源则是林昭,以及那一片精彩绝伦,气势磅礴的《满江红》…… 宴会上他曾经多次偷偷地打量林昭,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以前觉得林昭温文尔雅,宋朝皇帝派他来出使,可能是因为确实有些才能,尤其是擅长口才的缘故。 可是昨日的事情告诉他,并非如此,原来林昭身上也有一种血气方刚。 他清楚地感受到,原来面的并非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更是一个胸怀大志的少年英雄。 不知道为什么,阿里骨很受震撼,同时隐约还有一种担心! 林昭声称壮士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血,只是要踏破贺兰山缺,对付西夏人吗? 如果宋朝的兵锋强大,吐蕃会不会也算在内呢? 隐约之间,阿里骨觉得除了小觑了林昭之外,似乎还感觉到一种威胁! 这个人需要小心! 不过目前,自己和他是利益共同体,休戚与共。今日也是彻底得罪了梁乙埋,那么只能暂时偏到宋朝这边了…… 至于蔺逋比,当时迟钝默然的反应,哼哼!想想阿里骨就想笑,并且还有一种嘲讽! 在这些方面,自己是比蔺逋比强得多,可偏生就生不逢父,心中的无奈越发的强烈了。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来弥补了。想起今日林昭与梁乙埋的冲突,阿里骨觉得,这似乎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加以利用…… 如果这个时候,宋使遭到刺杀的话,会是什么结果呢? 蔺逋比正在动歪脑筋的时候,有人来报,赞普召他入宫。 阿里骨顿时一惊,又是什么情况?抑或者有什么新安排?心中难免有些疑惑! 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赶到王宫,阿里骨本来以为养父要和自己谈及林昭与梁乙埋的事情。可是董毡并不直接提及,只是问道:“阿里骨,对那个宋使你有什么看法?” 阿里骨心中一动,沉声道:“是个人才,之前我有些小觑他了!” “嗯!”董毡道:“不只是你,很多人都小看他了,现在知道,为时不晚!” 阿里骨心中更加确定昨日是怎么一回事,看来养父也对很多人不放心啊!些许试探,起到的效果非常明显…… 董毡续道:“你看也出来了,这位林使臣有非凡之处,那么他此来河湟,说不定也带来什么特别的东西,我想是时候该见见他了!” 原来赞普是要召见宋使,这本来是程序以内的事情,只是速度本来没有这么快。看来是昨日宴会上林昭的精彩表现,让董毡开始对他另眼相看,开始对他感兴趣了。 当然了,董毡最为在意的还是宋使带来的东西!也就是宋朝开出的条件。既然是左右逢源,那肯定要多方对比,从中渔利…… 阿里骨低声道:“赞普的意思是?此事如何安排呢?”他很清楚,如果养父只是想要召见宋使,直接传话,按照理解安排就是了,何以要这么麻烦呢?既然能找自己来,想必这其中自己还有什么事情。 果然,董毡续道:“你负责招待宋使,那就由你去通知吧!还有,召见宋使的时候,你也来作陪吧!” 阿里骨顿时心中一震,这是什么意思?召见宋使,谈论的肯定是最为机密的国家大事,岂能让寻常人参加? 让自己参与……岂非说明自己有机会参与军国大事了?可是……兴奋的同时有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隐隐有些疑惑,有时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反而不敢轻易接受。 “是!”阿里骨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轻声回答。 董毡静静地看着阿里骨,嘴角带着一丝轻轻的笑意,那看似平淡柔和的眼神里却又那么深沉。不知道他是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越是如此,阿里骨就越发的有些忐忑,养父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董毡续道:“另外,你顺便通知宋使,太夫人寿辰之日,有马球比赛,希望他们能参加!” “马球比赛?”阿里骨一惊,这又是哪一出? 董毡沉声道:“是的,听说宋人喜爱蹴鞠,想必对马球并不生疏,西夏和回鹘都会参加……至于我们,青宜结鬼章已经负责组织球队了……” 青宜结鬼章?阿里骨心中一动,这场马球比赛,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第二三五章打马球 “马球比赛?” 礼宾馆里,林昭半张着嘴巴,静静地看着阿里骨,显然有些惊讶! 阿里骨点头道:“是的,太夫人寿辰当日会举行马球比赛,西夏和回鹘,还有我们吐蕃都会参加,希望贵国也能参与!” 林昭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他对于马球有些许了解。 知道马球是骑在马上用球杖击毬的运动,又称“打毬”、“击毬”、“击鞠”等。唐朝时从吐蕃传入中原,相传当时唐军为了训练兵卒的骑术与协同作战,在军中广为推行马球。 也正是因此,马球得以风靡唐朝,下到士卒平民,上至王公贵族,甚至是皇帝都酷爱马球。历史记载,唐代长安,有宽大的球场,玄宗、敬宗等皇帝均喜马球。 章怀太子墓中《马球图》,画出了唐代马球的兴盛。画中二十多匹骏马飞驰,马尾扎结起来,打球者头戴幞巾,足登长靴,手持球杖逐球相击。在当时,马球绝对风靡一时,不仅是男子,甚至许多的女子都酷爱这项运动,更是其中好手。 但是到了宋朝,开放的风气开始有些收敛,盛唐的豪放开始转变为婉约。马球这等激烈的运动,已经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不再成为社会主流。 同时也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宋朝缺马,战马尚且不足,民间更没有多少马匹可用。乘坐马车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骑马打球更加有些痴心妄想了,马球自然而然就受到限制。些许的原因重叠在一起,宋朝人逐渐改变的习惯,主要玩起了蹴鞠。 宋朝人酷爱蹴鞠。是当时非常流行的运动和游戏,就连苏轼等人也都是爱好者。宋人蹴鞠的技术水平很不错,林昭之前也有过参与。 如果是蹴鞠,宋朝使团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说是顶尖选手了。至少是其中佼佼者。可人家现在要玩的是马球,这就有点…… 参加的都是什么人?西夏、回鹘、吐蕃! 吐蕃就不用说了,中原的马球就是从人家这里传过去的,人家可是鼻祖。马球技术自然不必多说,完全有独占鳌头的实力,至于西夏和回鹘。都是地处西北的国度。 最重要的是,人家根本不缺马匹,马球这项运动更能持续下去。宋朝就差远了,现在要举行马球比赛,岂非是要宋朝垫底?诚心要人出丑吗?更为重要的是,在这次比赛中很可能要输给西夏。两国正在交锋较劲,林昭可不希望出现这个的结果。 林昭已经无暇多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吐蕃人又是怎样的心态?何以要举办这样的活动?难道没有考虑宋朝使团的感受吗?现在的关键是答应与否?是否参与? 最无奈的是,这事很难拒绝。 乔夫人的寿辰之日,马球比赛只是为了助兴,人家盛情邀请。自己却不为所动很不合适。到时候还会被人说是不给乔夫人面子,出现这样的结果可就不好了…… 所以这件事很无奈,从吐蕃做出这个决定,正式提出邀请的时候,就容不得自己不答应!在这件事情上,林昭很被动! “好,到时候一定准时参加!”不管心里多不舒坦,表面上还是要云淡风轻,处变不惊地答应下来。 阿里骨轻轻一笑,他知道实际上林昭答应的很勉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赞普有意如此。只能遵命行事了。阿里骨隐约有些同情林昭,希望到时候宋朝不要输的太惨,太丢人。 不过,隐约之间他又有一种感觉,宋朝似乎不会轻易失败。也许他会有办法的。现在只能拭目以待了。 阿里骨又道:“林使臣,赞普同时还吩咐了,两日之后想与阁下会面!” 董毡终于肯见自己了!林昭松了一口,轻声道:“求之不得!” 阿里骨笑道:“好好准备吧,赞普很期待与尊驾的会面。还有马球比赛的事情,也千万切莫疏忽……西夏人已经开始做准备了,至于我国,则是青宜结鬼章亲自带队……” 一听这阵容,林昭的压力骤然间有些大了。没有办法,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接受挑战了! “伯洲,关于此次的马球比赛,你有看法吗?”林昭将吐蕃人要求打马球的事情告知之后,苏岸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比赛对宋朝最为不利。甚至可以说是针对宋朝的阴谋,是有意让人出丑,丢面子! 苏岸愤愤道:“当真是可恶,公子,我总觉得这次吐蕃人很不热情,对我们一直不冷不热,似乎还不安好心。” 林昭苦笑着点头道:“没错,确实如此,吐蕃人像是故意为难我们。不过不安好心应该还算不上,否则董毡也就不会这么快就要我见面了。会面虽然是大事,但却也好应对,眼下倒是这个马球的事情,当真让人有些头疼!” “这个……”苏岸道:“大宋打马球的人并不多,不过好在军中还有些许留存。我们多少有接触,之前也有过比赛,只是很长时间不玩了,难免有些生疏,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苏岸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实事求是,道出了最根本的事情,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对此,林昭很无奈,避无可避的事情。不管什么结果,都还是要参与,有时候明知结果,依旧还是要撞个头破血流。 “我们的实力就如此不济吗?能有什么补救的措施吗?”林昭沉声询问,他向来是个不服输的人,自然不愿意就此放弃。 苏岸也很无奈,说道:“我们有五百禁军将士,我会从中挑选最擅长马球的将士。尽快组织他们训练……只是时间紧迫,怕是有些来不及……” “尽量吧,尽快挑选将士组建球队,至少到时候能拿出手来……还有让他们好好训练,临阵磨枪,不利也光!”林昭吩咐一声,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林昭没有太多精力去管这事,董毡要见自己,虽说不难应付。但是也要好好准备一番,西夏人肯定开出了很优厚的条件,自己这边要是没有充足的准备和吸引力,很难说服吐蕃人动心。 球场上可以输给西夏,但是外交大事上,绝对不能有丝毫闪失…… 接到马球比赛的消息,梁乙埋笑了! 乔夫人寿辰当日,那可是万众瞩目的时候。虽说是马球比赛,参加的部族和球队对很多,但是吸引人的无疑就宋朝、吐蕃、西夏和回鹘了。 吐蕃和实力应该很会强,回鹘人也曾经是西夏的宿敌,但是这些梁乙埋现在都不在乎,已经都不重要了。 眼下在青唐城,唯一的对手就是宋朝,就是宋使林昭。 那日在欢迎宴会上,因此座次的事情自取其辱,丢了很大的面子。梁乙埋一直在思索着怎么找回面子,让宋朝人难看难堪,眼下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 只要能赢了宋朝,那就可以了! 马球,那是西夏人日常经常玩的运动。对于习惯了马背驰骋的他们而言,这个很容易,正是他们所擅长的。 而宋朝人……连战马都缺乏,哪里还有马匹用来玩这种游戏呢?听说他们倒是很擅长蹴鞠,只是这两样相差十万八千里,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梁乙埋甚至在想,宋朝人可能连一支队都无法组建。 那么到时候在球场上会是什么结果呢?现在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了。梁乙埋很得意,心中设想到到时候的的情景,西夏人旗开得胜,宋朝人惨败,大失面子……想想这样的结果,他就忍不住想笑…… 宋朝人吟诗作赋,写写画画或许在长处,但是在运动和军事上,他们简直不堪一击。梁乙埋很自信,也很自负。这件事不需要多想,西夏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像是环庆路李复圭的做法,简直是不自量力…… 这次也要让宋朝人尝尝自取其辱的感觉! 梁乙埋心中愤恨,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同时梁乙埋也在好奇,吐蕃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明知道在马球比赛方面,宋朝人远远不如西夏,甚至连其他两国也相距甚远,却还是要…… 这明显是要宋朝出丑啊!梁乙埋觉得,吐蕃人似乎是在故意为自己制造机会,让自己一雪前耻! 再联想到前日晚宴座次的事情,吐蕃人似乎处处都首先优待西夏,难不成董毡更加倾向于自己?不管怎么说,现在也算是儿女亲家了,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了。 梁乙埋一时间没有多想,没有将事情联系起来,考虑更深层次,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象。或许是因为对林昭的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以至于让他的觉察度下降。 这样的结果让他很是兴奋,只要董毡偏向自己,那么一切都好说…… 本来因为宴会座次自取其辱的郁闷也逐渐消散,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不过梁乙埋对林昭浓重的恨意却至始至终没有消散,并且已经开始酝酿着一雪前耻。 当然了,绝对不会只是马球比赛这么简单…… 第二三六章吐蕃赞普 秋季的青唐城,景色很美! 往年这个时候,河湟地区已经开始变冷,秋风瑟瑟,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出现霜冻和雪花。但是今年,或许是因为北风来的比较晚的缘故,已经到了八月下旬,依旧很温暖。 尤其是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人身上,更有种暖洋洋,甚至昏昏欲睡的感觉,相当惬意。 可是辛文哲却没有心情享受这般美好的惬意,她躺在床上,当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时候。她丝毫没有觉得,阳光有多么美好,生活有多么惬意,躺在床上一点也不舒服。 因为她病了! 从大散关到河湟吐蕃,一路也算是千里迢迢,对一群大男人而言已经很辛苦了,相对柔弱的女子情况自然更加糟糕。 初到青唐城,辛文哲就感觉到很疲倦,只是因为心中还有大事尚未办妥,很不放心。只能硬撑着疲惫的身体,处理各种事情,偏生她做的事情极其耗费脑力,还需要特别谨慎。就开始越发的力不从心,疲惫程度自然而然也就在不断增加。 辛文哲尚未来得及好好休息的时候,不幸的消息传来,此来青唐城的事情办的一点都不顺利。 心力交瘁的辛文哲有些受打击,疲惫不堪的同时还心情抑郁,身体状况就越发的差了。偏生她还有些不太习惯河湟的气候,故而一下子病倒了。 躺在病床上,辛文哲默默地看着窗外漂亮的落叶,以及那折射的阳光。 美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红润,取而代之的是憔悴的惨白,可见病痛与心理压力将美人折磨成了什么样?林昭要是看到。一定会心疼的。 本来挽起的发髻这会披散着,整个人看起来少了许多的精气神,明媚的女子变得病怏怏的。这会正有气无力地靠在毛毯之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七郎,你还好吗?”阿昌隔着帘子轻声询问。此刻辛文哲完全是女儿家的装扮,还生病卧床不起。男女有别,他自然不能亲自到眼前探视。无奈之下,只得从青唐城中买了一个汉家女子回来,作为侍女照顾辛文哲。 “你出去!”辛文哲目光落到新来的侍女身上,轻声吩咐。她与阿昌谈话的内容相对来说都很机密。自然不方便让一个侍女偷听了去。 待侍女走后,辛文哲才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轻声道:“我还好,你呢?事情是否有进展了?” 阿昌听到自家七郎有气无力的声音,再加上侍女的描述,便知道辛文哲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他也很清楚。七郎这个病除了身体原因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心病,是强大的精神压力造成了。 那么这些个不好的结果…… 阿昌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七郎禀报! 里面辛文哲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隔着帘子尽量大声问道:“到底什么情况,但说无妨!”也许是身体着实太过虚弱,大声说话对她而言都有些太困难。辛文哲立即感觉到一阵心慌气短。很是难受,随后忍不住连声咳嗽。 阿昌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也知道,任何的隐瞒都是徒劳无功,七郎何等聪明,焉能察觉不到?与其让她猜疑不定,还不如直言相告。 阿昌沉声道:“七郎,苏南党征那边还是没消息。最近索性不理会我们,现在想要联系上都不容易……” “怎么会这样?”辛文哲低声似乎在自言自语,心情骤然间沉重了许多。心头更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辛文哲长叹一声,问道:“可有家里的消息?” “没有!”阿昌摇头道:“不过接到消息,李复圭似乎在环庆路动手了……” “是吗?”辛文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情越发有些沉重了。 阿昌道:“七郎你莫要着急,有消息说。吐蕃赞普董正要与宋使林昭见面。现在正是非常时期,苏南党征在此之前肯定是不敢轻举妄动,他应该实在等待赞普与宋使见面的情况,然后才敢根据情况而动的……” “林昭……”辛文哲喃喃自语,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难免有种异样的感觉。 “且先等着吧!”辛文哲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我安慰,只是有气无力地提了这么一句!此刻她感觉到好生孤单无助,好想有个人能帮助自己…… 帘子外面的阿昌也是同样的想法,现在的局势对自己并不好。本来只是一场生意场上的交易,现在却与外交和政治挂钩,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单凭自己几个人,在青唐城举目无亲,很难办成大事,何况主心骨的七郎还生了重病…… 如果能有人帮助自己就好了,阿昌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林昭。如今在青唐城,能提供帮助的可能只有他了……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就要泄露身份,可能会产生不利的影响,所以阿昌有些犹豫。 可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哪里还能顾及那么多?还不如坦诚以待,或许林郎中能够提供些许帮助。 阿昌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林郎中并非那种背信弃义之徒,相反是个很诚恳的性情中人。在自己无奈何的情况下,是该考虑一下这个可能…… 这只是阿昌心中的一个想法,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要七郎点头才行。 于是乎,七郎鼓起勇气,沉声道:“七郎,要不我们找林昭帮忙吧……” 阿昌也是满心忐忑,生怕惹的阿郎再次动气…… 可是等待了许久,不见辛文哲回答,开始还想着七郎是不是在权衡利弊,纠结到底该怎么办? 可是等候许久还是见有人答复,阿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七郎是怎么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即弥漫心头。 阿昌迅速找来侍女入内查看,却发现辛文哲不知何时已经昏了过去…… 辛文哲的病情似乎越发的严重了! 、 这几日,林昭除了操心着苏岸组建马球队,寻找合适的队员,并且尽快进行训练之外。便是在准备着与吐蕃赞普董毡的会面。 终于,两日之后,阿里骨早早来到礼宾馆等候。除了迎接林昭之外,同时也是今日的与会人员…… 再次来到吐蕃王宫,林昭心中的底气充足了许多。 梁乙埋的为难反而成就了他,让他一举扬名青唐城,成为少年翘楚,无人再敢小觑,轻视,吐蕃赞普同样如此。所以林昭很自信,很从容。 与宋朝皇帝赵顼那是时常见面,侃侃而言。在辽东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与辽主耶律洪基也是对答如流。 比河湟吐蕃更大的国家,更重大的场面和君王面前都能从容不迫,今日也完全是个小意思。 那日宴会上,虽说最终的座次比较靠前,比较接近董毡,但是对其容貌看的不是很清晰。 今日总算能够近距离相见,瞧得更加仔细了,也好一睹吐蕃赞普的风采。 一所小宫殿里,林昭瞧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自然是就是吐蕃赞普董毡无疑了董毡,河湟吐蕃青唐国政权第二代主,唃厮啰第三子,乔氏所生。从小接受良好教育。九岁其父就向宋请求封爵。宋于仁宗康定元年(1040年)授以会州刺史。青年时代起参与军政事务,随父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唃厮啰年老之后,代理国事。英宗治平元年(1064年),宋朝授予其顺州防御史。次年十月,承袭青唐主位,成为河湟吐蕃赞普。 即位之后,董毡承袭了父亲唃厮啰所制定的内外施政措施,继续巩固和发展河湟吐蕃政权。宋英宗治平四年二月,升检校太保。 当年,入贡宋室,宋以治平元年赐唃厮啰例回赐。不久,又加太保,进太傅。本身的地位非常尊崇,宋朝给予的礼遇也非常隆重。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河湟吐蕃对宋朝的重要意义,以及董毡父子本人的恭敬态度上。董毡向宋朝进贡,那么乔夫人的寿礼自然就需隆重对待了。 林昭默默地观察着眼前的吐蕃赞普,董毡整个人看起来相对比较俊朗,姿容英俊兴许是遗传了母亲乔夫人的基因吧!想来乔夫人早年一定是个美女,否则怎么能被唃厮啰看入眼,如斯宠爱呢? 不过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股别样的气度,气宇轩昂,让人敬畏!毕竟是一邦之主,统治了西北河湟地区偌大的地区,自信与气度自然是不能少的。否则很难掌控住河湟与吐蕃高原如此复杂的地区,和如此错综复杂的势力与人物。 何况唃厮啰对其寄予厚望,从小就悉心培养,而今三十多岁,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赞普! 此刻董毡正端坐在主位之上,笑吟吟地打量着林昭。趁着这个难得机会,近距离地观察一下这个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的宋使。 林昭上前躬身道:“大宋礼部郎中林昭见过吐蕃赞普!” “林郎中有礼了!”董毡站起身来,很礼貌地迎接林昭。毕竟林昭代表的是宋朝皇帝,是君,而接受宋朝册封的自己是臣,君臣有别…… 同时,董毡更加期待,接下来的谈话中,林昭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第二三七章茶马道 “林使臣,在河湟还习惯吗?”作为主人,董毡轻声询问,表示慰问。 “承蒙赞普关照,一切都好!”林昭嘴上打哈哈,心里确实老大不乐意,好个毛线啊! 干燥的气候就不说了,最要命的是高原反应,禁军之中已经有不少将士出现这样的问题。好在之前早有准备,有医者及时帮忙调养,才没出什么事情。当然了,最不省心的就是吐蕃人暗地里使绊子,似乎有意为难,日子能好过吗?董毡这话当真好意思问…… 董毡哈哈一笑:“那就好!” 这厮完全就是明知故问,诚心让人闹心是吗? 林昭心里嘀咕一声,站起身来,说道:“皇帝陛下让本使代为慰问赞普!” 君臣有别,林昭终究代表的是宋朝皇帝,如此正式的外交场合,礼节不可废。宗主国的皇帝表现慰问,恭敬的感谢是必须的。 董毡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来,恭敬地躬身表示感谢。宋朝皇帝能否感受到不好说,但至少吐蕃赞普这一礼被林昭生受了。 阿里骨瞧着总感觉哪怪怪的,不过这都是情理之中,完全符合礼仪的事情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管董毡和阿里骨怎么想,林昭这会是心满意足,也算是个小小的“报复”,笑道:“赞普太客气了!” 董毡讪讪一笑,问道:“皇帝陛下,太皇太后、皇太后可都康泰?”必要慰问还是需要的。 林昭笑道:“都好!” “请林使臣代为转达我的问候!” “好!” 一阵寒暄之后,林昭知道董毡肯定在等着自己切入正题,当即道:“此番前来河湟,在下为赞普带来了几件礼物。” “哦?什么礼物?先谢谢阁下好意?”董毡很是期待。宋朝到底将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苏岸作为林昭的扈从,将礼物交给赞普侍从,随即递了上去,林昭介绍道:“这是西湖所产出的龙井茶,希望赞普能够喜欢。” 茶叶? 这是草原民族很喜欢的东西。毕竟他们大量食用牛羊肉,比较油腻。而茶叶清香,能解油腻,正是最适合他们的饮品。 董毡随即吩咐人立即煎煮,奉上来的时候,茶叶清香扑鼻。连阿里骨都忍不住轻轻一嗅,很是喜欢。 作为吐蕃赞普,品尝过的名茶自然不在少数,但是闻到清香的时候,董毡还是忍不住神情一动。 饮了一口,更觉得唇齿留香。好不舒服,忍不住连声称赞。显然,是遇到极品了。 “好茶,果真是好茶!” 林昭笑道:“赞普喜欢就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茶有什么讲究吗?价钱几何?”董毡看似不经意地轻声询问,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他知道林昭绝对不会是给自己送茶叶这么简单,重点在于茶叶背后的东西。 林昭笑道:“没什么讲究,至于价钱。外人是买不到了,当然了,赞普喜欢自然是供不应求。” “如此就多谢了!” 林昭续道:“听闻赞普爱民如子,有如此清香宜人的好茶,自然不愿意一个独享对吗?”先给你带上一个高帽子,然后继续下面的话题。 “哦?”总算是进入正题了。 “听闻吐蕃人很喜欢饮茶,尤其是大量食用牛羊肉之后,茶水更加清香解腻。可是每年吐蕃能够买到的茶叶似乎很有限……” 林昭侃侃而谈,道出的却是实情。董毡是赞普,饮用好茶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寻常百姓可就困难了。河湟的茶叶大都是从川蜀而来。商人经过漫长的道路,将茶叶带来吐蕃的时候,价格已经翻了许多个跟斗…… 明知道茶叶对身体和生活有好处,可寻常百姓想要购买,却难以承受昂贵的代价。即便是购买。数量以及茶叶的质量都可想而知! “想必赞普肯定也希望河湟的百姓能喝上清香的优质茶叶吧?”林昭笑吟吟地看着董毡,默然不语,但是言下之意已经表达的再明显不过了。 董毡笑道:“那是自然!” 林昭也跟着笑道:“我大宋南方各州县都出产茶叶,若是建立起一条大宋到河湟的商路,赞普以为如何?” “商路?”阿里骨疑惑道:“现在不是有商路吗?青唐城的大宋客商也不少的。” “是不少,但是都是零星的散户,无论是规模和影响,货物的数量和品质都很一般,以及为贵我两邦带来的利益也都很有限。” 林昭道:“如果由大宋官方和吐蕃方面共同组建一条商路,运送货物前来吐蕃,不知赞普意下如何?” 林昭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大宋物产丰富,货物自然不只是茶叶……” 董毡和阿里骨都是心中一动,河湟吐蕃虽说控制丝路要道,也算得上富足,但是物资丰富程度可比宋朝差远了,也算是在物资匮乏的行列之中。 说白了,吐蕃的处境比西夏好不了多少。 一旦宋朝关闭榷场,西夏国内就严重物资匮乏,吐蕃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所以当林昭提出建立由官方主持维护的商路之后,董毡怎么能不动心呢?这是实打实的利益,不仅可以从中获利,还能极大有利于吐蕃百姓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世上哪里有这种单纯的好事呢? 董毡笑道:“林使臣的构想很不错,不知道此事我们吐蕃需要做些什么呢?” 林昭道:“与其说是商路,不如说是贵我两邦固定的的官方互市贸易,既然是互市,自然就互通有无,物物交易,不知赞普以为如何?” “换什么呢?” “马匹!”林昭沉声吐出了两个字。 说了半天,这才是正题,林昭就是为了马匹而来的,此刻当着董毡的面,不需要藏着掖着。 只是人家并非白要,而是以物换物,开出的条件也算是很优厚了。 林昭道:“河湟草原优厚,马匹产出众多,贵国自己使用肯定是绰绰有余,根本用不完。如果能将其转化为经济利益,想必贵邦也是乐见其成……所以我国才有打算在汴京和青唐城之间建立一条茶马道……” “茶马道?” “不错!”林昭点头道:“以茶叶为主的中原丰富物产,向贵国换取马匹和皮革,互通有无,彼此之间实现双赢,不知赞普意下如何?” 双赢? 董毡迟疑了一下,林昭所言确实很诱人,宋朝最为缺乏的就是马匹。与辽国和西夏处于一种敌对关系,注定了不能从那处获得战马,唯一的来源就是陇右和吐蕃。 陇右四战之地,宋朝人自己养马很艰难。而吐蕃的河曲马无论是体质,还是品质上都是一流的,是上等战马。 过去的时候,宋朝也有向吐蕃提出购买马匹,不过都是以金钱交易,数量也不是特别大。当然了,暗地里也有一些走私行为,董毡未必不知道。 但是总而言之,规模都不是很大! 而今宋朝人如此提议,很明显是要将茶马互市固定化,同时要求交易的马匹自然就在不少数。 按道理而言,这对吐蕃来说是好事。毕竟马匹很多,根本用不了。同时也相对缺乏生活物资,若是能以此交换,对吐蕃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可董毡隐约之间似乎还些许担心,宋朝人得到了大批的战马,实力壮大之后是否会威胁到河湟吐蕃呢? 国与国之间,哪里有永远的同盟?西北局势,三强鼎立,任何一个太过强大都不是很好。只有彼此制衡,才能左右逢源…… 不过林昭开出的条件委实不错,茶马道建立之后,给河湟吐蕃将会带来重大的经济利益。这一点,相对来说要比西夏强得多。 西夏虽说要将公主嫁过来,但是姻亲关系又有何用呢?在国家利益面前,一个公主当真算不得什么,随时可以牺牲。君不见,古往今来,和亲的公主有几个得到善终?两国开战的时候,哪里考虑过她们的处境? 林昭的提议,吸引力很大,董毡忍不住有些微微动心了。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哪里能随便应允下来? 梁乙埋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宋朝的条件,不正是与西夏讨价还价的资本吗?反之亦然,茶马道的提议虽然好,但谁都想利益最大…… “好,贵国的提议很好,不过事关重大,孤也需要深思熟虑一番,些许细节,我们再慢慢商讨,不知林使臣意下如何?”董毡很委婉地把这件事拖延下来了。 林昭自然明白董毡的心态,笑道:“赞普所言极是!”路要一步一步走,慢慢来,咱不着急! 一旁的阿里骨心中却有些犯嘀咕,宋朝使臣公然在这里谈起了茶马道的事情。那大散关的那些人自然就不可能是宋朝官方行为?那么他们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与林昭之间究竟又是什么关系?难不成当真只是顺路庇护? 阿里骨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弟弟苏南党征,对那些客商,需要特别慎重。至于马匹交易的事情,只能无限期推迟了…… 第二三八章乔夫人 “茶马道……茶马道!”吐蕃王宫大殿里,董毡喃喃自语。 林昭已经走了,今日的见面算是初步的沟通,会面结束之后,董毡就一直念叨了此事。嘴上说是容后再议,实际上心里却是相当重视。 “赞普,宋朝人是有备而来啊!”多吉一直作为侍从出现,只不过一直很低调,并未引起林昭的注意罢了。关于茶马道的提议,多吉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作为吐蕃赞普的首席谋士,这些事情他自然是要多加注意的。 董毡点头道:“没错,宋朝人可是比梁乙埋实在啊!” “赞普的意思是?”多吉试探着询问董毡的态度。 “你怎么看?”两个老家伙玩起了反问! 多吉道:“如果这条茶马道建成,对我们河湟肯定是大有好处的。” “是啊,只是……”董毡似乎有自己的顾虑。 “反正时间还早,赞普何必着急,且跟他们讨价还价一番再说吧!”多吉想了想,又说道:“要不,赞普再征求一下太夫人的意见?” “好!”董毡看了一眼案几之上,林昭留给乔夫人的礼物,微笑着摇摇头。这位宋使虽然年轻,但是鬼主意倒是不少,很懂得曲线救国。 董毡带着礼物走进王宫后院的时候,远远瞧见一位端庄雍容的老太太正在花园里晒太阳。 老太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头发黑白相间,气度雍容。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是从面庞之上依旧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否则又怎么能得到河湟赞普唃厮啰的垂爱呢? 此人正是董毡之母乔夫人,被宋朝册封为太原夫人! 唃厮啰早年受的李立遵胁迫,娶了李家的女儿。因为其中的政治意味,所以婚姻一直并不幸福。 直到后来,唃厮啰趁机打败李立遵。夺回河湟大权。将所有的怨恨一股脑地全部丢在了李氏身上,甚至两个儿子都被他软禁起来。 此后,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乔氏走进了他的视野之中,唃厮啰因此找到了真爱。 乔夫人美貌贤惠,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与跋扈的李氏相比,截然不同。受压迫日久的唃厮啰在此找到了柔情蜜意,对乔氏宠爱有佳。 不久之后,他们便生下了儿子董毡,并且将之视为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宠爱程度完全超过了李氏所生两子! 直到唃厮啰去世,董毡即位。乔夫人随即成为吐蕃太后,地位尊崇,无疑是整个河湟超然的存在。 在外人眼里,乔夫人顶多是个富贵之家的老太太,即便身份无比尊贵,顶多也就是享享清福,颐养天年罢了! 但是知悉内心的人却知道。乔夫人不一般,她不只是个老太太,某种程度上还是吐蕃的定海神针。 乔夫人聪明,故而甚得唃厮啰喜爱。 她不只是个受宠的夫人,一个贤内助,更是唃厮啰的好帮手。无论是对付李立遵,还是后来与西夏李元昊的周旋,乔夫人都没少帮丈夫出谋划策。 某种程度上,唃厮啰一统河湟,打造出强盛的青唐国。乔夫人功不可没。 唃厮啰临死之时,很清楚所面临的局势,河湟吐蕃看似很强盛,但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可以说是内忧外患。 河湟吐蕃对外是一个国家。但内部更像是个松散的邦联。各个部族以唃厮啰和董毡所部马首是瞻,除了因为他们势力强大之外,高贵的赞普血统,以及宗教影响都至关重要。 不过高原诸国中,有着吐蕃王朝赞普血统的也不少,随着唃厮啰的去世,“佛之子”的宗教影响也在下降。尤其是高远偏西的阿里古格王国,趁唃厮啰与西夏交战的机会迎请印度高僧阿底峡以后,逐渐成为高远上第二大的佛教中心。到董毡即位的时候,青唐城的宗教影响已经褪色不少。 再者就是祸起萧墙!因为一时疏忽,以及虎毒不食子的顾虑。唃厮啰一念之仁,留下了瞎毡、磨毡角这两个“不孝子”。他们的分裂独立在一定程度的削弱分散了河湟吐蕃的力量,而且彼此之间的攻防和算计,无疑会加剧内耗,兄弟倪墙,给外人可乘之机。 再者就是西夏的威胁,从李元昊到后来的没藏讹庞,再到现在的梁乙埋,与宋朝之间的摩擦不断。西夏有个很常见的情况是什么,那就是通过对外战争转移内部矛盾。 西夏多次在宋朝的麟州搞小动作,出兵侵扰,甚至是交战,但并未占到便宜。焉知不会在紧急情况下,将目光转向青唐城,转身咬河湟一口!即便是西夏国相梁乙埋亲来青唐城,送公主前来和亲,依旧无法排除西夏对河湟的觊觎之心。 同样,宋朝人也未必靠得住! 若是没有了西夏这个共同的敌人,焉知宋朝会不会对河湟有什么想法?宋朝在前线的秦、渭诸州都主驻有重兵,些许小动作不断,兵锋直指河州,越过来就是河湟了。 何况宋朝有“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的祖训,谁知道宋朝人什么时候也会把河湟之地当成是他们的“卧榻”呢?太祖皇帝当年说出这等霸气之语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会给子孙带来如此负面影响。 何况在河西走廊一带,回鹘人也逐渐坐大,本来曾经是河湟吐蕃的附庸和盟友。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也渐渐的不安分了,成为隐患和威胁。 所以河湟吐蕃看似强大,实际上也是危如累卵,不管是哪一边出现问题,失去平衡,都有可能引发王国的颠覆。 由此可见,河湟吐蕃的处境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所以想要当好这个赞普不容易。唃厮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撒手人寰的,他在的时候凭借着自身的威望和能力,还能够镇住各方势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自己死后呢?儿子董毡毕竟还年轻,他能否担当起如此重任呢?唃厮啰有些担心,不过他最终还是安然死去,不至于死不瞑目。因为还有一个人在,那就是妻子乔夫人! 某种程度上。唃厮啰并非将河湟交给了儿子董毡,而是他们母子二人。乔夫人以尊贵的身份,依旧深沉的智谋,完全可以成为主导者。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儿子虽然年轻,却也能够独挡一面。同时也算是一种历练。乔夫人疼爱儿子,并不像给儿子造成什么障碍,毕竟在历史上,母子争权夺利,最后反目成仇的事情不少。 所以乔夫人只是退居幕后,默默地注视着。必要的时候默默提点一句就是了。 如此一来,董毡反倒是更加尊重母亲,在许多大事情上,更加尊重乔夫人的意见了。 所以,乔夫人实际定海神针的作用绝非虚言! 乔夫人瞧见儿子走来,笑吟吟道:“我们的赞普终于有时间来看我这个老太太了!” 董毡歉然道:“母亲,抱歉。最近各国使臣都来了青唐城,忙着招待,所以没多少时间来看你!” “嗨,你有正事要忙,何况还是为我这个糟老太太操办寿诞,辛苦了啊!”乔夫人似乎很乐观随何,为人也很幽默。 随后瞧见董毡身后的侍从抱着许多东西,笑道:“怎么?今日是来给我送礼赔罪的?” “啊,不是!”董毡笑道:“这是宋朝使臣送给母亲的礼物!” “哦?是吗?”乔夫人笑道:“宋使有心了,不。应该说是使臣们都有心了,都惦记着我这个老太太呢!西夏人给我送了个孙媳妇,宋朝人又送我什么呢?” 董毡神情一动,笑着将礼物呈上来,其中主要是个中原的特产。其中以器物用品居多。相对来说很普通。 要说特别,其中有一件缝制精美的棉衣! 西北虽然有棉花生长,但是大规模种植,用来织布做衣服的并不多,故而这件礼物算是比较特别,也很贴心。 另外便是一个明晃晃的小圆圈,还特意装了一个精致的镶金手柄。乔夫人有些诧异,刚开始还以为是个小铜镜,伸手去拿的时候才发现不是。 圆形器物是透明的,光泽比羊脂玉还要明亮通透,乔夫人疑惑道:“这是什么?” 随即拿起来放在眼前,有过透明的镜面,乔夫人猛然一惊,儿子的眼睛变得如铜铃般大小。 随即左右摇晃,视野里的任何东西都放大了许多,乔夫人不禁啧啧称奇,并且十分好奇。 董毡笑道:“宋使林昭说此物叫做放大镜,如果你有什么东西看不清楚,可以使用此物,很方面。” “是吗?”乔夫人笑道:“宋使果然有心了,糟老太太已经开始老眼昏花了,这东西用着正合适。” 乔夫人问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宋使怎么说?”儿子这个时候过来,绝对只是转交礼物这么简单,想必还有其他什么事情…… 董毡轻轻一笑,母亲虽然年纪了,但是睿智和英明没有丝毫减弱,当即道:“宋使说要建立一条茶马道,从汴京直到青唐城,要用中原的物资换取我们的马匹!” “茶马道?”乔夫人喃喃自语,似乎对这个新鲜的提法很是好奇,隐约似乎也很感兴趣。 “所以宋使就先拿些样品,想让我先实验着使用对吗?”乔夫人佯作有些生气,旋即却笑道:“宋使很有心计啊!” “嗯,宋使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不过才能非同一般,不可小觑!” “二十岁?”乔夫人也有些惊诧了,也有些好奇,随即笑道:“如此一说,我倒是想要见见!” “母亲放心好了,你寿诞当日一定会出现的!” “嗯!”乔夫人似乎是在叹气,说道:“唉,西夏是给我们送人,宋朝是给我们送东西。宋朝人想要得到马匹,那西夏人想要得到什么?” 董毡立即有些语塞,西夏的意图很明显,但一直没有说的太直接,太明白!此时还当真有些不太好回答。 乔夫人笑道:“中原物产丰富,我们很羡慕,如果能用马匹换取足够的物资,倒也是个不错的举动。何况宋朝人……你可还记得你父王临死之际怎么说的?” 董毡这才想起,父亲临死之前,虽然声称宋朝和西夏都靠不住,需要发展壮大自己实力。但是也特别提及了要和宋朝交好,共抗西夏。唃厮啰的遗命,乔夫人的坚持,董毡心里自然也就要掂量掂量。 乔夫人道:“不管怎么着,宋朝人此举能给我们带来很实际的利益,且先应承着就是了。西夏人除了带了个公主,还有什么?你是否该和梁乙埋好好谈谈? 虽说都是与虎谋皮,但是西夏人更像是狼一样,宋朝人多少还要估计点仁义礼智信的脸面……再者,宋朝和我们之间不是还有河州吗?即便有什么事情,也是瞎毡在前面先顶着。 而西夏就对我们有切肤之痛了?没了宋朝人,结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倒是个很的现实的问题,西夏的河西走廊与河湟高原相邻,彼此之间为争夺这一带,可没少办法战争。 “是,儿子知道了!”董毡很谦虚地听从母亲的建议。 乔夫人点头道:“此事你做主就是了,记得左右逢源就好了。对了,你真要蔺逋比娶西夏金山公主?” “不错,而且不止如此!”董毡禀报道:“同时蔺逋比还会迎娶回鹘公主迎结眸!” “回鹘公主?”乔夫人似乎有些惊讶,旋即又道:“好啊,你的主意倒是多,如此一来,岂非蔺逋比要一次娶两个?艳福不浅啊!” 董毡自然清楚母亲言下之意,讪讪一笑,并不答话! 乔夫人却道:“阿里骨也不小了,身边只有几个侍妾,你也该为他留意一下!” “好的!”董毡当真有些奇怪,母亲何以不疼爱亲孙子,反倒是对养孙如此在乎,如此宠爱呢? 如此举动,当真让人有些诧异! 董毡很清楚一点,只要母亲还在世,那么在立储这件事上,可能自己一个人说了不算…… 第二三九章自作主张 阿里骨回到府邸的时候,立即找来了弟弟苏南党征! “大哥,发生何事?”苏南党征知道,若非有紧要的事情,哥哥不会这么着急要见自己。 “那些从大散关来的客商还在青唐城吗?你最近可有注意?”阿里骨沉声询问。 “在的,只是最近几日,按照哥哥的指示,并未与他们多有接触!”苏南党征迟疑了一下,问道:“莫非是有什么事情?交易照常进行吗?” 苏南党征本来有些惊喜的,他似乎很在乎这些赚钱的生意。虽然一直很听哥哥的话,但心里却还是很希望能够促成此事,做成这笔大生意的。 “不!” 没想到话音未落,阿里骨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为何?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南党征难免有些失望,同时也猜想着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大哥何以如此凝重么? 阿里骨沉声道:“你可知道,今日宋朝使臣林昭前去面见赞普,和赞普说了什么吗?” “什么?”苏南党征没想到事情牵涉的如此复杂,甚至还与赞普有关系。 “茶马道!” 阿里骨道:“宋朝使臣提议在宋朝和西夏之间建设一条茶马道,一条沟通东西的商路。宋朝人负责运送他们丰富物产到青唐城,甚至更远的西域各国。而宋朝人,则只要我们的马匹!” “好事啊!”苏南党征笑道:“如果是这样,以后东西往来可就方便多了!而且如果运作得当,以后我们的事情可就能光明正大地进行了……” “事情哪有想象的和表面上那么简单?”阿里骨很是无奈,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在战场上相当勇猛。但是为人太过单纯。头脑不是那么聪明,想问题总是太简单了…… 阿里骨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因为今日提及了换马匹的事情,赞普很可能会重视起这个问题。你以为之前所有的小动作,赞普没有任何的察觉吗?那就有些小看他了!” “啊?” 苏南党征顿时有些惊讶。他认为些许事情自己已经做的足够隐秘了。却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事,注意就好,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只是以后的事情需要特别小心。” 阿里骨道:“千万不敢麻痹大意,若是留下了什么明显的把柄就不好了。至于大散关的那些客人。彻底冷落吧……其实,最好还是彻底放弃,否则迟早会出问题的。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像我出现任何闪失……” “好的,大哥放心好了,我明白了!”苏南党征虽然不够聪明。想问题不够深远,不够长远,但是他最大的好处就是做事不问原因。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一点他一直做的很好。用后世人力资源的理论来说,就是执行力强! 故而阿里骨一吩咐之后,苏南党征立即乖乖地听话。说到做到! “还有,你派人去调查一下,看看宋使林昭与大散关的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关系,是什么关系?”阿里骨最好奇的就是这一点,难道当真只是巧合吗?” “是!” “苏南党征,现在我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安排你去做,此事事关机密,一不小心,可能会造成很严重影响……”阿里骨的神情突然之间变的异常凝重,很显然是有非常紧要的事情。 “苏南党征。到时候你……” “啊?”听了阿里骨的安排之后,苏南党征当真是一脸迟疑,消息似乎也足够的惊讶,让他有些难以消化,难以接受! “别管那么多了。谨慎些准备动手就是了!”阿里骨道:“最重要一点,千万别泄露了身份就可……” “没问题,你就放心好了!”苏南党征信心满满。 苏南党征与阿里骨的事情安排的很轻松,但是具体执行的时候,有些人就为难了。 辛文哲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了,甚至经常性出现晕倒和昏迷,阿昌对此十分着急! 青唐城里请来的医者很一般,医术水平有限,似乎很难至于七郎的疾病。 如此情况之下,阿昌当真十分担心,生怕继续耽误下去,七郎病情指挥更加严重,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安全危险。 俗话说是心病需要心药医,可是事情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好的转机,根本没有任何的好消息能够激励人心。 到底该怎么办啊? 阿昌正在为难的时候,辛文哲醒来了,这位贵公子最近只要一睡醒,就会顶着病体询问结果。 “阿昌,情况如何?”辛文哲有气无力地询问,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 “没有消息,苏南党征那边已经彻底没有消息了,据说是因为宋朝使臣,也就是林郎中见过吐蕃赞普董毡,提及要建立什么茶马道的构想。所谓茶马道,实际上也就是茶马互市,核心还是马匹!” 听到这样的结果,辛文哲当真有些无奈,尤其是马匹两个字,让她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 “七郎,实在不行了,我们向他求助吧,至少也该为你找个好大夫来,争取尽快痊愈,恢复康健。” “向他求助?是否有些……”辛文哲似乎很是为难,这个决定对他与家族都事关重大,容不得马虎,容不得随意! “七郎,我们已经别无他法了,或者就是现在送你回去。”话是这么说,可是对阿昌而言也担心,以辛文哲现在的健康状况,能否承受得了长途跋涉还真不好说呢?他可不敢拿七郎的生命开玩笑…… 可是在求助的事情上,七郎又特别坚持,当真让人有些伤脑筋! 没过多久,辛文哲再次晕了过去! 阿昌发现她的状况已经远比之前更为严重,他真的很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既然如此,索性还不如…… 阿昌隔着帘子,隐约看见沉睡中的辛文哲,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七郎,对不起了,请容许我也自作主张一回!”阿昌做出一个决定,立即出门去了! 第二四零章憔悴损 林昭见过董毡之后,回到礼宾馆,头一件事便是询问马球队的情况! “伯洲,准备的怎么样了?时间已经不多了!”乔夫人的寿诞就在数日之后,时间非常紧张。 苏岸似乎也有些无奈,轻轻摇摇头,一脸歉意道:“人数勉强是凑够了,但是技术,着实一般,到时候……恐怕……” 意料之中的结果,对此林昭很是无奈!即便你再怎么不服输,现实条件摆在那里,再怎么努力都无能为力。 林昭道:“尽量选一些身体好,气息悠长的兄弟上,在河湟高原上打马球,体力消耗一定会很大的。”同时林昭也是顾及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高原反应。即便到时候不能赢球,却也不听丢脸不是? “知道了!” 林昭下场与禁军将士们一起训练一阵,也算是以身作则,表示鼓励。 随即又回转心思,盘算起今日面见董毡的事情! 茶马道的吸引力摆在那里,董毡肯定是动心了,他很难拒绝。如今没有答应完全在情理之中,大事情必须慎重,多加考虑是肯定的。当然了,接下来少不得一些讨价还价,对此林昭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只要他东西就好,还有就是乔夫人,林昭很会搞曲线迂回战术,特意给老夫人送去了不少好玩意,兴许老太太会喜欢的。 同时也要懂得从内部分化瓦解,礼物不仅要送给吐蕃赞普和太夫人。林昭几乎给在青唐城的所有各部族首领都送去了礼物,当他们开始喜欢这些的时候,这条茶马道的重要性与必要性将不言而喻,到时候董毡想不答应都不行!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郎中,有人求见!” “什么人?” “来人只说他姓辛!” 辛文哲? 不知道为什么?林昭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张俊俏的脸,心中隐约还有小激动。他终究还是来找我了,林昭快步走到向前厅走去…… 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了,辛文哲没有见到。露面的是他的扈从阿昌,林昭对他有印象。 “阿昌?是你?” “见过林郎中!”阿昌现在也是无可奈何,孤立无援,整个青唐城能为他们提供帮助的唯有林昭了。尽管辛文哲并不愿意,或者说还在犹豫,但阿昌还是自作主张来找林昭。 不说别的。至少先帮办法医治好七郎的疾病。青唐城请来的是些草包医生,长途跋涉回关中更不可能,最重要的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情急之下,阿昌想到了使团,其中肯定会有医者随行,医术应该不错!于是乎果断前来求见林昭。寻求帮助!如果那件事,林昭也能提供帮助,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你家……七郎让你来的?”林昭轻声询问,莫非是辛文哲让阿昌给自己带话,何以自己不亲自来呢? 不想阿昌当即跪伏在地,沉声道:“求林郎中救救我家七郎吧!” “他怎么了?”林昭一听,顿时有些紧张了。同时心中涌起许多的念头?莫非是遭遇什么危险了? “七郎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 苏岸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如此着急,根本来不及多问,便立即带了几个护卫,悄悄出礼宾馆,直奔青唐城南! 到了之后,苏岸才知道,公子竟然是为辛文哲而来,心中顿时疑窦大生?到底出什么了?公子何以对他如此关心呢?关于辛文哲是女子的事情,苏岸并不知晓。故而觉得有些不通情理,没觉得公子在取向上有偏颇啊? 林昭根本不多解释,直接跟着阿昌走进了后院之中! “七郎就在这里!” “他怎么样了?”林昭言语之中明显有些急切,满含关切。 阿昌着急之下也没有多留意,便直接带着林昭进房间了。至于苏岸等人则被留在了房间之外。以至于苏伯洲还有些紧张,唯恐是个骗局,会对林郎中不利。 林昭根本没有管那么多,直接进了房间,一颗心全在辛文哲身上! “小英,她怎么样了?”苏岸站在帘子之外,轻声询问。 “还在昏迷中,这次已经很久没醒了!” “啊?” 林昭一听,顿时有些着急,根本不多想,直接上前挑起帘子,向内走去。 阿昌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伴随着侍女小英的一声惊呼,林昭已经走了进去。 此刻辛文哲正躺在床榻之上,完全处在昏迷之中,发髻已经散开,如云的青丝散开在枕头上,显得有些凌乱。 那张俊俏的脸此刻一脸病容,惨白到了极点,见不到一丁点的血色。 也不见了往日吐气如兰,甚至呼吸都略微有些微弱,身体极度的虚弱,病情已经相当严重。 “怎么会这样?”林昭转身厉声询问。 “啊,林郎中,我家七郎……” “行了,我早就知道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七郎是女儿身,难怪了!想些这些日子辛文哲的些许变化,以及今日林昭又是这般紧张,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来到河湟之后,七姑娘便有些水土不服,继而身体不适。加上我们的生意也遇到了些麻烦……七姑娘心中忧郁,内外因叠加,所以……” “你们到底做的什么生意?”林昭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阿昌顿时不言不语,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我也不问了,这些事容后再说,医士马上就到……”林昭这会已经顾及不了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人命重要。 如此关心程度……阿昌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了然。 “要不,把他带回礼宾馆去治疗吧,那里医者多,药材也相对齐全,你以为如何?”林昭转身看着阿昌,轻声询问。 “这……”阿昌显然有些犹豫了,转念一想,为七郎治病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居住在此处似乎并不安全,最近一段时间,阿昌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说不定会对七郎不利。 竟然人家林郎中如此热情,索性就答应了吧! “那就多谢林郎中了!” “好了,快些准备一下,马车就在外面!” “嗯!”阿昌准备东西的时候,林昭二话不说,上前将辛文哲裹在毛毯之中,抱了起来。 这…… 阿昌有些无奈了,这位林郎中怎么如此无礼呢?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你既然知道我家七郎是个女子,何以还是如此直接呢? 林昭这会光顾着救人了哪里考虑那么多,何况现代人的思维,根本不把这些礼教大防放在眼里。再说了,不就是亲密接触吗?那日在河州的密林之中,可比这亲密多了。 好在辛文哲与阿昌都是出身于西北,胡风甚重,在些许事情上倒不像中原那些严谨。阿昌也看得出来,林郎中相当紧张自己七郎,似乎情深意重。此事究竟是好是坏,现在当真说不上来…… 随后安排好的马车直接停在了院子里,苏岸令所侍卫与扈从全部背向而立,然后才抱起辛文哲出门,直接上了马车。 随后直接向礼宾驶去,马车有些摇晃颠簸,躺在马车里的辛文哲似乎在昏迷之中,但似乎依旧能够感受到。口鼻之间,时不时发出低沉的闷哼,似乎很不舒服…… 林昭见状,索性将辛文哲直接抱在怀中,用自己充当减震的肉垫,并且给她温暖。此次可,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美人,虽说重病之中,容颜憔悴,但是眉眼之间依旧可见,是个美人坯子。 尤其是眼神之间多了几分自信与风情,这家伙男装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端庄,可是眼角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一种野性之美。是那么的特别,与之前所见过的女子截然不同。或许因为生病,憔悴损,那一种别样的感觉…… 说实话,林昭自己也弄不明白,何以如此紧张辛文哲,心中似乎有种莫名的情愫。至于从何时开始?也许就是那场美丽的误会吧!那一次偷窥,那一次亲密接触,抑或者河州小河边的那场谈话。想想当日真是的,那般诘问,让美人落泪,当真有些歉疚! 在青唐城告辞离开的时候,林昭心中隐约有些不舍,但当时重任在身,根本没有多想。可当阿昌告诉他辛文哲重病的时候,他才知道心中的感觉有多么强烈…… 至于她的真实身份,来青唐究竟做什么,林昭想知道,但是眼下却不那么急切…… 什么事情都没有辛文哲的病情重要…… 马车摇摇晃晃,林昭抱着辛文哲一路前行,此时他一颗心全都放在了辛文哲身上,故而对周遭的注意有所下降。 林昭并不知道,他进入这所幽静小院的时候,有几双眼睛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先是有些惊诧,最后是恍然大悟…… 因为林昭今日见董毡是中午时分,回到礼宾馆练马球已经是下午,等见到阿昌,再赶到这里,已经是下午傍晚时了。 秋季白昼变短,这会返回的时候,夕阳渐渐下山,夜幕开始笼罩青唐城。而监视林昭行动的宵小们也按捺不住了,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第二四一章长街遇袭 傍晚的青唐城逐渐笼罩在夜幕中,秋季高原的夜晚有些寒冷,所以出行的人并不是很多。马车车轴转动,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飞快前行。 辛文哲身患重病,必须要尽快医治,故而林昭没有片刻的耽误。 对于河湟吐蕃的治安他还是比较放心的,何况身边有苏岸带着的禁军将士,还有阿昌等些许扈从,各个都是好手,安全方面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辛文哲被动地依偎在林昭怀里,时不时发生出生低沉的闷哼,憔悴到了极点,看着林昭有些不忍。 同时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位沉稳鉴定的女子担忧至此,以至于急火攻心? 正在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坐骑嘶鸣声,只听苏岸呼喊道:“有刺客!” 林昭顿时心中一惊,竟然在青唐城遇到了行刺,猛地听到有弩箭破空的声音,车壁上也叮叮作响,显然是马车中箭。 马车之外,苏岸大为着急,没想到随便出门一趟竟然遭遇了刺客。阿昌也是一惊,好在他们都是一流好手,反应十分敏捷,才在躲过了突如其来的弩箭射击,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个扈从和马匹中箭,情况并不太严重。 “保护公子!” “保护七郎!” 苏岸和阿昌分别大喊一句,话音落地,便有黑衣杀手直接扑了上来。 林昭坐在马车之中,透过窗口瞧见外面的情况,纹丝不动,一只手抱着辛文哲,另外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剑柄。 喊杀声在车窗外响起。林昭只听到接连不断的兵刃相交之声。 苏岸等禁军将士,以及阿昌等扈从都是身手敏捷,武功高超的好手,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对付来犯的刺客还是可以的。 拼杀之间。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刺客靠近马车,有伤到林昭和辛文哲的机会。 他们很轻松地做到了这一点,杀手见到猛烈的反抗,似乎有知难而退的意思,见势头不对。竟然全都撤走了。 “公子,暂时没事了,我们只是有几个人受伤而已!” “先不管别的,快速离开这里再说!”林昭知道苏岸很可能有话和自己说,不过刺杀来的太过突如其来,只有回到礼宾馆才能真正安全。至于刺客的身份和目的。已经相关细节问题,现在都没空思考。同时,林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刺杀不会只是这么简单吧! “是!”突然的刺杀让苏岸和阿昌都警醒了许多,小心翼翼地护送林昭和辛文哲快速离去。阿昌心中则疑惑,猜想着这些人会不会是冲着七郎来的?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住所周围有不明身份之人活动。他同时也有些庆幸。幸好听了林昭的意见,看来去礼宾馆是对的。 短暂的刺杀过去了,但林昭心中依旧萦绕着些许不安。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昭喃喃自语,随即吩咐苏岸一路小心。 从辛文哲在城南的住处到城中心的礼宾馆有很长一段路,此刻已经有些惊弓之鸟的他们,难免有些紧张,小心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马车一路前行,已经靠近了城中心,眼看着再有片刻时间就能回到礼宾馆。马上就安全了。扈从们紧绷的神经多少有点放松。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当经过一条幽静的街巷时,两边不知道是吐蕃高官还是富户的宅邸,路旁则是高大的树木,此时已经落叶殆尽。漆黑的夜里,光秃秃的的树干也看不清楚。 突然,从树干之上跳下来些许杀手,直接朝马车扑了过来。 众侍从当即一惊,立即拔刀,上前护卫在马车之旁! 这一次,刺客远比上一次要汹涌! 果然来了,一晚上接连两次遭到刺杀,林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什么人这么看得起我? 数十名杀手冲杀过来,目标正是正中间的马车…… 苏岸和阿昌大惊,立即与杀手交锋。黑夜之中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场面极其混乱…… 杀手似乎铁了心要置人于死地,冲杀的特别凶猛,禁军将士和扈从们都很吃力,甚至有招架不住的趋势! 林昭从窗口看出去,恰好瞧见一个禁军将士中刀,鲜血喷溅在马车上,随即倒地身亡。杀手瞅见这个难得的机会,举刀猛地扑向马车。 林昭紧握的长剑终于出手了,在杀手靠近马车的那一刹那,透过车壁,穿入了刺客的胸膛,也算是给死去的那个禁军将士报仇了。 此刻的人数不少,大约在三十人左右,而禁军加上辛文哲的扈从,总共二十人左右。即便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在人数上始终处于劣势。 何况在此之前,已经遭遇了一次刺杀,有将士已然受伤,当猝防不及的第二次刺杀来到的时候,伤亡与劣势是必然的。 因此即便是全力以赴,也只能暂时阻挡杀手的疯狂袭击。随着时间继续延长,情况将会越发对他们不利。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能够有援兵赶到…… 街道两边的住户已经有所发觉,只怕外面刀光剑影不断,让他们有些害怕。 此处已经算是青唐城中心区域了,距离王宫,礼宾馆,以及诸多达官贵人的居所都很近。相信巡城的吐蕃士兵发现情况,应该能及时赶来…… 可是结果让他们有些失望了,许久不见有人赶来,这未免有些奇怪。林昭无暇多想是吐蕃士兵的疏忽,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知道继续下去,将会相当的危险,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突围。只要逃出了包围圈,相对来说就安全了。 他不相信,在青唐城最中心的位置,有人敢暗杀不成后,连续满街追杀…… 也正在此时,也许是外面太过噪杂,也许是因为林昭的怀抱太温暖,昏迷多时的辛文哲悠悠醒来。 第一眼瞧见林昭的时候,美人有些诧异,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置信,她可能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你怎么会这?”辛文哲已经察觉到并非梦境,而是现实,她很诧异,自己怎么会在林昭的怀里。 “你病了,我带你去治病!”林昭只说了一句话,辛文哲已经明白过来,八成是阿昌去找过他了。只是不知道,阿昌到底说了多少事情,至于后果……她现在还来不及思考。不管怎么着,他出现了,他愿意帮助自己,已经很满足了。辛文哲有些激动,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辛文哲已然听到了马车之外的兵刃相交之声,问道:“怎么了?” 林昭微微一笑:“上次在河州,是你连累我;今日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啊!” 此事可以说是彼此之间最美好的回忆,一下就冲淡了外面刀光剑影的惊诧与恐惧,轻轻一笑,什么都没说! 林昭柔声道:“放心,一切有我在,没事的!” 随即,趁着苏岸靠近马车的时候,林昭吩咐道:“伯洲,情况危急,不可怜找,突围!” “是!”苏岸随即示意阿昌,两人抢上前一步,将余下的十来个有战斗力的禁军和扈从集合在一起,组成一个三角形。 众人翻身上马,借助马匹的优势向前冲开一个口子。苏岸与阿昌当先而行,长剑挥舞,展开一条血路。三角形如同一颗锋利的楔子,向前拼杀,突围…… 余下的两边则护卫在马车之旁,保证车上的林郎中与辛七郎不受伤害。 长街之上,重重暗杀之下,林昭正在突围…… 城南,阿里骨与苏南党征匆匆而来! 火把将黑夜映照的格外明亮,街巷之中,倒毙的战马和将士,地上和墙上到处都是血迹。旁边的树干之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很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战斗! “将军,从身上发现了宋军腰牌!”随从探查过地上尸体的之后,立即来禀报。 阿里骨与苏南党征对望一眼,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宋军将士中箭死在吐蕃都城?而眼下青唐城里唯一的宋军便是使臣林昭的护卫,那么这件事,他们两人不惊讶才奇怪呢? 黑暗之中,即便有火把熊熊,其他的将士们也没注意到,两位将士脸上看似震惊的表情有些僵硬,眼底里似乎还有一种波澜不惊…… 今日青唐城晚间的治安由苏南党征负责,他与阿里骨得知城南发生疑似行刺之后便匆匆赶来,没想到竟然和宋使有关系。 “苏南党征,你速去王宫禀报赞普,或者先行禀报给多吉先生,我去礼宾馆看看!” “好!” 这本来是很好的分工,一切都在按照预料的节奏发展…… 可是就在此时,匆匆的马蹄声在街头响起,有巡城兵来报:“两位将军,城中心一辆马车并十多骑士遭遇追杀……” 今晚的青唐城还真是不平静啊! 一辆马车,十多骑士…… 阿里骨喃喃自语一句,突然之间心中一动,转身与苏南党征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第二四二章弄巧成拙 八月下旬,一轮浅浅的弯月挂在天边,大地略微有些晦暗! 今夜的青唐城注定了不平静! 长街之上,林昭与辛文哲在苏岸与阿昌的拼死护卫下勉强冲到了街口,杀手的目的似乎很清晰,似乎铁了心要斩杀马车上的人。 至于目的究竟是林昭还是辛文哲,此时来不及思考,也已经不重要了。 禁军将士已经伤亡了好几个,反倒是辛文哲的扈从,战斗力似乎很强,只是略微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这也让人更好奇她的身份,能有这样一批高手扈从保护,身份能简单吗? 眼看着杀手再要扑上来的时候,远处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终于有援军到来了! 苏岸和阿昌压抑的心头终于见到了曙光,略微放松了一些。至于这些突如其来的杀手,瞧见大势已去,知道今日袭杀算是失败了,立即掉头就走,二十多人瞬间就消失在黑夜一种。 林昭紧握着剑柄的手早已经被汗水浸湿,有些滑滑的,低声看着怀中的辛文哲,笑道:“没事!” 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暂时落地了,刚才的情况太过危急。即便林昭素来沉着,处变不惊,刚才那么危急的时候不紧张才怪呢?现在好了,总算是能够躲过一劫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阿里骨与苏南党征终于带人姗姗来迟! 接到消息,一辆马车、十几个骑士与城南遇袭之人一模一样。至于身份,他们两人都及时反应过来。 当即大惊失色,他们来不及多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匆匆策马疾驰而来。 大量的吐蕃将士涌上街头。数百个火把将周围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阿里骨与苏南党征看到长街之上满地的鲜血,以及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将士的时候,心情万分紧张。 索性赶到街口的时候,发现马车停在路中央,而身边则站着十来个扈从。这会全都是满脸血污。不过神情却特别倨傲,正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一个手中拿着刀剑,兀自有鲜血滴滴答答的…… “林……” 苏南党征刚刚要开口的时候,却阿里骨阻拦了,问道:“前方何人?发生何事?” “阿里骨将军,你好啊!”林昭探身从马车中出来。 “林使臣?”阿里骨似乎很惊讶的样子。只是身边的苏南党征似乎并不特别会作伪,眼神略微有些飘忽不定。 见到阿里骨与苏南党征率领大批人马到来,接下的安全问题自然不必担心了,是时候发点脾气,算账了! “阿里骨将军,青唐城的治安一直这样差吗?”林昭沉声质问。声音冷冰,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其实想想也是,任谁突然遭遇刺杀,心情能高兴,能坦然? 苏南党征得了阿里骨的提醒,立即上前道:“抱歉,林使臣。今日着实属于意外状况,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 “没想到?意外……”林昭冷冷道:“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一晚上本使臣遭遇了两次刺杀?青唐城的治安竟然混乱到了这个程度……” 林昭这会摆起了使臣的架子,当着吐蕃“王子”的面,大发雷霆! “林使臣,对不起,十分抱歉。不知是林使臣,解救来迟,还请多包涵!”阿里骨道:“索性林使臣安然无恙!” “哼,多亏了祖上积德,侥幸躲过。可是我的袍泽,我们大宋将士却……”林昭说话间有些悲凉,愤怒之后又有些伤感,一路上至少有五六个将士和扈从牺牲了。 阿里骨回头看着满是鲜血,兵器跌落。尸体接二连三倒毙的长街的,心中不禁有些震惊与骇然。 这才当真是想要林昭的命啊! 能在这样的刺杀中挺过来,安然无恙,也算是一种幸运了。同时可以预见,林昭身边这些人的战斗力是何其强大。 阿里骨此时完全处在一种震惊之中,今晚这到底是怎么了?这里到底是什么人的手笔?这下子似乎有些乌龙了,似乎也有点弄巧成拙。 当真是好悔啊,阿里骨突然觉得,自己的一些做法太过于轻率了,这下子造成的影响和后果有些大了。想要妥善善后怕是有些不容易,唉!怎么会这样呢? 不过眼下他没有太多时间却考虑这些事情,伺候好眼前这位爷,让宋使赶快消气才是正理。 “林使臣,当真是万分歉意,都是我们的错,你先消气!”阿里骨连声道歉,问道:“林使臣可曾受伤?你的扈从多少有些伤情,这样吧!在下且先护送林使臣回礼宾馆,请医者包扎伤口,诊治伤情如何?” 眼下只有尽快送走了林昭,些许事情的善后才能更方便! 这一点,林昭心里也清楚,有将士和扈从受伤了不说,何况还有马车中的辛文哲,病情已经十分严重,着实不宜拖延治疗。 林昭沉声道:“好,本使且先给阿里骨将军一个面子!还请阿里骨将军代为收殓我们将士的遗体……” “这是自然!”阿里骨欣然应允。 “还有……”林昭沉声道:“我希望贵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今晚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希望阿里骨将军能够将抓获,带到我面前。”这无疑是林昭眼下最关心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刺杀自己。虽然心中已经有些想法,但还是需要时间来调查,需要证据来证明。 显然,此刻并不是一个很恰当的时间,一切交给阿里骨就是了。严重的外交抗议已经表达,其他的容后再议…… “是是,一定的!” 虽然和林昭之前曾也是盟友,彼此关系也不错。但此刻,彼此之间的关系却是宋朝使臣与吐蕃将军之间的对话。林昭正处在盛怒之下,哪里还能顾及很多,言辞自然就犀利许多…… 阿里骨这会唯有唯唯诺诺点头答应的份,说道:“林使臣放心,我会尽快禀报赞普,给尊驾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本试等着!”林昭依旧是怒气冲冲的表情,在苏岸和阿昌的护送下返回。当然了,还有阿里骨派出的数百吐蕃军士,再不敢有任何的闪失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昭这才回到马车里,扶起辛文哲,笑着柔声道:“已经没事了!” “这下我们算是扯平了啊!”瞧着神情依旧有些凝重的辛文哲,林昭笑着说道。 “没有,上次是你帮我解决的杀手,这次还是你……”辛文哲低声回答,憔悴的脸上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赶路,还是羞涩,多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多了几分娇媚…… 重病的人,只要遇到的高兴的事情,精神状态后立即略微有所好转,堪比灵丹妙药。至少在这一点上,阿昌的求助算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行刺的目标是你,还是我?”辛文哲轻声询问,一旦恢复了些许谨慎,敏锐的观察与聪明的脑子也就回来了。 如果只是刚才这么一次,那么肯定是针对林昭的,毋庸置疑。自己在青唐城并太多仇家,即便有人要对付自己,也不至于用这样的大手笔。只有林昭,宋朝使臣的名头,才会树大招风。 但是刺杀有两次,就让这件事情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莫非是生意不成,对方要杀人灭口?故而心中有些疑惑。 林昭摇头道:“不要多想,是冲着我来的,至于究竟是什么人,想必用不多久就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嗯,且先等着吧!”毕竟还在重病中,连续说了几句话,辛文哲有忍不住连声咳嗽。 林昭柔声安慰道:“别说话,待医者给你治疗,休息过后再说,此事不着急!” “嗯!” 说来也怪,男女授受不亲,乃是礼教大防。 林昭就这样抱着她,辛文哲心里却没有一丁点的厌恶与反感,甚至很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他劝慰关心自己的时候,心里更有一种暖意。 此时此刻,辛文哲沉重的心情有些轻松了许多,甜蜜了许多。 林昭走了,留下阿里骨与苏南党征善后。 “大哥,这……”苏南党征也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上有些为难神色。 “别多想了,宋使臣遭遇刺杀,凶手何人,我们追查就是了!”阿里骨沉吟片刻,如此吩咐。 苏南党征迟疑道:“可是刺杀有两次!” “是两次吗?”阿里骨冷冷道:“说不定是此刻在城南行刺不成,又追击到了这里。” “是!”苏南党征经过点拨,随即明白过来! “对了,大哥,你注意到没有,刚才林昭的马车上似乎另有其人,城南大散关的客人……”苏南党征不忘了提醒一句。 “我知道了!”阿里骨道:“先别管那么多,且先封锁现场,收敛尸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现在我们需要给赞普,给宋朝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执行力很强的苏南党征一溜烟去做事了,留下阿里骨站在血腥味浓重的长街上,心情有些沉重…… 第二四三章追凶 一夜之间,宋使在青唐城街头遭遇刺杀的消息就传入了某些人耳中! 阿里骨与苏南党征两人正忙着清理现场,数百将士参与,很快就有完成了。 五名宋军将士的遗体已经被收敛了,显然都是力战而死,身上的刀口可是不少,足可见杀手的狠辣! 阿里骨知道,宋朝人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难,不敢怠慢,派人先将几具尸体妥善保存起来。明日一早就送交给林昭,让他们自己处理。 当然了长街之上也有至少不少杀手的尸体,死伤这么多人,足可见当时战斗情况是何其激烈。刀光剑影,鲜血四溅,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拼杀! 也间接证明了宋朝将士的勇武,至少林昭身边的这些护卫没有庸手。貌似其中有些是大散关那位辛公子的扈从,有如此好手跟随,身份也就越发的让人好奇了。尤其是今晚就在林昭的马车上,虽然一直没露面,但是早有人观察的清清楚楚,告知他们。 能够并肩作战,如此亲密,能只是巧合顺路而行吗?此时此刻,阿里骨已经不相信林昭的话了。同时有些好奇,宋朝到底想要干什么?抑或者这个林昭究竟在闹哪出?一边和赞普谈茶马道的官方合作。 与此同时,又让人私底下搞马匹走私?这算是怎么一回?此时此刻,太多的事情涌上心头。阿里骨没有心思去思索这些事情,如何搞定眼前的局面才是重中之重。 看来是低估了某些人,没想到他真的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早知如此,我就不必要煞费苦心了,以至于弄巧成拙。眼下反倒是为难了。 “苏南党征,有什么发现吗?”阿里骨现在寄希望从这些杀手身上找寻线索! “没有,从杀手的面容上看不出来任何异常,他们的衣着和所用的兵器都很常见,单单是这些很难断定到底是什么人!”苏南党征也有些恼火。一丁点的线索没有,这事情想要查证可就麻烦多了。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既然能下这么大的手笔刺杀,对方的手段和身份就可见一斑。岂能随便留下什么证据?虽然隐约能猜到是什么人所为,但是没有证据,话就不能随便乱说了…… 阿里骨沉吟片刻。吩咐道:“立即调动更多的将士,沿着这条街,向四周开始搜查!” “大哥,这样会惊动很多人的,而且这里可都是达官贵人的宅邸。”苏南党征有些迟疑,觉得这个举动有些过了。 “没事。纸包不住火,今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明天一定会满城风雨的。”阿里骨道:“至于其他,不必顾及太多,越是达官贵人,今晚的事情就越是可能有份,你搜就是了。也算是给赞普。给宋朝使臣一个交代。你现在这里照办就是了,我现在立即进宫去面见赞普!” 如此重大的事情,自然需要在第一时间禀报赞普董毡! 天才黑不久,董毡沐浴一番,已经做好了就寝的准备。 这两日准备乔夫人的寿诞,再加上应付各国使臣,精神消耗很大,难免有些疲乏。同时董毡也有另外的打算,蔺逋比让他十分失望,恨铁不成钢。阿里骨虽然是个好苗子。可惜不是自己亲生了,着实是左右为难啊! 好在多吉给了他一个建议,毕竟才三十多岁,如果现在努努力,再生个儿子出来。兴许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培养成才! 虽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是董毡还是决定试试,不管怎么着,多条路也算是多个选择。 于是乎,今晚特意冷落了阿里骨的母亲,那个风情万种的于阗女人。还别说,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可是骨子的那种风骚与内媚,尤其是床笫之间的表现,让他着实喜欢。 但是今晚,他果断找了个十七八岁的侍妾。原因无它,年轻,能生养! 年轻的侍妾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福气,竟然被赞普看上了。 此刻正脱个精光,待在帷幔之后,等待着赞普的采摘。同时心里还盘算着,待会到底该怎么卖力地伺候赞普。不知道姐妹们平日里说的那些方法到底实用与否,要是能够让赞普,喜欢,垂怜就好了! 少女侍妾正幻想的时候,脚步声在帷幔之前响起,她顿时有些紧张,有些许羞涩,同时也有些激动。 随即帷幔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姿容俊美的中年男人出现了,赫然正是高高在上的吐蕃赞普董毡。 此时的他身着睡袍,瞧见眼前年轻的小美人。容貌娇美,楚楚动人,能选入王宫的女子自然是不会差了。 尤其是那白皙的皮肤,就像牛奶一样的纯白。兴许是刚刚沐浴的缘故,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芳香,董毡闭上眼睛,轻轻一嗅,心中顿时一动。尤其是瞧见那一丝不挂,美艳不可方物的胴体,更是热血上涌。 人到中年,已经许多不曾有过如此悸动了。今日似乎很特别,只是这么站着,看着,董毡身下立即有了原始反应。 或许时间久了,换个口味也不错,董毡笑吟吟地看着女子,正准备脱去外袍,跨步上前开始作战。 可就在他扑到在那香喷喷的玉体上的时候,急切的敲门声想起,有人呼喊道:“赞普,赞普……” “真是扫兴!”董毡郁闷不已,正要提枪战斗的时候,有人来打断,这种感觉…… “有什么事情明天说!”董毡低喝一声,很是不悦。 随即看着眼前娇滴滴的美人,一下子扑到,朝着葱茏草原下的幽暗之处挺进…… 原以为一句呵斥,门外的人就该知趣离开的,没想到那人却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大喊道:“赞普,不好了,宋使遇刺了……” “什么?”董毡正挺进了一半,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震惊不已。以至于那坚挺的物事骤然间变得软绵绵的,随即从那才挺进一般的幽暗之处退了出来。意兴阑珊,再也提不起兴趣。 事关重大,董毡不敢耽误,立即提起袍子,穿在身上出门去了。留下那个年轻的侍妾尴尬地躺在榻上,这算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在盘算着如何伺候好赞普,还在想着如何能一夕的欢愉之后,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一瞬间之后,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尤其是赞普挺进到他幽暗之处一般的时候,突然撤走了!宫中的女子,都是就久旷之身,好不容易有机会…… 刚刚有点感觉,却是如此结果。年轻的侍妾心中的一团火已经燃起,突然之间哪能冷却,陷入了一个不上不下,非常尴尬的境地…… 董毡并非是一个留恋美色之人,今日好不容有点兴趣和激动,却被折磨生生地搅合了。 离开的时候,他多少有些留恋那个年轻的侍妾。不过不着急,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是机会,此刻正事重要。 同时,他也没注意到这件事对他心里上的影响。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董毡每每提枪战斗的时候,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以至于出现了很多次尴尬。单单是那个年轻的侍女就遇到了好几次…… 于是乎董毡再出产小王子的机会就被搁置了,于是乎他还是只有蔺逋比这么个亲生儿子,阿里骨这么一个样子。 关于河湟吐蕃储君之位的选择,依旧没有变化,还是二选一……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董毡匆匆来到一处小宫殿,多吉与阿里骨已经等候多时! “发生何事?如此着急?宋朝使臣怎么了?”董毡急匆匆地询问,兴趣正浓的时候,被打断,言语之中多少有些许不满。 “回赞普,宋朝使臣林昭在城中遭到刺杀!”阿里骨沉声禀报,他不知道养父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因为自己匆匆而来,以至于可能少了一个弟弟。但是明显能够察觉到董毡脸上的不悦,加之心里有些忐忑的想法,就越发有些不安了。 “严重吗?宋使林昭可好?”董毡也有些震惊,宋朝使臣在青唐城遇刺,开什么玩笑?这无疑是给了河湟吐蕃响亮的一巴掌,同时也让自己脸上无光。当然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宋使的安危。 “还好,林昭本人没事,只是死了几个扈从!”阿里骨的回答大少算是个安危,董毡略微放心一点。 “是什么人所为?有线索了吗?”董毡沉声询问。 “没有!”阿里骨摇头道:“从现场刺客身上找不到半点线索,这会苏南党征正在搜查,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没有线索!”董毡冷哼一声,显然有些恼怒! “现在先派人去慰问宋朝使臣,先把他们安抚好了,至于追凶的事情,一步一步来!”董毡想了想,只得先如此了。 “是!”阿里骨沉吟片刻,说道:“赞普,虽然没有线索,但是行刺宋使的凶手……嫌疑最大的无疑就是他们了……” 董毡与多吉对望一眼,显然认可这个说法…… 第二四四章谁家闺秀? 这一夜,意兴索然的董毡注定了无眠。 阿里骨已经走了,青唐城里的烂摊子需要他去善后,安抚宋朝使臣也少不了他! 董毡无力地靠在了坐榻之上,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有些疲乏,有些头大。 宋朝使臣在河湟吐蕃都城遇刺,天明之后必将会人尽皆知,闹得满城风雨。吐蕃这次是丢人了,脸上无光啊! 索性林昭没事,否则董毡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宋朝皇帝交代! “他这么做,是有意想要将我逼上绝路吗?”董毡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询问多吉。 多吉迟疑道:“赞普,眼下确实是他们的嫌疑最大,可这事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都只是猜疑而已。” “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他的嫌疑始终是最大的!”董毡有些无奈,此事确实让人有些恼火。 多吉提醒道:“赞普,刚才阿里骨说送宋使先后两次遭遇刺杀,先是城南,后在的城中心,这其中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确实有些意思!”董毡也在思索着这一不同寻常的现象。 “赞普,此事也该好好查查……”多吉低声建议。 “那是自然,阿里骨已经在搜查了!” 多吉迟疑道:“刺客是有备而来,想必已经选好了退路,搜查怕是无济于事。还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董毡无奈苦笑道:“事已至此,隐瞒是无用的,纸包不住火的。如此也好,至少可以打草惊蛇。让某些人安分一点。同时也算是给宋使一个交代,他遇刺了,我们却无动于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 “既然如此,索性还是大张旗鼓地调查吧!”多吉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也好。那就让阿里骨去吧!” 多吉却摇头道:“赞普,我建议还是另派他人。遇刺的是宋使,嫌疑最大的是那位,在这件事情上,阿里骨只怕难以一碗水端平,会遗人话柄的……” 董毡想了想。有些道理,当即道:“也对,那这件事就交给青宜结鬼章吧!” “那马球队的事情?” “我们吐蕃儿郎的马球能差吗?谁主持不是一样?”董毡沉声道:“何况此番马球比赛的主角是宋朝和西夏,我们不打紧。眼下的事情要紧,相信青宜结鬼章不会让人失望的。” “此事你切密切关注着,明日以我的名义前去慰问宋朝使臣!”董毡隐约有些疲惫。即便是知道还有一位年轻的侍妾等着自己,依旧提不起半点兴趣。 礼宾馆,梁乙埋连声几个喷嚏。 此刻的他正来回在房间里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一般。 “相爷,林昭没死,安然逃走了……” “废物,真是废物。那么好的机会,那么多人竟然还是给他逃脱了!”梁乙埋很愤怒,同时也等于承认了,今日针对林昭的行刺是他安排的。 那日宴会上受辱之后,他就一直愤愤不平,心里咽不下去一口气,思索着如何报复。 虽说身为堂堂一个国相,该有相应的胸怀与气度。但是别忘了,梁乙埋才不过三十岁,还属于年轻气盛的阶段。何况他的出身不高。不过是因为姐姐很幸运地得到李谅祚的宠幸,才能成为国舅,继而成为国相的。 这个过程太快,还不足以让梁乙埋积累起足够的经验,培养相应的良好心态。反而因为他快速的升迁。走上高位为人多嫉妒。而梁乙埋也很想要证明自己,所以些许事情就特别在意,心态上也有些许变化,受不得半点委屈。 说句不好听的,梁乙埋实际就是西夏的政治暴发户,底蕴太浅薄。 当然了,刺杀林昭不仅是出于单纯的泄愤。同时也是防患于未然的做法,林昭的一篇《满江红》气势磅礴,志向远大,直至西夏。也不知为什么,让他忍不住有些暗暗心惊,也许某一天,这个少年当真会成为西夏的大敌。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将其解决了,把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至于行刺宋使的风险,他是有考虑的,只要安排得当,谨慎行事。即便是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没有证据又能怎么样呢? 同时,梁乙埋也反向思维。他刚刚与宋使发生冲突,宋夏之间本身的敌对关系等缘故,一旦宋使遇刺,首先就会怀疑西夏,那么西夏人还会冒险行刺吗?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固有的思维,出手一击必胜。 再者,西夏在环庆路的军事行动取得胜利,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即便惹了你宋朝人又能怎么样呢? 至于吐蕃人,更是怡然不惧。一旦宋朝使臣在青唐城遇刺,吐蕃能轻易撇清关系吗?宋朝怪罪是必然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拉近吐蕃和西夏的关系。 梁乙埋在行事以前,如意算盘劈啪作响,已经将前因后果设想了七七八八,故而才铤而走险的。 今日得到消息,林昭竟然只带了几个人出门了。梁乙埋不知道林昭去做什么,但如此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于是乎立即派出杀手,埋伏在半路上,进行截杀。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林昭已经先遭遇一次刺杀,警惕性高涨,他们再动手已经失去了出其不意。也没想到,林昭又带回来十几个一等一的高手,拼死护卫,让他的刺杀行动功亏一篑。 现在有些弄巧成拙了! 现在青唐城上下肯定将自己列为头号嫌疑犯了,如果只是一次行刺,梁乙埋怡然不惧。可偏生有两次,西夏人有份的可能性无意就大大增加。 城南动手的到底是什么人?坏了自己的好事,以至于陷入如此尴尬境地。 那位年轻的宋使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吐蕃人肯定也会有想法,接下来肯定有许多事情,矛头直指自己。 想想,梁乙埋顿时觉得有些头大了! “现场没留下什么把柄吧?”这是梁乙埋现在最为关心的事情,只要没有证据,就能死皮赖脸到底,谁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没有,虽然有人战死,但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破绽,全都是西北宋人打扮!” “这就好!”梁乙埋多少放心一点,旋即又问道:“余下的人呢?行藏都可靠吗?听说阿里骨和苏南党征正在大张旗鼓地搜查!” “相爷放心,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不必担心!” 梁乙埋点头道:“千万小心,看来这几日有得忙了!” “是!” 梁乙埋沉吟片刻,又吩咐道:“想办法开始调查,争取能够查清楚,城南动手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林昭自导自演,想要嫁祸于我,还是另有他人图谋不轨?” 说实话,出事之后,梁乙埋首先是这么想的。今晚的事情着实太凑巧了,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尽量弥补。看来近几日得找个时间去见董毡,些许重磅消息也是时候该告知他了。 宋朝礼宾馆,医者正在为受伤的禁军将士和扈从包扎伤口。医术最好的一处,则是被请过去为辛文哲诊治。 趁这个时候,苏岸来找到了林昭。 “公子!”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林昭知道,今日那种情形,苏岸一定有所发现。 苏岸道:“今晚有两拨人行刺,第二次是铁了心想要置人于死地的。但是第一次的……” “怎么?” “我感觉……”苏岸道:“我总感觉他们是为了刺杀而刺杀,即便是我们有伤亡,也不能说明什么。 当时的感觉,对方根本就没有很强烈的意念,想要取我们性命!而且略微受到抵抗之后,便立即退却,知难而退,和第二次这些穷追不舍,全然不同,感觉有些怪怪的……” “所以是两拨人对吗?”林昭沉声询问。 “理论是这样!”苏岸点头道:“不过前面那些人到底什么意图,并不好说……” “后面八成是梁乙埋的人!”林昭冷哼一声道:“我现在好奇,城南那边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心中已经有些许想法,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草率。 苏岸道:“相信吐蕃人已经开始追查了,他们会给出一个交代的。” “交代肯定会有,满意与否就不好说了!”林昭表情冷冷,显然对此事非常不满。 “这样,明日你代表我去王宫,向董毡表示抗议。要求缉拿凶手,最好是我们能有人参与其中!”林昭觉得,必须再多给董毡一点压力,被行刺无意也是个好机会,必须要好好利用一番! “是!” 临了,林昭又问了一句:“对了,还有什么其它发现吗?” 苏岸迟疑了一下,说道:“辛七郎的那些扈从身手不错,甚至犹在禁军之上。我无意间观察到,他们拼杀之际有很多军中手法,可能出自于西军!” “西军?”林昭略微有些诧异! “是,感觉很像是!” 恰在此时,医者开门从辛文哲的房间走出来,林昭眉毛轻轻一动,这次是时候和她好好谈谈。 他很好奇,想要看看这位俊美的姑娘到底是谁家闺秀? 第二四五章折七姑娘 “先生,她的病情如何了?”林昭上前轻声询问。 阿昌也三两步地蹿过来,“七郎”的病情如何,他比任何人都关心。 医者道:“这位姑……病人是因为长途跋涉,水土不服引起的疾病,这个只需要多休息,开些药加以调理就是了。之所以如此严重,还是因为心忧多虑,继而五内郁结,急火攻心所致。” “那要紧吗?能治吗?”阿昌抢着询问! “而今已经有所好转,似乎心情放松了许多,继续加以开导,只要心结打开了,一切都好说,保准药到病除!” 医者到现在才知道,当初与使团同行的辛公子竟然是个女子。即便再好的伪装,又岂能随便瞒得过医生?看样子似乎与林郎中关系匪浅。这些事他不敢多问,但是治疗一事还是有把握的,完全可以拍胸脯保证。 “那就好!”林昭多少放心一些,阿昌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得到点安慰。看来为“七郎”找的心药是对了,至少药引是对的。 至于其他的,现在“七郎”已经醒了,一切让他自己决断就是了。 “林郎中,老夫下去开药了,还请来个人随老夫取药!” “好,有劳先生了!” 苏岸要去忙着处理刺杀的后续事情,取药的事情,阿昌自然义不容辞。而林昭则有个机会,单独面见辛文哲。对此阿昌并不见怪,虽说是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他们之间……已经顾不得讲究这些多了。 走进房间,辛文哲倚靠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侍女站在一边伺候着了,瞧见林昭进来之后,很识趣地快速离开了。 林昭瞧着辛文哲惨白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血色,憔悴中已然多了一丝淡淡的娇美,至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句话说的一点不假。 见到林昭之后,至少辛文哲心中孤立无援的压力消失了,似乎找到了坚实的后盾和支持。些许感动之中,忧郁的心情一定程度上得到排解。故而心情好了许多,身体状况有所好转,恢复起来也就更容易了。 “医者已经说了。没大碍,保准药到病除!”林昭笑吟吟地劝慰着。 辛文哲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点头道:“谢谢!” “客气什么?”林昭笑道:“那会多亏了阿昌他们,否则今日可就要命丧黄泉了,说起来阿昌他们的身手还真是好啊,比苏岸他们都要厉害。” 辛文哲何等聪明。如何听不出话中的意思。虽说林昭救了自己,帮了自己,可是有些事情他多少还是有些犹豫。 见到辛文哲为难的神色,林昭柔声笑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好好谈谈,兴许能够帮到你。” 辛文哲又犹豫了片刻,沉声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可不可以不是我说了算。你自己衡量就是了!”林昭回答的很坦然。 “好吧!”辛文哲沉声道:“那从此刻开始,我就把我家数百口人的性命全都交到了你手上!” “呃……”林昭顿时觉得压力有些不大,不过也有些些许感动,被信任是一件很荣幸,很幸福的事情。辛文哲神色格外凝重,看得出来,透露有些信息,他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辛文哲必然是她的假名,林昭笑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同一句话,第二次问的感觉与情境完全不同。林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病美人,等待着答案。 辛文哲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道:“平日里看你挺聪明的,何以这会这么笨呢?” “是啊,我一直都这么笨的!”林昭笑道:“所以才要请教姑娘啊!” “辛文哲是我的假名。但并非完全是假的,与我的真实姓名很相近!”小姑娘,眨眨眼睛,笑道:“倒过来念就是了!” “辛文哲,哲文辛……”林昭喃喃自语,蓦然想到苏岸刚刚有提及,阿昌等人很像是西军中人,那么眼前这位姑娘…… “你是府州折家人?”林昭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是的,府州折文芯!”病中的美人回答的很爽快。 林昭一拍脑门,之前当真是没有留意。她的本姓折是个多音字,与哲(zhe)同音。只是将名字颠倒过来念而已,可惜自己竟一直没有留意到。这也没办法,谁让折姓在大宋朝,尤其是西北地区如此有名的呢。要是误读了读音兴许能猜到,可惜……哎,就这么被这位折姑娘摆了一道。 同时,林昭也有些震惊,她竟然是府州折家的女儿。要知道府州折家在西北的名声,以及在历史上和大宋军中的影响是何其之大。 在后世,因为演义与戏曲的缘故,杨家将广为人知,被传的神乎其神。但在真实的历史上,杨家将确实厉害,却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相比之下,有些名将世家更加名副其实,比如府州折家,犹胜杨家。传说中,杨业的妻子佘太君实际上就是出自于府州折家,本姓折,结果被误传成了佘,后汉府州团练使折德扆的女儿。 折家祖上本身鲜卑人,是折兰部后裔,世居云中,乃是当地大族。早年后唐时期,佘太君的曾祖父折从远就开始担任麟州刺史,后唐明宗又授其为府州刺史,自此开始据有麟府,称雄西北。后来折从远的儿子折德扆任府州团练使,越发的根深蒂固。 宋朝建立之后,当时的折家掌门人折御勋、折御卿归附宋太祖,折家开始了几代人,百年戍边抗敌的历史。 从折御卿开始,到后世的折惟昌、折继闵、折克行、折可适、折可存等,皆为名将。《五代史》有折氏宗族传记。 折家数代东抗契丹,西御西夏,号称“折家军”。史称折氏“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国赖之”‘夏人畏之,益左厢兵,专以当折氏‘“自从阮而下,继生名将,世笃忠贞,足为西北之捍,可谓无负於宋者矣!” 总之,对于折家的评价相当之高。可以说是西军之中,第一名家世家,在大宋朝也是威名赫赫。 上一代的家主折继世去世不过数年时间,而今掌门的是其长子折克行,在西北军中绝对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他便是折文芯的大哥了,只是彼此之间的年纪相差了有十几岁! 演义中,杨家女将很厉害,更有穆桂英挂帅等诸多杨门女将传说。杨家有没有杰出的女子并不知道,但折家英姿飒爽的女将可是不少,佘太君折赛花自然不必说了,还有折英美等,都是女中豪杰。 尤其是到了现在的文字辈的女儿,折文莹、折文璜、折文琪、折文蕾、折文芸、折文瑛、折文芯,折文芳等诸女。一个个全都英姿飒爽,经常出现在战场上,折家女将在西北军中,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折文芯正是其中之一。 不得不说,折家姐妹虽然众多,也都参与了军中行动。但是折文芯格外聪慧,心思缜密,行事谨慎,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加之本身容貌俊美,是个英姿飒爽的俊俏一枝花。 在折家女儿当中,备受称赞,几乎超越男儿,于是乎慢慢的折七姑娘就多了“七郎”的称号。至于外出的时候,折文芯为了隐藏身份,经常谐音之后将文字颠倒过来,改名辛文哲外出闯荡。 以前屡试不爽,成功率很高,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这一次…… 在林昭这里似乎碰壁了! 想到折家的身份与历史,以及多年来在西北的精彩表现,林昭有些敬畏,也多加佩服。毕竟是百年来的名将世家,尤其是在西北前线,经常与西夏作战。 西夏多次侵入麟州路,可惜都被人阻挡了,正是因为有府州折家的存在。拼死抗敌,才保住了国土,让西夏无功而返,折家将在这其中立功不少,可以说是功勋卓著。 而折文芯便是其中一员,果然是出身不凡,如此一来,她身边有西军扈从便一点也奇怪。只是她这个时候出现的地点很不恰当,折家女子现身青唐城,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麟州路与河湟吐蕃相隔甚远,林昭早有猜想他们是西北某些势力的人物。但目标主要集中在环庆路和秦凤路,远在偏北方的麟州路,根本就没有多考虑。 “原来是折七姑娘,当真是失敬,失敬!”林昭拱手示意,对折家的尊敬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折文芯苦笑摇头道:“为今之计,林郎中就莫要客气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对吗?” “折姑娘,正是如此!”知悉了折文芯的真实身份之后,林昭就越发的好奇了。毕竟现在牵涉到了大宋名将世家和边军。 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牵连?与西夏和吐蕃有没有关系?一时间许多疑问都浮现到了脑海中。 第二四六章佳人缘何西行 府州折家七姑娘! 林昭很好奇,折文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几乎是单枪匹马远赴河湟吐蕃? 现在他完全能够理解了,折文芯为什么顾虑重重,欲言又止,犹豫了很久才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府州折家,身份非同小可,作为边军名将世家的家属,偷偷摸摸出现在异国,这件事本分就有些敏感了。 当然了,林昭最为好奇的还是她的目的! 想必正是因为此行目的没有达成,才让折文芯大为着急,继而晕倒生病的。刚才她还说了,将自家几百口人的性命托付云云,看样子是个非常重大的秘密。 林昭本来没有窥探别人隐秘的习惯,但是这件事毕竟不同寻常。已然关系到了大宋将领和边军,同时事情还发生在了青唐城,而自己正好是出使河湟吐蕃的使臣。所以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应该过问一下。 最重要的是,折文芯自己已经有说出来的意思。林昭或许不会去过分勉强,但她终究还是会坦白的。 所以,林昭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成了折文芯沉重的思想压力,让这位沉着坚强的小美人撑不住了。说不定这件事,还会与自己的一些事情有关联也未可知。 折文芯从开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选择了相信林昭。除了有些许无可奈何之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愿意主动相信林昭,主动告知他如此惊天的秘密。反正心中就是有这么一种冲动,一种自信,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对于府州折家而言,确实如此。几百条人命。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折文芯道:“林郎中,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吐蕃是为了战马!” “战马?”林昭顿时一惊,府州折家购买战马,想要做什么?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吗? “没错。购买两千匹战马,不过并非是增加马匹数量,有什么企图,而是迫不得已……”折文芯一出口就是大手笔,当真让林昭有些惊诧。 两千匹战马,已经足可以装备一支实力不俗的骑兵军团了。折家想要做什么? 折文芯摇头道:“林郎中莫要误会,府州折家对大宋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不臣之心。购买两千匹战马,是因为府州已经到了无马可用的地步了。你也知道,麟府是西夏入侵的最前线,骑兵的消耗和作用最大……” “那是怎么回事?朝廷不是每年都会拨付给你们马匹吗?”林昭了解了宋朝的牧马监制度。和陕西诸多路养马区的情况之后,对这些情况已经算是了如指掌了。 “无济于事!”折文芯道:“自从前年开始,战马的数量已经在减少了,去年直接下降了一半,至于今年……我说没有一匹马进入府州境内,林郎中你相信吗?” “什么?”林昭很是诧异,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折文芯悠悠道:“或许你不相信。这确实有些难以置信。原因在于陕西诸路,养马的数量已经大幅度的下降了。你这一路西来,想必也注意到了,延边诸路,许多的牧场已经变成了农田,饲养的战马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在大幅度下降。” “似乎是这样,诸路的百姓生活都很困苦吗?还是朝廷征地作为牧场之后,没有补偿百姓?”林昭来的时候亲眼所见,又有苏岸在身边指点说明,已经了然于心。此时听到之后,并不觉得奇怪。 “哼!”折文芯一声冷笑:“寻常百姓哪里有这个福气,有这个机会。而是达官贵人们,各级官吏,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发财之道。一个个全都假公济私。朝廷的牧场,已经快要变成了他们种植瓜果粮食的私田了。” 林昭心中暗暗心惊,想不到西北的问题竟然如此严重。尤其是饲养战马这件事,可是关系到国家安危和国运的,竟然有人为了利益,如此嚣张大意。公然开垦牧场,致使马匹产量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降…… 就如同王安石变法一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面实施的时候,总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罔顾了国家利益,弄出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青苗法也就罢了,民生出现问题,弥补起来并不是很困难。但是西北,尤其是涉及到马匹的事情,这些可都是关乎国运和安全的,岂可随便儿戏?简直是太嚣张了,太过分了。 林昭沉声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还有……你说府州一匹马都没有是怎么回事?”怎么听着,都感觉这句话似乎有些危言耸听…… 折文芯目光顿时一寒,轻声吐出了三个字:“李复圭! 李复圭,字审言,李淑子,徐州丰人。通判澶州。北使道澶,民主驿率困惫。豪杜氏十八家,诡言唐相如晦后,每赇吏脱免,复圭按籍役之。知滑州。兵匠相忿阋,挥所执铁椎,椎杀争者于厅事,立斩之。徙知相州。 自太宗时,聚夏人降者五指挥,号“厅子马”,子弟相承,百年无它役。复圭斥不如格者,选能骑射士补之。为度支判官、知泾州。始时二税之入,三司移折已重,转运使又覆折之,复圭为奏免,民立生祠。 历湖北、两浙、淮南、河东、陕西、成都六转运使。浙民以给衙前役,多破产,复圭悉罢遣归农,令出钱助长名人承募,民便之。濒海人赖蛤沙地以生,豪家量受税于官而占为己有,复圭奏蠲其税,分以予民。 熙宁初,进直龙图阁、知庆州。 这是《宋史》关于李复圭的记载,此人也算是出身名门。其父李淑是北宋官员、著名藏书家。李淑时年十二,献文行在(皇帝行宫),宋真宗大奇之,命赋诗,赐童子出身,试秘书省校书郎。 后召试,赐进士及第。授秘书郎。进太常丞,累迁龙图阁学士。他的儿子李复圭已经算得上是一个二代了。一开始仕途就格外顺利,知州,转运使什么的都十分寻常,即便这些都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高官职位。 皇帝赵顼上台之后,李复圭的身份发生了些许变化。成为龙图阁大学士,同时担任庆州知州。 庆州在西北,属于环庆路,大概在后世的甘肃庆阳一带。在宋朝,这里已经是抗击西夏的最前线了。因为李复圭的身份特殊,他在担任知州的同时,几乎是整个环庆路军事防御上的最高长官,掌管环庆路大权。 李复圭德高望重与否不好说,但在西北绝对是一位实力强大,影响很大的人物,毫无疑问的位高权重。此人与府州折家又有什么联系或者恩怨呢?何以折文芯提及他名字的时候,眼神之中满是愤恨之色。 林昭很是好奇,不知道环庆路的这位李知州到底怎么惹怒了折家七姑娘? 折文芯沉声道:“如果我告诉你,环庆路许多的牧场都是在李复圭收益下开垦的,你相信吗?” “他?”林昭心中顿时一惊。李复圭这种行为算是什么?监守自盗吗?还是自毁长城?他是环庆路的军事统帅,应当知道战马的重要性,岂能随便如此儿戏?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做出这等事情来? 不过人不可貌相,有些人其貌不扬,结果是低调的厉害人物。有些人很嚣张,实际上却没有多少真本事。李复圭便有可能是这种人物,说不定他为了自己一时的利润,便会罔顾了朝廷法度…… 折文芯能如此言之凿凿地指责他,并非无的放矢。也不知为什么,林昭相信她的话。 “更为可恶的是……”这边折文芯愤然道:“他竟然将无数不多的战马全都截留了,没有留给府州一匹马。当时我大兄折克行找他询问情况,他说因为西夏蠢蠢欲动,需要充实大量马匹来加以防备,让大兄先将马匹借给他…… 因为当年大兄欠李复圭一个人情,此番提醒也算是还那个人情了,所以大兄没有向枢密院上报。结果时间长了,再催要了好几次,根本没有机会,大有不承认事实的意思…… 就这样,本该属于我们府州的战马就被他讹诈了!没办法,府州战马补给不上,无法向枢密院交待,所以唯有河湟一行,看能否……” 林昭已经完全明白了,只是难免有些奇怪,沉声道:“此事你们完全可以向枢密院说明的,何以要忍气吞声呢?” “一来是我折家当年欠他人情,不好与他过分深究!二来……”折文芯无奈道:“李复圭与你家王相公关系亲厚,即便我们上报,朝廷会站在哪一边呢?” “王安石?”林昭顿时有些惊讶了。 林昭万万没想到,一番拐弯抹角之后,结果竟然落到了王安石身上!看来以前有些低估了王安石的影响力,他不仅能影响到大宋朝的政治经济,现在也在间接地对国防和军事产生影响。 瞧见折文芯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以及他刚才特意强调的“你家王相公”几个字。林昭瞬间反应过来,难不成此事与自己也有牵连? 第二四七章做个交易(上) 林昭怎么也没想到,在途中碰巧遇上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竟然牵连出了这大的事情。 环庆路将军,庆州知州李复圭,享誉百年的府州折家,甚至是宰相王安石。这些人在大宋朝是何等重量级不言而喻,这个巧合也太有意思了。 折文芯的一句话,林昭便明白过来她的顾虑所在。折家之所以不敢惹李复圭,就是因为王安石这个“后台”的存在,而自己之前一直与王安石关系亲厚,她不放心是肯定的。 但是后来为什么又主动告知呢?看来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这种被信任的感觉相当幸福,当然了,也算得上是一种责任。 同时,林昭也深深感叹,王安石的影响何其之大,已然渗透到了军队之中,而且还是很负面的影响。 西军可是大宋朝战斗力最强的精锐,西军要是烂了,大宋也就没有希望了。可是有李复圭这样的人物存在,西军能好吗? 身为一州知州,一路将领,肩负着抵御外西夏的重任,却如此儿戏。竟然将牧场开垦为农田,自己谋取私利,因私废公已经算是轻的。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叛国行为,危害不言而喻。西北边防为这等人把持,边塞岂能安宁? 林昭低声道:“我知道折姑娘你担心什么,放心好了,你放心我,我自然也会让你放心。” 折文芯悠悠看着林昭,只希望这一遭,自己的眼光还不错,千万不要所托非人。 林昭道:“陕西四路牧场的问题,想必官家已经知道了。至于李复圭……很抱歉,在下也无能为力。” 林昭对李复圭没有任何了解,折文芯所言也只是一面之词,即便是林昭相信,但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何况此事后背还牵涉到了王安石。弄不好会很麻烦的,林昭并不想多管闲事。 “嗯!”折文芯自然理解林昭的心态,不过眼神之中多了些许幽怨,低声道:“那个茶马道,可是你向吐蕃赞普进言的?以至于让我们出高价都买不到战马。” “哦?”林昭沉声道:“对不起了,只是不知道。你在河湟从哪购买马匹的,不知道我能帮上忙吗?” 怎地这事也算在我头上了?不过勉强也说得通,若非自己提及茶马道,阿里骨与苏南党征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当然了,还有彼此一同前来河湟的缘故! 也罢! 这应该就是折文芯的心结了吧,若是能帮她打开这个心结。自然最好不过。 “其实河湟和西北之间,一直都有马匹走私,只是我们这次要的数量多。加之你突然提出了茶马道,让吐蕃赞普高度关注,所以才暂时搁置了交易……” 听折文芯如此说,林昭当真有点歉意,笑道:“看来当真是我连累你了?可知道此事是何人主持吗?” “虽然对方一直没有直接露面的。但应该是苏南党征无疑,有可能阿里骨也有参与。”折文芯千里迢迢而来,有些事情自然是有了解,不至于无的放矢。 “他们?”林昭嘴角露出一丝狐疑的表情,笑道:“如果是别人,可能还真帮不上忙,但是他们,兴许还真能帮上你。” “那就多谢了!”折文芯现在也是无可奈何,若当真能解决这个问题,自然是最好不过。 “不过运输的问题你得自己想办法。尤其是进入宋境之后。” “那是自然!”想来折文芯已经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 “对了,今晚的刺杀……”折文芯沉声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想要杀人灭口?” “此事与你无关,是针对我的,你切好好养病就是了,这些事情交给我处理就是了。”林昭很确定。刺杀的目标绝非折文芯。 “好,一切有劳了!”折文芯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对林昭似乎有种盲从的信任。敢于将如此重大的事情,很坦然地交给林昭去做,心中没有丝毫担心。除了迫不得已,死马当活马医之外,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 没过多一会,阿昌便将汤药送过来。林昭的承诺与开解,已经让她的心结打开了大半,心病只要好了,身体也有恢复了大半,再加上汤药之功效,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天亮的时候,阿里骨最先匆匆赶来! 赞普董毡给他下了命令,让他来慰问安抚宋朝使臣。 其实昨天夜里就想来的,奈何已经夜深,不便打扰。即便是来了,也休想进入礼宾馆。林昭遇刺回来之后,宋朝禁军便进入了最高级别的防御状态。若不得到林昭应允,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过去。 当阿里骨赶过来的时候,看到宋军严阵以待的情形,心头的压力顿时就大了几分。 也不知林昭这会是否还处在震怒之中?怀着很忐忑的心情,阿里骨最终还是登门了。 在宋朝禁军的“保护”之下,阿里骨终于见到了林昭。 礼宾馆的厅堂之中,林昭一脸阴沉坐在那里! 桌前,是几柄带血的长刀摆在座前的小几之上。阿里骨认得,这是那几位战死宋军将士的佩刀,林昭此刻的心情可见一斑。 阿里骨心中更加的忐忑,看来今日的安抚压力大了! “林使臣,你还好吗?”阿里骨沉声询问。 “抱歉,阿里骨将军,本使现在很不好!”林昭直言不讳,表达了心中不满。 阿里骨讪笑道:“林使臣息怒,行刺案已经在调查了。” “那有结果了吗?”林昭怒气匆匆,厉声质问。 “抱歉啊,林使臣!”阿里骨满脸堆笑,连声致歉道:“昨晚已经全城搜捕了,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发现。” “这就是你们追查的结果?你们吐蕃的效率?”林昭冷哼一声,让阿里骨很是无奈。心里嘀咕道:难不成你们宋朝皇城司效率飞快不成? “些许事情不是明摆着嘛,贵邦何以犹豫不决呢?” “呃……”阿里骨自然清楚林昭言语有所指,讪讪道:“是啊,某些人着实有很大嫌疑,但是到现为止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还望林使臣见谅。” 林昭瞧了一眼阿里骨,似笑非笑道:“阿里骨将军,最好尽快,我可没有多少耐性。若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满意的交代。那么抱歉了,乔夫人寿诞当日,大宋使团离开青唐城,于谁都脸上无光,你说是吗?” 威胁,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阿里骨也无话可说,必经是遭到了刺杀,是有生命危险的。人家态度强硬,也是合情合理的。 “好的,林使臣放心,我国一定竭尽全力……”阿里骨只能应允下来,至于是及时兑现,还是成为空头支票,都另说。 林昭道:“阿里骨将军,第二次刺杀的凶手交给你们去追杀,去缉拿。现在我们来说说,城南那场不知道是刺杀,还是提醒,总之乱七八糟的事情……” 阿里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林昭这是何意?他这么说,难不成是…… 心里有鬼的人,总是会格外敏感,格外忐忑。 “林使臣,你的意思是……”在不确定林昭的意图之前,阿里骨只得佯作不知。 林昭轻轻一笑,却有一丝冷峻,说道:“阿里骨将军,我们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我想将军本人应该也喜欢直截了当……我也是,所以此刻,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呃……不好意思,林使臣,请恕在下愚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阿里骨依旧是那副茫然不知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已经有些许慌乱了。 林昭笑道:“城南的事情是刺杀,又不像是刺杀,更像是为了刺杀而刺杀,对手之人根本无意伤害我,所以我并不在意。 我只是好奇这件事本身,以及可能导致的影响。宋使在青唐城遇刺,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首先受到怀疑的,自然就是那位了。那位被牵连,那么有他有姻亲关系的另一个人自然也会受到牵连,到最后是谁获益呢?阿里骨将军,你能告诉我是谁吗?” 阿里骨默然坐在原地,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体无完肤地呈现在别人面前,心中忐忑不已。 “只可惜啊……”林昭谈到:“只可惜这个本来的获益者高估了某些人的肚量,以至于出现了现在的尴尬局面,弄巧成拙啊!现在凶手是肯定要追击的,但是到底是追查一个,还是两个呢?” 阿里骨讪讪一笑,额头已经开始微微冒汗,嘴巴微微动了几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昭续道:“到底是一个凶手,还是两个,我可以不关心,也取决于我的说法。想必贵邦赞普会很在意的,我国苏校尉正在做准备,一会就回要去王宫向赞普表示抗议。想必赞普肯定会询问相关情况的,苏校尉正在考虑,到时候该怎么告知赞普,为难啊……” 阿里骨终于坐不住了,沉声道:“林使臣,直说吧,需要阿里骨怎么做?” 第二四八章做个交易(下) 城南的刺杀是阿里骨所为,当林昭言辞凿凿步步紧逼,他不得不承认,哪怕林昭没有丝毫证据。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正如林昭所想的那样,阿里骨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嫁祸他人。 嫁祸的目标正是西夏国相梁乙埋,宋朝使臣遇刺,嫌疑最大的无意就是敌对方,刚刚与之发生冲突的梁乙埋。 这种事情,梁乙埋将会成为第一嫌疑犯。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将会是徒劳的,甚至会越描越黑的。 梁乙埋受到打击之后,与之关系亲密的蔺逋比无疑也不会好过,这对阿里骨的储君之路是很有帮助的。 所以阿里骨决定铤而走险,冒险一搏。只能说他到底太年轻,些许事情的前因后果考虑不足,加之运气着实不好,更万万没想到梁乙埋竟然亲自动手了。 于是乎就出现了前后两次刺杀的乌龙事件! 梁乙埋无意还是首要怀疑对象。但是现在,刺杀有两次,第二个凶手会是什么人?这无意会为很多人好奇,关注,继而进行追查,对阿里骨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董毡要是知道,阿里骨设计嫁祸他人,继而坑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心里会怎么想? 如果想要不为人所关注,至少不会表面上大张旗鼓关注,唯有林昭这里开口。 若林昭对外宣称,刺杀是一批人分成两次,并且一口咬定,那么此事还有一定转机。虽说梁乙埋很清楚,但是他有苦说不出,根本无法辩解。 这便是林昭之所以能威胁阿里骨的原因。阿里骨怕的不是林昭,而是董毡随后的调查。说白了,现在只有林昭帮其圆谎,才能躲过一劫。 虽说不能完全彻底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帮助阿里骨摆脱目前的危机。避免站在风口浪尖。 阿里骨没有选择,昨晚他避重就轻,只是很含糊地告知董毡,宋使两度遭到刺杀,具体情况却避而不谈。但是纸包不住火,时间长了还是要露馅的。 要是林昭这里能帮着说话。那自然就不一样了。按理说,他阿里骨该开口寻求林昭帮助的,但这等于是不打自招,根本不可能轻易开口。 没想到,林昭作为“受害者”,率先开口了。 林昭说的很直白。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好不容易抓住了阿里骨的一个把柄,自然要好好利用。至于行刺的事情,毕竟目的不在于杀人,而是嫁祸,所以林昭并不是很生气。 阿里骨听的分明,林昭之当着自己的面讲出来,就绝对没有出卖自己的意思。至于入王宫见赞普。告知董毡云云,都只是说说而已。算是一种变相的威胁,肯定是要自己做什么事情,算作是一种交易吧! 如此也好,至少不必提心吊胆的。林昭如此做法,显然也是有求于自己,公平交易,将可能的威胁消弭于无形。 对此,阿里骨认识的非常清楚,也完全认同故而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林使臣。需要阿里骨做什么?”林昭应该是要将此事作为一个交换条件,交换什么无疑是他现在最关心的。 林昭笑道:“这就对了,我就是喜欢将军的直爽!” 阿里骨笑了,笑的很苦涩,很无奈。奈何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受制于人,只好乖乖听话了。即便是交易,至少在此刻,他处在很被动的境地。 “林使臣,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林昭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请阿里骨将军准备两千匹战马,有人会高价收购。” “两千匹……战马?”阿里骨猛然心中一动,问道:“他们真是林使臣的朋友?为何我上次问的时候你不说呢?林使臣,你不够朋友啊!” 阿里骨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些“幽怨”,言辞之间也颇有指责,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些许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其实昨天晚上,林昭带着折文芯一起的乘坐马车的时候,他便已经明白了。只是忙着处理其他事情,没有多想。 更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林昭竟然当面直接提出此事,作为交换条件。 “这个很重要吗?”林昭并不正面回答。 阿里骨笑了笑,问道:“我就不明白了,林使臣不是正在和赞普谈茶马道吗?只要赞普点头,协议达成,会有大量马匹输入贵国,还需要在乎这两千匹吗?” “这个就不劳阿里骨将军操心了,我只想知道,此事阿里骨将军能否帮忙?”林昭根本正面不回答阿里骨的疑问,现在有把柄在手,不怕他不从。也不愿意透露丝毫信息,任凭你如何猜测试探,我就是不为所动。 “好吧,既然林使臣开口,阿里骨自当尽力,只是此事要妥善安排才是。”阿里骨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好,那一切麻烦将军,到时候会有人和将军配合的。” 阿里骨沉声道:“那么有些事情也就麻烦林使臣了!” “自然,将军放心!”林昭与阿里骨彼此心照不宣,相互许下一个承诺。 阿里骨走了,苏岸走了进来,问道:“公子,你和他谈了什么?” 林昭沉吟片刻,转而道:“待会去你王宫,向吐蕃赞普表示抗议,让他们追查凶手。你告诉董毡,就说我们是遭遇了一伙人两次刺杀,看的分明,可以确定。” “一伙人?两次?”苏岸有些疑惑地看着林昭,似乎对此有些不解。 林昭沉声道:“想必你也猜到个大概,前面那是是谁做的……” “他……”苏岸指着远去的阿里骨的背影,意思已经相当明了,也许之前有些疑惑,但是现在一切都了然于心了。 林昭沉声道:“是谁并不重要,你也说那是为了刺杀而刺杀,目的不在杀人,所以不必过分计较,也不需要记仇。至于凶手,不管是谁,都不能是他,所以这事还是让某些人来背黑锅吧!” “为什么?”苏岸有些迟疑,他不知道林昭刚才与阿里骨谈了什么,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的样子。 林昭沉声道:“你也看到了,将来吐蕃赞普继承人就两个人选,蔺逋比马上就成了西夏的驸马,与梁乙埋走的那么近。想要他将来心向大宋,恐怕很难,万一要是再和西夏公主生个儿子。以后宋朝和吐蕃之间的关系……夜长梦多,难免让人担忧。” “所以,公子才要……”苏岸似乎有点明白了。 林昭点头道:“没错,最近一段时间阿里骨与我们的关系不错,而且能够感觉到,他很在乎与我们大宋的关系。更为紧要的是,他已经和梁乙埋,和西夏站在了对立面上。这样的人,我们自然要珍惜,要维护……他之所以搞这样的小动作,也是为了打击那些人,于我们也是有好处的。” “属下明白了!”苏岸轻轻点头,已经了然于心。在国家利益面前,些许小事当真不足挂齿。 林昭续道:“你去见董毡的时候,态度强硬一下,梁乙埋和阿里骨一起弄出了乌龙,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倒是给我们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必须要抓住了,些许事情就在此一举。” “是,我明白的,公子放心!”以苏岸的能力,办这些事情没有任何问题。 苏岸也走了,林昭这才松了一口气。 和阿里骨的交易,将只会是他们俩之间的秘密,折文芯肯定要知道,这算是给她和折家帮忙。但是并不方便告诉苏岸,至少暂时不能让他知道。 甚至到现在为止,苏岸都不知道之公子带回来的“辛文哲”是个女子。 苏岸是什么身份,待在身边会起到了什么作用,林昭了然于心。所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 要知道,此事可是关系到府州折家命脉的事情。向外邦购买马匹,一旦被朝廷或者言官们得知,毕竟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可能会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上升到与外邦勾结,招兵买马,蓄意谋反的高度。 即便是迫不得已,也很难解释清楚的。何况李复圭圣宠优渥,背后又有王安石的支持。折家的辩解能否占到便宜还真不好说,他们可是镇守边疆的将领,手握重兵,而且有百年声望,皇帝难免会有所猜忌。所以这个风险太大,任谁都不敢掉与轻心。 既然人家折文芯如此信任自己,自然不能轻易伤害到折家。何况府州折家是西北军中顶梁柱一般的存在,大宋朝内忧外患的情况下,需要边疆安宁,需要忠臣良将驻守。 一句话,国之基石,不可轻动。 林昭只是尽自己所能,来帮助他们,不仅是对折文芯的承诺和补偿。也是在间接为了大宋朝边疆安宁。虽说有些风险,但完全值得。 这是一个交易,自己不会说出去,阿里骨自然也不会说出去。只要后续的事情做好,不会有外人知晓。 也算是默默地为一些人,为这个国家做点事情吧! 林昭想了想,还是尽快将这个消息告知折文芯。心结解开,痊愈指日可待! 第二四九章面授机宜 阿里骨出了礼宾馆没多远,迎面就见到苏南党征匆匆而来。 “苏南党征,你来的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去办!”阿里骨心中有事,故而没怎么在意弟弟风风火火,脸上似乎还有焦急神色。 “大哥,何事?你和宋使谈的怎么样?气消了没?” 阿里骨沉声道:“依旧盛怒中,不过不是针对我们的。是这样,我告诉你,现在立即想办法,弄两千匹马……” “马匹?给大散关的那些客人吗?”苏南党征猛然已经,没想到惋惜许久的事情竟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是的!不过此事需要小心行事,切莫走漏了风声!” “好!大哥放心就是了!”苏南党征对此一直很在意,得知交易继续,心里还是相当高兴的。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用继续追查吗?”阿里骨这才察觉到弟弟的反常之处。 苏南党征一拍脑门,惶急道:“看好,竟然把正事给忘了。大哥,怕是不好了,追查宋使遇刺一案已经不让我插手了,赞普似乎要交给青宜结鬼章负责,他这会已经进宫去面见赞普了。” “青宜结鬼章?”阿里骨也是一惊,看来赞普还是并不完全放心自己,心里难免有些许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与宋使关系亲密,不让自己插手也在情理之中,随即也就释然了。 苏南党征却忧心忡忡道:“大哥,青宜结鬼章那人似乎与我们不对付,城南那事……真怕这厮坏事……” 他的担忧的也是有道理的,正是因此,才急匆匆地来寻找阿里骨商量对策。 如果在进礼宾馆之前。阿里骨兴许真会大惊失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是此刻,阿里骨嘿嘿一笑:“不必担心,只需要把我交待给你的事情办妥,就没事了。”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这次轮到苏南党征一脸茫然…… 阿里骨笑道:“自然是有关系的。你立即去办就是了,不要多问……” 苏南党征依旧是一脸愕然,不过既然大哥说了,照办就是了。 吐蕃王宫,苏岸有理有节,朗声道:“赞普。我国林使臣在青唐城遇刺,些许事情还希望贵国能给个交待。” 虽说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但是苏岸此刻的气势与态度很强硬,即便是董毡贵为赞普,也不能把人家怎么着。 毕竟人家使臣是宋朝皇帝的代表,来给乔夫人贺寿的。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人家愤怒点,不客气点也属于正常。 董毡道:“还请使臣息怒,请校尉代为转达对林使臣的慰问,以及贵国死伤侍卫的遗憾。” “嗯,多谢赞普!”凡事不能蹬鼻子上脸,人家董毡已经让步了,而且态度还如此客气。多少应该识趣点。 董毡续道:“请林使臣放心好了,我国会尽快追查此事,给贵国一个交待的。孤已经责成青宜结鬼章将军负责追查此事。” 苏岸朝对面看过去,青宜结鬼章正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 当初从河州汴京到青唐城,一路上正是青宜结鬼章护送同行的,所以苏岸对他不陌生。知道他是吐蕃最新崛起的年轻将领,深受吐蕃赞普的器重。既然是他主持此事,也看得出吐蕃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 不过能不能追查到凶手,还真不是派什么人查案就能解决问题的。这勉强也算是吐蕃给宋朝的一个交代的,至少态度上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苏岸点头道:“那就有劳青宜结鬼章将军了!多谢赞普。” 青宜结鬼章客气道:“都是分内的事情。不必客气!还有些许事情需要请教苏校尉,还请多多帮助。” 对此苏岸心里明白,来此之前林昭已经有吩咐,他自然知道怎么应对。 “好的,义不容辞!”苏岸欣然接受。有些事情正需要交待他们呢! 董毡笑道:“鬼章,务必尽快查清凶手,给宋朝使臣一个交代,此事就交待给你了。” “是,赞普放心!”青宜结鬼章答应的很爽快,但是心里的压力却着实不小。本来他正在逐渐马球队,要在太夫人乔氏的寿诞之日搞什么按马球表演,没想到突然被赞普董毡拉过来搞这件事。 责任重大不说,如何行事也着实有些为难。何况本来阿里骨与苏南党征已经接手此事,现在却要自己介入,想必那两位一定很不满意。而且牵涉太多,有些事情做起来也就不方便了,青宜结鬼章现在也是有些头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董毡交代完之后就走了,一夜的忙碌,他根本没有合眼,这会特别需要休息一会。 多吉道:“赞普,你先去休息一会吧!” “休息……”董毡轻轻摇头道:“还是等会吧,现在休息,有点奢望啊……一会青宜结鬼章肯定会来找我的。” 多吉想了想也是,青宜结鬼章匆促之间接到命令,宋朝使臣便气势汹汹来问罪抗议了。根本没有机会向青宜结鬼章面授机宜。这会他去从宋使那里询问消息了,一时半会才能回来。 宋使臣遇刺,是一个案件,既复杂,也很简单。 简单到不用追查就能知道凶手是什么人?可是寻找证据无疑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最困难的还并不在这里,而是到底找不着证据,需要找到怎样的证据? 继而凶手到底确定是什么人?需要怎么定案?这才是最烦人的地方,根本难以轻易决定。与其说是一桩刑事案件,倒不如是是一场政治博弈。 该怎么定案根本不是案件本身能够决定的,而是各方政治博弈的结果,这个博弈肯定不是青宜结鬼章能够决定的。所以他肯定会回来询问赞普的意思,可是该给出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呢?董毡自己也是连连摇头,根本不知道。 吐蕃王宫,一处厅堂里,青宜结鬼章客气问道:“苏校尉,你能将当时的情况的告知在下吗?也好根据情况来进行追查。” “想必你也已经了解到一些情况,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我就是了,我给你补充。林使臣这会正在气头上,礼宾馆里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回去支持,怕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苏岸表现的略微有点不赖烦,而且理由充足,也合情合理,青宜结鬼章也不好说什么。 “不知道昨晚林使臣出门前往城南是去做什么?”青宜结鬼章轻声询问。 苏岸略微迟疑,回答道:“去见朋友,一位宋朝在青唐城的客商,你也见过,就是从河州一路随行的辛公子。” “哦!”青宜结鬼章恍然大悟,人家是一起来青唐城的,当时自己有见到过。至于人家来青唐城做什么,与林昭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不知道,也不要知道。至于林昭昨晚去城南的目的,人家只说了这么多,自然也就不好在继续多问。 “听闻当时你们遭遇了两次刺杀,是什么情况?”这是这个案件最为扑朔迷离的地方,青宜结鬼章也最为好奇,最为不解。 苏岸沉声道:“是啊,这伙人贼心不死,两次行刺,想要置人于死地。” “一伙人?”青宜结鬼章明显有的诧异。 “是的,一伙人!我认得他们,前一次似乎只是试探,也让我们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半路的时候他们再次杀出来。若非阿里骨和苏南党征两位将军来的及时,只怕我们就……”苏岸谈及此事,似乎有些后怕,忍不住连声叹气,更有一种愤恨流露出来。 青宜结鬼章眼神之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同一伙人针对同一个目标,连续进行两次刺杀。这似乎有点不符合常理。 按照惯例来说,第一次失败之后,目标已经有了警惕,再想要刺杀就有难度了。可是这些人却反其道而行,当真是奇怪。 还有宋朝人的反应,遇到刺杀之后,竟然会放松警惕……这个符合常理,却也有点……青宜结鬼章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可是仔细具体的也说不上来。既然人家苏校尉言之凿凿,那也不好质疑什么。 “苏校尉,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或者你们有什么发现吗?”青宜结鬼章轻声询问。 苏岸冷冷一笑:“要说发现吗,没有,不知直觉是有的,谁的嫌疑最大,大家心里都明白的。有些话现在不方便明说,希望将军能情况调查出来头绪,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青宜结鬼章当然知道苏岸指的是谁,此案的难处也正是在这里。到底该怎么解决?唉,不知道…… 且先看着吧! “好的,多谢苏校尉,在下会尽快的。” 苏岸略微有点倨傲道:“那就有劳将军了,我们等着好消息。” 送走了宋朝使臣,青宜结鬼章不由连连摇头。至于如何决断,如何行事?先去见过赞普,且听赞普面授机宜…… 第二五零章各让一步 果如董毡所料,青宜结鬼章很快就回来的,这么大的事情他自己如何能做主?肯定要听从赞普面授机宜的。 “赞普,已经询问过宋朝的苏校尉了。”见礼之后,青宜结鬼章轻声禀报。 董毡询问道:“怎么样?结果如何?” “赞普,之前臣最疑惑的地方是宋使臣前后两次遇刺……” 董毡和多吉都是神情一动,他们之前有过相同的疑惑。 青宜结鬼章续道:“臣以为可能会有不同人的各对宋朝行刺,可是宋朝使臣很确定,是同一伙人前后两次行刺……” 同一伙人前后两次行刺? 作为首席谋士的多吉眉目一动,总觉得其中似乎那有点不对,心中还留存了些许疑惑。但是赞普董毡,也不知道是有些疲惫,还是在想别的什么事情,对此反而不是很在意…… “那你以为如何呢?”董毡随口问了一句。 很简单的问题,却一下子把青宜结鬼章给问住了,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赞普,案件或许并不难,可是到底该怎么查,还需要赞普明示!” 董毡长叹一声,一瞬间还闭上了眼睛,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到现在为止,他自己也没个头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梁乙埋啊梁乙埋,你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有些心力交瘁的董毡,不由在心里开始埋怨始作俑者的梁乙埋,同时心中生出一丝厌恶。 虽然只是一点厌恶,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厌恶会逐渐发酵,最终可能会影响到内心之中的一些选择。 说来也巧。说曹操,曹操到!董毡正在为难,心里埋怨的时候,梁乙埋竟然来了。 听闻有人前来禀报,西夏国相梁乙埋求见的时候。董毡还有些惊诧。 他怎么来?是来请罪还是解释?抑或者说点其他什么? 董毡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等见过梁乙埋之后再说吧!” 片刻之后,一阵脚步声响起,梁乙埋出现在了王宫里。 “梁乙埋见过赞普!” “梁国相请坐,有什么事情吗?”董毡显然是明知故问,虽说都在怀疑梁乙埋。但总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当面质问吧?不过董毡也不想绕圈子,些许寒暄与问候就省了,直奔主题还是比较好。不用自己多问,想必梁乙埋会主动和自己说点什么的。 梁乙埋沉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是为宋使遇刺一案来的。” “哦?”董毡、多吉、青宜结鬼章都没想到。梁乙埋会如此直截了当。只是对此他要说点什么呢?直接承认?董毡等人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那么是要狡辩或者欲盖弥彰?抑或者事后的遮掩?有必要吗?疑惑的同时,吐蕃君臣也充满好奇。 董毡轻声问道:“怎么?梁国相已经听到消息了?昨晚宋使在城中遇刺了,场面相当可怕。庆幸宋朝使臣无碍,还请贵国使团千万小心,孤也会加青唐城防务的。让诸位使臣受惊了,吐蕃上下万分歉意。” 好的政治家绝对是天生的演技派,董毡就是只字不提。可是句句旁敲侧击,就是要让你梁乙埋自己主动表态。客客气气,也算是仁至义尽,得到结果的同时也不至于伤了和气…… 听到消息?何止是听到消息?梁乙埋心中苦笑。昨晚阿里骨和苏南党征似乎是故意的,大规模的全城搜捕,闹得满城风雨,宋使遇刺的消息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梁乙埋接到消息之后,根本无法淡定。 本来说晚点再来拜会董毡,告知董毡有些事情的。但是看眼下情形,梁乙埋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再继续拖延下去,吐蕃人会是什么态度,又会采用怎样的措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在这个时候是说不通,一无是处。等吐蕃人做出反应。一切就晚了。 所以补救要趁早,必须要抓紧时间。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今日一早,梁乙埋就匆匆进入王宫了。 你们不是怀疑我吗?你们是不是笃定了我会置之不理,佯作不知吗? 梁乙埋打破:“赞普,今日有传言指责我国与我本人……本来清者自清,不需要辩解什么的……但是眼下是非常时期,太夫人的寿诞马上就要到了。本相不想因此而闹出什么误会,让赞普为难……所以,本相要想赞普声明,此事与西夏毫无关系!” 果然,梁乙埋自然不可能是来认错的,只是这样前来否认有意义吗?总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哦!”董毡笑道:“梁国相互多想了,不必担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曲直自有天知,孤已经让青宜结鬼章负责调查此事了。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但时候给宋朝使臣一个交待,同时也能还贵国和尊驾一个清白!” 梁乙埋自然能听得出话中意味,同时又瞧了一眼青宜结鬼章。听说此人是眼下董毡最青睐的年轻将领,所以他多少有点感兴趣至于所谓的查案,哼哼…… 梁乙埋续道:“好,那就多谢赞普。我国虽然与宋朝多有不睦。但完全不必使用这种手段,在战场上见真章就是了。 就比方,数十日之前,宋朝环庆路的庆州知州李复圭,以为我们宋朝还欺负,派军队袭扰我国边境。还派出了他们所谓的名将种咏,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西夏守军打的落荒而逃,灰溜溜地龟缩会庆州去,还丢给我们几座堡寨……唉,有些人,总是这么不自量力!” 董毡、多吉以及青宜结鬼章皆是心中一动,一瞬间便明白了梁乙埋的来意。他不是来承认错误,不是来越描越黑的,而是来示威的…… 环庆路在哪里,宋朝边军的实力,还有那位知州李复圭姓,种家将的名头,这些在吐蕃都是耳熟能详的。 宋军竟然刚刚在边境吃了败仗,输给了西夏,这难免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董毡君臣很清楚,梁乙埋的来意很清晰,就是要告诉他们。宋朝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至于具体的含义,兴许正如他自己所言,沙场对敌,不需要背地里的下三滥手段。但也有可能是说,是不是我做的不重要,我的实力摆在这里,你们自己看着办…… 青宜结鬼章明显觉得,梁乙埋真实意图是后者。他们打败了宋朝,所以很嚣张,同时也是在向吐蕃示威…… “是吗?如此说来,要恭喜尊驾了!”董毡似笑非笑,表情也凝重了许多。 梁乙埋笑道:“没什么恭喜的,这种事情经常有,是我党项儿郎们勇武善战罢了!” “是啊!”多吉笑了笑,便没了下文。 “对了,眼看太夫人寿诞临近,不知道关于贵国蔺逋比王子与我国金山公主的婚事……赞普考虑的如何了?我国公主到时该以何种身份向太夫人祝寿呢?”梁乙埋也不知道是趁热打铁,还是得寸进尺,趁机问起了这个问题。 董毡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迟疑,旋即道:“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孤自然是赞成的。不过呢,有道是好事成双,我们吐蕃也有传统……蔺逋比是个多情的种子,对贵国金山公主意思,却也与回鹘的迎结眸公主儿女情长…… 我意,不若好事成双,让蔺逋比与两位公主同时完婚。太夫人对此也颇为赞同,不知国相意下如何?” 呃…… 梁乙埋的笑容有些凝固了,董毡这算是什么意思?要知道甘州回鹘在河湟吐蕃的支持下,已经渐成气候。在此之前与西夏一直是宿敌,同时与西夏和回鹘联姻,董毡的如意算盘倒是精明啊!当真是欺人太甚! 董毡的眼神也有些冷,你向我示威,那我也只好礼尚往来了。这是你逼我的,没办法啊…… 梁乙埋很想反对,可是还没想好说辞的时候,一旁的多吉便笑道:“好事啊,王子与王位公主成婚,与当年松赞干布与尺寸、文成两位公主一般无二,想必将来也能传为一段佳话……” 这在人家吐蕃是有先例的,根本无从谈起! 难不成说西夏公主身份尊贵,不能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金山公主身份尊贵?能比得过人家唐朝的文成公主吗?何况现在的河湟吐蕃赞普董毡,诸多妻子之中还有一位辽国公主…… 梁乙埋很无奈,原以为借着环庆路大胜的势头,可以让董毡有所松动…… 但是结果似乎与想象的相差甚远…… 无从反对,自然只能乖乖地嫁外甥女了。毕竟话已经说出去了,不答应肯定是不行的。 “好的,既然赞普与太夫人有意成全,本相没有意见!”梁乙埋咬牙答应,心中暗道:这件事我让步了,那么另外一件事,吐蕃总该要有所表示吧! 果然,董毡微笑道:“好,以后你我可就是亲家了。梁国相好生准备马球比赛吧,希望太夫人寿诞之日,能看到西夏的精彩表现。” 第二五一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礼宾馆里,折文芯得知林昭带来的好消息,心结彻底解开。 心情舒畅了,身体自然也就恢复的很快,加上医者的悉心调理与药石之功,很快就恢复了大半。 “没想到你身体素质这么好,恢复很快吗?”花园里,林昭瞧着晒太阳的折文芯微微一笑。 折文芯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因为身份特殊,在林昭的提醒下,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男装打扮,依旧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谢谢啊!”折文芯的感谢绝对是发自肺腑的,一来是感谢林昭救了她自己的性命,同时也相当于是救了他们折家。 两千匹战马的缺口,一旦被枢密院察觉,却又没有合理的解释,将会是什么后果不言而喻。林昭此举对府州折家而言,无疑是莫大的恩情。 按理说该隆重表示感谢的,但折文芯说不出其它“深情”的话语,“谢谢”两个字朴实无华,却是她最真诚的表达。 至于物质或者其它感谢,此刻身无长物,除了以身相许,怕是拿不出别的什么…… “别客气!”林昭沉声道:“阿里骨与苏南党征已经在准备了,到时候派你的人前去接手,进入宋境之后一定要小心。” “嗯,会的!”折文芯也知道,这不仅仅关乎到她们折家自己,同时也关乎到林昭的安危。说起来,折文芯当真颇为感动,林昭如此帮助他们折家,实际上也是一种极其冒险的行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打马球玩吗?”折文芯远远地瞧见,院子中心一块偌大的场地中,许多宋朝禁军士兵之正在练习马球! 林昭长叹一声:“唉。提起此事,就让人伤脑筋。吐蕃乔夫人寿诞当日,要举行马球比赛,可惜……将士们对此并不是很熟练,只怕倒时候要让人看笑话了。”输给别人也就罢了。唯独输给西夏人,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林昭深以为憾。 “马球比赛?”折文芯原以为只是宋军将士闲来无事,闹着玩的,却没想到竟然是关系到国家颜面的比赛。 “不错!”林昭沉声道:“那日董毡的欢迎宴会上,我驳了梁乙埋的面子。他心里多有不服。前日的刺杀,应该就是他针对的我的……此事现在尚未有定论,还不知道吐蕃人怎么给我交代……倒是这马球场上,需要和西夏人一较高下,可现在的情形,唉!” 林昭现在当真是无可奈何。宋朝禁军的球技有限,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太多。 却不想一旁的折文芯却咯咯一笑,说道:“不必担心,到时候大宋未必会输给西夏,乔夫人寿诞之日,一鸣惊人也未可知。” “呃?什么意思?”林昭有些惊诧,同时也有些惊喜。 折文芯不疾不徐道:“马球自吐蕃传入中原。在西北之地更是流行。因为大宋缺马,马球渐渐没落,改为蹴鞠流行。但是在西北,尤其是西军之中,马球还是相当盛行的。”说完之后,朝着林昭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是说……”林昭似乎明白了什么。 折文芯笑道:“唐时太宗皇帝将马球引入中原,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训练骑兵,府州数百年来一直保留着这个传统。” “所以,你是说……”林昭这会已经全然明白,可以说是又惊又喜。 折文芯点头道:“没错。跟随我的这些扈从都是西军将士,也都是一等一的击鞠(马球)高手,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真好,真好,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林昭惊喜不已,正在为难的时候,没想到折文芯能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在此之前,绝对没有胜利的可能,但是眼下,有了折文芯与府州将士的帮助,此番马球比赛的胜算无疑大大增加。 最重要的是,西夏人,尤其是梁乙埋本人,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宋朝马球队有这样的重大变化,难免会轻敌。到时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定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刺杀的事情没证据,也不能直接与之发生冲突,只得暂且忍着。但是不代表林昭能咽得下这口气,马球场上一定要和梁乙埋好好交流一番,感谢他的“厚爱”……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折文芯低声诵读一遍,看着林昭,赞叹道:“这么妙的诗句,没想到林郎中的文采这么好。“林昭讪讪一笑,说道:“顺口胡诌的,只是马球比赛这件事情,怕是要麻烦你了。” “放心好了,阿昌他们都是此中高手,府州击鞠高手,未必不是西夏人的对手。”折文芯对此很是自信。 “那就多谢了,我会立即安排,从此刻开始,你就是大宋马球队的教练了!”林昭这会的心情当真不错。 “哪里,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林昭对折家如此大恩,折文芯一直苦于没有报答的机会。马球比赛这件事能帮上忙,多少算是尽点心意,自然很乐意。 折文芯道:“不过……光是阿昌他们虽然可以,但是……我觉得林郎中你本人最好也上场。到时候带来意想不到的成绩,必能技惊四座,为大宋增光添彩的。” “我?我的球技实在是……”林昭最近倒是参与过马球训练,但是技术相对还是很一般。 “不打紧,马球比赛除了球技之外,坐骑也是很关键的。你的那匹白马,可是一等一的好马,肯定能为为你建功的。” 折文芯迟疑了一下,又道:“至于球技,我……我可以教你……” “既然如此,我就试试喽!”林昭笑了笑,有个美女教习,想必学习马球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折文芯也是腼腆一笑,俏脸之上有一丝淡淡的羞涩。能与他并肩作战,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一场马球打下来,林昭大汗淋漓,刚从马球场上走下来,便有人来报:“郎中。吐蕃赞普邀请!” 董毡邀请?林昭心中一动,想来应该是行刺案件有什么进展了。 进展?林昭戏谑一笑,应该是董毡有什么策略才对。这件事本身是无解的,只能是博弈之后的妥协。 妥协也是可以的,那就要看吐蕃,抑或西夏开出了什么条件。林昭拭目以待。 来到吐蕃王宫,林昭明显察觉到董站神色间有些疲惫,不像之前那样神采奕奕。 这是遇刺之后,第一次见到董毡,想来他这几日肯定是忙的不可开交。 “林使臣,这几日休息的如何?”董毡微笑着询问。显得很是亲切。 “有劳赞普关心,一切还好!”不过回答的时候,林昭一脸阴沉,看不到一丁点兴奋。 董毡见状,沉声问道:“对于贵使在青唐城遇刺,吐蕃上下万分歉意,还请林使臣见谅!” “赞普不必歉疚。此乃宵小所为,与吐蕃无干!”林昭沉声问道:“听闻青宜结鬼章将军负责调查此事,不知是否有结果了?” “林使臣莫要着急,鬼章正在全力调查中,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还请见谅。”董毡话锋一转,转而道:“今日邀林使臣前来,是想和尊驾再谈谈茶马道的事情。” 林昭心中一动,查案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有进展。 董毡倒是会曲线迂回,好啊!既然你想两边都不得罪。想要左右逢源,那么自然就得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 “好啊,不知赞普考虑的如何了?”林昭很给面子。 董毡笑道:“孤仔细想过了,茶马道对吐蕃和宋朝都有好处,还是尽快付诸实施的好。” 想要宋朝息怒。董毡自然要在些许事情上有所松动。但只是同意茶马道提议这么简单,似乎……宋朝的追求怎么能这么低呢? “好啊,只是赞普对此有什么看法?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林昭沉声询问,他想要知道董毡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董毡现在是完全明白了,宋朝皇帝派林昭来绝对没错,虽然年轻,却是个不可多得人才。做事情步步为营,有理有据,胆识与谋略都非同一般。 最为难得的是,能沉着冷静。 说实话,董毡之前还有点担心,林昭会不会沉不住气,直接带人去找梁乙埋的晦气。要是宋朝与西夏两国使臣在青唐城大打出手,那可就出大事了,吐蕃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最为主要的是,如果林昭真的如此莽撞,那么宋朝的最大的优势,与主动地位将会丧失殆尽。 到现在董毡才明白,从头至尾,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林昭比自己想象的要理智的多,即便是刺杀这等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事情,也波澜不惊,不急不躁。沉着冷静地,从中寻求最有利的解决途径,为自己争取做大利益。 真是人才啊!蔺逋比要是能像这样,那该多好啊! 董毡心中一声叹息,这永远都只能是个奢望。 倒是眼前的局势,虽说已经逼迫梁乙埋同意,让蔺逋比同时迎娶西夏和回鹘两国公主。但是吐蕃从中得到的收益却很有限,现在该拿什么来安抚宋使呢? 董毡不由有些头大! 谈判还在继续,林昭静静地等待着答复。 董毡沉吟许久,沉声道:“为了表示对大宋的歉意和敬意,吐蕃每年额外向大宋朝赠送五千匹战马,不知林使臣意下如何?” 五千匹战马?数字看似不多,不过是每年五千匹,对于缺马的宋朝而言,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至于折文芯之所以开口要购买两千匹,那是存了讨价还价的打算。在真正交易的时候,马匹数量也会打折扣的。何况还有长途运输,途中的伤亡损失不可避免。 最后阿里骨答应的那么爽快,那是因为受了林昭的胁迫。到最后即便是真准备两千匹战马,估计也得分批运送。 所以,董毡的每年五千匹,也说得过去,已经不少了。 林昭想了想,沉吟道:“要不这样吧,每年大宋多给吐蕃五千斤茶叶如何?” 呃…… 董毡很清楚,这个时候林昭是不可能倒贴,说的完全是反话。已经五千匹战马了,他竟然还不满意…… “林使臣当真是客气了,茶叶就不必了,按照需要购买吧,如果太多反而会浪费。”董毡笑着推辞,随后道:“倒是战马,五千匹似乎有点少,不若再追加三千匹,共计八千匹如何?” 八千匹马绝对已经不少了,可林昭似乎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不满足。 林昭沉声道:“不若这样,凑够一万匹,大宋以钱财货物购买如何?” 呃…… 董毡彻底有点无奈了,没想到林昭的胃口这么大。也罢,事已至此,两千匹能如果能够安抚宋朝,自然是最好不过。 此事已经让人焦头烂额,董毡着实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 董毡无奈道:“林使臣说笑了,这样吧,吐蕃连续五年向大宋赠送一万匹战马,五年之后停止……” 五万匹已经是董毡的一个极限了,时间也不能更长!西北本来就是三强鼎立的局面,如果供给给宋朝太多马匹,宋朝军事实力扩大,很有可能打破这种平衡,可能对吐蕃也没有什么好处。 “多谢赞普了,五年之后再商议就是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林昭很是满意。谈笑之间,五万匹战马就到手了,这将对大宋朝的骑兵是一个很好的补充,战斗力也将会因此而上升不少。 至于时间,五年足够了…… 林昭依稀记得,好像在宋神宗在位期间,宋朝和吐蕃之间有过战争。想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段,五年之后两国关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先有五万匹战马已经很知足了,何况还有茶马道互市交换的马匹,说不定将来就要靠这些战马,反过来战胜吐蕃人也未可知。 林昭沉声道:“赞普,五年五万匹,保质保量哦!” 董毡笑道:“那是自然!那林使臣切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至于其他的事情……” “好的,多谢赞普了,现在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马球比赛,至于其他……顾不上啊!” 言下之意自然很明确! 博弈结束,目的达到,那么刺杀一事就是过眼烟云了。只是有些话不能放到台面上,只能用如此隐晦的方式来表达。 董毡轻轻一笑,想到那五万匹战马,便忍不住有些肉痛。都怪梁乙埋,看来必须要向西夏多要点陪嫁弥补损失才行…… 第二五二章烽烟起庆州 林昭出使河湟吐蕃的这段时间,大宋王朝发生了很多事情。 青苗法,以及其他的新法条例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却也遭到了很多重要人物的抵制与反对。 比如京东路的青州,青苗法实施半年之后,知州欧阳修果断下令,下半年不再继续推行青苗法。 欧阳修在大宋士林和官场中的影响不言而喻,要知道,著名的嘉佑二年龙虎榜,他便是主考官。大宋朝诸多的青年翘楚,各级官吏中有不少人可以说都是他的门生。 再者,领导古文运动,是大宋读书人的楷模,他的一举一动,备受关注,影响巨大。欧阳修对青苗法表态之后,朝野之上再次掀起了反对青苗法的风潮,一时间王安石压力巨大,更是愤怒不已。 奈何欧阳修德高望重,王安石根本奈何不得! 这才只是个开始,紧接中范仲淹之子范纯仁再次不安分了,也出来反对青苗法。 范纯仁之前已经有过上书反对,言辞激烈,不过被皇帝赵顼压了下去,这次又跳出高调反对了。 鉴于范仲淹的声望,以及对大宋朝的贡献,皇帝赵顼没有与之一般见识。还给了范纯仁一个地方高官职位,就是想要将他调离汴京,同时也算是一种交易,暗示他闭口。 可是范纯仁一点都不给面子,当上成都转运使之后,立即宣称,他所管辖的范围内,不得推行新法。 转运使是负责地方财政的高级官员,范纯仁几乎管辖了整个川蜀地区。这么一个举动,影响自然就大了许多。 这两个人的举动。无疑给了王安石巨大的阻挠,对熙宁新法而言,更是很大打击。皇帝赵顼也很无奈,奈何打击已经习惯成自然,心态还算稳固。正想要介入处理的时候。西北却又起烽烟,使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八月中,西夏入侵环庆路。 史载熙宁三年八月,夏人犯大顺城,知庆州李复圭以方略授环庆路钤辖李信、庆州东路都巡检刘甫、监押种咏出战,兵少取败。 李复圭声称属下违其节制。斩杀李信和刘甫,种咏也随也被其下狱。此事立即在大宋朝引起轩然大波。 首先是对西夏的声讨,毕竟宋朝和西夏之间刚刚恢复了良好关系。西夏李秉常才刚刚向宋朝臣服,接受了大宋皇帝的册封,边疆的榷场互市也才恢复不久。 这个时候,西夏竟然贸然寇边。这让大宋王朝的脸面往哪里搁? 明显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很是可恶。何况西夏还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与河湟吐蕃搞什么联姻,居心叵测啊! 大宋君臣对此很是不满,按理说是该讨伐西夏的,要是以往。兴许叫嚣声会很高。但是这一次,除了另行少数人之外,大宋朝堂上几乎是鸦雀无声,大臣们一致三缄其口…… 原因无它,恐夏症,一点也没错! 在讨伐之前,西北边军已经在作战反击了,只是情况却很不尽如人意。 庆州李复圭的反击竟然失败了,宋朝君臣只觉得脸上更加无光,同时对他们的信心也是极大挫伤。 毕竟李复圭和种咏的名声都不小。环庆路似乎都是边防精锐! 于是乎,大宋臣子们的注意力发生了改变,转而关注起责任来。 尤其是失败的时候,就越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就是说。得找个人出来承担责任,给天下一个交代。 于是乎,按照李复圭的说法,这些不听从命令的将领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了罪魁祸首。李信、刘甫合该受死,甚至还涉及了西军中著名的青涧城种家成员。 种咏,北宋名将种世衡第四子,在李复圭帐下任监押。 兵败的消息传出之后,被李复圭下狱,若非他出身特殊,李复圭多少要顾及种家影响,只怕种咏早就和其他两位兄弟一般无二,追随仁宗皇帝于地下了。 不过这并不妨事,李复圭杀不了种咏,但是上报到朝廷之后就另当别论了。 皇帝赵顼龙颜大怒,言官们的指责更是风起云涌,大有非杀种咏而后快的之势。 幸运的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则消息传来。 声称种咏等人可能是冤枉的,庆州战败是由于李复圭本人轻敌冒,贸然出击。战败之后,他为了推卸责任而诬陷他人。 消息传到汴京,顿时一片哗然! 到底是战败将领们的狡辩?还是李复圭欺上瞒下,诬陷他人?一时间众说纷纭,很难有个定论。 此事受到广泛关注的,除了因为西北战事,以及李复圭和种咏的特殊身份之外。还因为李复圭与当朝宰相王安石的关系。 两人早年间便相识,几乎因为知己,交情匪浅。李复圭能在西北军中混的如鱼得水,某种程度上,也与王相公的提携与照拂有一定关系。 王安石早就心存收复西北之心,故而在军中有自己相熟之人,甚至是亲信也不奇怪。与之关系亲厚的李复圭自然成了不二人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靠山,所以李复圭就格外嚣张得意。还是因为他与相公关系匪浅,所以猜疑不断,为人所诟病…… 或许是空穴来风,也有可能是无风不起浪。总之,西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引起各方猜疑与议论都在情理之中。 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这才是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众说纷纭,各种猜疑,还不如直接进行调查来的实在。 本来陕西宣抚使韩绛前去的调查最合适不过,他的职位与级别无疑是最合适的,毕竟事情是出在陕西四路。 但是韩绛兄弟几个与王安石的关系相对比较亲密,难免会有所偏颇,让人难以信服。 同时赵顼似乎也有点不放心,尤其是关乎到军事的大事。思来想去,还是需要派个心腹之人了解情况…… 可是派谁前往呢?赵顼死脑了半天,最终目光落在西北地图上的时候,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 林昭不是在西北嘛!按时间算,这会也该从河湟吐蕃回来了。让他顺道去一趟环庆路,暗中了解一下情况,应该还是可以的。 赵顼想了想,提笔写下了一道圣旨…… 看着大河在西北第一个拐弯,赵顼目光中充满期待,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出使河湟情况如何了?会带给朕什么惊喜吗?” 柴敏言与大长公主赵福康在宫中散步,无意间听内侍提及:西北出事了。 听到“西北”两个字,柴敏言顿时就有些紧张了。 赵福康见状只是一笑,她是过来人,完全明白柴敏言的心态。情窦初开的汴京第一美人,岂能瞒过她的法眼? 最近一段时间,赵福康的病情已经好多了,心情也逐渐开朗。已经从油尽灯枯之地,逐步开始有痊愈了迹象了。 很大一个原因,可能就在于柴敏言这种懵懂的情愫。赵福康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时将许多的情愫转移寄托在了柴敏言身上,希望她能够幸福……祝福的同时,自己的心情也开始逐渐好转…… 柴敏言也由此被太皇太后奉为上宾,随意出入宫禁,待遇优厚…… “放心好了,我已经打听过了,出事的是西夏,他现在还在吐蕃!”赵福康哈哈一笑,是打趣,也是安慰。 “哦!”柴敏言轻轻点点头,没有说话。 赵福康又道:“还有啊,我顺便问了下,大概再有一个多月,他就会来了。” “哦!”柴敏言神态之中有些淡淡的娇羞,眼神之中却也有一种思念与牵挂。 “敏言,要是真的喜欢,等他回来,我去帮你提亲?”赵福康笑道:“实在不行,让娘娘(太皇太后)帮你指婚可好?” “公主……”柴敏言这次是真有些害羞了。 说到这里,赵福康轻声问道;“对了,这个林昭出身如何?是哪里人是?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赵福康这般查户口式的问法,柴敏言显然是误会了,以为公主接下里还会问生辰八字什么的,当即俏脸微红,连连摇头…… 赵福康笑道:“你莫要误会,我是总觉得林昭很面熟,可是又想不起来了。前几日我想着,会不会是我见过与他容貌相似的长辈,所以才有此一问的。” 柴敏言沉吟片刻道:“他好像是江宁人士,父母很早就不在了,自小由舅舅抚养长大。最初的时候曾经是孟家的书童,后来有了今日的成就……” 最近一段时间,只要得空出宫,柴敏言总会去见见沐思虹,她们已然成为闺中密友,林昭自然是她们谈论最多的话题。这些事情,柴敏言都是从沐思虹口中得知的。 父母早亡?江宁孟家?大长公主赵福康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着。如果只是这样,按理说自己不可能与林昭,或者他的家人有几面可能。 可是为什么就感觉那么熟悉呢?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很亲切,这让赵福康很好奇,也很费解。 一边散步,脑海中一直思索着此事! 没想到,转个弯突然有人迎面而来,打断了赵福康已经隐约有眉目的思索…… 第二五三章谁在念叨我? “小侄见过姑姑!” 赵福康定睛一看,才瞧见迎面之人是岐王赵颢! 英宗赵宗实过继给仁宗皇帝,便是赵福康的亲兄长,赵颢也就是她的亲侄子了。 “是仲明啊,吓我一跳!”赵福康微微嗔笑,佯作有些不悦,不过还是非常和蔼的。太皇太后曹氏出于某些原因不喜欢宋英宗和高滔滔。 或许是出于隔代亲的缘故,对赵顼和赵颢兄弟俩还算不错,赵福康也就与之多有熟悉,关系相对还不错。 赵颢连声致歉道:“对不起,姑姑,是小侄莽撞了!” “是啊,看你,堂堂的王爷,这般风风火火的,还是要多注意仪表举止才是!”赵福康与姑姑的身份训斥,赵颢只能乖乖听话。 赵颢连声点头:“姑姑教训的是,这会要去见娘娘,走路略微急了些……”说话间,目光便有意无意地斜着过去,落在了一边的柴敏言身上。 “看什么呢?”赵福康也发觉了异样。 赵颢这才正色道:“这位便是柴姑娘了?就是她为姑姑调理身体的?”这厮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柴敏言,片刻都不曾移开。 “是啊,敏言的医术不错,很贴心!”赵福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有些话不大好说。 “看到姑姑身体康健,小侄由衷感到高兴,真是多谢柴姑娘了。”赵颢借着感谢的机会,又向前靠了一步。 “岐王殿下言重了,不必客气,为大长公主调理身体是臣女的荣幸!”柴敏言自然也清楚地感受到赵颢的异样,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只是碍于体面,冷淡应对罢了! 赵颢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赵福康已经看不出下去了,说道:“好了,敏言还要陪我散步,你不是要去见你母亲嘛。快些去吧,莫让她等急了!” “是,那就小侄就先告辞了,回头有机会再向姑姑请安!”赵颢有些不舍,无可奈何地告辞离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多看柴敏言一眼。 赵福康看着赵颢远去的背影。低声道:“敏言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看来我这侄子对你有意啊!” “殿下莫要玩笑……”柴敏言对此反应很是冷淡,她并非不知道赵颢的心思,只是已经心有所属,自然不会再对别的男子假以辞色。更多的反倒是厌恶。 “好好!”赵福康点头道:“我知你的心意,虽说仲明是我侄子,但我不会乱点鸳鸯谱的,你的幸福最重要……” “多谢公主成全!”对于赵福康的维护之情,柴敏言还是很感激的。 “哎呀,要是他让皇嫂(太后高滔滔)出面该当如何?”赵福康像是在自言自语,似乎有些担忧。旋即又摇头道:“放心,没事的,还有太皇太后在呢!” 一路上,赵颢还惦记着那绝美的容颜,婀娜的身姿。 只可惜从来没见到过美人对自己有过笑容,赵颢有些失望,有些遗憾,同时也有些怨恨。 怨恨并非针对柴敏言,而是针对林昭! 七夕日,金明池边。林昭一篇《鹊桥仙》抢尽了风头,似乎也赢得了美人芳心。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赵颢越发的恼怒,同时还有些嫉妒…… 想要正面打动柴美人的放心似乎没有可能,那么只能另外想非常办法了……赵颢正在动脑筋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宝慈宫门口…… 想想以前自己居住宫中的情形多好,备受太后宠爱,身份尊贵无比。可是自从两年前那次被林昭拳打之后,不仅没有得到安慰与关爱,还直接被赶出了皇宫…… 这其中固然与皇帝大哥的不近人情,却也是拜林昭所赐,想到这里,赵颢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心中的恨意更加浓重了几分。 “仲明啊,你来了!”高滔滔对次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只是碍于长子的忌惮,多少得有所收敛。 “娘娘一向身体可好!”赵颢在高滔滔面前始终是个乖孩子。 赵颢的小妹,舒国长公主笑道:“告诉二哥一个好消息……娘娘好得很,正在为你物色王妃的人选呢……” 王妃?说起来赵颢也确实到了该婚娶的年纪了,只是…… 赵颢沉声道:“娘娘,此事还是莫要着急吧……” “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该婚娶了,不能再耽误了。”高滔滔言语之中有溺爱,也有急切。 赵颢的表情却扭扭捏捏的,没有一点兴奋…… 舒国长公主很是精灵,很快便发现了二哥的异样,笑道:“娘娘,二哥并非是不想成亲,而是不想让你给他物色,想必他自己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哦?是哪家闺秀?说来让为娘听听?”高滔滔饶有兴趣,如果是合适的人家的女儿,儿子也确实喜欢,她不会介意玉成美事。 赵颢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崇义公……的侄女柴敏言!” 她? 高滔滔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的神情之滞,眉宇之间似乎有意思淡淡的不悦。 赵颢是皇次子,婚事虽然没有立皇宫那么郑重,但也绝对不能草率。门当户对是肯定的,崇义公的侄女,也勉强够格。 但是这个姓氏,柴家可是前朝皇族,已然亡国百年。让一个亡国的前朝公主来做岐王妃,似乎不是那么合适吧! 再者,金明池的情形,高滔滔也是亲眼所见。心里对抢了女儿风头的柴敏言还是有些看法的,故而略微有些不悦。 “仲明啊,别家女儿不好吗?何必非要是她呢?”高滔滔的语调明显低沉了一些。 赵颢摇头道:“娘娘,此女特别,非同一般,儿确实喜欢,还望娘娘成全……” 高滔滔对次子绝对是溺爱,所以有些禁不住赵颢的软膜硬泡,许久之后,终于松口道:“好,且先让为娘考虑一番,再做决断可好?” “好!”见母亲松口,赵颢知道大有希望,稍候再接再厉,肯定能板上钉钉。 母亲要是亲自开口,柴家能不答应吗?汴京第一美人,终究还是我的。 其实,赵颢自己也说不清楚。倒是喜欢柴敏言,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产生的攀比,抑或者占用心理和嫉妒。 总而言之,能娶到柴敏言,他应该会很开心。当然了,这种开心到底是抱得美人归的开心,还是对林昭的打击上,虚荣心满足的开心,或许他自己都说不太清楚…… 吕惠卿回到府中,见到弟弟吕和卿颓然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怎么了?”吕惠卿轻声询问。 吕和卿这才叹道:“大兄,林昭顺利到河湟了,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消息可否准确透露给河州?”吕惠卿眼神之中也闪现过意思失望,旋即开口询问。 “通过他们在凤翔的人,已经透露给瞎毡父子了,只是他们父子两太让人失望了。”吕和卿恨铁不成钢道:“林昭也是从河州经过的,没想到瞎毡竟视若无睹,其子木征还与林昭把酒言欢……” “是吗?”吕惠卿冷笑一声,也很是失望。 林昭出发的时候,他们便动了这个借刀杀人之计。利用河州与河湟之间的矛盾,想要借河州吐蕃人之手来对付林昭,最好是能让其命丧黄泉…… 但是结果,明显让他们有些失望了。 吕惠卿摇头道:“算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机会并非没有了……庆州李复圭的案子,似乎官家有意让林昭参与。这可是个非常棘手的事情,他未必能办得妥帖。我们瞅好机会,这次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是!”吕和卿点头的时候,有些疑惑,喃喃自语道:“官家,何以让林昭去追查李复圭与种咏一案呢?” 今日念叨林昭的人还真是不少! 杭州城里,顾月伦打个哈欠,说道:“若颖姐姐,总算是忙完了。” “是啊,总算是忙完了!”孟若颖也长叹一声,只觉得轻松多了。 从栽种棉花开始,到采摘收购,再到制作生产,着实是个费力气的事情。 而今一件件地已经全成了棉花和棉布,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顾月伦道:“孟若颖姐姐,那这次我们该去汴京了吧!” “嗯,时间差不多了,想必他出使吐蕃快回来了。”孟若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们先将杭州的善后事宜处理好,回江宁略作停留,再去汴京正好赶上!” “嗯!”对于这个提议,顾月伦很是满意。 “也不知道他在吐蕃还好吗……”孟若颖悠悠看着西北天际,眼神之中满是牵挂。 此刻,远在西北的林昭并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念道自己,他正是全神贯注一件大事。 乔夫人的寿诞到了,马球比赛的日子也到了! 成败就在此一举! 好在有折文芯和府州扈从在,林昭多少放心一点,此刻正再走前往王宫的路上。 不想却突然间喷嚏连连…… 林昭不禁疑惑道:“到底是谁这么念叨我?” 第二五四章示弱于敌 八月二十九,乔夫人寿辰! 今年河湟的天气一直很不错,即便已经入秋多时,相对依旧温暖,阳光普照。 寿诞的宴会放在吐蕃王宫的大殿举行,大殿之外是一个偌大的广场,此刻已经改造成一个马球场,稍后在这里会有一场精彩的比赛上演。 乔夫人一身盛装,在儿子董毡的陪同下,出现在大殿之上。端庄高贵,气度雍容,和蔼可亲,在河湟这块土地上,母仪天下,地位之高不言而喻。 各国使臣也纷纷落座,这一次的座次安排也没有任何的争议。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情况,吐蕃的态度该如何偏颇,再清楚不过了。何况今日如此重大的场合,礼仪肯定不能有丝毫差错。 梁乙埋的行刺一事上的乌龙,陷入了尴尬境地,以至于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底气,不敢再多争执,如今已经低调了许多。 何况今日的重点是马球赛场上,梁乙埋已经做好了让宋朝惨败的准备,故而其他些许小事根本不在意。 于是乎林昭代表了宋朝皇帝,很坦然地坐在了首座之上,彰显了大宋朝的地位与影响,也拉近了宋朝和吐蕃之间的关系。 随即,乔夫人上殿,接受各国使臣的道贺。 林昭第一个起身宣读了宋朝皇帝贺寿的诏书,随即又朗声道:“太皇太后,皇太后嘱本使问候太原夫人。” 乔夫人也接受过宋朝的册封,为太原夫人。不过因为身为河湟吐蕃首领之母,身份特殊,更为尊贵,不能等闲视之。 饶是如此,乔夫人与董毡还得站起身接受问候,并且真诚表示感谢。 林昭此举无疑强调了宋朝的无上地位,天朝上国的特殊存在。在场的诸多西域小邦国、部落,甚至是吐蕃和西夏。都被宋朝的气势和影响所震慑。 乔夫人恭敬道:“多谢太皇太后,皇太后的问候,臣妇感激不尽,请使臣代为转达感谢,有劳贵臣了。” “是,夫人客气了!”林昭客气回答。 随即林昭又奉上了宋朝准备的寿礼,之前送出去的那些礼物只是小打小闹。在茶马道的事情确定之后便已经不重要了。 这次才是动真格的,精美的丝绸、瓷器、玉器、手工艺品,令郎满目。尤其是一颗红珊瑚,彰显了宋朝富足,物资丰富的同时,也体现了宋朝对吐蕃的厚爱。让人啧啧称奇。 相比于宋朝,其他各国的礼物就显得平安无奇,甚至有些拿不出手的。 本来西夏梁乙埋自信满满,要送给乔夫人一个孙媳妇,可以说是绝对的大礼了。 但是现在…… 董毡随即在寿礼上宣布,儿子蔺逋比将会迎西夏金山公主和回鹘公主迎结眸,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瞧着孙子带着两个孙媳妇来贺寿。乔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很是开心。不过与此同时也在人群中搜索着阿里骨的踪迹,老夫人很特别,对于养孙的疼爱甚至超过的嫡孙。 在场的小邦国、部落见到如此情况,也都心中有数。 河湟吐蕃通过联姻,在西北营造了一张很强大的关系网,眼下与西夏和回鹘不说结为同盟,至少形成了一种稳定的关系。 至少在未来一段日子。还是能够维持其强大,维持在河湟高原及西北一带的霸主地位。本来有些蠢蠢欲动的小部落,见此情景,全都很识趣地放弃了心中的歪心思。 林昭瞧见此情此景,心中暗笑:董毡当真是好算计啊,何止是左右逢源,简直就是四海之内皆亲家! 只是人人都想笼络。谁都不想得罪,处处都想占便宜,这样的举动也很危险,时间长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事件当事人之一的梁乙埋。本来该是大赢家的。但是此刻,梁乙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也有些僵硬。 “梁国相,恭喜啊!”林昭怎么肯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呢?见此情景,朝着梁乙埋戏谑一笑,恭喜的同时,留下埋些许嘲讽…… 梁乙埋脸上的表情更加僵硬了,仔细想想,虽说有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缘故。但是…… 梁乙埋脸色一沉,心中暗道:嚣张什么,一会再要你好看…… 贺寿之后,便是今日的重头戏,马球表演。 名义上是为乔夫人贺寿的表演,可是内里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说实话,董毡此刻真有些后悔。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局面,便搞什么马球比赛了。 原来向要趁此机会让西夏找回面子的,可是现在…… 因为梁乙埋的莽撞冲动,美妙的设计都被破坏殆尽了。 本来多少还有点心向西夏,对他们有所偏颇的,但是现在这个天平明显是倾斜到了宋朝一边。 尤其是行刺事件之后,现在无疑是最需要维护宋朝人颜面的时候,但是今日的马球比赛…… 谁也没想到局势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唉!对不起了,林昭,今日就看你们造化了,我只能尽力而为。 董毡和很多人料定,宋朝今日肯定是输定了。 所有人来到大殿之外的球场,高大的看台已经搭建好,各国球队也已经做好准备。 林昭走到宋朝所在的区域,折文芯远远便了迎了上来。 “准备如何了?”林昭沉声询问。 折文芯笑道:“已经都妥当了,保准没问题,至少可以与他们旗鼓相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林昭略微沉吟,笑道:“是这样,想要完胜西夏人,我以为除了赛场上硬对硬的比赛外,还得用上点谋略!” 虽说有折文芯和府州的西军将士加入,但林昭还是有些保留,在没有比赛之前,结局谁也说不好。今日的比赛非同一般。不仅要获胜,而且要胜的漂亮。也倒不是说林昭不相信折文芯他们的实力,而是要尽可能地多些获胜的保障。 “谋略?”折文芯有些诧异,好奇地看着林昭,揣摩他的用意。 “是的,确实要出其不意,只是要地要不意到何种程度?就该我们自己把握了不是?” 林昭随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折文芯听着听着,眼神与表情渐渐有了变化。 除了林昭所言的内容之外,还有那浓烈的男子气息吹拂在耳边和面颊之上,痒痒的,心头的也仿佛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动…… 林昭见折文芯神情有异样,还以为是她不理解自己的意图。解释道:“我们的对手是西夏,吐蕃这边胜败无所谓……只要后面赢得漂亮,谁还会在意前面的失败?反而还是欣赏我们,心生折服的。你不是说要技惊四座吗?那我们今日就彻底让他们惊讶,如何?” “放心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折文芯是府州折家七姑娘,百年将门之后。自小耳濡目染,兵法谋略自然不差。林昭只是略微提及,他便全都了然于心了。 “梁乙埋,等着吧,好戏上场了!” 林昭轻轻一笑,下意识地抓住折文芯的手,一起向赛场边走去…… 美人心头那原本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动,这会则是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心潮荡漾,久久无法平息。 来到赛场边,四面已经围了不少人,可见众人的期待,可谓是盛况空前。 8○電孑書 wwW.TXτ八○.しà 马球在吐蕃本来受欢迎是一方面,再者便是参赛队伍身上的看点。 今日参赛是大宋、吐蕃、西夏和回鹘,是一场四国邀请赛。 至于赛制。抽签决定对手,一共进行四场比赛。先进行两场对抗赛,获胜的两支球队进行冠亚军争夺,余下两支争夺三四名。 抽签的结果出来了。宋朝首先对阵吐蕃,西夏对阵回鹘。 这样的结果,既有偶然性,也有人为安排的痕迹。 马球是吐蕃的传统项目,可谓历史悠久,经验丰富,作为鼻祖级的存在,实力不言而喻。 宋朝球队想要战胜吐蕃很难,这是所有人都能够预测到的结果,区别只在于怎么输了,差距大小的问题。就这一点而已,第一场比赛似乎没有多少看点。 那边吐蕃人已经在做准备了,青宜结鬼章被派去追查宋使遇刺案,结果很快就不了了之。最后一个小部落被当成替死鬼,宣称其冒犯天颜,蓄意挑起吐蕃和大宋的不和。以此为借口,董毡以迅雷不及掩耳将其剿灭,也算是给宋朝和所有人一个交代。 完事之后,青宜结鬼章便又回到了他原本的岗位上,再次当起了马球教练和领队。这会球队已经准备好,他亲自带队,策马带着队员出现在赛场上。 河湟吐蕃想要战胜宋朝不难,只是该怎么获胜,这个需要把握尺度。赞普对此特别有交代,青宜结鬼章并虽然不喜欢这种做法,但知道关乎到国是和外交,赞普也有为难之处,些许事情还是要灵活处理,故而欣然答应。 宋朝这边也已经做好准备,由禁军和府州折家军联合组成的球队上场了,由阿昌带队。林昭与折文芯则岿然不动,走向了观众席…… “能奏效吗?”折文芯看着赛场上列队的马匹,轻声询问。 林昭笑道:“那就要看阿昌他们的演技如何了?当然了,我们也得卖力表演。” “放心吧,他们都是好士兵,诱敌深入的诈败之计,肯定会听从命令,并且很好执行的。”折文芯对自己的扈从很有信心。 “那就好,等着看好戏吧!”林昭轻轻一笑,坐回自己的座位,比赛正式开始。他作为观众的同时,也必须肩负起一个演员的责任。 正如预料的那样,马球自吐蕃传出,球技自然高人一筹。河湟吐蕃球队一上场,就表现的格外出色。 只见马匹在赛场上来来往往,马球在在空中不断飞舞,格外的娴熟,格外的顺畅。行云流水之间,仿佛就是吐蕃人的异常表演。 片刻之后,便已经连续得了好几分,场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其中以西夏人和吐蕃人自己呼声最高,西夏人完全是幸灾乐祸。至于其他的吐蕃人,他们的想法没有那么深远,没有特别将的外交方面的问题考虑进来,完全是一种本能兴奋。 反观宋朝马球队,控马还可以,看着也是有板有眼的,似乎也在拼命地争抢。但是绝少有机会断球。即便是控球进攻的时候,很快又会被吐蕃反击,似乎直接不敌吐蕃。 无论是表现和比分,怎一个“惨”字了得?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在节节失利和吐蕃的连续进攻下,很快宋朝队员的信心与积极性似乎被打击了,慢慢的本就毫无作用的拼抢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更是信心全无,整个球队的积极性下幅下降…… 直到林昭站在球场边大喊才有一点起色,但是收效甚微,根本没有什么起色! 球场上还是一边倒的局面,宋朝的比分越来约落后,球员们越发的无精打采,到最后更像是直接放弃了,场面相当的尴尬。 林昭站在赛场面,脸色越发的变得阴沉。本来高声喝彩的吐蕃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加之赞普的暗示,声音慢慢低了下来,逐渐没了声音。 唯有西夏人的呼喊声依旧,在球场上格外的刺耳。梁乙埋远远地瞧着林昭,眼神之中满是嘲讽与幸灾乐祸。 “没想到宋朝人这么不堪一击,难怪会在庆州大败,哼!这才只是个开始,精彩还在后面……”梁乙埋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眼神极为阴冷,隐隐也有些许得意。 林昭似乎视而不见,但是在球场边的呼喊声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发的阴沉,显然是极为不满,非常失望。 主位上的董毡看着如此情景,脸色也开始阴沉下来,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告诉青宜结鬼章,让他放水的吗?怎还会出现如此大的比分?难不成是宋朝人不堪一击到了这个程度? 让宋朝人丢人,吐蕃也会脸上无光,唉!局面顿时有些尴尬了,这可如何是好?董毡越发后悔这个轻率的决定。 “稍安勿躁!”乔夫人倒是格外淡定…… 还有场中的青宜结鬼章,也渐渐露出疑惑了疑惑神色…… 第二五五章拭目以待 第一场比赛结束了,结果在情理之中,却又出乎意料。 宋朝输了,这是所有人都预见的结果。 但比分着实有点夸张,三比十九,宋朝人惨败。甚至就连进的那三个球,也是因为吐蕃人麻痹大意,或者故意放水,才勉强得分的。 宋朝人败了,而且是惨败! 一个泱泱大国,如此惨败,当真有些丢人! 当队员们从球场上下来的时候,林昭脸色阴沉,差点破口大骂。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失败之后的恼羞成怒! 但是场地另一边,青宜结鬼章面上却露出了狐疑之色。一个遭遇刺杀之后都能保持冷静沉着的人,会因为一场比赛的失败而愤怒,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有便是刚才赛场上的状况,作为参与者,亲身体验之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比赛之前,赞普董毡就已经给他打过招呼,要在赛场上故意给宋朝人放水。倒不是说,故意输给宋朝人。这样不符合常理,难免引起外人怀疑不说,还会让别人以为河湟吐蕃怕了宋朝,用此等方式来讨好宋朝。 所以必须还是要赢的,只是比分差距不能太大。最好是营造出一种险胜的感觉,一定程度上展现宋朝球队的实力,不至于让宋朝太尴尬。 适才的比赛中,吐蕃球员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只发挥了平时一半多点的实力。但饶是如此,宋朝依旧惨败,而且败的有些惨不忍睹。 这让青宜结鬼章很是吃惊,难不成宋朝人的实力就差到了这个程度?不会啊!其实在比赛中,宋朝人明明可以有很多机会的。 但宋朝求援要么视若无睹,要么是有点消极怠工,隐约像是故意的。 青宜结鬼章远远地瞧见表演到位的林郎中,不由嘴角一动,似乎有点明白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接下来的比赛,当真让人拭目以待。 王座上的董毡本来有些担忧,但是被乔夫人这么一提醒,也察觉到了些许异样。随即冷静下来,期待下面的比赛。 接下来是西夏和回鹘之间的比赛,本来是一场悬念很大,很让人期待的比赛。 原因无它。西夏党项人与回鹘人都是马背上的高手,马球技术不言而喻。而且彼此之间还是世仇,即便是在赛场之上,也必定要一较高下。可以预见,以后金山公主和迎结眸公主嫁到河湟吐蕃,共侍一夫的时候。争宠必然也会很厉害…… 可是结果似乎让人略微有些失望,比赛没有想象的那么精彩。回鹘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权,略微领先。 西夏人也不气馁,立即迎头赶上,大有追回比分,并且反超的趋势。但是很奇怪,西夏人一直没有反超。始终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直到比赛结束。 到最后,西夏以小比分略微落后,败给回鹘人! 对于这样的结果,西夏国相梁乙埋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非常满意。若非如此,怎么能有机会和宋朝人好好玩玩呢?怎么有机会虐他们呢? 在场也有很多人,比如董毡、乔夫人、多吉、青宜结鬼章。还有林昭等人,都清楚地察觉到梁乙埋的意图。 如此一来,宋朝和西夏为了争夺三四名,一战不可避免。 西夏肯定是要趁此几乎羞辱宋朝,很多人都预见了一种悲凉的结果。阿里骨的心情有些低落,他认定了宋朝一定会输。 在这件事上,终究还是要输给蔺逋比。尽管很同情林昭,也很想办他,可是此刻却无能为力。 现在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千万不要像刚才那样惨败就好! 此刻。这是阿里骨唯一的愿望! 但是也有些一些人拭目以待,充满了期待! 那边西夏人已经在做准备,这边林昭与折文芯也都换上了服装,小白龙已经被牵了过来。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宋朝球队所在区域,惊诧道:“宋使林昭要亲自上场?” 乔夫人笑道:“兴许这位林使臣是马球高手也说不定……”老寿星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眼光却比年轻人更加深远,也更加毒辣! 董毡神情一动,听出了弦外之音,开始有所期待。目光落在正在做准备的林昭,心中疑惑,林昭,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昭竟然要亲自上场?梁乙埋微微有些惊诧,旋即也就释然了。你亲自上场又能如何?宋朝球员们的整体水平摆在那里,刚才和吐蕃人的比赛已经是明证,还指望你一个人力挽狂澜?开什么玩笑? 梁乙埋至始至终都没有将林昭放在眼里,同时也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趁着球队准备的间隙,上前低声道:“待会除了比分领先之外,还有……球场之上,难免有意外,你们……” “是!” 这边林昭与折文芯已经做好准备! 林昭本就长相俊朗,小白龙又是一等一的神驹,名马配俊郎,别有风采,顿时成为场上的焦点,让人倾倒。 折文芯一身男装打扮,本来就是出色的美女,这会更是丰神俊朗。骑在马上,英姿飒爽,风姿卓越。 一对璧人出现在赛场上,相得益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至少大宋球队的风采独一无二,难以比拟。 “长得好又能如何?球场上也见真章才是!”梁乙埋冷哼一声,显然很不服气。 主位上,乔夫人远远地瞧着,笑道:“不错,不错,着实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啊!” “确实!” “拭目以待吧,我总觉得这场比赛会很精彩!”乔夫人的断言,让董毡更加感兴趣了。 那边一声鸣锣声响,双方队员进场,比赛即将开始! 此时的马球比赛,双方各十名队员上场,持木杖击球。 想要打好马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不同于在平地上的蹴鞠,抑或者后世的足球! 蹴鞠是在平地上,需要的是双脚灵活,这一点最为重要。即便是比赛,眼观六路,也依旧是如履平地,足下有数就是了。 但是马球,就完全不一样了。 首先马球要骑马,对于坐骑的要求及时严格。必须要灵活,反应快,马力绵长的好马。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马匹与主人的配合。 要知道,马球比赛犹如是战场一般,形势瞬息万变。坐骑必须要听从主人命令,及时奔跑停下,抑或者是转向。说的夸张点,最高境界应该就是人马合一了。 关于坐骑,这一点没有问题。从禁军的数百战马中挑选出十多匹,合适的战马完全是可以的。 尤其是林昭坐下的小白龙,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神驹,两年来与林昭一起已经关系亲密。配合起来自然是毫无问题。 马是一方面,打马球的人更是关键。 首先就是骑术,马球是马背上的运动,控马技术要好。否则,如何在赛场上四处奔跑?击球进攻,退守防御呢? 林昭很庆幸,当年在辽东以及这次西行途中,勤加练习,否则此刻连上场比赛的资格都没有。 不仅如此,还有队员的体力,以及敏捷程度都至关重要。否则根本撑不下来一种强度不小的比赛。 赛场上,局势瞬息万变。需要每一个队员都精神高度集中,反应灵敏。第一时间判断对方的意图,发现并且掌控马球所在的位置,做做合理的反应。 总而言之,这绝对是一向高难度的运动。 最初的时候,只是骑兵用来自娱自乐的项目。后来发现可以很好地练习骑术,以及骑兵之间的相互配合。故而引入军队之中,绝对是一个英明之举。 只可惜大宋先天缺马,以至于这项运动没能很好的延续和普及。否则大宋百姓的体质,以及骑兵战斗力一定能够上好几个台阶。 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在中原推行马球!这是林昭的一个小小愿望。 不过此刻,精神高度紧张,根本无心注意其他。林昭与折文芯,以及其余的八名队员,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赛场之上。 林昭转身与身旁的折文芯对望一眼,眼神之中有鼓励,同时也是既定战术的交流。 折文芯与林昭并骑而行,能与之并肩作战,无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今日,她将尽己所能,与他一共取得胜利…… “加油!”林昭对身边的队员低喝一声,随后提着击球杖,策马进了比赛场地。 这一刻,所有人都凝神看着场中。 苏岸和余下的宋军将士,看着林昭的背影,心中默默加油。林郎中这是为大宋,为宋军尊严一战,一个个都神情紧张,拭目以待。 乔夫人和董毡则是一脸凝重,看着马球赛场,期待着接下来的比赛。 一旁的梁乙埋脸上依旧是那副得意的表情,戏谑地看了一眼林昭,不屑道:“装什么装,终究还是一个输,待会有你好看的!” 青宜结鬼章见此情景,忍不住轻轻摇头:“眼下的局势,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呢?” 一切只能说,拭目以待! 赛场上气氛空前凝重,随着又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第二五六章奇,出其不意 吐蕃王宫,马球场上,正是鸣锣开赛! 虽然只是三四名之间的争夺,但因为比赛的主角是宋朝和西夏这对速敌,两个强国,所以格外受人关注。 同时这场比赛还有格外的政治意义,关注度就更高了。 从一开始,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场中央,注视着两队的对决表现。 根据之前两场比赛的情况来看,西夏虽然输给了回鹘,但是很小的比分输掉的,其球技摆在那里,是有目共睹的。 说实话,刚才要是西夏人全力以赴,说不定完全是可以获胜的。不管怎么说,此刻没有人敢轻视他们。 倒是宋朝人好生让人失望了,适才与吐蕃一战,简直败的惨不忍睹。 三比十九的比分就不说了,关键是宋朝队员的表现,最初的时候勉强还有点样子。到了后来,简直就是不称职的表演,没有一丁点的激情与活跃。 众多的观众随宋朝马球队都很失望,都一致认为,如此表现很难与一个泱泱大国相匹配。一时间匹配与质疑的声音不断,宋朝马球队的压力也因此倍增。 出于这样的缘故,所以大部分的关中都认定了,在西夏与宋朝的比赛中。西夏人获胜毫无悬念,唯一的区别就是比分如何,宋朝会不会复制适才的尴尬惨败! 梁乙埋饶有兴趣,期待着这样的结果。也不知是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是仇恨蒙蔽的双眼。从一开始,他就认定了西夏会是获胜者。笑到最后的将会是他,根本没有把宋朝球队放在眼里,甚至还动了歪脑筋,想要趁机行不轨之举…… 但是也有人抱着其他的其他心态,另有看法,对于比赛的结果拭目以待。 锣响了,比赛开始了! 所有人的神经都为之一紧。全都落在了赛场之上的二十个骑士身上。 宋朝的球服是火红色的,这与赵家皇帝得火德而行的说法相匹配。在赛场上,宛如红云一般,显得格外抢眼,气度与风采也非同一般。 尤其是林昭,英俊的面容,外加衣装映衬。再配上胯下的神驹宝马,绝对的气宇轩昂,风采独一无二。 本场比赛是西夏人先开球的,有了之前观看宋朝和吐蕃比赛的情况,西夏马球队员也完全不把对手放在眼里。自负与轻敌甚至超过了他们的国相互梁乙埋,故而从一开始的重视程度就不够。 开口之后。略微有些随心所欲,想着不管怎么着,都能让宋朝惨败,取得重大胜利的。倒是国相交待的那件事,虽然可行,但是绝对是有风险的。 最重要的是如何实施,痕迹太明显的一定会被看出来。最好是趁待会。争抢过程瞅准时机,出其不意,以及成功。 所以西夏的队员略微有些心不在焉,至少是注意力不集中。与此同时,更加轻率地直接传球,朝着宋朝的球门攻击过来。 本来以为会是一路势如破竹,即便是宋朝的抵抗,也根本无法抵挡住他们的疯狂进攻。 可是意外出现! 刚刚开始传球的时候。立即被宋朝人截断了。 什么情况?宋朝竟然从西夏人手中断球了?这也太意外了吗? 本场比赛的第一个亮点出现了,四周的关中都略微有点诧异。不过大部分都没有再过在意,想着兴许是一个偶然,也有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完全就是运气好! 毕竟比赛才刚开始,比赛的结果不是运气能够决定的,任何时候都需要靠实力说话! 但是接下来的局面。却让他们的想法有所改变。 西夏人很冒进地全线压上,本来想着趁机,在第一时间给宋朝来个下马威的。结果竟然中途被拦截了,最重要的。宋朝人立即发起了反击。 反应速度与有效的组织,与适才对阵河湟吐蕃的时候大相径庭。 速度之快,传球之精准,配合之默契更是没的说。西夏人尚且出于进攻态势,根本来不及回防。即便是有心来来不及组织防御,更为重要的,他们现在都还有些懵,完全都没反应过来。 于是乎,西夏人的后场几乎成了宋朝单方面的表演! 木杖猛地击出,实心的马球飞起,传到了林昭做起之侧。林昭随即又是一击打,马球越过了一位西夏队员,在他阻挡之前落在了折文芯身前。 英姿飒爽的姑娘,反应极为敏捷,木杖击出,马球直直地法相了西夏的球门! 球进了! 超快的反应速度,加上有效的反击,与彼此之间完美的配合,宋朝率先破门得一分,赢得了本场比赛的开门红。 王座上的董毡露出了诧异神色,乔夫人则是一脸笑意,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似的。 “看见了吗?我说了,这位林使臣可能会是个马球高手……还有他身边那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都是高手啊,不仅仅是马球高手!”乔夫人似乎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告诫儿子。 董毡诧异地看着场中的情形,静静地打量着林昭,重新审视这位年轻的宋使。董毡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他了,此刻却发现远远的不足。 似乎每一次打量,都能在他身上发现新的亮点。林昭,这个年轻人当真是特别! 青宜结鬼章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果如所料。 宋朝怎么会轻易认输呢?出其不意可是这我宋朝使臣的特长啊!也亏他表演如此到位,几乎骗了自己,几乎骗了所有人。至少是骗了西夏人,骗了梁乙埋,这就足够了。那么接下来的比赛,自然而然将会更加精彩,青宜结鬼章更加的期待了! 阿里骨则是有些惊诧,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他认为这只是个偶然,毕竟宋朝的实力放在那里。这才只是个开始,好的开始并不能代表好的结果…… 最为震惊的肯定是梁乙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看到的宋朝进球的那一刻,梁乙埋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记下之后确信无疑,宋朝确实率先进球。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呢?宋朝那么差的球技…… 这是个偶然,梁乙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做出了如此认定。 才开始而已,最终结果如何才重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梁乙埋对西夏球队的实力很自信,坚信能够取得胜利。故而对最初的实力并未在意,反倒是因为失去了头彩,觉得即便是获胜,似乎也有些不完美…… 可是他渐渐地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 球场之上,宋朝进第一个球影响很大。 首先是对宋朝队员们莫大的鼓励,让他们知道,只要配合好,加油努力,是可以获胜的。同时改变了赛场上的节奏,对西夏人而言很是不利! 突如其来的一击,让西夏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林昭与折文芯对望一眼,彼此庆祝鼓励的同时,又开始下一步的战术! 就在西夏人愣神的瞬间,宋朝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攻入一球。 赛场周围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尤其是宋朝这边,观战的将士们激动不已。 围观的吐蕃人也是啧啧称奇,对于宋朝,他们一向的态度还算不错,故而很给面子。 这无疑是对宋朝队员们更大的,也是最好的鼓励,于是乎全都鼓足了勇气,奋力一搏。 西夏队员的节奏完全被大乱了,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和调整。在这个空挡里,被宋朝人抓住机会,接连得分…… 等他们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比分已经变成了五比零!宋朝人领先五分,西夏人还是零分,一球未进。甚至连触碰马球的机会都没几次,更像是个陪衬,场面上完全是宋朝人的表演…… 这一幕再次上演! 宋朝人在经历过一次之后,将其复制在西夏人身上! 也许在此之前,第一、第二个球被人认为是偶然,那么第三个,第四个到现在的第五个。这些人的看法开始转变,兴许真是宋朝球队大发神威,获得胜利。 就像是阿里骨,这会已经改变态度! 按照目前的势头发展下去,宋朝获胜是必然的。 乔夫人、董毡还有青宜结鬼章则是一脸一笑,即便之前已经预料到。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惊! 宋朝球队表现的着实太出色了!同时他们也明白过来,适才宋朝和吐蕃之间的比赛是怎么一回事。看着林昭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赞许与惊叹! 很多人感觉到,这已经不是一场比赛,更像是一场战争!而宋朝,以及他们的指指挥者林昭,在其中表现的非常精彩! 要说郁闷,那肯定是梁乙埋无疑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顷刻之间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开场的瞬间,局势是一边倒,宋朝开门红,西夏则是惨败的苗头。 尽管比赛猜刚刚开始,后面的时候还长着呢,但是梁乙埋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同时感觉到,这样的结果是莫大的耻辱,根本无法接受。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反败为胜,取得胜利才是关键! 当然了,这兴许是一个奢望,但是梁乙埋决定尽力一试! 第二五七章扮猪吃虎 球场上,比赛仍在继续! 宋朝暂时以五比零的优势领先,出乎意料的情况顿时引起了的众人的关注。 冷门,绝对的大冷门! 比赛这东西,除了实力之外,气势与信心也很重要。 宋朝队员这会气势如虹,信心倍增,在场上更是如鱼得水,表现倍棒。 西夏在开场的最初阶段,完全被打蒙了。 在连失五分的情况下,醒悟过来,难免有些诧异,有些焦躁。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失利引起了国相梁乙埋的不满。 此时此刻,梁相国正站在球场边大声呼喊,让他的队员立即准备反攻,反败为胜。 青宜结鬼章见此情景,忍不住轻轻摇头。梁乙埋虽然贵为国相,但终究有些轻浮,至少在沉着冷静方面,比起林昭就差远了。 马球比赛,节奏和心态很重要,西夏方面的战术被人打乱,节奏已经乱了。这个时候,梁乙埋如此催促,太过急功近利,只会让队员更加着急,自乱阵脚。 果不其然,西夏队员听到梁乙埋的呼喊与呵斥,都大为着急,立即开始反攻。全让忘记了气定神闲,忘记了有节奏的组织反击。 他们之前自信能够胜利的基础是球技,自认为球技远在宋朝人之上,但是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所有的观众也都清楚地觉察到,这一场比赛,宋朝人的球技已经大幅度增加,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说夸张点,甚至不比吐蕃人差多少,而且这回精神面貌与积极性也都大有变化,拼抢给力了不少。以至于很多人都在暗自思咐,如果刚才宋朝人全力以赴,未必不是吐蕃人的对手。至少分数差距不会很大。那也是虽败犹荣。 不少明智之人已经看出来了,这是宋朝人的计策。 乔夫人连声赞叹道:“此子不凡啊,故意示弱,诱敌深入。让西夏人狂妄大意,然后在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难得他能沉得住气,上下数十人都能装扮了如此逼真。” “是啊。他几乎骗了所有人!”董毡心中有些汗颜,若非母亲提醒,自己可能也就上当了。 乔夫人续道:“千万要小心此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志,兵法谋略也高人一等。阿里骨与蔺逋比都多有不及。怕是只有青宜结鬼章能与之一较高下吧!”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吐蕃将领之中,兵法谋略方面,青宜结鬼章无疑是佼佼者。相对来说两个儿子都差一些了……董毡心中一动,母亲将阿里骨排列在前,这是什么心态? 乔夫人悠悠道:“你父王临终前,特意叮嘱过。虽然要与宋朝友好,但却也不能尽信宋人。他们的大军始终威胁着熙河,湟水……若是没了西夏,焉知宋朝会不会有所图谋。” “听说中原的皇帝最乐于开疆拓土……”乔夫人顿了顿,眼睛看着天空,道出这么一句,言下的担忧再清楚不过。 董毡深以为然,轻轻点头。 乔夫人却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小心此人,宋军若是西进,必选熟悉河湟的将领,你以为会是什么人?” 啊!董毡顿时为之一震,目光落到球场之上,紧紧地锁定在林昭身上。 “别看他年轻,来日方长。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乔夫人道:“青宜结鬼章不错,你且好好培养……” “是!”董毡明白母亲的意思,轻轻点头。 “还有……”乔夫人迟疑了一下,犹豫道:“河州是河湟之门户。必要……必要的时候,与瞎毡之间的恩怨但是可以先放一放……” 董毡有些震惊,没想到母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当年李立遵之女可没少让她受委屈,对于他们母子三人恨意最深的当属乔夫人。 可她现在竟然愿意放下此事,除了渐渐开看之外,恐怕更多是因为局势的压力。河湟吐蕃有这么危险吗?董毡的心里有些惊慌失措,不断拷问自己,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是!”许久之后,董毡才轻轻点头,想起瞎毡之子木征似乎是个人才。既然如此,什时候让青宜结鬼章去接触一下吧,想来年轻人之间更容易沟通! 赛场边,青宜结鬼章是最先察觉异样之人,欣赏好戏的同时,也暗暗心惊。心高气傲,却又谦逊温和的他,对这位林使臣多有赞赏,也很钦佩,同时潜意识里也将其当作是一个对手。 阿里骨则完全是处在震惊之中,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只是时间略微有点晚。原来这一切都是林昭的计谋,太可怕了! 他们都一致认为,林昭是个可怕的敌人。 乔夫人为什么要提点董毡?阿里骨在这一点上还有所远见的,抱有相似的看法。 不行,这个林昭不能久留,必要的时候…… 可是有之前的刺杀事件,再想要暗杀已经没有可能! 前车之鉴,阿里骨已经认可认识到一点,要是宋使臣真在死在河湟,对吐蕃绝对是百害而无利,所以他不会再做这等愚蠢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一时间,阿里骨毫无头绪。 当目光落到场中的宋朝队员身上时,阿里骨眼神之中多了些许恼恨,一种被欺骗的恼恨!那两千匹马似乎完全被林昭玩弄于鼓掌之上了! 折文芯上场比赛之后,阿里骨更加确定,林昭二人联手唱双簧,从自己受伤骗走,抑或是讹诈了两千匹战马! 阿里骨不会想到林昭与折文芯之间的复杂关系,更想不到的其中的一波三折。他压根就不会多想,认定了是个肆无忌惮的骗局,否则这个“辛文哲”怎么会代表宋朝比赛呢? 那么他的身份是?还有他们私下购买战马又是所为哪般? 阿里骨猜疑的同时,隐约似乎想到了办法! 球场下,众人思绪万千,球场上激烈的比赛还在继续。 折文芯调转马头,身子往前一探,击球杖飞快地划过一个弧线,角度更是绝妙。马球西夏队员的马腹之下飞了过去。 阿昌刚刚接球,三个西夏队员便围了上来,想要包夹。只可惜他们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马球已经划过一个精彩的轨迹,飞向了远处。 林昭一提缰绳,小白龙似乎完全明白主人的心思,强有力的后退一蹬,跃起很高。林昭猛地挥出击球杖,马球直入球门。 还别说,虽说时间短,但是经过折文芯手把手的教导,林昭的马球技术领悟,掌握的很快。再加上完美的战术和默契的配合,这会俨然是球场上的明星。 宋朝再入一球之后,比分变成了十一比三。西夏人经过许久的鏖战反击之后,仅仅攻入了三个球。 越是如此,西夏人仅存的耐性便被越发的消磨,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了,节奏也越发的开始慌乱。 宋朝队员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继续扩大比分。 小白龙穿梭在球场上,三个西夏队员想要包夹,可是马匹无论是速度与素质都比小白龙差远了。 在他们围拢之前,小白龙已经从缝隙中越过。 西夏队员见此状况,急忙去阻拦滚落在地的马球。不想被林昭抢先一步,击球杖划过,马球稳稳地松了出去,一名府州将士接球,在西夏人之间来了一个漂亮的凌空传球。折文芯抓住机会,空中闪过她英姿飒爽的身影,顷刻间再入一球。 比分继续扩大! 现场的欢呼声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场比赛已经沦为宋朝人单方面的表演。 梁乙埋坐不住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能坐的住! 到这会,已经有些恼羞成怒了! 他已经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被林昭给耍了!兴许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原来林昭从开始便是故意示弱,根本目的就是要扮猪吃虎。 故意惨败给吐蕃人,让所有人以为他们的实力弱小,让自己轻敌,小看他们。然后现在突然爆发,出其不意地反击,他做到了。 结果似乎完全在人家林昭的预料之中,西夏人措手不及,惨败! 宋朝竟然有如此马球高手?梁乙埋对此很是不解!此刻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 比赛才进行的一小半,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何况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这可是难得机会,赛场之上难免有意外的…… 梁乙埋看着赛场上英姿勃勃的林昭,恨意更加浓重了!于是乎走到赛场边,呼喊几声,貌似是在加油,可同时也是一种催促!外人所不知道的是,其中还暗示性十足! 如果这个时候,林昭受伤了,那么宋朝球队的战斗力和士气都将受到打击,反败为胜不是没有可能。 梁乙埋倒是好算计,只是如此一来,西夏队员们承受的压力越发的大了,变现的越发的急功近利。 可以说这会已经是输急眼了,越是想要追回比分,比分的差距却越来越大。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倒是相爷一再催促的事情更重要。 于是乎,几个西夏队员下意识地握紧了击球杖! 第二五八章居安思危 林昭刚刚控球,策马向前奔跑的时候,三个西夏人已经围了上来。 击球杖飞快地奔着马球去了,但是在落下去的一刹那,竟然改变了方向,向着小白龙的马蹄而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击球杖的目标竟然是林昭的大腿! 无耻! 西夏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全武行,搞出偷袭这等卑鄙举动,当真令人发指! 林昭急忙一提缰绳,神驹到底是神驹,小白龙很有灵性,后腿一蹬,纵身一跃,已经出了西夏人的攻击范围。 梁乙埋不由暗叫可惜! 出了攻击圈的林昭,目光落到赛场外的梁乙埋身上,眼神之中满戏谑与嘲讽,同时也有一种愤恨。 没想到梁乙埋竟然无耻到了这个程度!奈何刚才三个西夏队员包围着自己,观众的视线被挡住,两次偷袭根本没有证据,也无从指责。 只能尽可能地小心了,与折文芯二马错蹬的时候,嘱咐一句:“小心西夏人!” 折文芯刚才离开的近,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见林昭无奈之后才放心。对于西夏人这等卑鄙无耻的时做法同样深恶痛绝。 第一次的失败不仅没有让西夏人放弃,反而是变本加厉地进行攻击。 而且攻击的目标不止林昭一个,折文芯也成为目标之一。 随着幅度和次数增多,眼睛锐利的观众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青宜结鬼章顿时一惊,梁乙埋这是做什么?太嚣张了吧,同时也非常愚蠢。 林昭本来不想与之过分计较,以为只是西夏队员恼羞成怒的举动,但是渐渐发现这似乎有预谋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 于是乎当西夏求援再次冒犯的时候,林昭毫不客气,击球杖猛地挥出去。直接打在了西夏求援的膝盖之上。 林昭这两年一直跟随苏岸学武功,平日里一直勤加练习,虽然算不上高手。但也是身手敏捷,力量也不小。 这一击,西夏队员的膝盖直接碎裂了,痛呼者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适才的情景有目共睹,是西夏人无礼在前的。这算是咎由自取吧!根本没有人当回事,也没有人同情他们,也没有人责怪大宋林使臣。 尤其是吐蕃方面,从乔夫人、赞普董毡,再到青宜结鬼章全都视而不见,对梁乙埋的行为很是鄙夷。堂堂西夏国相也太让人失望了。倒是林昭,立即反击,可以说是当头一棒,大快人心。 梁乙埋的计划失败了,没想到一向以君子自居的宋朝人这么不礼貌,直接动起了手脚。根本想据理力争的,可是转念一想是自己理亏在前的。能说什么呢?所以一下子就没有了底气! 远处的青宜结鬼章见状不由连连摇头,梁乙埋你该庆幸才是,要是真伤到了宋使,今日少不得又是轩然大波! 西夏人的反击计划失败,比赛的结果也可想而知,最终以六比二十七惨败! 虽说是第三、四名的比赛,今日宋朝球队只不过取得了季军的成绩,但毫无疑问。这是最精彩的一场。 大宋使臣用智谋上演了一幕诱敌深入,扮猪吃虎,精彩纷呈的逆转。 当宋朝人获胜从赛场下来的时候,赢得满场喝彩!还有不说的赞赏与敬佩,尤其是宋使林昭,无疑是今日赛场上绝对的最佳球员。 “梁国相,胜败乃兵家常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切勿往心里去啊!”下场的时候,林昭不忘伤口上撒盐。故意恶心一下梁乙埋。 “哼!”梁乙埋一脸阴沉,这次在河湟吐蕃算是丢人到家了,这一切虽说有咎由自取的成分,但也都是败林昭所赐!心中的恼恨更加浓重,听到林这么说,当即笑道:“林使臣说得对,胜败乃兵家常事,球场上输了是小事,战场上输了才是大事!” 说完轻轻一笑,留下一个古怪的表情,不由让林昭心中一动,隐约还有些不安! 梁乙埋怎么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当即道:“林使臣舌灿莲花,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忘记,劝解一下贵国环庆路的将士,大顺城之败不算什么,兵家常事而已……” 林昭心里咯噔一下,大顺城发生何事?从梁乙埋的表情和话语里可以得知,似乎是战事失败了。 不是宋夏之间才刚刚停战吗?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对,当时李复圭和西夏在兰州、庆州一带对峙…… 对峙?林昭蓦地想此事,难不成爆发了冲突,最终开战了?还是失败了? 出使河湟,身在青唐城,相对来说有些消息闭塞! 林昭觉得很可能生了什么事,大获全胜之后的心情却多少受到一点影响,当即快步走开。 “怎么了?” 回到营地,折文芯明显察觉到林昭神情有异,沉声问道:“发生何事?” 林昭沉声道:“环庆路可能出事了,梁乙埋适才很得意!” “环庆路?”折文芯摇头道:“应该不至于,李复圭兵强马壮,又有种咏等人坐镇,西夏人该不敢轻易冒犯才是!” “兴许吧,不过看梁乙埋得意的样子,怕是有些不妙!”林昭轻叹一声!是兵强马壮,但是有李复圭这号人物在,单单是在牧场马匹上面的作为,便让人很不放心。 折文芯的面色一下子有点阴沉了! 林昭猛然想起来,从河湟回府州,必定要经过环庆路,如果那边出事了,那运送马匹的事情无疑就有些麻烦了…… “先别着急,现在只是他一面之词,我们先确认情况,然后再想办法!”林昭柔声安慰。 “嗯!”此事,着急也是无可奈何,折文芯轻轻点头,只得如此了! 不过如此一来,难免有些点归心似箭,想要快些离开! 对于林昭而言。此番出使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一个是茶马道,一个是为乔夫人贺寿,如今都已经完成。虽说没有完全阻止,吐蕃和西夏的联姻,但是一系列的举动之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的危害了! 换句话说,西夏赔上了一个公主。却并未获益多少! 其实仔细想想,河湟吐蕃的地理位置与基本国策已经确定,不可能与西夏结盟,有太深入的合作。 倒是宋朝,因为梁乙埋的莽撞的刺杀,多得了五万匹战马! 虽说平时还会有互市交换战马。但林昭想着,董毡肯定会在战马的数量上有一个总体的控制,不可能容许太多的战马流入宋朝。 说到底,西北三国局势,平衡很关键! 五年之内,能有个十万匹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到时候尽可能地多多益善吧。赶在与吐蕃关系恶化之前,尽量多获取马匹! 同时林昭想到了一件事,如果在不久的将来,宋朝和吐蕃之间必有一战,情报将会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未雨绸缪,便要从此刻开始! 回到汴京之后,定要及时向皇帝赵顼禀报此事,尽快付诸实施好了! 随后是吐蕃和回鹘之间的冠亚军争夺战。但是经过刚才的精彩之后,众人的期待已经不怎么高了,甚至有些意兴索然。 即便是回鹘人和吐蕃人确确实实奉上了精彩的马球比赛,也无济于事,球技怎比得上智谋出彩呢? 结果可想而知,吐蕃人最终夺得冠军,也算是送给乔夫人的寿礼。 比赛结束之后。便是宴会了! 林昭以计谋取胜,漂亮地赢了西夏人,一时间备受关注,同时也真正赢得了些许小邦国和部族的赞誉与钦佩。也许在此之前。他们是畏惧或者仰慕泱泱大宋,听说宋朝富足繁荣,但是军事上好像一直不怎样强盛。 草原民族,素来敬畏武力,崇拜强者,今日林昭的表现足矣让他们折服!甚至连回鹘的使臣都专门来找林昭聊天! 对此林昭自然是乐见其成,良言豪语地笼络。甘州回鹘,位居西夏和河湟吐蕃的背后,与宋朝之间一直有贡赐往来,还接受了宋朝的册封。好生笼络着,将来不管是与谁家发生冲突,都是大有用处的! 宴会之上,林昭向老寿星敬酒,乔夫人笑道:“林使臣果然年轻有为,今日为老妇送上了最精彩的贺礼!” “哪里,夫人谬赞了!”林昭笑呵呵地回应着,乔夫人那看和蔼慈祥的眼神,似乎有种穿透力,直入心扉,让人很不舒服。 林昭不由面色一紧,没想到这位老夫人不一般了,可谓是深藏不露啊! 董毡也笑道:“没想到林使臣兵法谋略,骑术身手都非同一般啊,中原多英才,果然如此!” “赞普谬赞了,昭在大宋只是微末之士,当不得赞普如此赞誉!”林昭轻轻一笑,很是客气! 董毡轻轻摇头,别谦虚啊!真要像说的,宋朝都是这般青年才俊,那还得了? 随后,林昭向董毡请辞,出使河湟已有半个多月,事情谈妥之后,自然也就该走了! “林使臣这么快就要走?”董毡似乎很是不舍,盛情挽留! 林昭笑道:“这段时间能得到赞普盛情款待,我等已经倍感荣幸。河湟好地方,本来确实想留些日子的。只是身负皇命,眼看就要入冬了,一旦风云动,朔风雨雪就该来了,道路之上可能多有不便,所以还是趁着天气好,早些动身,还请赞普见谅!” 这个理由确实很充足,已经到九月了,高原上的天气说变就变,林昭的担心完全是有道理的。 “再者!”林昭笑道:“早一日回到汴京,也好向皇帝陛下复命。也好让三省六部,以及各州县的官员们做准备。争取明年开春的时候,茶马道便开始运作!” 林昭一副为你着想的表情,董毡也不好反对什么,只得轻轻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林使臣就自便好了。欢迎再来河湟做客,还有代为向皇帝陛下,转达孤的问候!” “一定,一定!”林昭无不应允,随即灵机一动,说道:“赞普啊,此番我也带了些货物,要不趁着秋高气爽,先进行第一笔交易如何?想来如此,皇帝陛下一定会高兴的,大宋群臣倍受鼓舞,也会事半功倍对吗!” 一句话,现在就要战马! 林昭啊林昭,果然是步步为营,人家提出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想要拒绝都难!秋天,那可是马匹长膘,“丰收”的季节,根本无从推辞! 董毡无奈笑道:“那好,那就劳烦林使臣先带回去五千匹!” “多谢赞普!”林昭轻轻一笑,不说这五千匹马会不会让大宋君臣喜笑颜开,至少可以做个掩护,掩护折文芯运马回宋境。 到时候再想办法,和枢密院或者陕西路沟通,直接将马匹分配给西军各路,堂而皇之地运送马匹去府州。 折文芯作为获胜队员,也有出席宴会。听到林昭如此要求之后,心中已经猜想到大半。他处处为我谋划,这份恩情……折文芯感动不已,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林昭? 随后宴会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唯一不开心的恐怕就是梁乙埋和他的随从们了。 林昭告辞了,梁乙埋也要走了! 一来是是正事已经办的七七八八,二来也是无颜面继续留在河湟,这次可当真是丢脸。同时也是想尽快赶回去,毕竟西夏正在和宋朝在庆州作战。身为国相,自然需要赶回去主持大局,帮助他的姐姐梁太后稳定局势! 鉴于如此,董毡特意派人恭送两国使臣离开!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董毡让阿里骨去送梁乙埋;青宜结鬼章则负责礼送宋朝使团,也算是有迎有送,礼仪周全。 外人不知道的是,青宜结鬼章这一去,暂时就不回来了。将会留在东部,镇守河湟东大门! 梁乙埋得知阿里骨相送之后,心中一动,一直念叨着与这位“王子”沟通的,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董毡看着已经渐渐远去的宋夏两国使臣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久久难以平息,隐隐还有些不安! 今年河湟的秋天太温暖了,以至于很多吐蕃人已经忘记了朔风飞扬,冰天雪地的严寒! 第二五九章归途 熙宁三年的秋天,天气格外晴好,北方草原上依旧温暖舒适,尚未见到朔风霜雪。 河湟如此,燕山以北的辽国同样如此! 上京城外的草原上,秋草已经枯黄,草原上的风光却正美。黄澄澄的草原一眼看不到边,偶尔有河流或者湖泊,映照着碧蓝的天空,犹如美人的眸子一般,轻灵动人。 这个季节的草原无疑是最美的,同时也是狩猎的好时候。 辽主耶律洪基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何愿意老老实实待在上京城里,辜负了这美好时光呢?秋季捺钵狩猎肯定是少不了。 只是前年发生了萧胡睹之乱,险些酿成大祸,最近两年,辽国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稳定内部,耶律洪基也就不敢轻易长时间离开上京城。 到了这个秋天,实在按捺不住,只好勉强在距离上京百里的捺钵狩猎!如此即便是有什么大事,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保证京畿安危! 隆隆的马蹄声响,片刻之后,一行人回到了营地,一个少年当先而行,翻身从骏马上跳了下来。 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姿容俊美,服饰名贵,走起胡来虎虎生风,气势不凡。身后更是跟着许多人,众星捧月一般,态度十分恭敬。 这个少年正是辽国太子耶律浚,较之两年前在辽东,他长高了许多,身形容貌也都发生了些许变化。看起来更加的威武,更加的壮士,虽说还是有些稚气未脱,相比以前已经成熟稳重了许多。 已经越来越有一个太子的风度了,耶律浚在辽国的风评一直不错,耶律洪基每次外出,总是将其带在身边。 今日是他首次自己带队围猎,刚刚返回营地,父母和大臣们都等在营地门口。期待着他的归来。 “父皇,母后,我回来了!”耶律浚神采奕奕,一日的围猎下来,竟然没有一丁点的疲惫,显得活力无限。 “我儿,收获如何啊?”耶律洪基笑吟吟地看着儿子。沉声询问。 “父皇请看……”耶律浚一脸得意的笑容,往身后指了指。只见许多的辽国士兵上前,一件件的猎物被抬上来。獐、鹿、兔、禽什么的都很一般,其中最为抢眼的无疑是一头大黑熊。 一个男子上前道:“陛下,太子殿下今日围猎,收获颇丰。请陛下检视!”说话之人正是辽主第一宠臣耶律乙辛,适才就是他跟随耶律浚一起前去围猎的。 “不错,不错!”第一次围猎便有如此成绩,耶律洪基还是相当满意的,笑道:“酒肉已经备好了,进入庆功吧!” 一大群契丹人立即呼喊着,耶律浚如同一颗耀眼的明星被迎入大帐之中。 “陛下。太子勇武,围猎指挥得宜,兵法娴熟,将来定能带领我们大辽铁骑,踏平南朝!”辽国的将领、官员少不得要对太子爷一番奉承,马屁不断,有人冷不丁地说出了这么一句。或许在契丹人潜意识里,最大的梦想便是率兵南下。入侵宋朝。 “话是这么说,可南朝也不是好打的,当年圣宗皇帝与承天太后兵进澶州,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唉,此一时彼一时,我大辽兵强马壮不说。关键是宋朝人,越发的软弱。越发的不堪一击了!” “是啊!”耶律乙辛笑道:“有消息称,宋朝和西夏刚刚在西北起了冲突。西夏拿下了宋朝的大顺城,庆州大败,貌似宋朝和死了几个将领。” “怎么?梁乙埋姐弟两又不安分了?”耶律洪基沉声询问。先前全心全意向辽,前不久又接受宋朝的册封,现在又与宋朝反目。西夏人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变脸比变天都快! 耶律乙辛笑道:“兴许真是如此,凌结摩公主那边有消息称,梁乙埋亲自去了青唐城。送去了李秉常的妹妹,据说是要和吐蕃人联姻。” 虽说辽国和吐蕃并不直接接壤,但是辽国还是一直专心经营着与吐蕃人的关系。毕竟河湟吐蕃可以同时威胁到西夏和宋朝。与之交好,还是大有好处的。 本来是庆功的,结果话题却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国家大事。对此耶律浚没有任何疑问和反对,反而听的津津有味。 他现在的身份代入感与责任感已经越发的强烈,身为辽国太子,将来时要统领大陆东部最强大的国家。所以,从现在开始,这些事情他都要很认真地学,而且似乎学得还不错。 耶律浚沉声道:“西夏想要和吐蕃联姻,想必宋朝肯定不答应了!” “那是肯定,听说宋朝也派了个使臣去河湟!”耶律乙辛沉思道:“对了,就是前年来大辽的林昭,宋朝皇帝正是让此人前去出使吐蕃了。” 提到这个名字,众人都有印象。当年林昭在辽东,也算是表现精彩,萧胡睹之乱能够迅速平定,林昭还是有很大贡献的。何况人家最后还救了皇后与公主,说起来还是辽国的恩人。 “是他?”耶律浚记得,为了表示感谢,自己还送了一匹白马神驹给他。对林昭,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众人议论的同时,并未注意到,还有两个人听到“林昭”这个名字的时候很惊讶,神情变化很大! 一个就是小公主耶律特里,两年时间过去了,从小女孩变成了大女孩,不过依旧还是个小姑娘。 不过草原上的姑娘似乎都比较早熟,水灵灵的眼睛,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激动不已。两年前是他救了自己,还有那蹩脚的书法,却风采风流无限的句子,都让这位小姑娘特别看中…… 还有一个人,目光更加的炙热,那就是皇后萧观音。 听到林昭的名字,萧观音几乎是条件反射,四处瞧瞧。旋即才得知他远赴河湟,出使吐蕃去了。 但是这个名字一直回响在耳边,萦绕的心头,久久难以平复。 一段尘封的记忆,或者说一段无法忘却的美好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辽河边那个美妙的夜晚,篝火之旁,为了救他,纡尊降贵,香舌舐背为他疗伤。不想他迷迷糊糊的竟然趁人之危,然后就把自己…… 不过时候,萧观音并没有怪他。并非是出于颜面的缘故,隐约之间更有种满足,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 丈夫整日里只知道围猎,对她缺少关心,更加不懂内心丰富的感情。性情的才女不被人所理解,她很孤独。 在这个时候,林昭却能够理解她,并且给它开导与温暖。这让萧观音很享受,至于那不经意间的误会,春宵一刻,却在无意间带给了她真正的快乐。 那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永远都不能说出口。即便是平日里,萧观音也尽力将其屏蔽在生活之外。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重大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 关系到自己和族人的生死安慰,必须要慎重。平时她连想都不敢多想,毕竟彼此之间相差十岁,这段莫名的感情有些惊世骇俗,甚至是违背伦常,所以萧观音不敢多想。 可是当提起林昭名字的时候,那种按捺不住激动便会涌上心头,回忆更是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久久难以平息。 好在今日的焦点是耶律浚,也没有人想到皇后会有出轨行为,故而压根就没有人留意萧观音,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那边辽国君臣的讨论继续,耶律乙辛道:“兴许这次是个机会,可以适当做些南下的准备!” 耶律浚却不以为然道:“西夏和宋朝之间经常起冲突,这个也不奇怪,很平常!如果是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对我们兴许是个机会,但是现在,孤以为还是要观望才对!”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耶律浚说的有板有眼,颇有储君风范,诸多大臣都连连点头。 耶律浚续道:“何况现在是秋天,天气晴朗,等过几天入冬了,气候严寒。不管是宋人还是西夏人,谁能够撑下去?” 众人都赞许地看着他,太子爷分析的似乎很到位。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见解,还是听了别人的说法。 耶律乙辛顿时感觉有些脸上无光。本来在辽国是第一宠臣,很多事情都是自己说了算的。可惜随着太子耶律浚的长大,隐约已将威胁到他了。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耶律浚四处巡查,没少给他找麻烦。这种当众驳面子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耶律乙辛慢慢的心里开始有些不满! 而耶律浚少年心性,兴致勃勃,很多事情都不曾留意。萧观音似乎有所留意,临别的时候,林昭似乎告诉过他,要小心乙辛。但毕竟已经两年时间了,萧观音已然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对,所以切莫着急,先观望一下宋朝和西夏对阵的状况再说!”耶律洪基道:“毕竟两国是有盟约的,切勿轻易动武……” “是!”还是耶律洪基发话比较管用,大帐内顿时没了反对的声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河湟吐蕃青唐城,林昭带着宋朝使团,刚刚出城,向着东方前进,踏上了归途…… 第二六零章明察暗访? 归期至,辞别了吐蕃赞普,宋朝使团踏上归途。 在青唐城,压力不小,安全还受到威胁,林昭着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何况在河湟吐蕃的使命已经圆满完成,是时候该回汴京了。一来是尽快赶回汴京去向皇帝复命,同时家里还有许多人等待着自己。 但是几家欢喜家愁,有些人心里却有些淡淡的忧伤,比如说折文芯。 此番她的河湟执行一波三折,不过最后在林昭的帮助下,事情还是妥善解决了,按理说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是折七姑娘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原因无它,过了秦凤路或者环庆路,就要和林昭分别了。 折文芯当真有些舍不得! 从大散关一直到青唐城,千里通行的情谊。彼此之间有过怀疑,有过误解,有过暧昧,更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尤其是折文芯,林昭两次三番救她,冒险帮助他们折家,让他感动不已。 有太多的场景已经永远镌刻在她心里,比如河州夕阳下的树林里;比如青唐城中,刀光剑影的马车上;还有日前,吐蕃王宫的马球赛场上。与他同行是一种幸福,与他并肩而战是一种快乐。总之,只要有他在,世界便很美好! 而这所有的点点滴滴积累起来就是感动,是美好的回忆,更是一种永远的情愫。 要离开了,折文芯自然舍不得。经此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或许永远没有机会了吧! 想到这里,折文芯心中就怅然若失,满是忧伤! 只是身为一个女子,这些根本不能随便表露出来。更何况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何情况?甚至对他本人和家庭没有丝更深入,更完全的了解,芳心已经倾倒,世界就是如此奇妙。 身为女子。这种事情自然不能主动,故而一路上闷闷不乐,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她不知道,其实林昭的心里也有些别样的感觉。 也许在到达青唐城之前,林昭对折文芯更多的是怀疑,是提防。这是出于他使臣身份,必须要警惕的。 但是河州的那场刺杀和火灾,却意外发现折文芯是个女子。其实许多的感情往往是由误会,尤其是暧昧的尴尬开始的。 偶然的亲密接触让林昭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不过当时连林昭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在那漫天的火光下,直接道出心中的怀疑。折文芯泪流满面,委屈不已的时候。或许真的冤枉了她,林昭心中生出了一种歉疚。 再加上折文芯身上不同寻常的美,已经千里同行,不经意之间积累的点点滴滴,这种歉疚逐渐转化为一种关心,一种很特别的东西。 在青唐城分手的时候。林昭便有些不舍。直到阿昌来找到自己,说折文芯病倒的时候,林昭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紧张,关切之情油然而生。 或许是因为现代人的思维,对于礼教大防不很在乎,和折文芯之间的关系越发的亲密。尤其是遭遇刺杀的长街血战,某些情愫在不经意间发酵。继而升华! 之后,林昭不惜与阿里骨做交易,帮助折文芯。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保全府州折家世代忠良吗?折文芯本身有多少分量,林昭也说不清楚。 少男少女心中都生出了别样的情愫,只是都有些懵懵懂懂的,碍于身份和一些很现实的原因,都不曾表露出来。 也许继续这样下去。一桩良缘将会就此阴差阳错! 天可怜见,冥冥之中总有些巧合的机缘,促成美事! 青宜结鬼章将宋朝使团送到边境就折返了,肩负着镇守河湟东大门的责任。 宋朝使团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五千匹战马。苏南党征已经通过特别的手段。将另外两千匹马送到了陇右四不管的区域,已经由折文芯派人接手。 因为这次携带大量马匹,再通过河州就有些不合适了。所以明知道环庆路在打仗,也不得不偏北而行。同时也是为了照顾折文芯,方便她运送马匹。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使团还是尽可能地贴着秦凤路行走,相对安全一些。 原以为到了这里便会分别,却没想到一道圣旨早已等候在此。 在秦凤路某处扎营休息的时候,苏岸带着一个人走进了林昭的营帐。 “公子,此乃皇城司勾押官,从汴京而来。”苏岸及时向他介绍了来人身份。 林昭不禁有些诧异,皇城司的人从汴京来找自己做什么? “哦?可是官家有什么旨意?”林昭想着这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果不其然,皇城司勾押官奉上了密封的圣旨,说道:“官家密旨,请林郎中过目!” 林昭接过,验过封印之后,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制曰”二字。由此可见,这是皇帝赵顼亲笔所书的圣旨,林昭的表情顿时凝重了几分。 看完之后,更是惊讶,没想到,皇帝竟然是让他去庆州,去调查李复圭一案! 在此之前,这位李知州的大名可以说如雷贯耳了。心中虽然恼怒他的一些做法,但是一直没想到,自己与李复圭之间会有什么交集或者联系。 可现实似乎开了一个玩笑,竟然让他去庆州查案,去查李复圭。 圣旨中有写道:此事关乎西北边陲安定,关于将士名节,臣民瞩目,东阳须当尽力,务必使庆州案水落石出。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此案关乎到李复圭和种咏,都是大宋朝数一数二的名将。现如今出了这种尴尬的事情,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以正视听,昭告天下是不行的。当然了,调查也必须要慎之又慎。 赵顼给出的理由是:东阳擅长刑狱侦缉之道,胆大心细,汝往庆州,朕心甚安! 只是如此吗? 密旨最后还交代,皇城司的信使会向其交代案情。 听过叙述之后,林昭便猜到个大概,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赵顼之所以让自己去,是有原因的,某种程度上,还真没有几个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 作为皇帝,按理说赵顼需要一碗水端平,需要的是忠诚效忠国家的将领。 但是这件事有其特殊性,李复圭这边关乎到了王安石,两人关系亲厚,人尽皆知。最为重要的是,王安石已经开口力挺李复圭。 而另外一边,种咏的职位不高,但他毕竟是种世衡的四子,代表着青涧城种家,享誉百年的大宋名将世家。可以说是战功赫赫,在大宋朝那是有目共睹的,最重要的是在西军之中影响甚高。 一旦处理不好,必然将会有一方受影响。赵顼不希望为自己驻守边疆的将领寒心,也不希望肱骨之臣的王安石受到牵连。 那么调查的方式和人选就至关重要。调查之人可以根据情况,灵活处理,同时也可以权衡利弊,进行协调。 首先这个人必须得机灵,能力强,林昭绝对符合。 其次,这个人要忠诚,要公正,有正义感,赵顼完全相信林昭。 在此基础上,能够照顾着点王相公更加完美。 赵顼想着,林昭与王安石亲厚了那么长时,又是个性情中人,想必会念着点王安石的好。必要的时候能够给点帮助,虽说现在关系有裂痕,但赵顼相信林昭会这么做的。 青苗法一事之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林昭与王相公政见不合,关系不睦。那么派他前去,外人自然不能有任何异议,也不会落人口实。 加之林昭刚好出使河湟吐蕃归来,距离庆州的距离很近,顺道前往很是方便。 如此,可以说是最完美的安排。 赵顼如意算盘倒是精明,林昭却不由苦笑,官家这是给他出难题啊! 庆州的案子影响肯定不小,而且涉及到军方,调查需要格外慎重,麻烦不说。官家期待的这个平衡,很难把握。 “林郎中!”皇城司的使者道:“官家有交代,圣旨你收着,至于是明察还是暗访,由你自己做主。必要的时候,可以公布圣旨,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提点陕西四路刑狱,全权处理环庆案。” 大理寺少卿,不小的官职了,对于林昭这个年纪而言,绝对是高官。关键是后面那句话,提点陕西四路刑狱,无疑是掌握了大宋西北最高的司法权力,权力之大,甚至超过了后世明清时期的八府巡按。 权力虽然大,但林昭知道,这些都是虚言,最重要的职责还是调查庆州案件。 “官家吩咐了,让林郎中务必尽快,朝中为此争执不休,官家希望早日尘埃落定。”皇城司勾押官及时转达了皇帝赵顼的期望。 对此林昭完全明白!眼下在大宋朝,只要是与王安石有关的事情,必然会引起波澜。何况此事还参杂了西北战事,诸多名将,就更加干系重大了。朝中的老头子中争论不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身上的压力就大了好多。 皇城司勾押官沉声道:“林郎中,官家有旨意,属下以及使团的五百禁军将士都归你调遣,如何安排请你决断!” 所谓决断,区别就在于究竟是明察还是暗访? 林昭不禁有些为难,到底该怎么办呢? 环庆路这潭水可深着呢,轻易涉足说不定还会将自己陷进去,一时间林昭有些为难。只是淡淡道:“你切先去休息,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第二六一章防患于未然 秋日的暖阳下,一匹枣红色的马,四蹄飞快翻动,奔上了一座高岗。 远方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偶尔有几片树林,树叶已经枯黄,掉落了大半,只待秋风吹过,便会彻底消失在原野上。偶尔有几只野兔跑过,空中更有雄鹰展翅飞过。 林昭站在高处,喘了口气,急速奔跑之后,马匹也有些疲惫。 “到底不如小白龙啊!”林昭抚摸着坐骑的鬃毛,轻声感叹。 接到皇帝赵顼的命令,林昭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以暗访为主,赶赴庆州暗中调查! 毕竟事关重大,若是大张旗鼓前往,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至少会被各方关注,行动将会处处受到限制,吃力不讨好。 为避免出现如此尴尬,同时获得必要的信息,长远打算,林昭决定还是低调前往进行暗访。 既然是暗访,自然就要做的有模有样才行! 于是乎,林昭单独离开了使团,单枪匹马,轻装简行,悄然离开。 至于使团,除了运送马匹和回汴京复命的人之外,余下之人成为刑部郎中林昭的特旨护卫。 而今大张旗鼓地改换门庭,掉头往北,向环庆路赶去。而林使臣也很不巧在近几日偶感风寒,由骑马变成了乘坐马车。当然了,他的那匹神驹小白龙则一直跟随在侧,否则谁都知道,林郎中消失了。 平日里,也只有苏岸校尉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信能见到林昭。没有人知道,林郎中此时已经离开了队伍。神驹的小白龙太过惹眼,所以林昭将其留下,自己骑着一匹枣红马北上。这是从吐蕃带回来的何曲马,虽不如小白龙神骏,却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林昭单独走了,使团则大张旗鼓公开身份,公然北上。 与此同时。消息也正式公布! 皇帝赵顼圣旨,礼部郎中林昭改任大理寺少卿,提点陕西路刑狱,负责调查争议不断的庆州案。 本来陕西路宣抚使韩绛已经在调查了,但是行动迟缓,没有进展,皇帝另派他人也在情理之中。 林昭虽然年轻。职位也不高,即便是官居大理寺少卿,在大人物眼里也不值一提。比之韩绛更是差远了,但是韩绛一点也不敢轻视林昭,而今反而要以一个副手的角色加以配合,且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圣命难违。无可奈何啊!韩绛同时也庆幸,如此也可以抽身退步,避开庆州的烂泥潭。他家兄弟三个,与王安石的关系也颇为复杂。 王安石是他兄弟韩维推荐给皇帝赵顼的,正是因此,王安石才能回汴京,任翰林。拜宰相。本来彼此之间关系不错,但是时间长了,却因为熙宁新法逐渐产生分歧,韩绛本来在枢密院,为了避免与王安石的直接冲突,故而来了陕西路。 说实话,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牵涉到了李复圭。继而牵涉到了王安石。听到消息的第一刻,韩绛有些为难了。 另外一边又是西军中的名将世家,如果得罪了,以后在陕西路就没法混了。韩绛是左右为难,唯恐避之不及。 而今林昭接手此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韩绛没有任何意见。反而是乐见其成。如果林昭有需要,他不介意提供协助,全力配合! 林昭果然也不客气,立即来了封信函。称从吐蕃运送回来五千匹战马。为图方便起见,直接分配到西北个州县,请他与枢密院商议。 这是找韩绛绝对是找对人了,韩绛可是曾经的枢密副使,陕西路宣抚使的权力也很大,办这件事情自然很方便。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折文芯兴奋不已,也感动不已。 林昭这是想尽一切办法在帮助自己啊!只要有陕西路宣抚使的帮助,两千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送去府州。他为了自己做的实在是太多了,折文芯决定去见见林昭,一来是表示感谢,二来也算是道别! 兴许此后再无相见,留下一个美好的话别,也能值得人回味!折文芯此刻完全是抱着这样一个心态。 没想到,当他到来的时候,却被告知,林郎中生病了,不见外客。 他生病了?折文芯最初的时候倒是没多想,反而觉得更应该探视林昭了。 只是任她如何求情,侍卫们就是不给他这个机会。到最后,甚至是苏岸亲自出面劝阻,原则就是一个,不让她见到林昭。 折文芯何许人也?可是以聪慧著称的。使团现在正在朝环庆路前进,圣旨已经公布,林昭提点刑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失踪,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庆州,他一定是去了庆州! 突然之间,折文芯心中有个强烈的冲动,想要跟随到庆州去,即便是要走,也应该与他告别才是。 于是乎,在一瞬间,折文芯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阿昌,你注意和苏校尉保持联系,战马的输送已经没有多少问题,见机行事就是了!”折文芯找来自己的扈从,仔细叮嘱一番。 “七郎,那你呢?”阿昌听着折文芯的吩咐,像是在交待事情一般,难免有些迟疑。 “我要出趟门!”折文芯直言不讳道:“先去趟环庆路,然后会直接回府州的。” “去环庆路?可是因为李复圭的事情?”阿昌大概猜测着折文芯的目的,单枪匹马也忒有勇气了。 “不完全是!”折文芯道:“你也知道,这次李复圭可是没少给我们找麻烦。如果能够惩戒一番自然是最好不过。林昭最近避而不见人,我想他可能已经离开了队伍,去了庆州。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想跟着过去看看!同时也好当面表示感谢!” “哦!”阿昌恍然大悟,哪里只是报仇,发泄心中的不满这么简单。七郎存了什么心思他大概能猜到。 “七郎,只是回去之后该如何向大郎交待呢?”阿昌现在唯一担心这个。 “告诉大兄,这次我想在外面玩玩,全当我任性一回好了!”折文芯鼓起勇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可见内心之中是相当的坚定。 阿昌已经全明白了,七姑娘这是情根深种了。一颗心已经全扑到了林昭身上!说起来倒是一件好事,只是他们之间结果如何?这谁也说不好! 不过难得七姑娘这么投入,她说的也对,人生终究要有那么一两次任性才是。既然她想去,就让她去好了!折家不仅仅只有男儿血性。女子也都是巾帼不让须眉,说一不二的主! “好的,那你万事小心!” “嗯!” 看着折文芯离去的背影,阿昌轻叹一声,而今只能祝福他们了!只是两人一前一后,都是孤身前去庆州。安全难免让人有些担心。 没有人小看林昭这句话绝对是对的,虽说林昭职位低,但是也不看看他的履历,想想他过去都干了什么;死在他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辽国萧胡睹是什么人?精心设计的使臣遇害案,意欲挑起宋辽两国的战争,最终却因为林昭而消弭于无形之中。最后在辽东发起叛乱,某种程度上。最终失败还是与林昭有很大关系。 大宋朝以硬汉形著称的唐相公,一生“骂”死人无数,最后却被林昭活活“气死”了。 在杭州的两位皇室成员,一个谋划多年,根基颇深的太祖之孙。一个当今皇帝的亲叔叔,结果还不是照样被林昭拉下马了。一个惨死,一个被幽禁,悲剧的下场。在整个大宋朝都让人不寒而栗。 关于青苗法,人家还敢于直接和王相公叫板,这份底气和勇气绝对不是一般人有的。 当然了,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次在河湟吐蕃,更是让西夏国相梁乙埋连续吃瘪! 近几年来,大宋朝的一些重大事件,都会隐约看到林郎中的身影。 林昭。无意间在大宋朝已经闯出了莫大的名声。 甚至有人说了,林昭无疑就是大宋高官的克星,有的人在无意间已经把他当作是瘟神,尽可能地避而远之。 这次庆州李复圭或者种咏。会不会重蹈覆辙呢?到底是会倒霉?众人拭目以待! 当然了,些许事情还要是要防患于未然了。尤其是多多少少,牵连其中的人物,就更需要小心翼翼了,如果能做点什么,肯定会及时动手的。 汴京城里,吕惠卿忙碌了一天之后,主动约王雱出来饮酒。 一座酒楼上,清雅的房间里,吕惠卿把酒笑道:“听说过官家派了林昭去庆州!” 尽管王雱一再说了,不醉不归,只谈风月。但吕惠卿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心,提起此事。 果然,王雱的脸色有些淡淡的不自然了,本来有苍白的脸庞,这会更显得苍白,没有几分血色。似乎整个人都虚弱无力,这厮的身体当真不怎么样。 “是啊,从吐蕃直接去了庆州!”消息已经公开,何况他们都是皇帝近臣,有些事情自然能先一步得知。 吕惠卿沉声道:“只怕审言将军有麻烦了!” 李复圭,表字审言! 这也是王雱所担心的事情,王安石在军中并没有多少根基,李复圭是很难得的支持。不仅可以支持王安石稳固地位,同时也有利于将来宏图大志的实现。却不想陷入了这样的事情之中。 西北的事情真相如何,谁也断定不了,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只能是众说纷纭。按照王雱最初的意思,还是暂时处于观望态度,如果李复圭真的有问题,那就只要壮士断腕了。 但是老爹王安石素来以执拗出名,也不知道是李复圭平日里表现的太谦和,蒙蔽的王安石?还是出于什么政治目的,王安石在最初的时候,便直接开口力挺李复圭。 如此一来,算是将自己与李复圭彻底绑在了一起,成为绝对的利益共同体,谁也离不开谁了! 王雱很无奈! 没办法!谁让老爹太信任李复圭呢?老爹做出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何况现在已经为时已晚。 如果是一般人,只能祈祷李复圭是清白的,会安然无恙。 但是王雱就不同了,在他眼里,不指望李复圭完全没有问题。而是即便有,也不能让他有问题,这才是事情的关键,这才是当务之急。 所有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必须要防患于未然了! 王雱道:“没想到官家这么看得起他!”说完之后,留下一个戏谑的表情。林昭突然前往庆州查案,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多少也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是啊,现在越来越多的大事都在交给他做,官家似乎把他当心腹一样看待。”吕惠卿说着说着,话锋一转道:“不过这等忘恩负义的东西,只怕官家早晚会摒弃它的。” 80電釨書 Www.tXT⑧零.ξá 说者有心,听者自然也就有意了,王雱如何听不出话中意味,顿时默然不语!曾几何时,他也曾经将林昭因为自家父子的心腹,可惜啊!时过境迁了! 吕惠卿岂肯放过如此好机会,当即道:“不过多少应该会念点旧情吧,这家伙远赴庆州,李复圭将军那边要是有什么事情,想必看在王相公的面子上,他也应该帮忙才对!” “他……”按理说是这样,但是王雱始终有点不放心了,林昭愿意给自家这个面子吗? “官家之所以派他前往,想必这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吕惠卿久在中枢,所以多少能揣摩到一点皇帝的意思,做出相对合理的推测。 王雱的心里却略微有点不舒服,皇帝赵顼派林昭前往,除了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外。想必就是看准了他与自家关系不睦,说到底皇帝还是对他们王家有些不放心,有所猜疑和忌惮。 吕惠卿笑道:“元泽,切莫多想,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通知李复圭将军。你也知道,林昭是个鬼精灵,一旦到了庆州,想必会有不少麻烦了。李将军万一……到时候要是措手不及,只怕会出大问题的,防患于未然啊!” “对!”王雱沉默了许久,点头道:“没错,防患于未然!” 第二六二章庆州李复圭 吕惠卿一直记着弟弟之死的仇恨,也一直想要置林昭于死地。 只可惜他每次想办法,要么是动错了脑筋,要么就是运气不好! 第一次是想要利用皇帝赵顼,结果却反而因此逐渐失宠,好不危险。最近一次,不惜冒着里通外国的罪名,偷偷将消息泄露给河州的瞎毡父子,想要借吐蕃人之手除掉林昭。 可人家河州的公子木征不傻,才不会做出那等愚蠢的事情! 结果人家林昭安然无恙过境,他就是无可奈何! 不过吕惠卿是那种不气馁,不放弃的人,再接再厉也要达成目的。 所以当林昭从河湟吐蕃返回,前去庆州,着手调查李复圭案之后,吕惠卿马上就动了心思。 庆州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好说! 说实话,吕惠卿本人对李复圭并不是很看好。可是王相公就是那么执拗,义无反顾地表示支持。 如此一来,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某种程度上,是很不理智的行为,王雱肯定会着急的,这点毋庸置疑! 对他而言,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即便是恩师的公子,也完全是可以利用的。在吕惠卿的哲学里,没有什么是不可利用的,甚至是恩师王安石,也完全可以成为踩在脚下的垫脚石。 当然了,借刀杀人这种事情,王雱未必看不出来。只是看出来又能如何呢?毕竟这是王雱此刻最大的需求,即便不想也得照做! 此事绝对不只是利用王雱那么简单,而是要通过王雱去利用庆州的那一位。 “林昭现在已经在去庆州的路上了吧?”王雱轻声询问。 “不错!” 王雱轻轻点头:“那就好,想必李知州会有充足的时间做应对!” 吕惠卿立即正色道:“元泽,可不敢这么想,林昭的为人你也知道。他办事个可是个鬼精灵,能这般行动迟缓,大张旗鼓地进入庆州吗?” “你是说?”王雱也是蓦地一惊,他们对林昭多少有些了解。马上就反应过来。 “是的,很有可能会悄然进入庆州,暗中调查!”吕惠卿想起临走时,三弟吕和卿特意叮嘱。说也来巧,为了报仇,吕和卿对林昭可是多有研究,这种可能便是他率先想到的。 王雱沉声道:“那他可能是乔装打扮。进入庆州了?” “不见得!”吕惠卿摇头道:“庆州有几个人认识他?他只需要单枪匹马入城,谁能认出他来?” “说的也是!”兴许是生病了,抑或是当局者迷的缘故,王雱今日的思维似乎有些迟钝。轻轻点头道:“说的不错,我会立即通知李复圭将军的!” “嗯,如此便可相安无事了!”吕惠卿脸上已经浮现出一缕得意的冷笑!心中暗道:林昭。你且等着吧,西北苦寒之地,很可能是有去无回啊! 西北,庆州! 这里是环庆路的首府所在,城池高大,城内的人口和房舍规模也不小。 只是街道之上并不繁荣,相对有些冷清!没办法。这里刚刚发生过战事。对于生活在边疆的百姓而言,只需要安全平稳的日子就是了,可惜他们依旧没有福气得到。 大顺城已经失守了,西夏的兵锋直指庆州,已经劫掠了城外好多村庄。庆州的情况可以说是一团糟糕,好在还有高墙城池可以坚守。不过到处是一片肃杀与萧条,没有多少生机。 城池内外,现在最多的便是士兵了!各处要道都把守的很小心。时刻防备着西夏的人偷袭,可以说是枕戈待旦。 可是西夏人的身影并未出现,以至于值夜的将士们都疲惫不已。 庆州州衙,门口有大量的士兵驻守,气氛非常凝重。这里已经不只是庆州的地方官府,同时也是环庆路战事,最前线的指挥所。 庆州知州李复圭就在这里。同时因为他的身份与职责,现在无疑是环庆路的最高军事统帅。 “禀将军,西夏暂时驻军大顺城,没有继续前进的意思!”大堂上有人禀报一声。一个看似文静,却又有几分威武的,眼神中隐约似乎有些阴险的男子转过来,从袍服上看,正是环庆路的李复圭将军无疑的。 李复圭听到消息,总算是松了一口。最近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内忧外患,情况相当的恶劣! 西夏人若是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全面进攻庆州,那么自己的压力可当真是不小了。好在西夏人给面子,其实可能也是有所忌惮。毕竟把宋朝彻底惹毛了,后果会非常严重了。 所以,想必这个时候,西夏人也是处在一种很纠结的状况。梁太后他们肯定还在权衡利弊! 外患的事情是暂时可以放下了,但是内忧…… 唉,想想李复圭便有些着急! 大手一挥,报讯的亲兵便离开了,一个中年文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陈先生,好在西夏人止步了!” 这个中年文士看起来给人一种深沉的感觉,眼神深邃,同时看起来也颇为睿智。李复圭对此人好像很是恭敬客气,看样子似乎是他的谋士! 果然,这位陈先生开口了,摇头道:“将军,未必是好事!西夏人停了下来,那么所有人的目光便都会停下来,转向内部的,转向牢里面的那一位!” “唉,早知道当初一刀杀了就是了,若非先生劝阻……现在已经一了百了了。”李复圭似乎有点淡淡的埋怨。 陈先生无奈摇头道:“不可,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西夏人真的趁机入侵。朝廷有用得着种家的时候,必定会将军不利的!” “好吧!”李复圭算是默然。说实话,即便是他背后有王相公的支持,却也不敢随便得罪清涧城种家。 “那现在怎么办?留着他始终是个祸患!”李复圭现在无疑最担心这个问题。念及于此,隐约还是有点后悔。 陈先生道:“朝廷不是已经派人来调查了吗?”说话间,这位先生倒是气定神闲,颇有几分谋士的样子。 “是啊,听说来的是个年轻人,大理寺少卿林昭!”李复圭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陌生! 陈先生本来正要开口提醒,不想有人来报:“汴京急信!” 第二六三章身后的眼睛 汴京急信? 李复圭与陈先生神情略微一滞,显然都有些许惊讶,同时也都有凝重。这个时候,他们最为关心的无疑就是汴京的局势,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心境肉跳。 急忙拆开信件,王雱那飘逸的字体跃然其上!李复圭一目十行浏览之后,随即便递给了身边的陈先生。 “将军,就连元泽公子也说了,必须要小心这个林昭!”陈先生道:“你想想,官家没有派韩绛,而是派他前来,就足以证明此人非同一般。” 陈先生,本名陈桥,五十六岁,环州人,文采风流,谋略不错。李复圭发现此人之后,便一直带在身边,引为心腹,现在是他最为倚重的谋士。 也许,陈桥先生的话可以不以为然,但是王雱千里迢迢的提醒,就让他不得不慎重了。王雱的才能,以及恃才傲物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一个能让王雱如此在意,如此忌惮的人物,必然不可小觑。 陈桥先生续道:“元泽公子也列举了此前林昭在汴京和杭州的事迹,可都是轰轰烈烈,不同凡响,而且他刚刚出使河湟吐蕃回来。能够和董毡、梁乙埋这些人周旋,将军以为会是个一般人吗?” 王雱担心李复圭过于自大,特意列举了林昭过往的光荣事迹,没想到当真起到了一些作用。 李复圭的表情越发有些凝重了,看来这个林昭真是不可小觑啊! “先生,那现在……”李复圭这会脑子里一团乱麻,似乎突然间没了主意。 陈桥先生道:“将军,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既然已经走漏了风声,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今只能让朝廷认定,正大光明地杀了种咏。想必种谔他们也不能为难将军。” “话是这么说,可是怎么才能办到呢?”李复圭没好气道:“元泽的书信上可是说了,这个林昭可鬼着呢!而且元泽还说了,此子经常不走寻常路,虽说队伍还在数百里之外,但是他本人可能已经进了庆州城了!” “可元泽公子也说了,此人重情义。之前与王相公关系匪浅,难道他就不念一点旧情吗?”陈先生迟疑了依稀啊,说道:“何况,庆州现在是在将军你的手中,很多事情……” “对,庆州。整个环庆路还在我的掌握之中,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事情自然就是我说了算。”李复圭的表情稍微淡定了几分,顿时觉得,林昭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应付。 陈桥先生道:“既然元泽公子说,林少卿有可能已经进入庆州,那我们就不得不防。最近一段时间可是要盯紧一些。” “没错,我会立即派人出去的。”对此,虽说他是庆州的无冕之王,可在杭州有一位货真价实的王爷因林昭而落马,还是谨慎些好。 许久,李复圭又叹息一声,说道:“都是折家惹的祸啊,要不是他们闹腾的那么厉害……”言辞之间似乎多有不满。 陈桥不禁苦笑。将军还真是不客气啊!要不是你在牧场上动了心思,至于如何吗? 几乎截留了所有的马匹,人家府州折家能不着急吗?人家没有直接禀报枢密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想让人家怎么样?想些听我的劝谏,别在乎那点钱财,何至于此? 陈桥差点没直接说出口,李复圭落到这个地步。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或许是因为家世比较好,又有后台的缘故,李复圭很强势,似乎还有刚愎自用。一句话。这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凡事总是以自己为出发点,不考虑自己的错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不过他终归还是有忌惮的,也害怕事情败露,故而想要…… 李复圭长叹道:“唉,原想着一俊遮百丑的,没想到……” “事已至此,将军就不要介怀了!”陈桥先生也很无奈,庆州守军这几年的战斗力下降的很快,大顺城之败是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恶果已经造成,而今说什么都晚了,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 不过李复圭倒是提醒了他,陈桥沉声道:“将军,不过有一点要注意,牧场的事情可要处置妥当。此番朝廷调查,难免会涉及这方面,若是被那个林少卿嗅出了什么味道,可就不好了。”战败的事情重要,这件事同样不可忽视,无论哪一项曝光出来,李复圭都难逃罪责。 “没错,这件事交给你去打理,该遮掩的地方都要注意!” 他不会想到,林少卿早在前往河湟吐蕃的路上便已经发现了异常。之后又从折文心口中得知他的种种行径。更不知道,林少卿这会已经来到庆州外围,开始亲自求证此事。 林昭确实已经到了庆州附近,却没有轻易进城。 庆州是李复圭的地盘,在没有了解相关情况的时候,着实不敢轻易冒险。李复圭因此洋洋得意,林少卿同样意识到这一点。 何况调查此事,核心不在庆州城,而是在于外围的一些调查,尤其是宋军和西夏交战的地方。 到底是李复圭还是种咏有问题?只需要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场仗到底是怎么输的? 李复圭一口咬定是种咏等人违其节制,另外有消息称,是因为李复圭轻敌冒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而是在城外调查最方便,最为直接。 林昭首先要调查的是两点,一个是这场战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到底是西夏人挑衅侵犯?还是宋军轻敌冒进? 同时,林昭也想要对环庆路的边军状况,以及防御西夏的形势作出一个全面的了解,这是皇帝赵顼在圣旨之中提到的,其中就包括了陕西路牧场和饲养马匹的情况。 由此可见,赵顼已经对西北牧马之事留心了。到底是之前便起疑了,还是有人及时向汴京报告了消息,林昭并不知道,总之,此事他不敢怠慢。他也不知道,皇帝赵顼此举也是在为将来的收复西北,统一大业做准备。 环庆路处于陇右的边缘地区,这里也是草原与农耕区的结合地带。 因为处于和西夏对阵的边疆地区,受到的破坏与影响很大,所以农耕并不怎么发达,人口相对也不是很多。加之,陇右自古以来就是产马之地,出产宋朝最为缺乏的战马,所以主要是牧场为主。这也是自太祖开国以来,宋朝为什么始终不愿意放弃陇右的缘故。 可是此刻,林昭所看到的,是大量秋收之后的土地。还有不少的秸秆散落在田地里。 目前看起来倒是一片欣欣向荣,但是一场秋风之后呢?西北的生态很脆弱,大量的土地被开垦根本没有好处。汴京附近,黄河年年泛滥,根源便是在这里。 而且庆州越是富饶,就越是会吸引西夏人的垂涎和劫掠。最为关键的是,饲养马匹的数量和质量都在大幅度下降,对大宋朝的边疆造成的威胁不言而喻! 李复圭这是本末倒置,轻重不分啊! 不管这事是不是李复圭主使的,这些事情发生在他的治下,他却视而不见,至少不作为是肯定的。 如此一来,林昭对折文芯的话又多了几分信任。同时,心中对李复圭的怀疑也增加的几分。 随后,林昭往附近的一座城镇赶去,一个人独自外出,生活便得自理了。想想以前在使团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日子当真不错。 一边怀念往日的好日子,便策马朝城镇走去,在这里兴许能够打探到些许消息。 走着走着,林昭察觉到有些异样,隐约之间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漫上心头,在庆州突然被人跟踪了,这是什么情况? 要知道,林昭可是单枪匹马来的,来庆州又是身负重任。此番前来,会有什么波澜汹涌也是可以预见的。是以突然被人跟踪,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莫非是自己的行踪泄露了?是李复圭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一瞬间许多的念头浮上心头,林昭不由自主地凝重了几分。 当即策马加快速度,朝着城镇奔了个过去。 想着进入城镇之后,借助着房屋和人流的掩护,肯定能够安然逃出去的。 进入城镇林昭才知道,此地名叫南河镇,是什么来历并不知道,反正四周并没有河流,名字听起来,让人感觉有点怪怪的。 林昭直接来到一处客店,毕竟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总是吃干粮喝凉水总不是个办法。 刚刚到门口,立即就有客店的伙计迎上来。 西北之地,客店都十分简单,无论是规模,还是房舍的精致程度都远不及中原。毕竟是边境地区,客店主要可都是招待南来北往,东去西来的商旅。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宋夏之间的战争,环庆路一带,商旅们都避之不及,客店的生意十分冷清。是以,当林昭到了的时候,客店的伙计相当的热情,兴冲冲地便迎了上来。 林昭刚刚想要将枣红马交个伙计照料的时候,猛地地神情一动,随即停住了脚步,身后的眼睛越发的靠近了…… 第二六四章见义勇为好青年 伙计本来要迎林昭到店中的雅座的,却不想这位看着很斯文的年轻人却在门口落座。 林昭发觉背后的异样之后,便停了下来,坐在了外面,枣红马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如此既可以清晰地观察情况,一旦有什么异常,也可以第一时间抢过去骑马逃生。 林昭倒是真想会一会,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后面跟着自己。难不成刚刚踏入庆州地界,李复圭就发现了,还要置自己与死地?即便是心里有鬼,李复圭也不至于这么冲动,这么嚣张吧? 所以,林昭并不相信身后的尾巴是李复圭的人。与此同时,也就更加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 西北的客店简单,饭食也比较简单,林昭随便要了点羊肉,以及些许面饼。出门在外,多少还是得将就着点。 当林昭正一口一口咬面饼的时候,一行人出现在了门口。伙计顿时兴奋不已,今日是什么风向?生意火热了许多有木有?不过今日的客人都比较古怪,店中的厅堂不坐,全都在坐在了外面的日头底下。 虽说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可是秋风已经有冷意了,这些人雅兴都这么好? 林昭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了,从这些人的服装打扮上判断,并不是什么文雅之士。一路的风尘仆仆,膀大腰圆,看样子都是靠力气吃饭的人。 自从他们落座之后,林昭便感觉到了异样。这些人坐在在一边,时不时打量着自己,时不时瞄向远处正在吃草的枣红马! 林旭心里咯噔一下,担心骑乘小白龙太显眼,特意换了一批枣红马。可是为了赶路,选的这批枣红马也是不错的河曲马,算得上是良驹了。 虽说西北产马,可宋军尚且供应不足。民间哪里有多少剩余?自己堂而皇之地在西北策马而行,引起怀疑似乎在也在情理之中。 林昭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 李复圭的动作就这么快吗?林昭余光看到一边的大汉,心中多少有点怀疑。 林昭正在疑惑的时候,对面的大汉起身走了过来,沉声道:“你,你的马我们要了!” 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围了上来。极为嚣张,态度更加恶劣,几乎是指着鼻子,直接呵斥。 林昭顿时有些愣了,这是什么情况?讹诈?还是抢劫?亦或者是披着抢劫外表,实际上是某些人别有用心? 林昭有些拿捏不住。沉声道:“几位怎么称呼?说笑了吧!” 客店的伙计不由眉头大皱,还有些神色慌张的样子。原以为今日好运气,生意这么好,没想到却招来了一群煞星。于是乎立即远远地到道一边,生恐被殃及。 “兀那少年,切莫废话,洒家可没有耐性。不过是知会你一声,这匹马我们要了!”膀大腰圆的汉子,极为嚣张,大手在林昭吃饭的桌子上一拍,四条腿几乎坍塌。说话间,便有人上前要去解马缰绳。 “朋友,未免过分了吧!”林昭很是恼怒!但依旧不动声色!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吃不住,对方到底是些什么人?如果只是单纯的抢劫或者讹诈,那好办! 可万一…… 林昭最担心的便是,这些人要是与李复圭,或者是庆州这摊浑水有什么联系,那可就麻烦了。 有时候高明的借刀杀人之计,也可以用最为简单的方式来进行。万一是某些人故意隐瞒。装扮成为劫匪,然后惹怒自己,起了冲突之后,会是什么后果?趁乱杀人好时候。所以林昭还是非常谨慎的。 “五哥,休要与他聒噪,这是匹好马,想来能卖上个不错的价钱。” “这个少年骑乘如此好马,说不定身上还有什么钱财,你们且搜一搜,今日出来一趟,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当真是打劫的?”林昭正在迟疑的时候,一只大手已经朝自己的胸口探过来。 也许在此之前还能忍受,那么现在,绝对是忍无可忍。堂堂大理寺少卿,提点西北刑狱,却被几个蟊贼打劫了,传出去未免也太搞笑了! 林旭在不客气,随身的一把短刀就出鞘了! 这可是从吐蕃带回来的好东西,是阿里骨送给他的礼物,据说是出自于西域的大食国。材质更是大食特有的钨铁,极为坚硬,也极为锋利。 大汉的手尚未伸到林昭胸口,只见到眼前寒芒一闪,那名大汉瞬间的迟疑之后,哀嚎着退了回去。 也就在此时,鲜血才喷涌而出,看着颤抖的手掌,三根手指已经下落不明了。 林昭手中的大食短刀委实太锋利,以至于手指断的太迅速,血流都有所延迟。 这一举动无疑是个莫大的刺激,使得事件不单纯的只是一次抢劫,矛盾彻底计划了。 林昭也正想看看,试探一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结果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见到自己的同伴受伤,都愤怒不已,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一交手,林昭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还真只是一次单纯的讹诈,抢劫!这些人只是一身蛮力,虽然有武器在手,但是绝对没有杀手该有的武功身手。 只是饶是如此,人家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林昭多少还是有些吃力。多亏了跟苏岸学习武功,并且勤加练习,否则当真还抵挡不住。 不管这些人出于什么目的,此刻人身安全已经遭到威胁,林昭也就绝对没有手软的理由。在西北之地,大理寺少卿遭到抢劫,处于正当防卫的情况下,出手杀几个人并不算什么事。 客店的伙计和为数不多的几个路人,见到此等状况,可以说是心惊胆颤。虽说生长在西北,刀光剑影并不奇怪,可那主要还是在战场上,街巷之上出现这等情况的次数很少。 一个个除了叫苦连天之外,只有躲的远远的,唯恐刀剑无眼,伤及自己。 林昭虽然很吃力,却也是心血来潮。 后世每个八零,九零后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林昭自然也不例外。来到古代,潜意识里多少有些冲动,希望有机会当一回侠客。 侠客倒是少见,但是古代的游侠儿倒是不少。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多么威风,多么潇洒,这才是来去自如的侠客气质。自从秦汉开始,一直到唐朝,民间的游侠儿一直不少。 到了宋朝,因为重文轻武,因为对民间兵器的控制,游侠儿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但是林昭心中的游侠情愫却一直都在,今日这个机会,倒是正好成全了当游侠儿的梦想。 于是乎短刀出鞘,毫不客气地挥了出去,凭借着灵活的身份,以及手中锋利的短刀,林昭暂时占据上风,但是在此等状况下,想要迅速大获全胜也不容易。 按理说,林昭有足够的耐性与他们周旋下去。可是纠缠下去之后,势必会惊动地方的官府,哪怕只是里正乡官,如此一来必然会暴露了行迹。因此林昭心里略微还是有些许的焦躁。 林昭正在为难的时候,身边一身马匹嘶鸣,随即一柄长剑也加入了战斗。林昭还以为是多了个对手,正要暗暗叫苦的时候,一转身却发现来人是帮助自己的。 二对六,本来也不占便宜,但是两个武功不错的“高手”,就足以应付眼前的状况。片刻之后,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便退缩了,身上已经多了好几处的伤口。 见此情景,知道今日是遇到了硬茬子,本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原则,立即撤走了。 林昭这才有机会停下来看清楚,帮助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一回头,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岁所有的青年人。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兀自带着血迹。青年面色坚毅,从眉宇间,以及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气质来看,像是个读书人,甚至像是个学识不错的书生。 但是此人刚才的表现着实不俗,身手不错,整个人看起来也有种威武的气度。可以说是文武双全的,应该是个人才。 刚才若非此人帮助,林昭想要摆平那些莫名的抢劫匪徒,当真还有些不容易。是故。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朝着对方走过去的时候,林昭才发现,见义勇为的青年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敢问阁下……”林旭刚刚想要请教对方姓名的时候,客店的伙计走了上去,哭诉道:“哎呦,你们可闯祸了,这些人可都是纵横本地的匪徒,专门抢劫客商的马匹和货物……平日里只是流窜在城镇之外,没想到今日竟然到了街市之上……想必是相中了这位公子的马匹,连累小店……” 言下之意,其实就想要表达一件事——索赔! 估计也是慑于林昭手中的长剑,不敢轻易直接开口罢了! 林昭瞧着刚才打斗毁坏的物件,随手扔下一串铜钱,说道:“好了,这些算是给你的赔偿!” “多谢了!”伙计立即喜笑颜开。 “林少卿,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行离开再说吧!” 林昭刚要上前问候那青年,不想却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止住了脚步,神情也有些凝重了…… 第二六五章老经略相公 林少卿! 这个称呼一出口,林昭顿时有些疑惑了,并且机警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此人认识自己,还知道自己最新的官职,足矣说明此人非同一般。 林昭却对此人毫无印象,并不认识! “林少卿不必紧张,在下绝无恶意!”来人急忙澄清,低声道:“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细说如何?” 林昭还是有些迟疑,此番来庆州目的鲜明,势必会得罪一些人,故而风险还是存在的。刚刚经历了一次抢劫和拼杀之后,林昭自然格外的机警,岂能随便相信一个可疑人物的话语? 说实在的,林昭现在有些怀疑,刚才的抢劫会不会是演戏。虽说这种事情本身可能发生,只是一群无知的莽汉,想要抢劫一匹好马而已。 但也有可能是更进一步圈套的开始,毕竟这个青年见义勇为出现的太突兀。并且直接喊出了自己的名号,难免让林昭生疑。 换个地方?换到什么地方?林昭自觉剑术和武功似乎比不上此人,要是到了僻静之处,他突然发难,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所以林昭自然而然有些迟疑,打量面前这个青年的时候,心中又有些犹豫。转身拂袖而去?这样就安全了吗?些许问题不闹明白,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也不是事! 见义勇为的好青年似乎看出了林昭的为难,轻轻一笑,递过来长剑道:“在下空手而行,林少卿总该放心了吧,在下当真没有恶意。” 林昭想了想也是的,如果他意图对自己不利,那么刚才直接出手就是了,何必还要帮助自己打跑那些莽汉呢? 所以他有可能当真是见义勇为!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另有目的的。可能性倒是有一个,那就是接近自己。 不管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至少暂时是不会伤害自己的!想明白了这一点,林昭觉得,与他走一遭似乎也不算是什么。 “那好,阁下先请!” 林昭也没接过长剑,直接翻身上了枣红马。一起朝城镇之外飞驰而去。 很快,两人就到了一处小山岗上,林昭沉声道:“现在阁下可以告知尊姓大名?以及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那青年道:“林少卿见谅,在下种建中,乃……” 谁?种建中? 林昭心中顿时一惊,首先是“种”这个姓氏。北宋名将世家之一的清涧城种家,此人是种家成员?! 其次,林昭才关注到他的名字——种建中! 咋一听这个名字,林昭觉得有点陌生,但是仔细一思索,眼中不由异彩连连。因为他后来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种师道! 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尤其是《水浒传》闻名后世。其中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更是脍炙人口的名篇。其中鲁提辖提到了一个人物——老经略相公,便正是眼前这位种师道。至于另一位小经略相公,则是他的弟弟种师中。 种师道,字彝叔,洛阳人。原名建中,因为避讳宋徽宗建中靖国的年号,改名为师极,后被徽宗御赐名为师道。 此时。宋徽宗尚未出生的时候,他的名字就叫种建中。 幸亏前世,林昭喜欢看些许历史方面的书籍,对种师道有所了解,否则今日绝对要有眼不识泰山了。 种师道是北宋名将世家,清涧城种家的嫡系子弟。自从北宋初年的大儒种放开始,种家就大放光彩。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 种放的后代子侄没有继承他的满腹经纶,却在沙场建功,在军事上相当的有建树。 种放正是种师道的从曾祖父,种放兄种昭衍即种师道之曾祖父。其祖父种世衡便是种放的侄子。乃是一带名将,更是在西北大名如雷贯耳,种家军的创建者。在抗击西夏的战争过程中,种世衡屡立战功,威名赫赫。 早期甚至是可以与狄青媲美的人物,战功赫赫,在西北那几乎是人尽皆知,在西军之中的威望甚高。正是因为种世衡的名望和作为,才为种家奠定百年名将世家的基础。 种世衡有八子,种古(诊、谘、咏、谔、所、记、谊),种师道的父亲是种记。此时的种师道并不出名,还只是个弱冠的少年。 不过到了北宋末年,可就不一般了。 宋徽宗年间,种师道最初担任文职,因有谋略,后改武职,抵御西夏有功,成为名将。 宋靖康元年,金兵南下,他奉诏任京畿河北制置使,力主抗金,深得百姓拥戴,京师解围即被解除兵权。不久种师道病逝,而后京师失守,这都是后话。 此时种师道尚未出名,也没有那么多的荣耀。只是因为祖上功勋得以补三班奉职,前不久刚刚通过了经考试后,奉诏改为文官,担任熙州推官。 按理说现在该在上任的路上,却出现在了西北的庆州,从汴京到熙州,走庆州并不顺路。 当他道明身份的时候,林昭便立即猜到了他的来意,缘由实在是太明显了。 现在被李复圭关在庆州监狱里的人是谁?是种世衡的四子种咏。他不仅是清涧城种家的成员,也是种师道,也就是眼前这位种建中的亲伯父。 种咏出事被下狱,种家不可能无动于衷。虽说事到如今,一直没有明显的举动和消息。但是私下里的运作肯定是会有的,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想来种师道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为了他的四伯父奔走吧!只是他为什么能找到自己?并且认出自己呢? 印象里,自己根本没有和清涧城种家人有联系,更不曾见过种师道,他怎么可能认识自己呢?其实,林昭对他的身份还有些许的怀疑,不是你说是自己是种建中,便是闻名后世的老经略相公。 种师道似乎察觉到了林昭的顾虑,沉声道:“林少卿不必介怀,在下虽然无缘一睹尊驾风采,但是时常听家师提起,所以对尊驾多少有些了解。” “敢问尊师是哪位?”林昭不由有些好奇了,今日似乎当真过了一把游侠儿瘾,讲话竟然论起了师承门派,有点武侠小说的意思。 种师道沉声道:“家师横渠先生张载!” 事急从权,紧急情况下,种师道也没有讲什么尊师重道的礼仪,直接道出了师父的名号。 张载?北宋哲学家张载!程颐程颢兄弟俩的表叔?! 林昭在出使河湟的路上,途径洛阳,在司马光和邵雍的宴会上,见过张载,并且与之有过交流。 如果他的老师是张载,那么对自己有所了解也就不奇怪了。 历史上,种师道幼年,便拜张载为师。张载正好也是关中人,是当地有名的大儒。清涧城种家虽然是军功闻名于世,但人家祖上可是有一位大儒种放的。既然是为子侄请师父,必然是要学识渊博,德高望重之人了。 西北之地,张载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一点很合理。而且面前之人,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儒雅气质,有种学识不俗的感觉,更加契合了大儒弟子的身份。 种师道似乎担心林昭并不放心,直接开口道出了当时在洛阳宴会上的好几件事情。当时宴会上就那么几个人,所以可信度一下子就提高了。 尤其是种师道讲出师父张载对心学的一些看法,林昭心中的疑虑几乎全部打消了。 当时林昭完全是胡诌了几句,应付场面的,没想到张载还真当成一回事了。过后还认真思考,多有分析。此时通过种师道之口道出来,林昭听的似懂非懂,不过也由此断定,除了张载、邵雍等寥寥数人,无人有此见地。 所以他肯定是张载的弟子无疑了,种师道身上的身份证明还真不少,随身还带着朝廷发给他去熙州上任的文书,现在无疑成为最好的身份证明。 由此,完全可以证明他的身份,正是后世闻名的老将略相公种师道! 林昭笑道:“原来是种家子弟,张载先生高足,失敬失敬。” 种师道这才笑道:“哪里哪里,倒是在下冒昧了,只是些许事情比较着急,所以……还请林少卿见谅。” 种师道为什么事情着急,林昭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自己是主管此事调查的官员,种师道相当于犯人家属,私下里见面似乎有些不合适。 不过既然见了,那也不所谓,何况人家种师道还救了自己!不过其他些许事情,如果可以,还是尽可能地不提,彼此都打哑谜自然最好不过。 林昭笑了笑,说道:“尊驾这是要前去熙州上任吗?”林少卿显然是明知故问,转移话题。 种师道略微沉吟,直言不讳道:“不是,在下是特意来庆州的,正好要找林少卿。” “哦?找我……”林昭佯作惊讶。 种师道:“想必林少卿也知道,在下前来求见所为何事。请放心,在下绝对不会是想要为伯父……种家家教甚严,种家人行得正走得端,不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在下此来并非是求情,而是来向林少卿鸣冤的!” 呃……有区别吗? 林昭不由苦笑,突然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PS:为了清楚直观,后文直接叫种师道吧!以免引起混淆,望诸君理解! 第二六六章掩耳盗铃? 怎么认出林少卿的? 种师道讪笑道:“还请林少卿见谅,在下着实冒昧。说实话,在下也不确定尊驾便是林少卿,只是出口试探,没想到恰好遇到了。” “哦?这么巧?”林昭对此,当真觉得有些好笑,未免也太巧合了。 只是,要说种师道之前便知道自己的下落,林昭决计不会相信! 毕竟自己是从秦凤路悄然离开使团的,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而且是自己走了以后,圣旨才对外公布的,所以不可能有人提前一步来监视,跟踪自己。所以,林昭就越发的好奇,种师道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如果线索很明显,那么种师道能找到,李复圭也能找到。自己悄然来庆州暗访还有什么意义呢?故而,林昭才特意要问清楚。 种师道笑道:“早先听家师说起过林少卿的体貌体征与长相,是由此辨认少卿本人的。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则完全是个巧合。 林少卿在中原的作为天下皆知,在下对尊驾的手段也是佩服。此番庆州案发,林少卿奉旨调查,些许事情会很麻烦,所以在下便以尊驾的习惯来推断,猜想着你可能会来庆州暗访!” 林昭不禁有些惊诧,也有些想要发笑。以前常看到一些资料,分析人的想法和习惯等等,但绝对没有想到,某一天自己也成为别人分析的对象,而且分析的颇为合理。 林昭不禁有些后怕,如果是这样,那么分析出自己行动的人应该不少。那么还来庆州暗访,仔细想想…… 唉!失败啊!林昭在想,自己这算不算是掩耳盗铃呢? 种师道续道:“在下最近几日一直在庆州外围转悠,林少卿出现之后,在下正好注意到。单枪匹马一个人,气度不凡。关注的地方的也不同寻常,又骑着一匹好马,各方面都十分相似。恰好尊驾遇袭,拔刀相助义不容辞,故而才会冒昧,没想到当真是林少卿……” 感情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试探便直接承认了。唉!终究是自己泄露身份了,林昭又是一丝淡淡的苦笑。 “其实……”种师道续道:“种家本来没有任何求情或者其他的打算,坚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但是家里又担心四伯父的安全,尤其是林少卿来了以后。四伯父的安全状况也就更加堪忧了,所以家里派我前来探查情况的。” 什么叫我来了就更加不安全了?林昭心底嘀咕一句,略微有些不解,也有一丝不悦。 种师道似乎发现自己的言语有歧义,立即解释道:“林少卿,抱歉!是这样的,如果家伯父是冤枉的。李复圭必然会有杀人灭口之心。之前或许是忌惮我们种家,所以才会有所拖延,但是眼下林少卿来了,朝廷开始调查,火烧眉毛的时候,李复圭就可能铤而走险,所以家伯父会越发的危险。” 林昭没有说话,但是隐约觉得。种师道说的似乎有道理。不管是谁是谁非,按照现在的状况,李复圭依旧还控制着环庆路,而种咏则是被关在监狱里,受制于人。如果一碗水端平的话,当真对种咏有些不公平…… 如果种咏确实有错,那倒也无所谓。可万一真是李复圭有问题。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有这种可能。 那么他为了脱罪,加害他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种咏是个不错的将领,身后有牵连到整个种家。林昭可不想因此失去一位优秀的将军,也伤了名将世家的心。这也正是种家自己的担忧所在。 种师道续道:“在下本来并无求情之心,只是今日很巧合地遇到了林少卿,所以冒昧请求尊驾想办法保全我伯父。而后是非曲直,自有国法定论,种家绝无怨言。” “嗯!”林昭轻轻应了一声,种师道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完全在情理之中。而且人家种家态度鲜明,如果真出了败类,大义灭亲不会手软。 林昭沉声道:“你来庆州不只是为了等候和我偶遇这么简单吧?” 现在,林少卿想要知道的是,种家为了营救或者保全种咏,到底是采取了哪些措施? 不想,种师道却摇头道:“没有什么措施,只是在追查案件,只要真相能够水落石出,那么一些都将大白于天下。伯父如果是蒙冤的,也自然能够洗刷冤屈,如果真是伯父的错,愿从军法处置。” 种师道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营救方式。舍此之外,还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皇帝亲自下旨交待的事情,想要买通什么人并不容易,至少林昭不会徇私枉法。想要以武力方式直接营救也不可能。 清涧城种家世代忠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种咏而冒险,说严重点,那可是等同于谋逆的行为。少年人也许血气方刚,但是种谔绝对不会容许的。 对于清涧城种家而言,他们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是眼睁睁看着种咏死去,也算是舍小保大。要么就是期待案件能够水落石出,不管怎么样,都显得有些被动。种家不方便直接出面,故而派出了一个后辈子侄,不管是探望,还是其他努力,都不至于影响到整个种家。 大概种谔也是这么吩咐的,但是种师道可不是一般人。他的谋略和才能都是很不错的,毕竟是名垂青史的人物,他有些自己的想法和办法。 当他见到林昭的时候,脑海中便生出了一个念头。兴许这是第三个解决途径。或者说只是一个补充,但无疑希望大了许多。 林昭沉声道:“那你可否查到什么线索?” 现在林昭最缺的就是线索,来庆州之后,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虽说种师道的立场有偏颇,但至少可以用来做个参考,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强得多。 见林昭感兴趣,种师道心中暗暗欣喜,说道:“首先可以确定,此番并非西夏人故意挑衅入侵,而是李复圭主动出击招惹西夏人的,没想到最终战败了,导致大顺城失陷。” “李复圭主动出击?”林昭顿时有些惊讶。在此之前,他怀疑李复圭主要是轻敌冒进,并非是其他缘故。 至于主动挑起战端,想必任谁都会有疑惑! 毕竟整个大宋朝,君臣上下都有严重的恐夏症,都害怕和西夏人开战,没有几个人会去主动招惹西夏人。 何况那段时间,李秉常刚刚向中原服软,称臣并且接受了宋朝皇帝的册封。宋夏之间的关系处于和平状态,李复圭怎么能轻易出兵开战呢?这绝对是不符合朝廷用意和政策的。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破坏国家大政方针的做法。 尤其是宋朝与西夏这种特殊关系,李复圭的做法无疑是主动破坏盟约。要知道,中原人可是最讲究礼仪的,李复圭的这种做法无疑是让人宋朝失礼,并且陷入不义境地。 惹怒了西夏人,直接导致战争的爆发是一个严重的后果。再次将西夏人推到辽国一边也很糟糕。最要命的是,以后西夏人起兵可就理直气壮了,不是我们要反的,而是你们逼着我们造反的! 这是大宋朝廷所不希望看到的,李复圭有这么大的胆子胡来吗?何况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可是边军将领,虽说有战争就有战功。可是边疆不安定,对于他们是没有好处的,尤其是李复圭还是庆州知州,难道他不希望自己所管辖的地方和平安宁吗?他能从战争中得到什么? 正是因此,让林昭越发的疑惑! 李复圭的出发点很奇怪,有点让人无法理解,至少现在是这样。难不成是种师道想要营救伯父种咏,故意编造的谎话? 可是有这个必要吗?即便是现在骗过了自己,那么接下来呢?自己绝对不会傻到随便相信一面之词吧!将来肯定还是会有追查的,这一点种师道肯定是清楚的才对。 种家的名声与威望摆在那里,种咏的事情对他们家已经是个不小的打击了。不过若是因为弥补这件事,导致更大的损伤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个不听从节制的将领,与欺骗完全是两码事情了,说严重点是可以上升到欺君之罪的高度上的,相信种家是不会轻易这样冒险的。 再者,种师道可是张载的学生,大儒对于学生的人品要求都是很高的,历史上对于种师道的评价也很高,所以林昭有理由相信。种师道所言是真实的,至少有七八成可信,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参考内容。 只是战争起因到底如何?还有些继续追查! 林昭沉声问道:“嗯,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种师道说道:“有的,环庆路的牧场都受到很大程度的破坏,大都开垦成了农田,这其中似乎与李复圭有很大关系。” 此事林昭也是有调查的,故而并不奇怪。从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对李复圭似乎越发的有些不利了。 只是如何深入追查呢?一时间,林昭有些犯难了! 林昭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不久,折文芯……不,应该说是男装的辛文哲,策马来到了南河镇! 第二六七章鱼目混珠 张狗儿,庆州人,贫苦农户出身。 早年间西夏入侵,其家人死于乱军之中,张狗儿流落在外,孤苦无依。生计没有着落,就纠集了几个伙伴,一起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事情。 后来他们的胆子越大,仗着几个人膀大腰圆,大力勇猛,直接明火执仗地干起了抢劫的勾当。他们主要活动在庆州附近,通常也都是在野外作案,抢劫过路的行商,绝少进入城镇。 正是因此,官府想要追查抓捕便有了难度,故而睁只眼闭只眼,他们也就愈发的嚣张,俨然成了一伙恶霸。张狗儿便是其中的首领,因为以前在家中排行老五,故而其他人都喊一声五哥。 前日,张狗儿等人在城外发现了新目标。他们看到一个年轻人,单独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马经过。 陇右之地,西夏和宋朝很在意马匹,各路马贼的马匹需求量也很大,所以马匹的价格不低。尤其是好马,更能卖上好价钱。 张狗儿一眼便看出来了,林昭骑的枣红马是一匹良驹,是出自于吐蕃的河曲马。这要是抢到手,可比平日里抢劫那些小商贩划算多了。 何况因为最近宋夏交战,环庆路的商贩明显少了许多,他们的“生意”已经很久没开张了。好不容易瞅到这么一块肥肉,顿时眼馋了不行了,哪里肯放过,故而一路跟着过来。 本来想在野外动手的,但是考虑到枣红马奔跑能力肯定不错,恐追之不及。一个不小心给人逃走了,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 思前想后,他们决定跟踪进入城镇再动手,如此方便于围追堵截,也不怕他能逃走。当然了,这也有些违背了他们不进城镇的原则。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的大生意要紧。 可是没想到。今日却发生了雀啄眼的悲剧。 没抢到东西不说,几个人还都不同程度地受伤了,张狗儿更是为此损失了三根手指。当真让他们恼怒不已,从开始到现在,他们还不曾遭遇过此等灾祸。是失败,也是莫大的羞辱。 尽管很想要报仇,但是想想那个年轻人锋利的短刀。就有些发怵,何况人家还有一个剑术不错的帮手。再去寻仇,只怕是自找苦吃。 屋漏偏逢连夜雨,张狗儿正愤愤不平的时候,官府又找上他们了。 原以为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抑或者官府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他们缉拿归案的。没想到,前来的县衙差役却交代给他们一个古怪的差事。 “你们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州县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数。”县衙差役道:“现如今有件紧要的事情要交给你们,做好了,可以既往不咎。而且还会有赏钱。” 对此,张狗儿等人自然是乐见其成! 官府不追查他们,还既往不咎,这绝对是个很大的诱惑。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可是犯案累累,如今全都能一笔勾销,上哪去找这等美事呢?趁此机会从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乎。张狗儿乐呵呵道:“不知要交代我们做什么事情?” “找人!”县衙差役沉声道:“你们对这附近比较熟悉,想必对南来北往的人都有观察。现在把眼睛给我擦亮点,找个人出来。” “找什么人?”张狗儿顿时有些好奇。 县衙差役道:“找一个俊美的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可能单独一人,也有可能身边跟着几个人。气度不凡,像是个书生。但也会些武功……” “呃……”张狗儿一听,顿时一惊,心中暗自思索,这不是与今日要劫掠的那人特征十分相似吗?莫非州县要找的就是他? 能让州县如此关心的。会是什么人呢?张狗儿顿时觉得,此人身份可能非同小可。难不成今日自己惹下了祸事? 张狗儿心情忐忑,试探着问道:“敢问此人是何身份,我等心中有数,也好帮着寻访。” “啊,身份啊……”县衙差役道:“好像是知州大人好友子侄,在庆州遇到些麻烦,可是年轻人嘴硬,又不愿意求助,更是音信全无。家中人担心,拜托了知州大人帮忙寻访……” 知州大人好友的子侄?! 张狗儿一听,顿时暗叫不妙。虽然不知道这位好友是什么身份,但能让知州大人出面帮忙找人,还如此大的阵势,身份能一般吗? 现在想想,那个年轻的气度,一看就知道并非寻常人。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张狗儿这会肠子都悔青了。 “好好,小的一定尽力寻找!” 张狗儿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那所谓的赏钱,许诺的一笔勾销,他已经不在乎了。而今只希望那个年轻人最好永远别被找到。至少也要在远离南河镇的地方再被发现,否则自己几个人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哎,当真是雁啄眼啊! 只听县衙差役续道:“你们几人注意了,务必要用心竭力,不然的话……” “好,一定一定!” 赤裸裸的威胁,张狗儿也知道,此番算是躲不过了。 也罢,到时候出去瞅瞅,有相似之人找一个随便报上去,糊弄一番就是了。 “记住,找到人以后悄悄跟着,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以打扰,或者侵犯。”县衙的差役似乎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一定要第一时间来禀报于与我!” “是!” 待县衙的差役走了以后,张狗儿才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后背更是湿淋淋的,在秋风中更是寒意浓重。 张狗儿已经顾不上寒冷,顾不上手中的伤痛,匆匆忙忙包扎之后,便再次奔城镇上去了。 这一次可是光明正大,是为官府办差,故而前所未有的行得正,走得端,感觉格外良好。 一路上,他们都小心地注意着来往的人物。凡是年轻点的,模样有几分相似的,都得多留心。 只是最近南河镇上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想要大海捞针,可水都没有几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张狗儿不禁有些忐忑,思索着该怎么向县衙交差。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却突然眼前一亮。远远瞧见,一个俊俏的小生牵着马走过长街,正往林昭与种师道刚刚去过的那家客店走去…… “这下好了,总算是可以有个交代了!”张狗儿顿时一脸笑容,开心之际甚至忘记了手指伤口的疼痛。 此人正是折文芯,不过为了赶路方便,此刻已经又恢复了男装打扮,继续化名辛文哲。 她着急赶来庆州,一来是想要趁着报复李复圭,为折家找回点面子。不过,更多的则是为林昭而来。 其实继续跟着苏岸等人率领的使团,同样能赶到庆州。 只是她是以长安商人的身份同行的,使团改道之后,便没有了继续随行的理由。更为重要的是,折文芯耐不住这么长的日子,潜意识里她很想尽早见到林昭。 于是乎也是一个人,轻装简行北上。她本身会武功,经常出门在外办事,人又聪明机灵,倒是完全能够独自远行。 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来到庆州附近之后,便开始着急打探林昭的下落。 在此之前,只需要奔着庆州来就是了,可是到达之后就有些麻烦了,林昭身在何处?完全是下落不明。折文芯不由暗暗自责,在这里点上,难免有些莽撞了,有些大意了。 不过也不要紧,林昭的特征相对明显,只要用心,未必打探不出来。即便是找到他人,也不要紧,也可以先行在庆州收集信息,也算是为他帮忙。不过,最好还是能够见到的,与他结伴而行! 南河镇是往庆州的必经之地,想来他肯定会在此处留下踪迹,所以折文芯来了,在此打探消息。 折文芯牵着马走进了客店中,林昭在此打斗过的痕迹依旧很明显,地上甚至还有些许鲜红的血迹。 折文芯全然不以为意,直接牵马走了过去!他不知道,半日之前,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在这里,否则心里一定会乐开花的。只是运气着实不巧,两人终究还是差了半日的路程!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客店的伙计多少还有点心有余悸,不过见到有客人过来,便喜滋滋地迎了上去。 “公子,您要是住店还是用餐?” “用餐!”折文芯随口点了几样食物,出门在外,没有太多讲究。 随即便开口问道:“小哥,近几日可能见到有一位英俊的公子,就像我这样的,由此经过?” “像你这样的?”伙计一下子似乎没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折文芯的容貌,低头沉思。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之前打架伤人的那位不正是如此吗?莫非与这位公子是一起的? “有的,是有一个人,倒是和公子所言有几分相似!”伙计话没说完,便瞧见了张狗儿几个人又出现在了门口。 伙计扫了一眼面前的折文芯,目光落在门外,顿时叫苦不迭! 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究竟是惹了哪路神佛?这生意是没法做了…… 第二六八章张冠李戴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折文芯立即察觉到伙计神情有异,沉声询问。 伙计无奈一笑:“公子,看好你的马!这些人,小心了……” 呃……什么情况? 折文芯正想要问个仔细,伙计告罪一声:“公子你先等着,我去去就来,先去安顿好那几个煞星……” 煞星?折七姑娘似乎明白一些! 伙计本来是愁眉苦脸,这会只得强颜欢笑,甚至是唯唯诺诺地招待去而复返的张狗儿几人。尤其是看到他左手上那一片鲜红,触目惊心的伤口,更加的提心吊胆。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没有预想的暴怒,一个个全都规规矩矩的,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只是目光时不时往厅堂里的折文芯瞧去,伙计认定了他们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估计这会还是贼心不死,只不过换了个对象。 看来需要提醒一下那位公子!伙计这么想着,很快就招呼完,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公子,千万小心外面那些人!”伙计道:“上午的时候,便有一位如你描述那样的一位公子,便是被这些人盯上了……” “什么?你见过他?”折文芯顿时有些紧张,也有些惊喜,急忙追问道:“那位公子是何模样?” 听完伙计的描述之后,折姑娘惊喜不已。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得到了林昭的消息,当真是…… 只是一瞬间之后,脸色便有些阴沉了,有些紧张! 林昭被外面那些人盯上了?什么意思? 伙计这才声情并茂地解释一番,折文芯很快了解清楚,心下却依旧略微有那么一丝疑惑。当真只是抢劫?那么这会又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莫非自己又成为他们的目标? 折文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自己单独一人,着实不宜与他们过多纠缠。同时也是心念林昭,尽快动身。说不定还能赶上他! 于是乎匆匆用过了饭食,便立即离开了。 伙计只道她是怕了张狗儿这些人,不过让他疑惑的是,这狗儿这些竟然没有拦截,也没有起身去追,眼睁睁地放走了折文芯。 呃,难不成是狗改了吃屎的习惯? 张二狗这会满心欢喜。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真找到了一个类似之人。 这下可以交差了,同时也可以避免那些人很快找到正主,自己也就可以免于责罚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二狗又觉得。兴许这才是要找的人。如果是这样,那可是最好不过,还能领到一笔不匪的赏赐,人总是会有侥幸心意…… 于是乎,他立即派人前去县衙禀报消息。 而这个消息,也在第一时间送去了庆州州衙,交给了陈桥先生! 陈桥没想到。消息竟然来的这么快,当即前去向李复圭报喜,同时商量应对之策。 自从李复圭吩咐了,防止林昭在环庆路暗访之后,他们便立即着手,并且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甚至连张二狗这种人都用上了,目的就是广撒网,在第一时间了解。找寻林少卿可能的下落。 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有所斩获! 走进大堂,陈桥喜滋滋道:“将军,好消息,找到林昭了!” “他果然偷偷来了庆州?如今身在何处?”李复圭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不过一抹紧张之色却也掩饰不住。 陈桥沉声道:“有消息称呼。南河镇那边有一个青年人,单枪匹马,从各方面的情况看,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林少卿。” “南河镇?距离庆州已经不远了啊。这个林昭,来的很真实快啊!”李复圭暗暗心惊,脸色有些不自然了。 “是啊,已经在庆州外围了,元泽公子所言,果然不差!” 李复圭沉声道:“人是找到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陈桥沉吟片刻,回答道:“人找到了,但是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且先派人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行迹只要在我们掌握之中,便可以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即便是知道了林昭的下落,也只能这么招!难不成想要杀人灭口?那不是等于不打自招吗? 李复圭虽然冲动嚣张,但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轻轻点头的:“嗯,你给我盯紧了,我倒要看看,他能在庆州翻起多大的浪花?” 于是乎,许多人去了南河镇,客店的生意突然好了很多,伙计喜笑颜开,忙得不可开交。他很好奇,难不成这是上天的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事便是因那两位年轻公子而起…… 过了南河镇之后,折文芯就明显察觉到,周围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最初的时候,她以为是有人要对自己不利,但是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情况似乎并非如此。这些人更像是在监视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任何过分的举动,这让折文芯有些疑惑了,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本来想着及时赶上林昭的,如此一来,行程受阻,林昭也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时,鉴于被跟踪的事情,折文芯也就不急于寻找林昭了,不想给他带去麻烦! 听客店的伙计提起,林昭身边似乎有个剑客帮忙,不知道是何许人也?是苏岸提前为他安排的护卫?还是另有其人?折文芯不知道,但是总归有一点,他身边现在有帮手! 一时间,折文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没有确定到底背后是什么人,又无法摆脱对方跟踪的时候,不敢贸然行动。 于是乎,折文芯在一处镇甸上,找了家不错的客店,睡起了大觉,索性好好休息几日。 原以为这些人会失望而归的,但两日之后,折文芯发现对方丝毫没有松懈! 这是个什么状况? 疑惑的同时。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 莫非是有人误会了,将自己当成是别人,当成是他? 完全有这个可能! 纸包不住火,自己能猜到林昭暗中来了环庆路,别人也能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肯定会按照林昭的体貌特征进行寻访的,自己的打扮和林昭有相似之处…… 环庆路也没有人见过林昭,有所误会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真是有人把自己当作是他了! 一瞬间。折文芯只觉得相当的荣幸,相当的幸福。 能成为他的替身,也是一种别样的满足…… 与此同时,折文芯也意识到了一点,自己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必须要立即行动起来才是。 既然有人将自己当作是他。那么他现在受到的关注和束缚就少了,就能够更加自如地调查了…… 既然已经吸引了火力,那就索性将所有的火力吸引过来,留给他足够的空间。 于是,次日一早,折文芯便出门去了,直奔宋夏交接的边境地区。各种小举动不断。 不过一个个都是浅尝辄止,根本不会深入。如此一来,有一大帮人就少不得要跟着她转,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忙得不可开交…… 一时间,整个环庆路因为一个少年的脚步,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就在这种乱局之中。林昭与种师道混水摸鱼,悄然来到了庆州最核心的区域…… “灵夏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踏破贺兰山缺……踏破贺兰山缺……好大的口气啊!” 兴庆府,西夏王宫,一个美艳的妇人。不由冷冷一笑,给人一种高贵冷艳的感觉。 这个少妇正是大权在握的西夏梁太后,下首站立的则是他的弟弟,西夏国相兼国舅的梁乙埋。 梁太后冷冷发笑。梁乙埋却一言不发,准确的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之后,梁太后冷冷道:“如果是别的什么人这么大言不惭,我会只当是个笑话,嗤之以鼻。可是这个人的……能让你在青唐城吃了大亏,那么就不得不重视了。” 梁乙埋的神情顿时有些异动,兴冲冲地出使河湟吐蕃,最终却闹成这个模样。即便是姐姐不说,他也有些无地自容了! “阿姊,是我大意了……” 梁太后沉声道:“金山虽然不是我亲生,但终究是先王骨血。远嫁吐蕃也就罢了,还不能够风风光光,当真是委屈她了。事已至此,我也就不责怪你什么了,希望你吃一堑长一智。 我们的对手是何其强大,你也看到了。人家一个少年郎便能将你戏弄于股掌之上。你是西夏的国相,秉常还那么小,需要你多帮衬。” 梁太后不忍责备弟弟,只是有些淡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梁乙埋沉声道:“是!”太后阿姊虽然没有怪罪,但是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次在西夏国内大丢脸面,而这一切都是拜林昭所赐。 “这个林昭,有点意思,听说他又去了庆州?”梁太后的消息还是相当灵通的。 “是的,据说宋朝皇帝去让他调查李复圭去了!” 梁太后冷笑道:“还没怎么样,宋朝人自己就先闹起来了,环庆路现在肯定乱成一锅粥了。他想要踏破贺兰山,在此之前,还是先让我党项勇士踏平环庆路吧!” 说完之后,梁太后又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梁乙埋,沉声道:“他在庆州,给你个一雪前耻的机会,千万要珍惜!” 梁乙埋先是一怔,旋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也闪过一丝冷冷的恨意! 第二六九章狼烟起 李复圭与陈桥派出的手下被误导了,自作聪明,张冠李戴,将折文芯当成了林昭。 当所有人的目光紧盯着折文芯的时候,林昭可就逍遥多了。 此时的林少卿并不知道,折七姑娘冒险帮自己引开了追兵,所有的事情意想不到的顺利。 正是因此,林昭与种师道一路畅通无阻,直接靠近了庆州最核心的区域。 之所以带着种师道,一来是相信他的人品,二来也是制造一种平衡。 李复圭在环庆路一手遮天,必须要让种家也参与一点才是,不至于在事实上偏向某一边。同时一个很现实的原因,那就是自己身边缺少帮手。 当然了,这只能是暗中调查的时候,公开场合,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偏颇。一旦立场有偏颇,调查结果的公信力就大为下降,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林昭与种师道前去的目的地是荔原堡,庆州城外的一座重要堡寨。 按照李复圭的说辞,西夏进攻大顺城之后,曾经又继续侵犯了了荔原堡,逼近庆州。 而另外一个说法则称,出战的李信、种咏等人就是从这里出发的。所以判定到底是主动冒进还是被动遭袭,一个很直观的证据就是荔原堡是否遭袭。 于是乎,林昭与种师道直奔荔原堡,一路上他们都很小心,一如既往的顺利。毕竟宋夏边境的堡寨都是军事重镇,弄不好被当成是奸细就麻烦了。即便是轻易泄露了行踪,都将会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林昭突然感觉到,明察与暗访都是各有个好处,也各有各的限制。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直接调查,肯定阻碍全无,方便许多。只是那样一来,自己可能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真实的荔原堡,这是一个很矛盾的现实。 荔原堡。城垣呈梯形,周长不足两里。宋英宗治平三年九月,当时的知庆州蔡挺修筑,原地名马练坪,宋英宗赐名荔原堡。 虽说就是这么一个周长不足两千米的小地方,却是抵御西夏的重要屏障。仁宗年间,范仲淹在西北抗击西夏。面对纵横的西夏骑兵,宋军无力抵挡。种世衡随即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修筑堡寨,用一个个的堡寨,串联起一条坚固的边防线。 从而避免了西夏骑兵长驱直入,边防形同虚设的尴尬。这种行之有效的方法一直延续到现在,是宋军的一道坚固的屏障。 荔原堡是其中一座。但更为著名,更为重要的是丢失的那座大顺城! 庆历元年,范仲淹以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担任庆州知州。庆历二年,范仲淹派长子范纯祐与部将赵明率军偷袭西夏,夺回了庆州西北的马铺镇。 马铺镇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不但是庆州的门户,同时也是扼守西夏进入关中的要道。占领此地便可以掐断西夏南下的道路。战略意义十分重要。 范仲淹当即冒着重重危险,在与对峙的西夏人眼皮子底下,修建了大顺城。一来是拱卫西北边境,同时也可以起到报讯的作用。消息传到汴京,仁宗皇帝大喜过望,亲自赐名大顺城。 毫无疑问,大顺城是宋朝西北的前哨烽火台,也是钉入西夏的一颗钉子。意义非常重大。 西夏没藏讹庞时代,曾经多次来犯,结果都是铩羽而归。没想到坚守了三十年之久的大顺城,竟然在这次的战事中失守了。 准确地说,大顺城此刻暂时还在宋军手中,但失守是必然的。 也是到了庆州附近,林昭才知道。大顺城里还有少量的宋军将士在坚守。只是堡寨完全被西夏人围困了,宋朝人根本无法援助,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大顺城的重要军事意义,以及范仲淹的影响等诸多因素叠加。使得大宋君臣为之震动。这也是为什么此番庆州案如此重要,如此受关注的原因之一,并非只是李复圭和种咏两人的特殊身份。 种世衡是堡寨修建的提议者,他的孙子种师道对此知之甚详,于是乎,林昭听到了很详细的解释。至少从这一点上而言,带着种师道在身边,还是有好处的。 如今大顺城已经“丢失”,与之相邻的荔原堡就格外重要。作为一个很小的军事边防堡寨,外人想要混进去很难。 对此林昭有些犯难了,可种师道却很会想办法。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的弄出了两件宋军兵服,略微乔装打扮之后,化身为两名斥候。 而今西北局势混乱,西夏人虎视眈眈,环庆路派出大量斥候。派出斥候的将领和机构有很多,彼此之间可能存在互不统属的情况,不至于很快被人插穿。再者,种师道对西军情况相当了解,故而可以很从容地应对一些问题,所以短暂的冒充完全是可以的。 于是乎,两名新鲜出炉的斥候正大光明地奔荔原堡去了。 可事情似乎与他们想想的不一样,等他们刚刚到达荔原堡外,还来不进进去,也来不进被盘问的时候,便见到荔原堡上空燃起了烽火,狼烟冲天而起。 有战事发生? 林昭与种师道对望一眼,都有些惊讶。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有人呵斥道:“快些回营,准备营地。” 回营?回什么营? 林昭和种师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裹入大军之中,成为实至名归的宋军将士! 看着荔原堡上空飘起的狼烟,梁乙埋笑了,笑的很阴险,也有些许得意。 毫无疑问,这次的攻势就是他发动的。 在青唐城被宋人驳了面子,梁乙埋一直铭记在心,心里很不是滋味。报复是必然的,加之最大的仇人林昭如今就在庆州,他怎么能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呢? 对此,他的姐姐梁太后给予了坚定的支持,其中也有不少的无可奈何。她是要让梁乙埋找回面子,必须找回这个面子。 此番梁乙埋的青唐城的作为,外交失败,和亲是进行了,但是与河湟吐蕃结盟的事情就差的远了。在西夏已经成为一个笑话,使得诸多的党项贵族十分不满,梁乙埋的地位与声望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对梁太后而言,孤儿寡母想要坐稳王位,必须要有亲近之人支持,弟弟梁乙埋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眼前的局势下,梁乙埋绝对不能倒,她必须要尽力将弟弟再次扶持起来。对于崇尚武力的党项人而言,军功无疑是最荣耀的面子,也是东山再起的最好方式。所以梁太后果断让梁乙埋来了庆州边界,主持战事。 梁太后是个很果敢的女子,为了保住自己母子的地位与安危,不惜与宋朝撕破脸皮开战,开战在所不惜。 只有对宋朝的战争才能转移党项贵族们的视线,也是转移国内矛盾的最好方式。大顺城的胜利,给了梁太后底气。她坚持西夏人固有的观念,只要战争的规模控制得当,把宋朝人打的越疼,他们就惧怕,西夏从其中获取的利益就更多。 事实上,宋朝的士大夫们确实是这样的想法,即便是花钱买和平,也不愿意打仗。 最为主要的是,此战并非是西夏主动犯边的,在大义上,西夏是占据主动的,不怕与宋朝在外交上扯皮。 正是因此,梁太后无所顾忌,在环庆路宋夏边境线上大打出手。梁乙埋在得到这样的默许和支持下,报复之心更加按捺不住,刚刚到达前线便立即发动了攻势。 西夏军在围困大顺城的同时,立即出击,对荔原堡发动了进攻。目的就是要威胁庆州,让宋朝人惊慌失措,战战兢兢。 按照梁乙埋心中的想法,最好是能直接攻入庆州城,活捉在那里的林昭,找回面子。 只是庆州能否攻陷两说,他的太后姐姐怕是也不许的…… 攻陷庆州,那可是与宋朝全面开战的节奏,梁太后未必有这样的准备。 梁乙埋心中幻想着各种春秋大梦,指挥军队进攻荔原堡。他全然不知道,阴差阳错之间,大仇人林昭就在前面不远处,否则一定会更加卖力的。 荔原堡城头出现狼烟,庆州这边马上就注意到了。 李复圭接到消息,大惊失色。他之前认为,西夏人对大顺城的攻势只是一种反击,虽说陈兵边境,虎视眈眈,但他并不认为西夏人会立即发起攻势。 在他看来,毕竟西夏刚刚才接受了皇帝册封,立即动兵不合常理,西夏人未必有这个胆量。想来西夏方面更多的是一种防御,至于原因,他心知肚明。所以出现了一个很奇葩的局面,汴京君臣枕戈待旦,李复圭自己却没当回事。 所以必要的准备也不曾有,没想到西夏此事突然发动进攻,无疑是让他措手不及。故而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顿时有些慌了神! 陈桥在接到李复圭的召唤之后匆匆赶来,刚一进门,李复圭便沉声道:“先生,狼烟起,西夏进攻荔园堡了,该怎么办?如何应对?” “将军莫要着急,且从长计议!”陈桥先生倒是不疾不徐。 第二七零章第一次战争 荔原堡上空突然燃起的狼烟,让庆州边境的气氛骤然间凝重了许多。 庆州知州李复圭这会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甚至到了六神无主的地步。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没想到西夏人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场灾祸是因何而起的。这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引起更大规模的冲突和战争,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一方面是自责,苦恼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同时也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某些秘密是绝对不能曝光的,若是被汴京方面知晓,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龙颜大怒,王相公必然保不住自己,单是言官们的口水,就能将自己淹死。 所以,此番宋夏冲突的最初的起因,永远只能是个秘密,李复圭在这一点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当然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西夏的入侵…… 李复圭沉声道:“先生,到底该怎么办?”见到陈桥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胸有成竹,李复圭的心情稍微好转一点,不再像是之前那么着急。 陈桥笑道:“将军何必着急?西夏人入侵,环庆路就越发的不能乱,总要有人在前方应战才是。所以将军你也就越发的重要了,那么……” “哦?”李复圭似乎明白过来,心情放松一些。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只是这样的福气难免让人心惊胆战。 李复圭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是大顺城已经失陷,荔原堡要是再有闪失,只怕很难交代。” 陈桥点头道:“这倒是,不过西夏人想要打下荔原堡也并非容易事。将军稍安勿躁,一方面坚守庆州,另一方面派出斥候探查,必要的时候发兵救援就是了。” “嗯!”李复圭轻轻点头,他什么都好。但唯独就是性子比较急躁。每次遇到事情,总是难以在短时间内冷静下来,以至于忙中出错。好在有陈桥先生随时在身边提醒,才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陈桥强调道:“只要庆州无闪失,不必担心。其实这何尝不是机会呢?大顺城并没有完全失守,西夏人不动手,将军想要进攻多有掣肘。而今西夏人主动进攻了。对我们倒是个好机会,完全可以趁机反攻,说不定还能重夺大顺城,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陈桥这么一说,李复圭立即有些心动了,轻轻点头道:“嗯。你按你说的办,小心留意着机会。还要看看西夏人到底是什么意图,消息该及时上报枢密院才是……” “这是自然,属下立即派人出去!”陈桥心中有数,这些事情也是轻车熟路。 李复圭沉声道:“如今出了此事,那么之前的事情……就需要更加慎重了,他还能继续留下去吗?” 陈桥心里咯噔一下。李知州这是动了杀心啊! 至于目标,自然就是牢狱之中的种咏无疑了。当真是心狠手辣啊,如此多少有些冒险,同时也看得出来,李复圭是真的有些着急了。 “将军慎重,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种咏在军中多少有些威望。当此西夏入侵之时,最好不要……否则以免影响士气。”陈桥劝谏道:“再者。林昭尚且在我们视野中,只要他一日未到庆州,种咏便是可以留一日……” “好吧,你给我小心提防着点,此事千万不可出什么岔子!”李复圭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陈桥点头道:“将军放心!” 荔原堡,林昭和种师道相对发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幅模样。 之前预想了很多。可能会遭遇很多的诘问与为难,想要顺利进入荔原堡估计不容易,可是到最后却格外的顺利,顺利的让人有些惊喜。 只是顺利方式有些离谱。结果也让他们哭笑不得。 西夏人突如其来,荔原堡狼烟起,所有的士兵都聚拢到堡寨之中准备应战,包括在附近奔走的斥候。 于是乎,林昭与种师道就这样进城了,完全是被动地进城的。看他们都身着斥候服装,骑的又是好马,荔原堡的将校也没人为难他们。显然以为他们是来自于庆州,来自于知州李复圭的麾下,对此种师道并不否认。 只是不管是谁,身份高贵与否,此刻都已经不重要的。此刻只要在荔原堡中,那身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坚守的战士。 林昭与种师道怀着忐忑的心情登上了堡寨顶上,远远地便瞧见尘土飞扬,远处遮天蔽日的,马蹄声隆隆。 没过片刻,地平线上便黑压压一片,不用说,肯定是西夏骑兵无疑。 谁也没有预料到,蛰伏许久的他们突然杀了出来,当真有些意外。 无数的战马奔跑之后,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大地与城墙似乎都在摇晃,气氛相当的紧张。不过荔原堡上的士兵似乎都已经习惯了,长年累月与西夏作战,他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林昭与种师道有些震撼,种师道还好些,毕竟是生在将门,从小耳濡目染。林昭则不一样,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亲历战争。 在杭州那次平叛,只是一个简单的夺门之战,严格来说,算不上什么战争。而眼前,则是宋夏之间,真正的兵锋对决。无论是气势与规模,完全不可比拟。 一瞬间,林昭有些被眼前的场面震撼到了。 这就是战争吗? 无暇去思考西夏人为什么会突然杀过来?在没有闹清楚李复圭青白与否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堡寨之下是千军万马,远远的喊杀声震天,大地的摇晃越来越剧烈。林昭站在城头,却微微有些发怔…… 种师道见状,拉了一把林昭,递过来一张长弓,低声道:“准备迎战!” “对,迎战!” 此刻的林昭不再是大理寺少卿,而只是一个普普通票的士卒,一个战士,一个大宋的热血好男儿,有责任,有义务抵御西夏胡虏的入侵。 林昭接过长弓,握在手中,神情坚毅,气息凝重,转身投入到了前世今生的第一次战争中…… 第二七一章冒牌货 扑哧! 林昭猛地拔出短刀,鲜血喷溅在城头,一个攀上城头的西夏勇士倒下了。随即与一位宋军士兵合作,端起火油浇在了云梯之上,火把扔下去的时候,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传来。 那边种师道箭无虚发,已经连续了放到了六七个党项士兵,城头的战况相当的激烈。 也许是因为西夏国相梁乙埋急功近利,比较急切的缘故,西夏的攻势相当的凶猛,荔原堡的战况远比想象的残酷。 周长不足两里,东西南北每一边不到五百米的城墙,遭到了西夏数万大军的汹涌进攻。密集的进攻几乎让宋军将士坚持不住。 进攻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庆州方面并无援军到来,全凭着荔原堡将士们的一腔热血坚守。 西夏人好几次登上城头,都被宋军反击打退了。当然了,这也是在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之后,换取了一丁点可怜的胜利。 一天下来,荔原堡守军死伤两千余,战况激烈程度可见一斑。当然了,西夏折损的人数远比这要多。 最初的时候,林昭拿着一张弓,随即便发现没有经过练习,弓箭这玩意根本就玩不顺溜。虽说拉弓的力气是有的,但是精准程度就差的远了。 倒是种师道在这方面很有一手,毕竟是出自于名将世家,从小就有接触。即便是长大之后拜师读书,骑射方面的功夫也没有搁下。 站在城头几乎是“箭无虚发”,一日下来死伤在他箭镞之下的西夏士兵已经有好几十人,顿时赢得一片赞誉,甚至还有人称他为小李广。 林昭也没闲着,先是与其他将士一起用滚木礌石,火油等阻止西夏士兵登城墙。当有西夏勇士奋勇登上城头,还来不及欢呼的时候,林昭的阿拉伯短刀便已经伺候上去。 刀虽然短。却是一等一的宝刀,无比锋利。加之林少卿的功夫不若,身手敏捷,故而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今日也斩杀了三十多个西夏人,若非如此,西夏人可能已经登上城头。故而林昭的作为就格外的有意义,甚至可以说几次挽救了荔原堡。 是以,林昭与种师道很快成为守军将士们眼中的勇士,明星。 此刻没有人关心他们到底从哪里来,见到他们斩杀众多西夏士卒之后,心中满是敬仰与佩服。甚至已经有人将他们当作是楷模。有指挥的将校见到之后,也是满心欢喜。只是战事紧张,一直没机会过去称赞鼓励几句。 太阳已经偏西了,秋风瑟瑟,吹动着荔原堡周围的硝烟与尘土。以黄土为基调的大地与城头上,一滩滩的血红已经逐渐开始发黑。城头上下,倒下的尸体不计其数。哀嚎声早已淹没在喊杀声中。 “国相,天色已晚,士兵们已经疲惫,不若暂时收兵吧!”统兵的西夏将领野离瀚前来请示,伤亡数量很大,已经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中军坐镇的自然是西夏国相梁乙埋,此刻正看着依然坚挺的荔原堡,神情中满是毫无掩饰的失望。只听他沉声道:“一天了。纹丝未动啊!” 野离瀚如何听不出国相言语中的不满与责备,只是现实就是如此,宋军如此顽强坚守,根本不可能短时间攻克。不过才一天而已就按捺不住了,也不想想,即便是开国国主李元昊复生,也不可曾一日攻克一个准备充足的宋军堡寨。 谁让人家是国相。是太后的亲弟弟呢?野离瀚纵然是心中有什么不满,也不敢有丝毫表露,只得赔罪道:“国相见谅,宋军坚守的很顽强。所以今日破城是无望了。不过我军气势如虹,往后肯定是能获胜的,今日将士们已经相当疲惫了,可否先收兵?” 梁乙埋也并非是泥古不化之人,轻轻点头道:“嗯,收兵吧!不过给我记住了,明日继续进攻,一定要把荔原堡给我攻克喽!” 梁国相想着,既然不能轻易打庆州的主意,那就只好在荔原堡上多费心思了。要在最大限度以内,让宋朝人更疼,有切肤之痛,那才是算是有面子。 野离瀚不知道国相到底是怎么想的,大顺城是有偶然性,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何况到现在为止,大顺城并没有完全攻克。 要想攻克荔原堡谈何容易呢?还不如围而不攻,伏击庆州来的援军呢?野离瀚本来想要提出建议的,但是看到梁乙埋那阴沉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到底,野离瀚是党项将领,与梁乙埋之间还是有些许芥蒂,有些事情没法说的太明白。 西夏人终于鸣金收兵了,站在城头看到如同潮水般退去的西夏士兵,林昭终于喘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亲历战争,第一次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林昭也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不过才一日时间,小小的荔原堡死伤数千人。这还是古代的冷兵器时代便如此残酷,这让生长于和平年代的林昭很是震撼。 不管死亡的是宋人还是西夏人,一条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多少让人有些感慨。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现实就如此残酷! 一日下来,林昭也手刃了不少的西夏士兵,在古代,杀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从未像今日这样,在保家卫国的战争中斩杀如此多的敌人。 手中握着阿拉伯短刀,刀柄上满是鲜血,已经黏糊糊的,几乎粘在手掌中。身上与脸上全都是血迹,甚至是肉末,看起来有些可怖。 感叹战争残酷的同时,林昭也第一次经过了战火的洗礼,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当然了,在今日的战事中他们无疑还是勇士。 林昭很清楚,这才只是个开始,要想要军中混,习惯鲜血与杀戮是最初的步骤。也许第一次有些动容,但是以后需要有一颗坚毅的心。 林昭转身与身边的种师道相对一笑,并肩而战后的那种酣畅淋漓。以及隐约的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难以与言语来表达。 正在他们相视而笑的时候,有人出现在他们身后,呼喊道:“两位壮士如何称呼?是哪位将军麾下?” 林昭与种师道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毕竟是编外人员,已经战斗了一天了。该向人家有个说辞才行。 “指挥请你们过去!” 原因无它,盖因为林昭与种师道今日表现的实在是太精彩了,无疑是战功赫赫,最出彩的士兵。 按照宋军的传统,按照军功可以进行升迁,同时更是其他将士们敬佩的勇士。 战斗过程中便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只是那会战况激烈,也来不及了解他们的来历。直到此时战斗结束,指挥的将领关注起此事,故而派人前去请林昭与种师道见面。 一路走过,宋军将士对他们都刮目相看,眼神之中多有敬佩之色。战场上就是如此,强者与勇士永远是受人尊敬的。也正是因此,林昭心中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很快走到了城墙的中间位置,一个将领正在此处指挥善后事宜!见到林昭与种师道走过,顿时眼前一亮,笑道:“两位壮士,在下刘昌祚!” 看服饰,此人应该是个指挥,指挥一营兵马。在荔原堡勉强算是高级军官了。不过此人似乎谦虚,对于上阵杀敌,立下军功和将士极为欣赏和的尊重。林昭与种师道今日斩杀了数十个西夏兵,绝对是立功的勇士,故而刘昌祚不敢怠慢! “刘指挥,不敢当!”林昭与种师道现在扮演的是小兵,自然要谦虚谨慎一些了。 刘昌祚笑道:“两位壮士如何称呼?是哪位将军的部曲啊?” 林昭抢先道:“在下赵林……” 种师道哪里不明白林昭的意图?眼下他们的真实身份是绝对不能泄露的。当即道:“在下张忠!” “原来是赵壮士和张壮士,你二人今日表现可是精彩啊,杀敌数十人,可是大功一件啊!”刘昌祚笑道:“只是看着你们眼生。不知是何人麾下?” 化名张忠的种师道解释道:“我等从庆州来,是李知州麾下的斥候,出来探查消息的,恰逢荔原堡遭袭,便留下来抵御敌人进攻了。” 种师道敢于这么胡诌,完全是有凭恃的。一日下来,庆州都没见有援军到来,想必是李复圭担心对方围点打援吧!当然了,不排除是那厮畏惧,不敢出战,种师道现在对他是没有多少好感。 即便是有机会与庆州通信,如此紧张的时候,会提及确认两个斥候身份这等小事吗? “哦!”刘昌祚点点头,此二人表现的格外出色,气度都很不一般,不似一般的大老粗。看来知州大人身边都是高人啊,连斥候都这么优秀。 刘昌祚道:“不管你们是何人麾下,此番都立下大功,本指挥会为你们上报的!” 林昭看着眼前这位刘指挥,很是赞赏! 为人谦和,赏罚分明,更没有抢占功劳,此人的品质还算不错。而且今日在城墙上指挥作战也很得当,兵法娴熟,调动有序,是个人才。 做个小小的指挥着实有些屈才了,将来肯定会大有作为的。 刘昌祚不会想到,不经意间赞许了两位作战勇敢的斥候,得到的回报竟是平步青云。若干年后,一次大好的机会将会放在他的眼前…… 刘昌祚道:“好了,你们回营地去吧,稍后说不定徐监军会接待你们……” 徐监军?何许人也? 林昭与种师道一头雾水,回到营地简单的清洗一番,包扎身上的小伤口。 “没想到林少卿杀阵杀敌这么勇猛!”种师道有些意外,他是出自于名将世家,对作战自然不陌生。但林昭就不一样了,在此之前,给人的印象更像是个文弱书生。 林昭笑道:“算不了什么,倒是你的箭术,着实让人赞叹!” 种师道呵呵一笑,旋即脸色阴沉道:“今日是打退了西夏人,可是明日了呢?他们一定会再来的。” “唉!”林昭也是一叹! 种师道对西北的情况很了解,说道:“如果是大顺城还好些,只是荔原堡……到底没有那么坚固。如果庆州方面不及时援助,不见得能撑着多长时间!” “是啊,听说大顺城到现在为止,并未完全失守?”林昭也是到了荔原堡附近,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种师道摇头苦笑道:“没失守又能如何?此刻已经是孤城一座,如果没有援军,根本支持不了几日。” 援军……孤城…… 听到这些词语的时候。林昭不由心中一动,沉声道:“如果现在对大顺城加以救援呢?” “救援?”种师道先是一震,旋即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正在此时,有人来喊:“徐监军有请!” 徐监军名叫徐禧,是兵部一名给事中。在枢密院当家作主的宋朝,兵部完全就是个摆设。不过他这个小小的给事中却还真有点权力。 为了巡查各地军务,枢密院从兵部派出了多个给事中奔赴各地,临时充当监军,观察各地军务状况。 徐禧来了西北,刚刚从秦凤路来了环庆路。 因为他到来的时候,庆州刚刚出事,李复圭便小心防备着他。让他来了荔原堡。想着用前线的紧张气势吓他一下,让他赶紧走。 虽说他的威胁程度远不如大理寺少卿林昭,但终究是朝廷的人,有点碍手碍脚的感觉。李复圭也是本着眼不见为净,小心驶得万年船。 可徐禧就是个奇葩,他认为这个是个很好的机会,一直待在兵部根本不可能有前途,如果这次能在西北有点军功什么的。那么进入枢密院什么的,升官发财完全不是问题。 权力这东西就是如此,一旦接触到一点,便会让人上瘾! 今日西夏突然来袭,徐禧虽然害怕,但是同样觉得是个机会。只是他一个柔弱的文官,根本没机会上阵。 战事结束之后。听说有两个勇士战功赫赫,斩首数十人,他顿时有羡慕嫉妒恨。不过,引起他关注的并非是军功。而是此二人的身份——李庆州的斥候。 徐禧也是想要巴结一下李复圭,继而巴结李复圭身后的王相公。虽说汴京城里,不少人投到了王相公门下,可是获得重要的没几个。 要是李知州这边能帮着推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存了这样的心思,徐禧才特意找来了林昭和种师道! 两个“冒牌货”来了,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徐监军的权力与地位有多大,看着气势倒是很大。于是乎寒暄之间,林昭与种师道说出了心中的一个提议:“监军,此战获胜……西夏人……大顺城……我们……” 一番言辞下来,徐禧顿时眼前一亮,惊喜连连! 庆州城里,李复圭密切关注着荔原堡的情况。 第一天的战事结束了,荔原堡岿然不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范仲淹时代修建的堡寨,哪那么容易攻破?要是如此,宋朝的西北边防早就形同虚设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派兵救援,一个是因为李复圭坚信荔原堡暂时可以坚持。二来,也是担心西夏人狡诈,在途中伏兵袭击援军…… 这一夜,至少荔原堡的事情可以让他放心,但是另外一件事,却让他惶惶不安! 大理寺少卿林昭的仪仗和护卫出现在了庆州城南四十里的地方! 虽说“林少卿”在他们的视野掌控中,但护卫突然意义就不同了。 这说明林昭要公开自己的身份了! 在这个节骨眼前,庆州的局势越发的混乱了,一时间,李复圭心乱如麻! 林少卿的护卫苏岸等人确实到了庆州附近! 从秦凤路过来,要不么多长时间,即便是故意拖延行程,也耽误不了许久。 若是故意延迟下去,说不定有言官就会弹劾林少卿渎职了,苏校尉怎么能让林昭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呢? 于是乎,他们一路晃晃悠悠,终究还是来了。 等真正踏入庆州范围之后,苏岸开始有些为难了! 因为他不知道林昭的下落,按照早前的约定,当他公然到来的时候,林昭就该及时回来的。 可是等候的两日之后,根本没有林昭的踪影。 苏岸开始有些着急了,一来是如何正大光明进庆州?要是被人拆穿了可就尴尬了。 更为可怕的是,林昭的身份已经被拆穿,毕竟此番来庆州查案是有危险的,他遭遇了什么?即便真是出事了,也说不清楚的! 更何况而今环庆路正在打仗,苏岸真怕林昭有个三长两短…… 无可奈何之下,苏岸只好故意停滞不前,索性在停在庆州城南四十里的地方。 给人的感觉,像是恐怕战火波及,暂时避退的假象。 虽说有些丢脸,却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希望在这段时间内,林昭能及时赶回来。 苏岸此刻最担心的便是,庆州地方官有人要见林少卿,该当如何是好? 唉!身边要是个有个冒牌货也好啊,至少能够应付一阵!苏岸心中生出一种很荒唐的想法! 可是即便如此,这个冒牌货又该到哪里去寻找呢? 第二七二章夜袭大顺城 折文芯一直“冒充”林昭,在庆州附近“招摇撞骗”,将跟踪监视的庆州人弄的团团转。 本来折七姑娘心里还很有成就感的,可是听到西夏进攻荔原堡之后,心情骤然间便有些沉重了,同时还有几分担心。 自己是引开了追兵,林昭必然趁机去了庆州最核心的区域。颇通军事的折文芯很清楚,荔原堡,甚至是大顺城都是最紧要的地方。 而今西夏人入侵,那些地方必然受到了战火波及,他还好吗?下意识的,折文芯便忧心忡忡,以至于无心其他。 好在此时,又传来消息,林少卿的护卫与仪仗已经到了庆州城南四十里。他应该会回去吧?折文芯猜想着,恨不得立即插翅膀飞过去一探究竟。 转念一想,自己能这么想,李复圭同样也会这么想。如今身边这么多的尾巴,轻举妄动的话岂非都引过去了?既然张冠李戴冒充,那就要冒充到底,给他创造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让他安然返回! 折文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压制住了心中的关切,继续过着“冒牌货”的生活!当然了,如果能与苏岸他们取得联系也是好的,这个倒并非全无可能,折七姑娘还是很有办法的! 夜凉如水,尤其是西北秋日的夜晚! 已经是九月中了,寒意骤增,结霜很寻常,夜晚甚至已经开始结冰。尤其是一阵阵的朔风吹来,更是冷的彻骨。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荔原堡外,一支千人左右的宋军却偷偷出城了。 寒风之中林昭下意识地拉紧了衣服,身边一位文职军官就没那么幸运了,在瑟瑟发抖中尽量保持自己的风度。 此人正是徐禧。兵部给事中,一名监军,而今更是这支千人军队的统帅。 事情的起因要从林昭和种师道的提议说起,今日是打退了西夏人,但以后几日西夏人肯定会继续进攻的,荔原堡能够支撑多久很难说。 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于是乎林昭与种师道有一个很冒险的想法。那就是夜袭西夏军营,救援大顺城。 这样一来不仅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荔原堡的压力,还有重新夺回大顺城的机会,毕竟大顺城对宋朝具有非凡的意义。 当林昭与种师道两个年轻人提出建议的时候,徐禧立即有些激动了。之前想要搭上李复圭的心思也被抛诸脑后,巴结人终究是低声下气。倒是军功来的实在。 要是能夺回举国关注的大顺城,那可是天大的功勋,到那时升官发财都不是问题。当然了,肯定会有点冒险,不过徐禧觉得,这两位刚刚立下战功的斥候所言似乎有些道理,听起来很靠谱。 为了光明灿烂的前途。徐禧决定还是冒险尝试一下,大丈夫在世,没有点轰轰烈烈怎么能行呢? 于是乎,徐监军出动了,主动请缨要求带一千将士前去支援大顺城! 对于这样的请求,荔原堡的守将难免有些为难。一千人出城去偷袭西夏人,有点冒险的感觉,不过听到两位斥候的计策。似乎并非全无可能。 更为重要的是徐禧的身份,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给事中,代表的却是兵部和枢密院,是朝廷。连李复圭都敬而远之,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知州大人可是再三吩咐的,此人绝对不能得罪,因此守将根本不敢怎么反驳。何况如果此事真的成功。意义非比寻常,天大的功劳任谁都会有几分奢望的。 按理说应该禀报李复圭,请知州定夺的,但是事出突然。机会难得,容不得许多拖延。思来想去,守将也就同意了,既然他们想去,就随便吧!同时立即向庆州禀报,让知州李复圭知晓,及时配合。 于是徐监军带着一千人马出动了,其中就包括了提出建议的林昭和种师道,除此之外还有那位指挥刘昌祚。 他们的计划很明确,那就是先袭击外围的西夏士兵,然后杀进大顺城,保住这座战略意义无比重要的堡寨。与此同时,由荔原堡和庆州方面及时派出援军,里应外合对抗西夏人。 最初实施的时候确实比较顺利,西夏人根本没想到在他们连番的进攻之下,宋军竟然还敢主动出击。 梁乙埋和野离瀚在这件事上难得想法一致,全都疏忽大意了,故而根本没有充足的防御准备,可以说是被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顺城外的西夏包围圈被撕裂了,宋军顺利进城。 徐禧兴奋不已,计策顺利实施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们顺利杀进了大顺城中,完成了第一个步骤,接下来就要看庆州和荔原堡的反应了。 压力依旧巨大,林昭与种师道根本就高兴不起来,全都心情凝重。 尤其是看到大顺城里的情况时,连徐禧那兴奋的心情也突然沉重了,脸上也见不到一丁点的笑容。 大顺城里还有大概两千将士,其中大多已经受伤,区别只在于轻与重。这等情况下,他们依旧能够坚守城池,毅力与勇气都值得人敬佩,他们是英雄。 大顺城中坚守的士兵见到有援军到来,一个个都热泪盈眶。说实话,在之前那种情况下,他们虽然在坚守,但也深知一点,庆州可能会放弃他们,失守是迟早的事情。 两千将士在孤独无助,六神无主的情况下坚持了多日。眼看着他们的信念与信心就要崩塌,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援军到来无疑是对他们最大的鼓舞,给了他们莫大的精神支持。 林昭不知道,不经意间与种师道做出的这个决定,不仅仅是给了大顺城残存守军信心而已。若干年后,这个决定的意义将会不断凸显,非同凡响…… 只是即便是如此,可大顺城的情况却远比想象的要糟糕。堡寨的城墙已经多有破损,将士们大都有伤在身,更是疲惫不堪。 大顺城里的物资更是匮乏,干粮还好说,多少能够支撑几日,但是饮水却极度缺乏。大顺城所在的地方水源本就稀少,被西夏大军围困之后,情况更加严重。 而今城中的饮水已经不多,而林昭等一千援军也只是随身携带一日的饮水罢了。如果大顺城再有什么闪失,饮水无疑将会成为最为严峻的问题,甚至是生死考验…… 饮水,无疑是大顺城最要命的事情!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庆州那边迅速反应,能够尽快解除大顺城之围。 徐禧没想到会是这个状况,焦急不已,言辞行为之间更是有失风度,甚至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林昭与种师道对望一眼,看样子是所托非人啊!心中难免有些担忧。为今之计,等于是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李复圭身上…… 问题是,李知州靠谱吗? 荔原堡的守将及时将消息禀报庆州,李复圭在次日接到了消息。 彼时徐禧和林昭等人的偷袭成功,已经顺利潜入大顺城中。 看着这样的奏报,李复圭有些惊喜,笑道:“没想到他们已经在反攻大顺城了,倒是我有些小看这个徐禧了。” 陈桥笑道:“将军没有小看他,想来这位给事中不过是投机罢了,等真正到了战场上指不定怎么叫苦不迭呢!” 不得不说,陈桥看人和预测这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不过此刻他的目光并未集中在徐禧身上,而是这两位斥候! “将军,你可有另外派出斥候?”庆州的斥候和情报大都是陈桥之间经手的,可是对荔原堡上报的这两位却毫无印象。 啊?李复圭顿时一惊,诧异地看着陈桥,沉声道:“难道不是你派出去的人?” “不是,赵林、张忠,这两个名字很陌生啊,尤其是还表现的这么出色,按理说我不该没有印象才是。”对此,陈桥很是费解。 李复圭最近是有些神经质,沉声问道:“莫非其中有诈?他们的身份有问题?” “不知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像!”陈桥道:“倒是眼下,大顺城这边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李复圭深以为然,夺回大顺城的确意义重大,是将功补过,对巩固自己地位有很重要的意义。 “立即探查军情,必要的时候出兵大顺城,争取能够夺回!”李复圭信心满满,对此充满期待。 “只是……”李复圭心中总有些不安,沉声道:“只是我这一走,林昭可离庆州没及步了……” 他想要亲自前去前线指挥,奈何后院不安宁,这大概是他最大的忧虑所在。 陈桥摇头道:“将军多虑了,将军不在庆州,林少卿才真正的无可奈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 “说的也是!”李复圭心里略微舒坦一点,沉声道:“别忘了大牢里还有一个……我走之后,庆州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帮我看紧点,尤其是注意着林昭的举动。” “是!” 伴随着李复圭的离开,庆州的局势也因为这些意外因素,越发的有意思了! 第二七三章兵戈之祸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大顺城始建于庆历二年三月,是当时的庆州知州,一代名臣范仲淹修建而成,仁宗皇帝亲自下诏赐名“大顺”。 其本身的战略意义非常重大,加之又有这些政治和人文因素,使得大顺城成为西北诸多堡寨中最特殊的存在。 它的存在,无疑受到了很多的关注! 在此次战争中,宋庭上下已经认定了大顺城已经失守,或者迟早会失守,故而反应特别激烈。 但没想到的是,因为两千多将士的坚持和浴血奋战,大顺城依旧坚挺,掌控在宋朝人手中,未曾失陷于西夏人。 除了历经三十年风沙,依旧坚固的堡寨城池坚挺,守将景思立绝对功不可没。 景思立,是普州安岳人,他因为祖上之荫而获主理渭州治平砦事务一职。为人忠义,能力不错,陕西路宣抚使韩绛曾用他协助掌理保安军。 熙宁二年调任环庆路,出任大宋西北第一堡——大顺城的守将。 景思立表现的很出色,不枉韩绛对他的重视与赞许,更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军人的坚持与信念。 自从八月间宋夏军队在环庆路爆发冲突,大顺城前后遭到西夏人进攻已经有一个月时间了。大顺城中的伤亡已经超过了六七成,到现在余下两千人左右。 如此惨重的伤亡,如此艰难的局势,景思立都坚持下来了。面对西夏人的重重诱惑,他没有开城投降,不为所动。当西夏人潮水般发动进攻的时候,他在前线指挥的同时,更是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毫无畏惧,并且成功御敌。 以两千人守住大顺城,这么一座重要的堡寨。难度可想而知,景思立克夫了多大的困难不言而喻。过去的一个月,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是怎么熬过来的,其他人根本无法体会。 种师道熟悉军事,当他见证这一切的时候,眼中满是敬佩与赞许。 徐禧虽说为人做作。但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否认,见到满身血污,疲惫不堪却又神情坚定的景思立,沉声道:“景将军,你的功绩,本官已经会如是上报枢密院。如实上报朝廷。” “保家卫国乃是将士们的天职,都是应该的!”景思立沉声道:“原以为没有希望了,没想到你们来了……”说话间,景思立有些动容了,布满血丝的眼神之中已经有些湿润。 “将士们,看到了吧,朝廷没有放弃我们。援军到了!”景思立站在城头大声呼喊,已经嘶哑的嗓音却格外具有穿透力。 在此之前,大顺城的将士质疑最多的便是被朝廷抛弃。以至于心中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若是景思立一力坚持,凝聚人心,说不定早就哗变出事了。 是以,当援军到来的时候,景思立首先告知将士们。一来是激励人心。同时何尝不是一种满足,绝望中的自我证明。坚持是有用的,用鲜血和生命效忠的国家记得他们,至少是对他自己的一个安慰。 这样一种情愫,只有他们这些浴血奋战,在生死一线坚守多日的将士才明白,外人难以理解。 林昭与种师道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动容了。尤其是林昭,第一次见到上战场,在古代第一次见到军人豪情,以及精忠报国的信念。震撼的同时也受到不少感染。 徐禧随即又是装模做样地一番称赞,同时毫不客气地将林昭和种师道的提议据为己有,不断美化和彰显自己的形象。自我满足感很是不错,在大顺城的整体格调中显得非常特别。 景思立感动的同时,问道:“敢问足下此番带了多少援军?可是李庆州派兵来援?” “前期来了一千人,后面……李知州会尽快派大军前来救援的。”说起这话,徐禧心中似乎有点没底气,毕竟他们自作主张出发的比较早,根本不知道李复圭作何反应。 现在相当于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李复圭身上,大顺城的危亡,三千将士的生死,甚至是大宋朝的国运,全都被动地交付李复圭了! 景思立似乎察觉到什么,不过一直不动声色,至少现在的局面比之前要好得多,他懂得知足。 “景将军,而今大顺城情况如何?需要我们做什么?”种师道趁机询问。 景思立见他与徐监军同来,虽然只是一个小兵打扮,却也不敢怠慢,当即道:“最大的问题便是饮水,水源被西夏人切断了,我们这么多人,只怕是……” 林昭沉声道:“水源已经被切断,眼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挖井取水了。而且还要将我们现在的饮水集中起来,统一分配。” 说实话,在不知道援军何时到来的情况下,坚守大顺城必须要防患于未然,长远计划,合理用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谁也不想真的走到这个地步! 徐禧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了,不至于吧,情况会这么严重吗?这厮心中隐约生出些许后悔来。 情况太艰险,让他心里有些打退堂鼓,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心中隐约有些后悔。 拂晓,天还未亮,西夏的中军大帐里已经灯火通明。 准确的说,从昨天半夜开始便是如此,原因是遭到了宋军的突然袭击,西夏全体将领都聚集于此议事。 梁乙埋脸色铁青,沉声道:“就在昨天晚上,宋军竟然对我们发动了突袭,我们有一营兵马伤亡惨重。更为重要的是,宋朝援军进了大顺城……” 说话同时,梁乙埋狠狠盯着某些人,让野离瀚脸上无光。梁乙埋虽说是主帅,那毕竟是名义上的,真正指挥作战的前敌将军是他野离瀚。 此事着实是他的疏忽,一向处于弱势的宋朝人突然主动出击,完全不符合常理,一时不察也是可以理解的。 梁乙埋虽然有点指桑骂槐的味道,野离瀚却恍若未闻,依旧低头不语,没有半句反驳。 一个很直接的结果,宋朝援军进入了大顺城。虽说根据观察的情况来看,数量并不是很多,但是造成了影响无疑是非常严重的。 本来围困许多,大顺城内的宋军已经快要崩溃,不论是主动投降,还是破城都会很容易。 这也是梁乙埋为什么围而不攻,直接进攻荔原堡的缘故之一!他是来以军功找回面子的,攻克一个围困许久的大顺城毫无意义。 可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宋军竟然趁机反咬一口,这完全有些出乎意料了。面子没找到,又继续丢了面子。 只不过梁国相不会想到,让他丢面子的依旧是同一个人! 大顺城的战略意义很重要,若是能够打下来会大有好处的,现在的情况当真有些尴尬了。 梁乙埋沉声道:“接下来怎么办?明日进攻大顺城?还是怎么样?”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关乎到西夏国家利益的时候,野离瀚虽说与梁乙埋之间有点面和心不合,却也不敢怠慢了。 “国相,按照眼下的情形,末将以为明日继续进攻荔原堡。”野离瀚道出了自己的建议。 “为什么?”梁乙埋沉声询问。 野离瀚道:“大顺城虽然又进去了宋军,但依旧是孤城一座,现在进攻,他们能反击,我们要付出许多的代价。如果围而不攻,城内的物资有限,昨晚那种情况不可能携带更多的粮草补给,人越多消耗就越大,时间长了会不攻自破的。” 梁乙埋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野离瀚续道:“而且进攻荔原堡,会将宋军主力牵制在那里,可以阻止他们救援大顺城,迟早还会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有道理!”梁乙埋称赞一声,说道:“不过要防着点大顺城,还有全力以赴进攻荔原堡,要是能够尽快拿下来最好不过!” “是,国相放心,末将会派人围着大顺城,宋军在我们背后将毫无作为。”这个很容易,野离瀚答应的很爽快,可是尽快拿下荔原堡,谈何容易? 梁乙埋才不管那么多,对他而言,眼下确实很需要一场胜利,尽快找回面子! 次日,当林昭开始在大顺城里挖井的时候,西夏大军发起了对荔原堡的进攻。 而此时,庆州知州李复圭刚刚带着大军到来! 这下子算是硬碰硬了,宋夏大军在荔原堡交战。双方投入的兵力不少,战况相当激烈。 因为李复圭的参与,西夏想要尽快攻克荔原堡的计划成为奢望。李复圭想要率军前去救援大顺城也阻隔重重…… 当宋夏两国大军在荔原堡纠缠的时候,大顺城里的水越来越少,些许问题也变得越发的尖锐了! 而远在的中原的洛阳城里,洛水之畔,天津桥头的安乐窝里,邵雍大师正在算卦。 看着眼前的卦象,邵雍大师很诧异,许久之后喃喃自语道:“五行缺水,兵戈之祸,不会啊,他是去西北查案,怎么会有兵戈有牵连呢?莫非……” 邵雍大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决定前去找好友司马光,打探一下西北的最新消息…… 第二七四章佳人切切情 宋夏两军在荔原堡激烈交战,情况有些始料未及。 李复圭本来想着立即率军救援大顺城的,但是却被死死拖在了荔原堡,只得望城兴叹。 大顺城再次成为孤城一座,被围困的士兵由两千人变成了三千人。或许可以坚持的更久,或许是多一千人送命,到底是幸或者不幸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外人不知道,但是大顺城里众人是有苦难言。 站在城头,林昭与种师道看着围而不攻的西夏大军,神色凝重。景思立和刘昌祚都是同样的表情,敌人围而不攻,援军也踪影全无。 要是放在平时倒也无所谓,关键是眼下大顺城物资奇缺,尤其是饮水,已经越来越少了。 徐禧坐立不安,在城头来回踱步。当饮水成为问题之后,洗漱用水直接被剥夺了,这位注重仪容的文官这会也有些邋遢。 “怎么回事?援军怎么还不来?”徐禧很着急,西夏人不进攻他很高兴,但是宋军援军不来,让他很是恼怒和着急。他越发开始觉得,此番来大顺城是个不理智的决定,只是后悔全无用处。 景思立是个忠厚之人,说道:“看样子,西夏人是故意这样,围而不攻,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援军。” “是啊,或许他们已经将大顺城视为囊中之物,故而想要伏击我们的援军……”刘昌祚有同样的担心。 围点打援,这个道理众人都是明白的。唯独徐禧似乎一知半解,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沉声道:“可以探查好敌情,援军到来,我们里应外合,歼灭西夏人……” 林昭很想“呵呵”,不过多少还是给徐监军留了点面子。 种师道却沉声道:“远方尘土飞扬,这几日一直有西夏大军出动的迹象。很有可能援军是被绊住了。说不定……” “说不定西夏还在进攻荔原堡……”林昭补充了一句。 景思立和刘昌祚的职位并不是很高,但在军事方面还是很有见识和经验的,对于两位“斥候”的看法完全赞同。 但是徐禧脸色阴沉,不悦道:“你二人当时可不是这么告诉本官的?要是再这样下去,小心本监军以贻误军机将你们治罪!” 看得出来,徐监军已经有恼羞成怒的迹象了。 林昭与种师道很是无奈,当真是所托非人啊!至于徐禧的威胁。他们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为今之计,只能希望这这位徐监军能好好的,千万不要妨碍到大顺城的安危。 眼见徐禧拂袖而去,种师道毫不在意,沉声问道:“对了,西夏人的主帅是何许人也?”打了半天仗。还不知道对方主帅身份,当真有些…… 景思立道:“对方的主将是野离瀚,是西夏十二大统军将领之一,之前是由他指挥进攻的。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我感觉西夏的主帅像是换人了……” “换成何人?” 景思立轻轻摇头,沉声道:“要探查才知道,这个不是什么秘密!” “如此有劳了!” 林昭与种师道。以及景思立和刘昌祚三人的心思完全相同。眼下必须要想办法,尽快将西夏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才是。 此时此刻,他们一反常态,特别希望西夏人能够开始调转主力进攻大顺城。唯有如此,援军才会有到来的可能…… 只是如何才能做到呢?一时间谁都没有主意。 而与此同时,大顺城的缺水问题越发的严重,已经有上百人投入到挖井的行列当中。可是大顺城地处西北,比较干旱。挖井哪里能很快出水? 三千将士全都有些着急,眼巴巴地看着地上的几个窟窿,期待着能尽快冒出生命之源来! 荔原堡这边,梁乙埋是下了狠心,李复圭同样也不示弱。 两边的实力都差不多,故而大军陷入了一种对峙的苦战之中。 西夏想要攻陷荔原堡并不容易! 当然了,李复圭想要救援。并且重新夺回大顺城也成为奢望。 大顺城失而复得固然会欣喜,实在夺不回来也就算了,更让李复圭挂念担心的是庆州的情况。 是前来查案的大理寺少卿林昭,以及大牢里的种咏! 事情全都交给陈桥了。不知道办的怎么样?李复圭本想派人回去询问的,不想西夏人又发起一波进攻,也就无暇顾及了。 李复圭无暇顾及,陈桥却必须要操心。 庆州这边一摊子事情都得他们担待着,大理寺林少卿的仪仗到了庆州以南四十里已经好几天了。 林少卿那边一直没有动,陈桥着手猜不出林昭喉咙里卖的什么药物。他接到的消息,林昭本人还单独在外查访,并未与他的属下会和,而且他去调查的地方都显得有些无关痛痒。与王元泽特意提醒小心的林昭有些不一样,这让人很费解。 一两天还好说,如今已经好几日了,陈桥渐渐有些坐不住了。林少卿代表的是朝廷,人家可以端架子,但庆州这边可不能失礼。 陈桥决定派人前去试探一二,也算是打草惊蛇吧! 接到庆州方面的拜帖,苏岸当真有些为难了。 林昭一直没有回来,到底身在何方全无音讯?这让他很是担忧。 一来是边境突然的兵戈之祸,二来还有李复圭这样一个潜在的敌人。 如果李复圭真的有问题,他现在该担忧的,甚至惧怕林昭才是。何以巴巴地派人来慰问欢迎呢? 莫非这厮是故意的?是为了迷惑人,还是别有用心? 苏岸越发的担心起林昭的安危来,更为棘手的是,眼下的局面怎么应付过去? 一旦被李复圭发现林昭不在,会引发什么后果?对在外的林昭不利?至少在明面会有人弹劾林昭擅离职守。 该如何应付呢? 正在苏岸苦恼的时候,救星出现了。就如同他之前想的那样,有人出现来暂时假扮林昭。 这个人正是折文芯! 折七姑娘通过自己的渠道,打探到林昭并未与苏岸回合,心中越发的开始担心。 为今之计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先将这个“冒牌货”继续扮演下去。否则林昭那边就该穿帮,自己说不定也有会危险。 至少见到苏岸之后,多个人,多些力量,也能更好打探林昭的下落,否则持续下去,会引发怎样的后果难以预料。 苏岸有些诧异,离去的辛公子怎么会出现了,还主动要求假扮林公子?他不知道,这位辛公子与林昭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神秘的关系? 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辛文哲告诉他,实际上自己已经扮演林昭许久了,并且吸引了庆州方面的注意与监视。 苏岸试探着询问,是否是林昭嘱咐帮忙的?折文芯也都含糊其辞,不过在实际情况中确实算是给林昭帮忙了。 当此之时的危急时刻,苏岸也不好多说什么。在青唐城里,林昭可以那样冒险去救他,既然林昭相信他,也就不怀疑他的动机了。 于是乎“冒牌”林少卿正大光明地出现了,露面之后显得十分虚弱,声音沙哑。声称拖延的理由是因为林少卿生病了,从而也很好地掩饰了折文芯的女儿身。陈桥那边得到消息,自然是心知肚明。 同时林少卿还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表示要休息几日之后再到庆州。如此打算虽然让陈桥松了口气,可是心的疑惑都浮上心头?林少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隐约之间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就是说不上来! “月伦,我们尽快动身去汴京吧!” 江宁孟府,孟若颖等人还不知道林昭身陷西北环庆路,以为他已经在从吐蕃返回的路上了。 顾月伦笑道:“可是若颖姐姐耐不住相思之苦了?算算日子,表哥似乎也该回来了!” 孟若颖嘴角一动,却没有丝毫的笑容,反而忧心忡忡的样子。 咦?顾月伦明显察觉到孟若颖的神情变化,即便是自己的打趣,也没有让她提起丝毫的性质。 “若颖姐姐,怎么了?” “这几日我经常梦到他,可是梦境……”孟若颖表情很不自然,沉声道:“总是梦见他在黄沙之中奔跑,有人在后面追杀他,还有鲜血……血淋淋的……” 说着说着,孟若颖娇躯颤抖,脸上写满的担忧与惊惧。连声的咳嗽之后,本来没有血色的俏脸越发的苍白。 顾月伦也吓了一跳,低声安慰道:“若颖姐姐,是你太挂念表哥了,不会有事的。” 想必是因为噩梦连连,心有惊悸,睡不好又着了风寒,孟若颖身体十分虚弱,一脸病容。 孟若颖轻声道:“或许吧,不过要尽快去汴京,我们去哪里等他吧!”言语之间,急切与关切溢于言表。 “可是你的身体?”顾月伦难免有些担心,孟若颖现在可是病着呢,如何能承受长途跋涉呢? “没事,不打紧,我们乘船走水路就是了。” 见她如此坚持,顾月伦也不好再反对,只能尽量照顾好她了。 孟若颖则是下意识地抓住胸前那块温润的旭日祥云玉佩,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期待…… 第二七五章以身为饵 一夜的西北风,大顺城的气温又下降了不少,寒意袭人! 大顺城的情况依旧如此,西夏人围而不攻。城防是少了些许压力,但是城里的饮水却越发的少了。虽然已经强制要求统一分配,但毕竟数量有限,而今已经所剩无几了。 挖井还在继续,虽说挖出来的泥土已经越来越湿润,可毕竟还是没有见到明水。 林昭等人都很着急,景思立站在城头,瞧见城内日渐焦躁的士兵,脸上写满担忧。 “景将军,可否调查清楚了,西夏主帅到底何人?”种师道似乎对此很是关心。 景思立沉声道:“按照目前了解的情况,可能是西夏国相梁乙埋!” “梁乙埋?!” 种师道顿时一惊,没想到西夏派出这么重量级的人物。 一旁林昭的惊讶程度绝对不逊于种师道,没想到梁乙埋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刚刚从吐蕃回来,又跑到庆州来了。看来真是冤家路窄,先后两次要与梁乙埋为敌了,只是这一次,梁国相似乎要占上风了,林昭不由苦笑。 冤家路窄? 林昭心中略微回味,突然间灵光一闪。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让西夏人改变注意力,主动进攻大顺城,而后给庆州大军创造机会,前来救援。 虽说这招有些冒险,但总比目前这样坐以待毙要强得多。之前一直很苦恼,如何才能吸引西夏人?此刻林昭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景将军,假设我有把握将西夏人吸引过来,全力进攻大顺城,你能撑得住吗?能支撑多久?”林昭面色凝重,沉声询问。 种师道和刘昌祚都有些惊讶,景思立也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斥候,说道:“三千人,全力坚守。可支撑五日。” “赵林,你当真有办法吗?”刘昌祚有些激动,也有些惊讶。 种师道知道林昭非同一般,可是眼下有什么办法能吸引西夏人呢?至少他想不出来。 林昭轻轻点头:“办法是有,我有六成把握,只是水源……” 景思立等人本来都有些激动,只是一想到水源。以大顺城目前的饮水储备状况,顶多只能坚持两日已经是极限了。在这期间,庆州的援军能否赶到吗?着实是个问题。否则弄巧成拙,只会雪上加霜。 就在众人面露难色的时候,突然听到城中传来一阵欢呼声。等他们往过赶的时候,有士兵来报:“将军。挖井出水了,出水了……” 天无绝人之路啊!众人都是一震,看到了希望! 赶到城中一处水井时,徐禧已经率赶到,正喜滋滋地站在井边,问道:“怎么样?井水旺吗?” 景思立和林昭等人已经赶到,同样关心这个问题。这口井可是大顺城数千将士的性命所在。 “不多,西北之地太过干旱,只是勉强出水了,并不很多……”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难免有些失望。 徐禧欢喜的神色骤然间消失了,继续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本想着如果出水多了,烧点热水好好洗漱一番的,眼下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徐禧沉声道:“既然出水了。那就赶快打水让大家饮用,就按照官职高低分派饮水吧!” 要知道,为了计划着用水,城中饮水都被集中起来,每个士兵都只得到最基本的救命水。早已经干渴无比,一个个口唇干裂,好不容易见到井水涌出。一个个都眼巴巴的,却被告知要按官职高低饮水。 开什么玩笑? 当饮水关乎到生命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在乎官职高低?眼前可都是一群卖命打仗,精忠报国的血性男儿。更加难以忍受了。只是枪打出头鸟,没有人挑头,谁也不敢轻易率先站出来罢了。 是以,现场的气氛骤然间就有变化了。可徐禧根本不曾在意,或者丝毫不把眼前一群大老粗放在眼里。 当第一桶水上来的时候,徐禧刚要伸手去提,突然被一只大手抢了过去。 “赵林,你……大胆,竟然和本官抢水?”徐禧转身瞧见正是随行而来的林昭。 林昭眉头皱起,冷冷看着徐禧,沉声道:“徐监军,眼下这饮水……我以为是城头值守的将士们当优先饮用,倒是相对悠闲自在的徐监军暂且等等!” “你……大胆,竟敢冲撞本官!”徐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斥候竟然敢和自己过不去,即便是李复圭的手下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个斥候小兵罢了! “不过是个给事中,一个监军罢了,你以为这数千将士为了饮水活命,还会在乎你是几品官吗?”林昭冷冷一声,旋即提高声音道:“倒是这数千将士,保家卫国,浴血奋战,他们已经干渴难耐,自当优先饮水!” 林昭一句话可是说到将士们心坎里去了,顿时赢得一阵喝彩欢呼! 徐禧看着士卒们那迫人的眼神,有些害怕了,只是面子上着实过不去,指着林昭骂骂咧咧的,只是言辞断断续续,根本说不清楚。 “徐监军,念你主动请缨前来大顺城的,是有功劳的,现在还请配合,否则定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林昭放出了一句狠话。 徐禧诧异道:“你是何人?” 景思立和刘昌祚也都是一惊,看出了林昭非同一般的气势,唯有种师道一人,面带微笑,了然于心。 “大理寺少卿,提点陕西四路刑狱林昭是也!”话音落地之时,林昭手中已经多了一份皇帝赵顼御笔所书的圣旨。 林昭?! 徐禧直接忽略了前面的大理寺少卿,只是被林昭这两个字给震撼到了。 一个从汴京出来的官员,岂能不知道林少卿在身份? 大理寺与兵部之间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徐禧原也不必在意的。可是林昭乃是皇帝近臣,随便在垂拱殿里说几句话,那自己可就…… “原来是林少卿,下官失礼了!”不管怎么说,给事中和少卿相比差很远,礼节不可废。 景思立和刘昌祚有些惊讶,神情也略微有些异样。 他们都没想到,面前这个作战勇猛,颇有见地的青年,竟然是天子宠臣,少年俊杰的林少卿。 普通士兵并不知道大理寺少卿的具体官职,只是见到林昭手中捏着圣旨,又让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徐监军战战兢兢。便想着林昭可能是大官,先让他们饮水,又多了几分感动,故而对这位年轻的大官那是多有爱戴。 “没想到是林少卿,请恕在下眼拙!”刘昌祚是荔原堡的将领,自然知道所谓的庆州案,也知道皇帝派了林昭前来查案,对这个名字他一点都不陌生。 景思立上前道:“林少卿,不知有何见教?”他不确定林昭为何会出现在大顺城里,虽说一个文官和军事似乎并不沾边,可林昭手中有圣旨,所行之事与此有些关联,景思立也不敢贸然。 林昭沉声道:“在下只是误打误撞来的大顺城,只是负责查案,作战只是还要麻烦将军,在下倒是可以从旁协助,为将军效命,为大宋效命。” “林少卿言重了!”景思立的态度倒是很客气。 林昭沉声道:“现在将军只要想办法将我在大顺城的消息散播出去,梁乙埋得到消息,肯定会立即进攻大顺城的。而且攻势会非常猛烈,想要守住城池,怕是要大费周章了。” “果真?”景思立对此有些诧异,林少卿的面子有这么大吗? 林昭低声笑道:“放心好了,梁乙埋对我有深仇大恨,欲杀我而后快,他肯定会来的。景将军做好准备迎敌就是了……” “什么?林昭在大顺城中?”梁乙埋得到消息的时候顿时大为惊讶。 “是的,他本来是到环庆路查案的,阴差阳错赶上了我们大军进攻荔原堡,他便留下来了。后来献计偷袭我军,救援大顺城的都是他!” 本来“林昭”这个名字已经让他恨的咬牙切齿了,没想到在荔原堡和大顺城,他又出现了,又驳了自己的面子。 心中积蓄许多的怒火再次被点燃,顿时怒不可遏,沉声道:“确认他现在还在大顺城中?” “是的!” 梁乙埋沉吟片刻,立即吩咐道:“让野离瀚立即调动大军,先放下荔原堡,全力进攻的大顺城。务必要尽快破城,活捉林昭。” “国相,这样会不会有些……” “别废话,留下少量军队继续佯攻荔原堡,主力立即进攻大顺城,务必要给我拿下!” 梁乙埋这会当真是有些着急了!已经是九月间了,西北的天气越发的寒冷,进入十月以后,天气严寒程度便不再适合作战。 继续拖延下去,补给线相对较长的西夏会有很大压力,所以他时间很有限,所以必须要尽快。 大顺城和荔原堡相比,目前的意义相差无几,从战略上将,兴许更应该选择后者。可是大顺城因为有林昭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梁乙埋着实难以按捺心中的愤恨,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PS:徐禧和挖井饮水确有其事,不过是出自于后来的永乐城,此处借用! 第二七六章旭日祥云玉佩 以身为饵,效果如预想的一般。 当确信林昭就在大顺城之后,梁乙埋就再也坐不住了。 林昭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顺城已经不重要了,梁乙埋完全不在意,在意的只是让他有来无回。 立即调动大军围攻大顺城,尽管野离瀚表示不解,并提出反对意见。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梁国相是铁了心要拿下大顺城,他也是无可奈何。 于是乎丢了刚刚有点进展的荔原堡,转而开始进攻大顺城。当然了,还留下了少量的军队在荔原堡装模作样,迷惑宋军,拖延时间。野离瀚也是有自己打算的,至少可以考虑在途中设伏,伏击宋朝援军…… 仅有三千人的荔原堡再次遭到西夏大军的进攻,而且梁乙埋杀林昭之心强盛,连连逼迫,西夏大军的攻势非同一般。 大顺城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林昭不禁连连苦笑,梁国相着实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好在之前围而不攻给了他们一点喘息之机,大顺城里的守军都休息了几日,虽说是枕戈待旦,却也是以逸待劳。 同时破损的城墙也得到了修补,挖井虽说出水不多,但至少解了燃眉之急。 最为重要的是气势和信心,天子近臣林少卿在,让将士们先饮水的做法更是得到了赞扬与拥戴。此刻,全城将士们可以说是信心十足,有决心应对眼前的危局。 大顺城的守城任务明确,景思立、刘昌祚、林昭、种师道每人负责一面城墙。至于那位徐禧,徐监军则被发配去负责后勤了。林少卿的身份压力,已经将士们的胁迫,他不敢不听话。 四个将领,三千将士,誓与大顺城共存亡。 梁乙埋是铁了心要将林昭擒获,故而亲自站在城下督战,声势更是非同一般。 西夏大军如同潮水般杀过来。靠近城墙的时候。重复着在荔原堡已经进行好几天的动作。 很多的西夏士兵不理解,明明荔原堡已经打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有点进展,他们有许多的同伴都在那里。现在却突然改变进攻目标,多少有点朝令夕改的意思,故而西夏将士潜意识里有种不满。只是眼下国相逼得紧,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不过饶是如此。西夏大军的攻势就格外凶猛。 若非准备充足,大顺城里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勇士,此刻更是誓死效命,是绝对抵挡不住的。 火油从城头倾倒,云梯骤然间便燃烧起来。石块扔下去,立即有党项士兵头破血流。 西夏人进攻很凶猛。宋军防御也很严密,双方可以说都是以命搏命,都付出着最大的努力和最惨痛的伤亡。 有好几次,城头差点就抵挡不住了,有西夏人爬了上来,不过很快又被宋朝人打败,重新夺回短暂丢失的城墙。 几番争夺下来。宋军暂时稳住了局势。暂时的情况来看,似乎是防守一番占优势。 可负责守城的几个将领心里都清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日的防守下来,大顺城就折损了数百将士,守城物资消耗的更是快。 比如林昭所负责的东城,分配的火油已经用去了七成,石块也已经不多了。后面几日该怎么应对?情况当真有些严峻。这才只是个开始。越到后面,情况肯定会越发的恶劣。后面的日子不敢想,只能说全力以赴! 林昭举目看向东方,而今大顺城已经陷入了非常危险的境地,可以说是绝境。几乎是所有的希望就放在了援军身上,李复圭到底是什么态度?他究竟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来? 此时此刻,林昭特别希望这位对头能早些到来!一座城池。三千将士,甚至关乎到大宋朝的国运,全都在他一念之间。 当西夏大军的目标对准大顺城的时候,荔原堡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第一天的时候。还有西夏大军的佯攻,不过攻势已经弱了许多。最初的时候,守军还感觉到轻松,可是越是到最后,就越发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李复圭站在城头,发现已经离开西夏大军,沉声道:“西夏人今日是怎么了?” “是啊,总觉得与前两日有很大差别。” “尽快查清楚,西夏人到底什么情况?”李复圭心中满是疑惑。 探查的结果很快就报上来,西夏人正在猛攻大顺城。 联想到徐禧带领一千人到达大顺城的事实,李复圭便心中有数。西夏人想要攻陷大顺城也不足为奇,可奇就奇在西夏人的做法上! 先打荔原堡,刚刚有进展的时候,目标转向已经是孤城一座的大顺城。西夏人到底是什么心态?什么策略?是大顺城有什么特别之处吸引西夏人?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李复圭想要立即前去救援,夺回大顺城。但是有担心这是西夏人的计策! 大顺城很可能就是一个鱼饵,等着自己前去,而西夏人说不定已经等在半途,时刻准备伏击前去救援的宋军? 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李复圭,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免有些忐忑犹豫。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前,李知州怎么会轻易出兵呢? 洛阳,西京留守府! 司马光有些诧异地看着邵雍,笑道:“邵大师怎么突然对西北局势感兴趣了?” 邵雍因为对西北的一些情况很关注,想要及时了解第一手的资料,故而这几日经常来找好友司马光打探消息。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司马光便有些生疑了。 “呵呵,君实勿怪,实在是因近来西北天象多有异常,在下才比较好奇的。”邵雍的这个理由似乎很充足。 司马光笑道:“易学大家果然非同一般,西北近来确是颇不宁静,正处在战乱之中。西夏人再次寇边。正在庆州的大顺城和荔原堡激战。” “哦,战况如何?君实可知晓?”邵雍对此颇为关心,忍不住询问。 司马光摇头道:“目前尚在对峙之中,战果并不知晓,不过有消息称,大顺城似乎要丢失!对了,不知尧夫兄可从天象上观察到了什么?” “五行缺水!”邵雍的回答很简短。似乎还有些答非所谓。 “这样啊……”司马光似懂非懂,不过看着邵雍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也不好多问。 邵雍又问道:“听闻西北似乎还有冤狱产生?” “不错,李复圭和种咏等人之间,西北之败过错在谁,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定论。”司马光与王安石素来不和睦。虽说心中对李复圭也没有多少好感,但是没有证据,绝对不会乱说,这便是名臣的风范。 司马光沉声问道:“陛下已经派了林东阳前去调查……” “那调查有结果了吗?林东阳现在身在何处?”邵雍笑着问道。 看似不经意,司马光却明显察觉到了些许异样,邵雍似乎对林昭很感兴趣的样子,这是为何呢?此前不过才一面之缘而已?难道就是因为林昭那些关于心学的言论? 司马光总觉得不至于如此。邵雍身上的神秘色彩太过浓厚,是以任何的事情都不能太过单纯。 “听说已经到了庆州,目前尚无消息,此事事关重大,不知道林东阳是否能秉公处置。”司马光对此也很关心,这件事将会完全体现林昭的品质。 邵雍笑道:“拭目以待吧!” 说话间,眼神之中多了些许的悠远与深沉,着实拭目以待。只是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孟若颖因为噩梦连连,很是担心林昭,耐不住思念,拖着病体直接北上汴京了。 她想着等到了汴京,林郎也就正好从河湟吐蕃返回了,到时候正好团聚。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见面,她着实想念的紧。加之那几个毫无征兆的噩梦,心里更是多有忐忑,满是牵挂。 九月间的天气,干燥寒意袭人。本来就生病着,又着了些风寒,加之旅途疲惫,孟若颖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了。 上船之后便病倒了,几乎一致是卧床不起。顾月伦见状不禁大为担心,在瓜州和泗州的时候,都曾要求为下船找名医救治的。 奈何孟若颖一颗心全系在林昭身上,根本不愿意延误片刻时间,坚持要继续尽快北上。顾月伦也是无可奈何,孟小姐倔强起来,还真是不一般。 尽管顾月伦悉心照顾,但是孟若颖的病情是越发的严重了,等到了应天府一带的时候,甚至开始出现短暂的昏迷。 顾月伦实在看不下去了,即便是孟若颖坚持,她也不同意。如果病情继续恶化,到不了汴京,孟若颖只怕就会…… 等到了应天府,一定要停船几日,好好为若颖姐姐医治。顾月伦觉得,自己有义务将一个身体健康的嫂子送到表哥身边。 可是很不巧,应天府的码头因为秋粮北运汴京,堵塞了不少船只,根本无法靠岸。无奈之下,孟家的船只只能在附近的一处河湾暂时停泊。 中间耽搁了许多时间,等真正靠岸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应天府的城门已经关闭了。顾月伦本想着挨到天明的时候再送孟若颖进城的看病的,却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孟大小姐就开始发烧,病情越发的严重了。 顾月伦不敢耽误,立即派人上岸去打探,附近的村镇哪里有大夫,并且寻找一处民宅暂时暂居。船只摇晃,运河上湿气又重,着实不适合养病。 许久之后,船工仆役来报,泊船之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有一座庵堂可以寄宿,庵堂之中似乎有师父懂得些许医术。 危急之时,也顾不得许多,顾月伦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命人找来木板,制作成担架。送孟若颖前去庵堂求医。 来到这座古朴雅致的庵堂时,顾月伦抬头正好瞧见“静仪庵”三个字。 没错,正是林昭与蔡京曾经借宿的那座,应天府外的静仪庵! 敲门之后,说明来意,乐善好施的师傅们倒是没有为难,立即将顾月伦和孟若颖一行迎了进去。 只是在安排住的时候出现了些许麻烦。秋冬季节,以救死扶伤、乐善好施著称的静仪庵收留了不少路人,住处略微有些紧张。 若是寻常人,随便挤出个地方居住就是了。但是孟若颖生了重病,是需要地方静养的,思来想去。知客女尼禀报了住持之后,唯有将他们带去了后院,前去拜访静和居士,寻找一处单独的居所。 静和居士居住的地方相对比较偏僻,但也比较幽静,某种程度上像是个单独的所在。平素里,若非着实不得已。住持绝对不会安排人到静和居士这边来居住。至于原因,住持也不多说,只是吩咐下来,其他人只得照办。 听说尤为官宦人家的小姐途中生病,需要在静仪庵暂住静养,静和居士倒是没有推辞,当即很热情地答应下来。毕竟当年他就是这样,被师傅们救了。常住于此,得到一个栖身之地的。 现在有人相同遭遇,静和居士自然不会拒绝,温言道:“好的,来就是了!” 静和居士不在意,可是有人却有些紧张了。隐伏在庵堂墙边和大树之上的几个人影顿时有些紧张了。全都紧盯着静和居士居住的房舍,全都蛰伏待机。一旦有什么异常,会立即出动。 看着孟若颖和顾月伦两个容貌动人的女子,静和居士很亲切,瞧了一下孟若颖的病容。当即担忧道:“这位姑娘病的不轻啊,还是请静仪师姐来为她诊治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静仪师父乃是庵堂之中的雌黄圣手,救人不少,顾月伦一听顿时觉得若颖姐姐有救了。 “多谢居士,多谢居士!”顾月伦连连称谢。 静和居士笑着摇头,不经意间觉得,面前的两个女子有种特别的亲近感。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很快庵堂之中静仪师父便赶了过来,礼佛之人都有一颗慈悲之心,听闻有借宿的女子重病,她没有推辞,立即就赶过来了。 一番诊治之后,静仪师傅道:“这位姑娘染上了风寒,还着急赶路,旅途疲惫,心有郁结,病的不轻啊!” “师傅,求你了,救救我姐姐了! “嗯,会尽力了的! 说话间,只听见孟若颖梦中呓语道:“说好了早去早回的,说话不算话啊,林郎……” 静仪师傅轻轻一笑:“痴男怨女啊,要是能放下心中的情障,这位姑娘身体必然会痊愈的很快的。” “师傅说笑了!”孟若颖心中明白,只是淡淡了应了一声。若颖姐姐现在已经是情根深种,哪里能够放下?若非担忧表哥,何至于如此着急着前去汴京,以至于身体到了这个地步?想到这里,顾月伦心中竟然有些许淡淡的酸楚……有些羡慕,甚至有那么点嫉妒孟若颖。 静和居士是过来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孟若颖虽然一脸病容,却是个绝对的美人坯子。也不知是个哪个男子如此有幸,竟然赢得了这位姑娘的芳心?当着是幸运啊!静和居士感叹的时候,不免想起了自己一些事情。 如果那个孩子平安长大的话,也该到了婚娶了年纪,也不知道可否有了妻室?可否有了中意的姑娘?要是在身边的话,一定会为他张罗的,可惜……想到这里,静和居士,心中又忍不住许多的酸楚…… “静仪师姐,这位姑娘的病情如何?可否尽快医治?”片刻之后,静和居士忍住心中的悲伤,轻声询问。 顾月伦也有些紧张,生怕耽误下去,若颖姐姐要是有什么闪失。该如何向老夫人,向表哥交待? 静仪师傅道:“贫尼暂时可以用针灸和汤药控制她的病情,只是要痊愈的话,怕是要悉心调养多日才行。而且庵堂之中的药材很有限,要治疗的话,明日就得道宋州城里去购买些许药材回来!” “师傅开药就是了,明日一早我就名人去抓药!”孟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些许名贵的药材自然不在话下,是以顾月伦答应的很爽快。 “那就好!”静仪师傅道:“我先开张药方,你马上在此处煎服了,我来为这位姑娘施针!” “好的!” “静和居士,施针的时候还要麻烦你帮忙协助!”静仪师傅大概是怕顾月伦一个小姑娘会害怕,心神不稳,故而请了端庄持重的静和居士协助。 “小姑娘,不必害怕,只是针灸治疗而已!”静仪师父专门安慰一下顾月伦。 “那就有劳二位师傅了!”小姑娘的嘴很甜,很有礼貌。 静和居士便上前解开孟若颖的衣衫,准备为其针灸。 领口刚刚解开,上衫下的胸口便露出一块温润的玉佩来。大户人家的姑娘佩戴美玉并不稀奇,静仪师傅并未在意。 可当静和居士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看到那副旭日祥云图案,顿时怔住了,眼神之中写满了不可思议,惊讶之间有些动容…… 第二七七章自有天意 旭日祥云玉! 静和居士的目光看着玉佩,怔住了,神情动容,一双眼睛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同时又涌上来无尽的惊喜,甚至喜极而泣! 当年因为自己做了个好梦,梦到旭日由五彩祥云间冉冉升起,他父亲以为是吉兆,特意雕刻了这块玉佩。还记得上面的图案,好像出自于一位学识渊博的欧阳先生。 静和居士清楚地记得,自己亲手将这块玉佩挂在了儿子的脖颈间,已经整整二十年杳无音讯了。 而今这块玉佩却神乎其神地出现在了面前,出现在了这位身染重病的姑娘胸前。难怪觉得这个姑娘熟悉,想必这就是原因了吧! 当然了,静和居士最为在意的,最想知道的还是玉佩的来历。儿子随身之物,何以会出现在这个女子身上? 二十年了,天可怜见,总算是有消息了!当静和居士手指轻轻触碰到玉佩上的祥云图案时,眼眶已经湿润,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好在静仪师父转身去准备银针了,并未在意。静和居士赶紧擦干了泪水,为今之计,唯有救醒这位姑娘,才能进一步地探知玉佩的来历。 如果玉佩是正常渠道而来,想必这位姑娘与儿子也有些许渊源。静和居士忍不住猜想,难道她便是儿媳妇吗?貌美如花的女子,儿子倒是有福气了,真好,真好! 当然了,静和居士最为关心的无疑是儿子的下落。她的想法倒是没有那么复杂,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奢望。 就如最初的想法一样,只想着能够再见一面。 针灸之后,孟若颖的情况好了许多,顾月伦也煎好了汤药。静和居士告辞离去,临走的时候,顺手将那块旭日祥云玉佩带走了,只顾着关心若颖姐姐的顾月伦并未在意。 静和居士手中握着那块玉佩。尽管想要抑制心中的激动,却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走到庵堂后院最偏僻的地方,终于平稳心神,仿佛是对着空气说道:“去通知铁面,我有急事要立即见他!” 说完,静和居士便离开了,本来空荡荡的围墙上闪过一个魅影。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夜深人静的时候,静和居士悄悄离开庵堂,来到运河边的一处密林之中。 铁面宗主已经等候在此处,上前恭敬道:“夫人,夤夜召见,不知有什么吩咐?” 火把的光照之下。静和居士什么也没说,伸手出来,一只玉佩悬在了半空中。 “何物?”铁面宗主有些好奇,凑上去看清楚的时候,顿时大惊失色! “这……这……”铁面宗主素来沉稳,此刻也是吃惊不已,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夫人。这难道就是先主所言的那块旭日祥云玉佩?”一时间,铁面宗主脑海中浮现出太多的念头,有惊喜也有疑问,更有一种担忧。 “不错,正是!”静和居士回答的很干脆。 “此物从何而来?不是在公子身上吗?”铁面宗主惊疑不定,心中有些激动,也有些许忐忑。 静和居士道:“也许是天意吧,当年就是在应天府附近。与孩儿失去联系。而今又在此处得到了他的讯息,当真是老天爷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看着铁面宗主的疑惑,静和居士道:“今日有一位富家姑娘旅途生病,借宿我处,为她疗伤的时候,在她身上发现了此物。” 姑娘? 铁面宗主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隐约还有些许失望,有些惊恐。如果是个女孩,那么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了。 “放心好了。在这件事上我没有理由骗你,流落在外的是我的儿子!”静和居士知道铁面宗主担心什么,沉声说道,“儿子”两个字特意加了重音强调。 “没有,没有……”铁面宗主放心的同时也有些歉意,沉声道:“夫人见谅,在下失态了,只是原本属于公子的玉佩怎么会在这位姑娘身上?” 静和居士道:“想来这位姑娘与我儿有什么关联吧!”这是最理想的结果,如果玉佩是孟若颖以非正常手段得到的,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那仅存的线索可能中断,再次石沉大海。 铁面宗主已经从震惊,惊喜中反应过来,说道:“线索,终于有线索了!” “是啊,我们之前无疑是大海捞针,而今天可怜见,总算是得到了孩儿的讯息了……”静和居士道:“我就是想要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个喜讯……” “那位姑娘是何方人士?是什么人?夫人知晓吗?”铁面宗主激动不已,急忙询问。 静和居士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她要在此养病数日,我会择机询问了,你这边做好准备,一有消息立即寻访我的孩儿……不过,记住一点,千万不要冒险打扰,泄露身份,我想见他,但更要让他平安!” “是!” 静和居士走了,火光下,铁面森寒,虽说看不见宗主的表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此刻他有多么高兴。整整二十年了杳无音讯了,而今总算是得到线索,如何能不激动呢?他的铁面具之下,一定是一张久违的笑脸。 “宗主,其中会不会有诈,似乎有些太巧合了,会不会有人得到了这块玉佩,用来试探夫人的?” 铁面宗主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如果他们得到了这块玉佩,公子必然已经遭遇不测,夫人也就没有任何用处,此举没有意义。不过,你们更加不能掉以轻心,有了公子的消息,夫人意义就越发的重要了。” “是!” 铁面宗主很激动,希望能够尽快得到消息,圆上一个遗憾二十年的追寻之梦。兴奋的同时,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忐忑,那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什么资质?如果……即便是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杳无音讯的时候,是何等迫切。一旦有了消息,反而是满心忐忑。尤其是一个坚持了二十年的事情,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 “若颖姐姐,你终于醒了!”顾月伦看着逐渐睁开眼睛的孟若颖,担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是哪里啊?”孟若颖睁开眼睛,四处看看,有些诧异。 顾月伦笑道:“是静心庵,应天府外的一座庵堂,昨日你病的很严重,多亏了这里的师父相救。” 说话间,静和居士走了过来,笑问道:“姑娘醒了?” “多谢居士,姐姐已经醒了!”顾月伦很乖巧,对这位多有关的静和居士很是尊敬。 孟若颖很是虚弱,低声道:“多谢居士!” 静和居士摇头道:“没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礼佛之人此慈悲为怀,都是应该的。汤药已经好了,请姑娘即刻服下吧!” “有劳居士了!”顾月伦接过来,小心为孟若颖喂药。 静和居士没有走的意思,问道:“姑娘怎么称呼啊?哪里人氏?怎么途中重病如此?” “小女子孟若颖,顾月伦,江宁人士,因为有些许急事,途中染了风寒病倒了,多亏居士相救。” 江宁?静和居士心中一喜,与之前预测的范围十分吻合。 “哦,心有挂念,却也有顾及自己的身体才是。”静和居士微笑着,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顾月伦也是一笑:“是啊,若颖姐姐,要是到了汴京,表哥看到你病成这样,哪怕要担心了!” 果然,联想起孟若颖梦中呓语,静和居士更确信了,心中的期待感也不断增加。只是这个姑娘提到表哥?这是怎么回事? 孟若颖惨白的脸上略微多了一丝红晕,有些羞涩,下意识地伸手向胸口摸去。触手不见那块温润玉佩,顿时花容失色…… 静和居士看得分明,说道:“哦,对了,昨夜行针的时候,将姑娘的玉佩取下来收着,现在交还给姑娘。”说着取出旭日祥云玉佩,交到孟若颖手中。 东西还在,孟若颖悬着的心才放心,接过来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珍爱程度可见一斑。 静和居士见状,微笑道:“看来此物对姑娘十分珍贵,是父母亲人所赠?” 孟若颖面带羞涩,默不作声。 “姑娘的定情信物吧,看来你们感情深厚,好生珍惜才是。”静和居士看似平常,实际却是句句试探。 “嗯!”孟若颖下意识的点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姑娘情深意重,只是郎君自然能忍心让姑娘病体劳累呢?”静和居士看似在抱怨,实际上另有目的。 孟若颖摇头:“没有,他去西北公干了,不怪他!” 西北?公干? 他在西北?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公干?难不成是衙门中人?静和居士很是惊讶,不过有用的信息是全部得到了。有了这些消息,接下来有目的的寻找就容易多了。 看得出来,面前这位生病的姑娘对她的郎君情深意重。如果真是他该多好啊,这么好的女子,这么乖巧的儿媳妇! 一时间,静和居士感慨万千! 第二七八章全力攻城 “在江宁?”铁面宗主讶然询问。 静和居士沉声道:“是的,这位姑娘是江宁人,姓孟,好像叫孟若颖!” “好,我立即派人去查,只要有名有姓,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铁面宗主满怀期待,心情也有些忐忑。 静和居士道:“她说了,那玉佩是情郎所赠,或许就是我那离散多年的孩子……” “八九不离十!” 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有找到人之前,谁也无法确定。 “对了,这位孟姑娘身边还有个女子,叫顾月伦!” “是!” “还有……”静和居士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犹豫。 铁面宗主明显察觉到静和居士的神情变化,沉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静和居士沉吟片刻,说道:“孟姑娘无意间提及,情郎去西北公干了,莫非他是公门中人?” “公子的年纪只有二十岁,即便是读书,也不过才刚刚到科举之年,应该不会……莫非公子是衙门的小吏,抑或者……” 其他不管什么身份都无所谓,铁面宗主最担心的就是,压根就找错了人,那可就空欢喜一场了。听到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他的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静和居士道:“二十年了,他到底是怎生模样,我们都不知道,还是先按照目前的线索找吧,进展有一点是一点。” “好!”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了,铁面宗主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提到西北,他心里不禁有些酸楚,有着别样的感觉。离开那里已经二十多年了,想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今却是…… 唉! 去西北公干?公子的身份越发的特别了。不过也是一条线索,双管齐下,从江宁和汴京、西北同时着手,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大顺城的战况依旧激烈。已经是第三天了。 景思立认为可以坚持的极限是五天,而今才过去了一半多一点,压力已经非常巨大,几乎快要顶不住了。 林昭负责守卫的东边城墙有六百将士,四面城墙共计两千四百人。至于余下的那六百人,则是作为预备队,哪里出现危急情况。随时前往支援。 林昭所在的东城这边,三天下来阵亡已经有两百多,余下的三百多人大多少有负伤情况。 第一两天还好,毕竟还有火油、石块这些防守的武器。 奈何因为西夏人的进攻着实是太过凶猛,武器消耗的很快。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所有的火油和石块已经消耗殆尽。 本来守卫城池。沸水也是很好的武器。奈何大顺城里水源缺乏,唯有一丁点那是生命之源,容不得如此浪费。 于是乎,到第三天的时候,虽说还有弓箭可以使用,但是效果明显就有些差距,有些不尽如人意。如此一来。短兵相接的次数就越发的多了,伤亡也就越发的严重。 城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传来,一名宋军将士的半个肩膀被砍掉,哀嚎着倒下去。林昭眼中恨意浓重,大喊一声冲了上去,阿拉伯短刀划过,结果了一名西夏士兵。 城头上,这样的场景不断上演。战争的残酷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宋军在付出了惨痛代价,极为艰难的防守之后,总算是暂时抵挡住了西夏人,终于挨到了第三日黄昏。 鸣金收兵的消息传来,当西夏大军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时候,城头的宋军全都坐倒在地,一个个全都筋疲力尽。没有人在乎地上的血迹。甚至是同伴的遗体,他们太需要休息了。 林昭强撑着身体,站在城头,看着逐渐退去的西夏大军。以及城头和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忍不住感慨,战争当真是残酷! 面对勇猛的西夏人,值得庆幸的是还有堡寨可以来坚守。 西夏军善于骑兵作战,野战无疑是他们的强项,相对来说攻城拔寨他们就差了许多。所以在西北修建堡寨,建立起一条完整的防御战线。以如此方式来消除西夏骑兵的优势很有效果,不得不说,范仲淹的策略很英明。 饶是如此,宋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即便是暂时坚守成功那也是惨胜。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西夏人的攻城战术一直在进步。 毕竟已经三十年时间了,西夏人不可能一直碰壁,束手无策。他们也在逐渐的摸索,而今已经初见成效了,攻城战也是井井有条,悍勇无比。 堡寨与城墙不可能一直阻挡西夏铁骑的步伐,大宋边境线依旧是岌岌可危了。要想长治久安,必须要想办法彻底解决西夏人,也许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不过,眼下的情况很不容乐观! 大顺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今日是惨胜,明日兴许还能坚持!但是后天呢?到那时,城头还会有多少将士能动弹? 已经到了很危急的时刻,可是援军什么时候来呢?李复圭到底在做什么?为何援军还是迟迟不见踪影呢? 大顺城里,所有的将士都有些着急了。 其实,宋军着急,西夏人同样也着急。 整整三天了,西夏大军始终没能攻下大顺城,这个结果让梁乙埋有些不爽。 在一座小堡寨面前,以数倍的兵力进攻还久攻不下,对于西夏大军的整体战斗力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同时不能尽快冲进去抓住林昭,让梁乙埋心里有些不舒坦,也损伤到了他的颜面,只觉得脸上无光。 “野离将军,已经三天了,大顺城纹丝未动了,你是否该想些别的什么办法了?”梁乙埋脸色一沉,语气很不客气。 野离瀚沉声道:“国相,即便对方兵力不多……此战的艰难程度之前已经有所预料,还请见谅。” 梁乙埋不悦道:“是艰难没错,可为什么不投入所有的兵力,速战速决呢?” “国相……” 目前真正投入攻城的大概只有六成兵力,至于另外四成……野离瀚沉声解释:“国相,宋军要撑不住了,庆州和荔原堡必定会有援军到来,我们以逸待劳,半路伏击,必出奇效。” “奇效?”梁乙埋冷哼道:“宋军会不会救援还说不定呢?你想着守株待兔,可兔子要是压根不出现呢? 反倒是一个小小的大顺城,久攻不下,对西夏勇士的名声大有不利,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 野离瀚当真是无可奈何,他根本没有和梁乙埋叫板的实力和胆量,唯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全面满足梁国相的要求。 他并不知道,梁乙埋之所以如此严厉要求,并非为了维护西夏大军的尊严,只是为了公报私仇…… 于是乎,所有的西夏大军被调动到了大顺城下。极其庞大的兵力,对大顺城再次发动进攻…… 第二七九章血战大顺城 西夏人全力攻城,这是国相梁乙埋的命令。 投入的兵力比之前更多了,攻势也比以前更加汹涌了。 宋朝守军这边的情况却很不容乐观,火油、石块以及羽箭在大量消耗之后,都已经所剩不多了。 毕竟大顺城相当于是一座孤城,没有任何的补给与援助。 战争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的同时,也进入了短兵相接,甚至是肉搏战的境况,无疑也是最为凄惨的时候。 大顺城所承受的压力着实不小! 此刻能够参与战斗的兵力差不多也就是两千人左右,和林昭等人前来救援之前不相上下,只是情况却更加的不乐观了。 西夏人已经摒弃了不攻自破的想法,攻势更加凶猛。而且此刻,西夏方面已经铁了心要和宋朝开战,没有了之前的犹豫不决,自然就不会客气了。再加上梁乙埋这样睚眦必报,公报私仇的家伙捣鼓,情况如何不言而喻。 以至于林昭多次自嘲:梁乙埋到底是有多恨我啊? 谁也不曾想到,林昭以身为饵,会有如此效果。以至于林昭都有些后悔,此举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将三千将士置于危险境地。 而且连日的作战之后,守军士兵相当的疲惫,而且几乎都有伤在身。大顺城几乎已经是到了绝境。 即便是拼尽全力,到底该能够支撑多久,谁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宋军伤亡巨大,西夏也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伤亡也不会少。 相比之下,如果要说谁能够坚持的更久?那一定是西夏人。 宋军唯一的希望便是坚守到最后一刻之前,庆州那边的援军能够及时到达! 这是一个赌注,一个可能血本无归的赌注!也是一个希望,尽管可能性或许很小。却是支撑所有人坚持下去的心念。 大顺城东城墙可能是因为林昭所在的缘故,西夏大军的攻势格外凶猛,更有梁乙埋亲自站在城下督战,大声叫嚣着要活捉林昭,梁乙埋甚至当场悬赏,刺激将士进攻。 是以吸引了最大的火力,西夏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攀上城头。冲锋的很是凶猛。 一名亲兵跑过来,着急地禀报道:“林少卿,羽箭用完了!” 这无疑是一个噩耗! 林昭心里咯噔一下,弓箭是远距离进攻的武器,杀伤力很大,也是防守的利器。正是因为羽箭。才能很好地压制西夏大军攀城。 大顺城里箭镞的存储量还算可以,可是一连几个月的作战,使用量本来就很大。尤其是这几日,箭镞的使用量更是飞速,消耗很快。 到此刻,终于用完了! 林昭长出一口,沉声道:“箭镞用完了。那我们提刀迎战,和西夏人硬拼了。” 大顺城守卫战完全进入短兵相接阶段,随之而来的将是肉搏战,这是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林昭大喊道:“将士们,援军就快到了,我们必须要坚持下去。火油没有了,石块没有了,箭镞没有了。但是我们还有人。还有手中的刀,还有一颗坚毅的心,还有一腔热血。将士们,和西夏人拼了,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拼了!” 危急时刻。林昭已经想不到更有煽动性的话语了。只是凭着一个念头,呼喊着鼓舞人心,呼吁将士们一起迎敌。 “拼了!” 驻守大顺城的都是西军精锐,都是血气方刚的好男儿。对于这样场面早就司空见惯了,对于战死沙场也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能在大顺城坚持这么久了,不说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至少心中并不畏惧马革裹尸。所以林昭这么一喊,唤起了大家心中的豪气,一个个全都提起长刀,走到城墙边。 当西夏勇士攀上城头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一柄柄沾满鲜血,甚至有些卷刃的长刀,以及一声声的怒吼与呐喊。 宋军将士全都“疯”了,嗷嗷叫着,拿到长刀与西夏士兵在城头血战。林昭作为主将,更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灵活敏捷的身手此刻已经起不到多少作用,完全就是真刀真枪的血拼。不得不说,阿里骨送来的这把阿拉伯宝刀真是好东西,锋利无比。 林昭挥动宝刀,不断冲杀,满身鲜血,如同一个煞神一般。满是鲜血,模样很是可怖,此刻已经杀红了眼,完全是一个疯魔的战士,砍杀是唯一的信念,下意识的动作。 林少卿的举动,带动了将士们的士气,宋军将士发出一声声的怒吼,血战城头。 一个个西夏士兵爬上城头,迎来的便是怒吼的屠刀,城头与城墙根下,已经堆积如山,西夏士兵冲杀了很猛,却根本无法扩大战果。 大顺城的城墙,在宋军将士的勇猛血战中依旧坚挺。一个缺口出现后,便会被立即补上,只是要搭上许多将士的生命。 如此情景,让城下督战的西夏国相梁乙埋很是恼怒,可以说是气急败坏。 “怎么回事?数万大军,已经四天了,还攻不下一个大顺城吗?”站在城下督战的梁乙埋,甚至远远可以看见林昭在城头拼杀的情景。大仇人就在眼前,却抓不到,奈何不得,还要看着他耀武扬威地斩杀西夏士兵,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梁乙埋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旺,终于要爆发出来,破口大骂。即便野离瀚是党项大将,他也毫不留情面。 野离瀚很是无奈,大顺城能作为宋朝西北第一堡寨,坚挺三十年,必有其特别之处。要知道,当年西夏建国之主李元昊也曾经在此兵败。 在重重围困,几乎没有一点希望的情况下,里面的宋军将士都没有放弃。这份毅力,他还是很佩服的。虽说是敌对的国家,不同的种族,但是草原民族骨子里是佩服英雄的。 大顺城里有这么一批将士坚守,可以说是以一当十。远远站在城下,依旧可以看见宋军将士激烈拼杀的场景,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搏杀。 单是城下那堆积如山的西夏大军尸体。就足以说明问题,这些宋军将士太厉害了。如此情况下,想要破城谈何容易?也许再过个两三天,可以水到渠成地攻陷城池。不过梁乙埋早已没了耐性,哪里能等得住? 这位国相是想到什么是什么,哪里考虑到现实原因?一点也不体恤将士们。野离瀚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心疼啊!死伤的可都是他麾下的士兵! 野离瀚本想要说点什么。刚刚开口,梁乙埋已经暴怒了,说道:“立即调动大军,连夜攻城,不管怎么样,今日势必要给我拿下大顺城。” 连夜攻城?野离瀚忍不住冷笑。深秋的西北。天气已经相当的寒冷,尤其是入夜之后,已经快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了。 本来进攻一天的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这会还要在寒冷的夜里继续进攻。不管是对将士们的伤害,进攻效果,还是对于士气的影响都不言而喻。 梁乙埋也疯了! 这也就罢了,野离瀚最为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所有的大军都调集过来进攻大顺城。途中的伏击军队也撤离了,要是宋朝援军这会杀过来,会是什么后果? 时间拖延的越久,这样的担心就越发的强烈! 荔原堡,西夏佯攻的军队已经撤走了!当主力调去了大顺城,佯攻注定了就无法长久! 李复圭这两天相对比较轻松,同时也在密切关注着大顺城的一举一动。 大顺城对大宋朝的意义重大,对李复圭同样如此。某种程度上是他翻本的好机会。如果将未及处理好了,这件事还能成为以后东山再起的重要资本。 所以无论如何,李复圭都不愿意放弃大顺城。 只是在此之前,他顾虑比较多,因此迟迟没有出兵。 李复圭整整犹豫了四天,四天的时候足矣改变许多东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复圭当真害怕大顺城是西夏人的一个圈套。那样的话他可就损失惨重了。 已经失败过一次,坚决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则即便是成功应付过去大理寺少卿林昭,依旧会是众矢之的,以后也就混不下去了。 最好的结果是在没有任何闪失的情况下。成功反击,赢得完美战功。 四日的犹豫之后,再加上斥候打探到的一些消息。西夏大军进攻大顺城已经四天了,而大顺城依旧还在坚守,不过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得知这样的情况,李复圭觉得必须要出击。 一来是看到了希望,出兵的风险相对不是很高。二来如果不出兵,将会对不起大顺城中坚守的士兵,不管怎么说,作为边军统帅,他还是有些良知的。 当然了,李复圭最为担心的被人弹劾。 驻军荔原堡,却坐视大顺城被攻陷,这样的罪名他承担不起的。 于是乎,李复圭终于下定决心,出兵救援大顺城! 这个夜晚,注定了不会平静! 夜幕笼罩之下,大顺城下却是灯火通明。 梁乙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连夜不间断的攻城,直到拿下大顺城。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还是有直接效果的。毕竟大顺城里的守军数量很有限,而西夏兵力相对充足,完全可以轮班车轮战进攻。 如此进攻杀敌效果如何不知道,光是疲劳已经让宋朝守军坚持不住了。 从早晨到此刻,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宋军将士却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 开始的时候,林昭还指望着只能够分批休息,可现实根本不容许。 宋军将士们只能瞅机会啃几口干粮,喝口水,旋即再次投入城池防御战之中。 六七百人的预备队已经全部用上了,三千将士已经死伤一多半。林昭所在的东城墙,只剩下两百米不到的士兵。却要守卫千米左右的城墙,难度可想而知。 奈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只能继续坚持下去。没有到最后一刻,坚决不能放弃。 寒风呼啸,鏖战之中的林昭却丝毫不觉,没有一丝的寒意! 浑身上下,早已经满是血污,整个人已经杀红了眼。在城墙上来回奔走,抵挡不断攀城的西夏士兵。 扑哧! 林昭刚一到捅死一个。身后便又有另外的士兵爬上来,一个接一个接,林昭来不及多想,已经提刀攻了上去。 整个城头上,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战况越发的紧急。 两百将士守卫已经有些千疮百孔的城墙。兵力捉襟见肘,已经快要抵挡不住。 尽管宋军将士尽一切努力坚持,奈何西夏大军的攻势太过凶猛,防线已经开始松动,继而开始破损。 不只是林昭这里,种师道和景思立他们那里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难道就这样失败了吗? 林昭挥刀不断砍杀的同时,心底深处还在不断问自己? 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第一次参与其中,此刻还第一次面临战场上的生死危机! 大顺城失守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已经无限多想了。此刻林昭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命运。 重生宋朝只有才不过三载,这个繁荣盛世,好日子还没过够,难道就要这样死了吗? 不。不行! 江宁还有舅舅一家,沐思虹和孟若颖还在等着自己回去,还有可爱的小表妹……柴敏言与折文芯的容貌也在脑海中浮现而过…… 林昭不甘心,一声怒吼,在城墙上飞速砍杀。 但这已经是强弩之末!到了此刻,将士们都疲惫不堪,战斗力越发的低下了。大顺城的防线终于破裂了…… 林昭本想很英勇地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大地在颤动……火……远处有火光……” 林昭一抬头,瞧着远处一道火龙正急速地朝大顺城而来。大地也隐约有些颤抖,隆隆的马蹄声响起…… 而那正是庆州和荔原堡所在的方向! 援军到了,期盼许久的援军终于在最危急的关头到来了! 林昭大喊道:“兄弟们。再坚持片刻,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已经绝望的宋军将士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鼓舞着他们继续坚持下去。 而城下的西夏士兵却有些慌乱了,被突如其来的大军也搞得有些凌乱,有些惊恐! 梁乙埋很是突兀,厉声喊道:“怎么回事?” “国相,宋朝援军到了!” 野离瀚欲哭无泪,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途中伏击的军队全部撤走了,平白放过了一次歼灭宋军主力的机会不说,宋军没有阻拦,更是直奔大顺城。 梁乙埋太过急功近利,以至于将军队全都调过去攻城,后背和侧翼难免有些空洞。此刻完全是向宋朝大军敞开了…… 一旦宋军杀进来,会是什么后果?野离瀚不敢再想下去! “国相,撤兵吧,现在撤离还来得及!”野离瀚做出了一个很无奈,也很艰难的决定。这也是不得已之举,趁着宋军还没有完全杀过来,做出反应。 “必须要撤走吗?”梁乙埋怎么能甘心呢?眼看着大顺城就要被攻破,林昭救回被活捉的时候,却要放弃。 野离瀚道:“是啊,现在还来得及,我们的侧翼空虚,一旦遭遇进攻,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会全军覆没……” 野离将军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宋军从背后进攻,无疑会使得他们空档的后防线被撕裂。到时候宋朝大军将会从身后杀过来,难以抵挡…… 大顺城下的西夏大军全都疲惫不堪,怎么能是宋军的对手?即便是逃走,若是被衔尾追去,也有可能…… “全军覆没”,这是一个极为惊恐的词语!梁乙埋也有些害怕了,具体的行军布阵这块,他着实不如野离瀚。既然已经这个程度了,只能听野离将军的意见,暂避锋芒了! 尽管梁乙埋很不情愿,也只得恼羞成怒撤走大军…… 于是乎,大顺城下上演了一幕特别的景象。一大片的火云离去,一条火龙却从远处而来…… 看着如同潮水般退去了西夏士兵,林昭和许多的将士一样,全都瘫倒在地。他们着实太累了,此刻什么都不想,只是想要坐在地上休息片刻…… 其他人兴许可以多点时间,但林昭不得不托着疲惫的身体,前去城门口,迎接到来的李知州! 到了大顺城下,李复圭才觉得自己的决定是何等英明。救援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且来的时间点也把握的恰到好处。 总算是在最后时刻赶过来了,大顺城保住了,如此一来,可以给朝廷一个交代了。同时也是一桩大功劳,李复圭心中暗喜。不过看到城中伤亡情况的时候,心情难免会有些低沉,大顺城的战况当真是惨烈…… 也就在此时,景思立等几位将领匆匆赶了过来,李知州自然是要见见他们了! “末将景思立、刘昌祚见过知州大人!” 李复圭点头道:“好,好!两位将军辛苦了,此战功劳,本官立即上报朝廷的。” “多谢知州大人,不过此战功劳最大当属这两位壮士!” “他们?”李复圭的目光落到了景思立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身上! 第二八零章投名状 “两位壮士如何称呼?”李复圭看着景思立身后的两个青年人,心中疑惑,莫非这就是军报之中的那两个斥候?怎地自己全无印象? “见过李知州,在下大理寺少卿林昭!” “谁?” 李复圭骤然间如同五雷轰顶,无比震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眼神中浮现出太多的不可思议! “大理寺少卿林昭见过李知州!”林昭重复了一遍,和之前预料的差不多,李复圭就是这个反应。 “你?林昭?” 李复圭活见鬼一般,依旧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林昭不是一直在庆州吗?在陈桥的监视之下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大顺城? 见李复圭有些迟疑,林昭当即取出随身的携带的圣旨!这是最好的证明,毋庸置疑。 李复圭一瞬间完全蒙圈了,重新夺回大顺城的喜悦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无尽的担忧与惊恐。 前次出兵战败,所有的秘密都在大顺城和荔原堡,而今林昭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李复圭已经汗流浃背,若非他久经沙场,阅历丰富,估计当场就会沉不住气。 林昭的后背也是冷汗,心里的压力也着实不小。 在荔原堡和大顺城这么多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已经心中有数。此番大顺城之战,林昭勇武与豪迈,身先士卒,关爱下属,已经深得将士们爱戴,所有很多问题想要知晓很容易,调查在不经意间已经完成了大半! 李复圭有问题,狱中的种咏是冤枉的! 而今李复圭来了,林昭作为守城的将领必须要见面的。在此之前,林昭曾想过隐瞒身份的,可纸包不住火。之前已经表露身份,数千将士都知晓,想要瞒住李复圭很难。 可是直接表明身份也是有危险的,李复圭手握重兵,自己孤身一人,万一他恼羞成怒,狗急跳墙。会是个什么结果? 林昭心有忐忑,心里也有些没底。 深思熟虑之后,林昭想着,这里有一千多双眼睛,李复圭应该不敢有过分的举动。当然了,任何时候都需要留一手…… 李复圭脸上短暂的阴晴不定之后。强颜欢笑道:“林少卿,你怎么会在大顺城呢?你不是在庆州以南吗?” “李知州见笑了,在下是奉诏而来,途中与随从走散了。刚好有些事情要找李知州,不想在荔原堡遇到西夏入侵,身为大宋男儿,自当报效国家。所以……”林昭道出了一个很蹩脚的解释,真实原因大家心里都清楚,心照不宣罢了! 赵林,林昭…… 李复圭哪里还不明白,陈桥监视下的那个“冒牌货”必然是林昭故意安排的障眼法!他根本不会想到,是折文芯无心插柳的结果。林昭暂时也不知道,折文芯为自己出了多大的力。 “原来如此,想不到林少卿带兵作战也很有一套嘛。此番可是大功一件啊!”李复圭笑着打个哈哈,心里很不是滋味,当此情景,仓促之间,他当真很难有别的什么应对。 “对了,这位是?”李复圭看着林昭身后之人,沉声询问。 “参见李知州。小将王庆!” 林昭解释道:“王庆是北城副将!” 景思立和刘昌祚都有些惊疑,原来的主将张忠去哪了?种师道身份敏感,故而一直不曾公开身份。 王庆道:“适才作战的时候,末将并未注意。等到西夏人退兵,欢呼的时候,才发现……才发现张校尉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 “张校尉?”李复圭有些惊疑。 林昭沉声道:“张忠是我的随从,禁军校尉,今日之战不见了踪影!” 李复圭这才想起来,之前军报中提到的斥候是两人。 说话间,王庆抽噎到:“张校尉此前已经负伤,那会战斗激烈,伤亡惨重,张校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我已经命人在北城下的尸山中寻找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林昭与刘昌祚都低下了头,显然是沉浸在悲伤之中。景思立却心中却有一丝疑惑,那会刚从城头下来,似乎见到过张忠的身影?难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有其他什么……虽然心有疑虑,但他并未说出口。 李复圭在意的只是林昭一人,至于一个随从,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不会想到,这个随从会是种世衡的嫡孙,已然和自己结下仇怨! 林昭心中暗暗祈祷,种师道啊!你可以要好好的,千万不要辜负期望! 就在此时,徐禧徐监军巴巴赶来,满脸堆笑,一副邀功请赏的表情。只是众人都不怎么待见他的,都表现的不能不热。 一场血战之后,所有人都劳累不已,短暂的见面之后就该是休息了。李复圭已经命大军在大顺城外扎营,同时小心防备着西夏人杀个回马枪。 随即有饭食奉上,众人用过之后便都休息了。 林昭疲惫不堪,很想好好睡觉一觉,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能睡,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接下来的局面,恐怕比之前的血战更为费神,更加的惊险。想要安然渡过,那么必须要从此刻开始准备! 这个夜晚,有些人是注定无眠的,李复圭这会可以说是寝食难安。 本以为夺回了大顺城,对朝廷算是有个交代,些许事情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可是万万没想到,林昭竟然抢先一步,出现在大顺城里。 一切的优势都消失殆尽,反而倒是危机重重! 林昭在这里几日,既然已经摸清楚诸多事情,秘密终究会败露! 这可如何是好? 李复圭这会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杀人灭口?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是这个最直接,却也最惊悚的念头。杀一个林昭好办,可是大顺城里还有一千多幸存的将士,他们都看着的,难道不要全杀了吗? 一千多人,一千多条命啊!即便李复圭铁石心肠,也很难下得去如此狠手!这可是向自己的袍泽,自己下属下手啊…… 可要是不这样,又如何堵住林昭的嘴巴呢?李复圭坐立不安,焦躁不已。时间已经很紧张,必须要尽快做出决断才是。 就在此时,亲兵来报:“林少卿求见!” 林昭来了?他来做什么?李复圭心中浮现出无数的念头。 既然人家来了,那见见也好…… “请他进来!”李复圭长长出了一口气,收摄心神,回身落座,看看林少卿到底耍什么花招? “李知州!”林昭面带笑容,态度十分客气。 “林少卿,没有休息吗?”李复圭沉声询问,语调尽可能的平和。 林昭笑道:“休息肯定需要,但是在休息之前,有更为重要的事与李知州商议。” “哦?”李复圭心中一动,略微有些诧异地看着林昭,同时也略微有点期待,沉声道:“何事?林少卿但说无妨!” “明人不说暗话,李知州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环庆路……” 李复圭心里咯噔一下,这厮是要直接摊牌?还是讨价还价?沉声问道:“林少卿的意思是……” “嘿!”林昭笑道:“庆州之败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知州心里清楚,我们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李复圭心里骤然间有些紧张了,林昭言下之意,是所有的事情他都有所了解了。只是他这么直接对自己说话,想要做什么?李复圭心情忐忑,揣摩着林昭的目的。 林昭话锋一转,说道:“李知州也知道,在下一直得到王相公的提携,否则不会有今日的。而李知州与王相公素来亲厚,所以……” 李复圭心中一喜,难不成这厮是要与自己和解吗?或者说帮助自己隐瞒?之前李复圭也动过这样的念头,但王雱的一封书信让他不敢奢望,谨慎小心了许多。没想到此刻,林昭突然开口要帮忙! 幸福未免来的太快了吧?感情之前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只是李知州却有些不太敢接受! 李复圭凝神注视着林昭,有王雱之前的提醒,他不敢轻易相信眼前这个青年。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狐狸一样的少年,就更需要小心了。 “林少卿,说笑了吧?事情结果如何,调查清楚了吗?谁是谁非,可有了证据?林少卿可以奉圣命而来的,如果有失公允,或者出了什么差错,该如何交代呢?”一句话,李复圭尽管很期望,但绝对不会立即相信林昭,提防之心还是很重的。 林昭点头道:“李知州说的是,庆州完全在知州大人掌控中,朝廷是通过在下的眼睛了解的,想要他们看到什么,我们说了算! 实话实说吧,在下少不更事,早前因为青苗法的事情冲撞了王相公,一直想要弥补却苦无机会。此番帮助了李知州,也相当于是给王相公还个人情,向王相公致歉,还请李知州成全!” 林昭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很充足,也很合理。不由自主的,李复圭微微有些心动了! 第二八一章忽悠 夜晚,寒风瑟瑟! 林昭离开李复圭的中军大帐时,下意识地拉紧衣服。虽说寒意袭人,但心情还算不错。 和李复圭同流合污?为他遮掩?怎么可能?在原则性问题上,林昭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在荔原堡和大顺城的这些日子,他查到了很多事情,继而很轻松地得知了要追查的真相。 宋夏之间的这场冲突完全是李复圭导致的,是他的主动出击,轻敌冒进,导致冲突的发生,继而导致了失败。 李复圭冒然出兵的原因已经不得而知了,重要的是因为他冒然出兵导致的后果。大顺城猝不及防,整个环庆路边防线上,先后伤亡的宋军将士有两三万之多。 战争虽然残酷,可真是为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也是荣耀的,阵亡是值得的。 可是这一次,看着城墙下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林昭心中不由冷笑。千万的将士原本不必死的,却因为李复圭的一意孤行而命丧黄泉,他们死的有些冤枉。单是这一点,李复圭便不可原谅。 既然开战了,战胜了还好,可偏偏还战败了。 此战之败,对于大宋朝造成了震动着实不小。西北整个边防线因此动荡,国朝边境不宁,国内的诸多内政也会受到影响。 除此之外,“国际”影响更是恶劣! 宋朝和西夏敌对,出兵进攻本来没有错,但是没有一个正当理由,没有得到朝廷允许的情况下出兵,就不应该了。 一来是打乱到了宋朝整体的战略部署,同时还要背负道义上的指责。一句话,时机不对,大错特错! 人家西夏刚刚上表请求册封称臣,这么莫名其妙一出兵,西夏人会怎么想?本来相对和谐的宋夏关系骤然间紧张了许多。 宋朝当下正在进行变法。很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李复圭的举动无疑是皇帝赵顼不希望看到的。 宋夏关系紧张,无疑也会让吐蕃和辽国有想法。之前董毡就是因为宋军在环庆路战败,西夏获胜,才会在行刺事件上对梁乙埋网开一面,实际影响已经出现。 好在辽国那边暂时没有异动,否则情况无疑将会更加复杂。总之。最近这段时间着实惊险,想必汴京的皇帝赵顼与重臣们最近都寝食难安! 毫不夸张的说,李复圭一个莫明其妙的冒然举动,带来了很大的动荡,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好在现在夺回了大顺城,否则以后环庆路门户洞开。西北边境将再无宁日,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战事就会这样结束吗?西夏人能心甘情愿地退兵吗?稍后又会有什么举动?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更为气恼的事情在后面,战败之后,李复圭为了推卸责任,竟然冤枉无辜的部将,以不听节制的名义将其斩杀。 这样一手遮天,黑白颠倒的举动着实人神共愤。 得知真相的林昭恼怒不已。加之以前折文芯说起过,李复圭还开垦牧场来耕种,强行夺取别人的马匹。 从这些举动中可以得到一个很明确的结果,此人不除,环庆路的安全着实堪忧。 至于罪名该判处什么刑罚,林昭不知道,但至少要让他离开庆州,相信官家赵顼会有决断的。至于证据。大顺城里幸存的将士都可以证明,铁证如山。 林昭很想及时将消息奏报去汴京,告知皇帝赵顼,可是眼下的情况却很尴尬。 孤身在庆州,李复圭手掌重兵,难保他不会对自己采取什么措施。最怕的就是他铤而走险,自己将会落入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自保,毕竟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乎,林昭采取了这种方式,故意去和李复圭套近乎。想来若非不得已。李复圭也希望用温和手段处理,一个愿意帮他遮掩的人,还是敌人吗?他还会冒险有非常举动吗? 王安石这个中间人的理由很充足,自己的心态也完全可以说得通! 不过让林昭震惊的是,李复圭无意间说漏嘴,提到了王雱。林昭万万没想到,王元泽竟然也参与其中。他是提醒李复圭小心自己?再对自己不利吗? 林昭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王雱的刻薄终究还是表露出来了,难免让人心寒啊! 在李复圭这件事情上,林昭不想牵连到王安石父子,可是现在看来…… 好在林昭反应足够快,告诉李复圭:“在下与元泽公子之间有些误会,正是想要趁此机会化解……” 林昭也不指望李复圭会完全相信,总而言之,此刻他有些犹豫,有些为难,这就足够了。 如此便可以拖延,给种师道更多的时间。而且消息传出去,苏岸那边得知,也会对自己加以援救的。 如今之际,只能如此了! 林昭着实有些疲惫了,此刻也顾及不了其他,回到营地,倒头就睡。 一切听天由命吧! 林昭回去睡大觉了,李复圭却是彻夜难眠。 今日的情况太过突然,悲喜之间几个起伏,林昭已经将事情说的很明白了。 人家已经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情有些超出自己的控制,主动权完全在林昭手中。 而且林昭的主动程度完全出乎意料! 他愿意为自己遮掩?真的吗? 李复圭心里真的没底,一方面林昭理由充足,很合理,完全说得过去。 可是王雱有提醒,林昭很狡猾,真真假假情况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说。 中军大帐里,李复圭不断来回踱步,心中想到了太多的念头。许久,他吩咐一声:“立即回庆州,去请陈桥先生速速来见!” 他已经无暇无责怪陈桥为何如此大意,被林昭的障眼法骗过。而今,特别需要谋士在身边帮忙分析利弊,商议对策。 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当局者迷,特别需要一个清楚的旁观者在身边提醒。大顺城在庆州西北四十里,陈桥接到消息后,立即动身的话,天亮之前肯定可以赶到。 而今大顺城完全在自己掌控中,林昭也是瓮中之鳖,不怕他翻出什么浪花! 第二八二章此子断不可留 对某些人而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李复圭如此,梁乙埋同样如此。 临时扎起的营帐,完全没有之前的富丽堂皇,国相的架子也已经掉了一大半。 营帐之外,数万西夏将士冷的瑟瑟发抖,仓促撤离,丢失了许多的物资。一个个心中对他们的国相怨声载道,敢怒而不敢言。 梁乙埋在营帐里不断来回踱步,脸色铁青,正处在一种极度的恼怒与懊悔之中。 西夏大军安全撤离了,但进攻大顺城的计划却失败了,使得刚刚扩大的一点战果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付出了那么巨大的伤亡之后,攻陷大顺城的最后时刻,宋朝援军到来了,战斗失败了! 上天似乎开了个玩笑,是那么的讽刺! 对西夏而言或许只是一场普通的失败,可是对梁乙埋而言,这是一场惨败。 攻入大顺城,活捉林昭,报一箭之仇的计划落空了,这让他咬牙切齿。 更为重要的,姐姐梁太后苦心孤诣,让他来边境作战,找回面子,巩固地位的意图同样失败了。 失败的当头一棒,总算是让梁乙埋清醒过来。 想想野离瀚几次三番的正确意见,结果都被自己否决了。 急功近利想要尽快攻陷大顺城报仇,调走了野离瀚安排下伏击的大军,现在想想…… 唉! 梁乙埋肠子都悔青了。 否则伏击了宋朝援军,绝对的大功一件。同时时间再稍微长点,就可以攻陷大顺城了。 可惜啊,太过于急功近利,以至于错过一个良好机会,导致了非常不利的后果。 说实话,梁乙埋现在是有些怕了,回去之后该怎么向姐姐梁太后交待呢?将会对自己的地位产生怎么样的不利影响呢? 不过一场失败,终于打醒了有些自大轻浮的梁乙埋。在付出惨重的代价之后,心智也略微熟了一些。自此之后,一番作为,大有改观。 可心中的恼怒与仇恨却没有丝毫减弱,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林昭而起,岂能轻易便宜他? 报复! 到了这个时候,梁乙埋依旧没有放弃报复的想法! 本来上天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可是他没有珍惜,想想就让人恼怒,懊悔。 而今难度自然大了许多,不过也并非全无办法! 有时候,借刀杀人同样能够报复! “李复圭啊李复圭,你坏了我的好事。现在该予以补偿才是,不过终究是便宜你了!”梁乙埋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恨意十足! 拂晓的时候,陈桥及时赶到了大顺城! 深秋的夜晚,寒风呼啸,低温寒冷,如此情况下连夜赶路。对于陈桥这样的文士而言着实够呛。 不过李知州可是十万火急召见,陈桥也不敢耽误。尤其是得知,真正的林昭现身大顺城之后,陈桥满脸惊愕,来不及多想,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即赶来。 进入中军大帐的时候,李复圭依旧在来回踱步。这个夜晚,他注定的焦躁不安。 “将军,属下万死!”陈桥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抢上跪倒在地,向李复圭请罪。 虽说林昭稀里糊涂地出现在大顺城,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可毕竟是他在监视,被林昭的障眼法欺骗。以至于出现了这么大的疏漏,给林昭可乘之机。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他多少还是有些责任的。即便是李复圭不怪罪,陈桥也会自责。当然了。如果李知州正在气头上,主动认错更是上上之举。 李复圭看着风尘仆仆,以及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寒冷导致颤抖的陈桥,摇头道:“先生不必介怀,实在是因为林昭太过狡猾,防不胜防……连元泽公子都对他忌惮颇多,何况是你我?” 李复圭倒是表现的相当大度,陈桥略微放心,不过依旧是连连告罪。 “好了,先生莫要自责,深夜让先生前来,着实也是不得已,是有紧急情况。”李复圭心中挂念着大事,些许小事并不在意。 “何事?有什么情况?” “林昭找到摊牌了,而且还要与我合作……”李复圭随即将林昭的那番话讲出来,让陈桥帮着自己参考,判断。 呃…… 林昭出现在大顺城,必然会有很麻烦的结果出现,陈桥猜想着李复圭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才紧急找自己的。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局面,林少卿表现的未免太主动了吧? 陈桥沉吟道:“他主动提出为将军遮掩?” “是啊!”李复圭沉声道:“他说是为了还王相公的人情,似乎也想要凭借此事重回王相公门下!” “那将军相信吗?”陈桥沉声询问。 李复圭道:“将信将疑吧,此子所言的情由似乎合情合理,王相公势大,得罪了王相公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好好的钱塘县令却被发配去出使河湟吐蕃,危机重重,没有死在河湟已经是万幸了。想必他现在也是知难而退,趁此机会,向王相公致歉……可是此人狡诈,又事关重大,委实不得不防啊!” 陈桥也沉默了,林昭的理由似乎很充足,可是听着其中似乎又有许多的问题…… “怎么样?先生觉得有诈?”李复圭还是相当倚重陈桥的,很在意的他的看法。 “将军,观林昭过往经历,可知此子并非一个莽撞之人,难道他不知道上书反对青苗法,会得罪王相公吗?” 听到这句反问,李复圭心里骤然间咯噔一下! 陈桥续道:“兴许是一时冲动,过后或许会后悔,可是至于如此冒险的重新巴结王相公吗?或者说,他有这个必要吗?” “此话怎讲?”李复圭有些糊涂了。 “纵观朝堂,有多少人上书反对变法,攻讦王相公?结局如何?”陈桥一通反问之后,自问自答道:“几乎所有人都被贬谪了,就连范文正公之子也离京去了川蜀,司马光判西京留守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听闻欧阳永叔的青州知州也当不下去了……这些都是什么人物?林昭又是怎样结果?” 李复圭听的一愣一愣,陈桥因为领命应付林昭,又得了王雱的提醒。想要做到百战不殆,就必须要知己知彼,故而他对林昭多有了解,想法也比较多。 陈桥续道:“出使河湟吐蕃,可以说是发配,可何尝不是重用呢?得罪了王相公,官家不仅没有责罚,反而让他的负责拉拢河湟的重任?此番庆州之事,官家没有让韩绛来,而是让小小的林昭负责,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只是让他来还个人情,偏袒将军?维护王相公?官家虽然宠信王相公,可是边防军事大事,会如此糊涂,如此儿戏吗?林昭的待遇,已经高过了一方转运使,高过了翰林学士,这正常吗?” 李复圭已经开始有些明白了,额头不由多了些许冷汗! “林昭是个异类,官家似乎很看重他,这种情况下,他有必要负君恩,冒险巴结王相公吗?” 听完陈桥的分析,李复圭许久才道:“这么说,他是在蒙骗于我?” 美好的愿望被打碎了,不得不面见这个有些残酷的现实。 陈桥道:“他说实话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不过更有可能是蒙蔽将军的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 “没错!”陈桥点头道:“他现在人在大顺城,在将军的鼓掌之中,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要能带的回去才行。很有可能,他是怕将军对他不利,才会以此缓兵之计来稳住将军,然后逃出升天……” 李复圭额上满是冷汗,惊恐道:“此子当真狡诈!” 陈桥道:“这些也只是属下的猜测,不过兹事体大,将军不得不防啊!对了,除此之外,他是否还有什么特别举动吗?当此之时,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将军好好想想。” 李复圭沉思片刻,说道:“对了,他有个随从,是禁军校尉,本来也在城中作战的,战斗结束之后便不见了,据说是阵亡了……” “随从?阵亡?”陈桥立即神情一紧,问道:“既然是阵亡了,那可否找到尸体?” “听守军说正在找,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陈桥神情骤然间严峻了许多,沉声道:“立即派人前去寻找,若是找到还罢了,若是没有,只怕要出大事……” “怎么?”李复圭转眼便明白过来,顿时惊的魂飞魄散! 陈桥低声叹道:“元泽公子所言不假,此子当真是可怕,难怪那么多大人物都折在了他手中……” “那怎么办?”李复圭再次变得无比焦躁,来回走动几圈之后,目光一寒,冷冷道:“此子断不可留……” 陈桥心头一震,知道李复圭是动了杀心! “可是该怎么办呢?”李复圭有些束手无策,大顺城里几千双眼睛看着呢,想要杀人灭口,谈何容易? 正在危难之时,有亲兵来报:“知州大人,有人送来一封信函,说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滚,别来烦我!”李复圭这会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莫名其妙的信函! 亲兵道:“那人说是和林少卿有关的!” 林昭? 李复圭与陈桥对望一眼,顿时来了兴趣! 第二八三章无毒不丈夫 李复圭拆开信函,略微浏览之后,顿时一阵狂喜,忍不住哈哈大笑! 陈桥见状,好奇询问道:“将军,何事?”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你看看!”一瞬间,李复圭的心情发生了重大转变,由大悲转为大喜。 陈桥接过一看,讶然道:“林昭与人勾结,私自从吐蕃购买战马?” “是啊,你看此人信函上所言,林昭勾结边军将领,私自从吐蕃购买了两千匹战马!”李复圭冷笑道:“购买战马,他想干什么吗?” 作为边军守将,这种敏感问题反应会很快,李复圭马上就联想到很多问题。 私藏兵甲,私备战马,完全是可以与谋反挂钩的! 李复圭这个时候的思路出奇的飞快,一个恶毒的念头立即在心中萌发!或许是构陷他人已经有了经验,现在又将魔爪对准了林昭。 陈桥作为心腹,同时又很聪明,自然能很快地领会到李复圭的意图。 “将军,你是打算……” 李复圭沉声道:“没错,你想想,如果查案的人要谋反,那么他的证词还可信吗?谁还会相信他说的话呢?最好是让他在多上一个陷害忠良的罪名,岂非更美?” 陈桥道:“这封信函上所言的内容真实可靠吗?” “上面说的言之凿凿,还有他们交易的契约,更为重要的是此物!”李复圭道:“准备的这么充分,甚合我意啊!” “梁乙埋当真是费尽心思,他这是借刀杀人啊!”陈桥立即便反应过来,说道:“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西夏之所以放弃荔原堡,转而进攻大顺城,完全是因为林昭,是梁乙埋想要报复仇人的缘故! 看来林昭在河湟是把梁乙埋给得罪惨了!梁乙埋攻城未果,心有怨恨。这是想要借将军之手来除掉林昭,给他报仇啊!” 信函自然是梁乙埋送来的! 至于林昭在吐蕃购买战马的事情,自然是阿里骨透露给他的。 当时在青唐城,阿里骨觉得是林昭和折文芯之间窜通一气,设局讹诈了自己,心生怨恨。同时也觉得林昭将来可能会是个劲敌,故而心生一计。想要借刀杀人。 他手上唯一握有林昭这一个把柄,于是乎,趁着送梁乙埋离开的时候,将林昭购买战马的事情透露给了西夏人。他不知道会不会起效,只是觉得西夏反间计或许会用得上,能够连累到林昭就不错了。 当然了。阿里骨不可能说这个卖主是自己,随便找了个替死鬼安插在其身上,同时还炮制了几分所谓的证据。 这些东西,梁乙埋也一直没能用上,直到今天,大顺城之败! 他在环庆路汴京作战,自然是听说了李复圭和种咏等人之间的龌龊。也知道了林昭之所以来庆州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乎,他得知一个事实——林昭与李复圭之间是仇敌! 这就足够了! 想必李复圭必然是欲除林昭而后快,和自己的心思完全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成全李知州呢? 借刀杀人,也是成全自己,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乎,梁乙埋连夜派人将这些东西送到大顺城。 同时还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其中许诺给林昭诸多好处!做出西夏国相重利诱惑,策反林昭的假象,完全是就是诛心的证据! 这些东西在无比恰当的时候落入了李复圭手中,发挥的作用无疑也是最大的。 “梁乙埋想要借刀杀人,那我就借给他就是了!”李复圭轻轻一笑,在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完全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陈桥迟疑道:“将军。梁乙埋的目的只是这么简单吗?他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想法?” “这个……”李复圭立即有些迟疑了! “对付林昭是一方面,我们也得小心梁乙埋耍花招,否则的话,情况对我们将会非常不利!” “好。我们小心防备着就是了,我心里有数!”李复圭现在心中最重要的便是林昭这件事,哪里还在乎那么多…… 陈桥点头道:“也罢,只是将军准备怎么做呢?” “林昭勾结西夏意欲献出大顺城,被本将军及时发现阻止,夺回城池,并且截获西夏国相梁乙埋给他的密信,你以为如何?”李复圭立即思量,设计出一个很好的桥段。 “那两千匹战马的事情又怎么说?”陈桥沉声询问。 “梁乙埋说了,是和边军将领勾结,要不就将种家也拉上?正好坐实种咏的罪名如何?”;李复圭可是盘算着一箭双雕的好事。 “如此也好,只是林昭在大宋得到官家宠信,梁乙埋想要诱惑他很难啊!没有一个足够诱惑的条件,似乎很难让人信服!”陈桥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这个……”李复圭略微沉吟,突然发笑道:“这个好办,西夏梁太后年轻守寡,如何耐得住寂寞呢?梁乙埋自然要为他的姐姐物色人选不是?林昭年轻英俊,想来颇受女子喜爱,让他给梁乙埋做个便宜姐夫,也算是对得起他了吧?” “哈哈!”陈桥也没想到,李复圭会想出这么离谱的理由,不过倒是很有意思,很多人一定会想入非非的。 “只是……”陈桥顾虑道:“将军,只是大顺城里还有一千多士兵呢,一千多双眼睛可都看的清楚,想要坐实林昭的罪名,很难啊!” “一千多人……一千人……”李复圭也有些为难了,这个计谋想要成功,就必须要杀人灭口,只是这个数字听起来似乎有些太惊悚…… 陈桥自然也明白,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所在,始终绕不过去! 李复圭沉吟良久,目光冷冷,沉声道:“林昭献城西夏,全城将士被其所害,苦战之后,城池被我夺回……此乃大功一件,对林昭而言更是一条必死之罪,如何?” “将军,难道真的要……” 毕竟是一千条生命,陈桥终究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多少有些不忍。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无毒不丈夫!”李复圭冷笑一声,模样极为狰狞,更有森森彻骨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八四章死不瞑目 深秋,朔风中的大顺城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大部分的将士在经历了连续几日的苦战之后,都疲惫不堪。此刻难得休息,一个个倒头便睡,怕是天上打雷都不会醒。 不过,景思立却是个例外! 一个能被韩绛看中,出身并不高,却能出任大宋西北第一堡的守将,想来必是有非常之处。尤其是在此前的守卫战中,熬到只剩下两千将士,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依旧能坚持下来,足可见其本领与毅力。 今日援军到来,西夏退兵,按理说是好事一件,该高兴才是,可是景思立内心深处却没有丝毫的兴奋。躺在榻上,景思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有些不安,夜深之后越发的明显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这一夜,景思立睡的很不好,拂晓的时候变翻身起来,再也睡不着,他的举动,吵醒了同帐而眠的刘昌祚。 “思立兄,怎么了?可是外面的营帐住不惯?”刘昌祚沉声询问。 他们是高级将领,本来在城中都是有营房的。不过因为天气严寒,两人体恤下属,将营房让给了重伤的下属避寒养伤,搬到了外面的营帐居住。 “哪有那么娇气?”景思立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似乎有种危机感……” “危机感?”刘昌祚笑道:“不会吧,援军已经到了,此刻大顺城相当安全,哪里会有什么危机?” 景思立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此前西夏人进攻的那么凶猛,我都没有惊惧,可是此刻……心里很是不安啊!” 景思立紧皱的眉头,沉重的语气,让刘昌祚也不敢大意。久在军中。刀口上舔血的时间长了,确实对危险反应比较敏锐,或许这就是第六感吧! 景思立起身道:“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既然如此,我陪你一道去吧!”刘昌祚起身,陪着景思立一道出门去了。 大顺城里寒风彻彻,还有一种阴森之气。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将士倒下。此刻城中依旧到处是发黑的血迹,东倒西歪的尸体。 出门之后,远远地便瞧见北城墙周围有火光,而且很密集,绝对不是值夜的士兵,倒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好像是李知州的兵!” “他们在做什么呢?” “像是阵亡将士的遗体……” “天还未亮便收集遗体。未免也太早了吧!” “不像是在收殓,倒像是在找人……” “找谁?” 景思立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强烈了,想起今日下午众人见面时的情景,脑海中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影。 “且先看着吧!”随即两人找到一个隐蔽的所在,默默地观察着。 “将军,让日间参与北城守卫的士兵辨认寻找了,并未找到那个张忠!” “也就是说他没死?”李复圭骤然一惊。顿时又有些紧张。 陈桥道:“很有可能,林昭诡计多端,有两手准备并不奇怪。” “如果有一个漏网之鱼,会不会……” “不会!”陈桥斩钉截铁道:“一面之词,左右不了大局,这样的情况下,逃出去很难,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加以拦截!” “既然如此!”李复圭眼神闪烁着森森寒意,冷冷道:“事不宜迟,立即动手,如此给枢密院的军报也好说!” “好吧!”陈桥点头的时候,后背已经全是汗水,格外的阴冷。 “无毒不丈夫,事已至此。没有回旋了余地了!”李复圭迟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做出了一个很残酷的决定。 很快,一队李复圭的亲兵出动了。冲进了大顺城里的营房区。 一个个火把扔进了营房之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随即传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偶然有几个身上带火的逃出来,也会死在外面守军的刀下,场面相当的可怖。 景思立与刘昌祚看到了此生最惨烈,最寒心,最仇恨的场面。 大顺城俨然已经成为修罗地狱,原本幸存的一千多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死在了眼前的这场大火与屠杀中。而动手的则是他们期待许久,感激万分的援军,熊熊火光之前,赫然正是他们的知州李复圭。 身为大宋将领,庆州知州,竟然对自己的麾下的士兵动手,简直就是畜生,猪狗不如啊! 景思立和刘昌祚都惊呆了,完全懵了,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会是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转眼间一千多将士全都悄无声息了死了,死在了自己袍泽的手中。 “思立兄,这……这……”刘昌祚声音有些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显然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景思立隐约猜到了些许缘由,只是思路不连贯,现在的极度惊愕中,也想不到那么多事情…… 视野里,他们看到一个人被绑了出来,赫然正是大理寺少卿林昭! 林昭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刚出门的时候便有十多把长刀架在脖子上,一下子便受制于人。 “林少卿,别来无恙啊!”在城门前的校场上,林昭见到了笑容无比狰狞的表情。 “李复圭,你是这是什么意思?”林昭也顾及不得许多,惊愕与愤怒之中便直呼其名了。 “什么意思?”李复圭冷冷一笑:“这就要问林少卿你了,哼哼!” 林昭一颗心宛如坠入了冰窖之中,彻骨的寒意开始弥漫全身。 这么快就被他识破了吗? 李复圭冷冷道:“林少卿,想不到你与种咏等人与西夏勾结,意图谋反叛国,还妄图花言巧语欺瞒本官,当真是可恶。只是本将军慧眼,如何能被你所蒙骗呢?” “什么谋反叛国?李复圭,你休得胡言乱语,血口喷人!”林昭顿时恼怒,没想到缓兵之计失效的如此之快,而且还被反咬一口,罗织出许多的罪名来。 “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李复圭冷笑道:“这是西夏国相梁乙埋给你的亲笔书信,许你高官厚禄,还要引荐你成为梁太后的入幕之宾,当真是荣华富贵,艳福不浅啊!终究是个年轻人,把持不住啊……竟然意欲献出大顺城给西夏,居心叵测,有负皇恩,人人得而诛之!” “什么梁乙埋,入幕之宾?和梁太后又有什么关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林昭一时间有些糊涂,不知道是梁乙埋的反间之计,还是李复圭伪造证据陷害。 “献出大顺城?”林昭冷冷反问道:“我在此处坚守数日,抗击西夏,这里几千双眼睛都看着呢?岂容你黑白颠倒?” “事实如此啊!”李复圭戏谑一笑:“你勾结西夏人破城,西夏人屠城,所有将士尽数为你所害。幸好本将军及时率军赶到,打败西夏人,夺回大顺城,并且将你擒获,还截获了梁乙埋给你的密信。 林少卿,事情是这样的才对……相信官家和王相公看到之后,一定会震怒的,朝中诸公与天下百姓也必然会唾弃你这等卖国行径的……” “你……” “想说证据是吗?”不等林昭开口,李复圭已经抢着打断道:“证据自然是有的,而且是铁证如山!” 说话间,大手一挥,一队士兵持着火把,冲进了城中的营帐区。 林昭望着鱼贯而去大队士兵,隐约想到了什么,满脸惊愕地看着李复圭,看着那飘摇的火把…… 随后熊熊大火燃起,一声声的哀嚎与惨叫响起,大顺城瞬间成为最凄惨的修罗地狱。 “李复圭,你王八蛋,你干什么?”猜想证实了,林昭完全反应过来,惊恐地看着城中情景,满面的不可思议。继而看着李复圭厉声质问,破口大骂! “哼!”李复圭冷哼一声,压根就不回应。而一边站着的陈桥则还是有些发抖,默默地闭上眼睛,已经忍再看下去。 “李复圭,你混蛋,他们可是大宋士兵,为大宋流血拼命,战功赫赫的英雄,混蛋,快住手,快停下!”听着火海之中撕心裂肺的哀嚎,林昭虎目通红,撕心裂肺地呼喊:“李复圭,你是畜生,你要害死自己的兵吗?” 不为所动的李复圭终于开口道:“不是我,是你害死了他们,我要为他们报仇!” “畜生!” 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林昭怒不可遏,浑身颤抖,通红的虎目流下了两行热泪! “李复圭,你不得好死,必定会遭天谴的,从此刻起,你我势不两立,若有可能,必定会亲自娶你狗头,围着枉死的数千将士报仇!”林昭冷冷看着李复圭,发下一个誓言。 看到那坚毅的眼神,李复圭没来由心头一颤,旋即道:“死到临头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随即大手一挥…… 难道就要这样死去吗?林昭在心中不断呐喊,疑问!太多的不甘心涌上心头。如果是战死在城头也就罢了,虽死犹荣,可是……死在李复圭这等小人的卑鄙行径下,着实的不甘心啊,死不瞑目啊! 第二八五章留得青山在 “将军,不可!”李复圭刚刚下令要就地斩杀林昭,却被陈桥阻止了。 “为何?夜长梦多,留下他终究是个祸害,尽早除掉才是!”李复圭则是想着干净利落,有些不理解陈桥的想法。 陈桥上前,压低的声音道:“将军,现在看似理由充足,证据确凿,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严密。如果是朝廷定罪自然另当别论,但若是将军动手将其斩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难免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到时候反而会惹人怀疑!” “是吗?”李复圭将信将疑。 陈桥点头道:“前车之鉴啊,前次斩杀李信几个将领,已经惹人怀疑了,若非留下一个种咏,将军只怕也说不清楚。 种咏身份固然特殊,林昭的身份更为特殊啊,即便是杀了林昭,也会对将军多有诟病的。杀林昭为的是什么?将军如此划算吗?” “那怎么办?难道就容他回去之后乱说吗?”李复圭难免有些不放心。 “不怕,证据确凿,一个叛国投敌的贼子之言能相信吗?多一条陷害忠良的罪名不是更好吗?”陈桥道:“只要将证据做死,他必死无疑……” 李复圭低头沉思道:“可是……此事如何处置比较妥当?” “庆州这边是将军说了算,这边布置好就是了,然后把军报和奏折,以及林昭本人,一起押送前往汴京。王相公那边就不说了,相信元泽公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将军你说是吗?”陈桥是个人精,从一封书信之中便隐约猜到了王雱的一些心思。 “送去汴京,妥当吗?” “如此可以显示出将军的高风亮节,如果不放心,倒是可以在路上动手,但是唯独不能让他立即死在庆州。否则多少会连累到将军,若是给人抓住不放。后果将会相当的严重。 毕竟他是来庆州查案的,和将军你是对立的,将军你却杀了他,瓜田李下,难免会惹人怀疑! 即便是说得过去,可目前的证据也可以理解是西夏的反间计,若是朝廷。尤其是官家依旧相信林昭,少不得就要怪罪将军失察了……” 李复圭这回可是视林昭为眼中钉,必须除之而后快。听了陈桥的一番劝慰,他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人若是真死在庆州,他还真不太好说。想想辛辛苦苦为的什么?冒险做出这么大的手笔。不就是为了全身而退吗?撇清嫌疑自然是最好不过。 想想这个林昭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有能耐,让皇帝如此宠信呢?如今竟有这么多的掣肘,还得考虑到官家的心态。 惹上一身腥可就不好了,但是李复圭也不愿意林昭轻松回到汴京,那么唯有在路途之中想办法了。 陈桥见状又道:“何况庆州以南还有他的扈从,好几百人呢。轻举妄动,这些人要是闹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该如何是好?这些事情我们都得考虑到,不可大意!” “好吧,且先让他离开环庆路,然后在想办法吧!”李复圭沉吟片刻,冷冷道:“还得想办法制作点他和种家有联系的证据……” “这是自然!”陈桥点头道:“还有,这大顺城里,将军还清查一边。最好不要有漏网之鱼!至于那个徐监军,也可以一并处理了,送给他一个忠臣烈士的名誉也算是补偿吧!” “那是!” 李复圭随即派人前去清查,然后看了一眼林昭,冷冷道:“且先容你多活几日!” 林昭长出了一口气,至少暂时放心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任何作为了,一切就寄希望于种师道了,希望他小子能够跑快点。 还有就是苏岸,听说消息之后尽快反应。自己这边还是有希望的,否则事情当真会有些麻烦! 为今之计,能做的就只能是祈祷了! 随后,李复圭的人将整个大顺城的营区全部清理一遍,然后装模作样地收殓所有将士的遗体。 景思立和刘昌祚这样的将领自然是重中之重,将李复圭的心腹前去清查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 他们并不知道,体恤士兵的两位将领调换了营帐,因此得以保全了一条性命。 景思立和刘昌祚两人一直躲在暗处,将一些看的清清楚楚。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许应该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思立兄,我们……我们怎么办?想不到李复圭竟然是这样的人,可惜了林少卿……”刘昌祚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别提有多难受了。任谁见到这样的情况,都难以接受。 景思立默然了许久,心中满是悲凉。他是一个边军将领,奋力为了国家而战,流血拼命在所不惜,这些他都能不在乎。 可是李复圭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让人寒心,自相残杀啊!不,应该说是屠杀,想想这一些多的兄弟死的是多么的冤枉。 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手中,却死于主将的阴谋之中。还有林昭,他是来查案的,主持正义的。 在西夏进攻的时候也义不容辞地加入了战斗,这几日也是玩命的在拼杀作战。林昭几日来的作为,有目共睹,已经赢得了众人的赞赏与敬佩。 景思立多少知道一些林昭的事迹,人家是天子宠臣,前途无量,有必要这样卖命吗?单是这一点,就值得人尊敬!却被李复圭生生的诬陷,卖国求荣?亏他说得出口。 景思立越发的想不通,既然老天爷让他们活下来,那么就必须要有作为。 “走,我们去汴京,我们去告御状,去为林少卿伸冤,去为枉死的一千多兄弟伸冤!” “嗯!” 两位将领深深的受到刺激,做出了一个坚毅的决定。 景思立是大顺城的守将,对这里最熟悉不过,想要逃走并不难。趁着李复圭心腹忙碌的时候,两人悄然隐没在黑夜之中…… 临走的时候,大顺城里秋风呜咽,无数死不瞑目的冤魂在哭泣,在控诉…… 第二八六章炮制大案 熙宁三年九月末,大宋王朝爆发了一场惊天大案! 出使河湟吐蕃归来,前往环庆路查案的大理寺少卿林昭勾结种家,从吐蕃购买战马,意图叛国投靠西夏。 同时制造了大顺城血案,林昭勾结西夏人,屠杀大顺城守军数千将士。幸好庆州知州李复圭及时率军赶到,重新夺回大顺城,将林昭擒获,并且截获西夏国相梁乙埋的亲笔书信等诸多证据! 林昭通敌卖国,铁证如山! 消息传出,顿时一片哗然! 庆州附近必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得益于苏岸暗中派出去的探子,折文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她万万没想到苦候许久,终于盼来的消息竟然是这样的。 他在大顺城,刚刚浴血奋战,死里逃生,来还不急感到庆幸和开心,一颗心又坠入了谷底。 此刻,不是大理寺少卿,而是一个通敌卖国的“阶下囚”! 可他是吗? 与种家从吐蕃购买战马? 没有人比折文芯更清楚,这纯属稽之谈。 至于被梁乙埋收买,更加不可能,两人在青唐城可是斗得你死我活,转眼间通力合作,可能吗?还有关于梁太后那香艳的理由,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林昭肯定是被冤枉的,折文芯确信无疑! 那么幕后黑手到底是什么人? 是梁乙埋的反间计?完全有这个可能,只是他有必要拿自己太后姐姐的名声出来开玩笑吗? 大顺城里死伤的哪些将士又该怎么说?单纯是西夏人的反间计似乎有点说不不过去。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李复圭动的鬼主意! 熟悉环庆路情况,以及李复圭等为人的折文芯很容易猜到这一点。 别人也许觉得李复圭是个尽职尽责的将领,是个忠臣义士,但府州折家却最清楚不过,李复圭为人如何? 从一开始,折文芯就认定了环庆路这场失败的战事是因李复圭而起,本斩杀了李信是无辜枉死的。至于具体的理由虽然无法断定。却也有些许佐证。 那么现在,林昭是来调查李复圭的,到了大顺城,他必然掌握了证据。如此情况下,李复圭还能放过他吗? 李复圭有什么非常举动也在情理之中,反咬一口实属正常。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李复圭这一口未免咬的也太重了?大顺城的血案又是怎么一回事?种种缘由。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一点,这些罪名要真是坐实了,林昭绝无活命理由! 不行,必须马上救他! 营救林昭,不只是为了报恩,而是一种完全下意识。却又很迫切的想法。 可是怎么救人呢?俗话说,关心则乱,此刻的折文芯便是如此,是心乱如麻。不经意间,芳心暗许,早已经认定他了,脑海中满是他的影子。以及无尽的担忧。 折文芯额头上滚落豆大的汗珠,不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离开这里! 片刻后,折文芯想到了这一点,李复圭既然敢于构陷林昭,怎么会放过林昭的扈从呢?想必马上就会有人来这里,即便是不敢轻动禁军卫队,但是软禁和看管是肯定的…… 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寻找报仇的机会。才能有所作为。 折七姑娘的反应很敏锐,给苏岸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略作交待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的她或许做不了什么,但是那两千匹战马却很容易澄清,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和种家勾结只要能讲清楚,一切便迎刃而解。 但此事毕竟牵涉到了整个家族。折文芯不敢擅自主张。她现在要第一时间赶回府州,面见大哥折克行。 折文芯已经打定主意说服大哥,必要的时候不惜动用府州折家所有的力量,一定要救下林昭! 接到消息。苏岸也大惊失色! 仓皇之间,完全有些懵了,许久才想到来找辛公子商量。 辛公子足智多谋,而且深受公子信赖,想必这个时候能帮助出谋划策! 到来之后才发现人去屋空,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文芯为救林公子而去,君可无所不用其极,定要保林公子性命周全! 文芯?看到这个称谓,苏岸似乎明白了什么! 慌乱之间,折文芯也没在意化名的事情,她最为担心的便是李复圭暗下杀手,直接杀害林昭。 留得青山在,才有营救的希望。 苏岸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毫无头绪。 林昭的事情发生的着实太突然了,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虽说林昭在青唐城的有些作为他并不知晓,到庆州之后更是音讯全无,但按照这些年对林昭的了解,苏岸绝不相信林昭会通敌叛国。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岸一头雾水,跟着林昭这几年,已经深有感情,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昭出事呢? 只是到底该怎么办?苏岸不敢冒然,会引起什么后果不说,最主要的是怕反而害了林昭的性命。 一片茫然的时候,看到了折文芯的字条,苏岸有些明白了! 也就在此时,李复圭的亲兵便来了。 “苏校尉是吧?李知州特地让我来通知你,林昭通敌卖国的事情!”来人正是陈桥,这种耍嘴皮子应付人的事情,他最擅长不过。 “通敌卖国?哼!”苏岸冷哼一声,显然是不相信。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反应,陈桥道:“苏校尉莫要生气,事实俱在,谁也改变不得……” 说话间,一队三千人的兵马已经他们的营地围起来。 苏岸见状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桥讪讪笑道:“怕将士们受到了林昭的蒙蔽蛊惑,出什么差错,也是为诸位苏校尉和将士们着想……” “够了,林少卿人呢?”苏岸心知肚明,也不想与他多与他无谓的争辩,沉声询问。 陈桥道:“已经收押在庆州!” “我要见林少卿!” “这个怕是不方便,瓜田李下的,苏校尉该避嫌才是啊!”陈桥讪讪一笑,委婉拒绝。 “哼!”苏岸神情冷峻,瞪大了眼睛,冰冷的眼神让陈桥不寒而栗。 “你听好了,回去告诉李复圭么,官家有圣旨,要我等以项上人头担保,保护好林少卿的。若是林少卿少一根毫毛,我等无颜回汴京复命,只好与你玩命了。我们虽然只有几百人,却不见得比你三千人差……” 苏岸的语气极为坚定,气势迫人,容不得不信。 陈桥也暗暗心惊,得亏是劝阻了李复圭,若是真杀了林昭,真不知道这几百禁军将士会作何反应? 禁军和西军起冲突,继而流血火并,会是什么结果?会造成什么样的恶劣影响?陈桥不敢想下去。 “那是自然!”陈桥点头道:“林昭罪大恶极,自然应当押送前往汴京,由三法司审理,官家和诸位相公定罪!” “别这么早下结论,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苏岸冷冷强调,随后又道:“押送林少卿你们来负责,但是我等要随行……” “这……”陈桥难免有些迟疑。 “怎么?不行吗?既然问心无愧,怕什么?”苏岸想着,如此也许能更加维护林昭的安全。 陈桥讪笑道:“此事我怕是做不了主,不过回去之后一定会尽快禀报李知州,请他来定夺,尽快回复校尉,如何?” “嗯!”苏岸重重地应了一声,态度很不友善! 陈桥颇有些狼狈地离开了,赶回庆州向李知州复命。 林昭是以叛国的罪名抓捕了,但是苏岸和这几百禁军将士,他们可不敢乱扣帽子。毕竟是皇帝的亲兵,要是冒然弄错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那些禁军总算是先稳住了,但是他们要求与和我们一道押送林昭回汴京……”陈桥气喘吁吁地向李复圭禀报! “这个……”李复圭难免有点犹豫。 陈桥无奈道:“那些禁军可说了,要是不行,说不定会起冲突……这个怕是不大好!” “也罢!让他们随行可以,但是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囚车!” “这是自然!”说话间,陈桥注意到李复圭嘴角带着笑意,表情似乎很轻松,故而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好事?” 李复圭喜滋滋道:“有消息称,和林昭在一起的那个张忠并非禁军校尉,很有可能是种咏的侄子种师道!” 环庆路本来就是李复圭的地盘,耳目众多,用心想要打探一件事,并不是很困难! “是他?” “是啊,他并未去熙州上任,有迹象显示他来了环庆路,本来和种家联系还有些牵强,但是现在……”李复圭哈哈一笑,很是得意! “这下就圆满了!” 李复圭意犹未尽道:“你继续想办法,整理出更为详尽的东西,尽快送去汴京!” 所谓整理,既编造与炮制! 陈桥虽然答应了,但是心里多少有些惊惧,炮制如此大冤案,一旦东窗事发,将会是什么后果?只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如今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对了,那个逃走的种师道会不会坏事?”李复圭隐约有些担心。 陈桥道:“我已经派人出去拦截了,抓到他自然最好不过,抓不到也不打紧,只要利用得当,一切都好说! 第二八七章漏网之鱼 李复圭和陈桥并未将一条漏网之鱼放在眼里! 一个少年郎,不足为虑!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也许真的无能为力,翻不起什么浪花。 可问题这个人是种师道,是种世衡的孙子,是张载的学生,更是后来大宋朝的柱国之将。 所以,他不可小觑! 早在大顺城和西夏人激战的时候,林昭便与种师道有过沟通。 当时已经得知真相,一切都是李复圭捣鬼,是他冒然主动出击,轻敌大意导致的失败,与李信和种咏等人全无关系。 伯父是冤枉的,得知真相的种师道很兴奋,期待着林昭能够主持正义。 可是林昭一盆冷水顿时让他瞬间清醒了。 西夏突然入侵是个意外,他们卷入战争也很被动,暴露身份参与守城也是无奈之举。 坚守下来,就必然要和李复圭碰面! 他们孤身两人,完全在李复圭掌控之中,生死行动都为人所操纵,即便是知道结果又能如何呢? 也许是多心了,但也是未雨绸缪,林昭多了个心眼,做了两手准备。 一方面对李复圭采用缓兵之计,稳住局势,但是能否奏效,维持多久很难说! 于是乎,没有暴露真实身份的种师道作用就大了。 有人出去报讯,便多了一重保障! 于是乎,当夜破城之后,趁着混乱,种师道悄悄隐没在人群之中,暗中离开了。 本来是林昭以备不时之需的一步棋,此刻却变成了救命的关键! 种师道当时已经非常疲惫,但是为了林昭的性命,为了伯父的安危,也只得咬牙坚持下来。 连夜顶着寒风逃离,直到在数十里的一个村庄里。才找了个草垛子将就休息了一晚。 他并不知道,前脚刚离开的大顺城已经成为修罗地狱!也不知道,林少卿已经沦为“阶下囚”! 天亮之后,养足精神的种师道又出发了。 按照林昭的吩咐,他首先前去庆州城南寻找苏岸。可是到来的时候,发现整个营地已经被庆州军封锁了。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稍后便打探到消息。林昭以通敌卖国的罪名被下狱了! 果然,真被林昭说中了。 和伯父一样的遭遇,种师道满心恼恨,没想到李复圭已经卑鄙到这个程度。 没有时间悲伤,种师道很清楚,此刻林昭和整个种家的命运都交到了自己手中。 首先必须保全林昭的性命。只有他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分辨,事情才能真相大白。 如果林昭死了,死无对证,种家也就说不清了。即便到最后不治罪,前途与名誉也势必会大受影响。种放和种世衡的后人,怎么能有辱门楣呢? 想要保全林昭。不让李复圭轻举妄动,就必须找到一个能震慑他的人,西北之地也只有陕西宣抚使韩绛了! 种师道决定,冒险尽快往长安一行! 种师道并不知道,当晚大顺城的漏网之鱼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景思立和刘昌祚逃出去之后,便立即乔装打扮,想要尽快离开环庆路,前往汴京告御状。 没想到。整个环庆路风声鹤唳。 李复圭和陈桥驿以抓捕奸细为名,在环庆路各地设卡清查,本来是要拦截种师道的。 阴差阳错,正主种师道本人很从容地离开了。 景思立和刘昌祚不明真相,以为是追捕他们两人,反而因此草木皆兵。 也不怪他们胆小,毕竟一身肩负了数千将士的冤屈。他们必须要慎重。于是乎,为了避开追查,他们便在环庆路的山野间绕行。 如此虽然顺利通过了,但是耗费的时间无疑增加了好几倍! 不过有一点。他们都在尽力向目的地赶去…… 有时候,漏网之鱼也能泛起不小的浪花来,何况不止一条…… 林昭被押进了环庆路的大牢里! 阶下囚的滋味不好受,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屈辱。 林昭脑中难免充满了仇恨! 他发下了誓言,只要能逃出升天,必定要李复圭不得好死! 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大顺城那枉死的千余将士。 也许李复圭说的没说,那些将士确实是自己害死的,就是因为他们见过自己。正是因此,林昭觉得更有义务替他们报仇! 同时,林昭也越发感觉到权力的重要性! 之前更多的是小打小闹,试图以自己弱小的力量去影响历史,甚至改变历史。 可是到头来呢? 兴许有些细节确实改变了,但是大势似乎依旧不变。 自己落到了什么? 倒成了权力争斗的牺牲品,终究被奸佞所害! 李复圭为什么能在西北为所欲为?可以堂而皇之地残杀下属,炮制冤案,不就是因为有权势吗? 在这个年代,无论想要有怎样的作为,自保是首要前提。 而自保需要实力!第一次,林昭对于权力的欲望是如此的迫切!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如何能逃出去! 为今之计,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寄希望于种师道了,希望他能够随机应变,带来好消息。 听李复圭的言下之意,似乎要将自己送回汴京审判! 如果真是如此,倒是好事一件。回到汴京,以官家之英明,相公们的睿智……至少自己会有辩解的机会。 希望如此吧!林昭求生的欲望很强烈。 “年轻人,犯了什么事啊?”林昭正在沉思的时候,旁边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啊!” 林昭一回头,瞧见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虽然有些佝偻地坐在地上,但依旧可以看得出身体很壮实。即便是牢狱之中。一股英武豪气也掩藏不住。双目有神,神情坚毅,声音很洪亮,容貌隐约似乎有些熟悉,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 不等林昭说话,那中年男子笑道:“哈,你小子能被关在这里。案子定然不小吧?小小年纪不一般嘛,李复圭很看得起你嘛!” 即便是身在牢狱之中,此人依旧很乐观,谈笑风生,怡然自得。 这种乐观的精神值得学习,但是林昭却不敢冒然开口。 庆州是李复圭的地盘。大牢也不例外,指不定是李复圭安排了什么人来套自己的话呢,所以必须要谨慎。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昭依旧不回答! 那中年男子也不恼,笑道:“年轻人面子薄,害羞啊?罢了,我先说了。某庆州种咏!” 种咏? 林昭心中一动,他便是种咏?种师道的四伯吗? 难怪看着面容似曾相识,竟然是这个缘故! 林昭本来想要很热情地和种咏打个招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放弃了这个想法。 李复圭将自己和种咏关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看看身边的这些狱卒,林昭心中便多了几分警惕。 当此情境,着实是不得不防啊! 实际上林昭的谨慎绝对是必要的。 李复圭之所以将他和种咏关在一起,目的就是想要套话。找寻一些线索。同时也可以将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东拉西扯地拼接,断章取义,继而成为所谓的证据。 种咏并不认识林昭,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便是皇帝派来为他昭雪的林少卿,不知道他与侄子一道并肩作战,更不知道此人已经被他的案情所连累。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待在狱中很是无聊寂寞了许多,也许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种咏特别想要说话。 “小兄弟不言语,可是伤心难过?没事了,既然到了这里,你就别想着出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呃……有这么开导的人的吗? “是担心家里人挂念?可是他们挂念你吗?挂念你又有什么办法呢?”种咏说这句话的时候,隐约有些悲凉。 在大牢地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到家族的人来救他,甚至是音讯全无,难免有些介怀! 林昭很想告诉他,种家已经在行动,你的侄子已经来庆州救你了,也许就快有结果了。可是终究还是忍住了,眼下没有办法和种咏沟通,如果能撑到最后,对簿公堂如此反倒是好事一件…… 只是能撑到那个时候吗?林昭不由苦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同时,种咏提到了家人,也让他想起了许多,忍不住有些伤感。 已经深秋了,杭州的棉花想必是丰收了,孟若颖和顾月伦很可能已经到汴京了。也许正和沐思虹一起,翘首以盼,等着自己回去的…… 也许能会汴京,只是回去的方式怕是有些出人意料,也不知道三位美人见到之后会是什么情景。 还有远在江宁的舅舅,想必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最好是不知道,否则以舅舅胆小怕事的个性,估计早就战战兢兢了。 只是养育之恩,自己来没来得及报答。还有自己的身世,以前舅舅经常支支吾吾,想着还有以后,一直也不曾逼问。 现在想想,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问到底。 远在江宁的顾七突然猛地打个喷嚏,不免疑惑道:“莫非是深秋着凉了?” 顾七并不知道,一股力量已经逼近了自己,逼近了已经隐匿二十年之久的“漏网之鱼”! 第二八八章原来是他 九月末,江南秋意正浓。 没有北方的朔风飞扬,寒意袭人,不过秋风之中也渐渐多了几分萧索! 玄武湖边,树叶在秋风中舞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继而被吹落,挣扎在风中。完成生命力最后一次绚美的舞姿之后,飘落在湖面上。 湖水清澈,映照着秋日风光,湖光山色更迷人,秋意惹人醉! 依旧是是铁面罩面的他站在湖边,却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风景! 匆匆忙忙从应天府赶到江宁,只为亲自确认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一个追寻了二十年之久的消息。 可是当线索出现在面前,越发的接近目标的时候,他心中反而有种忐忑,甚至不敢亲自前去。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唯有站在玄武湖边等待,可是心情依旧久久难以平复,说不清楚到底是期待还是担忧。 许久之后,身后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宗主,有消息了!” “嗯!”铁面宗主只是应了一声,看似平淡,但是内心之中已经是汹涌澎湃,充满了期待,同样也紧张万分。 “宗主,目前得到的线索,那位孟姑娘出身于江宁孟家。而她家确实有一个人,和公子的特征很相似!” “果真?是谁?”铁面宗主顿时激动不已,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急忙询问。 “他叫林昭,本来是孟府的书童,不过表现很出色,如今已经入仕。很受王安石和赵顼的宠信,之前曾经官至钱塘县令,前不久是礼部郎中的身份出使河湟吐蕃,而今则是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前往环庆路查案!” 西北,果然是西北!条件又吻合了许多! 他叫林昭? 略微的激动之后,铁面宗主回过味来。沉声道:“这个名字很熟悉啊?” “是啊,此人之前在杭州平定了赵世琚之乱,干掉了赵宗咏父子,在汴京,还能拳打齐王赵颢……” “原来是他!” 铁面宗主立即回想起来,林昭这么有名的年轻俊杰,自然是听说过的。他便是要找的人吗? 是一位青年才俊,本来一直在为资质担心,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了,如此甚好。 只是……只是他怎成赵顼的心腹呢?怎么可能?? “还有关于林昭的其他信息吗?多大年纪?哪里人?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铁面宗主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首先要确认的身份才是。 “二十岁,涿州人。据说从小父母双亡,是舅舅抚养长大的。” 二十岁?涿州人?孤儿?铁面宗主心中默念这些词语,越发觉得吻合了。种种迹象,越发的接近了。 “他舅舅是什么人?” “孟府的一个厨房管事,现在好像是大管家了,叫作顾七。据说当年涿州发大水,他的带着外甥逃了出来。来到了江宁,被孟老夫人收留,在孟府为仆。娶了一个哑巴女子,如今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才不过两三岁,女儿便是静心庵里那位顾月伦姑娘!” “如此,表哥的称呼也就顺理成章了!”铁面宗主长叹一声道:“林昭,兴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是啊,宗主!夫人姓林。先主之子都是从日旁,昭与……同音!从名字上看,很像啊!” “果真!”铁面宗主初时并未注意,这么一提醒,顿时反应过来。天可怜见,就是他吗?突然之间,有种忍不住要流泪的感觉。 “雷霆。好样的,找到公子,给你记头功!” 蒋雷霆,三十二岁。铁面宗主的头号心腹,能力凸出,办事细心稳妥。这次来江宁调查,在最短的时间里,他便不动声色地查到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让铁面宗主忍不住赞许。 “宗主谬赞了,这些都是属下分内之事,只要能找到公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嗯!”铁面宗主点头道:“想办法安排,我要亲自见见这个顾七,虽说已经确信了六七成了,只是他不开口,终究……” “是!” “记得带上夫人给的画像,虽说已经二十年了,相貌变化很大,但多少算是个参考!” 顾七现在的生活可以说是逍遥自在! 如今俨然已经成为孟府的二号人物,由于林昭的关系,所有人都将他当主人对待,恭恭敬敬的。 钱财不缺,生活幸福。膝下一双儿女,女儿貌美如花,儿子聪颖可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唯一让他不放心的便是外甥林昭! 原本是想着让他在孟家安稳过一辈子的,可是这小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越发的不得了。年纪轻轻,干出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官越做越大。 顾七心里没有多少快乐可言,也并不以之为傲,起初的时候则是满心忧虑。时间长了,也就逐渐的习以为常了,外甥那么聪明能干,应该能够应付些许麻烦。 有些事情,也许就是天意,顺其自然吧! 慢慢的,顾七的心态有了一些变化! 当然了,他心里还是时刻挂念着外甥! 去年新年没见到人,说好的今年回来的,却听说他又去了西北。也不知道西北苦寒之地,他适应与否,都还好吗? 也没个音讯回家,总让人有些挂念! 下午的时候,顾七出去视察了几家店铺,孟若颖不在,些许事情就需要他操心。完事之后本来要直接回家的,却突然想起儿子和小颜固嚷着要小陶人。 随即便转身前去集市购买,贫苦出身的他,没有前呼后应,许多随从的习惯。再说了,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很安全的。 于是乎,和往常一样,顾七照常走进了一条小巷,穿过去到河边就是集市了。 突然,身后有人喊道:“何五!” 何五? 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喊了,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本名,不过还是下意识一回头。 回头之后,他猛然反应过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谁在叫自己?竟然知道这个名字? 他很清楚,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着什。有人叫破这个名字,又意味着什么? 顾七突然间万分懊悔,今日似乎做出了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可是转念一想,又是无奈一笑,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终究躲不过去。 “谁?” 小巷中寂静无声,突然,眼前一黑,顾七便晕倒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艘船上了,船只则在玄武湖的最中心。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顾七摸着还有些疼痛的后脑,厉声询问。 “顾七,哦不,何五,切莫着急!” “你认错人了吧,在下顾七,并不是什么何五!”顾七尽可能地稳定心神,打着马虎眼,要是能够糊弄过去,自然最好不过。 “否认的机会只有一次,可惜你没把握住,既然已经承认了,索性就痛快点。” 顾七心里顿时一阵阵冰凉的寒意,对方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掌握了充足的线索,那么…… 此刻自己的承认或否认似乎都有些苍白了,他惊恐不已,在意的只是这些人的身份和目的。如果他们是恶意的,那么外甥林昭将会非常危险…… 一时间,顾七脸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到底只是个资质寻常的普通人,波澜不惊很难做到…… “承认了是吧?何五,小五郎!” “小五郎?”顾七顿时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当年只有林姐姐这么称呼自己?想起当年的情景,顾七忍不住有些发怔。 “还记得这熟悉的称呼吗?”帷幔轻动,终于走出一个人来,铁面具熠熠生辉。 “你,到底是什么人?”顾七沉声询问。 铁面人难得一见地取下面具,露出一声俊美的脸,只是有些岁月的风霜与沧桑,面上的刺字依旧清晰可见。 “是你,将……元……你不是已经……”顾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惊愕不已。 铁面人再次带上面具,轻声道:“有的人活着,但是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是依旧还活着!” “好吧!”顾七见到铁面人之后,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惊恐了。 “我亲自来,你总该放心了吧?”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找你,找你们,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顾七有些震惊。 铁面人点头道:“不错,奉先主之命,整整寻找你们二十年了。” “先主之命?” “你是不相信先主还是不相信我啊?” “林姐姐说了,先主身边的人,你是最可信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顾七仰天叹道:“只是时过境迁,造化弄人,要是早几年还好,而今……而今又有什么意义呢?”顾七的这种心情,外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 “当然有了,至少可以让他们母子团圆,再见一面!”铁面宗主轻声回答。 “母子团圆?母子?”顾七难以置信地看着铁面人,凝视着他,焦急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是的,夫人还在世,一直期盼着能再见到你们!” “林姐姐,她真的还在世?”顾七眼中泪花闪现,顷刻间泪流满面…… 第二八九章准婆媳 应天府外,静心庵! 静仪师太的医术还是不错的,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和休息,孟若颖的病情已经好转。再加上有顾月伦的悉心照顾下,已经渐渐开始痊愈。 身体略微大好一点,孟若颖有开始有点“蠢蠢欲动”,想要尽快离开,前去汴京翘首以盼郎君归来。 却被静和居士劝阻了! “姑娘彻底养好了身子再动身吧,免得途中旧疾复发,反而耽误行程。老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静和居士道出了很中肯的理由。 孟若颖仔细想想,着实是这个道理。若非自己之前逞强着急,没有大病一场,现在肯定已经到汴京了。 顾月伦笑道:“若颖姐姐,还是彻底养好了身子,你现在的气色可不好,表哥看到之后,万一不喜欢你了可怎么办?” 女为悦己者容!每一个女子都希望在心爱的男子面前,展现最美的容颜。 古代许多女子为何早早起身化妆描眉?为的正是不让丈夫看到自己的慵懒“丑态”。更有甚者,如汉武帝的李夫人,临死之时掩面不见,就是怕汉武帝看到自己憔悴的病容,留下不好的影响,影响的儿子的未来。 孟若颖也是一样的心态,顾月伦这么一说,还真有些迟疑了,本来已经不太坚定的想法更加的动摇了“可是在此处许久,着实太麻烦居士了!” 初时,孟若颖觉得这位静和居士着实善良,和蔼可亲,处处多有关照,心中很是感激。还想着等养好病之后,一定要多捐一笔香油钱给静心庵,以示感谢的。 可是慢慢的,孟若颖隐约感觉到,静和居士对自己的关心程度有些过了。似乎已经超出了一个出家人的善良。 这是为什么呢?孟若颖有些不解。 “不麻烦的,不麻烦!” 静和居士怎么会感到麻烦呢?庆幸,开心还来不及呢! 在孟若颖身上见到了旭日祥云玉佩,得到了儿子的讯息,让她二十年的凄苦与等待总算是了眉目。 不出意外,此女可能就是儿媳妇了! 没见过儿子的静和居士自然格外疼爱,完全就是婆婆对儿媳妇的关心与疼爱。孟若颖兀自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孟若颖身体尚未痊愈,自然不能让他轻易离开。另外一点,静和居士也是想要等待铁面宗主的消息,确认最终的事实。 如果玉佩是非正常来源,那么就要好好问问这个孟小姐了! “姑娘放心好了,再将养两日再上路。那会正好和郎君相见。姑娘带病赶路与他会面,相信他只会感动,怎么会有其他心思呢?” “嗯!”孟若颖有些甜蜜地轻轻点头。 静和居士安慰道:“从姑娘平日言语中可知,这位郎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必定不会辜负姑娘的。” 平日里,静和居士借着聊天的机会,不断从孟若颖口中得知关于那位郎君。疑似自己儿子的信息。 静和居士越发的满意,至少其品性与自己期待的差不多,至情至性,重情义,善良仁慈。这些与他的父亲倒是多有相似,果然是父子天性。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更为活波,如果在某些特别的场合。应该说是英武之气。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命运按部就班,倒是个绝好的继承者,他的父亲一定会欢喜万分的。 可惜啊!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他现在身份更是特别! 虽说没有完全确认,但是静和居士已经忍不住自动带入了。他竟然是当今官家的亲信,在深悉内情的他们看来。这是多滑稽的情况啊? 也罢,也罢! 没有确认之前,又能多说什么呢? 孟若颖有些好奇,这位静和居士不仅对自己很关心。还很间接地似乎想要了解林昭。 她想要知道什么?或者是做什么? 孟如意看着静和居士风华犹在的容貌,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好的,听居士吩咐,那我就再好好休养几日!”话是这么说,可是孟若颖的眉间依旧有一幕挥之不去的担忧。那个可怕的梦魇并非完全离他而去,林郎他还好吗? 静和居士很清楚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说道:“怎么,姑娘有什么不放心吗?” “若颖姐姐最近经常做噩梦,梦到表哥有危险!”顾月伦已经抢先回答了。 “没事的,孟姑娘不要多想,定是你关系则乱,病中忧思之故,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担心!”也许这是静和居士的美好期待,安慰孟若颖的同时,也在安慰她自己。 “居士,有人找!” 静和居士和孟若颖,这疑似的婆媳俩,一个爱怜,一个猜疑的时候,相互熟悉,安慰的时候,呼喊声在门口响起。 寻常事情岂会轻易来打搅自己和“儿媳妇”聊天?静和居士知道,此刻前来打断禀报,自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难道是铁面宗主那边有消息了? 静和居士突然间有些激动,长出一口,笑吟吟道:“孟姑娘且先歇着,我有事先走了!” 不经意间,她已经一厢情愿地将孟若颖看作是儿媳了! “居士随意!” 目送静和居士离去,孟若颖的笑容逐渐凝固,眼神之中多了许多的疑惑,轻声问道:“月伦,你有没有觉得,这位静和居士特别像一个人!” “像谁啊?”顾月伦似乎并未在意。 “一个你很熟悉的人,你好好想想!”孟若颖的语气低沉了许多,也凝重了许多。 “我很熟悉的人?我想想啊!”顾月伦回忆了许久,突然道:“是了,你还别说,静和居士的眉眼和表哥很像……” “是啊,她和林郎还真有很多相似之处!” 起初,因为孟若颖重病,顾月伦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照顾她了,故而姐妹两人都没有在意。以至于忽略了静和居士的容貌,直到这几日,孟若颖渐渐痊愈,精神恢复,思维清晰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一点。 尤其是静和居士不断问到关于林昭的事情,更让她疑惑不断。 难不成这位静和居士和林郎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可是林郎明明是父母双亡的啊? 莫非是他家里的其他亲人? 抑或者,世间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孟若颖不禁满心疑惑猜疑准婆婆的时候,静和居士则匆匆而去,前去确认“疑似”儿子的身份! 第二九零章四皇子 “怎么样?有消息吗?” 静和居士快步走入一件偏僻隐秘的佛堂,一进门便瞧见铁面宗主和蒋雷霆站在堂中。 佛堂四周,明里暗里,有不少的精锐把守,不会让闲杂人等随便靠近,如此重大的秘密绝对不容有失。 他们回来了,不管是好事坏,总归是有消息了。静和居士相当的迫切,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了。 已经压抑了二十年了,本来已经习以为常,淡然处之了。但是孟若颖和旭日祥云玉佩的出现,彻底点燃了她心中的思子之情,如同宣泄的洪水,很难控制住。没有任何一个时间的心情,如此刻这么迫切。 铁面宗主上前低声道:“幸不辱命!” “找到了?在哪?”听到这个回答,静和居士激动不已,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上去抓住铁面宗主的双臂,急声质问。满含泪水的眼神里是无尽的期待与欣喜,天可怜见,终于有消息了。 “公子一切安好,但并未在此!”铁面宗主道:“不过,先请夫人见一个人!” “谁?”静和居士不由自主地有点失望。 “林姐姐!” 一声呼喊在佛堂里响起,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略胖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正满含泪水凝望着静和居士。整个身体都在抖动,五官甚至有些扭曲,嘴巴不断地晃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着实太激动了。 久违的却又非常熟悉的声音,期待了整整二十年的声音,静和居士微微错愕,回过头来,眼中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或者是无限的惊喜,低声道:“小五郎。是你吗?小五郎……” “是我,是我!” 佛堂中的中年男子正是顾七,不过此刻,他的名字该叫做何五,叫做小五郎! 非常感人的一幕出现了,二十年后的重逢,静和居士与顾七相顾而望。泣不成声。 “林姐姐,当年我以为你……没想到你一直好好的,真好真好!”顾七激动不已,原以为已经不幸死亡的人“死而复生”,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此刻的顾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天幸。当年落水之后被静心庵的师父们相救,便一直生活在这里。”静和居士想起当年的事情,依旧唏嘘不已。 “哎呀!”顾七忍不住又悔恨,懊恼道:“看我傻的,竟不知道在应天府的附近寻找……” “没找也好,当年情况危急,你若是多加逗留。只怕我们都会有危险……”静和居士说道这里,话锋一转,问出了最为关切的问题:“我的孩子呢?他叫什么名字?他还好吗?” “好,好!”顾七含泪点头道:“当年我带着他一路逃到江宁,几乎饿死,好在被江宁孟家老夫人相救。 当时一来是迫于生计,二来孟家受到太宗皇帝封赏,地位超然。不会受到骚扰,所以才留在了孟家,谎称……公子是我的外甥,让他蒙受那等低下的生活……” “不,你做的很好。当年若非你救我出来,我们母子早就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能带他逃出去。保住一条性命已经很好了。”静和居士,铁面宗主,以及蒋雷霆都能想到,当年顾七是何等的艰难。 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如此明确的目标,如果流落在外,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很难掩人耳目。在当时的情况,是无比危险的。 江宁孟家的超然地位是可以为他们提供庇护,继而得到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这些年能够安稳度过,与此大有关联。 顾七续道:“给孩子取名的时候,我不敢用真实姓氏,便让他随姐姐姓林。单名一个昭字,一来是原本姓氏谐音,二来也是期待有朝一日,他能为林姐姐你沉冤昭雪!” “林昭?!果然是他!”静和居士笑了,这些天从孟若颖和顾月伦口中得知,林昭是个很优秀的少年,有这样一个好儿子,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孩子……哦,不!”顾七吞吞吐吐道:“公子如今在西北,好像出使河湟吐蕃去了,估计这段日子就能回来!” “当真没想到,公子竟然入仕了,而且还是赵顼的心腹!”铁面宗主忍不住感慨,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相当的别扭。 顾七也很无奈,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在孟家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孟老夫人为人和善,加之我的厨艺,在孟府之中也还算好。 但是公子何等身份?岂能随便流落民间?我一直在想办法让公子认祖归宗。可是当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着实不知道该相信谁,弄不好公子便有性命之忧。所以我不敢轻举妄动,也并不曾告知公子真实身世! 索性完全隐姓埋名,等待机会。后来孟府的孙少爷到了入学之龄,缺个伴读,我便求了孟老夫人,让公子前去。一来是读书识字,二来是希望有朝一日公子能科举高中,金殿传胪,面见圣上,父子相认!只可惜没等公子长大应试,官家便晏驾西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林昭的身世已经很明显。 正是宋仁宗之子,名副其实的大宋四皇子,皇室龙裔。 宋仁宗是个仁善之君,一个好人,一个好皇帝。 可是上天似乎待他有些不公,在子嗣上尤其艰难。 先后生育三子,杨王赵昉,雍王赵昕,荆王赵曦尽皆早亡,仁宗皇帝深以为憾。 如此情况下,大宋王朝皇位继承人便一波三折,愈发的受人关注。 早年无子之时,当时的皇后曹氏未雨绸缪,将汝南郡王赵允让的十三子赵宗实接入宫中抚养,其意图不言而喻。 直到后来雍王赵昕出生,赵宗实才被礼送回王府。 可是赵昕不久之后就夭折了,赵宗实的地位再次上升。赵曦出生之后,身份又再次尴尬! 一个皇子的出生,对于赵宗实便是噩梦。一个皇子的夭折,对他而言就是希望。 赵宗实也便成了名符其实的储君备胎! 可惜赵曦也早早夭折了! 如此情况之下。已经逐渐成年,且威望与口碑日益凸显的赵宗实呼声日益高涨,便有不少官员上书请立赵宗实。 可是宋仁宗却一直推辞拖延,原因无它,就是想要亲生一子,传位给亲生儿子。 也许是心诚则灵,上天垂怜。皇佑二年(1050),在仁宗皇帝的不懈努力下,宫女林氏怀孕了,而且怀的比较离奇。 受孕之夜,林氏梦到漫天祥云,旭日自东方冉冉升起。后来直接冲向她的怀里。 一句话,梦日入怀。在古代,可是天大的吉兆。 要知道,名垂青史的汉武大帝刘彻便是如此,当年汉景帝美人王娡梦日入怀而生刘彻。 宋仁宗得知此事大喜过望,又有多位经验丰富的太医把脉,皆称林氏腹中是个男婴。 两下里一印证。宋仁宗对此子寄予厚望,认定了会是一个好儿子,是个英武不凡的继承人。为此还专门请欧阳修执笔绘图,雕刻了一块旭日祥云玉佩。 孩子虽然没还出声,但已经享有了帝国继承人的待遇。 这个时候,有人坐不住了! 一旦皇子降生,作为备胎的赵宗实将彻底再无机会。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备胎了,皇位离他那么近。几乎是近在咫尺,这个时候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皇位丢失,岂能甘心? 不甘心的又何止是赵宗实一个?还有他的父亲汝南王赵允让! 说起来还真有些意思,这父子两当真是命苦,父子两代都混为可怜的备胎。 昔年宋真宗无子,曾将赵允让养于膝下,不想后来皇帝赵祯诞生。便是后来的宋仁宗。赵允让被礼送回了王府,原以为此生与皇位再无交集,不想上天再一次垂怜他的儿子…… 自己不能当皇帝,儿子有机会成为储君。也算能圆了自己的心愿。可是林氏怀孕富贵之子的事情一出现,他们父子的危机感马上就出现了。 因为父子两代的遭遇,使得他们对皇位有种别样的渴望,更有一种深深的怨念。老天每给他们一次机会,却又将他们推向绝望,难不成是老天爷故意戏弄? 要知道,此时赵宗实已经成年,长子都已经一岁多了,却输给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弟弟。 赵宗实父子怎会轻易放弃那触手可及的皇位? 当然他们并非没有机会,若林氏生下一个女孩,皇位依旧属于他赵宗实。可万一要是个男孩呢?这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 最好的结果便是,孩子直接生不出来。 无奈之下,赵宗实父子决定铤而走险,使用非常手段。 这个并非做不到,可能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仁宗皇帝三子夭折,难道都是因为宝宝天生不足,身染重疾?难道其中就没有什么人为因素? 北宋仁宗时的皇宫内似乎不是那么安全! 在此之前的庆历八年正月十八,有卫士在宫中作乱,仁宗皇帝遭遇危险。幸得曹皇后出身将门,临危不乱,指挥宫女太监坚守宫门,等来了援军,叛乱得意及时平息。 这场叛乱到底是如何而起已经不得而知了,史书中只记载了曹皇后的沉着干练,其他的似乎讳莫如深。 两年之后,这只黑手伸向了林氏,伸向了未出世的大宋皇子。 某一夜,林氏所居住的寝宫发生火灾。禁军将士救火之后,倒是发现不少尸骸,于是乎所有人都认定尚未出世的小皇子夭折在了大火之中。 可随后不久,皇城司确定,尸骸之中并无林氏,悲痛的绝望的仁宗皇帝心再次燃起希望。随即得知,膳房一位帮厨何五也失踪了,而他正是林氏的同乡。于是乎仁宗皇帝立即派出某一位心腹展开调查,追寻林氏与未出世的孩子下落。 林氏侥幸活了下来,正是因为何五救了她。 因为他们都是涿州人,为宫女的林氏对于半大孩童的何五多有照顾。何五是个懂得感恩之人,一直试图报答…… 那晚何五像往常一样去送补药膳食,交给后宫的内侍之后,正在准备离开,不想宫中火起。 何五瞧见正是林姐姐寝宫。大惊失色,趁乱赶了过去。并且在火场中救出了林氏,不想禁军将士中竟然有人意图对林氏不利,好在侥幸躲过。 慌乱之中,为了逃离险境,何五带着林氏从宫中膳房运送蔬菜的偏门逃离。谁曾想,出了宫门。再想回去便难如登天!而且还有人不断追杀,可谓是险象环生,能逃出去绝对算是幸运的!并且他们也变得有些惊弓之鸟,禁军将士都信不过,还能相信谁? 就在逃亡的途中,林氏生下一个男婴!一起难逃的时候。在应天府意外落水,何五以为她死了,独自带着孩子前往江宁,一别便是二十年。 如此经历,当真可以算是大宋皇子历险记了。 铁面宗主和蒋雷霆此刻已经全都了然于心了,上前躬身道:“何五,多谢你。为先帝保全了一条血脉!” “如果公子能早些认祖归宗就好了!”蒋雷霆忍不住一声叹息。 何五悠悠道:“我也想过,可是就在皇子诞生的那年年底,冷清的案子……” 原来,皇祐二年(1050),有个叫冷青的人面见开封知府钱明逸,自称是仁宗的儿子。冷青自述,其母王氏本为宫女,曾获仁宗宠幸。已经怀有身孕,因宫中失火,逃亡失散到了宫外,无以为生,只得嫁给一个叫冷绪的老百姓,生下儿子取名冷青。实际上冷青是龙种帝子,仁宗的血脉。如今长大成人的冷青依据母训。前来认父,并有当初仁宗赐予王氏的绣花兜肚为证。 开封知府钱明逸是个头脑糊涂的庸人,见冷青说的故事有板有眼,又有证物。心中早信了几分。冷青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编造的故事已经起到了效果,遂将戏演得愈发逼真。他对着公堂上端坐的钱明逸喝道:“明逸安得不起?” 钱明逸见他气势迫人,更是吃惊,心想冷青若真是仁宗的儿子,也就是太子,将来是要嗣承大统的,哪里还敢得罪,只得乖乖地站起来,在冷青面前表现得很恭敬。事情传开之后,御史中丞韩绛上报朝廷,仁宗也不知真伪,就让开封府推官赵概、谏官包拯共同审理此案。 然而,冷青毕竟是江湖草野之人,在审理的过程中,几个回合后就露出了马脚,最后供出他本是一家药铺的杂役,因其面相不凡,气质秀美,又有很好的心理素质,举止若定,有个叫高继安的人便为之策划,让他自称是仁宗流落在外的儿子,企图利用仁宗望子若渴的心理,蒙混过关。 同样是火灾,同样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就连那龙凤绣花肚兜,林氏也同样拥有。皇佑二年如此敏感的时候,发生了如此相似的事情,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冷清被处斩了,却也给大宋臣民制造了一个固有印象。如果这时,再有人出来自称是因为火灾流落在为的妃嫔和皇子,大宋臣民作何反应?日渐成熟,却胆战心惊的顾七有所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提及此事,铁面宗主便很是不愤,冷冷道:“都是赵允让老儿的鬼主意!” 用脚后跟想想,冷清案并非巧合,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谋。 虽说没有杀死那个孩子,却要断了“他”回宫门路,储君之位便离赵宗实更进一步了。此计更为恶毒的时,即便找到了孩子,也必定会有人质疑血统,难免会为人所诟病…… 仁宗皇帝不见得不知道是有人搞阴谋,但是那会,赵宗实一党已经尾大不掉,没有证据,岂可轻动? 作为一个皇帝,他必须要为万里江山的传承负责。没有亲生儿子,赵宗实无疑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可以相信,和善的仁宗皇帝是多么的无奈,多么的晚景凄凉? 铁面宗主道:“官家也希望有生之年能找到公子,可惜我等无能,让官家失望了。临终之前,官家还嘱托我,为了大宋江山安宁,让我放弃寻找……” 一个流落民间的正统皇子,一个合法即位的养子,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不言而喻。仁宗皇帝很负责,他是不希望留下江山不稳的祸根…… 铁面宗主续道:“本来我也打算遵命行事的,可是赵宗实那家伙忒不是东西,官家尸骨未寒,他便策动濮议,让他生父入主太庙?此处至先帝于何处?对太后更是不孝,我等着实不愤,誓言要找到四皇子!天可怜见,总算是找到了!” 谁曾想,其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如此多的险恶! “四皇子是如何入仕的,现在怎么和赵顼走的……”蒋雷霆有些疑惑。 林昭是仁宗四子,按理说是现任皇帝的叔叔,故而这种关系让他们这些深悉内情的人觉得格外别扭! 顾七无奈道:“唉,此事我也说不清楚。先帝驾崩之后,我便希望四皇子安度余生,不再让他读书科举,不想让他进入官场,再遭遇什么危险……不想,事与愿违,几年前,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阴差阳错地和王相公有了牵连,继而……”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铁面宗主忍不住一声轻叹,确实是个很别扭的局面,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宗主,汴京十万火急密报!” 正在此时有消息送来,铁面宗主接过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惊骇万分! 第二九一章万里山河,风云已动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即便是身为皇帝的宋仁宗也多有无奈,明知赵宗实父子可能有不轨之举,却也无可奈何。 那么多的大臣上书,甚至是逼迫自己立储,其中包括韩琦、文彦博,甚至是包拯。 这些股肱之臣或许是忠心耿耿,一番好意,但是其中也不乏居心叵测之人。 也许是太过仁慈了,有些放纵他们,以至于赵宗实父子尾大不掉。 这也难怪,毕竟人家父子两代经营了好几十年,对皇位更是无限向往,大有志在必得之心。 这种情况下,要是轻举妄动,说不定会伤及大宋朝的根本,这是宋仁宗不希望看到的。 虽说认定了林氏腹中是个男孩,可毕竟没有生出来,没有得到天下人的认可。而且火灾现场,让很多人误解,以为林氏与未出世的皇子已经夭折了。 即便如此,宋仁宗依旧坚持,依旧想要追查到孩子的消息。只有他还在位,就能决定乾坤。 为此他在位的最后十多年,立储之事一直在和大臣们打太极,一直拖延到弥留之际,才不得已传位给赵宗实。 由此可见,必定有一个信念或者缘故支撑着宋仁宗。想来应该就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他终究还是想要立亲生之子。 只可惜,他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最终含恨而终,难免让人唏嘘! 至于为什么嘱咐了铁面宗主放弃寻找,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因此而动摇大宋皇位。国无二君,两个继承人之间必定是你死我活的矛盾。夺嫡争储的危险指数相当之高,动摇大宋朝的根本不说,谁会占便宜呢? 宋仁宗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不希望亲生儿子因此受到伤害。没有他的强大支持,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如何能获胜? 而且这些事情一旦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可以想象,宋仁宗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多么为难?多么不得已? 至于这位四皇子为何不曾出现于史书记载中,就更好解释了。 试问登基的英宗赵宗实,会允许一个危及自己皇位合法性的人物存在吗? 为此,他们不惜铤而走险制造火灾,炮制冷清案,最终造成这样的局面。 赵宗实的人寻找林氏母子也有些年头。也是音讯全无。随着英宗赵宗实驾崩,现任的皇帝赵顼登基,这些事情也就逐渐便的淡漠了。 皇帝都换了三茬了,还有谁会在乎当年一个不曾公开的皇子呢? 除了大宋朝中的一些老臣知晓当年之事,民间则全然不知。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便是知道的人也会逐渐淡忘。陆续死亡。 如果赵宗实(立储之后便改名赵曙)乖乖的,不要弄出那么多人让人寒心的举动。他和儿子的皇位将会安安稳稳,有些事情也将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但他就是不安分! 赵宗实在位才不过短短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史书上最浓墨重彩的,可能只有“濮议”了! 嘉佑四年,汝南王赵允让死了,被追封为濮王。谥号安懿! 得益于他的十三子赵宗实登基为帝,濮王的众多儿子大部分都封王了,更有许多破格封为亲王。地下有知的赵允让似乎不满足,或者是赵曙赵宗实贪心不足,还要为老爹争取个名分! 所谓“濮议”就是为濮王确定一个称谓,宋英宗该怎么称呼他? 濮王虽然是其生父,但是因为继承皇位的缘故,他相当于过继给宋仁宗赵祯的。从这个角度而言。他该称呼赵允让为皇伯!司马光和范纯仁等人也是如此意见! 可是从血缘人伦的角度,尊称濮王赵允让为皇考似乎也没错!古代礼法,“考”代表已故的父亲! 到底是皇伯还是皇考呢?别看只是一个称呼,区别可大了去了。古代对于子嗣传承的事情格外关注,寻常人家只是关乎礼法和财产,皇家可就关系到了皇位传承和太庙祭祀了。 如果赵允让的皇考称谓落实,那么作为皇帝之父。也就有资格进入太庙,享受后代子孙祭祀供奉了。虽说是身后之事,虚无缥缈,但是在古代。这绝对是大事。 问题就来了,赵宗实如果依旧认赵允让为父,那么宋仁宗该怎么说?毕竟他是过继之后继承皇位的,此举无疑是抛弃了嗣父宋仁宗,属于忘恩负义! 古代礼法中,嗣父母比生父母的意义更为重大,赵宗实的举动无疑不符合“礼”,更加有悖孝道。 但赵宗实浑然不觉,一意孤行,朝中为此还爆发过争执,便是宋英宗在位期间,唯一可圈可点的大事“濮议之争”。 争论到最后,关键还在于曹太后的决定。 大宋朝有传统,新君登基之后,母后手掌玉玺,要垂帘听政一段时间。赵宗实想做什么,必须要曹太后点头才是。 赵宗实是曹太后接进宫的,从小抚养,可以说是养母一般无异,还特意将外甥女高滔滔许配给他,亲上加亲。 本来关系还算不错的,其他事情或许就支持养子了,但是这件事恐怕难以让步。 如果赵宗实认回来濮王赵允让,那么宋仁宗的祭祀问题就尴尬了,自己这个皇太后的名分更为尴尬,甚至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按理说,曹太后是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关于濮议的诏书,曹太后却通过了! 万万没想到,赵宗实竟然使用卑鄙手段,将曹太后灌醉,然后偷偷盖了玺印。 自此之后,“母子”关系出现裂痕,曹太后对赵宗实日益不满,赵宗实也觉得老太太碍事。 此后,在韩琦的帮助下,逼迫蒙骗曹太后交出玺印,老太太就彻底被架空了。 赵宗实很开心,大权独揽,可以为所欲为! 但是他的举动却惹怒了一些人! 铁面宗主等人本来已经决定遵守仁宗皇帝之命。放弃寻找。可是赵宗实忘恩负义的行为让他们可是愤慨,尤其是对曹太后不孝,更让人愤怒。 于是乎,找寻仁宗亲生子的愿望求越发的强烈。最初的时候,或许只是想完成一个夙愿,到最后目的就有些不是那么单纯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几经周折。加上各种巧合,流落民间的大宋四皇子重见天日了! 可是身为主角的林昭,此刻尚未西北的囚车之中,还不知道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更不知自己的身份和此番牢狱之灾将会给大宋朝,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 总而言之,万里山河。风云已动…… “我见过那两个丫头了,月伦是你的女儿吧?”静心庵里,当年的宫女林氏,现在的静和居士终于有机会和顾七单独聊几句。 “是的!” “清秀可人,很温柔可爱的姑娘!”静和居士连连称赞,旋即又问道:“孟家那位若颖姑娘是……?” 顾七笑道:“那是昭儿……孟姑娘和公子情投意和,早前我擅自做主。答应了他们的婚约……孟氏商贾出身,身份是低微了些……” 当林昭的身份说破之后,顾七言语之中多了许多不自然,也多了些许顾及。 “小五郎啊,你想多了,那位孟姑娘秀外慧中,通情达理,更为难得的是他对我儿一片痴情。是个好姑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静和居士道:“何况若非是她,我如何能见到那块玉佩,得知你们的消息?一切多亏她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静和居士笑道:“对了,昭儿打算什么时候和孟姑娘成婚?” “孟姑娘的兄长过世了,三年孝期马上就要过去,即可成婚。”顾七道:“不过公子已经有一房妾室。现在汴京……” “想不到我儿竟然是个多情之人,只是不要花心就好!”静和居士如今心情大好,旋即又道:“你家月伦呢?可否许配了人家?” “月伦还小,不曾有……” 静和居士轻声道:“我看月伦和昭儿倒是挺般配的……”这些天的接触中。从言语之间,隐约能感觉到顾月伦的心情,对表哥林昭的情愫非同一般,如果能玉成美事自然最好不过。 “夫人,小女出身卑贱,万万不敢高攀!”顾七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帮厨之女如何配得上皇子呢?以前也许可以稀里糊涂,但是眼下必须要慎重对待。 “小五郎,千万不要自轻自贱,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一手将昭儿抚养长大,他喊你一声舅舅是应该的。既然如此,和姐姐就别生分了。”静和居士这是有意抬举顾七,也算是变相表达感谢。 “多谢夫……林姐姐!” “这就对了!”静和居士笑道:“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嗯!”顾七自然乐见其成,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在一起是好事。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同时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铁面宗主接到了从汴京来的紧急信函,看过之后,大惊失色!他带着面具,表情不易察觉,但是身旁的蒋雷霆已然是满脸惊骇! “铁面,发生何事?”静和居士绝少见过他有如此反应,不由大为诧异。 铁面宗主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道:“公子……公子出事了!” “啊?”静和居士惊呼一声,几欲晕倒! PS:主角的身份揭开了,有许多书友已经猜到了,是宋仁宗第四子! 历史上,宋仁宗只有三子,且都夭折。仁君无后,难免遗憾,加之一些历史小疑点,三问杜撰了这么一个人物。 皇子身份,通敌叛国的阶下囚,这两重身份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各方对待林昭会是什么态度?又会怎么做?结果如何?主角又会如何发展? 接下来都会写到,三问会尽力而为,写出一个高潮来! 写到这里,主角的目标也就明朗了,一个皇子,该做什么呢? 三问想说, 书名《宋王》,王可以是王爷,同样可以是帝王! 第二九二章落井下石 林昭“通敌卖国”的消息传到汴京,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片哗然。 皇帝赵顼勃然大怒,震惊无比。 第一反应,赵顼有些不太相信! 林昭叛国? 按理说不至于吧?自己待他不薄。 年纪轻轻,官至大理寺少卿,在大宋朝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这样的官员岂会轻易反叛? 之前似乎也没有相关迹象,怎地出使一趟吐蕃,变化就如此之大呢?莫非是在河湟吐蕃被梁乙埋收买了?却也不至于这么快吧?何况林昭也不是那种轻易可以收买的人!还有就是林昭与种家的关系,更是有些突兀! 不过李复圭送来的“确凿证据”,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林昭,对他很是不利。最特别的应该是反叛理由,着实让人想入非非。 除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的吸引之外,还是西夏梁太后的入幕之宾,想想都很可笑。 梁太后年轻貌美,寡居宫中,手握西夏大权,似乎有足够的吸引力。林昭若是成为他的姘头,可就是西夏的假王父了,如同武周的张易之一般的超然存在。 色字头上一把刀,重重诱惑之下,林昭把握不住也有可能。毕竟梁乙埋的亲笔书信摆在案头,若是等闲关系的话,言辞绝对不会这么亲密! 当然了,如果只是这样,也有可能是反间计。 只是,大顺城的数千将士是怎么死的?李复圭的军报上极尽惨烈,让人不寒而栗,着实发指。而最大嫌疑人正是林昭,难免让人怀疑,让人愤慨! 还有那两千匹战马,是怎么回事?林昭开辟了茶马道是好事,此番还带回来许多战马,对此赵顼很是开心。本来还打算等林昭回汴京之后奖赏的。 可是……他竟然借此机会搞小动作! 两千匹战马对于缺马的大宋朝已经是一笔大数目了,林昭买马要做什么?最为关键的是他将马匹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古代,兵器、甲胄、马匹这些东西十分敏感,很容易和谋反叛乱直接挂钩。林昭如此举动,受到猜忌是难免的。尤其是形势复杂的西北,更加的让人不放心,两千匹战马已经如鲠在喉。让赵顼很是不爽。 至于林昭的品性,赵顼虽然有意将其作为心腹培养,但是对于林昭的忠诚度着实难以把握,毕竟林昭有“背叛”王相公的先例。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顼自己一时间也闹不成清楚。李复圭已经表示,随后会押送林昭回汴京。进行审判,赵顼甚至做好了御审的打算。 此事一定要闹个水落石出! 自从被吕惠卿利用过之后,皇帝赵顼就越发的多疑了,对于利用和背叛之事深恶痛绝。如果林昭真的背叛了大宋,罔顾了一番信任,赵顼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林昭在汴京勉强算得上风云人物,是以“叛国案”的消息一传出。立即轰动全城。 至少官员们之间已经流传开来,引起广泛热议。 大部分的官员,最初的态度都是震惊,难以置信。 圣宠优渥,前途光明的林少卿怎么会叛国呢?是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至于梁太后入幕之宾的说法,根本摆不上台面。同时也引起许多人好奇,西夏梁太后有多大魅力?做面首有什么好的? 很多人压根就不相信,可是事实俱在。证据“确凿”,难以否认。 当然了,也有人怀疑会不会是西夏的反间计?抑或者和庆州知州李复圭有什么关系?毕竟林昭是去查庆州案的,而李复圭是其中的当事人,嫌疑犯。 可是大顺城里那些死亡的将士该怎么说?李复圭残杀下属?没有几个人相信不说,估计压根就没有人敢这样想。 毕竟李知州刚刚率军夺回大顺城,挽回了环庆路的局面。被看作是英雄一般,故而绝少有人质疑。 是故,疑惑到了这里也就暂时止步了! 当然了,世上总不缺乏所谓的忠义之士和落井下石之人。 很多人得知林昭的行为时候。立即上书弹劾,要求将林昭治死罪。 通敌叛国,残杀数千大宋士兵,意图谋反,这些都是滔天罪行。 一时间满朝士大夫义愤填膺,怒不可遏,治罪的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林昭俨然已经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其中也有不少落井下石之人,要么是林昭昔日的罪过他们,或者是有利益冲突。有的则完全是因为嫉妒眼红,甚至有人单纯就是凑热闹,凸显自己的忠诚正义…… 这些人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推波助澜,伺机而动的人! 接到林昭犯案入狱的消息,吕惠卿兄弟开心不已,完全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 因为吕升卿之死,他们之间的仇怨已经很难化解。 吕惠卿与吕和卿一直在谋划着报仇,可是每次都已失败告终。 不过他们并未因此灰心,而是一直在蛰伏待机。 而今机会总算是等到了! 吕和卿笑道:“大兄,不必我们出手,林昭这次死定了。” “只怕未必!”吕惠卿的反应更为冷静。 “怎地?有什么不妥吗?”吕和卿或许是有些得意忘形,故而忽略了很多。 “你相信是林昭通敌叛国吗?”吕惠卿冷冷反问。 “这……这可不好说……” 吕惠卿沉声道:“连你自己都没底气,那么这件事……” 吕家兄弟接近中枢,尤其是和王安石一家关系亲密,近水楼台先得月,消息自然更加灵通才是。 “大兄,莫非是李复圭有问题……”吕和卿立即便猜想到些许关键。 吕惠卿想了想,沉吟道:“想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那……也就是说,林昭还有希望?”吕和卿似乎有些不甘心,沉吟道:“官家青睐他,说不定会对他网开一面……” “不,此事的关键不在于官家!”吕惠卿摆手道:“如果林昭真的通敌叛国,官家雷霆震怒是必然的。但是……如果官家觉得他可信,百官却觉得有问题,你以为是什么结果?官家会为了他‘徇私’而得罪百官吗?” “呃……” 吕惠卿轻叹道:“英明神武的官家怎么会错呢?为了公允,此事八成是交给三法司,抑或是相公们公审,只要坐实了罪名,嘿嘿……” “大兄是说……?” “证据李复圭已经的奏报给朝廷了,接下来便是审案了,些许事情自有运作之道。”吕惠卿道:“天赐良机怎可错过?不过现在我们出手并不合适!” “那怎么办?” “不着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且等着就是了!” 第二九三章阴险二小子 相比吕惠卿,王雱更为着急。 李复圭是什么人,别人或许不了解,但是王家父子一定不陌生。君子做派的王安石兴许只看到李复圭好的一面,王雱却看的更为全面。 王雱很聪明,相比于其父,相对来说有些阴险,想法和行为少了许多君子风度。某种程度上,王雱不在乎一个人的人品,更多在乎的是能力,更在乎的是是否能为我所用。他很看重一个人的利用价值。 李复圭在军中有一定的地位,而王安石很缺乏这样的支持,后面涉及军事的变法少不得要军中支持。加之李复圭又是王安石好友,故而就显得特别重要。 更为要命的是,在庆州案爆发之初,王安石已经对李复圭表示了支持。现在可以说是利益攸关的共同体,保住李复圭也是维护王安石的颜面与利益,毫无回旋余地。 李复圭真的干净吗?王雱笑而不语! 偏生派出查案的人又是林昭,如果是以前,或者换做是另外一个人,王雱并不担心,庆州之事一定会圆满解决。 但是林昭自从上书言青苗法弊端之后,就与王家分道扬镳了。王雱开始有意疏远林昭,尤其是七夕那日在金明池,王雱本来有意于柴敏言,还特意做了一篇《眼儿媚》传情,却不想被林昭的《鹊桥仙》盖过,大失颜色。 林昭“横刀夺爱”,王雱自然心生不满,彼此之间的嫌隙也就越发明显了。其实还有更为深层次的原因,那便是嫉妒,可能王雱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或者察觉。 王雱素来是以青年才俊著称的,二十岁之前便著有万言书,眼高于顶,纵观大宋朝似乎没几个年轻人能比得上他。可是林昭的出现,完全盖过了他的风头。使得大宋第一青年翘楚的宝座拱手相让。 也许此刻,王雱身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是要比林昭强许多。但他可是王相公之子,多少是父荫之故。而林昭完全是白身,凭着自己的能力,一点点打拼到如今地步的。而且林昭的势头非同一般。超过他是迟早的事情。 也许以前,王雱还有才学上的优势,对经史典籍有独到见解,可称之为少年英才。可是林昭呢?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洛阳天津桥邵府安乐窝宴会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林昭一番关于“心”理论为人津津乐道。甚至盖过了名动天下的二程兄弟,就连张载、邵雍、司马光等诸多学术大家都十分称道。眼下大宋士林之中已经刮起了一股探讨“心”与“理”的热潮。林昭俨然有成为学术新星的趋势。 而且林昭几次出使,学术文才一流,能言善辩,能文能武,俨然就是一个全才,风头各方面都盖过了王雱。 王雱嘴上不说,或许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实际上却早有嫉妒之心萌生。 所以庆州出事,林昭前去调查的时候,王雱首先想到的不是和林昭沟通,试图让林昭帮忙运作圆满解决。 他认定了林昭不会帮他们,甚至连林昭与他们王家有渊源,多少会有偏颇都不愿意相信。 故而去书信给李复圭,让他做好准备,小心防备着林昭。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林昭“通敌叛国”? 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深悉内情的王雱却难免怀疑,不敢太过相信。 如果是这样,那么庆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局有多大?李复圭到底做了什么?此案不仅仅是关系到林昭,还牵涉到了西夏和吐蕃,还有青涧城种家。可谓牵连甚广,绝对算得上是惊天大案。 此事可以说是举国关注,要是出现一丁点的闪失,会是什么后果? 如果真是李复圭动了什么手脚。一旦此事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大的案子,牵连如此之广,可就不是诬陷那么简单了。 尤其是大顺城将士无一生还,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王雱压根就不敢多想。 兴许是自己多疑了,但必须要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林昭叛国一案必须证据确凿,板上钉钉。 而李复圭还是那个忠心耿耿,战功赫赫的将领,父亲的臂助。 绝不能因此而影响到父亲的威望和生声誉,影响到王家的既得利益。 不止如此,王雱自己之前给李复圭去了书信,无疑就是个把柄。万一要是出事了,很有可能会连累到自己,所以风险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同时内心的嫉妒也起到了几分作用。 想要促成此事,单凭自己一个人怕是很难办到,须得找个妥当的帮手才是。 “想必吕吉甫会有兴趣了!”王雱自言自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随后直奔吕惠卿府上。 王雱自然知道吕家兄弟和林昭之间的深仇大恨,在此之前,为了顾全大局,他曾经出现调解过。 可惜林昭根本不领情,可惜自己一番良苦用心,这也使得王雱心中恼恨更加浓重。 如今的局面,只能全心全意笼络吕惠卿兄弟。王安石为人执拗,某些地方的君子做派根本吃不开。变法想要顺利进行,少不得吕惠卿这种有能力,没节操,心狠手辣的帮手。至于上次的事情,他已经委婉地表达了歉意,想来吕惠卿不会太在意。 可是很多时候,错误一旦铸成错误,根本难以弥补。 王雱也不会想到,他正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与热情笼络培养一个白眼狼,一个掘墓人! 也就只有到了那一天,他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 王雱的到来完全在吕惠卿的预料之中! 虽说他落井下石对付林昭的心思比任何人都强烈,但这件事单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是办不到的,而且他吕惠卿挑头也并不合适。 事关重大,轻易涉足不仅不能报仇,还有可能自找没趣。 如果王相公之子出面主持,那么他吕惠卿绝对不会吝啬些许帮助。达到目的的同时,还能更进一步获得王相公父子的依赖于信任,对于自己是大有裨益的。 同时安全上也多了一份保障,一旦出事,还有个高的顶着,王相公父子将会顶着风头和压力,不必担心出头鸟的危机。 说到底他们彼此之间都是存了利用之心,彼此相互利用。 “元泽兄,今日怎么有空上门?”吕惠卿是个人精,此事谁先开口势必会弱了气势。所以他要等,只要王雱先开口,那么他就能够争取更多的利益和更大的主动权。 王雱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笑道:“是来给吉甫兄道喜的!” “何喜之有啊?”吕惠卿笑了笑,佯作很是疑惑。 王雱的神色略微凝重了几分,低声道:“当然是令弟大仇得报,在天之灵可以得到安慰之喜。” “哦?!”吕惠卿的神情有些默然,提及此事他很难否认,当即道:“应该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吉甫兄言之有理,只是有些事情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疏而有漏也是常有的事情。”王雱轻叹一声,说道:“报仇机会难得,要是错过了,令弟泉下有知难免会失望的。不过升卿兄为人和善,想来是不会怪罪……” 吕惠卿的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轻轻笑道:“元泽说笑了!” “抱歉,在下失言,吉甫兄见谅!”王雱笑道:“不过某些人通敌叛国,行为着实可恶,令人愤慨。身为大宋臣子,焉能看奸贼如此猖狂……” “那是自然!”吕惠卿跟着附和一句,他是打定了主意,只要王雱不吐口,就装糊涂到底。 王雱很是无奈,吕惠卿年纪比他大,经验更为丰富,相对也更为成熟。而且聪明才智不比他差,在心狠手辣,奸诈狡猾这方面更胜一筹。想要在吕惠卿这里讨到便宜,当真是不容易! 继续兜圈子也没有意思,王雱便直接开口道:“朝中有许多忠义之士要上书弹劾林昭,不知吉甫兄意下如何?” 什么忠义之士,实际上肯定是王雱纠集了一帮自己人,制造声势,推波助澜罢了! 表面上是这个意思,但实际上高速吕惠卿,我准备动手了,你参与吗? 吕惠卿笑道:“如此忠义报国之举,但凡是忠君爱国之人,自然义不容辞。” “只是单凭上书弹劾恐怕没有多少效果,此案肯定还需要三法司审理,那人能言善辩你也是知道的,万一他花言巧语骗过众人,该如何是好?”王雱直接点明了来意。 所为三法司,即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 林昭现在是挂名的大理寺少卿,虽说和大理寺的官员并没有什么交集。出于惯例,他们肯定是要避嫌的,那么此事八成得要御史台和刑部来负责。 刑部这边,王雱自己是能说得上话的,但是御史台这边却插不上手。 吕惠卿在这方面无疑是有资源的,三弟吕和卿现就供职于御史台,是一名侍御史。而且吕惠卿在朝中地位不低,人脉很广,能力很强,关键是主意多。 如果能与之强强联手,势必能事半功倍,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PS:抱歉,昨天有事没能更新,万千抱歉。啥话不说,今日五更补偿! 第二九四章营救在行动 王雱只是这么略微一提,吕惠卿立即就反应过来。 王元泽这是要借自家兄弟在御史台的人脉与能量,同时也是将自己拉下水。 要为弟弟报仇,吕惠卿是必然要参与的,王雱已经作为主导了,何乐而不为? 至于御史台那边,更加好办。 三弟吕和卿是侍御史,在御史台有一定的人脉资源,影响到一些人的态度完全是可以的。 何况御史台和林昭之间还有一桩陈年旧账! 当年唐介唐相公可是御史台的掌舵人,一面公正良心的旗帜,深受爱戴。后来生生被林昭给“气死”了,虽说其中另有缘由,他们都心中有数。 可是外人可不这么想,即便是后来阿云案那般结局,皇帝赵顼更是力挺林昭,也不能完全化解御史台的怨恨。 古代官员们所谓的气节与恩惠很是特殊,户部的章明元前往杭州检查常平仓,故意刁难林昭,目的就是给唐介报仇。章明元只不过是多年前受了唐介的一点恩惠而已,而御史台的那些官员可是唐介的门生故吏,他们会怎么想? 也许以前他们是有心无力,与林昭也没什么关联,不能轻举妄动,不会刻意去做什么。但是这一回,林昭犯到他们手里,很是碰巧,相信御史台的那帮人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的。 吕惠卿早就看清楚了这一点,故而答应的很爽快。只是搞定了三法司,就一定能置林昭于死地吗? 大宋朝能够影响此案的人着实太多了,皇帝和诸位相公,以及翰林学士都可以做到,难保不会有什么变数。 如此机会,着实难得,若是不能一击必中,着实可惜!若是给林昭侥幸逃过。以后再想报仇就难了。 “元泽兄,即便是刑部和御史台有所偏颇,审理案件,最主要的还是证据啊,不知道李知州那边准备的如何?” “这……”王雱也不知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若当真是李复圭冲动所致。些许事情还当真让人害怕。 吕惠卿似笑非笑道:“世间最决定的事情莫过于死无对证……只要是个有气节的读书人,通敌叛国这种事,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赤裸裸的暗示! 王雱也清楚,如果林昭死在路上,无疑是最为完美的结局。最好是畏罪自杀,死无对证。 如此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只是想要办到只怕很难…… 可是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怕是没有回头之路,此事并非做不到,想想办法还是可以的。至少目前林昭在庆州军的掌控中,说不定李复圭已经动手了…… “是啊,不过有人就是那么恬不知耻,随他去吧!”王雱呵呵一笑。已经记在心里。 目的已经达到,吕惠卿轻轻一笑,便不再言语。 正主林昭还在远在西北,但是汴京城里已经杀机密布…… 王雱与吕惠卿这边忙着落井下石,想要置林昭于死地。 同时也有许多人,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营救林昭。 最为着急的无疑是静和居士和铁面宗主了,好在他们的消息还算灵通。汴京刚刚有风吹草动的时候他们便得知了。 说来也巧,因为孟若颖梦中呓语,提及情郎西北公干。铁面宗主为了更为全面地搜寻公子下落,特意嘱咐人在汴京留意,追查近期前去西北的年轻官员。希望可以从中遴选一二,觅得线索。 误打误撞,汴京的人手觉得林昭各方面情况都十分符合。恰好又出了这档子大事,故而不敢耽搁,飞速禀报应天府。 是以,铁面宗主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林昭因通敌叛国罪下狱。开什么玩笑? 仁宗皇帝的四皇子叛国?铁面宗主愤怒不已,如此让仁宗皇帝在天之灵情何以堪? 即便是抛开这一点,从各方面对于林昭的了解,也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铁面宗主大惊失色,静和居士则是直接受惊晕倒了。 刚刚才得知儿子的下落,尚未来得及见一面,却又身陷囹圄,哪个母亲能够忍受?静和居士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快,救救昭儿!” 无论林昭有没有罪,只要他是仁宗皇帝唯一的儿子,就一定不能有闪失,就一定要救他。 “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公子周全!” 顾七心里压力也大了许多,沉声道:“总害怕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原来若颖的梦境是预兆,她总是说梦到昭儿被人追杀,看来当真是昭儿遭遇了劫难!”静和居士忍不住感慨,同时也完全认可了孟若颖这个儿媳妇。 “怎么会这样呢?西北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有具体消息?”铁面宗主立即沉声询问。 蒋雷霆道:“属下刚才已经问过了,公子从吐蕃回来之后,便直接奉命去了庆州,追查李复圭兵败一案。 公子到了庆州之后,似乎无意间进入军中,参与了大顺城的战事。后来不知怎么地,就传出消息,大顺城里数千守军全军覆没,乃公子与西夏梁乙埋勾结所致,李复圭夺回城池之后,便将公子扣押了,还搜出了许多证据。 说公子与西夏勾结,还与种家有牵连,从吐蕃私自购买两千匹战马,意图不轨,通敌叛国……” 说到最后,铁面宗主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他们都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谋反叛国是大罪,一旦落实的罪名是必死无疑的,林昭此刻的处境是相当危险的。 铁面宗主沉声道:“怎么会这样?” “兴许和李复圭有什么关联吧,公子去庆州可是查他的……”蒋雷霆也不敢冒然下结论,只是有些许猜想。 “那现在朝廷是如何处理的?”铁面宗主最为关心这个问题,无疑是当前之关键。 “赵顼刚刚下旨,将公子押送回汴京受审,同时种谔等人的职位也被停了,西北现在是一团乱麻。”蒋雷霆在接待信使的时候便将大概的情况了解清楚。 “公子目前还在庆州?” “是的!” 铁面宗主面色一沉,说道:“雷霆,你立前去西北,动用一切力量,想办法暗中保护公子。首先要公子保住性命,才有营救的机会……还有前去西北调查,看是否能找寻蛛丝马迹,确定庆州到底发生何事?” “宗主是担心杀人灭口?”蒋雷霆顿时一个激灵,静和居士和顾七更是大为紧张。 “小心驶得万年船,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保住公子性命。以公子的品性怎么可能行此龌龊之事?八成是西夏的反间计或者有人蓄意栽赃陷害,保不住会有人动歪心思,不得不防啊!”铁面宗主是姜老的辣,沉声道:“还有就是我们必须尽快搞清楚,西北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如此,才能商议对策,方便营救公子。” “是!” “但是有一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身份和我们的力量,更不能轻易与押送的官兵起冲突。” 铁面宗主嘱咐一声,说道:“营救公子,文武两途,动武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选。想办法证明公子无罪最为重要,若是因此泄露了公子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宋仁宗亲生子的存在,无疑会威胁到宋英宗继位的合法性,以及现在皇帝赵顼的帝位。无情最是帝王家,尤其是威胁到皇位,更是你死我活。 赵顼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叔叔在,能够容许林昭活下来吗?此刻实力尚未弱小,铁面宗主着实不敢冒险。 “是!” 铁面宗主旋即道:“夫人放心好了,某必将公子安然无恙带到夫人面前。” “有劳宗主了,务必要保全我的孩儿!”静和居士已经失去过一次儿子,失而复得更加弥足珍贵,绝对不容再次失去。 “夫人好生待在应天府就是了,营救公子的事情交给在下就是了。某现在前去汴京,有些事情必须早作准备。” “嗯!”静和居士最为担心,却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与铁面宗主了。 铁面宗主沉声道:“夫人,有件事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见,此番到汴京,我想前去面见曹国舅,然后将公子的身份告知曹太后,让她也有个安慰,你意下如何?” “这……”静和居士略微有些迟疑了。 铁面宗主道:“曹太后地位超然,必要的时候可以出面保全公子。而且公子将来想要有什么发展和作为,曹太后也将会是个重要的臂助,何况……不管怎么说,曹太后都是公子的嫡母!” “好吧,只要有利于营救昭儿,你尽管做就是了。”静和居士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缓缓道:“将来的事情还长远,且从长计议吧,不可操之过急,我只希望有点,千万莫要轻易让昭儿涉险!” “是!”铁面宗主沉声答应,林昭的资质与现状让他看到了希望,只要运作得当,将来的事情还是大有可能的。而在这个过程中,曹太后更是至关重要。 一场营救林昭的行动已经展开,参与的人不只是铁面宗主这些人…… 接下来的西北到汴京的道路上,必将会很热闹! 第二九五章顶头上司 庆州案尚在发酵过程中,才是初步阶段,掀起的波浪正在积蓄力量,要不了多久就会如同海啸一般凶猛爆发! 万里山河,风云已动,必将风起云涌! 位于核心的林昭,性命攸关,是重中之重了。 到底是成为一个死无对证的无头案,还是合理合法脱罪的冤案?有天意,更少不得许多的人为因素。 至少在目前,李复圭、王雱和吕惠卿都想要林昭的性命。铁面宗主已经紧急派了蒋雷霆赶赴西北,只是从应天府到庆州,好远的路程,全速赶过去也需要很长时间。 正是因此,让铁面宗主很是担心! 整整二十年时间,辛苦追寻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人吗?后来还有许多的想法和谋划,前提都是四皇子安然无恙。 当着静和居士的面,他不敢多言,唯恐夫人惊恐担忧过度,但是心里却着实是捏了一把汗。 当还无能为力,插不上手的时候,只能是默默祈祷,祈求上天保佑了。 “官家啊,你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你一定要保佑他啊!”铁面宗主抬头看着天空,似乎看到了仁宗皇帝那慈祥微笑的面孔,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西北。 林昭的生死完全就被人操控了吗? 即便是他身在庆州大牢之中,也不见得如此! 李复圭刚开始也是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杀了林昭。 他最初最合适的做法便是将林昭收押,然后上报朝廷,听从圣上定夺。虽然明知道,官家九成会下诏将林昭押送会汴京,却依旧还是要这么做。 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摘清楚自己,显得自己大公无私,不受怀疑。 但李复圭骨子里是不希望林昭安然回到汴京的,虽说目前各方面的证据都炮制了比较完美了。只是万一要是哪一环出现问题,都会连累到自己。 死无对证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虽说到时候必定会有流言蜚语,甚至有人怀疑自己,但那会没有了证据,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不在庆州动手,撇开自己的嫌疑,一切都好说! “陈先生。圣旨已经下来了,正如预料的那样,官家要求将林昭押送汴京。”李复圭看着圣旨,轻声叹息。 陈桥笑道:“完全在意料之中,不知官家有什么反应?汴京有什么风吹草动吗?” “据说官家很震怒,随即便下了这道圣旨。种谔等人已经全部被暂时革职了,清涧里种家也暂时被控制了。还有,汴京官员群情激愤,纷纷上书弹劾,要求严惩林昭,气氛紧张。”李复圭送军报的时候,便安排了心腹之人前往汴京打探第一手的消息。确保了解官家和百官的心态与行动,也好心中有数,确定应对之策。 “林昭在官家心中地位果然非同一般!”陈桥忍不住一声感慨。 “何以见得?”李复圭有些疑惑,言辞之间也略微有些酸楚,林昭小小年纪,竟然比他们这些牧守一方,掌管大权的知州更得圣心,难免有些小嫉妒。而且在现在的情况下。皇帝越是重视林昭,他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发的大,就越发的担忧。 陈桥笑道:“让林昭回汴京,而且圣旨来的如此之快,更有些急切,由此可以理解为官家难以置信,须得亲自询问。尤其是汴京城里弹劾的浪潮如此之大。官家丝毫不为所动,更可见揣度管家心思。” “这可如何是好?”李复圭是心里有鬼,难免有些心虚,有些担忧。 “一切照常进行就是了!”陈桥也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无可奈何。 “啊……照常?”李复圭骤然间还有些蒙圈。没反应过来。 “将军,元泽公子那边可否有动静?”陈桥并不直接回答,转而询问另外一件事。 “不知道,消息传到汴京,元泽公子那里肯定会有消息的,只是他到底有什么举动,目前还不得知。”李复圭相信,即便是自己不开口,在这件事情上王雱也肯定要帮忙的。 至于王安石那边,他当真不敢轻易表露,拗相公还是有君子风度的,万一来个大义灭亲,后果不堪设想。即便是王安石一时不忍,也必将会疏远自己,李复圭当真还有些不舍王相公这棵大树。 陈桥道:“如果林昭到了汴京,些许事情只能完全依靠元泽公子他们,事情就不由我们掌控了。汴京卧虎藏龙,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只怕元泽公子,甚至王相公也无法完全控制局面……” 李复圭已经完全明白这个暗示,当初他自己就是这么考虑的。事已至此,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所以,为了万无一失,不能让林昭活着回到汴京。”李复圭咬牙切齿,表情有些狰狞。这些天,他在庆州到底做了些什么?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一旦曝光出去,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尤其是庆州那一千多条人命,认真计较起来都可以抄家灭族了。 如果林昭死了,这些将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不会泄露出来。就算是有人算到自己头上,也是死无对证,大不了不做这个庆州知州就是了。 与身家性命相比,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都不算什么,这些要有命去享受才行。此时此刻,李复圭已经做好了他自己的最坏打算。 陈桥现在和李复圭完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与他一条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将军,切记一点,手法一定要高明,最好是离开庆州以后动手!” “那是自然!”李复圭自然是不可能做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只是不管在哪里动手,只要林昭死了,自己就脱不了干系。事已至此,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还有,须得考虑那些禁军将士!”想起那日苏岸恶狠狠的眼神,陈桥就有些不寒而栗。真有些担心,一旦闹将起来,这些禁军将士会作何反应? 想要杀林昭灭口的人很多,只是想要实施并不是那么容易! 在庆州不方便动手,只能想着在离开庆州的路上在再说了! 李复圭的如意算盘倒是精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安排将林昭押送前往汴京的时候,一个人到来了环庆路。 来人正是陕西路宣抚使韩绛! 李复圭顿时叫苦不迭,在西北之地,知州已经是相当高的官职,尤其是沿边诸路各州,因为要防御西夏,军政两方面权力都比较大。 像在庆州,在环庆路,李复圭可以一手遮天。不过在西北,还是有人能够节制他的,比如陕西路宣抚使。 宣抚使的官职最早起于晚唐,唐朝后期派大臣巡视战后地区及水旱灾区,称宣先安慰使或宣抚使。 到了宋朝,宣抚使的官职依旧存在,但是职能发生了很大变化! 宋朝并不常置宣抚使,但是一旦任命,地位和权力非同小可。 北宋宣抚使地位相当于执政大臣,或由执政大臣担任。最初的职责是巡视地方、存问官吏百姓,如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参知政事向敏中为河北、河东沿边宣抚大使即是。 以后演变为一路或数路的军事统帅,宋仁宗庆历八年(1048),参知政事文彦博任河北宣抚使,则是专为镇压贝州王则而设的军事统帅。皇祐四年(1052),枢密副使狄青任宣抚使,是武臣任宣抚使之始。到了北宋末,宦官童贯等也曾担任过宣抚使。 由此可见,宣抚使的职位和权力是何其之大!军政各方面都能管辖,可以说是一方诸侯般的最高长官。 陕西路宣抚使就更不得了了! 其他地区的宣抚使或许是在战乱或者灾害之后才设置派遣的,但是陕西路因为对抗西夏的关系,宣抚使就成了常设官职。 陕西路宣抚使无疑管辖着陕西四路的军政,庆州也在其管辖范围之内,正好是庆州知州的顶头上司。 而今的陕西路宣抚使是韩绛! 韩绛,字子华,以父荫补太庙斋郎,累迁火理评事。仁宗庆历二年进士,除太子中允、通判陈州。 在仁宗朝的时候,便历任户部判官,擢升为右正言、知制诰,迁龙图阁直学士、翰林学士、御史中丞。嘉祐年间,历任知庆州、成都府、开封府。后来还曾担任过三司使。 看看韩绛的简历,大宋朝各方面的重要职位他几乎都担任过。知制诰为皇帝起草诏书,翰林学士是皇帝高级政治顾问,还曾做过开封府衙,有“计相”之称的大宋财政官三司使。 足以证明,其能力不错,地位崇高,根本不可小觑。 英宗一朝,韩绛也是备受重用。到了现在的皇帝赵顼即位,被拜为枢密副使。熙宁三年,也就是今年拜参知政事,以副宰相的身份担任陕西路宣抚使。 陕西路要防御西夏,十分重要,必然是要执政大臣才能担此重任的。还有一点,西北都是些悍将,寻常之辈怕是也镇不住这等局面。 韩绛无疑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不过他来西北却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第二九六章回京之路 韩绛之所以不可小觑,除了他自己是高官外,他还有两个非同一般的兄弟。 韩绛、韩缜、韩维乃三兄弟。 皆是高官,韩绛官拜参知政事,陕西路宣抚使;韩缜为淮南路转运使,韩维似乎籍籍无名,却更加不可小觑。 仁宗朝,韩维由欧阳修荐知太常礼院,不久出通判泾州。后来为淮阳郡王府记室参军。 当时的淮阳郡王正是宋英宗长子,现在的皇帝赵顼。记室参军乃是王府重臣,韩维在赵顼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后来理所应当地成为东宫属官,太子心腹。 皇帝登基之前便是心腹,登基之后更是非同一般,前途一片光明。 熙宁二年,韩维迁翰林学士、知开封府,韩家三兄弟同朝为高官,一时间成为美谈。 结果前不久因为与王安石议论不合,被迫出知襄州,可以说是遭到了贬谪。 值得一提的是,王安石之所以能进入赵顼的视野,逐渐被重用,并且获得如今的宰相之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韩维的推荐。 赵顼登基之初,便有改革变法之宏图大志。 可是韩琦与司马光等人反应十分冷淡,让他很是失望。甚至特意允许坐轿子,将参加过庆历新政的富弼老先生请到皇宫,得到的是同样的反应。 赵顼无可奈何,朝中诸位大臣都指望不忘,只能另辟蹊径,另选贤良了。 这个时候,他的心腹韩绛为他推荐了一个人,那便是王安石。 彼时,韩维与王安石算是至交好友,韩维知道王安石的才学能力,以及变法之心,正是皇帝需要的人才。 正是因为知根知底的韩维大力推荐,赵顼才召见王安石。不断提拔,拜为宰相,主持变法大局。 单从这一点而言,韩维对王安石算是有知遇之恩。 按理说,王相公应该予以回报的,却不想事与愿违。 韩维本来很支持王安石,其兄弟韩绛还曾以枢密副使的身份进入制置三司条例司。为王安石挑大梁,主持局面。 可是随着变法的不断深入,韩家兄弟发现了不少问题,觉得变法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 尤其是青苗法推行之后产生的种种弊端,韩维与韩绛兄弟俩逐渐多了一些不同意见,与王安石意见不合。 韩绛更是因为退出了制置三司条例司! 王安石为此恼怒不已。偏生他又很是执拗,也没记着人家韩家兄弟的推荐之情。韩维因此而贬官,前往襄州担任知州。 韩绛无奈,为了避开汴京乱局,便来了西北,担任陕西路宣抚使。 说到底,多少有点发配的意思。而且与王安石大有关联。 要说韩绛与王安石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是空话,但是心里多少会有些不爽。 庆州案爆发之初,按理说身为陕西路宣抚使的韩绛该出面的,可是因为李复圭和王安石的关系,韩绛选择了避嫌。 皇帝赵顼也很理解他,指派了林昭前去! 可是事情一旦发生在陕西路的地面上,那就注定了避无可避。 韩绛也完全没想到庆州会发展到如此程度! 大顺城的血案触目惊心,庆州更是风起云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林昭竟然成了通敌叛国的罪犯? 韩绛与林昭的接触并不是很多,却也算是有些了解,他印象里的林昭并不是这样的人才对。 这个结果让他很是震惊,很是意外! 可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韩绛依旧没有打算参与此事!局势已经十分复杂,牵涉到了人更是多。尤其是隐约还与王安石有关联,韩绛更是不想插手。官场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心情很是普遍。 韩绛倒是想要当个局外人的,可惜事与愿违,有个人找到他了。 这个人正是种师道! 当初在大顺城。林昭嘱咐种师道提前离开。其中有一件事情便是前来寻找韩绛,帮忙主持大局。 没想到种师道前脚刚走,大顺城血案就发生了!林昭更是因此莫名其妙地下狱了,而且罪名大的有些吓人。 林昭此来查案,也算是营救他的伯父种咏。而且林昭被诬陷之后,罪名可是与他们种家息息相关的。 营救林昭也就是救他们种家自己! 当务之急,自然就是保住林昭的性命,并且将庆州的实际情况反应上去。 整个西北,能够镇住李复圭的也只有韩绛! 种师道不敢耽误,穿过了庆州李复圭布置的几道追查线之后,赶到了长安城。 面见韩绛是需要勇气的,毕竟按照李复圭的说法,他种师道现在也是在通缉之列。但是为了林昭,为了家族,种师道必须硬着头皮过来。 只是韩绛毕竟是陕西路宣抚使,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好在他的老师张载最近正好回了长安,恰好求告有门。 张载完全相信学生的人品,自然是要维护种师道的,见韩绛这点小事自然是能轻松办到的。 张载乃是大宋朝有名的学术大家,地位崇高,他要求见,韩绛自然是要见的。 于是乎,种师道也就顺利见到了陕西宣抚使韩绛,反应了庆州的状况! 听到种师道叙述,韩绛大惊失色,如果他所言属实,西北的真相当真骇人听闻。 到了这个时候,身为陕西路宣抚使的他已经不能袖手旁观了。 庆州的事态继续下去,无疑会威胁到整个陕西路的边防安全,尤其是李复圭的为人更是让他暗暗心惊。 陕西路的边防要是出了问题,韩绛必定是难辞其咎!除了怕担罪责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感。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大宋的士大夫,确实用实际行动践行着圣人教训。 不过出面的方式需要有技巧! 他明确告诉种师道,他可以出面保全林昭的安全,但绝对不会收留或者接受种师道的诉状。 毕竟种师道现在是通缉要犯,贸然收留要犯,偏听偏信显然是不合适的。 这样一来。他出面就有失公允,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自己。加之韩绛更加不想因为此事与王安石有什么冲突,故而只能道这个地步。 另外还有一个缘故,林昭刚刚从河湟吐蕃回来的时候,曾将给他来过书信。说是有一批战马运送回来,若是方便的话直接分配各州县,请他予以协助。 当时韩绛并未在意。觉得此举十分方便直接,加之与林昭也算有些许交情,便点头同意了。现在想来,这其中似乎有什么猫腻! 林昭罪名之中的两千匹战马,与这个有关系吗?韩绛难免有些心虚,弄不好很可能会牵涉到自己! 所以这件事不能不管。却不能管的太深入,这是韩绛的原则! 种师道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今之计,韩绛出面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可以保全林昭和伯父的性命。 本来种师道打算直接前往汴京去告御状的,但是思虑在三,他决定还是先回一趟清涧城。设法见到伯父种谔或者父亲,听从家族的指示! 毕竟此事关系到整个种家,他不敢掉与轻心!而且他终究还年轻。遇到如此大事,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至于张载,十分关心学生,而且此事关系重大,自然不能置身事外。随即匆匆赶去了洛阳,看看好友司马光与邵雍能否帮上忙! 为今之计,能出点力就多尽一份心! 韩绛就是这么到了庆州! 因为王安石的缘故,还有种师道所言。他对李复圭没有什么好感。实际上不经意间,在内心里已经开始偏向林昭了。 韩绛的到来,有些出乎李复圭的预料,顿时叫苦不迭! 有韩绛在,他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庆州的局面他已经布置妥当,否则韩绛这样突然“袭击”,很可能就会露馅。 “韩宣抚。你怎么亲自到庆州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就是了!”李复圭看似客客气气,实际上内心之中早已将韩绛骂了很多遍了。 “林昭一案事关重大,本官身为陕西宣抚使,不能不过问。朝廷已经下诏。将林昭押送会汴京去,此事本官亲自负责。” 韩绛义正言辞,官大一级压死人,韩绛如此做法并无不妥,李复圭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韩绛这么一出面,一个很明显的结果出现了,林昭无疑是多了一层保护。想要在路上动手,杀人灭口的难度无疑是增大了许多。 李复圭不禁头大,林昭的运气怎么这么好,甚至连韩绛都出面帮他了。 此事越发的棘手了! 陈桥只得安慰道:“并非没有机会,再想办法就是了!即便是到了汴京,林昭想要翻案也是难上加难!” 随后,韩绛便亲自出面,押送着林昭离开了庆州,往汴京赶去。 牢狱之中的林昭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为了自己,已经惊动了这么多的大人物。 不过韩绛出面,至少让他间接到了一个消息,种师道成功逃出去了。 消息也就能带出去! 林昭认为,至少韩绛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 离开庆州,相对会安全一些。等到了汴京,脱罪的机会也会大许多! 林昭并不沮丧,他坚信自己一定会安然无恙! 只是漫漫回京之路,能够一帆风顺吗? 第二九七章上上大吉 长安到洛阳,中间隔着一个潼关,沿着渭水和黄河东行,几乎是直线,距离并不是很远! 虽说张载年纪有些大了,身体不是很好,并不适合快速的跋涉。 但是关乎到学生的身家性命,整个清涧城种家,何况还有一个大理寺少卿林昭,分量着实很重。 当初在洛水天津桥头,邵雍的安乐窝宴会上,林昭的那一番关于“心”的言论对他影响很大,很是震撼,也引发了他许多的思考。 实际上,张载此番返回长安,本来是打算潜心研究学术的,尤其是受林昭启发的这一部分,不想被学生种师道的突然到来打断! 从小处着眼,林昭通敌叛国?抛开所谓的证据来说,张载是不愿意相信的。一个如此有学问,年轻有为的俊杰,会做出如此勾当?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他对林昭的印象很好。敢于不惧得罪王相公,直言青苗法弊端的之人,会是一个轻易为荣华富贵所动?唯利是图的卑鄙小人吗? 张载先生并不相信!加之司马光和邵雍等人都会林昭评价甚高,更加坚定了他的看法。 更为重要的是,种师道几乎是他看着长大,一手栽培教育的,性格人品最了解不过。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学生,说种师道与林昭勾结叛国,简直就会无稽之谈! 如果没有这点把握,张载先生也就不会是大宋朝泰斗一般的人物了。 从大处着眼的话,种师道所言的李复圭在庆州的诸多作为,更是骇人听闻。倒行逆施,陷害忠良,于国家利益而不顾,如此之人着实可恶。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拉出来,都让人惊骇,让人发指的! 这些事情,但凡是个大宋臣民。便不能袖手旁观,尤其是他们这种心怀天下的泰斗人物。更有责任来参与惩恶扬善之事。 所以这件事张载不敢耽误,拼着将一把老骨头抖散的架势,飞速赶到了洛阳城。 到洛阳能做什么?能起到什么作用,或许一时之间,张载自己也说清楚。 至少洛阳有司马光和邵雍,他们都是很有影响。很有能力的人! 尤其是司马光,毕竟是担任过翰林学士的,是皇帝近臣,在大宋官场中的影响更大,即便是告御状也容易的多。 更为主要的是,他想请两位好友帮忙分析此事。看看如何应对? 必要的时候可以通过司马光来营救,帮助,甚至是求情! 到了洛阳城,直奔西京留守府,却得知司马光去了邵府! 张载先生又马不停蹄,迅速赶去洛河之畔,天津桥畔的安乐窝! 此刻中原之地的洛阳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安乐窝邵府的菊花开的不错,邵雍便以赏菊之名邀请司马光到来。 至于真是目的,只有邵雍自己知道了! 此刻二人正在花园里散步赏花,邵雍笑道:“人常言洛阳牡丹甲天下,实际上这菊花也开的格外绚烂!” “那是!”司马光笑道:“不过与尧夫兄这里的风水宝地也分不开关系!” “哈哈,君实兄说笑了!” 司马光笑道:“哪里,天津桥头,唐时可是最繁华所在。对面不远。可就是皇宫了,这里的风水能差吗?” “哈哈,如此我算是占便宜了?”邵雍笑道:“也是最近天气好,依旧温暖,要是放在长安,若是更远的西北,怕是早就凋零在秋风中了。” “那是!”司马光应了一声。心里不由一动。最近一段时间,邵雍与自己谈话,经常有意无意地提到西北,今天又是这个节奏吗? 果然。没几句,邵雍便问道:“对了,西北最近似乎不安宁啊!” “是啊,很不安宁!”司马光沉声道:“大顺城血战,全军覆没,李复圭虽然夺回了堡寨。但是……林昭却多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讲到这里,司马光也有些疑惑,连声叹息。因为林昭提及青苗法弊端,司马光对他印象很深刻,而且很有好感。 所以林昭出使河湟吐蕃,经过洛阳的时候,他才会那么优待。 没想到一别不过两三个月,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司马光着实有些难以接受,难以相信! 邵雍眉头一动,说道:“林昭现在何处?” “庆州的大牢里,官家已经下旨,要将他押送回汴京受审!”司马光轻声回答。 那边邵雍大师的神情有些游离,远处的洛河也是水波不兴,可他内心之中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 兵戈之祸如此,牢狱之灾也是如此! 一切都很符合,难道只是巧合吗?邵雍在心中询问自己! 事实俱在,让他很难否认。可是又很难相信,毕竟眼下国朝稳定,大宋国祚绵延,不至于有非常举动才是啊! 百思不得其解啊!邵大师似乎陷入了一个思维怪圈! 不过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有自信的,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对,终有一天会闹明白的。 司马光心中不由好奇,邵雍每次谈到西北,总是有意无意地问到林昭。 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邵雍大师如此在意?司马光当真有些好奇!尤其是联想到邵大师的职业之后,更加的容易浮想联翩。不过司马牛素来也是以君子做派,所以断然不会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君实兄,你相信林昭会有如此举动吗?”邵雍轻声询问。 司马光摇头道:“我本人倒是不愿意相信,但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如果他确实有谋反之举,不相信也没办法!” “可是很多时候,证据这东西也不好说……”邵雍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晰了。 司马光相顾愕然,有些事情他也能想到,只是插不上手,不明就里,也就不能妄下结论,也不合适开口发言。 正在此时,气喘吁吁的张载先生到了! “横渠先生,你不是回长安了吗?怎地突然回了洛阳?”司马光和邵雍都有些惊讶! “自然是有急事!”张载喘了口气,喝了杯茶,才将种师道所言之事情娓娓道来。 司马光与邵雍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庆州竟是这般情况? “如此说来,林昭与种家都是冤枉的?” 张载沉声道:“彝叔的人品我敢保证,所以我相信他,反倒是李复圭……” 种师道,表字彝叔! “横渠先生的学生人品自然没问题!”邵雍似乎也笃定了这一点。 司马光沉声道:“那这个意思是,是李复圭在制造冤案?” “很有可能,与之前种咏他们一般无二!” 邵雍趁机道:“此事当真是令人愤慨,不知君实兄意下如何?可否有什么打算?”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司马光是否出面? 司马光道:“如果当真能够证实,是李复圭制造冤案,光自然义正言辞,上疏弹劾。横渠先生高足之言我们自然相信,可是拿到公堂上,朝堂上,作不得数的!” “彝叔已经回清涧城去了,相信种谔将军不会坐以待毙的,西北那边不可能没有丝毫证据!”张载当真希望司马光能够出面,以他的分量,必然会对此案有很大影响。 “横渠先生莫要担心!”司马光道:“一旦有证据,光会立即上疏。必要的时候,光会出面请求陛下,彻查西北之事。林昭与种师道都是难得的青年翘楚,岂能因此蒙受不白之冤?” 司马光也是出于谨慎,完全可以理解。有他如此保证,张载也就放心多了! “尧夫兄!” “嗯?” 司马光突然唤过邵雍,说道:“尧夫兄,可否请你起一卦,算算林昭此番到底是吉是凶,如何?” 张载先生很是惊讶,没想到司马光突然对此感兴趣了。 “横渠先生不要介意,在下只是好奇!”司马光此举并非是怀疑张载或者种师道所言有假,更是好奇。至于好奇的来源,则是邵雍大师! “好啊!” 邵雍笑了笑,随即摸出几个铜钱,撒在花园中的石桌上,瞧了一眼,便道:“上上大吉!” 司马光与邵雍对望一眼,轻轻一笑,高深莫测!倒是横渠先生张载,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应天府,静和居士的心情很是压抑,心中充满了担忧! 儿子身陷牢狱,她这个做娘亲的如何能放心? 这几天也憔悴了许多!好在有梦若也和顾月伦陪着,心里才多了些许慰藉。 儿媳妇貌美如花,聪明贤惠,她十分满意。如果能看到儿子与她一起,拜堂成亲,该是多了幸福的一件事啊?如果能报上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更是最好不过! 可惜,儿子此刻的安全都不能保证,静和居士忍不住轻轻摇头,心中满是忧虑。 远远地看见,孟若颖与顾月伦正在佛堂里求签! 孟若颖闭着眼睛,虔诚地摇晃着竹签筒,很快一根竹签掉落出来。 “怎么样?” 顾月伦伸手捡起竹签瞧了一眼,笑道:“若颖姐姐,你就放心好了,上上大吉啊!” 上上大吉?!静和居士远远听到,心情骤然间轻松了许多! 第二九八章大宋军事世家 有了韩绛的保护,相对来说,林昭安全了许多。 李复圭、王雱、吕惠卿等人本是想在中途出手,杀人灭口的,但是难度无疑增加了许多。 本来负责押送的是庆州军,他们在途中完全可以动手脚,可惜因为韩绛的到来,全部换成了禁军将士和陕西路宣抚使的亲卫押送护。 最完美的方式灭口方式是让林昭畏罪自杀,现在铁定是做不到了,只能另外想办法。 比如…… 方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调整策略而已! 韩绛押着林昭离开了庆州,向东南进入渭水谷底,然后一路东行就能直接到达汴京。 一路上,韩绛的心情颇为沉重。 在庆州,他看到了许多所谓的证据,虽然未必绝对真实,但至少目前而言,对林昭很是不利。 林昭的罪名是否成立不仅仅是一个青年俊杰和一个武将世家的命运,也与他韩宣抚联系在了一起。 韩宣抚现在最为关心的无疑就是那两千匹马!首先一个,到底是子虚乌有,还是确实存在?是有人蓄意捏造倒还罢了,如果存在,战马到底去了哪里呢? 清涧城种家?韩绛轻轻摇头,从种师道和张载口中得知,并非这么一回事?那么战马究竟去了哪里呢? 私自购买战马,招兵买马的前奏啊!这是要做什么?问题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这不仅是林昭有罪抑或无罪的关键,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自己,韩绛心里难免有些忧虑。 这事应该怎么说呢?是被林昭骗了吗?似乎也说不上!但在不经意间,与林昭有了许多的共同利益! 远远地瞧见囚车里的林昭,韩绛无奈一笑,自言自语道:“小子,千万要挺过去!” 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韩绛都希望如此! 林昭从来也没有遭遇过“阶下囚”的滋味。这种屈辱与卑微让他很是难受,很愤怒。最初的时候,他也曾经怨天尤人,甚至是破口大骂。 可是真正冷静下来以后,才发现这些毫无用处。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浪费口舌和心力,说不定还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所以林昭逐渐的冷静下来。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的沉默,更多是在思考。 他想起了很多的至理名言,屈辱不要紧,重要的是知耻而后勇。 这一次的经历让他懂得了很多,让他明白了在穿越者古代并非很牛逼,并非一帆风顺。平步青云。主角光环也不过如此,三灾八难终究还是要来的。 也许之前一切都太顺利了,让他有些飘飘然,让他过于自信或者自负。这一次无疑是个很好的磨砺,使得林昭更加成熟,更加有毅力。 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是自我安慰,却也是一句至理名言。林昭相信,只要熬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同时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一些东西,比如权力,比如古代官场的生存法则。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定是要经历一些磨难的。只要撑过去,前途又是一片光明。 林昭坚信一点。只要自己回到汴京,脱罪活命的几率会大很多,这一点上他还是有把握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自己一定会得到很多的。 林昭相对很自信,有些许凭恃。但是他不会想到,又更多意料不到的人,为了救他正在参与进来。正在努力奔走! 种家的发迹是从大儒种放开始的! 但特别的是,种家没有在学术方面继续传承,反而在军功方面多有建树,并且成为大宋军中的一面旗帜。 种放之侄种世衡是西军中有名的将领。早在庆历年间是范仲淹的重要助手,不断受到提拔和重用,一时间名震西北。他修筑清涧城,巧妙计策除去了西夏李元昊的心腹大将野利旺荣、遇乞兄弟。是当时与狄青齐名的将领,是大宋西军最为响亮的两块金字招牌。 更是因此缔造了清涧城种家军,正式成为北宋名将世家的行列。 种世衡有八子,都是西军之中响当当的汉子。其中种谔乃是其中翘楚,官至鄜延经略安抚副使,是当前种家的代表人物。 最近一段时间,种家的日子不好过,麻烦事似乎一件接一件。 先是四哥种咏莫名其妙地被李复圭下狱,据说是因为不听从节制命令,擅自出名所致。种家虽然相信种咏的人品,但是在战场上偶然犯错误也是有可能的,故而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也不好贸然如何营救。 因为是驻守边疆的武将世家,这方面需要更加小心。否则容易被人指责是维护亲眷,无法无天等等!朝堂上已经因为庆州案起了风波,争论不休,种家必须要自己保持克制,帝王猜忌这东西,必须要小心应对着,否则会非常危险。 种家满门忠烈,对于声誉和尊严自然格外在乎,故而更为谨慎。寄希望于朝廷能够查明真相,如果种咏是被冤枉的,也好还一个清白。如果当真是种咏的过失,种家也不会因此而袒护他。 当然了,种家不能完全无动于衷,思来想去便派出了侄子种师道前往。目的是去打探消息,同时也想办法策应一下帮助种咏。种师道是种家的晚辈,由他前往,别人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好指责什么。更为重要的是,种师道是种家下一代最出色的年轻人,年轻有为,能力出众,种谔等人也有意着意培养,这也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 种谔的想法很好,种师道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前往庆州不久之后就找到了负责查案的大理寺少卿林昭,一起在西北查证。 本来是好事,可是不久之后噩耗传来,种家竟然成了通敌叛国的帮凶了。 随后皇帝的圣旨便来了,种家几乎所有的重要将领全被停职了,几乎全部被禁足在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一步的处罚。从程序上而言,种咏的结局也就是整个种家的结局了。 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种家骤然间有些尴尬,有些着急了。不仅有损名誉,同时也非常的危险。 一旦罪名落实,种家可就要遭遇重大灾难了。 “彝叔到底做了些什么?”这是种谔最为好奇的问题,也是最为担忧的所在。侄子的人品他自然是相信的,可是他到底太年轻,会不会上当受骗。受人蒙蔽?抑或者是做出了什么冲动,出格的举动?他和大理寺少卿林昭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目前得知的情况,种师道目前是属于被通缉状况,说明他没有被官府抓到了。可是他人到底在哪里?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还是流浪在外? 种家的长辈们难免担心不已! 好在这样的担心并未持续很长时间,没过多久,种师道竟然回到了清涧城!不过方式和过程都有些不怎么光彩! 见到种师道的那一刻。种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沉声问道:“彝叔,你还好吧?” “伯父放心,一切还好!”种师道最近一段时间东躲西藏,一路逃亡,日子着实过的艰苦。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顺利回到了清涧城。 “庆州到底发生何事?”种谔沉声询问。 “是李复圭。都是他冤枉好人,制造冤假案。林昭是冤枉的,四伯父也是冤枉的……”种师道这才将自己和林昭在荔原堡和大顺城的见闻一一道来! “原来如此!”种谔听着听着,逐渐的怒火升腾,到最后直接是怒不可遏! 冤枉兄长,以及前去查案的林少卿是一方面,这已经很可恶的。最让种谔不能接受的是,大顺城那一千多将士的死亡。 种师道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前后的情况一印证,完全是可以预料的。 同样作为边军将领的种谔,自然知道驻守边疆的士兵是多么不容易。在经历了西夏大军连番的攻击之后,这些边军将士能够侥幸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到最后还要成为李复圭争权夺利,掩盖犯罪事实的炮灰,就这么被残忍的杀害了,李复圭的做法当真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他是个疯子,李复圭已经疯了! “你是说,你逃出来是林少卿提前的安排?”种谔对这一点似乎非常感兴趣。 “是的!”想起那日的事情,种师道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种谔不禁连连点头。虽然和这位林少卿素未谋面,但实际上已经相当的佩服和赞赏。 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眼光和前瞻性,着实不简单。若非他有先见之明,只怕侄子已经成为刀下亡魂或者阶下囚了。 唯有侄子顺利逃出来,才能将大顺城的消息带出来,才有营救的机会,扭转局面的关键就在此处。 种师道禀报道:“伯父,我已经去长安见过老师了,并请求宣抚使韩绛出面保护林少卿,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请伯父指点!” 种师道有些茫然了,他到底太过年轻,缺乏经验,同时又顾及到家族利益,故而不敢轻举妄动,才回来特意请示伯父种谔。 事已至此,种谔又能如何选择呢? 庆州之事已经不只是关乎到种咏和林昭,更是关乎到整个种家的利益,甚至是生死存亡。 “放心好了,我们种家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的!”种谔轻叹一声道:“单凭你的一面之词是不行的,必须要另外想办法,是时候该让某些人知道,我们种家的力量不可小觑!” 有伯父这句话,种师道多少算是放心了。同时也忍不住惊叹,难不成种家的力量很强大,很厉害吗? 清涧城再往北便是府州了,也就是后世的府谷。 府州和清涧城都在西北边境线上,再往西不远便是西夏了。是抵御西夏大军的前沿阵地,大宋朝立国百年来,一批有一批的好儿郎在这里热血奋战。 因此也产生了不少的名将,以及名将世家,清涧城有种家,府州的折家军历史更为悠久。实力更加不可小觑。 府州折家世居云中,乃是当地大族! 折家并非是汉人,而是党项(或鲜卑)折兰王的后裔。到了唐朝,折氏的领袖折宗本,在唐末的战乱中崛起,被任命为振武军缘河五镇都知兵马使。之后他的儿子折嗣伦,孙子折从阮都在府州为官。乃是镇守一方的将领。 在经历五代十国这个动荡的战乱时期,府州实际上一直在折家的掌控之中,俨然是割据西北的一方诸侯。折家军也有些私兵的性质,使得折家在西北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实际上,与西夏的前身定难五州李氏家族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李家的占领的土地更广,实力更为强大。又遇到了李继迁、李元昊这等实力强悍的首领,所以才敢于与宋朝叫板,继而单独立国。 也是运气好,西夏赶上了好时候,向西北之地夸张了许多,形成了今日强大的西夏国。 单纯这个角度而言,府州折家似乎也是可以的。 但是他们与人家定难五州李氏有着很大区别。至少在地利这方面就差的远了。 府州在黄河边上,东边就是河东地区,是大宋朝控制的要地。北边则是强大的辽国,还有一个麟州。南边是大宋朝的关中之地,西北则是李氏家族的定难五州。 府州压根就没有扩张的可能,仅凭一州之地如何成事?正是因此决定了府州的地位和未来走向。 宋太祖赵匡胤建国之后,对于这些西北的军阀采取的都是怀柔拉拢的态度。 当时府州折家家主折德扆还曾入汴京朝见赵匡胤,折家表示尊奉大宋朝。为了保证有人能够节制定难五州李家。并且抵御北方的辽国和依旧苟延残喘的北汉,宋太祖赵匡胤答应,折家对府州却保有很大自主权。 府州就相当于是个国中之国的小诸侯,折家的掌控权依旧很大。也正是从此开始,就奠定了折家相对特殊的了地位。 开国百年以来,府州军权完全是掌握在折家手中,基本上是世袭的。对此大宋皇帝一直默许。因为他们都知道府州的地理条件,折家翻不起太大的浪花。 而起折家和西夏党项拓跋氏是世仇,彼此征伐数百年,不可能合作。也就不会轻易反叛。加之折家一直忠心耿耿,很注意自己的行为,宋朝对于府州的掌控也颇为严密,故而一直默许了这样的状况存在。 相比之下,清涧城种家则是范仲淹时代才崛起的,手下的兵马完全是大宋官军,自主权并不高。根本无法与底蕴更加深厚,牢牢掌控府州的折家相比。不管是实力还是影响,都是如此! 在杨家将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情况下,种家和折家无疑是大宋朝最炙手可热的军事世家,在西军中的力量与影响都是别人不可比拟的。而折家可以说是当前大宋朝第一军事世家! 现在府州折家家主是折克行,是折德扆的第五代孙,年纪在三四十岁,官居府州知州。 最近一段时间,折克行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接管折家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是接替叔父折继世的位置。这种并非是父系嫡子的传承难免就会有点问题。 折家内部多少就有人不满,折克行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按理说这种事情,有自己的亲兄弟或者同宗同房的人帮忙是最好不过的。偏巧折克行的父亲就他这么一个嫡子,几个庶子年纪都很幼小,不过妹妹倒是有许多。 折家男儿英勇豪迈,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几个妹子都给他了很大的帮助,其中以七姑娘折文芯为最。 故而当初折文芯以辛文哲的身份出现,自称家族内部斗争倒也并非是说假话! 好不容易稳定了折家内部,却又出了一桩麻烦事。 本来该从环庆路牧场拨付的两千匹战马被李复圭给截留了。 按理说,此事只要上报给枢密院,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奈何折家当时正好欠了李复圭一个人情,而且还牵涉到了折家内部的一些事情。 错过了最好时机,也就无法与李复圭争论了。折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缺少了两千匹战马,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直接会影响到折家军的战斗力,万一要是与西夏军发生冲突,可是要吃大亏的。折家损失人马不说,还没有向朝廷交待。而且枢密院每年都会查验统计战马状况,府州的情况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无奈之下,小妹折文芯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从吐蕃购买战马! 这种事边军将领们都做过,因为缺乏马匹,所以大宋朝廷对此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很少有这么大规模的,折克行也是没办法,只能让小妹去试一试。 只是万万没想到,尝试的结果让人有些意外! 两千匹战马买到了,已经运送回来府州。可是小妹折文芯还没回来,就在折克行焦急等待的时候,另外一则重大消息随即传到了府州! 第二九九章款款深情说出来 庆州李复圭那边出事了! 作为西北边军将领,立足云中数百年的军事世家,折家的消息非常灵通。庆州那边事情刚出来,折克行就知道了。 此事从表面上看与府州折家并无关系,但是略微深入,关系可就大了。 庆州之事的两个核心人物是李复圭和林昭,因为那两千匹战马的问题,折家与李复圭的关系算是走到头了。折克行不想与他再有什么关联,因为人家背后有王相公,也不宜与之爆发冲突。 与折家大有关系还是案件所谓的罪犯林昭,而且罪名更是可怖。 折克行没有见过林昭,却知道此人与他们折家已经是大有关联。 两千匹马已经到府州了,阿昌也回到了府州,折克行理所应当地知道了这两千匹战马是因何而来,林昭出了大力。 单是从这一点上而言,林昭对折家是有恩惠的。报恩的事情是一回事,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两千匹战马成为林昭很大的一个罪状。 只是此事没有涉及到折家,而是被安放在了青涧城种家的身上。兴许是因为种咏的缘故吧,单从这一件事的张冠李戴上,折克行就能断定,林昭通敌叛国的罪名有很大问题。 与折家无关算是很好的情况了吧?但是折克行却没有一点庆幸的感觉,表情反而格外凝重。 第一个担心,随着案件的身份,折家购买战马的事情会不会曝光出来?种家不是替罪羔羊,折家就必要承担这个责任。 折家百年来一直忠于大宋,是宋朝的将领,臣子。但是折家有自己的特殊性,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折家军,有很大程度上的私兵性质。 宋朝很大程度上是招降了折家,百年时间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折家的特殊性一直都存在。大宋朝廷对他们一直多有猜忌和关注,只是折家一直忠心耿耿,这些年更是立下汗马功劳。 但是这样,并不代表大宋朝廷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和关注。一旦知道他们私自购买战马,猜忌之下,会是什么结果? 这些年来,折家一直保持在府州的特殊地位。但是他们毕竟实力有限。大宋朝廷对府州的控制越来越强,一旦发现他们有什么不轨举动,雷霆之怒下,折家将无力抵挡。 小小折家,还没有和大宋朝廷叫板,对抗的实力。因此折克行很是担心。万一要是事情到最后曝光出来,折家将何以自处?祖宗数百年的基业,可不能就这么断送在他手里。还有,折家上下还有数百口人,安危前程都是要考虑的。 这已经是很棘手了,但更为棘手的情况还在后面。阿昌告诉他,他的妹妹折文芯去了庆州。去找林昭了。并且很含蓄委婉道出了折文芯与林昭之间的感情,没想到一向对男儿不假辞色的小妹竟然动情了? 这是折克行始料未及的,本来这该是一件惊喜的好事。林昭年纪轻轻便是大理寺少卿这等高官了,很受皇帝重用,难得的少年俊杰,前途一片光明。 而且他愿意为了小妹冒险购买和运送战马,从阿昌口中可以得知,若非林昭。战马肯定是买不到的。而且从河湟吐蕃运送到府州也非常困难,若非林昭说动了陕西路宣抚使帮忙,根本不可能办到。 而且林昭还几次救了小妹的性命,看得出来,他对小妹是有感情的。小妹嫁给他不会辱没折家门楣,而且还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的好姻缘。父亲已经不在了。长兄如父,他也乐见其成。 可是眼下,林昭成了通敌叛国的侵犯,这件事就另当别论了。 与林昭划清界限?目前折家本来就置身事外的。可是难保后面不会出闪失。牵涉进来也完全是有可能的,如何才能万无一失呢? 抑或站出来承认事实,相助林昭? 如此难免有些冒险,皇帝会不会猜忌?折家会不会因此获罪?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即便是折家出面,证明在战马一事的真实情况,如此可以帮青涧城种家脱罪,但是能保证林昭一定无罪吗? 折克行无法断定,此事牵涉太大,变数也就大了许多! 想想李复圭身后是权势如日中天的王相公,事情结果如何还不好说呢?若是轻举妄动很容易将折家也陷进去。 两千匹战马未必能说清楚,要是有个勾结西夏的罪名,可就更不得了。折克行作为府州折家家主,必须要考虑这些,为整个家族利益谋划。 他是这样想的,但有个麻烦的事情,小妹折文芯还在庆州。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以小妹的才智,有什么对策在情理之中,真怕他深陷情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危及整个折家!折克行难免有些担忧! 没想到,就是在他担忧的时候,折文芯回到了府州! 折克行顿时老怀大慰,对小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虽说是个女子,但是巾帼不让须眉,智谋和大局观都非同一般。 虽然折文芯很想营救林昭,很想说明真相,但理智告诉她,涉及到家族利益,不可任性妄为,必须要回府州请示兄长。 见到小妹回来,折克行放心不少,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文芯,你总算是回来了,在庆州没遇到什么麻烦吧?”折克行轻声询问,家中妹妹好几个,但是对自己帮助最大的无疑是折文芯。此番前去吐蕃,千里迢迢,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途中更是几次遭遇危险,险些有性命之忧。虽然阿昌说的很平淡,但折克行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是何等的艰难和危急。正是因此,他对折文芯有很多的愧疚和感激,以及更多的怜爱。 “还好,大兄不必担心!”折文芯兴致不是很高,风尘仆仆,眉宇之间满是忧色,内心之中更是着急不已。 折克行轻声道:“此番西去吐蕃,辛苦了,回来了切先好好休息几日吧!” “不辛苦,却也休息不得!”折文芯的表情十分凝重,说话也是直截了当,直奔主题。 “怎地?有什么不对吗?”折克行心中浮起来一丝很不好的预感。 折文芯道:“大兄,那两千匹战马的事情尚未解决,怕是还会有麻烦!” “你的意思是?”折克行心里清楚,两千匹战马回来填补了一个窟窿,却又产生了一个窟窿,当真有些麻烦! “李复圭冤枉好人,将那两千匹战马诬陷给了种家,可终究纸包不住火,若是露馅了,后果不堪设想!”折文芯表情很严肃,语气也颇为沉重。 折克行太了解小妹了,他原以为妹妹只要安然回来,此事就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妹子竟然如此执着。 没错,此事对折家有很大风险,折文芯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但是她的出发点只在于此吗?看来阿昌所言不假,小妹已经深深爱上了林昭。 不管什么事情,一旦掺杂了感情进去,尤其是女人,很容易为爱疯狂。想必妹妹这会肯定是一心想着要营救林昭。不过相对来说,他能回府州来找自己商量,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文芯,你如此认为是一心为了折家吗?”折克行沉声询问,很是直接,这是个原则性的问题。他不希望妹妹在带着太多的个人感情去考虑问题,这样会影响到她的理智,以及判断力。 折文芯迟疑了一下,她自然明白大兄的意思。或许之前表现的确实太过着急,此刻必须冷静下来,但是有些问题注定无法回避。 “大兄,想必阿昌已经告诉你了很多事情。没错,我的出发点并不是那么纯粹,我是有私心,想要救他!。”折文芯承认的很爽快,在这件事上,她无法欺瞒大兄,也没有这个必要。 “这么说,你当真喜欢他?”折克行也问的很直白,兄妹俩这会完全是开门见山,开诚布公。同时也对这个林昭格外感兴趣了,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能让一向冰雪聪明,要强孤傲的妹妹看入眼中,如此在乎! “是的!” 事已至此,折文芯也不需要再继续隐瞒什么。心中早已认定的事情,完全不必否认。这一刻,折文芯想到的是在河州城外那片树林,以及青唐城里刀光剑影中的马车上,他那英俊的笑脸,温暖的怀抱,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一个女子,当着别人的面承认自己深爱一个男子,即便这个外人是自己的亲哥哥,也难免会有些羞涩。但是此刻,折文芯顾及不了那么多,为了救他怎样都愿意,毅然决然地讲出口了。 折克行很惊讶,没想到小妹承认的这么干脆,他也清楚地认识到小妹的心志是如何坚定。 折文芯道:“大兄,我虽然喜欢他,也确实想要救他,但是不会因此影响我的判断。我也断然不会因此而罔顾了家族利益,营救林昭,对我们也大有好处!” 第三零零章复仇之路 折克行看着妹妹折文芯,一直没有说话! “救林昭,也是救我们折家自己!”折文芯说得振振有词,真的是这样吗? “为什么?”折克行想要听听妹妹的意见! 纵然折文芯因为对林昭感情的缘故,会有所偏颇。但同样,她肯定也为此做了更为深入的考虑,各方面的利弊权衡肯定更为全面细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折克行想要听听小妹旁观者清,抛开折家家族利益的那部分。 折文芯沉声道:“大兄,试问如果我们折家什么都不做,袖手旁观能否完全置身事外?” “这……” 折克行最为忧虑的地方也正是在这里,不管不问,那两千匹战马会露馅吗?一旦暴露出来,折家遭受的压力和罪责可就严重了,到时候很难解释清楚的。 即便是侥幸躲过一劫,也是要清涧城种家来做替罪羔羊的,而林昭也势必会坐实了罪名。折家能否心安理得?事后若是泄露消息,对于折家的声誉也是极大的影响。 作为西军中的翘楚,百年的名将世家,对于忠义等诸多名誉都是十分在乎的,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他们立足的根本之一。 折克行的为难之处也正是在这里,而这一点,折文芯也看的很透彻! 折文芯道:“大兄,林昭一案涉及西北诸多势力,乃是惊天大案,朝廷焉能不仔细查证?李复圭卑鄙小人构陷林昭,仓促之间,难道就处置的面面俱到?朝廷不乏精明之人,些许蛛丝马迹会没有察觉吗? 一旦朝廷发现问题,继续追查下去,清涧城种家清者自清,是很容易沉冤昭雪的。可是那两千匹战马确有其事,朝廷对于马匹尤为在乎。一定会继续追查的。到时候我们将要面对的风险将会不断提高,而且会非常被动!” 风险!核心正是风险! 折克行之所以犹豫,想必也是这个缘故! 折文芯续道:“到时候东窗事发,朝廷追究折家的罪责是肯定的。即便是李复圭有错在先,我们也不好解释,也必然受到朝廷的猜忌。我们欠李复圭的人情,我们忌惮他背后的王相公。可朝廷未必这么想,说不定还会被说成是笼络人心,一旦是那样的结果,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是朝廷不过分治罪,折家的声望也必然大受影响,一个不敢承担责任。没有勇气的折家得不到将士们的尊敬。而且我们的无所作为造成的结果,是让种家成为替罪羔羊。种家也会因此记恨我们,西北之地本来就错综复杂,树敌太多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你的意思是,我们索性承认此事?”折克行沉声询问,言语之中似乎依旧有些犹豫。 “大兄,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但如此大事,心怀侥幸是肯定不行的。”折文芯摇头道:“你没见过林昭,所以你不了解,他虽然年轻却又非常之能。我相信他此番一定会平安无事,不管是他想办法自救,还是有贵人相助,一定会的。 你也看到了,陕西路宣抚使韩绛已经前去庆州了。他的出面可以保证林昭安全押送会汴京。一般人能够请得动韩绛吗?说不定是他提前安排好的手段。他能安排这个,保不住还有其他什么安排?韩绛能出面,还不知道会有其他什么人出面呢! 一旦到时候,因为有人维护,林昭一案有了转机,纸包不住火,我们如何置身之外?府州折家将会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与其如此。还不如……” 折克行心中已经微微有所动,沉思片刻,旋即又摇头道:“你说的都是此案肯定会真相大白的可能,可万一要是……” “大兄何必非要存那一丝侥幸心理呢?”折文芯反驳道:“与其如此提心吊胆。还不如直接说出来。主动承认也是大有好处的,首先一个,李复圭克扣战马的事情,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告知枢密院。 我们是私下购买战马了,却也是李复圭逼的,是无可奈何,并非是什么不臣之心,主动坦白,朝廷也不好严惩。而且眼下,种家已经受牵连了,要是我们折家再牵涉进来,两大军事世家牵连其中。 西夏大军尚且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朝廷敢让西北不稳吗?有道是法不责众,相信官家和朝廷的相公们都心中有数。如此我们也可以赢得种家的好感,甚至是感激,与之共同进退,岂不美哉?而且还能向天下人昭示我们折家的担当与勇气,赢得称赞,可谓是一举数得!” “是啊,一举数得,更为重要的是救出蒙冤的林少卿,然后我们折家多一位好女婿是吗?”折克行呵呵一笑,似乎是在打趣。 “大兄,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折文芯终究还是有些羞涩,忍不住低下头,风尘仆仆的俏脸已经微微泛红了。 “你真的有把握,林昭此番能够平安无事?”折克行的面容变得凝重了许多。 “是!”折文芯轻轻点头,事关心爱的男子,她绝对不会掉与轻心,无的放矢。当然了,一切都要建立尽全力主动营救的基础上。 “那好,且让为兄好好想想!” 折文芯知道,大哥必然是已经动心了,只是还要好好权衡一番。至于将会做出一个怎样的选择,她很有信心! 只是想要营救林昭,单单是府州折家出面,说清楚那两千匹战马的事情似乎还不够。还缺乏许多重要的东西,只是该道哪里去寻找呢? 庆州外围的深山里,景思立与刘昌祚两人终于是绕出来了。 为了躲过李复圭的重重关口和眼线,他们两人在庆州的深山里绕了许久,倒是成功躲过了追捕。却因此迷了路,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总算是找到了路径。 总算是走出了群山,走出了李复圭的掌控。 接下来的道路就相对好走多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还活在世上,故而也就不会有追捕了。为了给死去了数千袍泽报仇,他们相处搀扶着,踏上了复仇之路,一起朝着东方的汴京走去! 第三零一章咸阳古渡 渭水,黄河最大的支流。发源于渭州鸟鼠山,也就是后世的甘肃渭源县。 之后一路东流,穿越秦岭和六盘山中间的峡谷,流过八百里秦川,在潼关附近汇入黄河。 因为渭水主要流经的关中平原,自从秦汉开始一直到隋唐,都是政治和经济中心。那一段时期,最精彩的历史几乎都发生在关中之地,渭水之畔。 同时,渭水福泽关中之地,使得八百里秦川成为天府之国,格外富饶。渭水也在因此在历史上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斗转星移,到了宋朝的时候,渭水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 至于原因,很多也很复杂。首先一个,自从秦汉到隋唐,上千年的时间,关中之地,渭水流域过度开发,已经不像是最初那么富饶。 再者,经过唐朝的一系列的战乱与动荡,如安史之乱,黄巢起义,以及唐末战争,对于关中的冲击非常之大。尤其是朱温叛唐的时候,长安城更是遭到了空前破坏,从而永远失去了作为帝王之都的资格。 关中之地,渭水流域也因此衰落下去! 当然了,还有一个重要缘故,渭水下游和黄河龙门一代严重淤积,运河船只很难再到达关中,使得交通运输成为大问题。要知道隋唐建都长安,但靠的是南方的钱粮赋税养活,运河便如同生命线一样重要。 因此五代各朝,以及大宋王朝都直接放弃了关中之地建都。而是将都城直接建在了汴京,紧邻汴水,与东南运河直接相连,交通十分便利。 渭水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地位被汴水所取代。 地位下降之后,渭水上的交通设施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汉朝和唐朝都有渭水便桥,可以直接过河,十分方便。但是现在……渭水便桥的早已经不知所踪。渭水两岸的百姓往来主要依靠船只。 渭水沿岸也就有许多的渡口应运而生,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咸阳渡口! 后世的关中有长安八景之说,其中之一便是咸阳古渡。 咸阳古渡在汉唐西渭桥旧址之处,桥废后,至明嘉靖年间,以舟为桥,后则冬春设桥。夏秋舟渡。通陇通蜀,欸乃之声,彻夜不息,为秦中第一大渡。 因为渭水在潼关汇入黄河,恰好是黄河的大几字所在。所以潼关的渭水北岸是无法通行的。 从关中东去中原之地,都得经过渭水南岸的潼关道。因此从西北而来的行商旅客想要前往东方。都会在关中之地渡过渭水,从南岸继续前行。 因为咸阳古渡恰好在长安的西北方,由此过河之后,可以顺道前往依旧是关中第一都会的长安城,无论是经商还是休息都是很好的选择。所以咸阳渡口自然而然就成为首选,成为关中最大的渡口。 庆州在渭水西北方向,韩绛押送着林昭前往汴京。过渭水是必然的。他们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咸阳古渡。 林昭被押送着从庆州而来,一路上都相安无事。韩绛和林昭都因此放松了警惕。 由陕西路宣抚使亲自押送,随行的有西军精锐,还有苏岸带领着数百禁军将士护送。这种情况下,安全似乎没有问题,应该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倒是林昭的个人安全,尤其是饮食这方面更让人操心。被人投毒,说成是畏罪自杀完全有可能。这方面韩绛倒是一直小心着,却也没有任何事情。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渭水边。 天气已经进入深秋,西北的庆州或许已经结冰,因为有六盘山的阻挡,渭水谷底的情况还算好,渭水滔滔。并未封冻。 不过寒风吹过,依旧有种彻骨的感觉。 渭水便桥早已经不在了,只能通过渡船前去对岸。 禁军将士加上韩绛的扈从,足足有上千人之多。想要一次渡过渭水并不容易。河边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船只?而且渭水边还有许多的百姓,行商等待渡河,虽说是官兵,却也不能如此不讲理。尤其已经是晌午时分,谁都想要尽快渡河,有个落脚之处! 无奈之下,只能采取分批渡河的办法。 每次大概有百名士兵分乘三四条船渡河,每一艘船上的大概有二三十人。当然了,河面上舟楫往来,并不是只有渡河士兵,咸阳渡口河面上漂浮的船只大概有十多艘。 也许是一路上都十分顺利,加之忙于渡河,使得众人放松了警惕。前几艘船都安全地渡过了渭水,此处的河面并不是很宽,水流也并不是很湍急,故而基本上没有什么担忧之处。 已经过河的禁军和宣抚使扈从已经在对岸列阵,做好了接应和防御。韩绛见此状况,也没有多在意,还想着等过了渭河,回到长安休息一晚,年纪大了,一路走来还着实有些辛苦。 随即韩宣抚在众多扈从的保护下登上船只,至于队伍中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核心人物——林昭,也登上了船只。 韩绛为了保证自己的中立性和公正性,一路上一直让林昭坐在囚车之中,毕竟一路上数千里,许多人的都在看着,有丝毫的特别之举都将会被放大,产生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去庆州亲自押送,实际上已经是袒护林昭了,现在自然不能做的太明显。 所以只能暂时委屈林昭,当然了,能有的便利之处还是都有的。比如一日三餐,比如防风御寒的衣物,都没有缺少,故而林昭的日子还算好过。黑夜来临的时候,还有机会进入帐篷睡个好觉,只是自由受到限制罢了!何况还有苏岸一路照拂,林昭的处境已经算是不错了。 对此,林昭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自己目前的身份则是一名囚徒。韩绛出面,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算是不错了,很是感激,完全理解韩绛的为难之处。 看着滔滔渭水,林昭忍不住一声感叹! 两三个月之前,也是从这里经过的,那会是礼部郎中,代表大宋皇帝的使臣,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可是现在却成了阶下囚,现实是如此的讽刺,让林昭忍不住冷冷发笑。 也罢,也罢!唯此一次! 林昭这些日子想明白一个问题,对权力的渴望尤其强烈。只要这次能平安度过,就一定不会再给任何人陷害自己的机会了。必须要尽一切可能抓住权力,哪怕北宋时历史上最为文明时期之一,但终究还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 古代的生存法则从未改变,权力始终是最重要的。 囚车之中的林昭,权力欲望格外强烈,冷笑之间被人抬上了船只,准备渡过渭水。 或许是因为囚车很特殊,引发的众人好奇围观的缘故。渭水之畔,咸阳渡口,此时此刻,关注林昭的人着实不少。 “那便是公子了!”蒋雷霆站在渭水河边,看着囚车之中那连声冷笑的男子,言语忍不住有些酸楚。 得知林昭,仁宗皇帝的四皇子蒙冤入狱,被押送回汴京的消息后。铁面宗主很不是放心,不管采取何种措施营救,首先最为重要的便是保证林昭的安全。 因为林昭的身份着实太尊贵,太特殊,铁面宗主并不放心别人。慎重起见,特意派了蒋雷霆前来,亲自护送林昭。 蒋雷霆赶到西北的时候,韩绛已经带着林昭过了六盘山,进入渭水谷地了。 种师道去找过韩绛,让其出面保护,以及韩绛的立场和态度,这些事情蒋雷霆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们都清楚一个事实,韩绛出面之后,林昭的安全程度会加强。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路上蒋雷霆和他手下的精锐一直跟随者队伍前行。当然了,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否则很容易被人发现,要是被人误会或者识破了身份,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此事铁面宗主曾经千叮万嘱,蒋雷霆也不敢大意。 好在一路上都平安无事,但是蒋雷霆的警惕性和重视程度并未有丝毫减弱。林昭对他们,对大宋朝的意义着实太重大,容不得他们有丝毫的闪失,一刻也不能松懈。 当韩绛、苏岸,甚至是林昭本人都开始大意的时候,蒋雷霆却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一路上他时刻警惕,小心注意着所有可能的威胁。 比如渭水河边,咸阳渡口,韩绛并未放在心上,但是蒋雷霆却不大放心。只要有丝毫的风险,都必须要小心防备。 也许之前无法靠近保护公子,但是在这个军民共用的渡口,完全是可以的。 蒋雷霆特意租用了一条船只,有武功好手随行不说,还有些许水上功夫了得的手下。全都集合在了古渡口,准备随行保护林昭过渡。 许久以来,他们总算是有机会近距离接近公子。蒋雷霆远远看见囚车中的林昭,激动的几乎流下泪水。 也许之前,没有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有些许怀疑,林昭是不是苦苦寻找二十年的四皇子?但是此刻,瞧见那与静和居士十分相似的容貌,哪里还有半点怀疑! 他就是静和居士之子,仁宗皇帝唯一的子嗣,所以决定不能让他有丝毫闪失! 第三零二章争渡,怎渡? 深秋时节,北方的河流都处在枯水期,渭水的水位并不是很高。 有些河床高的地方,难免会有暗礁之类,不过船工们对于河道大都比较熟悉,并不至于发生什么危险。 此刻,咸阳渡口,十几艘渡船漂浮在河面上。 晌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服,远处的青山,近处的平原,以及这波光粼粼的渭水,再加上一艘艘的渡船,构成了一副美妙的山水画,是那么的祥和。 可就是在这份祥和之中,也密布着杀机! 韩绛坐在船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年纪大了,舟楫摇晃,难免会有些眩晕,闭目养神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 林昭就没那么舒服了,不过都还能够忍受,他的心态已经调节的很好,此刻反倒是沉下心来,欣赏渭水秋景。 河面上的船只都在有序前进,但是不经意间,有一支船只有意无意地划动船桨,轨迹也开始慢慢发生着偏转。 林昭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背后,用非常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除了目露凶光的,还有人眼睛里似乎又有些许古怪神色…… 此刻,如果来一场渭水眼神秀,一定会有许多出彩之人! 砰! 众人都是一惊,回过头来,瞧见河中间两艘船撞在了一起。 竟然撞船了,当真是太不小心了,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渭河近一段日子水浅,要安全渡河,都想要走河中心的深水区。加之渡口的船只本身就多了,稍有不慎,发生撞船事件也是有的。 不过一般来说,情况都不会太严重,彼此也不过是呵斥几句,相互理解一下就过去了。但是今天,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第一艘船撞了。众人没有在意,可是马上又有第二艘船撞了上来。而且撞的很严重,或许是速度太快的缘故,前面一艘船震动太过剧烈,竟然有人已经不小心落水了。而且后面的那艘船也因为巨大的撞击,在水面上发生了很大角度的偏转。 如果是发生了连锁反应,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河面上出现了七八艘船只连环相撞的局面。 不断有人落水,船只相撞的巨大声响,以及扑通扑通的落水声,立即传来许多人的呼喊和求救。 渭水河面上顿时乱作一团,局面几乎有些失控! 宣抚使韩绛大人的船只也因此受到撞击,好在船夫知道渡河的是位大官。操舟十分小心。饶是如此,船只也受到了和中间乱局的波及,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韩绛是被从假寐状态下震醒的,猛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打个趔趄,若非属下及时上前将他扶住,说不定也会来一次冬泳体验。 “怎么回事?”韩绛急忙询问。 “大人。撞船了,许多人落水!” 韩绛稳定心神,已经看清楚河面上的情景,许多的百姓落水正在呼救。虽说此处的河水并不是很湍急,但是深秋时节,落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谁能受得了?落水之人,不乏老人妇女。甚至是几岁的孩童。 场面很是惨烈! 作为父母官的韩绛有些着急了,河面上许多的船只上都是士兵,他们已经下意识地开始救人了。对此韩绛并不反对,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对落水的百姓施以援手,完全是情理之中的。 因此渡河的士兵临时充当起了救援人员,赢得一片喝彩! 也正是因此,让他们忽视了许多人。忽视了某些人的举动。 林林昭乘坐的船只略微靠边一点,因此并未受到波及,故而也参与了救援队伍。对此,林昭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救人一命是应该的。当然了,即便是他想要反对也是无用了,牢笼之中的他根本就没有发言权。 林昭回过头来,瞧见河水之中,一个女子正在扑腾,黝黑的头发湿淋淋的,紫色的冬衣已经黯如血色,尤其是她头顶还举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婴孩哭闹不止,脖子上的项圈在阳光下依旧熠熠生辉,看样子像是他的周岁礼物。 女子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尽可能地举着孩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了。毋庸置疑,她肯定是在呼救! 见此情景,见死不救就着实说不过去了! 船上的士兵见状,立即划船靠近,伸手过去拉紫衣女子。女子却轻轻摇摇头,先将孩子递了上来,看得出来这是一位疼爱孩子的好母亲,只是动作似乎有些粗鲁。 孩子的襁褓已经浸湿了大半,小脸和手脚一动冻成了青紫色。禁军将士见状,立即脱下来外面的布衣,将孩子包裹起来。 随后将士们又伸手,将几乎筋疲力尽的女子拉上船来。 “啊,呜……呜……”女子一身厚衣服已经完全湿透,这会正瑟瑟发抖。 将士们也顾及不得那么多,在船上已经捡回了一条命,河水之中还有许多的人等待救援。 女子就这么被放在船上发抖,谁也没有理会。 林昭本来是抱着同情之心的,紫衣女子也不容易,估计是带着孩子走亲戚了,不想遭遇如此飞来横祸。 可是看着看着,林昭心中浮现起些许疑窦来! 那小孩脖子上虽然有个项圈,但是整体的衣装都是粗布麻衣,看样子是个寻常农户家的孩子。但是这个女子,一身紫衣看着质地似乎还不错,手掌露在外面,没有想象中的粗糙,反倒是很光洁白皙的,根本不像是寻常辛苦劳作的农家女子。 只是这么一丁点细微的差别,林昭心中却忍不住有些疑惑。仔细观察一下,发现这个紫衣女子,手掌之中有些起茧,位置与自己大同小异! 想到这里,林昭猛然一惊,自己手掌起茧是因为最近在庆州作战,长期握刀的缘故。一个寻常农家父妇女,怎么会…… 林昭刚刚在惊讶的时候,紫衣少妇猛然翻身而起,朝着囚车扑了过来。 船体猛地震动,正在救人的士兵惊讶不已,口鼻青紫的小孩更是哭声震天。 林昭一抬头,紫衣女子那憨厚可怜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狠!阳光下,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出现在她的手掌之中…… 第三零三章船舷上的刀光剑影 明晃晃的尖刀朝着囚车中的林昭而来! 果然,众人都被紫衣女子欺骗了。她不是一个柔弱的母亲,而是一个蛇蝎妇人,一个准备要人命的女杀手。 之前的相安无事让韩绛和林昭都大意了,没想到某些人竟然如此大胆,如此情况下,竟然还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林昭的瞳孔瞬间放大,清楚地感受到危机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死亡的气息。 他在囚车之中,根本动弹不得,此刻完全暴露在尖刀之下,无比被动。 船上的将士们也发现了情况,但注意力都在救人上面,仓促之间反应已经来不及。韩绛远远瞧见此情此景,震惊不已,却无能为力,鞭长莫及! 为了不留口实,苏岸一路上原则性都是与林昭隔离开的。虽然是率领数百禁军将士一同随行的,却一直不方便近距离接触林昭。今日渡河的时候也是一样,所以他没有与林昭同船。 但是苏岸的注意力一直在林昭这边,发现危机之后,也是大惊失色,想要扑上去相救。奈何是水面之上,又被混乱的船只阻隔,哪里能够轻易靠近? 眼见林昭毫无保护,完全暴露在尖刀之下,仿佛一瞬间之后便是血光飞溅的情景了。 有人甚至惊恐地闭上眼睛,不忍看到一个惨烈的局面。 但是一瞬间后,众人听到的是女子的痛呼。而预料的那个惨烈场面也没有出面,林昭安然无恙,女杀手已经掉落入水。 至于林昭怎么躲过这一劫的,似乎没人看清楚,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作为当事人,林昭还是有所察觉的,就在尖刀刺过来的一刹那,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急速而来,直接将女杀手击落水中。 慌乱之中。林昭注意到飞石是从对面而来的。抬头瞧过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看着自己轻轻一笑,从石头轨迹和当时的情况看,就是此人出手相救的。 他为什么要出手相救? 林昭猜不透,也根本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但从对方的笑容之中,看到了善意。既然能出手相救,至少是友非敌。 出手的自然是蒋雷霆。果然不出所料,有人想要谋害公子之心不死。渡口处无疑是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只要制造混乱,趁乱出手谋害完全是可能的。 而这个时候,官军的实际防御和防备之心都是比较薄弱的,趁虚而入成功的几率比较大。而且一路上相安无事。韩绛和随行的官兵难免会有些松懈。 好在蒋雷霆防患于未然,所有阶段都小心防备,在紧急情况下救了林昭一名。蒋雷霆先是对林昭一笑,表达了自己的善意,然后又轻轻摇头,请公子暂时先不要泄露自己的存在。虽说只是眼神和表情的交流,但蒋雷霆相信。林昭一定懂得自己的意思。 同时蒋雷霆很愤怒,这些卑鄙小人也忒可恶了,竟然想要杀人灭口。不管是什么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对错也不重要,只要意图伤害仁宗皇帝的四皇子,都是不可饶恕的。 他也很清楚一点,事情到这里远远没有结束。既然对方决定刺杀林昭。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一次不成熟的攻击。 果不其然,女杀手刚刚落水,便有七八个人从临近的船只上跳出来,扑向囚车所在的船只。 看得出,这些人想要杀林昭的欲望是何等强烈! 好在随船的士兵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拿出武器抵挡。可是船只上地方狭小,根本施展不开。这些都是精锐的士兵。熟悉的多是大开大阖的战场攻击之法,受到场地限制,发挥不出威力来。 相比之下,杀手都是出身于江湖。精于刺杀之道,更擅长在窄小的空间里行刺。而且杀手是有备而来,官兵则完全是毫无防备,猝不及防的防御难免漏洞很多。 几名杀手已经跃上船只,朝着林昭而去。小小渡船之上,顿时刀光剑影,情况十分危急。 军中护卫立即就相形见绌了,很快就落了下风。与此同时,河水中还有不少百姓在挣扎,呼叫,乱作一团。 至于船头那个已经冻得皮肤青紫的孩子,则被杀手一脚踹飞,跌落在冰冷的渭水之中,再也没了声息。 林昭瞧见之后,大为恼怒,一个周岁的孩子何错之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成为了牺牲品。简直是泯灭人性,可恶至极。 到底是谁想要行刺自己,很容易就能想到,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浓重的恨意涌起在心头,只要能平安走出牢笼,绝对不放过他们。 军中将士很难抵挡杀手的进攻,对方的利刃已经逐渐接近牢笼,林昭的处境十分危险。 远处的苏岸正在指挥属下不断划船,想要尽快靠近林昭,争取营救。但到底有一段距离,而且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哪里能很快接近?凌乱的船只之间相互阻挡就不说了,还有许多落水的百姓,强行开船难免会伤及无辜。 蒋雷霆是距离最近的人,此刻他们也顾不得掩藏身份了,保护公子的性命更为重要。他们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比那些寻常士兵强得多,犹在那些杀手之上。一出手便稳住了局势,船上的将士见此状况甚至不惜主动跳水,为杀出来的帮手让路。 果然是他们,林昭看着囚车之外激烈拼杀的两方人,心中很是疑惑。 是什么人想要刺杀自己并不难猜,倒是营救相助的这些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是清涧城种家?抑或者是府州折家?除此之外,林昭还真想不到什么人,能动用这么强大的武力来帮助自己。毕竟以前主要的人脉都是在官场,结交的也主要是名士和文官,与武力没有什么关系! 林昭思来想去,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种家现在与自己的利益是一致的,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折家,完全是自己想多了,虽说和折文芯的交情不错,也曾帮助过府州折家。可是折家完全没有必要参与进来,至于那两千匹战马,想必折家是不会主动说明的。 这还是真个麻烦事,林昭自己也有些为难到底该如何解释。 西军之中已经牵连进来种家,要是折家再有什么牵涉,西军将领的动荡就太严重了。对于大宋朝整体的西北防线没有任何好处。林昭不想为了一己之私,轻易将此事的影响继续多扩大化…… 相对来说,更有可能是种家所派的人,或许是种师道的手笔吧!林昭心里多少有点小感动,种家还算是是够义气。更让惊叹的是他们的面面俱到,想必是一路跟随保护的,否则如何会在渡口出现的这么及时?当然了,兴许人家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同行的种咏,不过是顺道出手罢了! 林昭思绪纷飞的时候,囚车外的刀光剑影依旧在继续! 刺客们有些郁闷,本来苦心经营,制造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完全可以一举斩杀林昭的。本来成功已经在即,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有如此高明的暗中护卫。蒋雷霆等人的身手显然比他们高明,让他们很是吃力,很快就有些抵挡不住了。最为重要的,越来越多的官军将士正在靠近,局势越发的对他们不利。 很快就有刺客见势不妙,立即跃入河中,显然是想要逃走。 蒋雷霆见刺客离开,公子暂时安全里了,也立即回到了自己的船上,轻轻荡开,准备立即撤离。他们不想与官军多纠缠,否则身份和目的动机是很难解释的。可会让此案更加的扑朔迷离,对公子没有任何的好处。 趁着河中尚且一片混乱的时候,蒋雷霆等人以及顺流直下,准备沿着渭水离开了。 韩绛完全是一头雾水,突然之间蹦出的杀手,突然之间出现的帮手,局面十分混乱,他完全没有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有一点,很是清楚明了,那就是有人想要杀林昭灭口,有人却要保护林昭。 果然如此! 韩绛很是震惊,震惊的是庆州案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竟然非要杀人灭口,而且手笔如此之大。背后的这些人,彼此之间的斗争未免有些太猖狂了。 同时,韩绛也很恼怒!恼怒的是有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要知道,现在可是他亲自押送,在他的保护之下,竟然还是有人要铤而走险。 这已经不是针对林昭一个人,同时也是对他这位陕西路宣抚使的藐视和挑衅。不只是丢了面子,林昭今日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韩绛也不好交代,也会因此成为大宋朝的一桩笑话! 欲让老夫情何以堪? 韩绛愤恨不已,几乎是咬牙切齿。 本来韩宣抚在这件事上想要尽可能保持之“中立”,可是总有些人逼人太甚,让他倒向林昭这一边。 也罢!今日好在林昭平安无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就在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小心,水下!” 第三零四章故人恩惠 一声惊呼来自于一名官军将士! 他们船只刚刚靠近,准备前去救援,却突然发现水下隐约有黑影浮动,别人尚且没有注意到,这位将士已经跳了下去。 “小心,水下!”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目光纷纷落在林昭座船附近的水下,只见水面上不断有波浪晃动,水下似乎有两个黑影不断的撕扯,时不时泛起浪花。 水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几缕鲜血泛到水面之上! 如此明显的讯号,众人大概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那名士兵从水下冒出头来,手中还扯着一个人,正是刚才落水的紫衣女子。 适才船舷上刀光剑影不断,气氛太过紧张,以至于众人都有些忽视了落水的她。加之河中本来就有许多落水的百姓,混在其中不容易被注意到。 刺客们纷纷跳水逃逸,慌乱之间也来不及追击。本想着他们已经是惊弓之鸟,肯定着急逃走。却没想到却有个不知死活的她,竟然图谋凿沉船只行凶。 要知道,林昭坐在囚车之中,上面还有铁链捆绑,船只一旦沉默,会如同一个整体,直接下沉的。 林昭在牢笼之中,很难自己挣脱逃出来。而别人也来不及打开囚车,只有活活溺水而死的下场。 只可惜她运气不好,被一位同样水性超绝的士兵发现了。 此刻,紫衣女子完全在这位士兵的掌控之中,身上还有斑斑血迹,也不知道是先前飞石所伤,还是适才水底搏斗所致。 总之,此刻受伤严重! 林昭见状大喊道:“韩宣抚,抓到一个活口!” 有活口是好事,这可是铁证如山,兴许可以从她口中得知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 韩绛立即命人前去接手。紫衣女子这会虚弱不堪,完全是任人宰割,反抗不得。 至于这会水下搏斗的士兵,则受到了赞誉和关注。林昭也是此时才注意到他,本来出言道谢的,话到嘴边却突然发现此人好生面熟! “壮士,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林昭好奇询问。 “小人钱大见过林公子!”浑身湿漉漉的士兵爬上船只。与林昭叙话。 钱大!好熟悉的名字! 再联想到他超凡的水性,林昭猛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来。 当初在钱塘追查私盐贩卖案件的时候,有钱江三蛟将孟氏的粮船凿沉。后来钱江三蛟遭到了当时的钱塘县令陈琦杀人灭口,结果两个兄弟死了,老大却侥幸活了下来。被林昭所救。 后来成为林昭的“污点证人”,成功将陈琦与赵宗咏等人一网打尽。 林昭见钱家老小十分可怜,加之钱老大主动配合,便网开一面,留下了他的性命,只是刺配西北充军。没想到,今日在这种场合下再次见面。 “当年得蒙公子宽容。留小人性命一条,今日能为林公子出些许气力,也算是报答一点公子昔日恩情!” 原来钱老大到了西北之后,因为他本身有些功夫,身体素质很好。在军中表现的还不错,曾立下几次军功,很快就得到了上司的赏识,辗转之间竟然成了陕西宣抚使韩绛的亲兵。 此番去庆州。钱老大并未在意,只当是一场寻常公干,没想到却见到了昔日的恩人林公子。 见到林昭被关在囚车之中,也不知林公子犯了什么大罪!钱老大本来想要接近关照的,奈何他身份太过卑微,根本没有机会靠近,更别提报恩的事情了。当然了。他多少有些担心,万一林公子要是真的获罪,可能会连累到他! 直到今日渡河的时候,发现有人刺杀林公子。钱老大赶来救援的心情自然比别人迫切。也赶巧,恰好给他发现了紫衣女子在水下动手脚。 虽说在西北之地,很少接触河湖,但是钱老大那神乎其神的水下功夫并未搁下。当此之时,顾及不得许多,第一时间跃入水中。 女刺客的水下功夫本就不如他,加之又受伤在先,故而很快就被制服了。 林昭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一年之仁,今日竟然救了自己的性命!由此可见,好人有好报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多谢!”多余的话林昭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此刻却是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钱老大摇头道:“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此刻河面上的秩序逐渐恢复了,官兵们正在全力营救落水的百姓。蒋雷霆远远瞧见,安心地快速开船,顺流直下走了! 同时心中暗暗有些自责,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竟然忘记了防备水下,若非有此人在,公子刚才可就危险了,接下来的路程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过了今日的凶险,后面到汴京之路是否能一帆风顺呢? 蒋雷霆不知道,但有一点,一如既往的安全保护是必须的。只是今日已经暴露了身份,后面该如何悄无声息地护卫附近呢?着实有些伤脑筋了啊! 韩绛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离去,韩宣抚这会已经理顺了思路,不由有些疑惑,这些突然出手相救林昭的到底是什么人?虽说很想知道,很想派人前去追击拦截这些人,一问究竟。 略微沉思,韩绛还是轻轻摇摇头!竟然对方不愿意露面,自己何必非要咄咄逼人呢? 他们今日救了林昭,算是对自己的帮助,同时也没有非分之举,如此已经算是朋友了,何必为难人家呢? 只要林昭安然无恙就好! 相比之下,他更为在意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船只缓缓靠近,韩绛我沉声问道:“东阳,安然无恙否?” “侥幸无恙!”林昭轻轻一笑,沉声道:“给韩宣抚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韩绛也是一笑,不过难免有些苦涩!自从答应林昭,直接向各州县运送马匹开始,他就已经牵涉进来了,是避无可避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尤其是今日之事,后面的局面必然更加复杂!哪怕不愿意,还得面对! 韩绛转身看着已经晕厥的紫衣女子,沉声道:“将此人带回去,保住她的性命,一定要从她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林昭对此也充满期待,要是能从这个女子口中得到点有价值的东西,无疑对自己是很有利的! 第三零五章风暴前的宁静 林昭和韩绛都满怀期待,希望能从女杀手口中撬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紫衣女杀手因为伤势过重,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判断,杀手是西夏人,这是唯一的线索。 西夏人,至少韩绛第一反应是大吃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西夏人也会牵涉进来! 因为自从林昭遇刺的那一刻起,首先第一怀疑的对象便是李复圭了,如此结果,难免有些出乎意料。 李复圭是无辜的?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李复圭和西夏人有什么勾结?如果是后者,后果不堪设想。李复圭目前还是庆州知州,掌握着环庆路的军事大权,而大顺城西北还有西夏大军虎视眈眈。如果他们之间暗通款曲,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太可怕了! 韩绛几乎是惊出一身冷汗,顾不上其他,立即给皇帝赵顼密奏一疏。让皇帝和朝廷小心西北形势,有所防备,这也是他这个陕西路宣抚使的责任。 同时,韩绛也很好奇! 西夏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刺杀林昭呢?这才是最为费解的地方。按照李复圭的说法,林昭可是西夏梁太后的面首,梁太后没有理由要追杀自己的小情人啊?难不成是因为林昭掌握了西夏的什么机密? 当然了,如果李复圭的说辞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似乎也就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环庆路边防更需要小心防备。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局势越发的复杂了,尤其是今日营救林昭的那些神秘人,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青涧城种家无疑是最有可能的,韩绛和林昭有着相同的猜疑!种家有此举动并不奇怪,最符合常理。此事根本瞒不住了。朝廷迟早会得到消息的,会引起怎样的反应还真不好说。 不过有一点,越是有人想要刺杀林昭,又有人这样悉心保护,说明这件案子牵涉到的事情越发的复杂,说不定其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意思啊! 韩绛不禁好生佩服,林昭年纪轻轻。不经意间却牵动了大宋朝西北的神经。秤砣虽小压千斤,林昭此刻与那秤砣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林昭同样也疑惑,竟然和西夏有关系?是梁乙埋执着要杀了自己报仇?可是他不是明明已经借李复圭之刀了吗?需要多此一举吗?或者……莫非是因为那个传言惹怒了梁太后,想要除掉自己保全她的名誉?还是李复圭等人和西夏人有勾结? 不管怎样,此事肯定和梁乙埋脱不了干系! 林昭不由冷笑:梁乙埋啊,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这可是大宋国境! 数日后。宋夏边界,梁乙埋听到属下的禀报,喷嚏连连,失望不断。 前去刺杀林昭的杀手确实是他派出的,乃是西夏纠集的高手。 此番刺杀林昭,除了因为恨极了林昭,特别想要将其置于死地的冲动外。他的姐姐梁太后。以及国内的西夏的党项贵族也给了他很的压力。 他本来想要通过借刀杀人之计,借李复圭之手除掉林昭的。为此他不惜炮制了许多合理证据,意欲陷林昭于通敌的境地,报一箭之仇。 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好,可是梁乙埋万万没想到,李复圭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动作幅度相当大,直接给林昭构陷出一个天大的罪名,如此结果。梁乙埋自然是拍手叫好,求之不得! 但是,李复圭将大顺城一千多人的血案推到了自己头上。当真是不地道,这下宋夏之间的关系无疑会更加紧张,后面再想要缓和可就难了。这一点,梁乙埋很是不爽,但是为了达到目的。还是忍了! 可是某些方面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和控制,让人忍无可忍。比如林昭和梁太后之间的绯闻,完全是李复圭为了迷惑外人,特意虚构出来了。而且还描绘的惟妙惟肖。 这件事也传到了西夏人的耳中,无疑成了一个大笑话。梁太后是勃然大怒,虽说她的确有蓄养男宠,但这些都相对来说是秘密,寻常人是不知道的。 但是林昭这件事,无疑是将这些不光彩的事情推到台面,公之于众! 梁乙埋没想到,李复圭又加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使得姐姐梁太后的名誉受到很大损伤。 庆州风云突变闹的如此激烈,梁太后和西夏国内的公卿贵族如何能不知晓? 消息传到兴庆府,梁乙埋得到的反馈是梁太后的震怒,以及公卿大臣,党项贵族的一片指责。 梁太后不是没有男宠,她的侍卫罔萌讹便是入幕之宾。身为太后,私生活不检点,毕竟有损母仪天下的威严。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私下里知道也就罢了,但是非要将其摆上台面,岂非有意和人过不去?无疑是很丢人的事情。 隐秘的事情变被公开也就罢了!还有一个问题在于,堂堂西夏太后即便是寻找男宠,难道就对西夏勇士全都不屑一顾,专门垂青一个汉家男子吗?如此,让西夏国内万千男子情何以堪? 而今,梁太后的艳名和风流韵事已经不只是在西夏了,已经传到了宋朝境内。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西夏太后丢人已经丢到了宋朝,蓄养男宠更成为国际丑闻。 梁太后能不恼怒吗?西夏的党项贵族能眼睁睁看着太后受辱,先王蒙羞,西夏王室无光吗? 一方面很是愤慨,同时西夏国内的党项贵族更是以此为借口,明里暗里地指责梁太后。 要知道,自从李秉常登基以来,西夏国内党项贵族和梁氏姐弟的关系便十分紧张。梁太后好不容易通过与宋朝敌对,争取辽国的支持,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才稳住了局势。 可是好景不长,先是梁乙埋出使青唐城,联姻河湟吐蕃却闹出了大笑话。在宋使面前丢人不说,还使得回鹘和吐蕃之间的关系与日俱增,成为西夏背后的一个威胁。 梁太后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声望和威严受到了很大冲击! 好在这个时候,宋朝庆州知州李复圭给了他们绝好的口实。梁太后特意让梁乙埋前来主持对宋作战,希望以军功一雪前耻,重新巩固地位。 可惜事与愿违,梁乙埋意气用事和为了一己私怨,随意改变作战策略,最终导致大顺城无功而返。 野离瀚可不是省油的灯,野离家族本来就是党项大贵族,他本人又是大将,部将死伤惨重,最后还战败,心情自然不爽。故而直接向西夏国主,实际上也就是梁太后上疏,弹劾梁乙埋。党项贵族而是闻风而动,表示支持。 两件愚蠢之事,立即引发了西夏国内的强烈反感,对梁乙埋的反对之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偏生这个时候还出了梁太后的绯闻,可谓是雪上加霜。 梁太后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再次摇摇欲坠,除了一边努力巩固地位外。对她的弟弟梁乙埋也表达出了强烈不满,恨铁不成钢啊!并且责令其处理好绯闻事件! 梁乙埋因此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奈何恶果已经造成了,已经是不可挽回的局面了。 但是有一点,一切都是因为林昭而起,拜林昭所赐,岂能轻易饶过他?加之绯闻又是因他而起,如果直接除掉他……? 太后姐姐的名誉受损这事,梁乙埋没有责怪散播谣言的李复圭,反而是对林昭极度仇视。 越想越生气的梁乙埋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便派人潜入宋朝境内,直接刺杀。比之借刀杀人来的更快更直接,还能给姐姐和党项贵族们一个交代。 梁乙埋便强压心中的怒火,暗中与李复圭接触,寻求协助,或者说是合作。早就想要杀人灭口的李复圭自然不反对。 于是乎本该是仇敌的两个人,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走到了一起,彼此联手。李复圭利用职权之便,有意透露出相关信息,使得西夏刺客对韩绛和林志的队伍了如指掌。 不过之前大军保护的一直很严密,他们没有出手的机会。知道渭水渡口有机可乘,从而策划了这场刺杀!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如果能够顺利执行,想要刺杀林昭并非不可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梁乙埋并未料到,林昭身边会多出许多神秘护卫。观察入微,时刻防备,手段更为高明,西夏的精锐杀手也因此着道! 刺杀最终还是失败了! 梁乙埋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仿佛林昭就是自己的天敌一般,尽管想了很多办法,却始终无法奈何的了他,此事当真让人恼火! 梁乙埋这个恨啊,着实难以言表! 恰在此时,他的姐姐梁太后传来旨意,让他返回兴庆府,商讨大事! 梁乙埋怀着忐忑的心情暂时回去了,将大军交还给了野离瀚,暂时按兵不动,庆州边境暂时得以安宁! 可很多时候,暴风雨来临之前往往格外凝重。庆州短暂的安宁,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第三零六章好生为难 风暴前的宁静,对于庆州而言是这样,对于林昭是如此,对于整个大宋朝而言也是如此! 渭水行刺事件发生之后,韩绛更加小心,故而从长安到中原的这段路格外的平静。 已经快到了洛阳,再往前不远就是汴京了! 汴京可期,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蒋雷霆也松了一口气,但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掉与轻心过。公子的安全太重要,绝对不容有丝毫闪失。 经过渭水渡口行刺之后,蒋雷霆就变换了思路。以前是很被动的防御,完全料不到什么人,会在什么时候出手?一旦有意外,措手不及。能够及时相救还罢了,若是差了分毫,可就是千古遗恨。 所以他改被动为主动,在林昭可能经过的一切地方,或许可能会对林昭造成威胁的方面,全都提前做了布置。 排除危险是一方面,更近距离的保护也是一方面。如此一来,林昭的安全程度无疑提高了百分之好几十。 可是越是靠近汴京,他们就越是需要小心。 汴京各位大佬,各个衙门就不说了,最需要小心的无疑是皇城司。一旦被他们嗅出什么蛛丝马迹,泄露了公子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正是因此,直接的武力保护必然会减弱。而且到了汴京之后,武力保护的意义也在下降。就如铁面宗主所言,营救林昭不过文武两途。 “武”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后的选择。在此之前,只能走比较“文”的路线,尽可能地想办法证明林昭无罪。 林昭行程的安全确定了七七八八之后,蒋雷霆的目光开始转向在庆州方面搜集证据。之前他们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赶去庆州,甚至深入西夏和吐蕃,只是目前还尚未有重大收获。随着林昭即将进入汴京,这些事情无疑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最初的时候。关于林昭通敌叛国的消息主要是流传于朝堂官场。 大宋朝的官员们都知晓,但是寻常百姓并未听说。 很长一段时间,沐思虹都懵然不知! 直到来江南居的客人,尤其是与官府有瓜葛的客人越来越少,才开始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到最后更有不知就里的太学生,义愤填膺,在江南居破口大骂林昭。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沐思虹才知道事情始末! 得知夫郎因为“通敌叛国”入狱,犹如晴天霹雳,沐思虹骤然听闻,当时便晕倒过去。 好在玉童与阿云等人照料,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沐思虹泪流满面。担忧不已,茶饭不思,瞬间憔悴了许多。 在汴京日日翘首以盼夫君归来,却不想等来的竟然是这等噩耗般的恐怖消息,让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承受? 悲伤之后,沐思虹缓过神来,说夫郎通敌叛国她是不相信的。当然了。即便是林郎真有什么出格举动,她也会夫唱妇随,为夫是从! 林昭如今只是下狱,当务之急无疑就是想办法营救了! 可是如此大案,岂是一般人可以说上话的? 那都是要请托朝中大员,才能帮忙一二的。林昭是有些人脉的,但都是他独自经营的,沐思虹根本不了解。 何况她终究只是个一个妾室。根本上不得台面,即便是出面寻求帮助,估计也没人认可、理会她。 沐思虹六神无主,咨询于玄,也是无计可施! 孟若颖早先已经有消息要来汴京了,可后来又说是病倒在了应天府。如此危急时刻,根本没有个有智谋。能拿主意的人,甚至商量个办法也不能。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沐思虹倒并非全无办法,她想到了一个人。兴许可以帮到林昭。 这个人便是柴敏言! 而今,沐思虹与柴敏言之间已经算是要好的闺蜜了! 沐思虹知道,柴敏言因为治好了楚国大长公主的病,深受太皇太后和苗太妃的喜爱。甚至可以直接出入,并且常住宫禁。甚至还有传言说,太皇太后还有意认她做孙女,享受郡主待遇! 此刻,沐思虹倒是没想到柴敏言的荣耀。只是想着,柴敏言能够出入皇宫,在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身边说上话。 太皇太后可是当今官家的祖母,大宋朝最为尊贵的人。她老人家要是开口了,还能有办不到的事情? 沐思虹的想法比较单纯,至少可以求情,可以帮助林昭。 而且柴敏言也是她唯一能联系,或者说唯一愿意,并且能够帮她,帮助林昭的人。 平日里,从言谈之中,完全可以了解到柴敏言的一些心思。柴姑娘没来由地经常来江南居,只要与自己聊天,几句话便会撤到林郎身上去。 而且只要说到林昭,柴敏言就听的格外专注,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作为过来人的沐思虹知道,柴姑娘是对自家夫郎有意了! 能让汴京第一美人垂青,沐思虹不禁感叹夫郎的魅力。 柴敏言落落大方,乃是名贵闺秀,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架子,为人很是随何。沐思虹很是喜欢,也很是尊重!假如真进了林家门,她肯定是不会反对的,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要委屈了孟若颖了。 柴敏言乃是皇族后裔,崇义公的侄女,名门大家闺秀,孟若颖不过是个商家之女。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这正妻的地位到底该是谁,着实有些纠结!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柴敏言既然有意林郎,那么此事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沐思虹不敢耽误,立即前去五丈河边的柴府拜访!相信只要见到柴敏言,说明情况,她一定会帮忙的。 可惜到了柴家之后,却是失望而归。 柴家大公子柴若讷告诉她,柴敏言最近一个多月一直都在宫中,并未回家。可能到现在为止,还不曾知道林昭的事情,宫墙高大,隔开的便是两重天,联系很困难! 沐思虹不由大为着急,几乎是当场失声痛哭! 柴若讷见状,许诺会尽快联系小妹,甚至亲自出面帮忙营救之后,情况还好转一些。 沐思虹怀着抑郁的心情,回到了江南居,开始了最煎熬的等待! 柴若讷也忍不住叹气,眼下的情况当真是好生为难。 按理说是应该想办法告知小妹的,但他又担心,柴敏言知道真相之后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柴家身份敏感,也就不敢轻易涉足如此敏感的案件! 说吧,可能会影响到家族利益!不说吧,来日小妹知道后一定会责怪自己。 到底该怎么办呢?一时间,柴若讷好生为难! 第三零七章利用价值 林昭出事了,有人着急不已,有人幸灾乐祸。 沐思虹想尽办法想要营救林昭,柴若讷也在为如何传递消息而着急。 但是有些人却想着落井下石,赶尽杀绝。 王雱最近一段时间,出入吕惠卿府上的频率有点高,却也没有引起别人的在意。毕竟吕惠卿是王安石的头号助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算是学生。两个年轻人相当于是同们师兄弟,而且都是年轻俊杰,彼此亲近,多有来往很是正常。 可实际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这段时间他们谈论最多的便“杀人”和如何杀人,而要杀的对象正是昔日好友林昭。 吕惠卿沉声道:“没想到韩绛竟然出面了,从庆州一路往回走,保护的很严密,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他们都不希望林昭安然回到汴京,一来是都对林昭恨意颇深,想要置林昭于死地,回到汴京之后可能会多有变数。二来,林昭回到汴京之后,对他们而言可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不管是出于一击必中,还是防患于未燃,除掉林昭都是必要的。 想法是很好,但是现实似乎很不随人愿。本来一李复圭一手主持,许多事情想要办到很容易。却没想到韩绛突然插了进来,让他们束手无策! “是啊,韩绛……” 王雱忍不住轻轻摇头,沉声道:“看来这老家伙是有意和我家过不去。当初他离开汴京。是与家父有些许关联的,没想到他记恨在心。现在竟然伺机报复,有意拆台,当真是可恶!” 本来王安石与韩维和韩绛兄弟是好友,结果因为在变法上意见相左,最终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关系冷淡不说,现在已经完全是恶化了。 韩绛以为他自己把握的很有尺度,出面插手此事乃分内责任,王安石是不会介意的。可他忘记了。王安石有一个阴险狠辣的儿子! 吕惠卿忍不住轻轻摇头,心中还隐约为韩绛打抱不平,王雱一直在责怪别人,自己却一直缺少反思。 这些事情都是人家韩绛的错吗?他王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王安石执拗,甚至有些刚愎自用,稍有不顺意,便会大发脾气。前番欧阳修不实行青苗法。结果引发王安石的严重不满,即便是大宋文坛领袖的欧阳先生也没有给面子,直接丢官了。 这些人也倒罢了,可是王雱的绝情绝对不知是这一点,对身边人同样毫不留情。 韩维推荐王安石入朝拜见赵顼,得以受到重用。如今更是宣麻拜相。韩绛在最初的时候没少支持王安石,到最后却与韩家三兄弟闹成如此僵局。以至于韩绛微微有点举动,便立即引起王雱的激烈反应。 更为明显的例子无疑是林昭,当初可没少帮忙,可以说是王安石的重要助手。王雱更是引为知己。 但是现在呢? 因为一句质疑青苗法的话,林昭便被抛弃了。王家父子更是愤怒无比。如今为了保住一个利益相关的李复圭,更是毫不犹豫的杀人灭口,完全不念昔日情分。 王雱心里似乎分的很明确,或许他没有将任何人当作朋友,完全是一种利用关系。对自己有利的就专心笼络,一旦对自己无用或者产生威胁,便会不择手段。 似乎已经到了不分是非曲直对错的地步了! 吕惠卿本身就是个刻薄寡恩的小人,就连他都有点齿冷。现在他算是完全看透了,王家父子,王安石就不说了,或许只能用偏执来形容。但至少王雱,看中的只是利用价值,完全就是个阴狠毒辣,利用他人的小人。 当初为了他们王家所谓的大局,生生逼迫自己忍下弟弟遇害的仇恨。当用到自己的时候,又是各种亲密。 哼! 吕惠卿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心态上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既然是王元泽心里想的都是利用,那我又何必真心付出呢? 什么师生情谊,什么改革变化!随着新法的推行,吕惠卿也意识到许多的问题。即便是有皇帝强力支持,可反对的公卿大臣着实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新法本身确实存在问题,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会出问题的。 到了这个时候,连吕惠卿这个变法条目的制定者也对变法本身产生了动摇。 吕惠卿已经没有开始时的那种冲动和热情,此刻对于他而言,权力或许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吕惠卿也只是这么一想,在王雱面前,他表现的绝对老道,滴水不漏。只是悠悠叹道:“听说渭水那边有过动手!” 虽说韩绛看护的人严密,却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王雱点头道:“不错,韩绛从长安来报,林昭在渭水咸阳渡口遭遇刺杀,险些被杀!结果最终被人所救,侥幸逃过一劫!” “着实可惜啊!”在对付林昭这件事上,吕惠卿与王雱完全是相同的心思,唯有林昭直接死亡,才能告慰弟弟在天之灵。功亏一篑的事情难免感慨,说道:“不过不必太过担心,动手的人好像是西夏人!” 吕惠卿常在中书行走,靠近御前,自然知道极为详细的第一手消息。言下之意是告诉王雱,暂时与李复圭没有什么关系,也就不会连累你王家父子。当然了,还有另外一层更深意思,那就是事情更加的严重了。 西夏人也掺和进来了,意味着这件事更为复杂。到底是西夏人的个人行为,还是与李复圭有什么勾结? 如果是后者,后果不堪设想! 王雱也暗暗心惊,李复圭现在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连续得举动开始越来越离谱。与西夏人勾结,无疑使得风险大为增加。将来事情一旦败露。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诬告反坐是一方面,与外敌勾结诬陷忠良,绝对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越是如此,王安石受到的影响和损失也就更大,目前潜在的风险也无限升高。王雱自然就越发的担心,就越是想要将这件事控制住。 因此,置林昭于死地的决心就越发的强烈。 “是可惜,据说当时的情况很惊险。林昭险些完蛋,是有神秘人出面帮助的。”王雱对此也是了如指掌。 “到底是什么人要保林昭呢?”王雱似乎是自言自语之,这才是最耐人寻味,也是最让人好奇的地方。同时隐隐有种酸楚,林昭怎么就这么好的运气,怎么时刻会有人相助呢? “会不会是青涧城种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吕惠卿也不例外。毕竟种家现在和林昭利益攸关,有此举动完全是合情合理。而且种家在西北数十年的时间,乃是军事世家,完全有这个能力做到。 “有可能……”王雱只是轻轻点点头,没有确信的答案之前,一切都不好说。 “李复圭最不该就是将种家也牵涉进来!”吕惠卿忍不住一声叹息。如果只是一个林昭,兴许很好办。即便是林昭很出名,却也是无关痛痒的人,官家和相公们不会太过深入。可是种家就不一样了,西北军事世家。在西军之中的影响很大,官家和诸位相公们少不得要有所忌惮。 王雱无奈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倒是想想,有什么办法做点文章才是关键!”王雱心中不由有些恼怒,父亲也真是的,若非他莽撞从一开始就力保李复圭,也不会道今日这般举动。 “这件事做文章并不难!” 吕惠卿道:“一来这件事现在还说不清楚,所以难有定论,也就有发挥的余地。二来,之这些神秘人不敢公开露面,必定是有所畏惧,见的不光。既然如此,何不捕风捉影呢?有些事情可以说成是相助,却也有可能是营救,甚至是图谋不轨……” “言之有理!只是……”王雱赞许一声,心中依然有了想法,却不免迟疑道:“可终究还是不痛不痒,治标不治本,想要一劳永逸,还是得……” 说到这里,王雱的眼神里浮现出极为阴冷的眼神,很是可怖!心中杀人灭口的心思更是极为强烈! 吕惠卿轻轻一笑,沉声道:“有韩绛亲自保护,加之渭水前车之鉴,防范必然会更加严密,想要硬来很难。 而且林昭现在已经到了洛阳,不日就会到汴京,靠近京畿之地,上至官家,诸位相公,下到百官,甚至是百姓,都看着呢,不敢有什么过分举动。但是有些事情也是可以想主意的,并非全无办法…… 比如某人受皇恩浩荡,现在只是一时犯错,悔恨不已。如今临近汴京,再近皇帝,念及昔日皇恩,心生愧疚,无脸见人,继而……” “咳咳!”王雱咳嗽几声,已经心领神会,只是想要执行,怕还是有些难度的。 皇宫垂拱殿,年轻的皇帝赵顼正在阅读韩绛的奏疏! 渭水咸阳渡口,遭遇刺杀!首先看到的便是这几个字,赵顼不由为之一振。 没想到西夏人也牵涉进来了,当真有些出乎意料。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林昭,能量竟然如此之大,竟然引起了如此轩然大波。 虽说陕西四路临近边界,但是关中已经算是腹地了,距离汴京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这种情况下,西夏依旧敢于派杀手过来行刺,是多么的胆大包天啊?当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把大宋放在眼里? 西夏伤了大宋面子的同时,更是在挑战大宋朝的尊严,赵顼对此很是恼怒! 关于渭水刺杀和庆州案件,韩绛都做了详细的禀报,并且明里暗里地暗示这件事背后可能存在的隐情。 难不成真是和李复圭有关系?林昭会不会是冤枉的? 赵顼也动了这样的念头,只是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林昭图谋不轨。这让他很是恼怒,朝臣们每日更是攻讦弹劾不断。更为重要的是,这件事背后还牵涉到了王安石。 赵顼为难的正是此处! 李复圭倒是真有问题倒了,王安石所承受的压力无疑更为巨大,局面将会更加举步维艰。变法正进行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王安石是绝对不容有失的,尤其是名誉和声望方面更加需要注意。 否则会成为保守派着重攻击的地方,一个名誉受损之人,如何能够让天下人信服呢?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在当前这等举步维艰的时候尤其重要。 所以在林昭这件事上难免会有些麻烦! 自从一开始,王安石与林昭就站在了对立面上。王安石已经出面维护李复圭,这是不争的事实。特意让林昭去庆州,就是想要将这件事处理的十分妥当协调,并且给他们一个弥补创伤的机会。 可惜事与愿违,也不知道是林昭还是李复圭,有一个似乎很不给面子,以至于到了目前的地步。 赵顼想想就有些烦躁了! 如此麻烦的事情,骤然间让他做出一个决定还真不那么容易!如果非要权衡利弊,做出一个不得已的选择,王安石是断然不可以动的,那么只能是…… 现实就是如此无奈,即便很想将他作为心腹培养,可惜他自己不珍惜!如果是这样迫不得已还好,万一当真属实,林昭确实背叛自己,那么绝对忍无可忍…… 如今押送林昭的队伍不过才走到洛阳,此事并不是那么着急。 倒是西北边境的问题,韩绛明里暗里都在暗示,李复圭有些靠不住,尤其强调了边境线不安宁。 事实却是如此! 李复圭虽说现在是无罪之身,可他毕竟是案件里的重要人物。出于最简单的考虑,回避总是必要的。 让他继续掌握环庆路的军事大权似乎不妥,尤其是西夏虎视眈眈的时候,更需要边疆安宁的时候,更需要谨慎小心,不能出现丝毫的闪失。 万一李复圭到时因此而出现反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可是到底让谁去接手环庆路呢?如何接手?如何让李复圭乖乖的交出兵权呢? 赵顼一时间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 第三零八章贵人相助 此刻,林昭的囚车已经到了洛阳! 从洛阳到汴京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有韩绛的护送,蒋雷霆的秘密保护,以及司马光的暗中照拂,安全还是不必担心的。 咸阳古渡的刺杀事件,身为西京留守的司马光也听说了,对此他很是恼怒。不管怎么样,无论是谁有多大的罪责,都应该由的朝廷审判,刺杀是几个意思? 杀人灭口?那么林昭到底知道什么? 至于凶手是否是西夏人,这一点,司马光和许多人一样都表示迟疑! 毕竟韩绛的调查,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只是诸多蛛丝马迹综合得到的结果而已。兴许“西夏人”只是掩人耳目,至于真实身份也不外乎就是那种几种情况。 渭水刺杀确实是杀人灭口,可是到底是谁灭口?灭什么口呢?理论上也是有两种可能的。 如果林昭是被诬陷的,只要他死了,很多事情就会死无对证,不了了之。这是个很稳妥,几乎是一劳永逸的办法。那些人必然是心虚了,才会有如此举动! 如果林昭真参与通敌的勾当,杀他的目的就是让他永远闭嘴。有些人是怕林昭说出不该说的话,连累到自己,提前做防备。 相比之下,司马光更相信前者。 一来是林昭人品的信心,二来是张载的保证! 正是因此,当队伍经过洛阳的时候,司马光才多加照拂。 到了汴京之后。官家和朝中大臣应该能秉公处理吧! 说这话,司马光自己都没有信心。 他太清楚这件事背后的利益关联了。李复圭是手握重兵的边军将领,需要怀柔以待。更为重要的是王安石也参与其中,官家必然是要顾及王安石的颜面与威望的。 还有王安石自己的意见也非常重要,他是首席宰辅大臣,他的意见足矣左右许多事情。林昭反对过青苗法,他已经很是恼怒了。加之他对李复圭是那般看中,之前话说的那么满,毫不犹豫的护卫!岂会轻易松口? 王相公恼怒起来。欧阳修这等大宋文坛领袖都会吃瘪了,都直接不给面子,别说一个小小的林昭,林东阳了。 万一当真调查出林昭是冤枉的,那么朝廷该怎么办?李复圭该如何处置就不说了,王安石该如何自处呢?这才是最为尴尬的事情! 为什么有人千方百计想要刺杀林昭,置其于死地。杀人灭口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其回不到汴京,避免这种可能的尴尬嘛! 此事牵连太大了,岂会是尴尬这么简单! 到时候为了所谓的大局,林昭很有可能会是个牺牲品,所以此案的公正性还真不好说。最终维护的只是一部分人的利益,王安石是必然的。官家赵顼也会扮演一个不光彩的角色,虽说帝王有自己的无奈,可是…… 这就是政治,真相并不重要,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也许在以前。司马光习以为常,并不会过分在意。可是经过阿云案之后。他有过很多的思考。 当时之所以那么强烈地主张要求判阿云死刑,一个很重要的目的是以此反对王安石改革变法。至于案件本身的真相,一方面确实是受到的蒙蔽,实际上,当时的司马光确实也没有太在意。 司马光每每想到此事,都忍不住有些后怕和自责。若非林昭查明真相,或许一个无辜的女子就会因此而丧命,自己也会一辈子良心难安的! 想想人家在林昭当时在朝堂上破口大骂,毫不顾忌宰相和公卿大臣的颜面,虽说有些年少轻狂,但何尝不是一种大义凛然,一种纯真的勇气呢? 当头棒喝,司马光当时完全是这种感觉!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经常三省吾身! 而此刻,给他启发的林昭却遭遇了完全相同的情况。 司马光不由感叹世事无常,上一次他险些无心酿成严重后果,这一次是否该反其道而行之,弥补过错,阻止悲剧呢? 虽说人命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可阿云终究只是个寻常小女子,蒙冤造成的损失不会那么大。相比之下,林昭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杰,前途不可限量,于国家是大有裨益的,岂能轻易让他这么蒙冤而死? 或许有点小题大做了!但如果不闻不问,反过来,却要纵容了一些本来的奸邪小人,如此情况,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司马光是一个正义的人,岂能视而不见?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此状况下去,大宋朝将会成为什么样的局面?纵观以前各朝代,奸邪当道,距亡国之日也就不远了。如果是这样,大宋朝是否也在重蹈覆辙呢? 说实话,司马光最为担心的是王安石。这些事情他到底知晓与否?或许以前,他对王安石的人品还是相信的,可是现在……信心难免有所松动。要是当朝宰辅,手握天下权柄的王相公心术不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司马光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公于私,都不能这样袖手旁观! 或许在洛阳待的时间太长了,是时候回汴京去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司马光决定先去见见好友邵雍!他很好奇,邵大师为何对林昭如此在意,这其中到底透露了什么玄机?想起最近一段时间,邵雍不断询问林昭事情进展,并且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关心,在想想邵雍的职业,司马光便满脸狐疑之色! 洛水之畔,天津桥头,邵府安乐窝! 司马光来的时候,邵雍正在花园里散步! 绚烂的菊花早已凋零在西风中。少了几分生机,多了几分萧条。甚至隐约还有几分肃杀之气。 此时,已经是熙宁三年十月了,冬天的脚步已经到来。 自从算出了上上大吉的卦象之后,邵雍轻松了许多。当然了,事在人为,有些事情还是要出力帮助才是。逢凶化吉,没有贵人相助,如何能成事呢? 正是因此。邵雍才与张载一道劝说,让司马光出面照拂。 当然了,他很希望司马光有下一步的行动。作为朝廷重臣,昔日的翰林学士,分量不轻,在大宋朝的影响还是非常之大的。只要司马光出面,此事的希望无疑会增加几分希望。 这是需要时间的。需要权衡利弊,认真思考的。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风险的,司马光表示观望或者说犹豫,也在情理之中。 邵雍一直在等,司马光确实来了,而且上门的时间比想象的要早! “君实兄。今日怎么有空来走走?”邵雍明知故问,笑呵呵打个招呼。 司马光笑道:“光可能最近几日要离开洛阳,怎么也得来和尧夫兄道个别吧!” “哦?”邵雍疑惑道:“君实兄要离开洛阳?不知欲往何方啊?” “汴京!”司马光的回答很干脆,邵雍不由一动,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可喜可贺啊。恭喜君实兄再回汴京,再回中枢!”邵雍轻轻一笑。 “回不回得了中枢还不一定呢!”司马光迟疑片刻。轻叹一声道:“所以特地来向尧夫兄讨教!” “哦?”邵雍已经想到司马光要问什么,心中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回答。有些事情,事关重大,能不能说,该怎么说,说到什么程度都是需要把握的。 邵雍肯定是明白的,司马光心里有数,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出口询问。轻声道:“尧夫兄,实不相瞒,光此回汴京一来是述职,二来也是为关注林昭一案,必要的时候还想要做一回诤臣!” 果然如此! 邵雍心中一震,说道:“君实兄大义凛然,雍着实佩服!” 司马光是什么人?人称司马牛,也是那种固执的君子。为人正是以公正出名的,他说要相救林昭,那绝对是从大义上考虑出发的。绝对不会是因为张载的请托,当然了,这肯定是有那么一点关联的。张载先生的面子,多少都是要卖一点的。 还有自己的态度和意见也是有一定分量的,尤其是此刻,可能就是天平上最后一个制胜的砝码!邵雍心中还有些小得意,事关重大,还需要谨慎行事。 司马光轻轻摇头:“哪里是什么大义凛然,这些都是林昭教给我的……” 哦?邵雍不免好奇,看样子司马光和林昭之间的渊源颇深啊!这是好事,有些事情也就容易的多了。 “君实兄想要问什么?”邵雍在这些事情上不需要谦虚,此刻更没必要拐弯抹角。 “林昭!” 司马光沉声道:“我看尧夫兄对林昭格外关注,十分在乎。阁下又深谙星象占卜之学,想必其中有什么玄妙之处吧?我知道有些事情天机不可泄露,不过……还是希望尧夫兄透露一二,林昭到底是什么人?” 准确地说,司马光要问的是林昭未来是个什么人? 这种预测性的话语,别人或许说不上来,但是邵雍,相信他有这个能耐,有这个把握!他的发言虽然不能完全断定,但肯定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司马光除了好奇之外,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参考,自己做什么事情也就有底了。 邵雍笑了笑,说道:“上次的卦象是上上大吉,君实兄还不放心吗?”按理说,有这个就足够了,上上大吉,必然会逢凶化吉。 按照邵雍大师的猜测,林昭此番不仅不会获罪,还会有一桩大好事等着他。当然了,至于是什么好事可就说不上来了,这可是真正的天机难测。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用在林昭身上也是很贴切的。 “上上大吉!”司马光笑问道:“上上大吉以后呢?会是怎么样?尧夫兄如此好奇,想必不会不简单吧!” 邵雍笑了笑,随身取出几枚铜钱,在花园的石桌上另开一卦,笑道:“还是上上大吉,而且逢凶化吉之后,还会……还会有桃花运……”看着卦象迟疑了一下,又道:“而且不是一支,林东阳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司马光很是无奈,邵雍这是有一闪躲,顾左右而言他啊!真相到底是什么?司马光最为在意的是这个问题! “尧夫兄,当真天机不可泄露吗?”司马光的表情凝重了许多,这一次他问的很正式! 邵雍见状,知道已经到那个程度了,要是在拐弯抹角,只怕司马光要生气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好,那雍就直言相告了!”邵雍沉声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林昭非同一般,身上流落出来的气质非同寻常。我尝试了一下,却看不透他的命格,至少以前是个看不透。不过将来…… 当时我也只是有个猜测,如果真如我想,那么他此番前去西北,必定会遭遇大劫难,然后逢凶化吉,必有后福!” 司马光轻轻点头:“难怪你这么关注他在西北的举动!” “不错!现在的情况你都看到了!”邵雍道:“我的测算,他应该会遭遇兵戈之祸和牢狱之灾,现在都一一应验了,所以想来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吧!” “他的前途当真不可限量吗?”司马光沉声询问。 邵雍迟疑片刻,轻叹一声,说出了八个字:“力挽狂澜,中兴之…才!” 话到嘴边,他生生将一个“主”字改为“才”,着实事关重大,大逆不道之言如何能轻易说出口! 司马光会是如何态度,如何反应还真不好说。稍有闪失,自己和林昭都休想活命,邵雍不敢冒这个风险。当务之急是顺天而为,营救林昭,其他的都可以暂且不谈,都是以后的事情! “力挽狂澜,中兴之才!”司马光喃喃自语,没想到邵雍对林昭的评价如此之高,此子果然非同一般…… 邵雍见状,续道:“不过,此番想要逢凶化吉,还需要有贵人相助……” “贵人相助?”司马光迟疑了一下,轻轻一笑。邵雍眼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了,拐弯抹角了大半天,真实目的在这里啊! 只是自己是那个贵人吗?司马光觉得,自己的分量还是太轻了! 第三零九章逢凶化吉 贵人当然不只司马光一个,虽说他在大宋朝的影响力很大的,但是分量还是有些轻了。 铁面宗主很清楚这一点,故而一直在努力寻找,希望一些人出面营救林昭。 其中分量最重的无疑是太皇太后曹氏,她老人家是大宋朝最为尊贵的人,如果是她出面,足以震慑许多人。而且她是林昭的嫡母,仁宗皇后,绝对会毫不犹豫,尽一切可能保住林昭。 这一点,铁面宗主绝对是有把握的。 虽说赵宗实当年是曹皇后养在宫中,最终成为皇位继承人的,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可是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赵宗实在当上皇帝之后,一系列的作为可是伤透了曹太后的心。尤其是“濮议”一事,曹太后更是被深深刺激,与赵宗实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至于现在的皇帝赵顼登基为帝之后,虽然很尊重曹太后,可实际上老太太完全是被架空的,地位是大不如前。 对于过继的儿子赵宗实,外甥女兼儿媳妇的高滔滔更是不满!曹太后也是无可奈何,过继的儿子如何会真心相待呢?如何会将她这个母后看在眼中? 此刻,曹太后最为遗憾的可能就是仁宗皇帝没有亲生儿子!否则她这位嫡母,可就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地位与权柄都是独一无二,名副其实的至高无上。 这一点,铁面宗主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获得消息。所以现在送给曹太后一个嫡子,她绝对会乐开怀的。而且。如果这个孩子有机会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曹太后会不会支持呢? 或许她会有犹豫。但如果悉心劝说,循循善诱,并非没有这个可能,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说。但眼下的情况,曹太后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让仁宗皇帝唯一亲生子蒙冤受难的。 其实,营救林昭之事,并非一定要让曹太后出面。老太太要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泄露了秘密反而不好。 如此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是其他的手段不奏效,或者是其他什么缘故,出现比较严重的后果,曹太后出面都能力挽狂澜。 同时也是为了给曹太后做个铺垫,让她看到仁宗皇帝的亲生子是如何遭到迫害的。呼唤她母性的怜爱,同时增加对一些人的仇恨。这对于将来的事情是大有好处的。曹太后的态度着实太重要,有些事情需要早作准备。 太皇太后可不是一般人能过见到的,铁面宗主虽然可以间接联系到,可是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假手他人,最稳妥的人选无意是曹国舅。 铁面宗主很早之前就和曹国舅有联系。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利益完全是一致的。曹家的利益和曹太后的地位有很大关系,自从仁宗皇帝死后,曹家明里暗里受到的打压,还有无形中的损失都非常严重。 比如,林昭最早初到汴京的时候。曹家第三代的曹建和濮王赵允让的孙子赵仲山之间的争斗,其实内里深层次的矛盾就在这里。 尤其是赵宗实夫妻。父子对曹太后的做法,更是让曹家恼怒,寒心。要知道曹家可是开国名将曹彬的后裔,都是将门出身的血性男儿,如何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实际上,仁宗皇帝当年托付人寻找流落民间的四皇子的时候,曹国舅在一定程度上有过参与。 这对曹家而言无疑是个希望,当赵宗实父子让曹家彻底失望的时候,曹家有些其他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铁面宗主和曹国舅也确实多有联系,之前已经向皇宫里透露过些许的消息了,而今这个重磅消息,一定会让曹国舅和太皇太后高兴的。 蒋雷霆已经从西北传来消息,亲眼见过了公子,容貌与夫人有六七分相似,如此便再无疑惑,百分之百地确定下来。 当铁面宗主赶到汴京主持大局,首先去面见曹国舅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曹国舅病了,而且很严重,大有中风前兆,无法见外客。 铁面宗主身份特别,也无法正大光明上门探望。所有沟通只能暂时搁置,另外想办法。 贵人不只有太皇太后,还有许多的人可以寻求帮助,他们的影响完全可以在大宋朝掀起一场波澜。 蔡州,也就是后世的河南汝县。 如今的蔡州知州是欧阳修,他本来是青州知州,因为对青苗法有所批评,试行半年之后便多有反对,之后不再执行,惹怒了王安石,因而丢官。熙宁三年下半年,欧阳修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等职,坚持不受,改知蔡州。 欧阳修倒是看的很开,并不以为意。对他而言,在哪里当知州,或者做什么官员当真不重要。 他从仁宗朝开始叱咤官场,乃是三朝老臣,在汴京中枢也已经几进几出。什么翰林学士、尚书侍郎、参知政事都是欧阳修早年的履历。 对于欧阳修而言,当不当大官并不重要。即便他现在一身布衣,又有谁敢轻视他呢?欧阳修在大宋朝的威望和影响,远远超过了一个宰相。 要知道,欧阳先生可是大宋文坛领袖,著名的古文运动就是他发起的。在士林威望不是一般的高,早年间更是多次主持科举考试,例如嘉佑二年龙虎榜他便是主考官。 虽说宋朝不如后世的明朝那般讲究什么座师,进士皆为天子门生,但这种隐性的关系却也是存在的。毫不夸张的说,欧阳先生是门生故吏满天下。 加之他本身的学富五车,品性高洁,一直受人敬佩,故而在大宋朝的影响非同一般。某种程度上,欧阳修和唐介一样,他要是对说什么人不好,这个人的名声可能就臭了。 不过王安石变法这事,即便是欧阳修直接出言反对,但因为王安石的强硬执拗,再加上皇帝赵顼的支持,却也是无可奈何。 虽说如此,欧阳修也没有什么怨言,心态一直很好。还给自己取了个雅号“六一居士”。 所谓六一居士,有人问过欧阳修:“六一,何谓也?” 欧阳修如此回答:“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 有人疑惑道:“是为五一尔,奈何?” “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 欧阳修到了蔡州之后,除了日常为政之外,便时常出游,在颍水河边看看风景,钓钓鱼,闲情逸致的生活倒是不错,与当年寄情滁州醉翁亭有些相似。 这一天,欧阳修还是和往常一样在颍水垂钓,有一位神秘客人前来拜访。 欧阳知州第一次不那么随何,将扈从全都赶到了百步之外,独自与客人交谈于颍水岸边。 听完来客一席话之后,欧阳修震惊不已! 林昭,竟然是……竟然是仁宗皇帝的幼子! 仁宗流落在外的四皇子,对民间而言完全是秘密,几乎毫不知情。可是他们这些当年的元从老臣,都知之甚详。 欧阳修更是如此,那块旭日祥云玉佩上的图案便是出自他手。 得知消息之后,欧阳修忍不住轻轻发笑。 当年林昭前往登州追查阿云案的时候,路过青州,雪夜煮酒之时。侍从不慎,将酒水洒在林昭身上,一瞬间曾瞧见过那一枚旭日祥云玉佩。 当时欧阳修只是心生疑惑,因为并不是很确定,故而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为此,他还专门写信给至交好友赵抃,让其帮忙证实。 而今这个疑惑总算是解开了,确定无疑的事情。 仁宗皇帝有亲生子存活在世,这是一件喜事,却也是一件让人发愁的事情。 如此一来,宋英宗和当今的皇帝赵顼,皇位的合法性和稳固程度都会受到冲击。 大宋朝是否会因此发生关于皇位的争夺呢? 欧阳修是个忠义之臣,故而在这件事上,他很为难。不管是谁当皇帝,保证大宋朝国泰民安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说神秘来客是让他做其他举动,多半是会拒绝的。但是他也绝对不会出卖林昭,向皇帝赵顼告密。 他很清楚,一旦身份泄露,林昭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当年仁宗皇帝对他有大恩,岂能忘恩负义,出卖先主唯一子嗣? 何况林昭如今身陷囹圄,来人只是让他出面营救。只是这一件事情,欧阳修如何能拒绝呢? 何况这个人是林昭,一个好友赵抃,弟子曾巩都交口称赞的青年才俊,之前的举动他也都有所耳闻。林昭是个什么人,欧阳先生心中还是有数的!有子如此,仁宗皇帝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欧阳修自然义不容辞! 与此同时,杭州城里,正准备回京述职的赵抃也收到了一封密信。 果然如此! 赵抃想起当年与好友包拯一起追查案件的情形,一时间感慨万千。当年踏破铁鞋无觅处,不想二十年后得来全不费功夫! “希仁兄,你安息吧!”赵抃感叹一声,立即从杭州动身,马不停蹄赶回向汴京赶去。 有如此多的贵人相助,逢凶化吉,顺理成章! 第三一零章任性的姑娘 一个王朝的兴旺,文治武功都不可或缺。 在营救林昭这件事上,必然得面面俱到。太皇太后作为最强大的靠山正在联系,文臣方面欧阳修、司马光、赵抃的分量也已经不轻了。 如果在军事上再加上点砝码,贵人们的分量无疑会增大许多,营救成功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 府州地处西北,十月便已经入冬了,到处一片萧条,除了少量的松柏,几乎看不到什么绿色,也就没有多少生机。尤其是一场北风吹过之后,更显得萧索。 折文芯站临窗远望,脸上没有半分笑容,一脸的忧郁,直勾勾地看着远方,秀眸之中已经少了许多的神采。良久,才轻叹一声,她此刻的心情和窗外的景色完全一样。 庆州案发是九月间,林昭身陷囹圄差不多也一个多月了。 折文芯一直在紧密关注着的林昭的处境,她已经知道林昭被押送前往汴京,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初时,折文芯最担心的便是李复圭暗中动手脚,杀人灭口,伤害林昭。 好在陕西路宣抚使韩绛及时出面,保全了林昭的性命。可饶是如此,情况依旧很不乐观,居心叵测之人贼心不死,竟然在途中进行刺杀。 今日,咸阳古渡刺杀的消息传到府州,折文芯刚刚得知。骤然听闻,几乎将她吓的半死。得知林昭安然无恙之后,才稍稍放心一点。可是仍旧后怕不已。 当时情况,要是有些许偏差。林昭哪里还有命在?即便是侥幸度过了这一劫,后面的路途又会是怎生情景呢? 如今林昭已经到了洛阳,距离汴京已经不远了。到了汴京城会是怎生情况呢?林昭能否脱罪当真是个问题。 说的是朝廷审判,可实际上呢?最终更多牵涉到的还是政治利益。 李复圭炮制的证据相对来说十分完善,林昭处于一种十分被动的局面。李复圭身后是力挺他的王相公,而林昭刚刚得罪了权势滔天的王安石,两下里一结合,宰辅大臣这边的林昭没有半分优势。至于百官那边。据说汴京对林昭的弹劾可是不少。 当然了,最为重要的还是皇帝的决断,可是官家会怎么决断呢?一个大将军,一个宰相的重量是何其之重?林昭一个小青年又算得了什么? 思来想去,林昭哪里还有脱罪活命的机会?可能是关心则乱,折文芯的想法比较悲观一些! 除非有新的证据,证明林昭无罪! 折文芯很着急。在这件事情上,折家的态度很重要,如果折家主动出面说明那两千匹战马的问题,此案会不会有转机呢? 至少李复圭那看似完整的证据链会因此而动摇,不管是重新调查,还是怎样。结果总会是好的。 同时,折文芯也有个冒险的想法,那就是府州折家的分量,某种程度上有些威胁朝廷的意思。 折家乃是著名军事世家,在西军之中影响甚大。饶是如此,折家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表现的一直很低调,没有什么过分举动。 但是现在,特定的环境之下,自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环庆路一团乱,清涧城种家深陷叛国漩涡,府州再跟着动摇,大宋朝的西北边境会是什么状况? 而且种家已经出手了,咸阳古渡营救林昭之人不是种家,还会有谁呢?时间已经很紧迫,折家必须尽快表态。 可是大兄犹豫不决,让折文芯很是担心,她决定必须再和大兄谈谈! 折克行作为折家家主,有所顾虑也是理所应当的。 林昭一事上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当真有些犹豫。虽说小妹分析的头头是道,可毕竟还是有风险的。他知道,小妹已经深深爱上了林昭,所以想法上难免会有所偏颇。 最重要的是,到底怎么处理,对折家的风险最小,利益最大。他虽然是折家家主,但是些许大事,可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折克行一直在考虑,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给他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尤其是折家内部的一些人得到消息之后,明里暗里已经提出反对,折克行不得不顾虑。 可是折文芯等不及了,几乎是直接闯进了折克行的书房! “大兄,你考虑的如何了?”折文芯开门见山,直接开口询问。 “文芯……”在这件事情上,折克行对小妹有歉疚。小妹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男子,要是因为自己有什么闪失,小妹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身为兄长,不能周全小妹,这是他的不是。 折文芯道:“大兄,已经没有时间了,不知道你可有决断了?” “这……” “大兄,身为折家家主,怎地如此优柔寡断?”折文芯今日似乎有些不客气,换做平时,折克行或许会生气,但是今天,小妹的心情他完全理解。 折克行沉声道:“小妹,为兄也有为难之处……克柔、克仁、克禧都已经知道此事,他们并不赞成!” 折克柔、折克仁、折克禧都是折家嫡系子孙,折克行与折文芯的堂兄弟,他们在折家地位也很高。 即便是折克行是家主,也不得不顾及他们的意见。 “大兄,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种家已经出手了!”折文芯随即将种家在咸阳古渡营救林昭的事情道出来。可到底是不是种家呢?折文芯和所有人一样,理所当然的如此认为,真相如何,只有种家自己知道。 折克行心中一动,已经想明白其中关节,不过种家虽然出手,却也是逼不得已。如此,一定会有所转机吗? 折文芯沉声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折家和种家联手揭露真相,一定会事半功倍的。一旦此事有所松动,那两千匹战马的事情对我折家而言是个隐患,如今正大光明解决岂非更好?” 呃…… “小妹,且容我在思量一二!” 利益得失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可是折克行一直有所犹豫,折家内部更是多有掣肘,折文芯无可奈何。 “好吧!”折文芯本以为可以就此说服大哥,不想最终还是失败了。 此刻,她所担心的已经不只是林昭,还有此事对折家的冲击。难道就要这么放弃?坐视不理,坐以待毙? 折文芯很是不甘!她早已经情根深种,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林昭蒙难?最终还会折家也会因此受到损失。 思来想去,折文芯决定任性一回! 或许大哥自己已经偏向了自己的看法,可是其他人的掣肘太多。而大哥的魄力有限,不敢与他们强行摊牌。 折文芯难免有些失望了,家和才能万事兴,对于他们这种大家族而言。家族内部的稳固,决策与权力的行驶必须要顺畅如一,否则长此以往必然是会走下坡路的。尤其是遇到大事情,会十分危险。 这个问题不解决,对折家百害而无一利,大哥这个家主也当不稳。不管是是为了整个府州折家,还是大哥的家主之位,还有林昭事件对折家潜在的威胁。还有一份私心,那就是营救林昭。 必须要任性一回! 只有将大兄,将折家逼到那个地步,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折文芯是个敢做敢为的女子,第一时间先回家,已经是对折家,对大兄的尊重。那么现在…… 折七姑娘下定决心,当晚消失在了府州城漆黑的夜里! 折文芯翘家了! 第二天才被人发现,不见的小妹踪影,府州城里也找不到踪迹,折克行就明白了。整个府州折家都明白了! “克行,看看你的好妹妹,为了她的小情郎,连家族利益都不顾了,当真是过分!” “哼,你这个家主是怎么当的?连个姑娘都看不住?” 折家另外几房的嫡系子弟都出现了,连声的指责,集体声讨,让折克行很是尴尬。可是指责归指责,折文芯已经走了,他们能怎么样呢? “现在立即派人出去追,尽量将这个任性的丫头追回来……” “追不回来了,七姑娘以聪慧敏捷著称的,平日里是怎生模样,大家都知道。她既然决定要走,岂会让你轻易追回来?” 这一点,折克行比任何人都清楚。小妹既然决定这么做,任何人都休想要阻止他! 她这是任性,也是在逼迫自己啊! 如今是骑虎难下了,折文芯必然是奔着汴京去了,那么这个秘密就休想再掩藏住!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折克行不由轻轻摇头,只得全力支持这个未来妹夫了。 “你们也不要吵了,文芯说的没错,此事袖手旁观对折家是个很大的隐患,一旦曝光,对折家的声望也会是巨大打击,慎重考虑之下,是该直接向朝廷言明!” “什么,可万一要是出事了,引起朝廷猜忌怎么办?为了一个林昭,置折家安危与利益于不顾,你不禁不约束斥责,还如此袒护,家主就是这么当?” “没错,文芯前去汴京是我授意,我允许的。我有权力这么做,别忘了,谁才是折家家主?”折克行怒斥一声,心中暗道:小妹啊,为今之计,大兄也只能陪你任性一回了! 第三一一章同仇敌忾 折文芯的决定无疑是明智的,如果折家继续犹豫下去,后果将会对他们很不利。 不久的将来,折克行,以及那些冥顽不灵的折家人,都该感到庆幸才是。 尤其是折文芯到达清涧城之后,更是深感庆幸! 原因无它,种家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营救林昭对他们可能并不重要,但是种咏可是种世衡嫡子。此案更是牵涉到整个种家,一旦当真坐实了,种家的名誉与利益就不说了,西北之地还会有种家的存在吗? 种师道带消息回清涧城之后,种谔就开始动作了。 种家在影响主要在军中,对于汴京朝堂影响不大。虽说种家有许多人都认为,清者自清,朝廷不敢将他们怎么样。但是种谔坚持,想办法自证清白才是最重要的。 在林昭一案上,种家无可奈何! 大顺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并无目击证人,种师道先行一步,谁也不知道景思立和刘昌祚侥幸活了下来。 所以想要单方面证明林昭的清白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而且种家的核心目的,首先是将自己摘出来,那么重点便是这两千匹战马! 李复圭冤枉种家,不就是说种家从吐蕃私自购买战马吗?只要证明了这一点,有了直接证据,种家不就清白了吗? 没有实际证据,单纯说种家勾结西夏,那可就太搞笑了。要知道。当年李元昊的心腹大将野利旺荣、遇乞兄弟可都是死在种世衡手上的。 种家和西夏之间可以说有深仇大恨,野离家族后裔。比如在庆州作战的野离瀚可一直记恨着种家呢! 所以只要搞清楚了这一点,天下人有谁会相信种家参与其中呢? 思路只要理顺了,真正执行起来就容易多了,种谔的切入点绝对是正确的。 种家在西北也数十年了,实力能差的了?想要调查一件事,并不是那么难。 一段时间下来,那两千匹战马的下落便有眉目了。种谔万万没想到,目的地竟然是府州! 清涧城在府州以南。林昭虽然借韩绛之手,直接分配战马给各州。但是府州的数量明显比较多,从清涧城附近过境难免留下蛛丝马迹。 早些的时候可能没有人在意,但是现在,种家着重调查的时候,自然就另外一回事了。 府州,折家! 种谔很惊讶。说实话,最初的时候他甚至在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两千匹战马?会不会是李复圭子虚乌有的事情。 可是一番调查下来,竟然确定无疑。 种谔不免怀疑,林昭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心态?购买战马要做什么呢?尤其是此刻。查出来战马流向府州,那么折家必然脱不了干系。 事情竟然如此复杂,种家和折家都牵连其中,这可是西北两大军事世家啊!大宋朝的西北局势,还当真是足够混乱的。 本来只要调查清楚。反应给朝廷就行了。可是现在,牵涉到了折家。种谔不免就有些顾虑了。 毕竟折家的实力和影响摆在那里,轻易将折家牵连进来,会很麻烦的。而且,他们也没有特别确凿的证据,对寻常人到了罢了,对折家那必须是证据确凿清楚。 再者,种家和折家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如此一来,两家的关系势必会大受影响。出于各方面的考虑,种谔很犹豫。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折文芯上门了。 折文芯翘家确实是想要逼迫大兄,唯有如此,折家才能无可奈何,讲出真相将会是唯一的选择。大哥必然是骑虎难下,对此折文芯很歉意,但是若非如此,如何能成事?如何保全折家利益和芳心暗许的林郎? 同时对大兄折克行也是有好处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激发他的魄力,总而更好地掌控折家。 任性的姑娘没有直接前往汴京,而是先来了清涧城。 种家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虽说种咏首先牵连其中,但某种程度上,两千匹战马的事情,是折家连累了他们。 折文芯此来,首先是要致歉。再者,是为了寻求和种家的联合,增加分量,一同相救林昭。 种谔听到折家有人上门,还有些惊讶! 迟疑了片刻,便吩咐了侄子种师道去请这位折家代表。 折文芯依旧是一身男装,即便是风尘仆仆也掩盖不住她的秀气,所以一见面,折文芯便直言道:“小女折文芯见过种谔将军!” 折家竟然派了个女子前来?种谔不免疑惑,问道:“折姑娘?不知你是……不知今日到访……” 得知两千匹战马的真实去向之后,种谔对折家人的突然到访不免多有好奇。 折文芯虽然不知道种谔的顾及,却知道对方必然疑惑自己的身份,当即道:“种将军,折克行乃是小女子长兄!”随即出示了一枚信物,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种谔道:“原来是折将军贤妹!折姑娘今日到访,可是折将军授意?不知有何见教?” “种将军,小女子今日前来,是代表府州折家向贵府致歉的!”折文芯的态度很诚恳,几乎是看门见山,说明来意。 致歉? 种谔大概猜到了些许,无事不登三宝殿,折家来人八成是与那两千匹战马有关系,却不想对方如此直接?当然了,还是先听听折家姑娘怎么说,万一自作多情可就不好了。 “致什么歉?还请折姑娘明言?”种谔不可能先承认,种家已经查明真相,否则难免有些伤了两家面子!同时先得知折家目的,也好谋定而后动。 折文芯道:“此番贵府蒙冤,有两千匹战马一事,而今那些战马正在府州!” 果然如此! 一旁的种师道有些不淡定了,问道:“在府州,难不成是你折家有什么企图?” 折文芯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少年乃是种家晚辈子侄,客气道:“请少公子见谅,连累贵府很是抱歉。战马虽然在府州,但我折家却绝对没有过分举动。” 种谔一摆手,问道:“原来在你们府州,哼!既然是致歉,折克行将军为何不亲自前来?或者折家人,何以让姑娘一个弱女子前来?” 毕竟是在古代,哪怕是胡风较重的西北,男子才是一个家族的代表。如此大事,折家派一个女子前来是什么心态?未免有些儿戏吧?这直接关系到诚意,以及一些其他事情。种家作为受害方,种谔有所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中的事情,折文芯歉然道:“此事乃是因为小女子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自然当由小女子前来贵府致歉。” 虽说折文芯将自己前去吐蕃购买战马的事情说出来,并且说明是因为李复圭克扣战马,折家无疑才另行购买的。 原来如此,还是与李复圭有关联! 折家是什么处境,种谔很清楚。要说折家图谋不轨,他是不相信的。所以折文芯所言之语完全可信,种师道在西北跟着林昭一起,也看到了环庆路牧场开垦的情况,这个理由相对十分合理。 李复圭本身可能不怎样,但是却不得不忌惮他背后的王相公。正是因此,当种咏入狱的时候,种家才不敢轻举妄动。 原来折家这也是如此遭遇,李复圭俨然已经成为西北军中的一颗毒瘤。在这件事情,种家和折家,也算是同仇敌忾。 至于真温馨的身份,种谔也不再质疑! 折克行让她前去吐蕃购买战马,就说明此女非同一般,在折家的地位和作用自然也就不会差了。而且折家女子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在西北是出名的。 “原来如此,不知折家如何打算?”种谔想要知道折家打算、目的,也好做出应对之策。 这件事情,虽说种家已经查到线索,但毕竟还没有捅破。折家愿意讲明真相,这份诚意,以及折家有担当的作为让种谔很欣慰,故而对折家还是很有好感的。如果折家有什么特别要求或打算,种家也会尽力帮忙周全的。 折文芯道:“种将军,大兄不日会上书朝廷,言明真相。文芯也将赶赴汴京,会给贵府一个满意交待的。” “姑娘要去汴京?”种谔不免疑惑,这个时候去汴京,另有目的吗? “是的!”折文芯点头道:“林昭,林少卿因此受连累,蒙冤入狱,我要前往汴京公堂,解释清楚,为林少卿作证。” 种谔不禁心中一动,折家当真算是仗义。营救林昭,这件事种家似乎也得参与其中。一来是种咏还牵连其中,二来,林昭去庆州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他们种家事。再者,在大顺城里,若非林昭有先见之明,侄子种师道只怕就有去无回了。 何况庆州情况如此混乱,有李复圭这个共同的敌人在,不管是报仇。还是忠心为国锄卑鄙奸臣,似乎都义不容辞。 而且折家姑娘上门,当真只是为了致歉吗?种家可不能因此被人看扁了! 种谔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小侄种师道曾与林少卿作战大顺城,就让他与姑娘一道前去汴京,为林少卿作证吧!” 第三一二章此仇不报枉为人 折文芯来的目的正是如此,事情比想象的要顺利,种谔答应的很爽快。 这件事对他们种家而言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是在为其证明清白和挽回声誉,以及为种咏的安全而奔走。 当然了,种谔也是有所顾忌的。 种家和折家都是带兵的,都是驻守一方的大将,即便是蒙受冤屈,如果反应太过强烈,朝廷势必会有所猜忌的。些许小事便这般反应,如果问题再严重点,岂非要造反?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皇帝对于带兵的大将都有猜忌,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足为奇。所以这件事必须要慎重,不能适得其反。 种谔并不知道折文芯是翘家出来的,还以为是折克行特意安排的。一个女子出面,相对来说反应不是那么强烈,不会引起朝廷太过强烈的猜忌。种家自然也该这么做,种师道作为小辈,出面无疑是最合适的,何况种师道还是目击证人。 当然了,短暂的接触之后,看人经验丰富的种谔将军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似乎折姑娘的动机并不那么纯粹,似乎并非完全是折家,这其中似乎还有儿女私情的成分! 这就不奇怪了!否则堂堂大理寺少卿,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的林昭何以要冒险帮助折家呢?困扰许多的问题终究解开了,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若非李复圭这个卑鄙小人从中作梗,说不定还是一桩佳话呢! 不管怎么样。林昭和种咏都是要救了,李复圭这边也是要复仇的。只是不知道能否顺顺利利。种家和折家,现在是同仇敌忾! 送走了种师道和折文芯,种谔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从洛阳到汴京没有多少路程,钦犯林昭一路从庆州而来,总算是回到了汴京城。 再次回到汴京,林昭感慨万千,临走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这般摸样。 此时的感慨更胜于在渭水河畔。也许这就是人生的起起伏伏吧!回到汴京,也就真的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了。 在囚车里这么多日子,林昭是越发的有些担心了。 他并不知道,囚车之外的世界里,有很多的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为了营救他正在积极奔走。 而他本人却毫无办法,根本无所作为。 开始的时候。种师道无疑是他的希望,韩绛的出现,以及咸阳古渡那些神秘出现的救命恩人。让林昭很是温暖,仿佛看到了曙光。 可是过了洛阳之后,林昭不禁在深思熟路,自己到底有什么?能做什么?许久以来。自己根本毫无作为,更确切地说是什么都做不了,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慢慢的,有种孤独无助袭上心来,尤其是到了汴京之后越发的浓重了。自己到底只是个小人物。如同飘零的浮萍一般,不经意间便被李复圭构陷入狱。没有权力。在这个时代当真难以生存下去,林昭对于权力的渴望几乎到了顶点。 不过回到汴京,总比在庆州好一些。 李复圭一手遮天的地方,林昭当真觉得,生命朝不保夕。路途中,他们或许会敢有所异动,做些小动作。但是到了汴京,天子脚下,官家和满朝文武都看着呢,即便是有人有想法,也必须要收手。 而且,到了汴京之后,便有了向皇帝赵顼解释的机会。林昭不相信,赵顼会轻易相信了李复圭蹩脚的构陷。 可是反过来一想,林昭又有些担忧! 这件事可不是这么单纯,这些日子从韩绛和苏岸口中,林昭已经有意无意得到一笑信息。李复圭身后有王安石的力挺,而且王相公还把话说的很满。很是不巧,因为自己反对青苗法,刚刚开罪了王相公。 想想王安石那执拗著称的脾气,林昭就有些害怕。王安石可是宰辅大臣,他的意见无疑是很有影响力的,即便他不主动出面,估计也有许多人偏向。如此一来,自己所面临的情况就有些糟糕了。 最为主要的是,王安石能够影响到皇帝赵顼。虽说之前,即便是反对青苗法,赵顼也依旧重用自己出使河湟吐蕃。可说是重用,焉知不是一种发配或者利用?指望皇帝与谁真心相待,那绝对是痴人说梦。 生命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当真难受! 林昭不免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知道这几年有过交情的朋友会不会帮自己说话?林昭想了想,轻轻摇头。如此棘手的事情,有谁愿意轻易蹚浑水呢? 想多了,想多了! 走到汴京城下,林昭又想起了家人。舅舅还在江宁,但是沐思虹在汴京,孟若颖和顾月伦大概也已经到汴京了吧! 她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处境,会是什么反应呢?林昭当真有些担心。尤其是万一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大家子人该如何是好呢? 想到这里,林昭就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有信心,希望是有的,要努力坚持活下去才是。 怀着这样的心情,林昭坐在囚车里被拉进了城门! 可林昭万万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这样的大场面。 城门口的大街上几乎是万人空巷,但绝对不是夹道欢迎,而是无数人凶狠的眼神,以及咒骂与斥责。随即什么鸡蛋,菜叶子,乱七八糟的杂物便凌空而来。 林昭万万没想到,影视剧的情况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无数的杂物飞过来的时候,还有不绝于耳的叫骂声。 什么通敌叛国,可恶可耻。什么卑鄙下流,有负君恩之类的。文明的指责,下流的辱骂全都用了过来。 什么情况? 押送的士兵们见此情景都大为惊讶,同时也不免被殃及。街道边先是许多的学生士子,以及汴京市民,似乎很热血,很爱国,反应更是激烈。 他们不能忍受一个通敌叛国的重犯,竟然全都涌上街头指责叫骂。甚至大有冲上来拳打脚踢的意思。若非苏岸命令禁军将士护卫周全,怕是林昭的人身安全当真会受到威胁。 屈辱,屈辱! 不断有菜叶、鸡蛋、杂物落在囚车上,甚至直接砸在身上,但林昭浑然不觉,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根本就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被人冤枉,关在囚车里已经相当屈辱了,但那都可以忍受。但是眼下这种状态,让人如何忍受?简直是对人格,对尊严的一种践踏! 这绝对是林昭重生以来最为屈辱,最为灰暗的时刻! 这个时候该是什么反应?抓狂?抑或者是疯癫。抑或者是嚎啕大哭?林昭都没有! 他只是这么默默地忍着,承受着! 原以为心智已经磨练的相当坚硬了,但是这一刻,林昭觉得还差的很远,很远! 卧薪尝胆。此刻的林昭何尝不是!他不断告诉自己,需要冷静。今日只要撑过去,自己将会有一颗足够坚硬的心。 耻辱不要紧,重要的是知耻而后勇! 耻辱不可怕,需要记在心里,此仇不报非君子。 如此场面,如此屈辱遭遇,并没有让林昭失去理智。囚车上,他在看,他在想! 这桩案件,影响真的就这么大吗?汴京城里都人尽皆知,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吗? 按照正常情况,消息的扩散,不可能这么快,也不可能激发这么多人的愤怒。 何况今日才是自己初回汴京,怎地会有这么多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而且还准备如此充分,场面如此之大。这完全不像是自发的同仇敌忾的声讨,更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组织的。 林昭注意到,当先的不少都是太学的书生。这都是些少年郎,不谙世事,容易热血上头,而且没有什么经验,很容易就被一些所谓的忠君爱国糊弄,继而被煽动。 或许确实有学生不明真相仇恨自己,但毕竟是至少,必定是有人刻意鼓动之后,引发了如此行为的声讨。 如果只是热血书生也能理解,可是这些汴京市民都让人很费解了,他们也这般嫉恶如仇,忠君爱国? 或许有这个想法,但是行为应该不至于如此激烈。林昭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些人很好起到了带头和鼓动作用。继而因为场面的渲染作用,呼喊声就越来越大。场面也就越发的混乱了,对于林昭的斥责与辱骂也就更加严重了。 用脚趾头想想,便知道是有人蓄意安排的这样的局面。有意的煽动书生和百姓,加上现场的鼓动和渲染,目的就是针对林昭。 将其渲染成为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且通过口碑传播,明日整个汴京都会知晓。民间传言,向来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林昭的事情或许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明天,将会是满城人尽皆知。 而且知道的绝对不会是好事,林昭的罪名将会不断放大,然后三人成虎,后果如何不言而喻! 有些人等不及了,要做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 林昭坐在囚车里暗暗咬牙,只要能走出去,必定要揪出这个人来,将今日的屈辱十倍的报复。 林昭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不,应该是——此仇不报枉为人! PS:有读者可能会觉得虐主,但三问想说,逼迫到了绝境,反弹会更加强烈。 如此,与某些之前关系紧密的人才能彻底决裂,然后…… 林昭的目标才能顺理成章的发生变化! 第三一三章杀人不见血 到底是何人所为? 铁面宗主也很想知道答案! 站在街边的一处高楼上,看着楼下街道上混乱的情况,以及那不断遭受攻击的囚车里的人。铁面宗主拳头紧握,啪啪作响,浑身都在颤抖,眼神之中几欲喷火。 囚车之中那遭受屈辱攻击的便是公子吗?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公子,本来二十年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却不想竟然是这般情况? 公子本来该是天潢贵胄,大宋朝最尊贵的人,可是此刻却遭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屈辱。铁面宗主几乎忍不住,心中怒火滔天。 如果有人暗杀,他们可以出面营救保护。可是如此情况,他们不能做什么,也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公子遭受屈辱,然后心在滴血。 上苍竟是如此不公! 铁面宗主很清楚,一定是有人蓄意安排,如此局面不可能是自发的。 到底是什么人?目的卑鄙无耻,胆大包天?当真是可恶,居心叵测啊! “去,立即追查,动用一切力量,一定要给我找出来,今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捣鬼?”铁面宗主算是愤怒到了极点,敢对仁宗皇帝唯一的子嗣无礼,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找到此人,一定会百倍的报复! 同时,铁面宗主也有种深深的危机感! 如此情况,说明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这才只是开始。除此之外,是否还会对公子有其他不利呢? 还有就是公子的心态! 如此屈辱的情况下。他能支撑下来吗?这无疑是一个非常考验人心理素质的境况。 如果他撑不住,那么说不定会有危险! 如果他撑过去了,说明他有一个足够的坚毅的心,则大事可成! 不过不管怎么样,首先要保护公子的性命无忧! 铁面宗主沉声问道:“一切可都打点妥当了?” “宗主放心,半个月前就已经在做了,绝对稳妥!” “好,务必尽一切可能保护公子周全!”铁面宗主冷冷道:“如果有丝毫闪失。所有人都去地下向先帝谢罪吧!” “是!” “还有,告诉蒋雷霆,让他抓紧,时间已经不多了!” 以前面对千军万马都不眨一下眼睛,但是此刻,铁面宗主却十分紧张。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各方面的准备也不是那么充足。营救的步伐已经有些慢了,而且对方的速度完全比想象的要快。 情况当真有些危急! 另外一座楼上,王雱与吕惠卿也临窗而立,看着楼下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怎么样?元泽可还满意?”吕惠卿的笑容很冷,也狰狞。也很得意! 王雱笑道:“不错,不错,吉甫兄果然有一手啊!” “如此情况下,是个人都没脸再活下去!”吕惠卿依旧是一副扭曲的笑容。 王雱却摇头道:“可是有些人脸皮很厚,说不定依旧会厚颜无耻地活下去!” “这个好办啊。帮他一把就是了!”吕惠卿眼神一动,嘴角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阴冷。 “还有。明日就会满城皆知,不管是三法司,还有宰相学士,甚至是官家,做什么事情,也都得顾及民意不是?”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笑得很得意,也很奸诈! 今日如此大的场面,自然是出自于王雱和吕惠卿。 刺杀他们想过了,李复圭和西夏人联手的咸阳古渡刺杀已经失败了。越是靠近汴京,如此作为越是引人猜疑。 因此,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再有什么小动作,不仅没用,而且还会适得其反。但是不代表没有其他办法,比如制造舆论压力。 今日他们只是鼓动了一些学生,和一些市民,继而引发了围观效应。 目的十分明显,首先便是让林昭尝到屈辱的滋味。这一点上,王雱的欲望或许没那么强,但是吕惠卿却是乐此不疲,十分在意和享受。 弟弟死在了林昭手上,此仇不报非君子!怎么报仇,只是杀了他吗? 也许以前是这样认为的,但是现在,吕惠卿改变了主意! 让一个人死亡,太便宜了,应该让他感受到屈辱,痛苦,那才算是报仇,也能得到满足。时间长了,吕惠卿的心理已经慢慢有些扭曲了,甚至有些变态了。 但是身边的王雱却没有发现这一点,更不会想到,吕惠卿这种变态的思维,时间长了会发生转向,逐渐转向身边的一些人。 近墨者黑,有时候近墨者还很危险! 第二个目的就是制造舆论压力,林昭现在只是嫌疑犯,案件根本没有落实。只是引起了一些风吹草动而已,虽说目前优势尽数在自己这边,林昭处在一个很不利的位置。 但不排除一些特殊情况,为了以防万一,早作准备绝对没错。 他们想到一个很间接,却很实用的办法!有道是三人成虎,谣言说得多便会成真。 汴京的一些百姓,尤其是读书的书生,可都是热血爱国的。古代又讲究忠君爱国,这种叛国行为是很为人所不齿和声讨。 他们充分利用了这种心态和习惯,命人在城中各处的茶楼酒肆传播散播谣言。随后这些谣言又以几何倍的速度继续传播,知道的人会越来多。 既然你他们还特意煽动了许多人,在城门口搞了一出嫉恶如仇的好戏。 如此大的局面,明日必定会满城皆知。林昭的名声也就彻底臭了。到时候汴京百姓只要谈到林昭,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个卖主求荣。通敌叛国的卑鄙之徒。 这种形式下,官员们的不管心里怎么认为,多少也会受到影响。到时候无论是什么人主持审理此案,心态已经有些些许偏颇,还得顾及民意。即便是宰相,甚至皇帝,都会有所顾虑。尤其是那种无形之中的影响,效果更好! 用舆论去压迫人。杀人不见血,这把软刀子当真是好用! 当然了,王雱和吕惠卿的目的如何只是这么一点呢? 他们也是想要借此制造一个理由,一个畏罪自杀的理由…… 如此情况,最为惊恐的无疑是沐思虹。 她虽然一直盼望着夫郎尽快归来,却并不知道归期。 但是今日,她想不知道都难! 汴京城里的传言已经越来越疯狂。林昭已经被说的愈发的不堪。越来越多的人出来闹事,江南居已经无法再继续经营下去,暂时处于停业关门状态,他们只得另行寻了一处宅院居住。 今日,于玄上街打听消息,得知林昭今日回来。 沐思虹得知之后。哪里还忍得住,早早就赶去了城门口,等待夫郎归来。 她等到了,可是见面还不如不见! 远远看见夫郎被关在囚车之中,沐思虹几乎的泪水就夺眶而出。几乎失声痛哭。为何是如此模样?也不知林昭一路上受了多少委屈,心里宛如刀绞。心痛不已。 接下来的场面,更是如同梦魇一样,无数的人朝着夫郎扔东西,各种谩骂不绝于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沐思虹一遍一遍问自己,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几乎要崩溃了。她想要冲上去阻止那些扔东西的人,可是那么多人的她又能阻止谁呢?还会将她自己也陷进去。若非玉童及时拉住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出现。 沐思虹很孤独无助地站在路边,看着囚车里的夫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想要呼喊,让夫郎知道自己的存在。可是即便她喊破了喉咙,依旧淹没在了人声鼎沸的咒骂中。 看着囚车中一动不得的林昭,,沐思虹纠结到了极点,夫郎他还好吗?急怒攻心,忧心忡忡,无比悲伤的情况下,沐思虹哪里还支持的住,脚下一软,便晕倒了。 玉童急忙上前将其扶住,送回家中! 回去的时候,孟若颖和顾月伦已经到了。 悠悠醒转的沐思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倒在孟若颖怀里,三个女子相拥而泣! 柴若讷今日也在城门口,暂时还无法见到小妹,听闻林昭回汴京的消息,便赶到了城门口。 不想去看到了如此情况,场面当真有些惨烈。 柴若讷乃是柴氏皇族后裔,有那样冰雪聪明的妹妹,自己的智谋岂能差了?只是因为身份敏感,故而平日里表现的比较低调罢了! 今日这种场面,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发现一些端倪。不正常,这其中必然是有猫腻的,看来这案子着实有隐情啊! 熙宁元年,林昭破获辽使被杀案,帮他伯父柴啸解围。腊八节,为了相救妹妹柴敏言,不惜拳打亲王。 可以说林昭对他们柴家是有恩的! 最为重要的是,妹妹柴敏言对林昭很是中意。沐思虹已经找过他了,他有过犹豫是否该告诉妹妹。 现在看来,完全不管的话着实有些太不仗义了,有些事情不能袖手旁观。柴若讷很想为宫中的妹妹传讯,可想要办到却不那么容易! 不过关键时刻,还是有人愿意“乐于助人”的,柴若讷无计可施的时候,已经有人帮忙将消息传到了柴敏言耳中! 第三一四章幸灾乐祸 赵颢,宋英宗与皇后高滔滔次子,神宗赵顼的胞弟。 之前被封为岐王,如今改封为雍王。 汴京城里有他的雍王府,可赵颢却经常爱往宫里跑。 没办法,谁让太后高滔滔喜欢他呢!当初年满十六岁,依旧让他留在皇宫之中居住。 直到发生了林昭拳打赵颢的事件,御史章辟光上疏谈及此事。皇帝赵顼更是因此猜忌弟弟,高滔滔为了次子的安全,以及两个儿子之间的手足之情,忍痛让次子搬出皇宫,另建府邸。 不过溺爱已经成为习惯,最初的时候赵颢进宫的时间还比较少。可是时间长了,赵颢入宫请安的频率明显高了许多。 赵顼即便不甚满意,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否则惹得母后不快,还落下一个兄不友弟不恭的闲话,有损清誉,故而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今日雍王赵颢又进宫了,一路上笑吟吟的,很是开心。 原因无它,进宫之前他刚刚看了一处好戏。 林昭进城的场景他也看到了,在府中得知消息的时候还怎么当回事,可是去了以后,赵颢才知道场面有多“热烈”。 他与林昭之间的仇恨,结缘于三年前腊八节的那一拳。 堂堂天潢贵胄的亲王,太后次子的赵颢就这样被打了,可以说是从出生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被打。 赵颢如何能不恼怒,不生气!更让他丢面子的是此事的后续处理。 林昭没有得到严惩。这让赵颢大丢面子。尤其是一帮王孙贵公子的圈子里,此事更是成为笑柄。这也就罢了。因为此事他还被哥哥赶去了皇宫,地位也大不如前。 如此情况下,赵颢记恨林昭是必然的。 他们的仇恨没有随着时间变化而逐渐淡漠,或者逐渐化解,反而旧恨未了,又添新仇。 赵颢无意间见过柴敏言之后,便一见钟情。 可是柴敏言却对他不假辞色,甚至不曾正眼瞧过。原以为是美人清高。不想最后才知晓,美人是芳心另有所属。 如果是其他人,赵颢也就认了,可偏生这个人就是林昭。 赵颢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一厢情愿的他便认定了是林昭横刀夺爱,彼此之间的积怨更深了。 他想要报仇,可根本没有机会。虽说是天潢贵胄的亲王,地位很崇高。可实际上没有多少权力。 无情最是帝王家,自古以来,皇帝便忌惮兄弟宗亲,宋朝更是如此。自从太宗皇帝兄终弟及,夺了大房的皇位之后,大宋朝历任皇帝对于兄弟和皇室宗亲都多有防备。通常都不会担任具体职务。即便是加个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衔,也大多是荣誉性的称号。 尤其是去岁,余杭郡王赵宗咏的贩卖私盐,以及赵世琚谋反之后,皇帝赵顼有意打压皇室宗亲。故而宗室的权力进一步被压缩。根本不可能染指实权,给他们觊觎皇位的机会。 所以。赵颢的复仇之路遥遥无期。 故而最大的乐趣只能是幸灾乐祸,听闻林昭在西北有通敌叛国罪名之后,赵颢很高兴,心想着这下林昭应该是死定了。 今日这种场面更是精彩,对林昭而言是莫大的屈辱,对赵颢而言则是大快人心。 这厮幸灾乐祸一番,便去皇宫了。 不想进了母后高滔滔的宝慈宫,却见到皇帝大哥赵顼在这里。 赵颢脸上的表情慢慢有些不自然了,笑容也渐渐凝固了,他现在有点害怕见到大哥,被猜忌的日子不太好过。 “见过娘娘,见过皇兄!” “仲明来了啊!”高滔滔笑的很慈祥,平日里很难得有机会同时见到两个儿子。 “二哥来了,朕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赵顼轻轻一笑,对弟弟还是相当客气的。(宋朝称谓,兄弟之间不论长幼皆以哥相称) 赵顼是这么说的,可赵颢心里不免有些发憷。都说天子心思难测,虽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赵颢当真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真话,还是反话。 “皇兄平日政务繁忙,日理万机,不像臣弟这么悠闲!”赵颢虽说有些纨绔作风,却也不傻。他明确地告诉皇帝大哥,我平日里寄情玩乐,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 赵顼轻轻点头,对此还算满意,只要弟弟不威胁到他的皇位,彼此之间维持一个良好关系是应该的。手足和睦,兄友弟恭,如此方为一桩美谈! “对了,适才见二哥面带笑容,可是遇到什么高兴事?”赵顼随口问了一句。 太后高滔滔也笑道:“是啊,说出来让我们也乐呵乐呵,我们可没机会出宫与民同乐!” 赵颢迟疑道:“是,今日在西城门口见到一桩奇事,故而……怕是有些不太好,还是不说了吧!” 事情略微有些敏感,如果赵顼不在,赵颢绝对乐意讲给母亲听,可是眼下……难免有些犹豫。 “二哥但说无妨!”赵顼看似让赵颢随意,同时也有另外的含义,你到底有什么事情,非得背着我才能说? 帝王猜忌无处不在,高滔滔很是无奈,赵颢难免紧张,只得照实道:“据说是大理寺少卿林昭通敌叛国,今日被押送回汴京。许多书生和百姓听闻之后,很是不愤,在西门口予以指责和声讨,人比较多,场面比较热烈!” 果然,说完之后,赵顼的脸色便有些不自然了。 林昭回来了,已经遭到了声讨!一转念,他便明白了弟弟为何如此开心,这家伙必然是幸灾乐祸。赵颢与林昭之间的恩怨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高滔滔头也不抬,有意无意道:“林昭,很耳熟的名字啊!” “娘娘有所不知,这个林昭还厉害着呢!破奇案,出使辽国……而今又出使吐蕃……”一旁的宝安公主,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立即将林昭的光辉事迹讲了一遍。难得的是,她一个深宫里的公主,对一个臣子竟然了解的如此清楚。 高滔滔听完之后,沉吟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皇儿也很重用此人啊,怎地就通敌叛国了呢?” 一番疑问之后,又忍不住道:“皇儿啊,识人不明乃为君大忌,切记啊!” 身为太后,教导几句皇帝也是应该的,赵顼不敢不听,只得点头称是。 真正让他烦恼的事情,是此事该如何处置? 林昭到底有没有罪?如果有罪,那自然是好办。背叛自己的人,自然不会让他有好下场。关键是无罪该如何处置,这才是最让人为难的地方。 一边是当作心腹培养的林昭,一边是大将李复圭,以及离不开的左右手王安石,当真是难以抉择啊! 提及此事,赵顼已经无心再待下去了,便告辞回了垂拱殿。 高滔滔也不好多留赵颢,嘱咐了让其前往庆寿宫为太皇太后请安。 赵颢临走时间,不忘了催促高滔滔:“娘娘,上次说过的事情……” “好了,改日去找你大娘娘说说!”关于王妃的人选,高滔滔本来不赞成柴敏言的。可赵颢一再坚持,使得她不得不让步。不过在此之前,她决定先征求太皇太后曹氏的意见。 宋英宗虽然不是太皇太后曹氏的亲生子,但由于隔代亲的缘故,曹氏对于赵顼和赵颢兄弟还是比较喜爱的。 故而赵颢进宫之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向曹氏请安。 在庆寿宫门前,赵颢又遇到了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和柴敏言。 赵福康的病情已经基本大好了,苗太妃生恐女儿再有什么反复,特意让柴敏言在宫中多留一段时间。等赵福康完全痊愈再离开,柴敏言不好违拗,已经一两个月不曾回家了。当然了,也没有步出皇宫,对外面的一切消息都不知晓。 “见过姑姑!”赵颢依着礼节向赵福康见礼,以前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的柴敏言,今日却根本不多看一眼。 赵福康还以为他转了性子,不免有些奇怪,笑道:“仲明啊,不必多礼!” “姑姑气色不错啊,身子可大好了?”赵颢礼节性地慰问。 赵福康点头道:“多亏了敏言,如今已经完全大好了!” “恭喜姑姑!” “对了,看你满面春风,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赵福康笑了笑,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赵颢笑着点点头。 “什么好事?可是你母后为你物色到了王妃人选?”赵福康随口开了个玩笑,之前赵颢喜欢柴敏言,可柴敏言芳心另有所属,她难免为难,故而随口打听。要是能两全其美,自然是最好不过。 赵颢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也快了……倒是有另外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何事啊?”赵福康并未注意到侄子笑容里的狡黠。 “姑姑,还是不说的好,怕是有些人不喜欢听!”这一次,赵颢说话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一眼柴敏言。 柴敏言不由心中一动,赵福康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疑虑。 赵颢见状,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大理寺少卿林昭通敌叛国,勾结西夏,今日被押送回汴京,百姓愤而声讨……” “啊?”柴敏言听到之后,一声惊呼,当即花容失色! PS:昨日耽误了更新,今日五更奉上补偿! 第三一五章身陷囹圄 林昭出事下狱了?通敌叛国?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对柴敏言而言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这两个月的时间,她一直待在皇宫之中,对外界的情况并不了解。与此同时,她也一直默默思念着林昭。 最近一段时间,柴敏言还有些着急,按理说林昭差不多已经回来了。可是她根本没有出宫的机会,她还想着赶快找时间回家让大兄打探消息,或者直接去江南居拜会沐思虹,兴许也能见上他一面。 可是万万没想到,骤然得到消息,竟然是这样! 通敌叛国?! 柴敏言是不相信的,林昭平日里的表现足矣说明许多问题,那个为国为民敢于仗义执言的林昭会通敌叛国?林昭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几乎完美的印象。 再加上赵颢的表情和语气,柴敏言心中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 赵福康也很是震惊,她对林昭印象颇深。首先是林昭在金明池边救了她,再者便是柴敏言的心思! 之前赵福康为什么要为赵颢关于王妃的人选,原因正在于此。赵颢喜欢柴敏言,她是知道的,按理说她这个做姑姑的应该尽可能成全侄子,可她也很顾念柴敏言的感受和选择。 如今柴敏言与她感情颇深,已经不简单是个医女,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情同姐妹。故而即便是侄子对柴敏言格外有意,奈何人家柴敏言早有心有所属。她也不好逼迫分毫。 柴敏言聪慧美丽,林昭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倒是一对绝好的少年璧人。也许是因为内心深处还对梁怀吉深情不忘,在某种程度上将一些感情寄托在了这对少年人身上。 林昭本来也是她很看好的少年,怎么就突然通敌叛国,锒铛入狱了呢? 想到这里,赵福康脑海之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林昭的面孔来。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再次漫上心头,总觉得林昭的面容是那么的熟悉,还有种无以名状的亲切感。可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呢?为什么呢?赵福康觉得。答案已经接近了,只差了最好那么一丁点…… 那边赵颢已经得意洋洋地离开了,今日完全就是炫耀,总算是让他心里有了些许的满足感。 同时他也是想以此断了柴敏言的念想,林昭已经是这个下场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我堂堂亲王,比不上他一个阶下囚吗?赵颢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然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留下一个幸灾乐祸的背影。 可柴敏言是谁?不只是汴京第一美人,更是一位足智多谋,情深意重的好女子。 此刻,柴敏言这边有些凌乱了,这个消息对她的冲击着实很大。同时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担忧。 赵颢只是简短说了几句,饶是如此,就已经很吓人了。要是当真如此,林昭只怕是凶多吉少,让她如何能不担心呢? 当然了。当务之急是首先要确定事情真相。兴许赵颢是故意诬蔑,欺骗人的。或者大题小做,此时此刻,柴敏言只能这样侥幸地认为。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赵福康自然不好阻拦,当即就让柴敏言出宫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柴敏言的最后一丝侥幸完全被打碎了。 柴若讷本来还有一丝庆幸,本来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想要送消息给小妹,最终都没能成功,没想到小妹竟然已经听说了。可是看着小妹那担忧着急的表情,柴若讷突然又很是不忍。这一刻他当真有些不忍,不知道小妹得知此事到底是好是坏! “大兄,如此说来,林公子果然身陷囹圄?”柴敏言的心智比一般女子要强许多,此刻她能够完全冷静下来,出声询问事情的关键。 “是的,今日已经回到汴京了,进城的时候有些不愉快,场面有些惨烈。”既然柴敏言已经都知道了,柴若讷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相告。只是惨烈情景这些全都一语带过,今日要是小妹在场,是绝对忍受不住的。 对此,柴敏言已经知晓,心理承受能力还算不错。只是默默地听着,只是俏丽的容颜此刻冷若冰霜,眼神之中更是写满了担忧与不忍。 “事情的详细经过到底如何?还有,此案如今到底发展到了如何程度?”柴敏言现在更想要了解的是整个过程。一来是验证林昭的品质,不至于所托非人。二来,唯有了解清楚了事情,才能想办法营救。 柴若讷只得将自己所知的内容一一道来,同时忍不住轻叹,看样子妹子当真是情根深种了。对林昭的关怀与在意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忍不住还有些小嫉妒! 柴敏言听完之后问道:“也就是说,朝廷还要另行审判对吗?” “是啊,但目前的情况对林东阳很不利。”柴若讷道:“实话实话吧,前日的时候沐夫人便来找过你!” “找我?”柴敏言还略微有些惊讶。 柴若讷点头道:“不错,找你!一来是想让你帮忙出谋划策;不过嘛,更重要的目的,则是必要的时候,通过你向太皇太后求情。” 慌乱之间,柴敏言竟然忘记了这一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还有这样一个莫大的优势。 万不得已的时候,倒是当真可以去向太皇太后求情,但是现在似乎还没到那个地步。太皇太后身份何等尊贵,平日里也不怎么理会政事,贸然前去打扰,小题大做,牵一发而动全身,显然有些不合适。 不过必要的时候,倒是可以请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帮忙一二。毕竟自己与赵福康的感情更为深厚,而且林昭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赵福康多少会帮忙说话的,她的分量也不轻了。 这些都是后面不得已的做法。至少在目前,最为重要的还是如何成功洗脱罪名,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说皇宫里,柴敏言能说得上话,但是官场上,他们柴家当真有点爱莫能助了。至于案件本身的调查,搜集证据什么的,倒是最为直接。可她们更是无能为力。 沐思虹和孟若颖等人听闻柴敏言回家,也匆匆赶来求见,四个女子一台戏,人数也差不多齐了。 有孟若颖在,沐思虹总算是有主心骨了。在大事上,她当真不如经商多年的孟若颖。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沐思虹发现孟若颖似乎不是很担心的样子,此番夫郎一定会安然无恙吗?还是孟家已经安排妥当? 实际上,孟若颖的自信源自于一个人的一句话! 在应天府静心庵,临走时,静和居士嘱咐孟若颖,不必担心。自有贵人相助。初时,孟若颖也只是当是一句寻常安慰的话语,可是慢慢的却回味出些许异样来。 静和居士的出现,已经平日的表现着实有些奇怪。 更为重要的是,静和居士明里暗里对于林昭非同一般的关怀。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有必要如此紧张吗,如此关心?说实话。柴敏言当时还怀疑过静和居士的身份和用心。 尤其是身份,容貌与林昭有六七分相似之处。如果仔细看的过,林昭的那一双丹凤眼与静和居士当真几乎是一模一样。 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而且静和居士对她和孟若颖很好,有的有些过分了。许多的疑惑一直萦绕在孟若颖心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临走的时候,静和居士那么一句话,看似随意,却给了她莫大的信心。 已经哭泣过来,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此刻必须理智地想办法。 沐思虹本来是想让柴敏言直接去向太皇太后求情的,此刻仔细想想,才发现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到底该怎么办呢?一时间几位美女毫无头绪。 这个时候,柴敏言给出了一个意见,说道:“该怎么办,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所以现在作为合适的做法便是前去探监!” “探监?”几个女子也全都反应过来,林昭对事情的真相无疑是最清楚的,他自己自然也清楚如何自救,如何才能脱罪了。同时,几位美女心中的思念和牵挂已经到了顶点,要是当真能见上一面,多少也算是个满足和安慰。 故而这个提议刚一出口,立即得到了几位美女的响应与赞同。 如果是寻常的牢狱,寻常的犯人,探监并不是什么难事。有的是律法明确允许的,有的只要打点一下狱卒也能够轻松做到。 可是林昭非同一般,他可是朝廷钦犯,犯有大罪,案件更是得到了举朝关注,想要探视可不是那么容易。 何况是皇帝赵顼,直接下旨,将林昭关押在天牢之中,谁也不得与之接触。 此事,对赵顼而言也着实比较为难。林昭是他着意培养的心腹,可是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无疑给他留下了一个识人不明的污点。 更为棘手的是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置? 按理说,一个案件,首先要确定的是案件的真伪,林昭到底有没有勾结西夏人,有没有叛国? 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事情确实如此,这让赵顼很是恼怒,几乎是雷霆之怒。 可是此事之中未必没有其他的隐情,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如果确有其事,赵顼一点都不会为难,直接杀了就是了。不管才能如何,办事如何,只要忠诚方面出现问题,那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可怕的就是另有隐情,林昭是冤枉的,如此该如何处置呢? 如果林昭没错,那就证明事情是有人想要嫁祸陷害于他,李复圭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如此一来,支持李复圭的王安石必将会陷入其中,而信任王安石的自己也会被说三道四。 大宋朝的文臣们可都是很有气节的,在皇帝面前的态度可是以坚决著称的。文臣们在御前的礼节不是那么拘谨,争吵起来甚至连口水都喷溅到了皇帝脸上。 满朝文武反对变法的人非常之多,皇帝赵顼本该是一个居中调停的权威的,可他却直接偏向了王安石。大臣们反对变化,大多指责的是王安石,因为没有人敢于直接指责皇帝。可实际上,多少还是对他有些不满的。 要是给朝臣们一次这样的机会,自己的处境必然会十分不利。 王安石所承受的压力无疑会更大,变法的关键时刻,赵顼可不想变法派,尤其是肱骨之臣的王安石受到丝毫损伤。 赵顼不禁摇头,王安石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拗,有人称他为“拗相公”倒是名副其实。在李复圭这件事上,若非有他的参与,整件事情都好办许多。或者说,他不从一开始就这么坚定的支持李复圭,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地步! 林昭和王安石之间选择,必然是王安石分量更重。可林昭与李复圭之间,赵顼更想要保的可能是前者! 唉!如今的情势,当真是麻烦! 还有就是西北的情况,李复圭还在庆州,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之前为了顾念王安石的态度,没有立即将李复圭革职,现在再想要顺利让其交出兵权可就难了。 赵顼现在最为忧心的便是这个问题!韩绛说的没错,是该派人前往接管,可是到底派谁前往呢?又是何种方式呢? 沉思许久,赵顼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此人前往应该不错,想必事情会顺利妥善解决。 庆州的事情有眉目之后,当务之急便是对林昭的审判! 至于有罪无罪,以及最后的定罪量刑,这些倒不着急。当务之急是先搞明白状况,赵顼确实想要听一个真实答案。 之前还想着亲自御审,可是后来想想,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当然了,目前规格最高的便是三法司三堂会审。可林昭“获罪”之前是大理寺少卿,出于这个的缘故,大理寺自然是要回避在外的。 如此一来,便只能下御史台与刑部联合审问了! 皇帝赵顼随即做出安排,命御史台与刑部联合审问此案。至于林昭本人,则是先被关押在天牢之中…… 第三一六章台狱 天牢,是一个相对笼统的说法。 北宋时期,监狱系统比较庞杂,汴京城里就有很多的监狱。诸如台狱、大理寺狱、皇城司、殿前司狱、四排岸司狱等等。还有牢城,四面设有围墙,类似城堡,故而名之,并派驻军看守,以防罪犯脱逃。 台狱属于御史台管辖,因为汉代时御史台外柏树很多山有很多乌鸦,所以人称御史台为乌台,也戏指御史们都是乌鸦嘴。这一称号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正是在北宋,苏轼写诗被人挑出了毛病,结果因此入狱许久,险些丧命,史称“乌台诗案”。 皇城司的级别就高了,和皇家沾上关系,自然就非同一般。皇城司在北宋也是个特殊的机构,除了负责戍守皇城安全之外,同时还相当于是宋朝的谍报机构,负责为皇帝刺探各方面的情报。 大理寺狱不言而喻是属于大理寺的。殿前司狱则是属于军队,至于四排岸司狱则主要是关押和漕运犯罪有关的犯人。至于牢城,相对来说级别有点低,主要是关押刺配充军,或者流放的犯人。监狱众多,分工也很明确。 张春是台狱的一名小吏,或者说只是一名小帮工,负责打扫卫生,送饭的小事。御史台在大宋朝的地位不错,故而张春这等小吏的待遇也还不错,混口饭吃还是美滋滋的。 当然了,在台狱中做事,必须要讲究技巧,小心翼翼。会看眼色,否则根本干不长久。要知道。御史台是什么地方?是纠察弹劾百官风纪之地,进入台狱的大都是待罪的官员,即便是待罪之身,可还是官员。 这些大都是彬彬有礼的士大夫,对待起来多少就要客气一些,北宋厚待士大夫是出名的。 台狱的小吏,自然不能像寻常牢狱中那般趾高气扬,更不敢随便辱骂。甚至刁难殴打。 毕竟这些只是待罪的官员,最终是什么下场还不知道呢!御史台可不是有进无出的地方,有些官员在一番审理之后也无罪释放了。或者暂时外放,过几年可能会再次起复。 试想想,如果在狱中受到虐待,出狱之后还不得整死你?哪怕是一个级别很低的官员,想要对付一个小吏。都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官吏是个统称,但一字之差,待遇和权势便是天壤之别。 当然了,这也与御史台的传统和风纪有很大关系。以前御史台受委屈的官员可不少,出狱之中是各种怨声载道,让御史台的官员们很难做。 直到司马光和唐介担任御史中丞的时候。严加要求。台狱的状况才有所好转,故而台狱相对来说是汴京最文明的监狱。 所以在台狱中必须要懂得谦逊,不敢随便得罪什么人,有的官员得到照拂出狱后还会给些许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张春本就是个老实和善的人。不懂得曲意迎合,多年来没有什么额外好处。但是兢兢业业。待人和善,某一次与一位官员结下了善缘,得以保全了这份相对不错的差事。 每日晌午之后,张春便会笑吟吟地离开台狱,心满意足地回家去陪老婆孩子。但是今日,准确说是从半个多月前就开始了,张春晌午之后经常会留下来值夜。他自己的说法是,多赚点钱,等新年的时候给老婆孩子添置几套新衣裳。 这样的想法众人完全理解,张春又是个老实人,故而谁也没有在意。其他小吏还忍不住嘲讽,指望值夜能挣几个钱?故而大方地“换班”给张春。 张春浑然不觉,此刻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笑,他都不会在意的。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只要熬过了这几日,辞掉这份活计,便可以得到十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竟然会砸到自己,当真是幸运啊! 哼,挣自己的钱,让你们去嘲讽吧! 张春不知道,和他一样的幸运儿,汴京城里还有数十人。 不过他们有个共同的职业,那就是牢狱中的小吏,或者只是普通的差役。囊括了台狱、大理寺狱、皇城司、殿前司狱、四排岸司狱,甚至是刑部大牢,开封府的牢狱等等,几乎是汴京所有的监狱。 他们都得到了神秘人许诺了一大笔钱,只是让他们做一件不一定发生的事情。 那便是等待一个人,可能出现,也可能不出现的人。只要遇到了,在牢狱之中给此人照拂,尽可能保证其安全,便会得到一笔格外封侯的报酬。 如此简单的事情,又不会伤天害理,又是天知地知,还能得到丰厚的报酬,除非是傻子才会拒绝,何乐而不为呢?这一点也不奇怪,获罪进入御史台的官员常常会请托狱吏关照,只是绝少有人会找到自己,这一次当真是意外的惊喜。 张春很幸运,当许多人惆怅等待的时候,要等的人出现了。按照约定,如此他可以多拿两倍的酬金。 张春要等待的正是林昭! 进城的时候,林昭遭遇了人生最晦暗的,最屈辱的时刻。 他撑过来了,他很清楚,这是有人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他置于死地。越是如此,就越是需要坚挺,让他们失望,然后报复。 没有任何时候的报复心比此刻更为强烈,既然有人非要如此生死相逼,自己又何必客气呢? 同时,林昭想到了家人,想到了等待自己的美人,以及江宁的一家老小,那么都等待着自己,自己无形中已经成为这个家庭的主心骨。 更为重要的,自己是被冤枉的,难道就要这样蒙受不白之冤?这口恶气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正是因此,林昭强自忍受着。 即便是满身都是乱七八糟的蔬菜叶子,杂物等东西,即便是为千夫所指,满城声讨的过街老鼠,他也生生忍住了。 如此情景,当真是对一个人的承受能力的巨大考验。前世今生,似乎都很风光,从未想过的遭遇如此屈辱情景。 也罢,今日之辱都能承受,还有什么不能承受呢? 这一刻,林昭终于明白了,孟子所言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从城门口走过,林昭的心智已经相当的强大。某称程度上,性情等相关的许多东西也都跟着发生了转变,对他以后的人生之路必将产生重大影响。 进城之后,他便被送到了御史台下属的台狱。 这也不奇怪,他之前毕竟有一个大理寺少卿的职位,哪怕根本没机会用上,大理寺肯定也是要避嫌的。 估计大理寺的官员都恨死了林昭,无缘无故被这位压根没见过面的同僚连累的,直接就是无妄之灾。再加上林昭一案牵连甚大,没有任何人敢于出头为林昭讲话。 三法司余下的两家便是刑部和御史台,相比之下,刑部主要是处理全国的刑事案件。而御史台的主要职责是纠察百官,林昭既然背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又好歹是一位官员,被关押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冬日阴冷的天气,乌鸦的叫声让气氛更为阴森。 林昭不由连声冷笑,自我安慰到,兴许这还是一件大好事呢!明朝的官员们都是以进锦衣卫的昭狱为荣,可都是莫大的荣誉和政治资本,从其中走出来的大都是青史留名的名臣。 那么在大宋朝呢?经此一次,乌台冤狱会不会让自己也出名了?会不会因此获得政治资本呢? 当然了,在此之前,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锦衣卫的昭狱中可是有各种折磨人的手段,那宋朝的御史台呢?相比之下,北宋的风气该比明朝更为文明一点,御史台乃是朝廷光明正大的衙门,不像是锦衣卫那种特务机构。 何况司马光和唐介一手掌管过御史台,应该不至于如此黑暗吧?一想到这里,林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唐介唐相公之死与自己似乎有些关联,那么御史台这些人会不会公报私仇呢?不经意间,睁开眼睛,从凌乱的头发间向外看去,御史台的一帮人目光很不友善啊!如此情况,似乎对自己很不利啊! 转念一想,又轻轻摇头! 今日的屈辱都已经撑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汴京城里,天子脚下,难不成他们还能杀人灭口不成? 想到这里,林昭也就怡然不惧,直接进了台狱,等待着自己命运的抉择,想想时间已经不远了。 林昭不知道,按照原本的历史,多年以后,苏轼也是关押在此。从而留下历史有名的乌台诗案,而此刻他先一步踏进了这里,另一个更为著名的乌台案注定要先一步发生。 林昭没有注意到,御史台许多的官吏中,有一个人的目光不同寻常。 那便是张春,他此刻正看着这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心想着要等着那个人便是他吗?今晚要好好保护的就是他?看着林昭一副不堪入目的尊荣,张春觉得压力有点大。不过想到那丰厚的报酬,张春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第三一七章“畏罪自杀” 阴冷潮湿是古代监狱的共同特征,台狱也不例外,不过相对来说还算不错。 毕竟是主要关押官员的地方,故而相对还算整洁。某些官员在这,要是买通了狱中小吏,还会有一些其他待遇。 比如多上一床被褥,多点像样的食物都是可以的。 但是林昭,不过分苛待他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唐相公的旧恨还在,御史台的人对他就不可能客气。皇帝一句禁止外人相见,也算是彻底断了探视的可能,即便是有人想要为他打点也不容易。 至于张春,虽然有人让他帮忙照拂。可他毕竟权力太小,可以在饭食和其他问题上出力,可是其他方面,明目张胆帮忙还是不行的。而且找他的人说了,最为重要的是保护好犯人的安全。 安全会有问题吗? 张春不免有些疑惑,御史台的大牢里还会担心安全问题吗?难不成是担心他畏罪自杀?林昭的模样和今日在城门口的遭遇他已经听说了,换做是一般心气高,心理素质差的人可能当真承受不住,自杀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张春想着,必须要多留个心眼,好不容易的一笔报酬,可不能就这么打水漂了。可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当他正在准备饭食的时候,有人找到他了。 “张春啊,今日又值夜?”来找他的是台狱的一个管事,姓柯!相当于是后世的牢头。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 “是啊,是我值夜!” 柯管事笑道:“我看你近来值夜的次数比较多啊?” 张春讪笑道:“是啊。快过年了,给家里老婆孩子做身新衣裳,得攒点钱!” “攒钱?”柯管事笑了笑,说道:“只是眼下道新年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了,你挣这点地薪俸,猴年马月才能给买上一尺布啊?” “是啊,小的没什么本事,所以……”张春嘴上很是谦卑。但是心底里确实另外的想法。那可是有一大笔钱在向自己招手呢,只要过了今日,以后可就富裕了。 “想不想挣钱啊?”张春正在迟疑的时候,柯管事说了这么一句话,立即勾起了他的注意和好奇。 张春略微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已经有一笔钱了,其他的小钱无所谓。 柯管事只道是突然的好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嘲讽似的笑道:“看你,惊喜过头了是不?” “啊!没有没有,有什么事情你吩咐就是了!”张春赶忙露出本来面目,表达了对钱财的渴望。 “好!”柯管事笑了笑:“是这样的,今日新来的那位你可看到了!” “新来了?”张春心中顿时一动,因为今晚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林昭身上。故而很是关心。 柯管事道:“就是披头散发的那个!” “哦?有什么事情?” “这个,是他家里人送来的食物,你给那人送去,这是赏钱!”柯管事递过来一个食盒,同时将一吊钱塞进了张春手中。 送食物?这在台狱中不奇怪。官员获罪,家里人还是会千方百计送食物来的。当然了。这少不得要打点狱卒小吏,他们从中收取些许好处。 张春还有另外的惊疑,难道是这位官员的家人不放心,找了自己还找了柯管事?这家人办事未免太稳妥了,心中还有些许的不乐意。 不过举手之劳的小事,张春想了想便答应了。反正是为同一个主顾做事情,为了同一个人,多一吊钱也好! 随即便将食盒收下了,入夜之后,便会提进去送给那位新来的犯人。 见张春答应,柯管事轻轻一笑,笑容背后多了许多的得意与狡黠。 入夜的时候,该给犯人们上晚饭了。 张春自然记得这个食盒,有人特意交代了,自然得办好办妥。于是乎提着食盒往大牢里走去,心里依旧在念叨着这件事。 想着想着,张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是为人虽然老实,但不代表他傻,实际上还是很精明的。有些事情最初不在意,可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张春此刻有些怀疑这个食盒! 如果是主顾同时找到了自己和柯管事,何以不通个气呢?当然了,或许人家是想要双管齐下,有备无患。可是相互知道,做事不是更为方便吗? 或许柯管事知道自己的存在吧,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不给自己钱。即便是给钱,也不应该是一吊钱。自己都许诺了那么丰厚的报酬,职位更高的柯管事呢?能少吗?给自己一吊钱算什么?有些不符合常理。 看样子,柯管事像是毫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这样似乎是个很合理的解释。可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自己送食盒呢?非要让自己送?难道他不怕其中出现什么闪失,主顾怪罪吗? 即便自己是负责送饭的,可他是整个台狱的柯管事,出入更为方便,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些许端倪汇集到一起,张春不免有些疑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浮想联翩的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 主顾特意交代了,要保护好这位犯人的安全,最初的时候他还有些疑惑,可是这会,他不免想的很多。 这个来路不明的食盒安全吗?身为公门中的小吏,如何不知道监狱中的肮脏事,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 如果出事了,那一大笔报酬可就消失了,万一要是有什么罪责。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还会成为替罪羔羊。这些年。有些事情,张春见得多了,以前他不言不语,看似浑不在意,却不代表他不懂。 思来想去,张春都觉得这个食盒很危险,谨慎起见,还是小心处理比较好。 一个食盒没有送。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是为了这位犯人的安全,主顾还不好轻易怪罪。张春是打定了主意,不经自己手出来的食物,绝对不送给这我犯人食用。 至于这个食盒,要不做个试验吧! 台狱中关押着一个已经判处死罪的犯人,咬舌自尽未死成了个哑巴。正好在林昭对面,临死前送给他点好吃的,也算是安慰吧! 已经判处死罪的人,对于食物自然是没有什么挑剔的,只要被弄成煞有介事的断头酒,哑巴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 至于林昭那边。张春又准备了些许其他的饭食,虽然不是很精致可口,却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而那名死罪犯人,张春也一直注意着,果然没过多久。哑巴死刑犯人竟然昏睡过去了。 好好的怎么会昏睡呢?张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些紧张了。 果然。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食盒果然有问题。 此刻张春来不及深究这些事情了,看来主顾特意强调的保护安全并非虚言,真的很不安全。 果然出事了,至于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不是他一个小吏所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可以断定的一点是,柯管事是在坑他,肯定是被敌对一方的人收买了,想要通过自己之手达到目的而已。 想到这里,张春不由有些后怕,得亏刚才多了个心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替罪羔羊是当定了,想到这里,他已经是一身冷汗了。 同时他也想到,这食物是让人昏迷的,昏迷之后做什么呢?难不成还有后续的举动? 收人钱财,为人办事,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已经没有回头之路。 张春这会当真是有些着急了,说不定一会柯管事就会回来,自己该如何解释呢?或者有什么非常举动,自己又如何阻止呢?毕竟人家的职位高,权力大,自己不过是一个寻常小吏罢了。 此时,他目光落在了林昭和那位昏睡的死囚身上,片刻的六神无主之后,突然眼前一亮。 办法不是没有! 林昭此刻披头散发,情况相当的邋遢,甚至由此惨烈。可那位死囚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是因为绝望,同样是蓬头垢面,头发一团糟,乍一看形象还有些相似。如果将他们调换过来,会怎么样呢? 或许是某些人有特别打算的缘故,关押林昭的地方格外偏僻,此刻根本没有其他人。张春想到这里,直接走到了栅栏边,沉声道:“这位朋友,给你换个牢房可好?” 牢房里的人正是林昭,此刻正靠在墙壁的枯草上闭目养神。一来是休息,同时也是思索接下来的事情,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自救。 正在此时,张春的呼喊将他打断。 “怎么了?”林昭狐疑地看着张春,一个狱卒有什么事情呢? 张春道:“你和对面那位互换一下牢房可好?” “换牢房?为何?”林昭眼神中的狐疑之色更为浓重了,不免有些疑惑。 张春担心时间紧张,也不废话,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对方那人食用的食物本来是给你的,他吃完之后就昏睡过去了……” “什么?”林昭顿时一惊,适才他一直在闭目养神,倒是没有对一道对面那位室友的状况。此时骤然听到这样的说法,顿时有些紧张,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碗里。 “你放心好了,你是食物我已经换过了,没事!” 林昭疑惑地看着周围狱卒,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帮我?” “这会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有人让我照拂你,保证你的安全!”张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林昭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轻轻点头,深表赞同。当然了,一瞬间他也疑惑过这个狱卒的动机,会不会有其他什么阴谋或者目的?可短暂的思考之后便排除了这个想法,如果对方要对自己不利,完全不必要采取如此麻烦的方式。 说不定当真是有人请托了他来照拂自己的,虽然一时间想不到会是谁,但总之肯定是自己亲近之人。 张春作为监狱内部的小吏,因为要时常打扫牢房的缘故,还是有牢门钥匙的。监狱中的犯人都带着脚镣,门口又有重兵把守,根本是逃不出去的,故而并不担心有人会逃狱。此刻的林昭更不可能逃狱,否则会正中别人下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故而换个牢房还是很容易了,调换牢房之后,张春依旧将两人弄的披头散发。甚至还将林昭身上残存的一些菜叶摘下来,给哑巴犯人抹了上去。还别说,若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来谁是谁。 林昭今日来的时候,一直是披头散发遮住面孔的,知道他长相的还真没几个,说不定能糊弄过去的。 张春交待一番之后便离开了,不过心里确实格外的忐忑不安,该做的都做了,后面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而林昭则是睡意全无,躺在牢狱地上的枯草上,佯作入睡,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透过缝隙看向对面。 难不成在这御史台的大牢之中,还会有人想要杀人灭口?他们未免也太疯狂,太过胆大包天了吧?是什么人呢?有这个能力,还有这个心思,林昭脑海之中不断思索着,今晚当真想要验证一下。 没过多久,脚步声响起,进来两个粗壮的汉子,鬼鬼祟祟的。张春若是在的话,一定会认出来其中一个是柯管事。 两人来到林昭原来所在的牢房前,瞧了一眼,说道:“果然昏睡过去了。” “那是自然,我亲自准备的药!” 果然有人要谋害自己,林昭不由有些后怕!若非这名狱卒提醒,只怕今日就会…… “人没错吧?”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别忘了,是我亲自安排的牢房!”或许是太过自信,他们也没有检查一下。 “那好,解下腰带挂起来!” 林昭不动声色地瞧见,已经大概明白是要做什么!果然,他们将昏睡的那人抬起来,挂在了悬挂的腰带之上! “注意挂好了,要看起来像那回事才行!” “不打紧,这样几乎没什么破绽!” “好,就这样,他是上吊畏罪自杀,记好了!” 随即两人便离开了,也没有多一眼对面已经沉沉睡去的“哑巴死囚”! 第三一八章顺藤摸瓜 “死人了,有人上吊了!” 清晨,当狱卒睡眼惺忪地走进台狱,瞧见监狱的房梁上悬挂着一个人,顿时一声惊呼。随即整个台狱都为之一震,引起一片慌乱。 柯管事“闻讯而来”,也是一脸的惊慌,看了两眼便轻轻摇头,说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悬梁自尽又不是第一次了,畏罪自杀呗!” 一句话,便给事情定性了,随即上前探查一番,沉声道:“是昨日那位刚刚关进来的犯人,好像叫林昭!” “是了是了,听说他通敌叛国,勾结西夏人,是从庆州押送回来的,想必到了汴京,面临御史台审判,重压之下,畏罪自杀了!”旁边的随从立即出声附和,而且对于“死者”的身份和来历了解的很清楚。 又有人道:“听说昨日回来的时候,他为千夫所指,过街老鼠般满城喊打,估计也是羞愧难当。也不想想,那种屈辱谁都有想死的心!” “听说以前官家和相公们很重用他,他却这般忘恩负义,估计也是深感有负皇恩,无颜见人,悬梁自尽吧!” 监狱里有犯人自杀本就是寻常事,故而台狱众人表现的很淡定,若非是刚进来的知名犯人林昭,可能不会泛起一丁点的浪花。不过但凡是死人了,终究难免还有几句唏嘘声,但是柯管事和他的几个属下一番话,瞬间让围观之人的同情和怜悯消失了。 如此罪大恶极之人,死了活该!汴京百姓嫉恶如仇。西夏在大宋百姓心目中的形象着实不怎么样,故而都十分愤恨。 不止如此。柯管事几句话之间,已经确定下来这件事的性质。让人先入为主,一个通敌叛国的犯人畏罪自杀的事实便无形中被众人认可了。 柯管事吩咐道:“快些去向御史台的大人们禀报,就说林昭上吊畏罪自杀了!” 规矩便是这样,只需要禀报一声,自然有人来处理。许诺的报仇这么轻而易举便得到了,当真是……柯管事心中想着美事,嘴角泛起满足的笑容。 “谁自上吊了?谁畏罪自杀了?有没有罪是你说了算吗?”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对面的牢房之中传出来。 “林昭自杀了呗!”柯管事略微有些怒意。不是明知故问嘛!可是刚刚开口便突然愣住了,似乎哪里不对啊!这里只关押了两个人,一个是林昭,另外一个是哑巴,哑巴会说话吗? 那么……柯管事嘴角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了,变得比哭还难看! 同时后背汗毛直立,难以置信的地看着牢狱之中。傲然挺立的林昭,颤声问道:“你……你是何人?”这厮差点直接问出来你到底是人是鬼? “阁下是心里有鬼,还是衣服太过单薄,很冷啊?怎么在发抖呢?”林昭冷冷瞧了一眼柯管事,目光相当的摄人心魄,这才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林昭是也!” “你是林昭,那……他……怎么回事?” 柯管事支支吾吾,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明明是自己亲自安排的牢房。他怎么会到对面去?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不会啊? 林昭与已经死去的囚犯装扮上大同小异,头披头散发。单单是从面孔上是无法区分的。除非真正去掰开嘴巴,看看舌头是否完好无损。可是昨天晚上匆匆忙忙,或许是因为着急,或许是因为心虚,着急办事也没有检查一下,出现些许疏忽也很正常。 至于真正的林昭,则被他们当成了是个哑巴。睡着的哑巴被他们忽略了,即便哑巴死囚看到了又能如何?根本说不出去啊! 正是因此这些疏忽大意,甚至理所当然的缘故,出现了疏漏。一瞬间,柯管事还有些好完全搞明白。 兀自想着,牢房换了,还有那些食物,如果他吃了的话,现在应该还在昏睡才是,何以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失败了,昨晚的行动全都失败了。到了此刻,柯管事才完全反应过来,后悔继而后怕,各种心情涌上心头。 这下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这可如何是好?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林昭昨晚应该是目睹了自己杀人的行为。这事要是捅出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替罪羔羊,柯管事在一瞬间想到了这个词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震惊之后便是无尽的怀疑! 柯管事想了想,首先要怀疑的对象自然是张春了,难不成是他捣鬼?可是他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不像是会捣鬼的那种人才是啊?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柯管事满腹疑惑与担忧,想要寻找张春的时候,才发现张春早已不见了踪影,于是自然就顺理成章的认定了! 竟然是他,哎呦! 柯管事悔不当初,当时一念之差,怕万一出事了,也好有个替罪羔羊,故而找了张春。可是万万没想到……唉,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早知如此就自己亲自来了,即便是他肠子都悔青了,可是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不止如此,闹出这个烂摊子该如何收拾,当真有些麻烦! 在林昭冰冷的眼神注视下,柯管事强自镇定,说道:“啊,原来畏罪自杀的是死囚,那不打紧,还是照例去禀报御史台的达人们!”随即便匆匆出去寻张春了,先出口恶气,然后再去找背后的主人禀报,寻求对策。 一个已经判处死刑的犯人自杀了,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通报一声,可能就会这么不了了之。 林昭看着一场闹剧如此收场,忍不住连声冷笑! 他没想到。即便天子脚下,汴京城里。还是有人想要杀自己灭口。这些人当真是胆大包天,可恶至极。 好在有惊无险,多亏了那位送饭的小吏,救了自己一命,却连人家的姓名都不知道,林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了,他更为好奇地是,此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或者是谁为自己打点一二的?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家人里。可是皇帝已经明确表示禁止探视了,一般平民老百姓如何能买动台狱小吏? 那会是什么人?此人必定有些权势,有些能耐,是友非敌。林昭隐约有种感觉,此人和咸阳古渡的帮手可能是同一帮人,他原来以为是青涧城种家,可是从目前的情况下。种家在西北或许还有些作为和影响,可手能伸到汴京来吗? 仿佛有一支神秘的力量在帮助自己,林昭很感激,很庆幸,同时也在疑惑。 到底是什么人呢? 此刻即便是想破头皮也不会有结果,何况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林昭开始坐下来。慢慢思考,今日的事情是否可以利用,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张春自然是铁面宗主派人去买通的,起因则是蒋雷霆的提议。 渭水渡口刺杀有惊无险之后。蒋雷霆就觉得随行保护是相对被动的防御,仓促之间。很难充分准备和应对,稍有不慎,便可能酿成极其惨重的后果。 何况进入洛阳和汴京之后,他们便不方便再直接近距离出现,保护力度会有所下降。林昭的安全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两下里很是矛盾。思来想去,与其如此,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改为主动防御。 所以他们就开始打点林昭的东归之路,路途中的渡口、驿站等地,就是想要保证一路上全都有人接应,暗中保护。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汴京了,对于韩绛等人而言,如此便算是安全了。但是铁面宗主和蒋雷霆并不这么认为,只要林昭没有安然出狱,始终处在危险之下。从庆州回来,千里路途已经走过了,绝对不能在这最后关头问题。任何时候都不掉与轻心,这才是最大的原则。 回到汴京之后,最重要的所在便是监狱了。 监狱里会有潜在的危险,同时他们也是想要林昭在监狱里能过的舒服一点。因为不知道林昭将会被关押在何处,于是乎就花大价钱,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监狱他们都买通了至少一个人,就是为了万无一失。 当然了,这些狱卒是不会想到那么多,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人存在,故而不至担心泄密。 当然了,他们很低调,买通的人都是相对老实,不会太过引人注目的人。一来是为了保密,同时监狱里的老油条未必靠得住。 监狱虽然众多,却也是有侧重点的。三法司和皇城司是最有可能的,台狱的可能性无意是最大的,因此铁面宗主派人在张春身上投资最多。 自从昨晚,得知林昭被关进了台狱之后,他们就焦急地等待在张春家附近。想要及时保证公子的安危,并且获得相应的消息,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通过张春内外传递消息。进城时那般惨烈的状况,着实让他们很担心。 难熬的一夜总算过去了,天亮之后等了没多久,张春就匆匆回来了。 本来以为是一桩相对简单的差事,没想到最后悔那样复杂,甚至到了杀人灭口的地步。张春着实是吓了一跳,也终于明白,主顾为什么再三交代,需要他维护“犯人”安全。 自从昨夜离开牢房之后,张春便忐忑不已,焦急地等待着天明,他也不知道互换牢房的做法能否瞒天过海,只能默默祷告。 清晨,听闻林昭上吊自杀的消息时,他也是一惊。也曾跟着人群聚集在大牢门口,不过很快确定是一场乌龙。 总算是有惊无险啊! 张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笔报酬算是拿到了。当然了,同时也感觉到了危险,如此可是得罪了柯管事。待他回过神来,少不得要找自己的麻烦。故而此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心想着。回家之后先让老婆孩子躲躲,等拿到钱之后便不做这苦差事了。回老家去买上几亩地,惬意舒坦地过小日子多幸福。 只是不知道主顾能否很快付钱?张春正想着呢,便有人突然拦住他,定睛一看,正是半月前来找自己的主顾,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怎么样?交代你的事情可否办妥了?那位公子可还安好?”高瘦男子开门见山,直接开口询问。 张春叹道:“还好。还好,昨晚是有惊无险!” “怎么回事?” 张春明显察觉到主顾有些紧张,急忙将昨晚的事情道来。当然了,同时也强调了一下自己细心的莫大功劳。 主顾听到“安然无恙”几个字时才算彻底放心!随即便摸出准备好的钱物交给张春,并且额外给了一个小金饼,算是给他的奖赏! 张春惊喜不已,欢天喜地地捧着意外之财走了! 走。立即走!既然拿到了不菲的报酬,那就立即离开汴京。 高高瘦瘦的主顾立即闪身进入附近的一所房屋之中,将事情禀报给等候已久的铁面宗主。 “哼,有人竟然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当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铁面宗主冷哼一声。愤怒的同时又有些后怕。还好早有安排,有惊无险,否则可就坏事了。 “宗主,报酬已经给那个小吏了,为了稳妥起见。否则……”高瘦男子做出了举刀杀人的手势。 “不,这个小吏很老实。也很机灵,若非有他……他也算是公子的救命恩人,岂能恩将仇报?”铁面宗主摇头道:“不过你们派人盯着,暗中护送他立即离开汴京!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动,或者是其他紧急情况,必要时候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虽有仁慈之心,可如果是妨碍到公子安全,即便是伤天害理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是!” 铁面宗主又沉声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人要谋害公子吗?” “说了,不过他身份低微,所知也只能是表面事情。他只知道,那份有问题的食物是台狱中一个姓柯的管事给他的。” “哦?既然如此,顺藤摸瓜就是了。”铁面宗主冷了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死活。敢打公子的主意,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如此举动,确实是触怒了铁面宗主。他本来想要低调从事,至少目前息事宁人的,可总有人欺人太甚,如今也是迫不得已。 铁面宗主想了想,又问道:“对了,公子的状况如何?我是说精神状况,有没有惊惧或是沮丧?” “没有,公子很沉稳,有些冷峻,今日便是他喝破的上吊伪装自杀一事!” “哦!”铁面宗主很欣慰地点点头,如此当真是最好不过。说明公子算是撑过来了,至少他的承受能力让人满意,将来的希望又大了许多。 高瘦男子担忧道:“宗主,让张春走了,那么台狱之中公子的安全?” “不必担心,毕竟是汴京城,天下脚下,明目张胆也是要有度的!”铁面宗主道:“今日想办法将此事散播出去,最好是满朝大臣皆知。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敢再轻易伤害公子,同时也可以增加舆论上的支持!” “是!”话是这么说,可铁面宗主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应对太慢了。而对方则是频频出手,防不胜防。 既然如此,就索性来个的,给他们敲响一个警钟! 谋害林昭,除了吕惠卿和王雱,还会有其他人吗? 从城门口那场戏开始,他们就在布局了,除了搞臭林昭的名声,制造舆论压力之外。更为直接的目的便是制造一种假象,林昭承受不住如此屈辱和重压,在牢狱之中畏罪自杀。 毕竟林昭一路上都好好的,没有过自杀的举动。到汴京之后突然就“自杀”了,会很奇怪,必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这一点,他们轻松做到了,有了一个可说得过去的理由。 可林昭自己会自杀吗? 吕惠卿和王雱都轻轻摇头,所有的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安排。好在一切都按照预想的在发展,林昭关在了台狱之中。 如此一来,御史台发挥的作用就大了。而吕家老三吕和卿正好是一名侍御史,想办法在台狱之中做点小手脚还是很轻松的。 于是乎,一个相对完整的杀人灭口之计诞生了! 柯管事是一名执行者,可是他却动了小心思,为了防止自己牵连其中,去找了张春这只替罪羔羊。 结果阴差阳错,使得计划落空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吕和卿别提有多恼怒了。每次想要直接取林昭性命,可总是会有意外状况发生。 次数多了,吕和卿便有些受不了,甚至真的在想,林昭是不是有上天保佑? 心中的怒意积攒多了,柯管事自然就会成为发泄的对象。 按理说,柯管事聪明一点,现在还躲的远远的才是。可是他又担心,林昭目睹的整个过程,在公堂上将这件事说出去,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担心之下,他就要寻求帮助,于是乎就本着吕和卿这里来了。即便是劈头盖脸一顿打骂都认了,只要能自保就足够了。 柯管事一路而来,并不知道身后有人顺藤摸瓜,尾随在后! 第三一九章天生异象 “吕和卿?” 铁面宗主听到禀报之后颇为好奇,沉声询问。 “是的,那个姓柯的管事慌慌张张,正是为了见吕和卿,是一名侍御史,也是司农少卿吕惠卿的弟弟。” “谋害公子的是他?”铁面宗主的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有些阴冷,怒意逐渐浓重。 “应该是的,属下已经调查过了,吕和卿的哥哥吕升卿之死,与公子多少有些关联。” “复仇?”铁面宗主又是一声冷笑。 “应该是咎由自取吧!杭州大水灾之后,他们囤积粮食,结果败在了公子手里,吕升卿也因此而丧命。” 而今,林昭的履历铁面宗主是烂熟于心,故而这些事情只要一提,他都是知晓的。公子没错,吕升卿必然就该死。 “还有什么吗?”铁面宗主沉声询问,顺藤摸到了瓜,然后就该是报复了,但是这个报复必须要有的放矢。 “最近一段时间,吕惠卿与王安石之子王雱过从甚密,王安石与李复圭之间又是好友,此番更是力挺李复圭……” 这名属下没有说下去,但是铁面宗主已经明白了。事情到了这里有些复杂,却也是顺理成章。 怪不得有这么大的能量,原来是这二位出马,他们之间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利益联合,目的再清楚不过了。 王雱参与了,那么王安石呢?铁面宗主很在乎这个问题,忍不住轻声道:“王介甫啊。当年先主也曾对你多有重用,难道你要忘恩负义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报复的计划又该如何呢?王安石的儿子自然是不能轻动,吕惠卿眼下也是身处要位,不好有太大举动。 铁面宗主可不希望,因为报复泄露了自己的行藏和实力,继而影响到公子的安全和未来大计,至少在眼下,是必须要小心的。当然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却也不等一味的忍让,必须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既然王雱和吕惠卿不能轻动,那么就只能委屈吕和卿了!始作俑者,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柯管事来找吕和卿,结果可想而知,直接被骂的狗血淋头。 功亏一篑。吕和卿自然恼怒异常,一番破口大骂之后也是无可奈何,善后的事情他还是得多想办法。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想要完全消除影响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尽可能地处理的漂亮,不给人看出破绽。不连累到自己已经算不错了。 同时,还要及时将消息通报给大兄和王雱。虽然是不好的消息,照例还是得让他们知道,还有所准备下一步的计划,同时防备一些其他问题。 正是因此。吕和卿匆匆忙忙便离开了御史台,准备返回家中。 可是很不巧。临走的时候天气突然变的很阴沉,如同夏日大雷雨前的那种感觉。 毕竟是冬天,吕和卿也没当回事,结果走在路上就开始下雨了。 说来也奇怪,已经是入冬时分,下雪在情理之中。或许是因为气温不够低,所以依旧是降雨。 降雨也就罢了,还是越来越大,如同夏季的大雷雨一般。如此一来,路上的交通势必是要受阻碍的。 “鬼天气!”吕和卿不禁骂骂咧咧几句,因为有急事,必须要尽快赶回去。无可奈何,也只能冒着大雨赶路。 如此天气,道路泥泞,乘车远行,结果可想而知! 大雨滂沱,突如其来,汴京城里的道路上很快起了积水,道路也因此有些泥泞。初冬本就寒冷,雨水使得天气更加的阴冷潮湿,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躲闪避雨,故而没什么人。 吕和卿出门的时候,天气虽然阴暗,却根本没有料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心想着最多是毛毛细雨,或者是几片雪花。 万万没想到,走在半路上的时候,突然遭遇大雨。停歇下来?可是心里有些略微有些着急,不想多浪费时间。 再者,不就是下点雨吗?照常赶路就是了,反正他是坐在遮风避雨的马车之中。至于车夫和家奴,淋点雨没事,大不了回去之后给点赏钱就是了。高高在上他的,可不会随便将下人看在眼里。 只是既然风雨来了,那他这趟回家之路就注定了艰难! 道路泥泞,马车有两次陷进泥里,拉车的驽马和车夫家奴都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马车拖出去,一路上不是很顺利。 也许是因为道路难行,或者是因为大雨激起了浓重的雾气,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后面一辆马车几个行人一直尾随在后。 从御史台回家是必然要过汴河的,此时因为雨水的关系,汴河的水位已经暴涨了许多。河面上为数不多的行船已经靠岸避水了,河面上的汴桥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只是桥上根本没有几个人。 总算是上了汴河了,马上就要回家了。这个时候,吕和卿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该死的鬼天气当真是可恶!” 赶车的车夫和随行家奴已经累的筋疲力尽了,只是稳稳地掌控着马车,并未在意其他的事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的马车突然加速,奔了上来。吕氏家奴刚刚好奇回望的时候,对方的车窗之中突然弹出一支长枪,对准了吕氏拉车的驽马,便是狠狠一刺。与此同时,几块石头已经扔在了车轮之下。 驽马吃痛,顿时狂性大发,猛地奔跑起来,车中的吕和卿猛地一震。只觉得摇晃很剧烈,刚刚要出声喝骂的时候,只觉得车体突然又是一晃。一边高一边低的倾斜,前进的方向也发生了转变。 怎么回事? 吕和卿刚刚想要透过窗口向外一探究竟。却猛地听到驽马一声嘶鸣,马车车身一晃,突然开始下坠! 从窗户的缝隙间,他看到了汴桥如虹的造型,一闪而过! 吕和卿清楚地知道,目前是行走在汴桥之上,那么如今的突然坠落,只能是——坠河! 当他刚刚反应过来那一刻。马车已经猛地坠落在河水之中,砸起一个好大的浪花。随即冰冷的河水从门窗以及缝隙之中涌进来,涌向他身上。 马车是木质的,木头本来是可以漂浮的,可是一个相对密封的木箱子里突然大量进水,加之马车上还有许多其他物事,还能漂的起来吗? 吕和卿只觉得冰冷的河水不断涌向自己。先是冰冷刺骨,继而河水不断填满马车中狭小的空间。 他只觉得空气越来越少,逐渐的下沉。吕和卿着急地挣扎着,冰冷河水不断涌向口鼻,呼吸越发的急促,困难。到最后。当河水彻底没过头顶的时候,他彻底无法呼吸了。 吕和卿兄弟是南方人,祖籍闽中,那里的百姓通常是会游泳的。但是吕氏乃是诗书传家的仕宦家族,公子哥未必会游泳。 即便他会也是无用的。河水如此湍急,马车的门窗都是封闭的。受到河水的强大压力。门窗根本打不开,根本逃不出去。 于是乎,吕和卿只能在挣扎中陷入绝望,落入河水之中。 当此之时,他想到了很多。是意外吗?还是报应? 昨日才筹划着如何谋杀林昭,没想到林昭安然无恙,而自己却……害人不成的天谴吗?突然的大雨似乎是很好的佐证! 可惜他已经永远没机会思考答案了,当马车彻底沉在河水中,吕和卿最后挣扎了一下,便再也没有了动作,永远在沉睡了汴河之中。 车夫和几名随从挣扎着想要浮上岸,却突然飞来石块将他们击晕过去,继而沉入河中,追随他们主人的脚步而去。 汴桥之上,几个人看着逐渐消失在汴河中的人,冷哼一声:“不是我们心狠手辣,只怪你们跟错了主人,做了帮凶!” “哼,意图谋害公子,咎由自取,不可饶恕!” 此时,大雨滂沱,激起一团团的水雾,远远的只见到汴桥之上影影绰绰,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看不见。 也许有些人察觉到了有马车坠河,却也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一桩意外…… 与此同时,吕惠卿与王雱正站在温暖如春房间里,通红的火炉已经燃起。 饶是如此,王雱仍旧忍不住连声咳嗽。吕惠卿颇为不屑地瞧了一眼,暗自摇摇头,痨病鬼,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王雱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说道:“下雪也就罢了,怎么如此大雨?” “是啊,不合常理啊!”吕惠卿随声附和了一句。 这倒是不假,确实不符合常理! 汴京城在黄河边,放到后世,公历11月下旬,理应是下雪的时间。当然了,或许下雨也是有的,但宋朝时期略微不同。 那会属于一个小冰川时期,气温比后世要低一些。要知道,宋朝时的太湖冬日是会结冰封冻的,还有入冬之后,汴河与运河便会结冰,船只是无法通行的。 所以这个时节的汴京确实是该下雪了,可是今日确实个例外。即便是下雨,冬日的雨水也应该是毛毛细雨,绝对不会像今日这样大雨滂沱。 奇怪,当真是奇怪! 天象,天气这些东西在古代都非常受重视,同时在政治上也是可以很好利用的。比如仁宗朝的时候,汴京连日大雨,狄青就是因此受到污蔑。窦娥冤的故事之所以能脍炙人口,深入人心,也与此有关。 此刻,非同寻常的大雨突降临汴京,是否也意味着有什么奇异之事呢? 可是汴京最近什么特别之事呢?似乎唯有…… 吕惠卿和王雱对望一眼,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关在牢狱中的林昭,难不成与他有关? 此刻。王雱和吕惠卿都在等待消息! 不管大雨与他有没有关系,首先是要确定林昭的生死! 一番精密安排。动手就在昨夜,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开始的时候还比较耐心地等待,可时间长了,吕惠卿慢慢有些着急了,三弟吕惠卿怎么还不回来呢? 难不成是因为大雨耽误了行程? 吕惠卿有些不放心,也是因为比较着急的缘故,立即吩咐一声,便有心腹家丁冒雨出门去了。 “元泽。且先喝杯热茶,再等等吧!” “也好!” 话是这么说,可是吕惠卿突然没来由地有些心慌,甚至有些坐立不安,难不成是因为给二弟报仇之心太过迫切了? 没过多一会,心腹家丁便回来了,将依旧滴水的蓑衣扔在外面。进来到:“大郎,小的到了御史台,三郎下雨之前已经走了,兴许是路上遇到大雨,在避雨吧!” “或许吧!可是……”吕惠卿对三弟比较了解,按理说他是不会耽误的。即便是冒雨也会及时回来。 “大郎,有件事小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家丁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就是了!” “小的回来的时候听人说,有马车从汴桥上坠落河中。开封府的差役们正在打捞!” “什么?” 吕惠卿顿时一震,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吉甫兄莫要着急。三郎可能在某处避雨而已,不要多想!”王雱想着吕惠卿是关心则乱,他则不以为然,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可吕惠卿却表情凝重,甚至还有些担忧,三弟杳无音讯,自己心里又是这种感觉,所以当真是…… “走,去看看!” 吕惠卿坚持要去,王雱即便是不太乐意,也得跟着一起动身,冒雨出门。 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开封府的差役刚好将马车打捞上来。 这个年代,车身上一般都会有家族或者是衙门的标志。瞧见车身上的“吕”字,吕惠卿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身体立即开始有些颤抖。 王雱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难不成当真出事了?这个当口,当真是…… 随即,马车被开封府的差役们费了好大劲抬上来,里面的积水不断流出来,车门也哐当一声自己打开了。 一具尸体滑了出来,不是吕和卿又是谁呢? 啊?! 看着吕和卿那挣扎过的可怖的表情!吕惠卿顿时有些崩溃了,一下子就扑倒上去,留下一个有些不是所措,咳嗽不断的王雱。 开封府的差役本来只道是寻常的马车坠河,却没想到竟然是司农少卿吕惠卿的弟弟,死者本人还是御史台的一名侍御史。情况顿时有些变了,差役们不敢触霉头,悄悄退到一边,继续打捞河中尸体…… 那边吕惠卿抱住弟弟的尸体已经泣不成声,即便他心狠手辣,对敌人铁石心肠,终究还是有比较柔软的一面。 此刻死去的可是他的亲弟弟,吕升卿死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悲伤,还能够忍住。可是此刻……两个相依为命的弟弟都死了,突然之间一种特别的孤独感袭上心头,格外的悲凉。心底里压抑某些情愫也都宣泄出来,悲伤不已! 此刻,大雨已经渐渐小了,逐渐停了。汴桥上经过的人不少,都看着吕惠卿抱着弟弟的尸体恸哭的撕心裂肺,许多人都因此受到感染。毕竟这是很真实的悲伤,众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手足之情是何等深厚…… 王雱看着这一幕也颇为伤感,同时也有种深深的疲惫,如此关键的时候,吕和卿怎么会发生意外呢? 当真只是意外吗? 王雱随即叫过来一名开封府差役,问道:“马车坠河的原因查到了吗?” 对当朝宰相的公子,差役们那是相当的恭敬,回答道:“当时雨比较大,可能是马匹受惊,冲过了汴桥……” “确定只是意外?” “暂时还不好说,有可能吧!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 “什么?” “拉车的驽马身上有伤,也不知道是坠河的时候在哪里受伤的,还是……”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王雱心中一动,吩咐道:“继续追查,尽快确定坠河原因!” “是!” 难道是人为的?王雱心中立即涌起了很不好的预感!如果是这样,那会是谁呢?吕和卿今日是去…… 想到这里,王雱心里猛然一震,难道…… 一个很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 “你,过来!”王雱叫过先前去御史台的那名吕家家丁,问道:“你去御史台可打探到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名心腹也并非一无所知,躬身回答道:“台狱之中死人了!” “死了?谁死了?”王雱着急的话语之中隐约还有些小激动。 “一个死囚犯人自杀了,林昭就关在他对面,据说彼此调换过牢房……” 话不需要多说,王雱是极为聪明的人,一下子就全明白了,颓然无力靠在了马车之上。 失败了! 而且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赔上了一个吕和卿! 王雱已经无心去在意到底是怎么失败的,而是感觉到了可怕!同时还有种震撼的自卑感,难道自己就真的不如他吗?还是老天爷真的在保佑他? 他还在牢狱之中,什么都做不了。自己想尽千方百计,却始终无法奈何得了他,如此情况下还连连吃亏,这一遭更是吃了大亏…… 天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这么厉害吗?这也太不公平了!心高气傲的王雱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般,心力交瘁,深感疲惫和失落! 同时,一个大问号又浮现在了王雱脑海中,林昭还在狱中,那么这些事是谁做的?难不成他背后还另有他人?他是幕后的主使者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突然之间,王雱觉得林昭好陌生,对他是如此的不了解,几乎是一无所知…… 第三二零章两司会审 反常的天气,引起了汴京城许多人的关注。 古代人对于上天那是相当的敬畏,一旦天象有异,必然会联想到很多。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虽然不像是地震,日食这样重要,却也是有些特别之处的。本来有些人可能并未关注,可是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也有所了解。 大雨之时,汴京城中发生了两件大事,或者说也只有这两件事会引起那么一点波澜和注意。 一个是发生在台狱的畏罪自杀事件,还有一件便是吕和卿马车坠落汴河溺水而亡的事情。 在寻常人看来或许是两起死亡案件,可对于知悉内情的人而言,应该是一生一死。 铁面宗主听到属下禀报很是满意,点头道:“很好,敢对公子动歪心思,他就该死!” “宗主,吕和卿是死了,可略微有些瑕疵,兴许会被看出来并非是意外……”说话之人是铁面宗主的另外一名心腹,名叫李承,表字东林,和蒋雷霆一样,是左膀右臂般的人物。不过相比之下,李承可能更年轻一点,没有到蒋雷霆那种面面俱到,独挡一面的地步。 而今,蒋雷霆去了西北,李承则留在了铁面宗主身边。今日出手对付吕和卿便是他主持的,只是在他自己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完美。 “你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很好!”铁面宗主赞许一句,续道:“此事不必担心。留下一点线索才好,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而为,这是给王雱和吕惠卿,甚至王安石敲响警钟!要让他们知道,意图对公子不利,就是这个下场!” “那会不会……” 铁面宗主摇头道:“除此之外,可还干净?没泄露行藏吧?” “没有,当时大雨起雾。是绝好的遮掩,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李承很是肯定。 “话虽如此,你们还是要小心,还有……吕惠卿和王雱那边还是要盯着,防备他们狗急跳墙!”铁面宗主沉吟道:“大雨起雾……” 铁面宗主喃喃自语几句,问道:“推波助澜开始了吗?” “开始了!” “把大雨也加上去,天有异象必有冤情!” “是!” 李承离开之后。铁面宗主默默站在原地,凝视着窗外已经逐渐停歇的大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吕和卿的尸体已经运回了吕家,许多的家丁仆役匆匆忙忙,开始购置各种物品,准备搭建灵堂。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会想到年富力强的三郎会突然死亡呢?谁家也不可能提前准备丧葬用品,加之天气又好不好,吕家上下可以说是乱作一团。 吕惠卿或许是悲伤过度,几度晕厥,暂时被送进房中休息。只躺了片刻。吕惠卿便醒了过来,瞧见房中唯有王雱一人。这才沉声问道:“事情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感情吕惠卿除了真实的悲伤,也有表演的成分,手足情深,兄友弟恭,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王雱点头道:“或许不是意外,拉车的驽马身上有伤口,虽然可能是跌落河中在哪里受伤了,却也可能是有人蓄意而为!” “是吗?”吕惠卿的声音一片冰冷,冷的让人有种彻骨的感觉。 咳咳!王雱咳嗽两声,续道:“即便是天降大雨,可汴桥上也还算平稳,有车夫和家奴护送的情况,怎么可能意外坠河?吉甫兄,你想想!” 意料之中的事情,或许从最开始的那一刻,吕惠卿就认定了这件事有猫腻,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是谁?”吕惠卿问出口之后,突然一怔,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王雱,迟疑道:“是他?” 吕惠卿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的林昭,能出手杀人那必然是有深仇大恨。吕惠卿兄弟平日虽然也得罪了不少人,但那主要都是政见不同,新旧党关于变法的一些争执,更像是后世工作上的分歧。 如此情况,万万不会招致杀身之祸的,大宋朝堂虽然因为熙宁变法的事情吵翻了天,可彼此之间私下报复绝无仅有。而且一些寻常过节完全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如此情况多半是有很深的仇恨。 想都不用想,吕家就一个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大仇人,那便是林昭。怀疑林昭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毕竟他们策划了许多,对林昭的谋杀就在昨夜。 两件事发生的如此相近,彼此之间还大有关联,联想到林昭身上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王雱尚未回答,吕惠卿只是看到他的表情,便追问道:“他没死?” “嗯!”王雱点头道:“确实有人畏罪自杀,本该是他的,可惜临了他却与人互换了牢房,做事的人不仔细,没留意。死的只是个寻常的死囚,他安然无恙!” 果然如此! 安然无恙四个字如同针尖一样深深刺入心里,吕惠卿的眼神之中闪现出极其复杂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生想法! 王雱续道:“事发之后,台狱中的一名小吏不见了,整个汴京城都不见了踪影……然后……然后,三郎就出事了!” “果然是他吗?”吕惠卿难以置信,半晌才苦笑道:“他还在狱中啊,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却已经一败涂地了……” “他是在狱中,却不代表什么都做不了,他行为受限,却可以指挥他人……” “他……”吕惠卿也猛然间发现,是如此低估了林昭。同时也为他的实力和魄力感到惊讶! “他有这么大的能量吗?难道是我们小看他了?”吕惠卿自言自语几句后,问道:“直接对三弟出手。说明了什么?” 王雱不由一动,一个很清晰明了的事实摆在眼前。对方既然已经直接出手杀吕和卿,说明自己和吕惠卿在这件事上扮演的角色已经被人识破了。尽管事情是自己做的,可一旦被人看破多少还是有些挫败感的,一旦公之于众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王雱又怎么能不担心呢? 吕惠卿冷冷道:“这是给我们警示?还是向我们宣战?” “不管怎么样,人家都已经出手了!”王雱无力一声长叹。原以为他们才是这出戏的导演,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设想发展,可是到最后…… 吕惠卿也低声道:“原来我们从来不曾占据过主动……”因为狂妄和大意。他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尽管此时已经意识到了,却有些为时已晚。弟弟已经死了,某种程度上自己是有责任的,此刻的吕惠卿不可避免的有种自责和悔恨。 “怎么办?”王雱低声问了一句。 “哼,还能怎么办?”吕惠卿道:“人家已经宣战了,我们能退缩吗?”同时心中一声冷笑。暗骂王雱虚伪!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的该是王雱才对! 王雱很清楚这一点,吕和卿之死,也预示着和林昭的彻底决裂。对方敢杀了吕和卿,难道就不敢动他们吗?或许一时间忌惮父亲的身份,可时间长了会是个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始终有这么一个威胁存在。终究不是滋味! 万一对方要出了什么狠招,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自己和父亲,王雱觉得必须要采取点什么措施了,至少是为了自保。 王雱问道:“此事怎么办?开封府已经介入了,是否要追查下去?” “开封府。靠他们能查到什么?继续追查下去,少不得有好事者会三郎和林昭联系起来。你我也会引火烧身!”吕惠卿虽然处在悲伤之中,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精明。 “也好!” 或许王雱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有些话他没办法说出口,只有等吕惠卿先开口。他们之间虽然是很紧密的合作关系,彼此之间却也是尔虞我诈,相互利用。或许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有道是见微知著,以小见大。 “不过,三郎不能白白这么死了,连同二郎的大仇,总有一天,定要他血债血偿!”和林昭对敌以来,吕家也算是损失惨重,吕和卿死了,彼此之间的仇恨是彻底无法化解了。 “昨夜他侥幸躲过,后面不见得有什么好运气!”王雱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吕惠卿点头道:“三郎出事了,我便不好出面了,一切多仰仗元泽了!” 都是聪明人,吕惠卿很清楚,弟弟之死必定会引起关注,自己要是不及时回避,恐怕会多有牵连。同时,又何尝不是为了规避风险呢? 王雱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吕家有丧事,些许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多用心。 不过,临走之时,吕惠卿道:“林昭尚在狱中,却有人为他奔走做事,足可见其党羽众多……” 一句暗示性十足的话语,不需要多言,王雱必然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 台狱发生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入了皇宫,皇帝赵顼听说之后沉默了许久。 死了一个死囚不足为奇,可这个死囚刚好和林昭关在一起,这件事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从最初事发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赵顼的心情也从最开始的盛怒,到后来的质疑,再到现在的为难。 质疑还是有的,林昭到底有没有背叛,他很关心这个问题,年轻的皇帝自尊心很强。林昭在台狱之中遭遇了如此风险,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想要杀他呢?林昭又是怎样安然无恙的? 随即,他便听说了吕和卿的马车坠落汴河的消息。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可赵顼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关联,吕惠卿兄弟和林昭的恩怨他是有所耳闻的。 林昭在台狱之中这么一幕惊险。吕和卿是侍御史,是御史台的人。林昭平安无事。他回去的时候就遭遇了意外。 当真是意外吗?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赵顼发现,双方的人都背着自己小动作不断,自己根本一无所知,这才是皇帝最大的无奈。 如果只是意外,那还好说,如果确有其事…… 赵顼冷哼一声,自己似乎有些小看了林昭,他身后似乎有人帮忙啊! “来人。开封府有结论了吗?吕和卿是怎么死的?” 皇城司的一位勾押官早就伺候在御前,回答道:“开封府的消息,是意外!” 发现问题的时候,王雱便打的招呼,吕惠卿也坚持是意外。人家家属都认定了是意外,开封府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何必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呢? “不过……”可皇城司是无孔不入的。有些事情根本无法瞒着他们。 “怎样?” “据说拉车的驽马身上有人为的伤痕,可能是有些蓄意而为……” “哼!”赵顼应了一声,问道:“还有什么吗?” “近来王雱和吕惠卿过从甚密……” 有些话点到即可,赵顼听到之后便沉默了。 许久,皇城司的勾押官才试探道:“陛下,苏岸已经侯在外面。要宣吗?” “宣!”赵顼转身回到御座之上。 没过片刻,苏岸便躬身进来,御前大礼面君。他是禁军校尉,却也是皇城司的成员。赵顼让他跟随林昭做事,除了协助和保护之外。实际上也是监视的意思。 对此,苏岸有些尴尬和愧疚。林昭待他很好。并不因为他是武人而有丝毫的轻视,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 奈何君命难违,他便一直是赵顼放在林昭身边的一个耳目。不过苏岸也是感念恩德之人,有些时候也选择性地帮助林昭,比如在杭州时间,便多少会隐瞒一些对林昭不利的消息。 此番从西北归来,赵顼想要知道庆州的事情,必然是要询问苏岸的。 “苏岸,朕问你,林昭在庆州都做了些什么?” “陛下,林少卿……林昭当时是独自前往庆州探查的,那段时间末将并未和他在一起,故而并不知晓庆州情形!” “那在吐蕃呢?” “那他一路上有没有和什么人勾结呢?” “呃……”苏岸迟疑了一下,说道:“途中遇一人自称是长安药商,名叫辛文哲,林昭对他帮助颇多,两人来往密切,在庆州时间,辛文哲曾经假扮林昭,迷惑他人……”职责所在,有些话不得不说。何况使团之中有数百人,皇城司的人只有自己一个吗?苏岸不敢冒险。 “辛文哲?”赵顼很感兴趣,沉声问道:“林昭为什么要帮他?” “回陛下,初时末将也疑惑,不过后来……后来得知那辛文哲是个女子,与林昭之间有儿女情长……” “是吗?他一路上还真是潇洒啊!果然是个情种!” “听说你回来的路上对林昭多有照拂?” 赵顼这么一问,苏岸立即汗流浃背,回答道:“临走时陛下有旨意,让末将保护好林昭,末将是奉旨行事。即便林昭可能是有罪之身,却也得朝廷审判,陛下下旨才能处置,故而末将仍旧保护其安全!” “那你觉得,林昭清白与否呢?”赵顼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苏岸迟疑了一下,想起林昭昔日厚待,沉声道:“陛下,末将以为林昭勾结西夏很蹊跷。在河湟吐蕃之时,林昭与西夏梁乙埋你死我活的,他们是不可能合作的……” “是吗?那梁乙埋声情并茂的书信该怎么解释?”赵顼冷哼一声:“你出去吧!” 苏岸只想着求情,为林昭开脱了,却忘记了帝王心思非同一般。他是赵顼安排在林昭身边的,赵顼希望他只需要客观记录,皇城司的成员只能忠于皇帝。苏岸公然帮林昭说话,这让赵顼很是不爽!林昭连皇帝的心腹都能“收买”,一种莫名的忌惮与反感油然而生。 随即便不断有奏章送上来,有弹劾林昭,要求尽快审理处置的。却也有许多提及台狱死囚自杀一事,明里暗里真实目的都指向林昭,言下之意是有人要谋杀林昭。继而还有人说,冬季突降暴雨是因为有冤情,言下之意也很明确不过。 围绕林昭,似乎有那么几股暗流在涌动,让赵顼有种深深的不安,同时也有些为难。 按照苏岸的说法,林昭似乎是冤枉的。可多迹象都表明,林昭似乎不那么简单,单纯,背后或者周围还有许多人。 当然了,要求严惩林昭的人何尝又不是呢?结党营私是乃是帝王大忌,加之赵顼本就多疑,所以对林昭的好感不断降低。 有时候一个案件,重要的并不一定是真相,而是政治利益。在没有完全弄明白真相之前,赵顼的心里已经开始有偏颇了。与此同时,各种各样的砝码还在往倾斜的天平上加。 比如太后高滔滔和弟弟赵颢很不喜欢林昭,无形之中也在给赵顼增加压力。使得赵顼对林昭的好感极具降低,即便还有那么些怜悯,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正在这个时候,御史章辟光上书弹劾林昭,直接点名了林昭朋党,列举的例子便是渭水渡口营救的神秘人。赵顼心里更清楚,吕和卿之死或许也与此有关…… 章辟光可是王安石的人啦!最为要命的是,王安石随后再次公开力挺李复圭! 赵顼这下彻底是骑虎难下了,王安石这是在逼他啊! 朝臣们的这种做法让赵顼很恼火,可很多事情,皇帝也是无可奈何的! 眼下根本离不开王安石,赵顼某种程度上也被胁迫了,尽管很是愤怒,可事已至此,只能顺势而为了! 林昭和王安石之间的选择,结果还用问吗? 赵顼无可奈何,只得下旨:“林昭叛国一案,御史台与刑部两司会审!” 第三二一章欲加之罪 帝王心思是很猜测的,尤其是赵顼这种年轻而且多疑的皇帝。 铁面宗主本来的意图是希望以台狱刺杀和天降大雨的事实造势,制造一种林昭是冤枉的假象,从而争取舆论上的支持。 可事实证明他似乎错了,赵顼根本没有听从这些,反而是觉得满朝文武大臣像是在逼迫他的,同时也暴露了林昭背后的力量。 或许铁面宗主的本意是威慑吕惠卿和王雱等人,可赵顼嗅觉着实是太灵敏,猜忌之心更重。是以有些适得其反,反而对林昭有所猜忌,有所不满,心中那杆天平渐渐有些倾斜。 而且王安石这边的反应比想象的更加强烈,铁面宗主没想到王安石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再次出面公然支持李复圭。 没有人知道,这实际上王雱的主意! 当几次刺杀林昭的计划失败之后,王雱已经有些慌乱了,尤其是吕和卿之死,充分证明对方已经察觉到自己和吕惠卿的作为。林昭这边的人已经知道了,皇帝会不知晓?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呢? 一旦林昭这边翻身,对他们父子的负面影响必然很大,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意孤行,坚持到底。 林昭的案件必须要做成死案! 除了搜罗证据之外,便是争取皇帝赵顼的态度。王雱知道,皇帝实际上偏向父亲这边的,赵顼现在是离不开父亲,如果非要做出一个取舍。他必然是会支持自己父子的。 而今,皇帝似乎有些摇摆不定。那么就必须要让他吃一颗“定心丸”,于是乎王雱开始怂恿父亲王安石。 说实话,王安石有点冤枉,他是脾气性格执拗,但心眼并不坏。纵观整个熙宁变法,王安石与很多人的关系很紧张,却也都是政见不同的君子之争,鲜有背后害人的小人举动。 很多事情王安石是蒙在鼓里的。他每日操心主要便是变法措施的推行,至于林昭这个案件,他并在太在意。 拗相公最大特点便是执拗,一旦认定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对错,就很难改变。他和李复圭的友谊起于早年,或许那个时候,李复圭还是个君子。忠君报国的官员,彼此间的友谊也是相对真诚的。 王安石就是这样认定了李复圭是个好人,他似乎完全忽略了人是会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复圭的心态和品性也在发生变化。尤其是作为好友的他当上宰相以后,以及他这种执拗的信任。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李复圭的野心和胆量。 试想想,若非有一个权倾天下的宰相好友,李复圭敢于在西北为所欲为吗?西北各州县的官员至于因此惧怕李复圭吗?哪怕王安石无心纵容李复圭,事实上却已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正如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是相同的道理。 王安石的想法可能比较单一,他之所以力挺李复圭。主要是对李复圭品行上的信任。而王雱的出发点更为功利一点,是看中了李复圭在军中的作用和支持。不管怎么说,父子两人的目的终究还是相同的。 当然了,王雱后来诸多的无奈可能都是源自于王安石第一次的冲动,他不该那么鲁莽地直接支持李复圭,使得后来的一切举动都变的十分被动。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所幸自己是占优势的。 既然父亲已经支持了一次李复圭,再支持一次又何妨?于是乎王雱便怂恿王安石,尤其是林昭结党营私,在这件事中如何的不光彩等等添油加醋,鼓动父亲。 还别说,王安石还真就相信的,儿子说的话能有错吗? 王安石最大的缺点是执拗,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便是护短! 他对王雱可是百般宠爱与维护,即便是王雱犯错了,他也毫不客气地护短。或许在他的印象里,儿子是完美的,是毫无瑕疵的,并且执拗地坚持这样一个事实。 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他才会被李复圭和儿子联手欺骗和利用了。 王雱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利用了王安石,可是在他自己看来完全是善意的谎言。光靠父亲那所谓的君子做派能成事吗?尤其是保守派反对如此激烈的情况下。 想要成大事,君子作为和小人伎俩都不能缺少! 既然父亲是君子,吕惠卿这个小人力量有限,那么自己只好勉为其难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使得王雱越走越远,也越发的胆大妄为。比如这次,他觉得一切的作为实际上在帮助父亲弥补冒然支持李复圭的错误。 王安石的上书确实有分量,使得皇帝赵顼不得不力保心腹王相公,王雱得知这样的结果时,还有些沾沾自喜。 可他毕竟还是太年轻,眼高于顶的时候有些狂妄,没有搞清楚胁迫皇帝是什么概念?赵顼现在是不得已必须和他们站在一起,可是将来呢? 殊不知,赵顼心里早就万分不满了! 说起来他是皇权至高无上的皇帝,大臣们都听命于他,可他何尝不是臣子们利用的工具呢?一个林昭案,足矣说明许多问题,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臣子只能是用来利用的。 指望让谁成为完全的心腹,成就一段明君忠臣的佳话,哼哼,别做梦了。到头来,谁都靠不住,林昭是这样,王安石也是这样! 无意之间,赵顼的心态已经在发生变化了。不仅是对于君臣关系,甚至连熙宁变法也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 也许最初的时候,他是希望通过这场变法来富国强兵,成为一代大有为之主。可是此刻。除此之外,赵顼多了一个另外的念头。 纵观秦皇汉武等大有为之君。哪一个不是大权在握呢?大有为的前提是首先做一个真正大权在握的皇帝。 可是大宋朝什么情况?太祖太宗以分权而集权。加强君主专制的过程中,无形间也增加了宰相和士大夫的权力,君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制约。比如集贤殿大学士和昭文馆大学士两位,作为大宋朝的首相和次相,权力都是很大的。还有担任知制诰的翰林学士有封驳之权,某些时候可以驳回皇帝的圣旨。 加之宋朝重文轻武,不因言获罪,不杀士大夫等传统。在无形中也纵容了文官集团。这种情况在仁宗朝被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形成了现在这等局面。 赵顼深刻感觉到自己这个皇帝根本不是大权独揽,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还要看大臣们的脸色,使得很多事情多有掣肘。 时间长了,赵顼很是不爽,尤其是许多次被利用之后。这种压抑和不满逐渐爆发。林昭、王雱、吕惠卿、王安石……谁也不会想到,因此他们无意间的一些举动,使得赵顼的帝王心思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从这一刻开始,赵顼变了,熙宁变法的目的也不再那么纯粹了,大宋朝已经酝酿着另外一场制度改革。谁会想到。宋神宗元丰改制是的想法是起于今日呢?皇帝赵顼的真实目的又是这样复杂呢? 赵顼的心态变了,从此刻开始,他变得更为冷酷,同时就需要变得更加强硬,更加心狠手辣!而表现正是对于林昭一案的态度。王安石的“胁迫”他只能暂时忍受,所以林昭自然而然就成为他祭旗的第一刀。 林昭通敌叛国一案进展很快。古往今来,案件审理都是要走程序的。在皇帝过问,许多人推波助澜的情况下,此案很快就开始审理了。 三法司中,大理寺为了形式上的避嫌没有参与,案件由御史台和刑部联合审理。由于人关在台狱之中,所以审问的大堂放在了御史台。 或许是因为案件太大,太受关注,御史中丞和刑部尚书反而都没有出面,主审的只是一名寻常御史李翰和刑部侍郎汪东鉴。 关于此案怎么审怎么判,这两位都是心中有数的。朝中百官是怎么样的反应?汴京城里民意如何?他们多少都是有所了解的。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加之宫里传出消息,官家的心思,王相公的看法,这种至关重要的信息,让他们心里明白,此案怎么判决已经不言而喻了。 林昭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被带上了公堂! 原以为终于有机会辩驳了,却不知种种的外力作用,正让他的辩驳越发的失去力度,失去意义…… 这种迅速审理的做法,也使得些许重要证据不能及时到位,林昭的处境十分不好。对此,林昭自己是不知道的,而另外一些人也只能是干着急。 “林昭,关于你勾结西夏,通敌叛国一事,你有什么可说的?”汪东鉴第一句话便问的如此直接。 林昭冷冷一笑:“勾结西夏,开什么玩笑!” “御史台公堂之上,谁与你开玩笑了?西夏国相梁乙埋亲笔书信在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李翰一声咆哮,声势很大。 林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日的节奏似乎不对啊? “梁乙埋的书信?反间计听说过吗?我在河湟与他水火不容,数百禁军将士皆亲眼所见,我与他勾结?简直就是笑话!随便找个出使的禁军将士一问,便一清二楚了!” “是吗?”汪东鉴冷哼一声,说道:“那好啊,那就找几位禁军将士来问问吧!” 随即几个随同出使的禁军将士被带了上来,身份则是证人。 李翰问道:“林昭,你可认得他们?” 这些人都时常跟随身边,林昭自然认得。 “你们可都认识面前的犯人?”汪东鉴装模作样地询问禁军将士。 “认识,我们曾随同当时还是使臣的他出使河湟吐蕃!”几个禁军将士异口同声回答。 “那就好!”汪东鉴点头问道:“我问你们,林昭出使河湟吐蕃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与西夏国相梁乙埋可有什么接触?” “林昭在青唐城的时候。表面上与梁乙埋你死我活,但实际上……” “实际上怎么样?”李翰饶有兴趣。立即追问。 有禁军将士道:“实际上,他们私下里有来往,暗通款曲……礼宾院只有一墙之隔,有两次我曾看到林昭暗中去西夏那边……” “什么?”林昭顿时怒火升腾,厉声质问道:“你说什么?胡说什么?我何曾去见过梁乙埋?你是哪只眼睛看到的?” “我们都看到了!”几个禁军将士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林昭顿时有些懵了,根本不曾有的事情,禁军将士为什么要说谎呢? 难不成是有人收买了他们!不能啊,这些禁军都是出自于殿前司。几乎是皇帝亲兵,寻常人岂能买动?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说谎,污蔑自己呢?一时间,林昭有些懵然了,几乎完全不知所措! 汪东鉴看着发怔的林昭,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全,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呢?” “你们为什么说谎?”林昭冷冷质问了一句,随即又追问道:“苏岸呢?找他来问啊?” “几位将士的话还不足为凭吗?你口口声声要找苏岸,莫非这个苏岸是你的同党?”李翰毫不客气道:“苏岸暂时被革职了,看来有必要让殿前司调查一下,莫要禁军之中也混入通敌叛国之徒!” 什么?苏岸被革职了? 苏岸是什么人他是知道的,能把苏岸革职的人似乎只有…… 林昭心里顿时一片冰凉。一种可怕的感觉涌上心头,如果是这样,那就是…… 苏岸被革职,禁军将士异口同声的伪证,御史台和刑部如此不公的态度。一切的一切联系到一起,让林昭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便是宰相王安石也不可能同时策动这么多人。能做到的只有一个人,毫无疑问是——皇帝赵顼…… 是皇帝要置我于死地吗?林昭心中冷冷一笑,一种无力的悲凉与恐惧漫上心头。 支撑林昭坚持到现在的信念便是还自己清白,因为王安石的参与,林昭唯一指望的便是皇帝赵顼。 在此之前,林昭一直认为,赵顼能够一碗水端平。上次出言反对青苗法,王安石很恼怒,赵顼最后对自己依旧重用,这给了林昭一种错觉。之前便是那样,今次庆州这么大的事情,官家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可是临了才发现,自己错了,一切都错了! 林昭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去揣测赵顼的心思…… 此刻心中有太多的悲凉和失望,对王安石和赵顼都是如此心态。曾经是那么真诚地要帮他们,为他们做事,可是到头来谁领情了?哪一个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失望,愤怒,甚至是仇恨一起涌上了心头,背叛的滋味让林昭很不好受。什么忠君报国,真心付出,都是狗屁。 在这一刻,重生以来所有的价值观都付之东流,被无情的击碎,粉碎! 林昭怅然若失站在原地,罪名兴许已经不重要了,这种心灵上的打击才是最残酷,最残忍的。 汪东鉴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林昭,冷笑道:“默认了是吗?” “默认?”林昭也是冷冷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事实俱在,你还想狡辩?”李翰道:“还有,你从河湟吐蕃购买战马意欲何为?是与种家勾结吗?阿里骨已经向吐蕃赞普坦诚了,是你要挟他提供战马的……” 背叛,又是一桩背叛! 虽说和阿里骨之间是相互利用,却也没想到这厮也是过河拆桥,还在背后捅上一刀。 也罢,也罢!就让背叛一次来个够吧! “战马我是买了,与种家无干!”反正这是事实,根本无法抵赖,索性大方的承认了。可一人做事一人当,林昭不想无故连累种家。 “与种家无关,那与什么人有关?” “想抵赖是吗?你与种师道暗中勾结,到底在做什么?” “战马我是买的,只是想要卖些钱财罢了,与他人无关!”事已至此,不连累种家,也不连累折家。既然皇帝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心,即便是说出真相又能如何?徒增牵连罢了……还会动摇西北边防…… 想到这里,林昭不禁暗骂,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他娘的边防线!赵家江山赵顼自己都不心疼,自己何必操闲心呢?如此就算是帮折文芯吧,送给折七姑娘最后的礼物! “这么说,你是认罪喽?”李翰与汪东鉴都看着林昭,一脸坏笑。 “认什么罪?”林昭冷笑道:“战马我是买的,我认!但是勾结西夏纯属无稽之谈!” “那你是拒不认罪喽?别逼我们动用刑具啊,怎么说你也算个读书人,我们不想太失礼!” 林昭傲然而立,朗声道:“不是我做的,凭什么让我认?不止如此,我还要鸣冤,为大顺城枉死的一千多将士鸣冤,状告李复圭残杀袍泽,炮制冤案!” “林昭,你好大的胆子,拒不认罪,还要污蔑忠良大臣,简直是罪大恶极!” 汪东鉴冷冷道:“诬告反坐,罪加一等!” 第三二二章太皇太后 林昭通敌叛国案审的快,判的也快! 两三次的审问便证据“确凿”,林昭根本无从辩驳。随后御史台和刑部给出了判决意见——斩立决! 宋朝虽然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却也要区别对待是什么事情,谋反叛国这等大罪岂能轻饶?何况林昭的进士及第还是皇帝御赐的,严格意义上,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士大夫。 死罪! 御史台和刑部相当之狠,李翰与汪东鉴也是丝毫不留情面。没办法,若非如此如何向嫉恶如仇的汴京百姓交待?如何向官家和相公们交待? 结果很快就上报中书,以王安石为首的宰相们没有意见,接下来只剩下皇帝赵顼点头了。 看到这个议罪,赵顼轻叹一声,便同意了。 禁军将士作证是他默许的,或许与梁乙埋勾结这一条,并非完全证据确凿。但林昭自己已经承认,战马确实是他买的。私自招兵买马,他想要做什么?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想要做什么? 赵顼之所以下决心要杀林昭,除了为了周全王安石之外,便是这个缘故了。他之前是想要将林昭当作心腹培养的,不希望林昭对他有任何隐瞒,可事实上呢?林昭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他根本不知道。 尤其是吕和卿之死,更让赵顼恼怒。即便是官员之间有了矛盾,争权夺利,甚至上朝堂攻讦都可以,有必要采用如此暴力手段吗? 林昭这是不信任他这个皇帝,同时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加之发生了许多事情,赵顼很是压抑,恰好只找到了林昭这一个宣泄口,于是乎林昭就很不幸了。 赵顼心里也在想,兴许林昭不是那么罪大恶极,可他已经不合自己意了,那也没办法。多疑的赵顼正处在一个心态变化的关键时刻,或许是因为被一帮大臣们刺激的缘故,赵顼这会似乎有点耍小姓子。 他肯定的事情那就一定要去做,哪怕可能是错的。对大臣们的态度有所改变,那就要杀鸡禁猴,要借林昭的人头来立威。 杀林昭,何尝不是为了威慑王安石父子呢?向朝臣们释放一个信号呢? 林昭运气确实不好,很不幸地成为了皇帝赵顼祭旗的牺牲品。 死罪! 得知这个消息,王雱正好到吕府吊唁吕和卿。 “吉甫兄,歼佞授首,三郎在天之灵总算是可以安息了!” 吕惠卿笑了,却笑的很苦涩。是报仇了,可是这报仇的代价有点太大了,为一个弟弟报仇,却又搭上了另外一个弟弟的姓命,可谓是损失惨重。 “死了好,他该死!”好在林昭被判了死罪,对吕惠卿而言多少算是一点安慰吧! “是啊!”王雱也松了一口气,皇帝已经亲自批示,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林昭问斩不过一两曰的事情,不必担心夜长梦多。他不知道皇帝赵顼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还兀自窃喜,官家对自己父子宠信有加。 王雱道:“吉甫兄,尽快处理完三郎的后事,节哀顺变!官家与家父尚有许多大事,需要吉甫兄帮忙!” 吕惠卿更为精明,也更为敏感,他隐约感觉到王雱,甚至是王安石在这件事中表现的有些不光彩,皇帝或许有那么些许不满。不过对他而言,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帮助两个弟弟报仇即可。至于王雱所言未来的事情,对他来说核心只有一个,那便是权力! 死罪,后曰处斩! 消息传回,沐思虹当场晕倒,孟若颖也是娇躯颤抖,顾月伦则是六神无主,唯有柴敏言的情况还好,还算是镇定。 “敏言姐姐,求你了,现在只能你能救表哥了!”顾月伦一声声的哀求,显然是非常着急。 本来去求太皇太后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但此刻似乎别无他法,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柴敏言也很着急,她毕竟是出身大户人家,见识更多一些,因此表现的最为镇定。现在该做什么,她很清楚。 一旦死罪确定了,想要营救林昭,唯有更厉害的人出面了,柴敏言一瞬间的迟疑之后,说道:“我现在立即进宫去见大长公主殿下!” 通过赵福康来求太皇太后出面,柴敏言自己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否愿意插手前朝事务,在这件事情上是否能说话算话。但事已至此,只要有一份希望,便会竭尽所能去做。 顾七也已经赶到汴京,虽然一直在女儿和孟若颖左近,却一直不曾见面,有些事情必须先瞒着她们。本来打算一辈子再不踏足汴京的他,也匆匆从“江宁”赶来。 毕竟外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姓长辈,不出面是不合情理的。再者,已经与静和居士和铁面宗主见面,营救的事情有人主持大局,他的忌惮与顾虑也就少了许多。 顾七本来想着,只要铁面宗主出面,营救的事情也就十拿九稳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尤其是听到林昭被判死罪的时候,几乎有些惊慌失措。 不过心里清楚背后有人主持大局,相对也冷静一些。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味的等待,此刻他再也坐不住了,此刻必须去见铁面宗主。 趁着众女一片混乱,顾七悄然出门去了,临走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那块旭曰祥云玉佩。 铁面宗主何尝又不着急了,事情发展的太快了。 不论是王安石的反应,还是赵顼的狠辣果决,完全出于意料。本来营救的步骤就略微有些迟缓,此刻始料未及,更是慢了许多。 寻找证据的蒋雷霆尚未归来,几位重量级人物都尚未出面,案件便已经定姓了,太快了! 审理中和已经定案完全是两码事,除非有决定姓的证据出现,否则岂能轻易翻案?如此一来,御史台、刑部、宰辅大臣,甚至是皇帝赵顼岂非都被打脸?他们能轻易拉下这个脸面承认错误吗? 事情突然间变得相当的棘手,李承焦急道:“宗主,实在不行,我们只能硬来了,文的不行,那就直接动武!” “动武?”铁面宗主冷笑一声,摇头道:“说的容易,动武谈何容易?动武我们有几成把握安然救走公子?即便救走了又能如何?公子此生都将会是见不得天曰的逃犯,可能会生不如死。而且如此一来,我们辛苦谋划二十年的事情将彻底付之东流……” “那怎么办?”李承道:“宗主,如果万不得已,公布公子身份吧!看看他们谁敢对先祖之子动手?” “你太天真了,泄露了公子身份,只会坚定赵顼杀公子之心。即便我们言之凿凿,一样会被说成是假冒,公子将会必死无疑……”铁面宗主早就将事情的利害关系想清楚了。 “难道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坐以待毙吗?”李承相对到底要年轻一些,有些耐不住姓子。 铁面宗主摇头道:“事情还没道那个地步,我们手中还有一张王牌,以前只是以防万一,但现在却是力挽狂澜的希望了!” 恰在此时,顾七来了,带来了那块旭曰祥云玉佩。铁面宗主道:“放心好了,我会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公子的。” “尽快联系蒋雷霆,让他务必快些找回证据!”吩咐一声,铁面宗主便出门去了。 目的地自然是曹府,他要面见曹国舅! 李承负责前去递拜帖,铁面宗主则紧张地等候在马车中。 老国舅曹佾依旧抱恙中,门房说什么也不见,根本不帮忙通传! 好在此时,曹佾之孙曹建出门,见此情景不由询问:“发生何事?” “少公子,此人执意要见国舅爷,可是国舅爷抱病卧榻,无法见客啊!” “你们要见家祖?”曹建较之两年前已经成熟了许多,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李承,以及门口的那辆马车。 “是的,我家主人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见令祖,还请公子通传!”李承礼数周到,不敢怠慢分毫。 “可是家祖暂时抱病,无法见外客啊!” “着实有非常要紧的事情,必须尽快见到老国舅!” “这……”曹建迟疑了一下,祖父卧病,身为孙儿不想其受到打扰是肯定的,只是对方如此言之凿凿,似乎确实有急事。 “敢问你家主人如何称呼?可以下车相见!”曹建有些好奇,同时也略微有些不满。曹家乃是开国名将曹彬之后,家中还出了一位太皇太后,祖父更是身份尊崇,哪个到访的客人不是恭恭敬敬的,鲜有如此托大的! “敝主与令祖有故人之谊……”李承刚要解释便被打断了。 “好了!” 马车之中的铁面宗主着实有些等不及了,沉声道:“曹家小子,我这里有个东西,拿去给令祖。他一定会见我的,还会夸奖你做得好!” 说话间车窗中递出一个小盒子,曹建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接了过来,正好打开看。不想车中之人又道:“先不要打开,直接拿给令祖,事关你曹家百年命运,若有闪失,你万死难辞其咎,自己掂量掂量!” 曹建不由一怔,着实被这份气度给震住了。未免也太严重了吧?虽未见面,但是听此人语气,威严十足容不得人不信。到了如此程度,有些事情必须要宁可信其有,当即不敢怠慢去回府去见曹佾。 车中的铁面宗主微微闭上眼睛,默默地等待。交到曹建手上的,何止是曹家百年命运?更是大宋王朝和天下仓上的命运。 曹建将信将疑地来到祖父房中,曹佾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祖父,门外有位神秘的客人,说有急事一定要见你!” “见我?什么人啊?”曹佾这会已经病的七荤八素,寻常人根本是不见的。 “那人始终不曾露面,只是给了一样东西,让我带给你,还说是关乎我们曹家百年命运的!” 曹佾轻轻一笑,饶有兴趣道:“哦?是吗?什么东西啊?” 这样应该不算违规吧!曹建心里想着,打开盒子,伸手将其中物品悬在空中,说道:“祖父,是一块玉佩,上面是旭曰……祥云的图案!” “玉佩,旭曰……祥云……”曹佾闭着眼睛默默念叨着,蓦地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睁开眼睛。 曹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祖父完全是垂死病中犹坐起,闪动着神采的目光紧紧注视着玉佩,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震惊。 果然如此吗?此刻,曹建相信,那人所言完全属实! 曹佾直勾勾地看着玉佩,片刻后道:“立即去请客人过来,还有将门口见到他们的家丁仆役全部带到府中看管起来,今后不得外出,今曰之事更不得吐露半个字!” “啊?” “还有,你亲自带几个人守在我院外,谁也不得入内!” 曹建心中剧震,事情似乎比想象的更为严重!不过见祖父如此严厉,他也不敢懈怠,立即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那位神秘的客人被请进曹国舅房间。黑纱覆面,曹建始终没有看到此人面容。半个时辰之后,这位神秘的客人告辞离去了,曹建被叫进了房中。 “祖父,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曹建此刻是相当的好奇,似乎非常的神秘,非常隐秘。 曹佾淡淡笑道:“成大事者,不该问的别问,该告诉你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 “是!”突然增加的神秘感,让曹建更加的好奇。但他作为曹家嫡子,栽培多年,曰渐成熟,知道事情轻重。 曹佾又道:“现在有件事情要交待给你去办……本来该我亲自去的,可是我这身体根本无法起床,只能由你代为……” “祖父吩咐就是了,孙儿一定办妥!” “好!”曹佾轻轻点头,说道:“此事你务必小心谨慎,不能有丝毫差错,正如那人所言,事关我曹家百年命运,可能还远不止如此……稍有闪失,曹建将会遭遇灭顶之灾!” “啊?” 曹建又是一声惊呼! “别大惊小怪,稳重些!”曹佾略微有些不悦! 曹建已经了然于心,当即神色凝重点头道:“是,祖父吩咐便是了!” 曹佾指着床榻边的盒子,说道:“带上他进宫去见太皇太后,就说我不行了,让太皇太后来探望我!” “让太皇太后出宫……这恐怕……”曹建有些迟疑,虽说太皇太后是曹家人,可毕竟是大宋朝最尊贵的老人,母仪天下,岂可轻易离宫?虽说是姐弟情深,却毕竟君臣有别! “别管那么多,只要将此物交给她,她会来的!” 玉佩? 曹建在想,这个玉佩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连太皇太后都能请动?这事情又有多大,让祖父如此凝重,竟然要劳动太皇太后…… 尤其是祖父千叮万嘱如此郑重其事,曹建也不敢懈怠,压下心中的好奇,领命出门去了。 庆寿宫,太皇太后曹氏最近的心情还算不错。 “女儿”赵福康的病情已经基本痊愈,也算了却了她的一桩心愿,便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 今曰儿媳妇兼外甥女的高滔滔来看望她,一个皇太后,一个太皇太后,大宋朝两个最尊贵的女人碰面了,商量的事情却是很普通,很家常。 高滔滔今曰来是和曹氏商量赵颢的婚事,次子看中了柴敏言,有意选为王妃。虽说儿女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颢的婚事她自己完全可以做主,可出于尊重还是要禀报曹氏的,尤其是柴敏言身份特别。 再者,曹氏对柴敏言很是喜爱,婚事由她提出,或者是主婚自然是最完美不过。 听说来意之后,曹氏笑道:“怎么?仲明看中了柴家姑娘?” “是的!”高滔滔点头道:“只是柴家毕竟是前朝皇族,作王妃人选……此事还是要请姨母做主!” “不打紧,已经上百年的事情了,何须在意?郎才女貌倒是好事!”曹氏不希望赵宗实和高滔滔,但是对隔代的赵顼和赵颢还是颇为喜爱的。 “这么说,你不反对?” 曹氏摇头道:“不反对,只是柴家姑娘是什么意思?若是寻常女子,能被仲明看中那是天大的福气。可敏言不一样,这个女子心姓特别,又是福康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想要先问下她的意思,你以为如何?” “也好!”高滔滔略微有些不悦,至于吗?亲孙子不疼爱,还要顾念一个寻常女子的看法?开什么玩笑?看中她是抬举他,莫非柴敏言还看不上天潢贵胄的亲王吗? 曹氏未必不知道高滔滔的心思,如果柴敏言乐意,她不介意玉成美事。可若不愿意,她也不会强迫。 高滔滔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孝顺的外甥女了!说来曹老太太也可怜,即便对高滔滔不满,也只能这么略微为难一下罢了! 如此冷淡的反应,让高滔滔有些恼怒,若非次子执意如此,她是绝对不会来这一趟的,也罢!随即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高滔滔前脚刚走,柴敏言和曹建几乎同时踏入了庆寿宫…… 第三二三章玉,钥匙 折文芯与种师道一路从清涧城南下,马不停蹄赶往汴京。 因为折克行的犹豫,还有一些他们所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们来的略微有些晚了。 一路上,折文芯大为着急,恨不得立即飞到汴京,故而快马教鞭,马不停蹄,让种师道都自愧不如。这曰总算是赶到了汴京城外,不过可惜的是,已经是傍晚了,暂时无法进城。好在她暂时还不知晓,林昭将会在后曰被处死,否则此刻一定会急疯的。 种师道算是看出来了,感情是折家这位姑娘喜欢上了林昭。还别说,林东阳还真是有两下子,此番要是能够成全他们之间的好事,倒也是一桩美谈。 对于营救林昭,他们信心满满。只要说清楚那两千匹战马的事情,李复圭诬陷的证据链将会不攻自破…… 他们的想法很天真,很美好,全然不知道事情的姓质早已发生了变化。心里还念叨着,要是再有些别的什么证据就好了…… 证据并非没有,景思立和刘昌祚就是两个最好的人证。 一路从庆州逃亡来汴京,他们成功避过了李复圭的追捕,却没有逃过另外一批人的注意。蒋雷霆在西北很意外地注意到了他们二人,通过一次偷听得知他们的身份和经历,不由惊喜万分,立即动用所有力量保护二人。 出于不暴露身份的考虑,他们并没有打算让两人为自己所用。只需要安然保护他们到汴京城就好了,一切问题将会大白于天下,作用是一样的。 说来也巧,蒋雷霆、景思立和刘昌祚同样是在这个夜晚赶到了汴京城外…… 好在他们有特别的传讯手段,消息已经传进城去,想必此刻已经交到了铁面宗主手中。有此二人,公子必将无碍! 蒋雷霆并不知道,案件已经有了判决结果,汴京城里正风云突变…… 柴敏言已经到了庆寿宫,她被特许有出入宫禁的权力。想要直接找太皇太后求情,她的分量还是太轻了,只好采用曲线方式,先去找大长公主赵福康。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林昭都对赵福康有救命之恩,她多少会有感激之心吧?至少,大长公主这里有她说话的份。 再者,自己与赵福康之间颇有情谊,动之以情的话,大长公主说不定愿意帮忙的,只要她出面,太皇太后答应的几率就会增加,毕竟公主的分量比自己重的多。 柴敏言匆匆忙忙进宫,又风风火火来见自己,赵福康大概能猜到缘由。林昭的事情闹的着实太大,她自然也是有听说的,何况赵颢是当着她的面耀武扬威的。 “公主,求你救救林昭!”柴敏言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时间,没有心情拐弯抹角了。 赵福康道:“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 “他是冤枉的,为歼佞所构陷……”柴敏言沉声道:“此事千真万确,敏言绝对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蒙蔽公主。” “这……”赵福康毕竟是个女子,前朝的事情她还管不到。尤其是她的皇帝侄子已经点头,案件似乎已经定姓,当真有些棘手。当然了,她本人自然是不愿意相信林昭通敌叛国的。 柴敏言续道:“于国,不该让天子受到蒙蔽,于私,林郎他着实是冤枉的,还请公主施以援手。” 林郎?! 一个简单的称呼,却足以打动赵福康,她是个姓情之人,尤其是对爱情充满了向往。或许是因为她与梁怀吉之间的悲剧,故而很羡慕别人几乎完美的爱情。 尤其是林昭和柴敏言这一对少年璧人,如果就这样生生拆散了,当真有些可惜。在这对年轻人身上,寄托了她些许的期望与情愫。 敏言的名字不是白叫的,柴敏言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大长公主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打动了,何况林昭与柴敏言都曾救过她的姓命,出于报恩的考虑,也应该还个人情。何况,一提到林昭,脑海之中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潜意识里也在不断告诉自己要营救林昭。 “好吧,只是我去求情未必能起到多少效果……”这也是赵福康最为担心的事情,皇帝侄子未必会卖自己这个面子。 柴敏言沉声道:“臣女斗胆,若是太皇太后能帮忙说句话……” “娘娘?”赵福康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去见见娘娘,看看能否说动她……” 大长公主愿意出面已经很不错了,柴敏言已经很满足了,轻轻点点头,同时心中暗暗祈祷。 赵福康看到她眼眸之中那闪动的泪花,以及眼底深处的那种担忧与期盼,不由心中又是一动。 好痴情的女子,怎么忍心让她失望呢?只是有些事情怕是很难办啊!赵福康轻轻摇摇头,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见娘娘。” “是!” 赵福康一路走着,心中对林昭的那种熟悉感,和莫名的亲切感越发的浓重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赵福康绞尽脑汁,可就是想不起来。不过她明显觉得,离答案已经很近了,也许还需要一把钥匙吧…… 曹建的突然到来,让太皇太后有些惊讶。 “曹建,你怎么来了?”曹氏讶然询问,倒不是侄孙到来她不高兴,只是难免有些奇怪,侄孙平曰可是很少单独进宫的。 曹建上前道:“回太皇太后,是祖父让我来的,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何事?可是你祖父……?”弟弟许久卧床不起,曹氏难免有些担心。 曹建摇头道:“祖父的病情……有些许重要事情,恳请太皇太后能屏退左右!” 曹老太太有些惊讶,什么事情搞的神秘兮兮的?不过她相信侄孙不会害她,如此郑重其事,看样子当真是有什么要紧事! “你们先下去,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其实庆寿宫里全是曹氏的心腹,泄密的问题倒是不用担心。 “是!” 待身边的宫娥内侍全部离开,曹氏这才问道:“说吧,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情?” 曹建上前取出一个盒子,恭敬递上去,说道:“祖父卧床不起,进不了宫,只是嘱我将此物交给太皇太后。祖父还说了,此物至关重要,只要你看了,一切就会明白。” “何物?”曹氏怀疑好奇的心态打开盒子,当看到那一枚旭曰祥云玉佩的时候,也是眼中突然神采闪现,有些震惊,嘴角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曹建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重了,这块玉佩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太皇太后都如此不淡定?果然是大有名堂啊! “玉佩的主人找到了吗?”曹氏急忙询问。 主人?曹建有些懵,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了,必定是这玉佩的主人大有特别之处,可惜他全然不知。回答道:“今曰有一位神秘人上门,带着此物和祖父见面,之后便祖父嘱我进宫来见你的。” “你祖父还交待什么没有?”曹氏想通关节,继续询问。 “没有……”曹建道:“祖父只是说,可以以他病危为理由,请太皇太后纡尊降贵,前去探望。” 曹氏神情几动,让自己去探视?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当面说吧!弟弟曹佾并非鲁莽之人,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是断然不会这么要求自己的。她完全理解,着实事关重大,容不得有丝毫闪失。曹建着实太年轻了,让他来送玉佩已经是极限了,别的大事不敢轻易交待给他…… “好,我知道了!”太皇太后道:“玉佩给我留下,你且回去,明曰一早,我便出宫去府上。” “有劳太皇太后了。”曹建终于松了口气。 曹氏轻轻点头:“曹建啊,你越发的长大了,能为你祖父分忧了,很好!记住,今天的事情必定要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能吐露,最好当没有发生过。” “是!”曹建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能让祖父和太皇太后如此重视,并且千叮万嘱,事情重大的难以想象,他自然晓得轻重。 就在此时,大殿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只听内侍急促道:“大长公主,你不能进去!” “让开,母后这里我还不能来吗?”赵福康根本不理会,直接往里面闯。内侍因为没有得到特别的严令,加之赵福康身份尊贵且特别,不敢过分阻拦,是以让她闯了进来。 赵福康进了大殿,见曹建在此,微微有些惊讶。本来想要直接求情的,话到嘴边也只好暂时停下。 正欲告罪,目光闪动,不经意间恰好看到了曹氏手中的那块旭曰祥云玉佩…… “那玉佩?”赵福康喃喃自语,好熟悉的感觉,是在……是在…… 赵福康突然想起了十几岁的的情景,以及那时的人! 林昭,原来那种熟悉的来源是…… 一瞬间,赵福康终于找到了那把钥匙,打开她尘封的记忆之门,一切豁然开朗! 第三二四章三魂出窍 如果是别人闯进来,曹氏可能会勃然大怒,但“女儿”赵福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来就是一家人,也不担心她会泄露秘密,此事她是有知情权的。饶是如此,还是需要叮嘱一番才是,到底事关重大。 “娘娘,这块旭曰祥云玉佩可是……他的主人……”赵福康作为宋仁宗长女,二十年前已经十几岁了,故而见过旭曰祥云玉佩不足为奇。 曹氏轻轻点头:“没错,你舅舅可能有线索了……不过他现在卧床不起,明曰我打算前去探望!” “哦!”赵福康如今已经痊愈了,头脑相当的精明,一瞬间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关于玉佩的主人她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难道当真如此巧合吗?天意如此?本来要立即求情的,但略微的思量之后,赵福康决定先验证一下!一来是不要莽撞,二来……如果得到了验证,她与太皇太后都将不惜一切代价营救林昭。 “娘娘,我陪你一起去吧!” “这……好吧!” 毕竟是尽孝的事情,赵福康在宫中也着实闷的太久了。曹氏看着赵福康那期待的眼神,最终没有拒绝。他们可是嫡亲的姐弟,福康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亲弟弟的事情…… 殊不知,赵福康心中已经有想法,并且建议到:“娘娘,敏言现在宫中,既然舅舅抱病,不若带上敏言,她医术不错,可以为舅舅诊治!” “也好!”曹氏想了想便同意了,既然是做样子,就要做得像那么回事。虽说弟弟没有病危,但卧病许久是事实,让柴敏言去诊治一番倒是无妨! “谢娘娘!”赵福康促成了许多事情,心里美滋滋的。这一刻,她似乎找到了存在的另外一种价值。 “事关重大,守口如瓶,你该懂吧?”曹氏不忘叮嘱一声。 赵福康点头道:“女儿省的!”随后便回去找柴敏言了,曹建也在此时告辞出宫。 “你先别着急,今曰且先在宫中住一晚,明曰跟随我和娘娘出宫去曹国舅府上!”不经意间,赵福康看柴敏言的眼神略微有些变化,多了一种特别的怜爱。 “这……”柴敏言这会满心都是林昭,焦急万分,哪里能平静等待? 赵福康轻轻拍手,说道:“你别着急,曹国舅重病,娘娘要去探视。你乃雌黄圣手,若是医好了曹国舅的病,再求情,岂非事半功倍?” “原来如此!”柴敏言轻轻点头,随即想到孟若颖和沐思虹她们一定在等待自己的消息,说道:“那我送个口讯给她们,好让她们安心?” “不行!”赵福康很清楚,此刻事情十分重大,绝对不容有失,说道:“事关重大,走漏了风声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晰明了,柴敏言也心中有数。只得忧心忡忡地留在宫中,只是一晚上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早早便起床了! 赵福康看在眼里,轻轻摇头,旋即嘴角又多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曹国舅病危,太皇太后要回去探视! 虽说太皇太后身份尊贵,探望一个臣子有些纡尊降贵,而且宫中女眷也绝少外出。 不过姐弟情深,纵然是皇帝,有时还出宫探望病危的大臣,太皇太后已经接近花甲之年,探视病危亲弟弟乃人之常情。故而满朝上下谁也没有说个“不”字,反而纷纷表达了赞许和对老国舅的慰问。 得知此事,高滔滔和赵顼都没有反对,并且积极配合。赵顼是没有心思顾及,高滔滔则是乐见其成。 曹国舅死了,也就意味着曹家的没落,太皇太后没了母家支持,地位将更加大不如前。以后这宫闱之中可就完全是自己说了算了,而且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仁宗时代将逐渐成为历史。高滔滔求之不得,自然不对为难,何况曹国舅也是她的亲舅舅,只是她没有心思去探望。 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颓唐,不过嘱咐了人准备了车马仪仗,伺候护卫一应俱全,这才让曹氏启程。 曹氏可能已经多年不曾省亲了,这一遭回家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表面上的伪装是探视病危的弟弟,实际上内心之中记挂着另外的大事,怎么都难以心安! 凤驾到了曹府,更是隆重迎接,子侄孙辈都十分恭敬。虽说另有目的,却也得依足了礼数,不让别人有丝毫疑心。 之后,曹太后才亲自前去探望曹国舅,特别的是房间里唯有赵福康一人作陪,曹建则是派人守在院子外。 “你怎么了?” “劳动姐姐亲自来一趟,实乃小弟之罪!”病房里,曹国舅虽然病着,状况远比想象的要好,根本不曾病危。 曹氏摆手道:“不打紧,可是出了什么紧急事情?”她很清楚,即便是找到了玉佩的主人,也不至于会如此着急,八成是出了什么急事! 曹佾道:“是的,玉佩的主人找到的,已经得到林夫人和铁面宗主的确认。但此刻却蒙受重大危险,需要姐姐出面营救!” “孩子人呢?他现在何处?有什么危险?”曹氏沉声询问。 曹佾尚未回答,赵福康已经抢先问道:“可是即将处斩的林昭,林东阳?” “公主知道?”曹佾大惊,这句话算是承认了赵福康所言不虚,太皇太后曹氏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也是昨曰才知道的!” 赵福康已经了然于心,说道:“七夕曰在金明池是他救了我,故而有一面之缘,当时便觉得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还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或许是因为这些年病的太久,当年尚且年幼的缘故,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昨曰见到那枚旭曰祥云玉佩,才知道原来他是长得像林妃。如果玉佩属于他,他便是我的亲弟弟!” 林昭长相随母,而且十分相似。但静和居士二十年前是仁宗皇帝的妃子,居于深宫之中,外臣是见不到的。所以不管是欧阳修还是赵抃,抑或是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没有对林昭的面容有任何怀疑。 唯有当年见过林妃的少数人才知晓,而这其中多是内宫女眷。比如高滔滔是见过的,所以她第一次远远瞧见林昭,会有些诧异,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她并未深究,随即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赵福康当年已经十几岁了,自然也见过林妃,所以当他第一眼见到林昭,便会有熟悉的感觉。而柴敏言时常提起,使这种熟悉感一直存在,让她时常思索,最终找到答案。 昨天见到玉佩的时候,赵福康便有了这个想法。但无法最终确定,故而才跟过来一探究竟的,听曹国舅说玉佩主人遭遇危险云云,她便完全确定了。 曹氏对林昭也是有所耳闻,沉吟道:“是他?” “是的!”曹佾点头道:“铁面来见过我,是这么说的,何况公主已经见过,想必不会有错……” “娘娘,不会有错的,林昭的容貌与林妃有五六分相似,不会认错的!”赵福康很是肯定,她也终于明白了,会觉得林昭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弟! 如果说玉佩可以造假,但容貌相似断然不会有错。曹氏万万没想到,多年杳无音信的孩子竟然就在左近,还在朝中为官。仁宗皇帝有亲生子活着,而且找到人了,这可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 “你们说的危险和处斩是怎么回事?”曹氏没有时间想别的,光是这一条就足够让她惊恐。这可是仁宗皇帝唯一的子嗣,也是她唯一的“儿子”,断断不能有任何闪失。 曹佾这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来,曹氏听的暗暗心惊,没想到儿子竟然遭遇了如此危险。 “那些事情可与孩儿有关?”曹氏如今最关心这个问题,仁宗之子要是通敌叛国,该让他们情何以堪? “与公子无关,他是被人诬陷的!”曹佾道:“庆州的李复圭,还有王安石他们都有份!” “仲针呢?他何以要杀昭儿?可是知悉了他的身份?”曹氏很有智慧,瞬间便想到了很多事情,立即追问。 “他还不知道,之所以要治公子死罪,可能是要保全王安石颜面的缘故吧!”曹佾也不能完全揣测赵顼的心思,只是如此认为。 “什么?”曹氏大怒:“为了王安石的颜面,竟要草菅人命?” “舅舅,可有营救之法?”赵福康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如何救人。 曹佾道:“之前事情紧急,铁面也是无可奈何,所以请姐姐出面保全。不过昨晚接到了一个好消息,有决定姓的证据出现,今曰就会到汴京。只需要姐姐施加些压力,便能够翻案!” “如此甚好!”曹氏心中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全仁宗之子。 可就在此时,曹建在窗外道:“祖父,昨曰那位神秘客人送来紧急消息!” “拿进来!” 曹佾接过,拆开一看,顿时惊的三魂出窍…… 第三二五章刑场新娘 皇帝赵顼突然下诏,林昭改在今日午时处斩!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曹国舅不三魂出窍才怪呢?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赵顼突然改变主意自然是有原因的,今日一早上朝,他便接到了几分奏章。 分别出自于刚刚回汴京的西京留守司马光、汝州太守欧阳修、杭州通判苏轼等诸多名士。 核心都是一个,那就是林昭一案判决太过仓促,请求重新审理。概括起来就是为林昭叫屈,指责御史台、刑部,以及宰相王安石,有些甚至还明里暗里指向他这个皇帝…… 赵顼并未想到,是某些人联合起来想要维护一个人,而是认为和阿云案是一个性质。是保守派官员们针对新党发起的攻讦,林昭只是一个借口,这让他很恼怒…… 皇帝已经今非昔比了,岂可轻易为臣子左右?这次赵顼是铁了心要打击他们,一如既往地维护王安石。当然了,最紧要的是维护他皇帝的威严…… 此时的赵顼,似乎有些小孩子脾气,有强烈的逆反心理。你们偏不让我这么做,那好,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谁说了算? 权力欲望不断升温的赵顼很是恼怒,原以为判林昭死罪已经是杀鸡禁猴,释放一个信号了,看样子还是有很多人不领情,不把自己当回事啊?既然如此,这以儆效尤的事情就做的彻底点…… 所以,一离开朝堂。赵顼立即下旨将林昭处死! 事情太过突然,铁面宗主骤然听闻消息。大惊失色。本来已经接到蒋雷霆的禀报,有决定性的证据今日就会到汴京,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行刑提前了整整一天。 除了咒骂赵顼之外,他们一切的准备都变的微不足道,必须尽快有应急方案出来。 也许正如李承所言,实在不行那就是只有动武了,对此他们并非全无准备。关于劫法场他们已经有过完整计划。甚至有过演练,只是风险着实太大。如今这个局面,也顾忌不得那么多,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只有劫法场了…… 当然了,在此之前,还有一张王牌。那便是太皇太后曹氏。如今看来,她确实是力挽狂澜的的存在,虽说曹氏直接出面,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但此刻,保全林昭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乎,铁面宗主立即通知了曹佾。让曹氏出面。而他则是去安排其他事情,争取让事情处理的很周到,很顺畅…… 曹氏和赵福康听到消息也是大惊失色,没想到孙子赵顼是这么心狠手辣。孙子要杀儿子,这样的境况让她悲愤不已。怒由心生…… 即便她平日里很疼爱赵顼,可终究关系差的很远。而林昭是她的“亲儿子”,过继的孙子如何比的上儿子呢? 太皇太后已经彻底对赵顼失望了,并且生出了强烈的愤怒。当然了,此刻她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儿子…… 这一点,她是可以做到的。太皇太后亲自到法场,还不能阻止行刑吗?护犊之心强烈的曹氏甚至在想,今日有人想要动林昭,就得踩着她的尸体过去…… 只是如此大的阵仗,无疑可能会引起怀疑,继而泄露林昭的真实身份。曹氏很清楚,一旦泄露身份,赵顼以及那位儿媳妇高滔滔会是什么反应。当年他们便能那样的心狠手辣,胆大妄为,如今他们大权在握,就更加无法想象了…… 也许自己在一日,是可以保全林昭的,可是自己不在了呢?曹氏最害怕的便是,自己前脚薨逝,林昭后脚暴毙而亡…… 曹佾一时间也心乱如麻想不出办法…… 赵福康却灵机一动,说道:“娘娘,有办法……敏言今日跟着一起来的,她深爱弟弟,昨日便来找我,想要向娘娘求情了,如果娘娘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是否可以顺理成章……” “敏言?”曹氏心中一动,原来她是自己的儿媳妇啊!貌美如花,聪颖温婉,当真不错。 曹佾道:“公主这个提议不错,不过些许事情还需要周密一些,争取更加的合情合理!” 得知这个消息,最得意的自然是王雱和吕惠卿,只要人头落地,便会板上钉钉。 圣旨已经下了,午时就会处斩,在他们看来,不可能再有什么变动,林昭是死定了。当然了,观刑是肯定要去的,无论是得意的快感,还是亲眼目睹仇人被杀,告慰弟弟在天之灵,对他们而言都不虚此行。 王雱虽然柔弱,身体不好,但绝对是心狠手辣的主,对于处斩这种事情,心里没有一丁点的障碍,此刻正与吕惠卿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等待好戏上演。 宋朝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菜市口,却也有专门的刑场。不过今日的刑场设置的比较特别,是在南熏门所在大街上,也就是汴京城的中轴线。而且距离皇宫的距离不是很远,观刑的百姓不少,在附近公干或者经过的官员也不少,全都有机会目睹惨烈场面。 赵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唯有如此,才能起到杀鸡给猴看的作用。既然你们如此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那只好用鲜血证明,谁才是帝国的主宰…… 王雱与吕惠卿站在附近,恰好可以直接目视刑场,远远便瞧见林昭被绑着带了上来。 林昭面无表情,他最大的感受可能就是突然! 案件的审理到判决,速度非常之快,根本没有给自己辩驳的机会。不多想想,单凭自己一张嘴能说什么呢?皇帝已经不信任你。要杀你,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被带到刑场上。林昭心中最强烈的的感受便是愤怒与仇恨。对李复圭、对王安石、也对皇帝赵顼。 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虽说可能某些人也有自己的难处,可是随便让别人当牺牲品真的合适吗?尤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更是怒不可遏。 此刻的自己真真切切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可偏生这一切自己又都改变不了。 林昭好想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大权在握,命运我主宰;如果非要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辈子。 可是自己还有这个机会吗? 已经到刑场了,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人头落地,刀下留人这种小概率事件一般只有在影视剧里才会有。 自己会有那么幸运吗? 林昭轻轻摇头,有些人如果要帮忙的话肯定早就出手了,如此紧急的情况,袖手旁观也在情理之中。他已经听御史台的人说起,司马光和欧阳修、苏轼等人为自己说话。对此。林昭已经相当感动的,可惜再也没有报答的机会。 何况片刻之间扭转乾坤谈何容易?林昭已经不抱希望了。 心中不禁怅然若失,穿越重生,多了上千年的见识,原以为在古代能如鱼得水,不想在权谋争斗之中依旧是个牺牲品。林昭不禁觉得有些失败。穿越众牛逼的主角光环怎么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也罢,也罢! 林昭也不会梦想着刽子手手起刀落,能够回到穿越之前。抑或是呼喊: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这些都全无意义。 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再看一眼大宋朝的繁华盛世。即将于这个世界告别,林昭没有什么特别的留恋。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一家人和几位红颜知己。 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却不曾见到她们的身影。也好,免得生离死别,让她们肝肠寸断,只是不经意间难免有些孤单的伤感…… 林昭并未注意到,舅舅顾七在人群之中注视着自己,同时围观人群中,还有许多精悍之人,正密切注意着刑台上的情景,随时准备出手。 汪东鉴和李翰两人是监斩官,瞧见已经被捆起来的林昭,再瞧瞧日晷,冷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准备行刑!” “慢着!”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只见一位身着鲜艳嫁衣的女子走了过来,不是孟若颖又是谁呢? 刑场与嫁衣,完全不搭调的元素同时出现,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林昭瞧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孟若颍,不知不觉,眼眶已经湿润了。他已经知道了,美丽的姑娘想要做什么,不由轻轻摇头…… “你是何人?何故骚扰刑场?”李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女子,诧异询问。 “回大人,奴家孟若颖,是林昭的未婚妻!” 汪东鉴沉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孟若颖道:“恳请大人给奴家些许时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何事?”虽说临刑之前可以允许家属诀别,可李翰看着孟若颖这身装扮,心里便觉得怪怪的。 “奴本盼着郎君从西北归来共结连理的,可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奴不想留下遗憾,也等不及了,希望在此与郎君结为夫妻,望大人成全!”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刑场!”汪东鉴十分惊讶,立即出声反对。 李翰则冷冷道:“你可知道,他即将人头落地,与一个将死之人成亲有什么好的?何况还是个通敌叛国的罪犯!” 孟若颖轻轻摇头,傲然站在刑台上,一身鲜艳的嫁衣在随风舞动,煞是美艳。 只听她朗声道:“不打紧,哪怕能与林郎做片刻的夫妻,我都觉得很幸福。至于林郎的罪名,奴无意与两位争辩,我只想说如果他罪有应得,我愿陪他为千夫所指;如果他含冤而死,我会竭尽所能,为他沉冤昭雪!此生此世,矢志不渝!” 第三二六章刀下留人 刑场之上,一位美人身着嫁衣,要求与即将处斩的情郎成亲。 在场观刑的百姓顿时一阵骚动,不明真相的他们,对于通敌叛国的罪犯自然是深恶痛绝。但对这种情深意重的浪漫之事还是很支持的,惊讶的同时多了几分赞许与同情。 柴敏言入宫求情不曾归来,营救这方面她们全无办法。尤其是听说朝中几位大臣已经出面帮忙说话了,却不想官家以提前刑期作为回应。 绝望! 孟若颖绝望了,深爱林昭的她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成为名符其实的林夫人。所以她坚定决心,不管世人怎么看,她都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在刑场上嫁给林昭。 “如果他罪有应得,我愿陪他为千夫所指;如果他含冤而死,我会竭尽所能,为他沉冤昭雪!此生此世,矢志不渝!” 孟若颖这句话铿锵有力,让人为之动容。 他们尚未成亲,所以并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是一种矢志不渝,深爱无畏的勇气。即便是千夫所指,即便是犯官家属可能受到牵连,她都毅然决然要与郎君在一起…… 很多人看着嫁衣飘飘的孟若颖,满眼赞许,忠贞不渝的女子自然受人敬佩,他们之间有多么感人至深的情意啊?同时又十分同情,一对少年璧人,片刻之后便要天人永隔,当真是可怜…… “若颖,不!”林昭摇头道:“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我死而无憾。你的人生还很长,不必为我浪费年华……” 已经对不起沐思虹了。岂能再对不起孟若颖?拥有现在思维的林昭并不希望看到两个寡妇孤苦一生! 孟若颖却坚定地摇摇头道:“林郎,可还记得西湖边,断桥头,漫天雪花中你我定情之景?从那时起,若颖的心便属于郎君了,此生不悔再改变。我最后悔的是没有立即与郎君成亲,更不想留下永远的遗憾,今日郎君要是不答应。孟若颖只好追随于黄泉之下。” 孟若颖以死相逼! 看到孟若颖那坚定决绝的眼神,林昭的心都碎了的,要是不答应,指不定孟若颖会做出什么傻事。不管怎么样,都要她好好活下去,或许有一天,时间会冲淡她的思念…… “胡闹!”汪东鉴怒吼一声:“刑场之上。岂能让你们这般胡闹?” “不过片刻时间,还请大人通融!” 林昭冷冷道:“我始终在这里,还怕我跑了不成?” 人群之中的顾七泪如雨下,高声喊道:“成全他们!” 旁人只道他是被情深意重的浪漫所感动,并未在意。而他身边,铁面宗主的手下也敏锐意识到。这是个拖延时间的好机会,于是乎全都高喊:“成全他们,成全他们!” 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神情让许多人感动,又在气氛的渲染下,在场的百姓暂时忘却了林昭是“罪大恶极”的罪犯。跟着一起喊道:“成全他们,成全他们!” 民意不可违。汪东鉴和李翰对望一眼,显然都有些无可奈何,片刻的沉吟之后点头道:“好吧,你们尽快!” 孟若颖转身道:“今日在此,请诸位做个见证,我与林郎结为夫妻,生生世世,矢志不渝!”说着,一下子跪倒在林昭身边。 林昭凝视着孟若颖,微笑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林昭,不枉此生!”0 现场许多泪点低的人已经泪流满面了,感动的一塌糊涂,泪眼婆娑地看着刑台上一对少年璧人,在苍天之下,在众人围观百姓的见证下,叩首成婚。 不需要媒妁之言,不需要礼仪乐曲,不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不那么华丽,没有高朋满座的宾客,但这无疑是最浪漫,最感人的婚礼。 旁边的沐思虹上前道:“妾身跟随郎君日久,却未能留下一儿半女,是妾身的不是!”此刻,沐思虹最为悔恨的便是此事,却终究已然无可奈何。 “妾新学了一段舞蹈,本来想要等林郎回来之后表演的,可惜没有机会了。”沐思虹泪流满面,哽咽道:“今日在这里,妾身为郎君最后一舞,也算是恭贺郎君与若颖姐姐新婚之喜!” 说话间长袖舞动,一段凄美的独舞出现在刑场之上…… 多么感人的画面啊! 台下的百姓们唏嘘不已,脸上的泪珠不断,多有感叹。 “林昭当真是好福气啊,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如此深情,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太感人了!” “可惜他自己不珍惜……” 远处的王雱更是冷笑道:“好一对苦命鸳鸯啊!”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李翰与汪东鉴更是面面相觑,这算怎么回事?这TM还是杀人的刑场吗? “够了,你们亲也成了,舞也跳了,该可以了吧?”李翰大吼一声,终止了美妙的画面。 孟若颖与沐思虹很不情愿地被赶下下台去,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林昭身上。夙愿得尝,可片刻之后便是天人永隔,这份肝肠寸断,让人如何承受? 若非顾月伦和阿云扶持着,两个女子只怕当即就会昏厥过去。孟若颖强迫自己坚强起来,此刻她已然是名正言顺的林夫人,她必须要坚强,坚强的活下去,照顾一大家子人…… 沐思虹袖中却藏起了一把匕首,今日到此她是做好的必死之心,与郎君共赴黄泉! 汪东鉴将林昭的罪名又大声宣读的一遍,朗声喊道:“午时已到,行刑!” 这一刻,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间出现了厚厚的云层,骤然间便的十分阴暗。更有一阵阵的冷风吹过,让人不寒而栗…… 李翰没来由的心中一动,最终还是下达了处斩的命令。 孟若颖、沐思虹和顾月伦一起扑到了台前,一个个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刽子手已经向台上走去,片刻之后便是悲剧…… 铁面宗主大为着急,消息已经送去曹府,太皇太后曹氏尚未到来,情况十分危及。看来是非得要动武了,随即向人群中的精锐手下下达命令,随时准备击杀刽子手,营救公子! 当然了,最好是能够拖延时间,只是该怎么办呢? 正在焦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呼喊:“刀下留人!” 只见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出现在刑场,折文芯和种师道终于在最紧要的关头赶到了! 第三二七章完美营救 折文芯与种师道一早就进城了,然后直奔御史台。他们已经接到消息,林昭叛国一案是在御史台进行审理的。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数日之间已经审理宣判,并且今日就要行刑。 林昭被判了死罪? 折文芯听到消息的时候,宛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险些直接晕倒过去。情况变得异常棘手、紧急,两人不敢耽搁,立即直奔刑场。 只要林昭还活着,案件有新的线索,事情就还有转机。 折文芯并不知道背后的权谋利益,更不知道皇帝赵顼和宰相王安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她只是义无反顾地坚定一个信念,无论如何都要营救林昭。 他二人对汴京城里的道路不是很熟悉,以至于延误了些许时间,不过终究还是赶上了。 “刀下留人!” 林昭心中一动,不是吧?这样的事情果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风尘仆仆的折文芯,看到她眸子里闪动的泪花,以及满眼的担忧与思念…… 她来了,她为我而来!林昭感动的同时,也在想折文芯的来意,到底是她自己的行为?还是代表府州折家呢?还有种师道,他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出现的呢?这一点很重要。 刽子手不明就里,却依旧很识趣地退到一边。李翰讶然道:“你们是何人?何故扰乱刑场?” “清涧城种师道,府州折文芯见过两位大人!”两人一同自报家门。在场的许多人都是心中一震。 李翰与汪东鉴虽然是文官,却也很清楚种家和折家在大宋军方的地位。种家牵涉在此案之中。有人出现不足为怪,可折家何以要掺和进来呢? 台下许多人抱着同样的好奇,原以为会血光飞溅,天人永隔的几位美人略微有些惊喜。她们并不认识面前的两个人,但看得出来他们是为救夫郎而来。“刀下留人”四个字足矣让她们兴奋,至少让她们看到了转机的可能。 铁面宗主正在苦恼如何阻止,折文芯和种师道的出现无疑是帮他解围了,定然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铁面宗主满怀期待地看着匆忙赶来的两个年轻人,禁不住也在好奇,折家参与是怎么回事?看样子像是会有什么转机,至少可以拖延时间,等待太皇太后曹氏赶到…… 刑台上,汪东鉴问道:“你们是这是要做什么?” “种师道,你可是来认罪伏法的?”李翰冷冷质问了一句。此案中种师道是林昭的同谋,依旧在通缉之中。 种师道朗声道:“大人先别着急,我种家有没有罪,林昭有没有罪,今日该说个清楚!” “哼,通敌叛国的黄口小儿。还有什么好说的?且先拿下,待处决了主犯,再给他议罪!”李翰和汪东鉴与王雱和吕惠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审案到现在的监斩,都得到了一些指示。今日是铁了心要杀了林昭。故而有些着急,根本不愿意被折文芯和种师道耽误。以免横生枝节。 “慢着!”折文芯大声道:“人命关天,岂可如此草率?” “草率吗?”李翰冷冷道:“此案已经由御史台和刑部审理,宰相和官家批复,会有错吗?” “官家英明睿智,诸位竭诚奉公,想必诸位都是被某些人蒙蔽了!”折文芯还算给他们面子,说道:“关于此案,我有新的证据!林昭从吐蕃购置的两千匹战马并非种家所有,而是运去了府州,属于我们折家!” “什么?”折文芯声音洪亮,即便是站的有些远,王雱也听的清清楚楚。自从有人喊“刀下留人”那一刻其起,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如此! 购买战马的是府州折家,那么就不关种家什么事了,林昭勾结种家通敌叛国的事实也就不攻自破了。而且折家是什么身份,参与之后,产生的影响何其之大? 吕惠卿也是一脸阴沉,原以为今日林昭是死定了,必然人头落地,却不想又出了意外。种家和折家的突然参与,让此事变得扑朔迷离,增加了许多的变数。试想想,西北两大军事世家牵涉其中,西北边防是多大的动荡。 还好不是审案的时候曝光的,否则官家和相公们也少不得得有忌惮。如今已经在刑场上,尽快杀了林昭还是有机会的。 他和王雱都很清楚,李复圭在这件事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会对他们越发的不利。林昭今日要是不死在刑场之上,便再难将其置于死地。事件一旦全面曝光,对他们的冲击一定很大。 如果此刻趁势杀了林昭,即便将来搞清楚是个冤假错案,不肯认错的皇帝也会偏帮着自己,将此事消弭于无形,吕惠卿也着实不想报仇大计又功亏一篑。 于是乎,立即派人前去,想办法授意李翰和汪东鉴,一定要杀了林昭。 铁面宗主则是惊喜不已,这绝对算是一个转机! 李复圭的诬陷开始有突破口了,配合蒋雷霆那边的好消息,再加上太皇太后曹氏的介入,事情是可以顺利解决的。 同时,铁面宗主也意识到了一件因祸得福的大好事。种家和折家都出面营救公子,说明这两大军事世家是支持公子的。种家和折家在西军之中的地位和实力,对于将来的事情都是大有好处的。 那边孟若颖和沐思虹虽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知道折文芯说出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或许今日,林郎可以安然无恙! 孟若颖看着刑台上的折文芯,心中一动。知道夫郎又多了一位红颜知己。即便折文芯是一身男装打扮,女儿身的事实却根本掩饰不住。一个女子。能千里迢迢赶到汴京来营救,是为什么呢?同样来自西北,他们之间或许早有故事。 刑台上,李翰摆手道:“休要胡言乱语,事已至此,还想要以如此手段蒙蔽视听吗?” “闲杂人等且先让开,不要耽误了行刑!”汪东鉴接到了王雱等人的暗示,一意孤行。 折文芯怒道:“既然有了证据。林昭的罪名就有待商榷,岂可如此随意,草菅人命?” “万一错杀的忠良怎么办?”种师道也是勃然大怒。 李翰冷冷道:“我看到时你们沆瀣一气,试图搅乱刑场,来人……将他们拿下!” 此刻,杀了林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后果,他们已经顾及不得许多了…… “你……” 许多的差役已经上前阻拦。折文芯和种师道又不能动手,否则可能就会被诬陷成劫法场,性质和后果可就变了…… 铁面宗主心中冰冷,怒意十足,看来有人杀公子之心很强烈啊! 要是再拖延片刻就好了,如今的局面…… “慢着!你们就是这样草菅人命。大胆妄为的吗?”一匹快马突然闯到了刑场,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躲避开来。 一个年轻人纵身跃上刑台,一脚踢开了正要上前的刽子手。 “大胆,何人扰乱法场?”李翰和汪东鉴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爷我曹建是也!” 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此人正是曹国舅的嫡孙曹建。 铁面宗主见到曹建到来,心中悬着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那边王雱和吕惠卿却懵了,曹建怎么会来呢?此事与曹家有什么关联呢?今日的局面已经越发的复杂,越发的不可控制了。吕惠卿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今日怕是又要空欢喜一场了。 林昭也是一头雾水,虽说与曹建相识,可是交情一般,如此帮助自己未免有些奇怪。他没有注意到,曹建狐疑地注视自己片刻,也是满腹的疑惑与惊讶…… 李翰和汪东鉴可以为难种师道和折文芯,却不敢轻易对曹建怎么样,毕竟曹家背后可是太皇太后。 “曹建,你扰乱法场,意欲何为?”李翰外强中干地表示质问。 曹建戏谑一笑:“扰乱法场?我这是见义勇为好不?不知是救他,也是救你们哦!” “救我们?”汪东鉴一脸诧异。 也就是在此时,偌大的仪仗出现在了不远处,有人高声喊道:“太皇太后驾到!” 铁面宗主是彻底放心了,曹氏只要来了,就不可能有人能动林昭分毫。现在只希望蒋雷霆那边快点,事情就圆满完美了。 孟若颖与顾月伦惊喜不已,看来是柴敏言那边有进展了,希望在绝望之后产生,让她们喜极而泣。 “林郎有救了!”沐思虹喃喃自语,惊喜万分,袖中的一把匕首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王雱与吕惠卿则是面面相觑,太皇太后怎么来了?和他们一样疑惑的还有许多人。李翰和汪东鉴也是莫名其妙,不得不起身,恭敬地迎接! 太皇太后乘辇车,在女儿赵福康和儿媳妇柴敏言的陪伴下到了…… 李翰等官员差役,以及围观的百姓全都按照礼节恭敬迎接,礼数周到。 “参见太皇太后!” 曹氏在赵福康和柴敏言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对躬身低头的两位监斩官完全不屑一顾。而是远远看向刑台,看向双手束缚的林昭。 就是他了吗?看道那与林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容貌,曹氏在再不怀疑。心中感慨万千,默默道:先帝啊,你的骨血尚在人间,你可以瞑目了…… 同时,曹氏心中升起浓重的怒意,这些人竟然要向儿子动手,简直是罪无可恕。好在林昭安然无恙,暂时可以放心了。 曹氏心中虽然激动,很想立即扑上去与林昭相认,好好看看仁宗皇帝的亲生子……可她也知道,林昭的身份要是泄露了。后果会不堪设想。于是乎,只好强忍心中的感情。一如既往地表现出母仪天下的威仪来。 赵福康则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林昭,她们虽然是姐弟,可她大了林昭十几岁,此刻眼神之中更多的是怜爱与关心。 柴敏言一看到林昭,心中积蓄已久的担忧与挂念全部爆出出来,如同洪水决堤一般,顿时泪如雨下。 曹氏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地上的李翰忍不住道:“太皇太后,刑场之地,过于阴寒,臣以为你还是不要涉足,以免冲撞太皇太后的福禄!” “用你来教我怎做吗?”太后自称哀家那是戏曲影视剧中的说法,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太皇太后这么质问一个人,而且很生气的样子。李翰顿时战战兢兢的,在一旁战战兢兢,一动不动…… 曹氏根本不看他们,直接走上了刑台,为了“儿子”,再阴森寒冷的地方。她都会义无反顾。 “今日这是做什么?汴京的大街上杀人?” 汪东鉴道:“回太皇太后,是因为林昭通敌叛国,触犯死罪,官家下旨在此处斩的。” 抬出皇帝来压太皇太后,靠谱吗?铁了心的老奶奶怎么会怕孙子呢? “是吗?通敌叛国?果然如此吗?”曹氏沉声质问。 曹建躬身道:“太皇太后。似乎有人有证据,证明林昭清白。可是这两人一意孤行要草菅人命!” 那边折文芯虽然知道太皇太后如何会突然出现,却很清楚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当即扑上去跪地道:“回太皇太后,林昭着实是冤枉的。那两千匹战马并非种家所有,而是我们折家……小女代兄长府州刺史折克行向朝廷自首……” 府州折家?出身将门的曹氏自然是知道的,她也很意外,折家怎么会参与进来? 不过有人出面帮忙营救林昭自然是好的。再看折文芯那炙热的眼神时常瞟向林昭,关心与爱恋很是明显。看来儿子的红颜知己不少啊!曹氏又瞧见一身嫁衣的孟若颖,忍不住轻轻一笑。 “是吗?那就是说此事另有隐情喽?”曹氏佯作询问,不悦道:“那你们还这般轻举妄动,当真是要草菅人命?” 李翰沉声道:“非也,我等以为是他沆瀣一气,私下窜通……何况,官家下旨了,今日午时问斩的,我们也是奉旨行事!” “亏你还说出口?”曹氏勃然大怒道:“官家秉承祖、父遗风,仁慈宽厚,定是你们这些人矫诏妄为!亏你们还是御史台和刑部的官员,先贤的教导都忘光了?旁的不说,龙图阁学士包拯去世不过数年,他细心公正办案的作风可是仁宗皇帝亲口称赞,让百官学习的,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吗?” 你们拿现在的小皇帝做挡箭牌,人家直接抬出仁宗皇帝,还有理有据。即便是皇帝赵顼亲自再次,也不敢随口反驳。 李翰与汪东鉴哑口无言,远处的吕惠卿更是一头雾水,太皇太后怎么会出来为林昭说话呢?还是亲自到场,他的面子就这么大吗? 看得出来,今日林昭肯定是死不了了。为什么每次都是差这么一点点呢?再一次报仇无望,让吕惠卿格外恼怒。只是太皇太后都出面了,他们根本插不上手。 “怎么会这样?”吕惠卿有气无力,心力交瘁,失望到了极点。 王雱也是怅然若失,连声叹气,看着曹氏身边的赵福康和柴敏言,说道:“应该是柴敏言求情的,她治好了大长公主的病,太皇太后这是还她一个人情……”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刚刚,柴敏言又治好了曹国舅的沉疴重疾,起死回生。而实际上,柴敏言只是见了曹国舅一面,甚至话都不曾多说,她本人这会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赵福康嘱咐她了,太皇太后会出面,让她不要多问,不要随便说话。有这个就足够了,只要能营救林昭,怎么样都行…… “现在该怎么办?”曹氏冷冷质问战战兢兢的汪东鉴与李翰。 “臣等也不知晓!”李翰壮着胆子回答道:“不过折文芯所言乃一面之词,御史台和刑部的审理证据确凿,宰相和官家都批复了,所以……” “所以怎么样?”曹氏沉声道:“既然有问题,有疑惑,就该理清楚,岂可如此草率?至少也该重新审理!” 后宫不得干政,这话在大宋朝是说不通的。仁宗早年,章献刘太后掌控朝政多年,在原本的历史上,宋哲宗即位之后,太皇太后高滔滔也辅政多年。是以,曹氏的话相当有分量,让他们十分忌惮。 饶是如此,李翰依旧道:“如果只是她一面之词,恐怕……除非有更多新的证据!” “证据我们有!”两个衣衫褴褛,如同乞丐的男子扑了上来。 “你们是何人?”曹氏沉声询问。 “大顺城守将景思立、刘昌祚参见太皇太后!” “你们……” “我们要为林昭作证,同时要状告庆州知州李复圭,为一己私利,制造冤狱,残杀大顺城袍泽千余人。求太皇太后,为大顺城枉死的千余英灵做主……”说罢两人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景思立?刘昌祚? 王雱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完了,要坏事,要出大事! 第三二八章美人恩重 景思立和刘昌祚一路从庆州逃到汴京并不容易,起初的时候担心被李复圭追杀,在庆州的群山之中艰难绕行许久。 即便是离开了庆州,也有些许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也不能怪他们,目睹了那样凄惨的场面,身负千余人的血海深仇,使得他们不得不谨慎。 其实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李复圭根本不知道他们生还的事实,何况他除了能在庆州一手遮天之外,其他地方还无能为力。躲过了李复圭,却因为些许反常举动,引起了另外的人注意。 蒋雷霆几乎调动了他们在西北的全部力量搜寻证据,营救公子。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有一个人恰好与景思立两人近距离接触,发现两人的些许反常指出。抱着好奇之心偷听了两人的谈话,得悉两人身份之后大为惊讶,立即禀报了蒋雷霆。 得知大顺城两位目睹真相的守将存活在世,蒋雷霆惊喜万分,立即调动一切力量暗中保护两人。 此时的景思立和刘昌祚实际上已经是死人了,没有合法身份,行程必然受阻。蒋雷霆便在途中暗中打点,将两人护送到了汴京。 只是途中难免耽误些许时间,赵顼这边动作又超乎想象的快,以至于出现了如此惊心动魄的紧张局面。 景思立和刘昌祚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太皇太后在场,而且一力维护林昭。无论是证明林昭的清白,还是为死去的千余将士伸冤。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乎,他们喊出了足矣石破天惊。在大宋王朝引起轩然大波的一句话…… 林昭之所以被判问斩,是因为通敌叛国的大罪,而核心的罪证是两点。 其一是从吐蕃购买的那两千匹战马,完全被视作是私自招兵买马,乃是帝王大忌;其二便是与西夏勾结,梁乙埋的书信是证据,最直接的罪行和罪证则是血洗大顺城。千余将士被残杀,无论是谁。都是不可饶恕的必死之罪。 折文芯的出现,使得战马的去向有了交待,虽说不确定折家到底在做什么,但与种家勾结的罪名不攻自破,完整的证据链开始破裂。 而景思立和刘昌祚的到来,一句哭嚎的惊天之语,更使得这个并不牢固的证据链彻底断裂! 林昭有罪的定论彻底被动摇了! 作为此案主审。李翰和汪东鉴都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林昭有罪无罪的问题了,景思立和刘昌祚所言要是属实,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清楚,惊恐正慢慢浮现在他们心头…… “景思立?刘昌祚?”李翰强自镇定,说道:“你们不是已经阵亡了吗?” “阵亡?”景思立冷冷道:“我那千余袍泽。没有死在和西夏作战的阵地上,却在睡梦中被李复圭活活烧死……” “天可怜见,让我们侥幸活下来指正他的罪责,为那千余将士伸冤!”刘昌祚也是悲愤不已,想起惨死在大火中的将士。忍不住虎目流泪。 林昭惊喜不已,他最大的难处就是无法证明当晚的事实。缺乏证人。自己和种师道所言则是一面之词,不会被认可。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景思立和刘昌祚目睹了真相,并且幸存下来。 这可是铁证如山,即便是赵顼有心杀自己维护李复圭和王安石,也得掂量掂量。真相已经曝光在这么多百姓面前,何况还有太皇太后在场维护自己,折家和种家的参与,都在为自己增加砝码。即便是皇帝也必须得有所顾忌,今日脱罪有望了! 铁面宗主听到景思立和刘昌祚的话,也是惊喜不已,随即有瞧见了人群中的蒋雷霆,不由轻轻一笑,一切都迎刃而解。公子的安危是没问题了,脱罪只是时间问题,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 一场完美的营救在努力和巧合之下促成,结果比想象的还好要。可以证明公子的清白,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也会因此得到报应,最重要的积蓄到了让人惊喜的力量。 铁面宗主随即下令,本来准备动武的所有人手全部撤离,此刻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你们果真是大顺城的守将?”曹氏轻声询问,心想着,这大概就是铁面宗主安排的决定性证据吧!如此一来,局面就对林昭十分的有力,自己讲话也就更加有分量,更有底气。 景思立点头道:“是的,西北军中见过我们的将士不少,可随便找人证明,我们并非冒名顶替。” 首先必须要强调身份,因为在官方的奏报之中,他们已经是死人,有可能被说成是冒名顶替。 想要证明这一点并不难,陕西路宣抚使韩绛就在汴京,景思立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很容易辨认。 一旦身份确定,后果将对李复圭十分不利,远处的王雱手足冰凉。李复圭在军报中已经说明,景思立和刘昌祚是自己的忠实属下,死在大顺城,乃是被林昭所害,并被赞誉为英烈,抚恤其家,朝廷还特意进行了表彰。 如此便可以说明,景思立二人与他李复圭的关系不错,并非林昭同党。此刻活着回来,状告李复圭便不是与林昭窜通一气,并非作伪证。他们的证言,无论是力度还是可信度都很高。尤其是他们是大顺城的守将,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最清楚不过。 李复圭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今日已经是这般局面了,李复圭是死定了。 残杀一千多自家将士,如此人神共愤的行为,此刻曝光出来,会引发什么后果不言而喻。力挺他的王安石必然受到影响。王雱心里十分清楚,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法挽回,只能想法办将损失降到最低。 尤其是要确定一下,王安石与李复圭的行为并无直接关系。只是会这样顺利吗?李复圭那厮能配合吗?他如今还在庆州……庆州…… 想到这里,王雱猛地心中一震,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后果。李复圭依旧身份在庆州,执掌环庆路边军,消息传过去,他能主动交出兵权。回汴京受死吗?他已经无路可退,万一要是铤而走险,会是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王雱忍不住身体颤抖,也惊得三魂出窍。不行,必须要做点什么,可是能做什么呢? 有太皇太后在场。又是公开场合,左右此案的结果已经不可能。那么只有阻止李复圭,可是该怎么阻止呢?一向足智多谋的王元泽也突然傻眼了,在寒风中不断的咳嗽,越发的剧烈…… 痨病鬼王雱并未引起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刑台之上! 景思立跪倒在地。嚎哭道:“请太皇太后为枉死的将士们做主!” 曹氏已经心中了然,沉声怒道:“如此说来,林昭是冤枉的?庆州一案另有隐情?” 台下的百姓都看出来了,原来是另有隐情,罪大恶极的林昭是冤枉的?那些证据他们搞不明白。但太皇太后的威严和认可足矣说明事实。 一时间各种感叹与质疑不绝于耳,些许围观的太学学子全都难为情地下了头。这些天他们叫嚣不断,制造舆论,不想最后却险些害忠良,一个个都追悔莫及。同时对于李复圭残杀袍泽,制造冤狱的行为愤慨不已,继而直接引发了汴京舆论的瞬间转向…… 李翰与汪东鉴没有回答,实际上也默认了这一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能怎么着呢? “现在该怎么办?”曹氏厉声质问。 李翰支支吾吾,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曹氏今日打定了主意,不仅要保住林昭的性命,还要直接为其脱罪,故而怒道:“传我懿旨,主审此案的官员、中枢的宰相都叫过来,看看他们做的好事?此案今日重新审理,去请官家与我一同旁听,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敢欺君罔上,陷害忠良?” 太皇太后虽然没有实权,按理说不该敢于司法和政务,可她此刻就在这里发怒了,并且下达了这样的懿旨,谁敢不从呢?即便是皇帝赵顼在此,也不敢轻易说个“不”字。国朝以孝治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太皇太后占着理呢! 忤逆太皇太后的罪名谁能承担? 曹氏也十分理智,很巧妙地将赵顼摘了出来!说成是下面的臣子欺君罔上,皇帝是没有错的。这是一种策略,唯有如此,赵顼才能乖乖的认错,事情才能够顺利解决。 更为重要的,今日她出现已经十分突兀,如果偏向太过明显,无疑会引起怀疑。林昭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故而必须要谨慎。 只是如此一来,一顶欺君罔上的大帽子扣下来,下面的官员就万分紧张了! 谁都看得出来,太皇太后今日是怒了,丝毫不给宰相和大臣们面子。让他们莫名其妙,根本摸不着头脑! 吕惠卿默默地看着,他很清楚,今日大宋朝有许多人都将下不来台。再瞧着身边剧烈咳嗽的王雱,心中默然:又何止是下不来台呢? 李翰与汪东鉴惊恐不已,几乎是六神无主。好在此处距离皇宫并不是很远,立即派人前去知会中枢的宰相们,再通报给皇帝赵顼! 如此棘手的事情,他们是处理不了的,且官家和相公们如何收拾烂摊子吧! 林昭已然被松绑了,虽说尚未脱罪,可是有太皇太后的维护和默许,谁敢说个“不”字呢? 孟若颖、沐思虹、顾月伦迅速围了上去,探视大难不死的林昭。 “我没事,不必担心!”劫后余生,恍如隔世,林昭瞬间轻松了许多。 几位美人哭的梨花带雨,险些就阴阳两隔了,还好……还好总算是平安过来了…… 林昭一番好言安慰之后,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柴敏言和折文芯。 他虽然不知来龙去脉。但看得出来,太皇太后是柴敏言请来了。刹那间过往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心头。再瞧见柴敏言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许多的情愫在一瞬间有了质的变化。 折文芯也走近了几步,不知为什么又停下了脚步,林昭瞧见她一身风尘,有些疲惫的样子,心中同样万分感动,上前道:“文芯,你来汴京是自己的主意。还是你兄长……” “我……兄长同意的!”折文芯犹豫了片刻,还是隐瞒了自作主张的事实。 可林昭又怎能看不出来呢?柔声道:“辛苦你了,谢谢!” “谢什么,你蒙冤是因我们折家而起,何况在河州,在青唐城,你从刀光剑影里救我出来。今日我来时应该的……” 同生共死的经历一一浮现,有道是患难见真情,言语之间,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林昭感动不已,不论是孟若颖的刑场嫁衣,还是沐思虹的最后一舞。抑或是折文芯的千里救援,和柴敏言的含情脉脉。一句话,美人恩重,岂可轻负? 孟若颖率先反应过来,上前在柴敏言和折文芯面前盈盈一拜。说道:“多谢两位姐姐相救,若颖感激不尽!”今日相救林昭。她们无疑是出力最大的。 柴敏言却不禁有些汗颜,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做。她并不认为,太皇太后如此坚定的维护是自己的缘故。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有些疑惑永远只能放在心里。 折文芯看着孟若颖的一身嫁衣,些许事情已经十分清楚。 几位红颜知己都是聪慧的女子,已然全都心中有数。不过谁也不曾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状况下见面的…… 不过她们有共同的目的,都是为救林昭而来,心中都深爱着林昭…… 如果是平日里相见,兴许会有些许难为情,但是今日这情况下,顷刻间彼此便十分熟稔了…… 赵福康瞧见此情此情,忍不住摇头道:“没想到他竟如此花心……” “难得的是几如花似玉的姑娘都对他一往情深……”生在帝王将相之间,三妻四妾,三宫六院的事情很常见,曹氏一点也不奇怪。如果不是从小流落民间,这几个女子算是少的…… 一下子多了好几个娇媚深情的准儿媳妇,曹氏高兴还来不及呢!最好是尽快成婚,早些开枝散叶,也好延续香火,这样就能当上名副其实的祖母了! 其实,司马光也在人群之中。 听了邵雍之语,他上书为林昭说话,没想到换来这样的结果。 司马光有愤怒,也有内疚,却也无可奈何。 原以为林昭今日可能会含冤而死,他甚至已经闭上眼睛,不愿意看那人头落地,鲜血飞溅的惨烈场面。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在最后的时刻出现转机。 再瞧见台上的几位美人,司马光不禁暗自摇头,邵雍果然是神棍啊,算卦一点不假。林昭这是大难不死,桃花盛开啊! 那么中兴之才的说法似乎也该顺理成章才是,司马光看着刑台上的林昭,眼神中多了几分期待…… 消息传到宫里,诸位宰相得知消息也是大惊失色。不过他们都是以王安石马首是瞻的,一切都以王相公说了算…… 王安石也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是李复圭的阴谋? 对于李复圭的固有印象,使得王安石怎么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可如果所言不虚,那么…… 王安石好生无奈,他只觉得自己也被坑了! 可事已至此,说这些都晚了! 现在如何善后才是最重要,太皇太后的懿旨已经下了,他必须得配合。而今,首先要做的便是去见皇帝赵顼,不管是请罪,或者是其他,且先面君再说! 中枢的官员们看着王相公的背影,回味事情,不禁暗自摇头。这一遭,王相公怕是有麻烦了! 皇帝赵顼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震惊不已。 今日有意和几位重臣对着干,置林昭于死地,就是想要树立自己的威严,却不想出了这样的岔子。 太皇太后在场干预? 赵顼很奇怪,老祖母好好的跑去坏事是为哪般? 很快有人向他禀报了原因,是柴敏言求情的结果。 柴敏言治好了大长公主赵福康的病,本来就受太皇太后的宠爱。今日随同老祖母前去探望病危的曹国舅,妙手回春救了救活了曹佾。 曹家上下感激不已,曹佾还有意认柴敏言为义女,如此一来便是太皇太后的侄女了。救了女儿,救了弟弟,曹氏许诺柴敏言可以帮她达成一个愿望。 于是乎对林昭一往情深的柴敏言便求太皇太后出马,前去刑场营救林昭,于是乎便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这也就罢了!最为恼火的是折家和种家都出面了,还有景思立和刘昌祚的出现,事情的真相已经在曝光了。 怎么会这样?赵顼很是恼怒!心中不禁在咒骂,李复圭和王家人也忒不小心了,即便是有心偏袒他们,可他们自己却这般不争气,当真是…… 赵顼无可奈何,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善后是必须的,只是这个烂摊子该如何收拾呢?想想都头大! 正准备传王安石来商量对策的时候,王相公已经主动来了…… 第三二九章一丘之貉 君权和相权是古代政治十分重要的部分。 自从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皇帝们都想要大权独揽,乾纲独断,至少大部分的皇帝是这样的。可是皇帝的能力和精力终究是有限的,根本无法顾及整个庞大的帝国,更加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所以注定了需要一些帮手。 于是便有了官僚体系,而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宰相,相权也就应运而生。尤其是秦始皇确立三公九卿制之后,丞相更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宰相的存在是帮助皇帝分担处理政务,是皇帝的帮手,相辅相成。当然了,有利就有弊。相权,准确说是包含宰相在内的百官的权力,和君权之间有天然的矛盾,某种程度上对君权有所限制。 大有为的君主们都试图削弱相权,加强君权,隋唐时期设立三省六部,政事堂的宰相从一个变成好几个,目的便是通过分权而集权。 到了后世的明朝,朱元璋更为直接废除了丞相制,可实际上相权真的消失了吗?像朱元璋这样精力旺盛,威严十足的君王或许可以掌控场面,却并非每个皇帝都行。 到了明朝中后期,他们的子孙们便做不到了,设立内阁实际就是相权的运营机构,内阁大学士的权力并不亚于以前的丞相。所以在君主集权制的封建社会,君权和相权之间的矛盾是无法彻底解决的。 这样是有利有弊的,对于大有为之君而言或许会有所掣肘。可对于那些平庸的君主。可以限制他们任性妄为,导致国家出现重大问题。保证政权的平稳,是大有好处的。 故而,这个君权和相权处理的好则相得益彰,处理不好便会有多掣肘。 相对来说,宋朝的宰相的制度十分完善。两府八公,中书的宰相、参知政事,再加上西府枢密院正副使,一共八位。当然了。还有些人是名义上的中书门下平章事,却也只是个荣誉性的虚衔。 如此设置,也体现了北宋政治体制的精髓,那便是制衡。虽说行政效率下降了,但是以分权达到集权,形成了一个相对平衡的制度。虽说长此以往,弊端会越发的增加。却也强于胡闹的穷折腾。 太祖太宗也算是深谋远虑,可眼下的皇帝赵顼似乎很不满意这样的制度,正试图打破重建…… 两府八公,多位宰相之间也是有先后次序的,有主有辅。比如集贤殿大学士为首相,昭文馆大学士为次相。已然是不成文的惯例。 不过这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到底是哪位宰相起主要作用,也是有特殊情况的。比如当前的熙宁朝,先是制置三司条例司替代了中书。如今废除了,皇帝最为宠幸主持变法的王相公。理所当然的成为宰相中的主导,颇有大权独揽的架势。集贤殿大学士曾公亮反而靠后。处在了一个相对尴尬的位置上。 好在曾公亮为人和善,心态也很不错,身为三朝元老的他已经看开了,当然了,和稀泥的本事也不错。倒不是说是曾相公两面三刀,各方讨好,而是天性使然,比较随和。况且,有时候现实所迫,也有许多无可奈何。 在文彦博罢相出知地方、司马光离京、富弼也黯然不语的情况下,曾相公依旧坚挺。实际上,皇帝赵顼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在朝中,协调变法派和保守派之间的矛盾,维护好中书的运转。 曾相公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平日里倒也是舒服惬意,很多事情只听不说。 林昭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虽说案件具体的来龙去脉他并不知晓,但皇帝赵顼的反常表现,让曾相公嗅出几分不同寻常。 因为与林昭并不熟,与王安石是这样一个相对尴尬的竞争关系,所以曾相公当真不好说什么,只能当做没看见。可惜今日,他再想要袖手旁观,装聋作哑怕是不行了。 出事了! 内侍来传达太皇太后懿旨的时候,他正好就在中书省,事情也听的明明白白。重大冤狱?西北到底闹出了什么?曾公亮暗自摇头,如果是平日里,他这个宰相必须要承担责任,尽快参与处理。 可是今天,有王安石在前面顶着呢,他本来还是想要继续作壁上观的。可惜皇帝赵顼却不给他这份清闲,生生将曾相公拉了进来! 差事则是曾相公一向擅长的扮好人! 太皇太后在刑场怒了,让皇帝、宰相以及涉事的官员全都前往,这可能吗?那可是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无疑会让包括皇帝在内的许多人颜面扫地,造成很恶劣的后果。 这自然是赵顼不希望看到的,此刻他若真的去了,说不定会更加被动。再者,现场的安全问题也需要考虑。 所以,刑场是万万不能去的! 赵顼实在不明白,老祖母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为了一个柴敏言,竟然纡尊降贵前去刑场不祥之地。还如此一力维护林昭,甚至不惜敢于司法和政务,难道自己这个“亲孙子”还不如一个莫名其妙的侄女婿重要吗? 可事已至此,他能怎么样呢?祖母发话了,他不敢不听啊!不孝的罪名会给他带来很恶劣的影响,甚至可能在史书上留下劣迹…… 权衡之下,刑场上的“闹剧”必须尽快终止,必须要安抚太皇太后的情绪。即便是处理事情,也要换个地方才行! 按理说老祖母发话,在那里等着,出于孝道该他自己前去请的,可他现在根本不能去,故而只好派个大臣前往。 能请得动太皇太后的臣子,唯有宰相了。 王安石现在去是火上浇油,拗相公不服软。三两句话要是在惹怒了曹氏,后果快就更为严重了。故而最合适的人选无疑就是曾公亮。 说实话,这样的苦差事,曾公亮是不愿意轻易插手的,可是皇帝发话了,他必须要遵旨行事。当然了,曾相公也明白,今日完全是帮官家和王相公收拾烂摊子,前去刑场必然是要出丑丢面子的。 也罢。今日为你们受了委屈,来日自然就得补偿于我!曾相公也是有想法的,有时候和稀泥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身为宰辅大臣,哪个能心甘情愿只当个摆设呢?说白了,曾相公也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以前是形势所迫。一旦有机会,谁会没点想法呢? 曾公亮匆匆来到刑场的时候,太皇太后曹氏仍在这里等着,大局已定,他倒是不着急。禁军中的高手已经护卫在左近,保证了曹氏的安全。围观的百姓仍旧有很多,都好奇事情最终会如何解决。 现场的气氛有些怪异,李翰与汪东鉴跪伏在地,战战兢兢,许久都不敢抬头。本来是死囚的林昭。身边正围着几个美女,给人一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唉! 曾相公长叹一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见礼道:“臣曾公亮拜见太皇太后!” “曾相公?来的是你?”仁宗时代,曾公亮曾经是翰林学士,曹氏对他还是比较熟悉的。 “是臣,太皇太后懿旨,臣奉旨而来!”曾公亮沉声回答:“出了如此事情,臣忝为百官之首,痛心疾首,特来向太皇太后请罪!” 劝说是要讲究策略的,曹氏这会盛怒之下,必须的先承认错误,然后再说其他。何况不管怎么着,名义上他曾公亮是首相,这个领导责任是必须要承担的。 曹氏对曾公亮的印象还算不错,也知道曾相公是无辜的,故而并不想为难他。其实,内心之中还有些许的私心,孩子已经找到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无论是个什么结果,都少不得宰辅大臣们的帮助,今日结个善缘没错。 “曾相公不必告罪,我虽身居宫闱,不问政事,却不代表耳聋眼瞎,什么都不知道。”言下之意,此事与你曾公亮无关。 “太皇太后言重了,臣惶恐!” 曹氏摇头道:“曾相公不必内疚,对了,官家和其他人呢?为什么只见到曾相公你一人前来?” “这个……”曾公亮道:“臣前来是恭请太皇太后移驾的……至于官家,按理说太皇太后在此,官家是该前来侍奉的,但有道是天子不立于险地,为了江山社稷,恳请太皇太后谅解,同时也恭敬太皇太后移驾……” 理由是相当的充足,曹氏虽然下了懿旨,却并不认为赵顼真的会来。只不过是让此事升级,引起足够的重视,同时何尝不是给赵顼一个台阶下呢? “是吗?”曹氏道:“那官家准备在什么地方见我啊?此事又该如何了结?”事情今日必须有个了结,这是曹氏的原则。 “开封府!”曾公亮回答道:“官家会在开封府觐见太皇太后,此案也将会在开封府进行审理。” 这也是赵顼和王安石的权宜之计,将一个人等全部带到朝堂上审理,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不合常理。三法司如今全都牵涉其中,倒是开封府置身事外,完全可以参与处理此事。 “开封府?”曹氏轻轻点头:“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当年包拯坐堂的时候可是有青天之名,公正廉明,是个干净的好地方。只是此案该由何人审理呢?要是像他们这般草菅人命,别玷污了包拯的英灵……” 李翰与汪东鉴全都跪伏在地,听到这样的指责,一个个默然不语,哑口无言。今日的局面对他们已经十分不利,虽说只是两个负责审案和执行的小人物,可出了这档子事,就注定要成为替罪羔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呢? 说实话,这审案的人选赵顼还真是没说,本打算见面之后再商议,或者直接由现任开封府尹王圭担任的。 可是别忘了,王圭和林昭之间是有过节的,而且他本人的风评也不是很好,至少无法让太皇太后曹氏信任。 曹氏直接道:“能否找到一个公正廉明之人主持审理?” “能!”曾公亮想了想。沉声回答道:“臣推荐一个人,保证太皇太后满意!” “何人?”虽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审案的人也是很重要的。毕竟这其中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周全的,比如折家购买的那两千匹战马…… 曾公亮沉声道:“杭州知州赵抃,刚刚回到汴京……” “好!就是他了!”不避权贵,人称铁面御史的赵抃,太皇太后自然是满意的。何况此人是包拯的好友,当年的些许事情似乎也有参与其中。 铁面宗主听到这个建议也笑了,赵抃主审,此事必然顺利解决。 “那好。恭请太皇太后移驾开封府!”曾公亮暗自松了口气,今日的事情总算是可以交差了。 “行!就与你走一道开封府!”曹氏一声应允,禁军将士立即动身护送。与此案有关的人生也一并被带去了开封府,熙宁年间最轰动的案件马上就要在这里审理了。围观的百姓也很自觉的散开了,当然了,他们依旧期待着案件的最终结果。 王雱看着逐渐离去的人群,心中大为着急。 赵抃审案。那就证明此案至少在程序上铁定了,根本插不上手。父亲此刻应该在皇宫之中,是否有什么对策尚不知晓,甚至会是什么反应都不知道。 王雱当真有些担心,他很清楚,李复圭是死定了。可汴京这边一手促成的人是谁呢?必须有一个责任人,有一个替罪羔羊。 可这个人能是皇帝吗?所以必须另有他人,王安石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如此一来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言而喻,严重点可能会直接罢相…… 这可与变法派和保守派之间的争斗不一样,皇帝以前可以尽一切可能维护父亲。但这一次是原则性的错误。即便有心维护,可该从哪里下手呢? 让谁来当这个替罪羔羊呢? 李翰?汪东鉴?抑或者是御史中丞。或是刑部尚书? 完全没有可能,先不说有没有人会相信,单单是那些当事人也不愿意背这个黑锅的。这个黑锅,可能就是必死……除非是死人…… 对了! 想到这里,王雱脑中灵光一闪,看看身边的吕惠卿,似乎想到办法了…… “吉甫兄,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希望你能相助!”王雱诚恳了许多,和吕惠卿进行沟通。 “何事?”也不知道为什么,王雱一张嘴,吕惠卿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也看到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按照这个情况,家父少不得要受到冲击。如此,对吉甫兄也没有什么好处!”王雱道:“要是有个人能够承担罪责,那么家父受到的牵连就会少很多……” “元泽的意思是?”果然如此,吕惠卿在想,王雱这厮不会是想要拿到当替罪羔羊吧? “二郎!”王雱沉声道:“可否让二郎先担着这个罪责……” 二郎吕和卿,一个死人! 吕惠卿心中一动,已经完全明白了王雱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恼怒。不管怎么着,弟弟已经死了,虽说死人无所谓,可身后名如此恶劣,是对死人的不敬。吕惠卿又怎么能愿意让刚刚入土尚未安的弟弟有如此遭遇呢? 从情感上说,他有些不忍。同时心底里没来由的有些仇恨王雱,这厮太过分,太阴险刻薄了。虽说也是权宜之计,要是换做旁人,可能还会佩服王雱的急智,可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完全变了。 或许是王雱有利用他们的前科,使得吕惠卿自然而然有些反感。 王雱见状道:“吉甫兄,我知道如此让你十分为难,也对不起二郎。可事已至此,必须要有个对策才是,不管怎么说,二郎已经……还是活着的人更为重要。 如此可以保全家父的名声,同时也是在帮官家解围。这次吉甫兄可能会受到些许牵连,这这份恩情官家与家父都会牢记心中,将来少不得有好处……” 吕惠卿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王安石倒了,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何况此事自己也有份参与,万一要是祸及自己可就不好了。 最为重要的,此刻背下这个黑锅,不仅仅是在帮王安石,也是在为皇帝赵顼解围。让皇帝欠自己一个人情,将来总有机会用的上的。毕竟弟弟已经死了,让他最后再发挥点作用也是好的,只能暂时对不起弟弟了…… 转眼间,吕惠卿的心思就变了。说到底,他和王雱是一丘之貉。相比之下,王雱更为年轻,张狂刻薄,而吕惠卿更加的老谋深算,更为隐忍,也更为可怕…… “好吧!”吕惠卿叹了口气,答允了。心中暗道:二郎啊,将来为兄一定替你找回尊严…… 王雱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急忙去准备相关事情。故而并未注意到吕惠卿那阴冷的眼神,也不会想到,将来他会为这个交易付出惨重代价…… 而此时,皇宫之中的赵顼也正好动身前往开封府,去处理他一意孤行导致的烂摊子…… 第三三零章开封府 北宋建都于汴京,开封府自然而然意义重大。 开封府尹如同汉唐时期的长安令一般,通常只有皇帝心腹才能出任,绝对算得上是重臣。 很多时候,开封府尹还有明确的政治意义。 这起源于太宗赵匡义开了个好头,以开封府尹的身份崛起,登上帝位。故而后世若皇子担任开封府尹,很大程度上便是储君的前奏。 当然了,因为唯一的皇子流落民间,没有得到臣民的认可,造成了仁宗事实上无子。过继的赵宗实并未有此机会,他即位没几年就死了,尚未及冠的赵顼登上皇位,也没有开封府的经历。 因而历年来担任开封府尹的都是当朝重臣,比如包拯、欧阳修、赵抃,乃至当今的王圭,都是名垂青史的重臣。当然了,其中以包拯最为有名。演义里的包拯可是有青天之名,虽说被夸张了,但包拯主政开封府的时候确实是以公正廉明著称的,在审问案件方面是是一面旗帜。 是以,太皇太后曹氏屡次提及包拯,不信任其他人就是这个缘故。 当今开封府衙王圭得知消息,开封府审案主审却不是自己,难免有些小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何必要参与其中蹚浑水呢? 太皇太后亲自过问,还牵涉到了官家和王安石,虽说审理八成只是走过场,却也少不得要得罪人。精明的王圭自然不愿意搀和其中,正在为难的时候,却听说曾公亮举荐了赵抃。 也罢,你们看不起我也好,倒是乐得清闲。 对于曾公亮这个提议。赵顼倒是没说什么,毕竟自己并未有明确的指示,曾相公为安抚太皇太后的权宜之计,完全可以理解。赵抃就赵抃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谁来主审已经不重要了。 李复圭! 哼,赵顼这会也是恨的咬牙切齿,这次算是被这厮坑狠了。好在自己早有安排,多少可以挽回点面子,只是不知道能否顺利! 最为棘手的无疑是汴京的案子,虽然依旧有疑点。光是林昭和折家一起购买战马这件事,就可以将他们全部置于死地。 若说心里的想法,赵顼完全是这个心思,一如既往将林昭置于死地。他在想,自己这个皇帝就做的如此窝囊吗?想要杀一个人何以就这么难呢?本想要凭借此案来树立自己的权威,可是一波三折。阻挠重重,始终不能如愿。 司马光和欧阳修等重臣上书,他可以不给面子,可是老祖母却出面了,让他深感无奈。赵顼深刻觉得特别的不顺利,心中的逆反心理越发的强烈。 也促使了他心中某些念头越发的强烈,一意孤行。誓杀林昭?他倒是想这样。可到时候少不得会有许多的闲话,对他的名誉会有很大影响。 何况闹到如今的局面,有老祖母的维护,司马光、欧阳修等诸位大臣上书,还能够一意孤行坚持到底吗?不管怎么说,出于孝道,必须要顾及老祖母的颜面。 更为重要的是,庆州一团乱麻,种家蒙冤,如今折家如果再获罪。会是什么后果?西夏正虎视眈眈,西北边防却剧烈动荡,可是相当危险的事情。除非他这个皇帝不想做,否则赵顼就必须要有所顾忌…… 赵顼虽然恼怒,却也是理智的。身为帝王。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有些事情注定了只能暂时忍耐! 三载帝王生涯,赵顼的权谋水平已经提高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小毛孩子。他也变得越发的隐忍,越发的阴险。 林昭这笔账且先记着!总有一日,大宋天下要完全自己说了算,做到真正的一言九鼎。无形之中,赵顼记恨起了许多人,其中也包括他的老祖母,太皇太后曹氏…… 只是如论如何,先收拾眼下的烂摊子才是最重要的。 林昭问斩是自己下的旨意,这一点难免会被人诟病,这件事必须要推脱责任。帝王怎么能有错呢?帝王又怎么能轻易认错了呢?赵顼只能一口咬定是受蒙蔽了,可事情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才是…… 王安石无疑是首当其冲的,虽说事情起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王相公而起,他的儿子和学生在其中也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可眼下是用王相公的时候,只能一如既往地坚持,继续维护他。 赵顼很清楚,王安石若是倒了,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他不想让轰轰烈烈的熙宁变法就此失败,不想被人指责和嘲讽,即便没有人敢当面嘲笑他。如果失败了,自己的威望和实力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打击。 因此,至始至终,他与王安石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是除此之外,该由谁来顶替罪责呢? 当真是苦恼啊! 没有时间多想,老祖母已经在开封府等着,必须要赶过去相见。 “孙儿见过祖母!”赵顼心情忐忑地来到开封府,才发现禁军已经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皇室最尊贵的两个人一同出现在这里,安全自然需要格外重视。貌似自太宗之后,皇帝亲临开封府还是第一次,赵顼无意之间又开创了一个历史。 让赵顼意外的是,太皇太后曹氏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和颜悦色道:“仲针啊,今日叫你过来也是不得已啊!” “祖母传召,孙儿自当前来侍奉!”纵然心中有许多的不满,当真诸多臣子的面,还是要演好子孝孙贤的戏码。 曹氏摇头道:“非也,只是下面的官员太不像话了。你也知道,敏言救了你福康姑姑,又救了你舅公,难得她有个恳求,我也不好拒绝。本想着先去法场留住林昭的性命,然后找你商量,看能不能网开一面的。你也知道,祖母已经老了,无力过问政事。 只是没想到在法场,竟然遇到了这般事情,本来就是一桩大案,却不想其中竟然有这么多的隐情,他们竟然试图蒙蔽你,祖母着实看不下去。所以让你来亲眼看看,让你来处置,整肃朝纲风纪!” 曹氏很有策略,不泄露林昭身份的情况下,自然是孙子赵顼更亲,那么些许事情自然就得偏向他。一番话好像处处是为了赵顼,她只是很偶然地参与,让赵顼根本说不得什么。 当真只是巧合吗?赵顼心中暗咐。柴敏言求情在情理之中,而老祖母最疼爱姑姑赵福康和弟弟国舅曹佾,两条人命的恩德换来营救林昭,是合理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偏生无意间就让老祖母参与其中了,以至于处处掣肘。 曹氏一副全不知情的样子,还十分愤慨下面官员的做法,认为是欺君罔上。完全是一副关心和训导的姿态,他这个做孙子的只能乖乖听从,还要装出一副愤慨、受教,甚至感激的表情。不得不说,这对赵顼的演技是个很大的挑战。 “祖母,孙儿知道了,是孙儿识人不明,一时不察,竟然受人蒙蔽……” “知道就好,以后可要注意了。今日的事情就需要你妥善处置了,最好是以儆效尤。”曹氏一脸慈祥地看着赵顼,心中则完全是另外一番打算。 “还有你们……”曹氏见到王安石并几位相公,顿时一脸不悦,训诫道:“官家还年轻,朝中少不得你们这些大臣辅佐,可是你们都做什么了吗?西北出现了这么大的冤狱,你们都没有察觉吗?” 这一次,曾公亮不可避免地被连带进去训诫。不过他很清楚,太皇太后是所有指的,这番话是专门说给王安石听的。 太皇太后训诫,王安石只能乖乖听着。说实话,他也觉得十分冤枉,事情怎么回事这样?是李复圭有问题?林昭是冤枉的?即便他不愿意相信,可目前的种种迹象却显示,事情确实如此。 被好朋友坑的滋味很不好受,王相公还不知晓,自己还被儿子和好学生也坑了一把。如今的情况下,让王安石很尴尬,一时间当真不知如何自处。尤其是曹氏这么一说,更有些无地自容了。 当然了,执拗的王相公属于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那种,案件没有审出个一二三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赵抃从杭州启程的时候接到了铁面宗主的传讯,故而马不停蹄刚刚赶回汴京,上书自然是来不及了。 路途之中,你是怎么了解事情真相的?如此急切反而让人怀疑。何况以前林昭是他的下属,上书维护难免会被人说闲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赵抃原以为营救公子的事情他是没机会赶上了,却不想曾公亮一个建议,竟让他发挥了十分巨大的作用。有必要强调一点,曾公亮确实并不知情,并非有意安排,完全只是巧合。 太皇太后懿旨,皇帝应允,首席宰相建议,赵抃自然从命,而且是兴高采烈。尤其是听说审案的地点定在开封府,更为老怀大慰,赵抃心中暗道:希仁兄,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说话间,大步流星进了开封府,先去拜见太皇太后曹氏和皇帝赵顼…… 第三三一章罪大恶极 赵拚的到来无疑是帮王安石解围了,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参见太皇太后,参见陛下!” “赵卿不必多礼,你刚回汴京,舟车劳顿,尚不及洗去风尘,便召你前来,辛苦了!”赵拚人称铁面御史,与龙图阁直学士包拯,以及被林昭“气”死的参知政事唐介,在大宋朝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品性人人信服。 赵拚也曾受到仁宗和英宗的褒奖,故而赵顼表现的很客气,仁君关心臣子作风跃然眼前。对于赵拚主审,或许他有那么些许的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曾公亮已经提议,老祖母已经同意。 也罢! 反正此刻谁主审影响已经不大的,赵拚的名声威望在这里,如果他能将此事周全处理,将自己和王安石摘出来,来日别人也不会有闲话,某种程度上也是好事。只是能否如愿呢?赵顼强颜欢笑,实际上却心乱如麻。 赵拚恭敬道:“陛下言重了,此乃臣的荣幸,臣的职责,请陛下吩咐!” “嗯!”赵顼点头道:“今有大理寺少卿林昭通敌叛国一案,御史台和刑部已经定罪,不想另有线索,似乎另有隐情,请卿调查审理清楚。还清白者清白,犯罪者予以惩治。” “臣遵旨!” 曹氏补充道:“赵拚啊,你可要认真审理。御史台和刑部的那些人,草菅人命,欺上瞒下,简直是不像话。是你三朝老臣了,又是包拯的至交好友,该像他一样铁面无私。主持公道……” 有些隐秘的事情赵拚也是知道的,曹氏这么说除了勉励之外,也有些许暗示的意味。 赵拚本来就是明知故问,些许事情了然于心,当即道:“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随即。熙宁年间第一大案开始审理。 太皇太后与皇帝赵顼,并诸位宰相旁听,铁面御史赵拚主持审理。 “带相关人等!”赵拚坐上公堂,自有一种公正威严的感觉。 林昭虽然暂时恢复了人身自由,却依旧是戴罪之身。同折文芯、种师道、景思立和刘昌祚一起上堂。 再次见到林昭,赵拚的忍不住有些动容。原来与自己一起共事许久的年轻人就是先帝之子。是希仁兄寻访多年的那个孩子。先帝之子在世已经让人十分高兴,更为难得的是他还如此优秀。 赵拚心中感慨,却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作为主审的他不能有丝毫的偏颇。 “林昭,庆州知州李复圭检举你通敌叛国,你可认罪?” “不认!”此刻。林昭总算是有说话的机会了,他也深知脱罪就在今日。 “那你先前为何要认罪?” 林昭朗声道:“我从来不曾认罪,只是御史台和刑部从来不曾给我说话的机会。” 赵顼与王安石不禁眉头一皱,李翰与汪东鉴更是战战兢兢,一个个都相当的难堪。 “哦?那你有何辩解?”赵拚很配合地循循善诱。 “辩解?”林昭道:“首先我要状告庆州李复圭炮制冤案,残杀袍泽!至于证据,大顺城守将景思立和刘昌祚二位可以证实。” “陛下。请为大顺城枉死的千余将士做主啊!”景思立和刘昌祚的表现很到位,直接扑上去,痛哭流涕。 撕心裂肺的悲伤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有些动容,赵顼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说道:“你们有什么冤屈,尽可说与赵拚大人,他会为你们支持公道。” 赵拚趁机问道:“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那段时间大顺城……”景思立随即抽噎着将大顺城守卫战的情况到来,局势是何等艰难,林昭与种师道如何率人前来救援,鼓舞士兵坚守城池。苦战多日等等。再加上刘昌祚的补充和渲染,通敌叛国的林昭俨然成为坚守城池,抵御外敌的英雄。 景思立道:“那一日,眼看着城池将破,李复圭总算是及时带兵来了。我们原以为一切都安全了。连续多日苦战士兵都疲惫不堪,入夜之后便熟睡了。万万没想到,半夜里,李复圭竟然带着亲兵纵火烧营,将千余幸存将士全部残害。” “可怜将士们没有死在疆场上,却没有死在敌人刀下,却被主帅活活烧死,天理何在啊?”刘昌祚痛哭流涕,想起当晚惨烈状况几欲晕厥。 在场之人听到大顺城竟然是如此情况,群情耸动,脸上全都写满了震惊。 “那你们是如何幸免的?” 刘昌祚道:“多亏了景将军体恤将士,让营房让出来给受伤的将士居住,我们正好又一道外出巡视,才侥幸躲过一劫。” “陛下,李复圭的恶行我们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千多将士死了的很惨,很冤……” 景思立和刘昌祚一起哭泣道:“我们在从庆州一路躲躲藏藏,赶到汴京来,就是为那枉死的将士们伸冤……” 看着他们褴褛的衣衫,消瘦的身形,可以想象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赵顼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心中对李复圭越发的恼怒。毕竟是他委以重任的封疆大吏,却行如此勾当,让他和整个大宋朝都颜面无光…… 赵拚见状问道:“你们以为,当时李复圭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思立摇头道:“末将并不知晓,猜想着可能与林少卿有关系。当时我们远远的看到,林少卿被李复圭绑起来,并且有激烈争吵……” “林昭,当时你们在吵什么?”赵拚沉声询问。 林昭道:“臣从吐蕃归来,奉陛下之命前去庆州调查大顺城之败一案。李复圭自称是因为种咏等人不听从调遣,以至于兵败,并且将相关将领斩首下狱。可臣在庆州明察暗访,得到的结果是,西夏根本不曾主动寇边,是李复圭主动出击和西夏人作战,孤军深入,导致的恶果。 臣当时是明察暗访,在荔原堡被征调入营作战,之后在大顺城不得不表露身份。身边没有随从,李复圭恐罪行泄露,炮制冤狱,诬陷臣与西夏勾结。并且将可以证明臣清白的大顺城将士全部屠杀,嫁祸于我。不过说起来,确实是我害了他们!” 说话间也是虎目热泪,悲伤不已。 在场之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王安石更是心中一片冰凉,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李复圭吗?他何时变得如此残暴不仁,罪大恶极? 第三三二章替罪羔羊 景思立和刘昌祚的身份毋庸置疑,李复圭自己的军报上也言明两人是自己的忠实属下,是为林昭所害。故而他们没有和林昭窜通作伪证的嫌疑,证言自然也就十分可信。 林昭当时只是大理寺少卿,与军事根本不沾边,根本不可能策动边军将领跟着自己一起通敌叛国。何况这个罪名本身就很可笑,前途无量的林少卿叛国,怎么可能?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有些可笑。 景思立和刘昌祚一番哭诉的作证时候,在场的人全都心里大概都有数了。相比之下,在庆州一手遮天的李复圭可以有此作为,为了掩盖之前的罪行,铤而走险,继续构陷更大的冤狱。 还别说,李复圭这份狠辣不是一般人有的。不过胆大包天,罪大恶极也是让人震惊,让人意想不到的。 王安石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赵顼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至始至终并不认为李复圭有多干净,却也没想到会肮脏到这个程度。 大顺城的事情理清楚了,赵抃转而问道:“林昭,那你私自从吐蕃购买战马,又是意欲何为?” “赵大人,此事可否容许小女子解释?”折文芯快步上前,抢着回答,此事由她出面解释最合适不过。 “好,你且说说!”对于主动出面作证,维护公子的人,赵抃还是很有好感的。 折文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躬身道:“陛下,小女子折文芯代家兄折克行向陛下请罪!” “那些战马是你们折家购买的?”赵顼发话了,边军将领不安分是帝王最为忌讳的事情。 折文芯沉声道:“是的,但府州折家上下对大宋绝无二心。出此下策也着实是被逼无奈!” “怎么个无可奈何?”赵顼依旧有些不悦,再多的理由这样的事情都很难容忍。 折文芯当即回答道:“今年,环庆路的牧场本该有一批战马补充到府州的,不想却被李复圭截留了。” 又是李复圭,众人不禁摇头。李知州在西北到底有多罪大恶极啊?他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啊? 折文芯道:“家兄曾向其讨要,奈何其总是躲躲闪闪,我们也是无可奈何。本想上报枢密院的,却又因为一些其他原因……”说话间看了一眼王安石,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就连府州折家也惹不起一个有王安石背景的李复圭,这算是怎么回事?王相公权势滔天吗? 王安石的脸色更加的阴沉了。即便他满心的冤枉,毫不知情。却不可避免地牵涉其中,少不得被猜忌! 赵顼眼神之中也闪过些许复杂神色,他重用王安石是有目的的,此刻维护他也是必须的。却不代表他可以纵容王家不断做大,没想到王家除了私底下有小动作之外。造成的影响已经如此恶劣,或许……或许……不经意间,赵顼心中已经多了些许想法,以及未来的一些长远打算…… 赵抃老而弥坚,更是心中有数,问道:“李复圭为什么要截留你们的战马?” “因为陕西路牧场开垦严重,近半数牧场遭到破坏。其中以环庆路最为严重,所产战马不过往年的两三成……” 林昭一句话道出另外一个石破天惊的事实,战马对于北宋的意义不言而喻。 西北的陕西路更是养马重镇,成立牧马监的意义何在?不就是为了尽可能多提供战马吗?朝廷已经三令五申,不允许牧场开垦跟踪,可是实际的情况呢? 牧场的问题是直接关系到国运的,怎能让人不重视呢?虽说赵顼已经从各地呈报上来的奏折上看出些许端倪,却不曾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而苏岸本来是有所见闻的,却没有禀报的机会。 虽说在陕西路是普遍现象,但庆州无疑是最为严重的。由此可见李复圭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身为西北军事重镇的长官,焉能不知道牧场开垦的事情?没有他的默许和支持,这件事根本就做不成。很有可能,他就是幕后最大的主谋。 如果说构陷林昭,残杀大顺城的将士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这件事上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大蛀虫,比想象的更为可恶,破坏更大。 “林昭,你所言可否属实?”赵顼沉声询问。 尽管林昭对赵顼很不爽,甚至有些许的仇恨,可他毕竟是皇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是从此以后,绝对不会那么忠诚真切,皇帝是用来利用的,林昭也彻底领悟了这一点。 “属实,随行的禁军将士也有所见,陛下只要派人在环庆路明察暗访,就会一清二楚!” 赵顼有些无奈,事情到这里已经一清二楚。环庆路牧场被开垦,马匹饲养数量急剧下降,李复圭很自私,将本该分配给府州的战马截留自用。折家无可奈何,忌惮李复圭和王安石的权势,才不得已从吐蕃购买马匹。 而林昭恰好出使河湟吐蕃,至于如何与折家有了联系,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姑娘吧!赵顼记得,苏岸说过途中遇到了一个名叫辛文哲的女子,与林昭有儿女私情。辛文哲,倒过来不就是折文芯嘛! 林昭为了这个女子,竟然愿意隐瞒如此大事,甚至不考虑自己脱罪,当真是……难不成这个女子比他的性命更为重要?折家比自己这个皇帝更为重要吗? 赵抃也疑问道:“既然如此,林昭你早前何以不说呢?” 林昭摇头道:“御史台压根就没给我这个机会,而且……西夏虎视眈眈,庆州乱七八糟,清涧城已经受牵连,要是府州再有什么麻烦,西北边防将会动荡不安。臣不愿意为了自己一个人,让大宋朝蒙受损失!” 一番慷慨之言并非大义凛然,实际上林昭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故而让人有些动容。太皇太后曹氏老怀大慰。仁宗之子能够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首先考虑国家利益,当真是好孩子,可惜啊…… 赵顼也禁不住有些动容,心里也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有些太过亏待了林昭?一瞬间,赵顼忍不住有些歉疚…… 当然了,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折家这位姑娘与林昭关系匪浅,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更为难得的是折家也愿意冒风险讲出事情…… 赵抃又问道:“林昭,你与梁乙埋有来往是怎么回事?西夏国相给你的亲笔书信。可是言辞恳切啊!”老先生看似诘问,实际上实在顺理成章地给林昭便辩解的机会。 林昭道:“和梁乙埋来往纯属无稽之谈,在青唐城的时候,我和梁乙埋不死不休,势成水火,怎么可能来往勾结呢?想必那几位作证的将士被在庆州被人收买了。至于梁乙埋的书信。则完全是反间之计。只是不知道是正中李复圭下怀,还是他与梁乙埋有什么勾结?” 官员林昭与西夏梁太后直接的传闻则直接被忽略了,这样的事情很难摆上台面。再仔细想想,梁乙埋用反间计害林昭,决计不会不顾及太后姐姐的名声,所以有些事情漏洞百出,完全经不起推敲! 说到作证的禁军将士。赵顼险些有些脸红,不过林昭给了一个很好的台阶,如今这些罪责顺理成章全部被推到李复圭身上。 有折家和景思立、刘昌祚的证言,本来就不严密的罪名证据链彻底断裂。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完全清晰明了,如今的麻烦只是该如何量刑。 赵抃起身道:“回太皇太后、陛下,案情已经基本清楚了,臣以为几位证人的证言可信,如果能和李复圭当面对质自然最好不过。至于该如何结案,还请陛下示下?” 需要赵顼做主的自然就是折家购买战马的事情。虽说事出有因,可是隐瞒朝廷毕竟是不好的。这一次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下次了呢?会不会继续这样偷偷摸招兵买马,有不臣之心呢? 这种事情,往往是不问缘由。必须要予以惩治,至少要做做到以儆效尤,加以遏止。故而赵抃是不敢擅自做主的,只能由赵顼自己决定…… 按理说是这么回事,是该治罪的,可是此案是有特殊性的,赵顼也有些为难。西北局势动荡,正是用人之际,如何能苛责折家呢?何况折家也是被迫的,事情都是因为李复圭而起的。人家如今还坦荡地主动承认错误,毕竟没犯错,不好过于深究。 何况折家如今只是一个女儿在汴京,折克行手握重兵坐镇府州,皇帝多少还是有些许忌惮的。 再者此案中还牵涉到一个林昭,而今已经证明是冤枉的,受了很大委屈。而且人家出使河湟吐蕃还是有大功的,至于在折家购买战马这件事上的错误,出发点乃至于后面维护折家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维护大宋朝。 如此情况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深入追究呢?弄不好反而显得自己这个皇帝过于小气,与其如此,还不如大度仁慈一会,留个好名声。 赵顼沉吟片刻,沉声道:“林昭,你受委屈了,即刻无罪开释。至于折克行,罚俸两年,以儆效尤!” 开封府的大堂上许多人几乎要欢呼雀跃,林昭总算是无罪开释了,总算是彻底的安全了。曹氏与赵抃等人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夫郎无碍,孟若颖等几位美女都欢激动不已,当时便热泪盈眶。林昭本人更为感慨万千,终于开始无罪一身轻,摆脱阶下囚的身份了。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受尽了屈辱,如今总算是可以抬头挺胸,扬眉吐气了。折文芯更是开心不已,不仅林昭无罪,折家也平安渡过难关。罚俸两年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处罚,如此总算是两全其美,可以用事实说话,证明自己的看法是对的,对折家上下有个交代了。 现场唯一不高兴,或者说高兴不起来的可能就是赵顼和王安石了。 赵顼是无可奈何,帝王权威因此受挫,颇多的无可奈何,有些事情只能隐忍心中了。如今最为麻烦的该是如何善后。李复圭必须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可是汴京这边该怎么办呢?谁来做替罪羔羊呢? 王安石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结局,林昭无罪开释,李复圭则是罪大恶极。他之前可是力挺李复圭的,如今该如何自处呢? “陛下。臣有罪,臣愧对陛下,愧对林昭!”王安石虽然执拗,却也是敢作敢当,很从容地承认错误。 赵顼立即趁势道:“王卿不必介怀,你也是为李复圭所蒙蔽罢了!枉费朕如此信任他。并且委以重任,没想到他就是这般回报朕的,简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这时,身为首相的曾公亮终于开口了:“陛下,李复圭确实罪大恶极。只是目前他尚在庆州,手握重兵。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此事公然之罪,会不会有危险?汉武帝时,贰师将军李广利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 汉武帝时巫蛊之祸,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蒙冤被杀。汉武帝追查之后发现是丞相刘屈髦与贰师将军李广利合谋所为。痛失爱子的汉武帝大为恼怒,将刘屈髦下狱处死,不顾李广利率大军出征西域,处决其家人。导致李广利在西北反叛,汉军损失惨重…… 如今的李复圭虽然没有李广利那么大的权力,事实上却也是手握重兵,坐镇边疆。他能在庆州一手遮天,许多罪行始终不曾曝光,其实力可见一斑。从目前的情况看,这厮与梁乙埋之间关系不清不楚。 环庆路对大宋朝十分重要。西夏陈兵虎视眈眈,万一要是把他逼急了,后果不堪设想。曾公亮身为宰相,有此担心是应该的。 赵顼却摇头笑道:“不必着急,此事朕早有预料。已经派遣王韶前去西北,去接管环庆路了。 王韶!曾公亮一听顿时放心不少。这位也是嘉佑二年龙虎榜那年的进士,虽然是一介书生,在军事上却格外有见地和能力。北宋单纯的武夫将领地位不高,是以狄青即便是当上了枢密使,却也被人轻视。但文官将领就不一样了,地位就高了许多。以王韶的能力,早有准备的话,说不定能够妥善解决! 王韶?林昭心中却想着,宋神宗时期,开疆拓土方面最为著名的便是对吐蕃的熙河之战,主将似乎就是王韶。如今他去了西北?能顺利搞定李复圭吗? 王安石的脸色更为难看了,官家早已提前派人去西北,说明早已察觉李复圭的问题。可惜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丝毫没有风声,难不成是官家猜忌我,不信任我? 太皇太后曹氏的心情略微好点,原来赵顼早就对李复圭有所怀疑了,可是为什么还要为这般难林昭呢? 赵顼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叹道:“朕关心西北之事,过于急躁,被下面的人蒙蔽了,以至于险些错杀了忠良。东阳啊,是朕错怪你了!” “陛下言重了,臣惶恐!”林昭道:“而今陛下终究还是主持公道,还臣清白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则完全是另外的想法。赵顼你也忒不念旧情,若非太皇太后出面,我此刻早已成了地下冤魂了。如此一桩深仇大恨,怎么能轻易消散呢? 曹氏道:“林昭确实受冤枉了,有功之臣却蒙冤,是该有所补偿才是。仲针啊,为君者,最重要的便是赏罚分明。” 看来老祖母对这位侄女婿当真是疼爱,这是直接讨要补偿和封赏的节奏啊! 也罢! 赵顼点头道:“确实,林昭此番出使河湟吐蕃、庆州查案有功,是该予以奖赏……你几番出使,使我大宋天威传播四夷,即日册封为威远伯!” 顷刻间,林昭便多了一个伯爵头衔。虽说与那些加封为国公的宰相不可同日而语,但如此年轻便身为伯爵,已经难能可贵了。 曹氏满意地点点头,为孩子多争取一点名分是一点,至于其他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续道:“该赏的赏了,该罚的也不能免……如此冤案,御史台和刑部是怎么审的?欺上瞒下,冤枉忠良,草菅人命,欺君之罪,不可饶恕!” “李翰、汪东鉴,你们是怎么审的?”赵顼沉声冷冷质问,为今之计,只能将罪名安在此二人身上了。只需要在名义上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就是了,同时也算是安抚老祖母的不满。 李翰与汪东鉴并不笨,他们很清楚眼下的局势。皇帝的质问已经是很好的暗示了,有些事情不认也得认,难不成要当堂抖出是官家和王相公的公子暗示的吗?看来这个替罪羔羊是当定了。 只是如此有人相信吗?毕竟只是两个寻常官员,级别还是有些低了。赵顼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先这么应付着了。 不想正在此时,有人走上大堂,跪下痛心疾首道:“陛下,臣有罪!” 众人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司农少卿吕惠卿! 第三三三章爱乌及屋 吕惠卿跪地痛心疾首大声呼喊,在场之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他跑来搀和什么?今日是审案定罪的,他跑来大喊“臣有罪”又是哪一出? 赵顼见状,皱眉问道:“吕惠卿,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臣有罪啊!”吕惠卿沉声道:“舍弟日前不幸坠河遇难,臣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些……” 随即递上来一些信件,一打开全都是李复圭写来的,商议的事情则是如此将林昭治罪,如果构陷将其谋害! “怎么?是你弟弟?吕和卿?”赵顼脸色数遍,沉声询问。 “是的!”吕惠卿点头道:“臣也不曾想到,只是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没想到弟弟和李复圭竟然有所勾结,害了东阳。 臣不敢隐瞒,更不敢耽搁,等我赶去刑场的时候,人已经散了,我还以为……天幸东阳无碍,否则臣不知该如何……这才急忙赶来开封府澄清事实。” 众人也都明白过来,原来和李复圭勾结的是吕惠卿的弟弟吕和卿。一名有权势的侍御史,在此案中确实能够发挥一定作用。 吕惠卿带来的书信是最好的证据,本来这些书信都是写给王雱的,不过为了隐秘期间并无称谓,只需要略微加上点东西,就成为吕和卿所有了。 吕惠卿二弟吕升卿死在杭州,貌似与林昭有些关联,故而略微一想,吕和卿完全是有这个动机的,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不过在场的许多知情者都在想,参与的人吕惠卿可能性或许更大,毕竟在他的权势更大。吕和卿向来是兄长马首是瞻的。吕和卿一个人做这些事,吕惠卿一点也不知情,说得过去吗?如今东窗事发,让一个死人来背黑锅。许多人都心知肚明,却都说破罢了! 林昭只是冷冷一笑。东窗事发以此等方式补救,吕惠卿啊吕惠卿,当真要卑鄙到底吗?想到吕和卿是一名侍御史,林昭便想通了许多问题,最后的审判和问斩或许是赵顼和王安石的授意。但是台狱中的那次谋杀,应该是出自他们之手吧? 也罢。吕和卿已经死了,这也算是报应不爽吧!林昭并不知道,这名副其实的罪有应得,天谴报应是有人为自己做的。至于吕惠卿那边,不着急,这笔账将来再算。 赵顼看到书信的第一眼便全明白了。吕惠卿和王雱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这个他是知道的。而今拿已经死去了吕和卿来替罪羔羊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此也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吕惠卿倒是很识趣啊,如此关键的时候站出来支持自己,很好!很好!今日的良好表现赵顼记在心里,来日自然的做些小补偿。 吕惠卿那边沉声道:“臣有罪,未能管教好弟弟。没想到他竟然做出如此错事……臣已经告诫他很多次了,升卿之死乃是咎由自取,与东阳无关。奈何他总是听不进去,误会了东阳,以至于…… 请陛下治臣管教不严之罪,同时向东阳致歉,对不起!本该让舍弟亲自来向你们道歉的,可他已经……想来也是报应!” 让吕惠卿口是心非说出这句话并不容易,看着他那装出来的痛心疾首的样子,林昭几乎忍俊不禁。当真是为难他了。 只是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样呢?毕竟吕和卿已经死了,吕惠卿一番话更是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这件事背后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林昭是知道的,所以这件只能点到为止。根本无法深究。 “吉甫兄言重了,想来二郎也只是一念之差!”林昭趁势说了句客气话,心里则完全是另外一番滋味。吕惠卿,你且等着,终有一日会将这些屈辱如数奉还! 也许,在此之前林昭为人还是相当和善的,但经历了一次大难之后,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或许在这个时代生存,必须要学会睚眦必报。 有了台阶,赵顼也就好办了,摇头道:“吕惠卿你是有管教不严,不过吕和卿也已经成年了,是朝廷命官,是他做得不对,与你无关。好在没有因此酿成大祸,他也坠河身亡了,东阳也表示谅解,如此朕也就不过分追究了。不过,你最近且待在家里闭门思过吧!” “是,谢陛下宽容!”君臣之间虽然没有窜通,临场发挥却也配合的相当默契。 跪在堂上的李翰与汪东鉴不傻,知道这番对话意味着什么,也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当即道:“陛下,我等也是一时糊涂,是受了吕和卿的指使,才做了错事,求陛下原谅……” 赵顼冷冷道:“晚了,御史台和刑部这等公正严明之地容不得你们,不过念你们也是一时糊涂,先去岭南做个推官,思过悔改吧!” 岭南在宋朝尚未得到大规模开发,大都属于蛮荒之地,贬官去那里,也算是一种相当残酷的折磨。即便李翰和汪东鉴不愿意,可是替皇帝和宰相背黑锅,再苦也得忍着。只希望皇帝早些念及贡献,将自己调回来! 事情到这里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吕和卿和李翰等人做了替罪羔羊,林昭也无罪开释,并且得到了补偿和封赏,也算是皆大欢喜吧! “好了,就这么定了!天色已近不早了,祖母回宫去休息吧!”赵顼恭恭敬敬地请示老祖母,尽显孝顺。 “好!”完美解决,曹氏心满意足。她毕竟年纪了,今日一番劳累下来,确实有些疲惫了,随即在赵福康的陪伴下离开了。 赵顼虽然和颜悦色,但实际上却憋了一肚子气,林昭的时候看了一眼林昭,沉声道:“东阳啊,你最近受委屈了,且先回去好好休息几日吧!” 随即便龙行虎步出门去了,不经意间瞧见站在一边的柴敏言。心中不禁在想。听说她成了曹佾的义女,太皇太后的侄女,岂非是自己的姑姑辈了?她对林昭一往情深,来日嫁过去,比自己年纪小的林昭岂非高出自己一辈? 赵顼心里不免有种怪怪的感觉。这才只是个开始!等他知道,林昭是他“亲叔叔”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怎样一番情景呢? 林昭也是一身轻松,在几位美女的护送下返回江南居,这次他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回家了。 开封府审案的情形已经传开了,当太学学生悔恨之余更为卖力。舆论便已经开始倒向了…… 却说太皇太后曹氏刚刚回到庆寿宫,皇太后高滔滔便赶来了。 今日她得知消息的时间比较晚,故而来不及赶去现场。听说儿子和婆婆之间起了冲突,她有些担心。 生怕儿子一时冲动,落下个不孝的骂名。 好在事情比想象的顺利,总算是妥善解决了。不过看样子儿子吃亏了,不过是他理亏在前,些许事情也无可奈何。 鉴于自己的身份,高滔滔来不及安抚儿子,便匆匆赶来拜会曹氏,以尽孝道。 “姨母,今日的事情你不要生气啊。仲针到底还年轻,又被大臣们蒙蔽!”高滔滔嘴上在说赵顼的不是,心底里却曹氏却多有埋怨。当祖母的为了一个人外人竟然为难“嫡亲”的孙子,真是的! 经此一事,曹氏已经看透了赵顼的本性,和他的父亲一样也是个阴冷凉薄之人。如果是对付别人也就罢了,曹氏说不定还会赞赏一句,可他偏偏是为难了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今日若非自己及时赶过去,林昭说不定已经…… 还有儿媳妇高滔滔也好不到哪里去,曹氏心中注定了不高兴。多有怨恨。不过眼下,还必须要虚以为蛇,林昭的身份更是不能泄露。曹氏不知道,如果高滔滔知道仁宗亲子活在世上,会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来…… “不打紧。敏言救了你妹妹,又救了你舅舅,于情于理,我都得帮忙。只是没想到其中竟然是这么大一件冤案,仲针险些被骗了……” “是,吃一堑长一智,他以后会注意的。” “希望如此!” 相顾无言,高滔滔也就告辞了,说道:“姨母,今日也劳累了,你且先休息吧!” “嗯!”曹氏猛地想起一事,补充道:“对了,敏言与仲明的婚事怕是不行了。你舅舅今日心血来潮,认了敏言为义女,他俩差辈了!” “哦!”一瞬间,高滔滔的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曹氏笑道:“让他别恼怒,曹建那小子也老大不愿意呢!” “没事!”高滔滔讪讪一笑离开了。 赵福康不知道从哪里溜出来,凑到身边道:“娘娘,我这个建议不错吧!” “鬼机灵,不错!”儿女双全的曹氏老怀大慰。 “那祖母什么时候的成全他们呢?” “你是说让我赐婚?” 赵福康点头道:“如此,娘娘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爱屋及乌,疼爱弟弟了!” “也对啊!”曹氏轻轻一笑,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爱乌及屋才对! “没想到弟弟艳福不浅,那几个姑娘都很不错啊!”赵福康道:“今日那位身着嫁衣的孟姑娘似乎在刑场与弟弟拜天地了……这份执着与深情倒是让人挺感动的。” 曹氏沉吟片刻,说道:“那姑娘不错,不过是个商家女,做正室太过寒酸了。不过看他一往情深,有婚约在前,做个平妻已经是抬举了。” 倒不是说曹氏看不起孟若颖,只是林昭的身份摆在这里,若非流落民间,该是那九五之尊才对。他的正妻便是皇后,岂能是一个商家女呢?士农工商,商人始终是排在末位的。即便是0孟家曾受到过太宗皇帝的表彰和封赏,也是不行的。真宗让出身市井的刘娥当皇后是个例,没有参考价值。 即便林昭现在身份未明,曹氏却十分看重儿媳妇的出身,尤其是正室夫人。前朝皇族,崇义公侄女柴敏言出身高贵。而且聪颖贤惠,为嫡妻不错,如果……将来也是可以母仪天下的! 在这个年代,嫡庶有别,尊卑有序。是谁也无法逾越的规则。曹氏是林昭的嫡母,如果身份明确的话,是完全可以对儿子的婚事做决定的,而今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委婉地介入了。当然了,柴敏言在身边的时间最长,最喜欢也是真的。权衡之下。柴敏言为正妻是最合适不过的。 赵福康道:“也是,想来那位孟姑娘也能理解!” “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要是这点事情都理解不了,以后后宅可有安宁之日?听说东阳自小是在她家长大的,青梅竹马,让她为平妻也是对她孟家的回报。”曹氏摆出一副婆婆的谱来。何况太皇太后的懿旨谁敢不从呢? “若是皇帝,妃嫔众多自有礼法,寻常贵族官员三妻四妾,一嫡妻两平妻,还有一个平妻的名分娘娘准备给谁呢?那位沐小姐出身风尘,为妾室已经是抬举了,自然是不合适。倒是……娘娘觉得。折家那位姑娘如何?”赵福康笑着询问。 “折姑娘?” 赵福康点头道:“是啊,我已经听说了,东阳西行之时曾与之千里接结伴同行。东阳还曾数次救她性命,这次折姑娘千里迢迢赶来,法场救人,也可见情深意重,他们这是患难见真情啊!儿观那位折姑娘品貌不错,何况她是府州折家的女儿,东阳娶了她,也就意味着府州的支持……” 曹氏诧异地看了一眼女儿。重新审视一番,才发现女儿似乎不一样了,这句话说的更是意味深长。 赵福康虽然是女儿家,却也是出生于帝王之家,从小耳濡目染。对于权谋之术都是有了解的。过继的兄长赵宗实,看着道貌岸然,实际上也是也凉薄之人。 最为明显的是登基之后对他自己的女儿大加封赏,仁宗之女却不闻不问,赵福康虽然不说,心里确也有不满的。尤其是赵宗实是如何对待曹氏的,她更是一清二楚,心中都是有数的。 以前没得选择也就忍了,可是现在,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林昭可是她的亲弟弟,她清楚地记着,年幼的时候父皇将她抱在怀里,长叹:为何你没生作男儿身呢? 无子是仁宗皇帝一辈子最大的痛苦,赵福康这位最受宠爱的长女体会最为清楚,她也曾经懊恼不是男儿。而今得知有一个亲弟弟在世,他还是这样的优秀,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储君人选。 故而赵福康内心之中自然而然在想,如果坐在垂拱殿里的是自己的亲弟弟,该多好啊!如此,父皇在天之灵也就可以瞑目了吧? 故而在林昭的婚事上,赵福康也便想到了权谋利益。柴家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可名望和出身在那。更为重要的是,因为自己和曹佾,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太皇太后喜欢柴敏言。这就足够了,曹氏是可以通过宠爱侄女去帮助名义上的侄女婿,实际上的儿子。 折家这边自然就不必说了,西军之中的翘楚,军事世家。如果折家女儿嫁给弟弟,以后有什么事情,折家能不出力吗?想要做大事,没有军队的支持怎么能行呢? 曹氏沉吟片刻,说道:“折家的姑娘倒是不错,不过将来的事情……” “娘娘,难道你还有犹豫吗?”赵福康已经完全从与梁怀吉那段感情中走出来,将精力投入到弟弟的事业上。 “宗实是性情凉薄,忘恩负义……可毕竟已经时隔多年,仲针都已经登基四年了,势力庞大,哪有那么容易对抗?想图谋大事,谈何容易?” 曹氏叹道:“你也知道,东阳是你父皇唯一的骨血,我不想他有什么闪失。再者,如果他暗中谋划,公开身份之后会有一批支持者,只是如此一来,大宋朝势必会两强相争。一旦燃起战火,少不得生灵涂炭,大宋江山也会因此而动荡。” 赵福康一脸无奈中又透着些许的不服气,说道:“可皇位本该是东阳的!” “可惜当年他没能生在皇宫大内之中……”曹氏一声叹息,言语之中有多少无可奈何不言而喻。 “可是当年明显是他们……怎么刚好林妃宫中就起火了呢?” 曹氏摇头道:“你以为你父皇不知道吗?为何最终还是要传位给赵宗实呢?皆因他父子已经成气候,宗室子弟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你父皇考虑做事情,首先考虑的便是大宋江山的稳固。他临终的时候,让铁面放弃寻找东阳也是这个缘故,所以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着实不敢冒险!” “娘娘!”赵福康摇头道:“可这次你也看到了,司马光等人都站在了弟弟这边,这可是一大臂助啊!” “再看吧,先听听铁面他们那边的情况,再做决定。”曹氏沉声道:“此事绝对不可操之过急,必须从长计议。” “是!”赵福康笑道:“不过东阳已经不小了,想必娘娘也等着抱孙子呢,所以赐婚的事情刻不容缓哦!江南居四喜临门,娘娘你也好爱乌及屋啊!” 第三三四章公子前程 关于林昭的前程,不只是太皇太后在考虑。曹府的病房里,曹佾与铁面宗主也在谈论此事。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林昭一个人的前程,其中已经牵涉到许多人,更关系到众人的身家性命。其中还有一种情愫,一种向往,许多人的精神追求与慰藉,总而言之,承载了太多东西。 “好在公子安然无恙!”曹佾听说了刑场的事情,长出一口气,悬在胸口的大石头也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铁面宗主道:“有惊无险,太后出面及时,没有造成危险,此番或许也是因祸得福吧!” “哦?不知是个怎生状况?”曹佾道:“听说府州折家也有人前来?”。 原以为姐姐出马肯定能够成功,但少不得会有些许难度,说不定还会落下把柄受人质疑。没想到折文芯与景思立等人的突然出现,一下子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曹氏介入不多,更是师出有名,将事情妥善解决。 这种巧合的相互合作,让曹佾有种感觉,似乎天意如此,造就了今日的局面。难不成林昭的身份和命运也是上天早已注定的?要不大顺城怎么会刚好有幸存者,将真相讲的明明白白。怎么会有军事世家鼎力相助呢?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似乎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是的,经此一事,才发现了不少公子的支持者。”铁面宗主道:“文臣方面,欧阳永叔、赵抃就不必说了,没想到司马光这次也主动站出来为公子说话。” “他呀!”曹佾道:“他八成是看到了打击王安石的好机会,并无他意吧,不过结个善缘也是好的。”司马光的出现并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也不是他们安排,故而很是诧异。于是乎下意识地当成是为难王安石。 他们却不知道,司马君实高风亮节,根本无意以此为难别人。真实的原因只是因为邵雍的一句话,一句未必会发生的预言。挽救一个可能的中兴之才。 铁面宗主点头道:“要是能将司马光也争取过来,那自然最好不过。有他的支持,必将事半功倍。” 司马光目前的职位可能不是很高,但影响却很大,隐隐为保守派的领袖人物。保守派有多少官员,多大的实力不言而喻。铁面宗主怎么能不动心呢?要知道,赵顼支持新法,倚重王安石,重用变法的新党。 大宋朝堂上已经隐有党争之势,新党如今春风得意,旧党重臣纷纷贬官地方。就连文彦博与欧阳修这样的名臣都不可避免。由此可见,旧党官员对皇帝和王相公多少还是有些怨言的。 这些人无疑是朝堂上最为强大的力量,如果能够将他们争取过来,就有了和赵顼叫板的实力。铁面宗主现在是一心想着为林昭拉拢人物,增加实力…… 曹佾却摇头道:“你最好小心些,司马光这个人也很顽固执拗,对赵顼也相对忠诚。虽说他背后势力强大。但是没有十足把握的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最大的问题便在这里,旧党之中大部分官员都是忠君爱国的,他们不愿意看到大宋动荡飘摇。加之赵顼父子,再加上他的亲祖父赵允让三代人经营了数十年,实力根深蒂固,许多人已经成为他们心腹,如何会为了一个皇叔,抛弃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呢? 铁面宗主叹道:“说的是,何止是司马光、就连知情的欧阳永叔似乎也多有顾及。态度并不坚决。” “他们有此相想法不足为奇,毕竟谁都想要安稳,公子前程一事牵涉重大,一旦失败,对他们而言也是灭顶之灾。慎重完全是情理之中的。”曹佾道:“再者,大宋若是因此而动荡或是分裂,我们将都是罪人,如何向先帝在天之灵交待? 别忘了,当初先帝是如何忍痛立下赵宗实,要我们放弃寻找他的亲生儿子的。仁宗皇帝一生最大的原则便是大宋江山的稳定!” “没错,可是我们不为所动,大宋将士就会稳固吗?”铁面宗主反问道:“赵宗实是什么货色?在位四年毫无作为。如今的赵顼,更是爱折腾,他的熙宁新法要是能与庆历新政的一般也就罢了,可现在这般状况…… 已然有民不聊生的趋势,时间长了,大宋江山可能就会被他折腾完了。我着实不愿意看到他们父子继续耀武扬威,断送大宋江山。倒是公子,身上充满了希望。” 这番话,铁面宗主固然有个人感情包含在内,预测和看法却并非没有道理。宋朝亡于靖康,可整个大宋朝出问题,有亡国趋势实际上就是从神宗朝开始的。开启了党争模式,大宋朝注定了再无宁日。 偏生后面即位的哲宗和徽宗又是那等货色,不务正业,荒废朝政,指望他们能中兴大宋,无疑是难上加难。 相对来说,曹佾也十分坚决。赵宗实对姐姐着实不好,曹家的地位正江河日下,在走下坡路。故而曹佾想要搏一搏,而林昭本身的素质不错,让人看得到希望。早些投资,将来没有坏处。 故而,赵福康权宜之计让他认柴敏言为义女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也没有敷衍的意思。万一将来柴敏言能母仪天下,身上的曹家烙印,对曹氏是大有好处的。 “好吧,事情是要做的,只是目前,我们的实力……”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皇位夺嫡谈何容易? 铁面宗主轻轻点头:“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力量还是要一步步的逐渐积蓄的。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没想到折家……” 曹佾道:“这个确实没想到,无意之间,公子与种家和折家都有交好,西军这边……” “公子无罪,种咏和种家也就无罪。公子失陷庆州,实际上就是为了去还种咏清白,这次算是对种家有恩,来日不需要他们如何报答,只需要记得这个好就是了。倒是折家,看得出来,折家那位姑娘对公子可是一往情深,如果……” 曹佾笑道:“如果与折家结亲,将来无论如何,折家都会站在公子这边,对吗?” “没错。”铁面宗主自己在西军之中也影响很大,可毕竟已经十几二十年了,今非昔比。折家的出现,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弥补。如此大事,光是政坛运作时不行的,军队的支持是必须的,必要的时候通过武力手段…… “这个你莫要着急,姐姐那边肯定会有动作的。” 太后赐婚在意料之中,尤其是柴敏言为嫡妻,是已经说定的事情。 看着曹佾的表情,铁面宗主反而有些担心,如果说欧阳修的等人态度不坚决,那可以理解。可是连太皇太后这边还有些犹豫摇摆,难免让人有些担心。 曹佾似乎看出铁面宗主的顾虑,说道:“姐姐做事,首先考虑的便是公子的安危。不管怎么说,我相信她内心是偏向公子的。赵宗实夫妻已经彻底伤了她的心。只要因势利导,公子这边希望不断增加,相信姐姐会有决断的。” “也是!”铁面宗主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好生重大。 曹佾沉吟片刻,续道:“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否要告诉公子他的真实身世呢?”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们的一切讨论和商议都是围绕林昭的,如果当事人林昭自己不愿意,说这些还有用吗?只是现在将身世告知,契机是否合适呢? “我想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吧!”铁面公子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似乎有些艰难的决定。 “那万一将来公子不愿意……”曹佾似乎有些担心。 铁面宗主摇头道:“不会的,看得出来公子是有远大抱负之人,以他的能力,只要有了皇子身份,能只甘心做个臣子吗?相信这次的事情对公子的启发很大,没有权力,生死都操纵在别人手中。相信公子一定会抓住机会,重新崛起的。 再者,赵顼和王安石这次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公子能不知道吗?他从心底里已经开始记恨赵顼和王安石了。时间长了,这种愤恨逐渐发酵,有朝一日,我们给他一个宣泄的机会,公子会怎么做?” “话是这么说,只是……”曹佾似乎还是有些顾虑的样子。 “别担心,公子是不会让我失望的,而今不告诉他,先让他摸牌滚打一段时间,也是好事。尤其是公子在不经意间已经‘拉拢’了许多人,这种逐渐培植的势力更为牢靠。”铁面宗主道:“当然了,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公子一旦得知自己的身份,心态有了变化,不小心漏了马脚,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而今以我们的实力,也不足矣对抗赵顼。” 曹佾点头道:“好吧,你所言不无道理。那就让公子自然发展,我们也暗中增加实力,等到将来有合适的机会早告诉他,然后一举成功。公子的实力逐渐壮大,那些疑虑的大臣心中有数,会做出一个合理选择的。” “公子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铁面宗主信心满满! 第三三五章三喜临门 夜,华灯初上。 或许因为冬日寒冷,汴京的大街上行人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冷清。 汴河附近的江南居则是另外一番景象,此刻正张灯结彩,红红火火,比节日更加喜庆。 主人林昭得以沉冤昭雪,无罪释放,并且加封为威远伯,绝对称得上大喜事。 回到江南居,林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两个多月的牢狱生活,身上早已满是污垢,肮脏不堪。在此之前,每日有性命之忧,根本顾及不得,但自从出了开封府的大堂,林昭便觉得浑身格外难受。回去之后便泡在了浴桶里洗刷刷,足足换了三次水才神清气爽地走出来。 几位美人就等候在外间,见到焕然一新的林昭都是眼前一亮。这一刻,他又是那个帅气威猛的林公子。 沐思虹却眼睛一红,悠悠道:“夫君,瘦了好多!” 牢狱生活,受苦是必然的,因为身份特殊,李复圭有所忌惮,没有受皮肉之苦已经算是不错了。林昭笑道:“哪里是瘦了,分明是更结实了嘛!”这番囹圄之祸,确实让他成长,成熟了不少。 顾月伦笑道:“好了,小嫂子不要担心,我这就去准备珍馐美味,保证几天之日让表哥变成个大胖子。” 一句话把众人逗笑了,扫去了许久的阴霾,尴尬的气氛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顾月伦咯咯一笑,便带着阿云前去厨房忙活了。 其他四位美女则是相互看看,少不得有些许尴尬。 她们都钟情于林昭,彼此之间又未碰过面,在刑场的时候。因为关心林昭的生死安危,一个个表现的都很直接。此时,则不免有些许难为情。 沐思虹很清楚,自己出身卑微,永远只能做个妾室。眼前三位将来必定都在自己之上,都需要搞好关系。 加之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充当江南居女主人的身份,故而殷勤招待。几位美女也渐渐放开了,形成其乐融融的局面。 孟若颖乃是此间主人,柴敏言也是常客。故而不陌生。反倒是第一次来汴京的折文芯很是诧异,她在西北见到的东西都颇为粗狂,江南居的精致细腻让她大开眼界。尤其是许多新奇的玩意,据说都是出自于林郎之手,让她更是惊讶,林郎到底懂得多少事情啊? 没过多久。顾月伦和阿云便整治了一桌子好菜,让人食指大动。尤其是吃了两个月牢饭的林昭,更是口水直流。即便是当着几位美女的面,也毫不顾忌吃相,倒是惹得众美面带笑意,更增气氛。 顾七便在这个时候进来,“外甥”无罪释放。得封伯爵,尤其是得到了太皇太后的认可与庇护,这是天大的喜事。顾七自然是要来的,只是见到林昭的时候,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林昭见状,刚忙起身,将顾七拉着坐下,躬身道:“舅舅,对不起,让你挂心了!” 以前。顾七认为林昭的真实身份将永远成谜,故而很好地代入了舅舅这个角色,勉强心安理得。但此刻,林昭的生母已经找到,真实身份已经被承认。他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子,堂堂大宋皇子啊!自己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仆役而已,这种身份落差,使得顾七在林昭面前顿时弱势了不少。 几位美人知道,林昭父母双亡,是这位舅舅抚养长大的,高堂养育之恩大于天。故而一个个都殷勤周到,甚至多有巴结。 如此一来,让顾七更加手足无措。 “你没事就好!”好半天,顾七才涨红了脸,说出一句话来。 众人只当是顾七太过担心林昭,心情骤然起伏,故而并未在意。 顾七暗自平复心情,这才道:“还有,多谢几位姑娘,若非你们,昭……昭儿很难……” “伯父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折文芯来自西北,那里民风更为豪放,相比之下表现的落落大方。 柴敏言却不免有些难为情,说实话,她真心不觉得太皇太后是自己请来的。至于那番说辞,亲身经历的她最为清楚,赵福康还特意叮嘱着,事情就是这样,不要乱说其他的。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立即便感觉到这件事非同寻常。 曹国舅病危,太皇太后才去探视的,可自己为曹国舅诊治过,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啊!至于太皇太后去法场,似乎更多是冲着林昭去的…… 难不成林昭与曹家有什么渊源?柴敏言看着自己牵挂和深爱的男子,猜想着他那可能非同一般的身份。原来林郎身上有这么多的谜……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爱他也就爱他的一切。也许以前,林昭对她只是略微的倾慕,更多是她的单相思…… 而今这份情愫已经彻底表露出来,请动太皇太后营救情郎已经传遍汴京,为人所津津乐道。柴敏言与林昭已经绑在了一起,注定此生无法再也无法分离! 林昭也开始重新审视对柴敏言的感情,或许最初只是为她的美貌所动,可后来的接触中逐渐的产生感情。金明池边的《鹊桥仙》并非只是为了与王雱的《眼儿媚》一争高下,实际上也包含了内心的真实情感。 只是柴敏言美如同谪落凡尘的仙子,让人不敢亵渎,林昭才表现的更为矜持。而今人家汴京第一美人已经如此主动,自己还要装傻充愣吗?故而林昭也是含情脉脉,些许事情不言而喻。 面前的四位美人在法场的作为都让人感动,红颜如此,夫复何求?美人恩重,更加不可轻负。 正在此时,门口一阵喧闹,却是种师道、景思立、刘昌祚和曹建联袂而来,这几人今日也帮忙不少,林昭十分感激。 正要道谢,曹建却摆手道:“威远伯,先恭喜了,今日可是三喜临门啊!” 三喜临门?林昭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诧异,曹建这厮怎么没了平日的豪放爽朗,今日倒是挺斯文的,言辞动作之间还有些许恭敬…… 就在林昭诧异的时候,门口有内侍喊道:“太皇太后懿旨,请威远伯与诸位姑娘听旨!” 第三三六章抱得美人归 太皇太后是林昭的大恩人,在场之人都很清楚。 林昭更是感恩戴德,没想到大宋朝最尊贵的老太太会出面营救自己,若非有她镇住赵顼,自己如何能轻易脱罪?心里还想着找个机会谢恩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懿旨传来。 “臣领旨!” 内侍道:“威远伯乃国朝青年俊杰,柴氏之女乃名门闺秀,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赐婚你二人,择期成婚。” 太皇太后赐婚林昭与柴敏言? 林昭先是觉得有些那么一丝突然,虽说与柴敏言之间情愫已生,彼此都有爱慕,却还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太皇太后这边已经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了。旋即又有些许惊喜,这难道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瞬间就抱得美人归了,柴敏言可是汴京第一美人啊,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柴敏言略微有些难为情,虽说心里是这般想法,却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啊,太皇太后这般做是……莫要让别人误以为是自己急不可耐,想到这里,不经意间偷瞄了一眼林昭,便俏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至于其他人,沐思虹是早知柴敏言对夫郎一往情深,孟若颖也心中有数。太皇太后赐婚,即便是今日在法场和林昭直接已经成亲,也是无法作数的,嫡妻的身份必须让出来。 这一点,孟若颖也明白,完全可以接受。林昭今日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已经是威远伯,伯爵娶妻岂能儿戏?贵族士大夫的正室妻子必然是要出身名门的,自己出身商家,身份低微。如何能行呢? 倒不是说孟若颖自轻自贱,事实确是如此,林昭的身份变化太快。如今的地位已经远高于她,或许以前她愿意嫁是林昭的荣幸,而今林昭愿意娶则是自己的幸运。所以这件事孟若颖看得很开。柴敏言乃是崇义公的侄女,前朝皇族,身份高贵,堪为正室。 孟若颖愿意退位让贤,只是不知道自己能有个什么名分呢? 折文芯的想法相对比较单纯,在西北的时候她虽然对林昭一往情深。却林昭的个人生活毫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婚配?以是否有妻妾,直到今日到了汴京知晓。他的红颜知己不少,这一点,折文芯并不吃醋,也不生气。 都是出身大家族的,三妻四妾司空见惯。有这么多的美人喜欢,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林昭的优秀,以及自己的眼光。只是名分,折文芯也想过这个很实际的问题,按理说府州折家女是有资格为正室的。 不过与前朝皇族,崇义公侄女,如今又是曹国舅的义女相比。甚至还是弱了几分,何况是太皇太后亲自赐婚的。 故而几个美女倒是没有嫉妒,只是羡慕不已,同时也在暗自设想着自己的未来。 内侍道:“太皇太后已经遣人去崇义公府上问过了,令尊令堂并不反对,恭喜了,柴姑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太皇太后赐婚,也不忘这一步,如此也算是礼数周全。柴敏言的俏脸更红了。更添几分娇媚。 内侍这才看着旁边的孟若颖,沉声道:“江宁孟氏出身书香门第,与威远伯青梅竹马,今日法场下嫁情深意重。故指婚威远伯,为平妻。” 孟若颖猛地一阵惊喜。没想到太皇太后还顾念到自己,当真是意外。三妻四妾,一嫡两平妻,平妻的地位也是相当高的,生下的子女地位颇高,可视为嫡出,是有继承权的。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结局了。 本来毫不在意名分,只希望与林郎厮守终生,几位美女最大的愿望都是如此。当然了,有个名分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内侍笑道:“孟姑娘,太皇太后说了,今日在刑场的婚礼太过简单。来日让威远伯重新补偿你一个精致婚礼。” “那是自然。” 林昭一句话顿时让孟若颖有些难为情了,也是俏脸绯红,低声道:“多谢太皇太后。” 折文芯略感忧伤,却没有想到,太皇太后老人家还顾及到了自己。内侍问道:“敢问折姑娘,可否婚配,或者有婚约在身?” “没……没有。”落落大方的折文芯突然变得有些结结巴巴,问这个作甚?她已经大概能猜到一些,顿时心如撞鹿,激动不已。 内侍续道:“太皇太后会遣人前往府州,询问令兄折克行,如果他不反对。当然了,最重要是折姑娘你不反对,便嫁与威远伯为平妻。” 平妻……刷的一下,折文芯的两颊到粉颈一下子绯红一片,幸福似乎来的突然。太皇太后赐婚,可以嫁给他了! 在此之前,几位美人对林昭都是一往情深,可最后一层窗户纸始终不曾捅破,尚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今太皇太后帮了他们一把,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 最幸福的自然是林昭,一下子迎娶三位美娇娘,且都是自己喜欢的,这桩赐婚着实让人满意。三位美女更是倍感幸福,只是出于女子的矜持,只是心中暗自高兴罢了。 同时,柴敏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念头。太皇太后赐婚只涉及自己的话也倒罢了,安排孟若颖也说得过去,可是折文芯未免太突然了。柴敏言依旧认为,这桩赐婚并非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为林昭安排。 太皇太后对林昭也太好了吧?林昭的身份有什么特别之处?柴敏言觉得夫郎身上的谜团越发的多。不过这都不重要,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生与郎君一道便知足了,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在场唯一不开心的可能就是顾月伦了,小姑娘已经十六七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也可能是林昭对她倍加关心,她内心之中的情愫正在发生变化。已经不是那种纯粹的兄妹之情…… 古代表兄妹之间通婚实属正常。故而顾月伦自然就有所奢望,只是表哥似乎直接视而不见。太皇太后赐婚也没有自己的份,小姑娘难免有些伤感。 内侍笑道:“威远伯,三喜临门,恭喜了。” “有劳。”林昭接了懿旨。立即命人招待。 种师道笑道:“换个说法,沉冤昭雪,加封伯爵,迎娶娇妻,同样是三喜临门。东阳兄好福气啊,当真是羡煞我等。” 什么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林昭这样的。消息传开之后。司马光更是如此感叹。邵雍预测的一点不错,有惊无险,大难不死,桃花盛开…… 曹建没了平日的活跃,一直默不作声,林昭不免有些诧异。说道:“曹兄怎地……” “不可不可。”曹建连连摆手道:“昔日我们是可以称兄道弟,可是现在起怕是不行了……我怕是得称你一声姑丈才是。” 呃? 众人当即想起来,曹国舅认了柴敏言为义女,可不就是曹建的姑姑吗?而今柴敏言指婚林昭,那这辈分自然要比曹建高了,名副其实的姑丈啊! 难怪曹建这厮今日表现沉默,有些尴尬。言语行为之间还有恭敬之色,原来是这个缘故。 明明比曹建年纪小,却是人家的姑姑,柴敏言略微有些难为情,林昭也是哈哈一笑,没想到是这般剧情。如此说来,自己岂非就是曹佾的女婿,太皇太后的侄女婿吗?貌似辈分犹在皇帝之上啊!一想到这里,林昭便忍不住想要发笑。 曹建正在接受,慢慢习以为常。不过他的恭敬。只是因为柴敏言是他祖父的义女吗?是否还有别的什么缘故呢? 一起的起因都是因为那块旭日祥云玉佩! 曹建自己都不相信,今日在刑场上他终于明白过来,祖父和姑祖母格外紧张,都是因为林昭。 那只旭日祥云玉佩的主人正是林昭,只是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呢?那块玉又有什么神奇之处呢?曹建很好奇。在此之前他与林昭是有过接触的。知道林昭出身卑微,似乎还是个家仆,怎么会与自家,与皇家有关联呢? 曹建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鼓起勇气询问祖父,曹佾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直言相告。 一直瞒着曹建不是个办法,些许事情他已经有过参与,好奇心正强。越是不告诉他,他就是想要探知,不经意间的些许言行惹起别人怀疑,便可能坏事。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告知,嫡孙已经长大了,将来势必要挑起曹氏重任,此事对他也算是个历练吧! 当然了,曹佾也是有私心的,曹建与林昭的年岁相当,平日里多接触,共同成长,将来对曹家是大有裨益的。 “你也不要埋怨我认个比你还小的义女,你这一声姑姑不是并非白叫的,也叫的不冤枉!” 曹建有些莫名,这与柴敏言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姑姑,确实让他有些尴尬。 曹佾道:“按理说,将来你该叫她表婶的。” “表婶?” “没错,你也看出来了她对林昭一往情深,你姑祖母正准备赐婚呢!因为林昭是我的外甥,你的表叔!” 外甥?国舅的外甥是什么人?联想到太皇太后的的反常举动,曹建惊讶道:“难不成他是……” “没错,他就是仁宗皇帝唯一的儿子,货真价值的大宋皇子。虽说不是你姑祖母亲生,不过她是嫡母,我也勉强能当个国舅。” 曹建作为曹氏嫡孙,平日也时常出入宫廷,有些传闻也是听说过的。故而曹佾一说,他立即联想到了许多,刹那间便将林昭的身份弄的清清楚楚。 曹佾沉声道:“事关重大,此前不敢轻易告诉你,而今你知道了,轻重你自己省的,该怎么做你该知道吧?” “是,孙儿自当守口如瓶!”曹建暗暗心惊,仁宗亲子的存在无疑是对当年皇帝赵顼的极大威胁,涉及皇位夺嫡的事情能小吗? “不止如此,一切如常就是了,不要让别人轻易看出端倪。赵顼要是知道的他的存在,东阳必死无疑。”曹佾轻叹一声:“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认义女了吗?林昭是姑丈了。自然就该恭敬些。不过他如今并不知晓自己身份,你也要注意自己言行,尽可能一切如常就是了。” 知道了林昭是谁,曹建心情尚未平复,有猛地想到。那么敏感的身份,祖父这是要做什么?曹家这是要做什么? “祖父,你这般重视他,莫不是……”曹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个答案! 曹佾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今次是万不得已,必须得救他性命。至于将来……将来再说吧!”虽然充满期待。可是公子将来能走到哪里,他们也说不好。 “是!”如此大事,曹建自然晓得轻重。 曹佾随即道:“如今我们两家表面上和实际上都是姻亲,今日他无罪出狱,你自然该去道谢才是。” “是!” 晚上来江南居道贺,曹建已经不断告诫自己。要表现平和。可是见到林昭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便有些紧张。 不过有柴敏言姑姑这层缘故,些许尴尬与恭敬,众人也倒没有怀疑。 太皇太后懿旨,林昭同时抱得三位美人归。三喜临门,好不热闹,众人纷纷向林昭以及三位美女道贺。 林昭一一答谢。三位待嫁的美娇娘却娇羞不已,全都躲进了房中,一时不敢出来见人。柴若讷也闻讯赶来,而今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大舅哥,林昭自然得客客气气。 阿云立即动手,很快重新整治出一桌菜肴,众人围坐一圈,几位美女们则在后堂,娇羞地开心。 “恭喜威远伯!”众人举杯庆祝林昭三喜临门。 林昭答谢之后,沉声道:“若非诸位鼎力相助。我如何会有这福气?” 种师道率先摇头道:“东阳兄被李复圭陷害,乃是因我伯父而起,种家理应相助。碍于实际,我们的动作慢了,让东阳兄受委屈了。” “种咏将军可还好?”林昭微笑着询问。 “还好。只是狱中日久,加之年纪有些大了,身体略有不适,故而无法来向东阳兄道贺。” “哪里,该是我前去拜会种老将军才是。”林昭寒暄一句,又对景思立和刘昌祚道:“此番最要感谢的便是你二位,也最对不起二位,若非因为我,大顺城那些将士也就不会枉死!” 提及当夜大顺城的情景,众人不免黯然伤神,尤其是景思立,那些可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感情最是深厚。 “如今东阳无罪开释,李复圭的罪行已经昭然若揭,相信很快就会认罪伏法的,也算是给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报仇!”景思立说话间,眼圈微微有些泛红,不过想着今日是大喜之日,故而强颜欢笑。 林昭沉声道:“希望王韶将军能将李复圭绳之以法,我真想手刃奸贼,为将士们报仇。” “好!”几人也算是同仇敌忾。 柴若讷见状,笑道:“东阳啊,我妹子嫁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哦,否则我可不答应哦!” “那是自然!” 对于柴敏言和林昭的联姻,柴家是表示支持的。林昭对柴家有恩在先,最为难得的是柴敏言对林昭一往情深,他们愿意成全女儿的幸福。再者,是太皇太后赐婚的,这事能推辞吗? 至于曹国舅认柴敏言为义女的事情,柴家也不反对,有曹家和太皇太后的支持,对于柴氏的安危和发展是有好处的。只是将来呢?这次似乎得罪了官家和王相公啊!不过女婿林昭的前程很让人看好,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顾七今日很高兴,先是外甥安然无恙,还封了爵位,更与几个好姑娘有了婚约。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尤其是太皇太后的承认,更让他觉得二十年默默无闻的坚持与隐忍是值得的。一时间老怀大慰,忍不住落泪,更想要及时将好消息告知尚在应天府的静和居士。 只是汴京到应天府有些路程,消息难免要滞后几日。不过洛阳距离汴京的距离就近多了,故而可以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对邵雍而言,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对自己的测算很自信。在事发后的当晚,他便从星象上看出端倪,次日晚些时候接到司马光的信函,不由笑容满面。 不过看到内容时,邵雍渐渐若有所思。 为了救林昭,曹家出面了,太皇太后也出面了,这里面的不寻常立即让邵雍有些好奇。难不成林昭与曹家有什么关联……他是中兴之主,将来是要入主皇宫的……皇宫,太皇太后…… 蓦地,邵雍似乎想到了什么! 至于什么柴家姑娘为了情郎恳求太皇太后云云,邵雍并不太相信。他精于星象测算之学,了解的事情比其他人多,看得也更为长远,故而不由自主地有了更为合理的联想。 莫非他是…… 这就对了!我就说嘛,眼下并无天下动荡之乱象,不可能有改朝换代的事情,那么只能是……如此一来就顺理成章了。 邵雍微微一笑,突然有些期待,期待着一个即将到来美好的时代…… 第三三七章几家欢喜家愁 世间的事情注定了是几家欢喜家愁,江南居张灯结彩以示庆祝,可有些人就不开心,满脸阴沉。 此事之中,赵颢是个局外人,并未参与其中。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牵连,那便是推波助澜,某种程度上也促成了最终的结果。 如果不是他耀武扬威,柴敏言是不知道林昭获罪入狱的,又如何会去求太皇太后呢? 赵颢一直记恨着林昭,已经好几年了。此番林昭问斩,他无疑是相当高兴的,也算是宿怨得报吧,本来是无限期待的,可最后的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林昭安然无恙,无罪开释了。 不仅没死,而且还多了个威远伯的爵位,伯爵自然无法与他的亲王爵位相比。可是另外一件事却让他伤透了心了,或者说打击甚大。 那便是太皇太后赐婚,让柴敏言嫁给了林昭。 彼时,他正好在高滔滔的宝慈宫,前脚母后带回来祖母不许婚的坏消息,后脚便听说了赐婚的懿旨。 赵颢不见得有多么喜欢柴敏言,不过能娶到汴京第一美人为王妃,无疑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即便是带回家做个花瓶也是好的啊! 另外,他知道柴敏言喜欢林昭,如果能够横刀夺爱,对林昭也算是一种报复。不能亲自报复他,蹂躏他的女人也是好的。在这件事情上,赵颢的心里有些扭曲,只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和报复心理,同时何尝不是一种嫉妒呢? 所以他恳求母亲高滔滔出面主持,想来柴家也不敢不答应。可是万万没想到,老祖母竟然横插一脚,将柴敏言许配他人。 赵颢想不通。老祖母这是怎么了?一向疼爱自己的,何以在这件事情如此决绝呢?不疼爱自己的孙子,却要便宜其他人?这是什么状况?懿旨已经下了,事情已经更改不得。由于孝道尊卑的缘故,他也不能去找太皇太后理论。 如果是其他人也倒罢了。可是柴敏言的夫婿偏偏是林昭,是自己最痛恨的那个人。 报复失败了,而且还被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让赵颢格外的没面子。这件事传扬出去,很多人无疑又会看不起自己,暗里地笑话。赵颢很生气。赵颢很惆怅,甚至几乎要抓狂。 更让他郁闷的还有一件事情,听说曹国舅认了柴敏言为义女,赵颢更加的哭笑不得!他们与曹家的关系很深,父亲赵宗实过继给仁宗和曹皇后,便是曹佾名义上的的外甥。而高滔滔本身就是曹家的外甥女。双重关系,十分亲密。 无论怎么算,曹佾都是赵颢的舅公,柴敏言做了他的义女便是他的表姑了,那么他的夫婿林昭便是他的表姑丈。抢了自己的女人不说,辈分还高出自己,赵颢着实有些恼火。 如此一来。赵颢不由自主地便有些记恨祖母曹氏,以及国舅曹佾。当然了,最为记恨的无疑是大仇人林昭! 如果有机会,这仇是一定要报的! 赵颢怒气冲冲地出宫去了,高滔滔看在眼里也无可奈何! 说实话,曹氏的这个决定也让她有些突兀。 救命之恩这个完全可以理解,赵福康和曹佾对曹氏而言是最重要的人,卖柴敏言个面子是正常的,可以理解。 只是亲赴法场,是不是太过关心了? 还有曹佾认义女。明知道柴敏言和几个孙辈年纪相当,何不认个孙女呢?一样是抬举,一样的亲密。何以非得认个义女?搞成如今这等尴尬的局面?当真只是心血来潮吗? 高滔滔总觉得,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只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却说不上来。 最为郁闷的无疑是王雱和吕惠卿,此刻他们正坐立不安,对月惆怅。 这一局他们败了,败得莫名其妙,败得一塌糊涂。 明明胜利已然在望了,最后却突然杀出个太皇太后,力挽狂澜,逆转局面。 核心就在这里,若非有太皇太后镇住局面,即便是折家和种家一道出面,即便是大顺城仍有幸存者,又能如何呢? 只要没有来自于上面的压力,他们就敢直接问斩,事后皇帝赵顼也会为他们遮掩的。可惜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即便是刀已经架在林昭脖子上,依旧没有砍下去…… 林昭的运气就这么好吗?自己那般谋划,却始终不能奈何他。强烈的挫败感,让王雱有些质疑自己。自视甚高的他却屡屡败给林昭,心理上的打击着实不小。 难道自己真不如林昭吗?老天爷都在帮他? 柴敏言? 王雱想到了这位汴京第一美人,自铁塔湖边瞬间一瞥开始,王雱便惊叹于柴敏言的美貌,并且十分倾慕。 去岁七夕,金明池边,他也曾经以一首《眼儿媚》向美女示爱,可惜被林昭的《鹊桥仙》抢尽风头。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王雱认定了是林昭横刀夺爱,故而记恨于心。可是他却忘了,柴敏言从来不曾属于过他,甚至没有多正眼看他一眼。 堂堂宰相公子,比不上一个仆役出身的林昭吗? 嫉妒,王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嫉妒心已经越发的强烈了。 吕惠卿的心情也很不好,这次参与其中是打算要报仇的,可是到最后报仇不成,反而搭上了三弟的性命和名声,使得自己也受到连累。 当真的得不偿失,大受打击,吕惠卿心有恨意。除了憎恨大仇人林昭之外,王雱也在他的仇恨之列,若非是他将自己来进来,如何会是这般局面?三弟也不会死,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避免。 还有王雱这种人尽其用的办法,将自己死去的弟弟拉去做替罪羔羊。虽说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可吕惠卿心里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或许弟弟的在天之灵会怪罪自己的。毕竟是手足情深,两个同胞兄弟死去,吕惠卿不伤心不难过那是假的。 而今他复仇的名单上除了林昭之外,又多了一个名字,那便是王雱。而这些。自以为聪明的王雱浑然不觉…… 两人都心情沉重,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便分开了。王雱满心惆怅地返回家中时,才发现父亲王安石也没有休息,只是默默地站在窗边。 窗户是开着的,半轮明月洒在窗口。王安石的背影显得有些苍凉孤寂。冬日的汴京,寒意袭人,可王安石似乎浑然不觉,毫不在意。 今日的事情对他触动很大,名声与权威受损,颜面无光。历经起伏的王相公完全可以承受。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无疑是李复圭的变化,当年好好的有为青年,如今怎么变成这幅模样?自己那样坚定的支持他,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王安石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被朋友欺骗的感觉着实不好受,还有……总而言之。这对王相公是个莫大的打击。 王安石还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原来自己也有犯错的时候,或许自己的有些事情上却是做的有问题…… 以执拗著称的王相公能够意识到这些,着实是难能可贵。可是当心中坚持许久的信念有所动摇的时候,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此刻的王安石有些痛苦。 王雱站在门口,看着父亲那有些落寞惆怅的背影,忍不住心中一动。难道自己错了吗?为了保住父亲的相位,权势,和王家的荣耀都错了吗? 他们父子最大的区别便在于,王雱可能更为热衷权势。而王安石或许心中有一个伟大的理想…… “父亲,夜深露重,天气寒冷,你小心着凉!”沉默了许久,王雱终于开口提醒。 王安石的思绪被打断了。回过头来瞧见儿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沉声问道:“元泽,你去哪了?” “去吉甫家了,二郎不在了,今日又是这般情况,我去劝慰他!” 王安石轻轻点头:“有这份心很好,只是有些事情你不该参与过多的。” “父亲?”王雱猛地心中一动,难不成自己所作的一切,父亲都知道了吗?王雱骤然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莫名其妙有些局促不安。同时另外一个念头也隐隐浮上心头,难道父亲都知道,一直默许自己这样做吗? 那么父亲的人品?王雱的不安正源于此。有时候他和吕惠卿做小人,就是因为父亲是正人君子,有些事情不屑于,也不方便出手。在王雱心里,父亲是他的楷模。哪怕他自己经常心狠手辣做坏事,也希望有一个公正严明的父亲,而此刻…… 王安石叹道:“可恨我知道的太晚,一切的错都已经铸成……”身为宰相,身为父亲,尤其是事情发生以后,王安石能还是完全不知晓吗?尤其是吕惠卿上演的那处“大义灭亲”的戏码,更是让王相公产生怀疑。他执拗,却不代表他笨,有些事情略加推敲也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如此,王雱的心里略微好受一些,沉声道:“父亲,孩儿还是一时糊涂,希望……” “不必说了,为父都知道,若非为父莽撞,那么轻率地坚持支持李复圭,你也不会……”王安石深思熟虑之后,已经知道错在自己,儿子的一些做法也是为了帮助自己。只是方式上有些错误,不过溺爱儿子的王安石觉得是可以原谅的。 “可惜最终还是……” 王安石的脸色渐渐严厉了几分,低声道:“元泽啊,你的想法或许是好的,只是的做法未免有些过分了。错在李复圭,错在为父,与东阳无关,这次险些害了他啊!” “可是……”刹那间,王雱确信父亲还是以前那个正人君子的父亲,依旧的善良。只是他执拗的性格蔓延到了太多地方,很多时候已经是一种阻碍。比如这件事,连皇帝都动作了,可父亲为何还有这等妇人之仁呢?无毒不丈夫,正派的执拗是成不了大事的。 王雱有些失望。可是他不敢与父亲顶嘴,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有错在先。只是低声道:“是,孩儿知错了!” “知错就好,以后多把心思放到正道上来,吉甫那边你代为父致歉吧!”王安石对儿子的宠爱有些过了。也不曾严厉批评。他只觉得,只要说到了,儿子就一定能吸取教训,就一定会改正。 只是,事情是这样吗? 王雱倒是答应了,只是向吕惠卿道歉?他八成是不会去的。也正是因此。正一次次地失去与吕惠卿缓和关系的机会,最终将这个深沉而腹黑的小人推到了那个地步…… “好了,不早了,去休息吧!” “是!”王雱转身刚要走,蓦地有想起来一件事,说道:“父亲。而今王韶去西北拘捕李复圭,万一他要是乱说……” “不要管那么多,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没什么可怕的!”已经错过一次,王安石并不想错第二次。 “是!”王雱心中虽然隐隐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西北的局势确实不那么乐观,正如赵顼和曾公亮忧虑的那样,李复圭怎么肯轻易交出兵权,乖乖回汴京受死呢,除非他是个傻瓜。 自己做的事情,李复圭心知肚明,故而一直精神高度紧张,生恐哪里再出什么问题。 故而派人密切关注着汴京的情况,随时了解林昭案件的最新进展,同时也随时做好应对准备。万不得已的时候。庆州这一亩三分地还是自己说了算的。这里紧邻西夏,必要的时候…… 到了如今的地步,名节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性命才是首要的。李复圭的忠诚意与理念早已经被消磨殆尽。否则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而今已经是个犯下重罪的奸臣。既然如此索性就坏到底吧! 当然了,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兵行险招的,否则谁愿意拼得家破人亡,遗臭万年的风险去反叛呢?在庆州个土皇帝滋味如此好,李复圭轻易可舍不得离开。 好在汴京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一直都不错,林昭先是被定罪,继而被判了问斩。李复圭相当开心,这代表着他顺利过关,想必王相公父子在其中运作不少,官家也偏帮着自己。 如此最好不过,两全其美! 不过这次惹下了如此多的麻烦,少不得被关注,看来以后的需要低调些才是。当然了,如果有几件像样的功勋拿出来,同样也能抹去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这次可要注意,可不能再像第一次那样冒失,以至于兵败,最后造成了这么大的烂摊子。 也就在此时,环州通判王韶送来消息,称有西夏入侵迹象,请他一同前往拒敌,商议对策。正在筹谋此事,机会便来了,李复圭相当的高兴。他虽然只是庆州知州,却主管整个环庆路的军事。 王韶恭恭敬敬地请示,让他十分满意,也没在意其中有诈。于是乎只带来少量亲兵赶去。却没想到早有陷阱等着自己,正在帐中议事的时候,环州军突然将大帐围住。 王韶随即宣读了皇帝的圣旨,褫夺李复圭庆州知州的职位,回汴京另有任命。圣旨在手,王韶有来了这么一手,如同惊弓之鸟的李复圭马上就想到事情败露了。 其实彼时,林昭尚且是获罪之身,皇帝虽然怀疑他,却不会治罪,最多就是让他早早致仕,颐养天年。可李复圭是心里有鬼的,故而反应十分强烈,大有造反之势。 只是他本人已经被控制,王韶又有圣旨在手,即便平日里对他忠心耿耿的庆州将领们也有了犹豫。 想要振臂一呼就赢粮而景从谈何容易?那可是谋反啊!李复圭已经被控制,庆州军群龙无首。将领们也都心中有数,反叛之后会是什么下场?是朝廷的对手吗?即便是投靠到西夏那边,也是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 何况他们都有父母亲族,全都在大宋境内,他们可以一走了之,可妻儿老小就少不得遭殃。故而即便是李复圭不断叫嚷,庆州将领依旧处于观望态度。 王韶艺高人胆大,率军赶到庆州,手持圣旨威慑庆州诸多将领,夺回兵权。当然了,想要完全掌控庆州,可不是这么容易。 百密一疏,王韶没想到在自己专心收拢的庆州兵权,稳定边防的时候。李复圭的心腹谋士陈桥,集合死士突然发动袭击,将李复圭营救出去,然后朝西夏逃亡去了。 李复圭与梁乙埋经过几件事的合作之后,早已经暗通款曲,只是来往不多罢了。去西夏李复圭并不担心,虽说曾经造谣诬陷林昭,继而影响到了梁太后的名誉。可李复圭相信,自己掌握着整个环庆路,甚至是大宋西北边防的情况,相信西夏人不会拒绝自己,而且一定会厚待的。 所以,李复圭认为,逃去西夏是自己最后一条活路。 王韶暗自恼怒,有些自责,几番追击都无功而返,只得如实向汴京奏报。有趣的是,也是在此时,李复圭的罪名才刚刚被曝光。 如此看来,他先一步逃走似乎还是英明之举! 第三三八章马蹄西北来 可能李复圭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然挑动了西北不靖,使得宋朝和西夏都不得安宁。 熙宁三年的冬天,宋朝这边因为李复圭和林昭的案件,从庆州到汴京牵连甚广。庆州混乱,种家和折家受牵连,西北边境可谓动荡不安。 幸运的是在这期间,西夏人暂时偃旗息鼓,并未趁势发动进攻,免除了一场浩劫式的动荡。 是西夏人目光短浅,看出眼下的好机会吗? 梁太后很清楚,西夏国内的许多人都意识到了,可是他们偏偏出兵不得。 因为梁乙埋的一系列失误,导致好不容易被弹压下去的党项贵族们有蠢蠢欲动,使得梁太后的处境十分不好。 这种情况下,梁太后忙于对付党项贵族已经十分疲惫,着实没有多有的精力发起对外战争。 再者,国内不稳,如何对外开战?大量的兵权都是掌控在党项贵族手中的,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放弃这次的大好机会。 梁乙埋作为罪魁祸首,自然而然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是他的姐姐梁太后,也是对他多有不满了。 日前将他从庆州前线调回,回到兴庆府之后,少不得一番痛骂。只是毕竟是亲姐弟,梁太后有许多地方少不得要倚重他,少不得不为他遮掩,将影响降到最低限度。 “你啊你,都多大的人了,为何做事总是这般毛躁呢?”梁太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颇为恼怒。 青唐城与吐蕃联姻失败,攻克大顺城功亏一篑,还累及姐姐梁太后蒙羞,有损名誉。一切都是因他梁乙埋而起。梁太后数落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姐姐教训的是,都是我的不是!”梁乙埋不敢与姐姐顶嘴,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只得乖乖地听着。但是内心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林昭的影子,一切都是因为他。否则自己何以数次一败涂地呢? 好在与李复圭联手炮制冤案,宋朝皇帝会帮助自己杀了他,也算是报仇了。梁乙埋心头深深的恨意总算是得到些许舒缓,嘴角不由自主地便有几分得意神色。 虽说只是很细微的表情变化,可对他十分了解,且观察入微的梁太后一眼便注意到了。 “怎么?还不知错是吗?堂堂西夏国相。被一个宋朝弱冠之年的小子弄的团团转,你看看你的本事?”梁太后不由自主地忽略了自己和弟弟都不过才二十多岁,同时对这个名叫林昭的宋朝青年格外好奇,到底是个什么人? 弟弟虽算不上格外突出,能力也是相当强的,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此人必定有特别之处。说实话,梁太后还真心想见见此人,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怕是永远没有机会了,听说他已经入狱,即将被问斩。 林昭是如何获罪的,梁太后并不关心,只在意这个事实。想到林昭。他就不由自主会想到那个绯闻。林昭是西夏太后的面首?开什么玩笑!梁太后深觉受辱,只是一想到此时,便不忍不住有几分娇羞之意。说到底,即便是贵为太后,她依旧是个女人,何况她才不过二十多岁! 梁乙埋满脸涨红,很是难为情。林昭已经是个死人了,当仇恨失去了目标,梁乙埋才开始自我检讨。这次做的确实不够好,后面必须要多加注意才是。 梁太后道:“我已经尽力了。局势已经逐渐平稳,你少不得要受些冲击,也算是给你的教训。” 梁乙埋黯然不语,这次的事情对他的冲击确实很大。他的国相之位是保住了,可是权势和威望自然而然会受到打击。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是无可奈何。 当然了,梁乙埋没办法,不代表梁太后没有对策,只听她道:“秉常已经长大了,这皇后的人选是该考虑了,阿莲是个好孩子,与秉常青梅竹马,可为良配。” 李秉常乃西夏国主,阿莲则是梁乙埋的女儿,即便年龄都还不大,大婚姻大事已经被提上日程。梁太后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是打算将侄女嫁给儿子,为王后人选。可以借此弥补先前诸多事情对梁乙埋的不利影响,提升其地位和权势。更为重要的是,延续梁氏的荣耀与富贵。 在历史上,这般姑侄皆为皇后的例子屡见不鲜。 比如汉代时,汉文帝之母薄太后为了维持薄家的富贵,将侄孙女许配给孙子汉景帝刘启。后来东汉时期的几位阴皇后,都是出自于新野阴氏,与阴丽华大有关联。还有几位邓皇后,同样如此,大都出自于新野邓氏。 当今的辽国,皇后全部出自于萧氏。就连大宋朝也不例外,曹氏当初抚养赵宗实,对其寄予厚望,并且将外甥女许配给他,大概也是存在了这样的心思。这种姑侄先后入主后宫,母仪天下的例子很多,原因则不言而喻。 如今梁太后也动了这个心思,只是这等安排当真就好吗?汉景帝不喜欢祖母安排的薄皇后,熬到薄太后去世之后,便以无子为由将其废掉。东汉的那些皇后命运大抵也不会太好,其实他们西夏之前就有血淋漓的教训。 李谅祚年幼之时,没藏太后主政,国舅没藏讹庞权倾朝野,也是将没藏家的女儿许配给了李谅祚。可是结果呢?不仅仅没有保住没藏家的权势,反而成为他们满门丧命的催命符。 原因无他,这种姑侄两代同为皇后的事情出现之后,该姓氏外戚的势力无疑会大大增加。外戚专权乃是古代君王的大忌,难以容忍。因此即位的皇帝自然而然会对外戚家族有所排斥,一旦关系处理不好,只能矛盾升级,生死相搏。 没藏讹庞家族是如何破败的,梁太后是亲身经历者。身为没藏家儿媳妇的他取代了没藏家的女儿成为皇后。可以说是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却依旧没有吸取教训。依旧想要将侄女嫁给儿子。 她没有注意到,今日的自己不就是昔日的没藏太后吗?梁乙埋与没藏讹庞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此当真是为梁氏一族的未来筹划,还是为家族掘墓?梁太后没有想那么多。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此举至少可以维护梁乙埋眼下的地位,这就足够了。 梁乙埋激动不已。国舅、国相,再加上一个国丈,可在西夏的地位可就首屈一指的,当即笑道:“多谢姐姐!” “真的想要谢我,该好好做事情,莫要再让人失望了!”梁太后依旧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过眼神之中却包含了很多的希冀。由此可见,他对梁乙埋还是充满期望的。 梁太后续道:“光是联姻还不足够,如何平复那些党项老儿的情绪也很麻烦。如此情势下,怕是少不得继续想宋朝开战了。” “开战?”梁乙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低估了姐姐的魄力。 梁太后无奈点头道:“没错,寒冬就要过去了。春天一到我们便可动兵。我已经很客气了,想要与宋朝讲和的,可是人家不领情啊!一边给了我们一颗糖,而今有给了我们响亮的一巴掌。难不成要忍气吞声吗?” “自然不能!”梁乙埋很清楚,在西夏国,尤其是那些党项人崇尚勇武是传统。越是这等时候,越不能示弱。否则很容易被他们看不起。失去支持不说,说不定反对引起更为反对和动荡,甚至还会有人蠢蠢欲动。 同时,在内部矛盾严重的时候,将矛盾转移到宋夏战事上去,无疑是一种很明智的策略。先前是梁太后无把握控制局势,而今情况好转,便立即动作。党项贵族人本就好战,只要开战便可以从中获取利益,如此便可以成功度过危机。 这个办法。他们姐弟不止一次了。年幼的李秉常刚刚登基的时候,他们姐弟初掌大权,便是以如此方式才站住了脚跟。 第一次的成功之后,让他们看到这其中有利可图,如今又故技重施。还不只是他们。梁乙埋的女儿阿莲,未来的小梁太后在未来也是一如既往采取如此办法。 “那好,只是姐姐有把握吗?”最为担心的便是结果,战胜了一切都好说,若是战败了,少不得就会有麻烦。 “把握?”梁太后轻轻一笑:“和宋朝人开战需要讲把握吗?只要不太过分,不伤及根本,想来宋朝人还是更愿意花钱了事的。” 这一点确实是个很尴尬的问题,对于西夏的进攻,宋朝的士大夫们都有一种畏惧。情愿息事宁人,也不愿意将战事扩大。正是由于这等重文轻武,花钱买和平的思想不断延续,久而久之已经形成一种坏习惯。 所以梁太后有把握,只要触犯原则性问题,比如像李元昊那样不理智地称帝,保全了大宋朝的脸面。不要做的太过火,宋朝的反应不会太激烈。正是因此,才使得西夏人有恃无恐,将进攻宋朝当成是他们争权夺利的手段,如同儿戏一般。最终使得西夏问题成为一颗毒瘤,威胁到了大宋王朝的生死存亡…… 只是这一次,梁太后还能够这般如愿吗? 至少目前,梁太后对前景还是相当的乐观,沉声道:“开战是为了顾及那些党项老头,却更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梁家。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将之前的屈辱全都找回来,一雪前耻就在今日……” 梁乙埋心中有数,姐姐为了自己可谓是煞费苦心,要是再没点什么进展,可当真就说不过去了。这一次他信心满满,誓言一定要有所斩获。 有时候运气好了,是想什么便是什么,心想事成很容易。 今日的梁乙埋就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虽然无法像林昭那样三喜临门,却也是勉强可以双喜临门的。 女儿即将成为皇后这是第一喜,没想到回到府中便接到了第二个喜讯。只是他没有想到,这第二个喜讯马上就会有乐极生悲的状况。 他刚刚接到消息,宋朝庆州知州李复圭叛国了,逃亡来了西夏。最初的时候,梁乙埋并不知道李复圭套过来的原因是什么。也不曾在意。只是想到,李复圭可是宋朝边军中的高级军官,军事布防,粮草分布等诸多关键的事情都是知晓的。 而今来了西夏,便可以想办法从他嘴里得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对于接下来西夏进攻宋朝的谋划是大有帮助的。排兵布阵,进攻防御无疑会是事半功倍。 姐姐刚刚交待自己,要在此番出战中好好表现,好事便送上门来。只要控制了李复圭,必定能够一路无敌,所向披靡。本来没有带兵打算的梁乙埋突然信心满满。更加的想要跃跃欲试一番。 高兴之后,一个大大的问号浮现在他心头。好好的,李复圭怎么会叛变呢?除非是…… 李复圭的级别他是知道的,林昭那件事他也有参与,故而多少知道一些情况。 而今这个当口,李复圭在宋朝呆不下去。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前后略加一联想,答案呼之欲出。 突然之间,梁乙埋的笑容凝固了,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很快就有人向他奏报。林昭被无罪释放了。 无罪,也就是死不了。 听到这个消息,梁乙埋当真有种乐极生悲的感觉,心中所有的喜悦在一瞬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郁闷。 他已经是恨极了林昭,最近一段时间许多的压力已经完全被归结到了林昭身上。之所以能承受住,便是想着林昭必死,能够报仇。 可是倒头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即便是赔上了姐姐的名节,最终依旧是失败了。梁乙埋的挫败感。怕是不低于王雱和吕惠卿。 无奈,当真是无奈!心中无限的仇恨也宣泄不出来,压抑着让他十分难受。尽管他很想报仇,可林昭而今已经身在汴京,自己鞭长莫及。除非他再来西北。只要他来了,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而今说这些都是空话,如此情况下,只有将满腔的仇恨全部转移到宋朝身上。那么进攻宋朝的行动势必要更加的卖力才是,一定要找回丢在大顺城的颜面…… 冷静下来的梁乙埋想着,掌控李复圭才是当下第一要务。 此刻的李复圭就如同是丧家之犬一般,仓皇出逃到西夏境内,整个人无比憔悴,苍老了虚度,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甚至还有几分疯魔的感觉。 没想到汴京那边竟然失败了,没有道理啊! 有王相公在,王元泽更是亲自参与其中,怎么会有闪失呢?何况林昭问斩的罪名已经确定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李复圭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有人针对自己做局?王相公过河拆桥?心术不正的李复圭首先想到的便是别人身上的问题。他压根不会想到,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因为太皇太后的突然出现而发生根本性的转折。 他安排的人并未料到有这么个情况,故而送消息有所延迟,以至于李复圭毫无提防。也是巧合,王韶的时间把握十分绝妙,一举将他拿下。 “王韶,没想到这厮竟是这般货色,平日里谦虚恭敬,今日却这般狠辣!”李复圭一路上骂骂咧咧,根本就停不下。或许只有这等方式,可以排解他内心之中的惶恐不安与剧烈的挣扎…… 他原以为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罢官,流放都没有可能,却没想到王韶这边直接就动手了。连军队都调动了,已经动了刀剑,事情的严重性跟在不断上升,意味着什么他能想到。 “将军,事已至此,能保全性命已经是幸运了。”陈桥平日里像是个沉着的读书人,实际上骨子里却有股子狠劲,铤而走险还是很有一套的。 他之所以冒险,是因为看清了局势和后果。王韶的决定,代表了朝廷决议收拾李复圭,只要大顺城的真相曝光,必死无疑,而作为深入参与的他岂能幸免? 与其如此坐以待毙,还不如直接叛逃西夏,还有活命的机会。至于迎接李复圭,或许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是心腹的忠诚之举。也有可能只是想要增加些许分量而已。一个幕僚不会引起西夏人的注意,但一个关系重大的将军完全就另当别论了。 “陈桥啊,多亏你了!”不管怎么着,至少是保住了性命。至于在大宋的权势地位,荣华富贵,甚至是名节,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应该的!”陈桥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去找梁乙埋吗?”李复圭虽然也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在西夏想要有口饭吃似乎不难。只是此刻,脑海中一团乱麻,什么都理不出来。 “只怕不用我们去找,已经有人来找我们了!”陈桥直勾勾地看着远处,李复圭一回头直接西北方尘土飞扬,正有人疾驰而来…… 第三三九章吉时已到 汴京,威远伯府张灯结彩。 太皇太后赐婚之后,皇帝赵顼便顺水推舟赐了一座伯爵府。毕竟之前的亏欠林昭太多,尤其是判问斩一事,险些“错杀”好人,赵顼有些抹不开面子。 既然伯爵已经封了,赐给一座府邸有算得了什么?就算作是一点补偿吧,多少也可以挽回一点面子。以示皇恩浩荡,体现了对臣子关心的同时,也可以冲淡自己判冤案的不良影响。 一座府邸想要收买林昭,忘记那段屈辱,忘记对赵顼的记恨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既然皇帝赏赐了,咱还是要拿着的,毕竟汴京人多地狭,地价居高不下,一座偌大的府邸也值钱不少的。同时也是荣宠的象征,何乐而不为?许多人都对林昭无比羡慕。 太皇太后赐婚,皇帝封爵位赐府邸,这份荣宠少有人及。羡慕归羡慕,却没有几个人嫉妒,都觉得这是林昭应得的。 在西北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却险些被陷害,险些被杀,给人家一些补偿也是应该的。本来汴京百姓对林昭的声讨一浪接着一浪,不过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做不得数,自然就另当别论了。那么有负罪感的太学学子不遗余力的宣传,林昭蒙冤一事已经在汴京传开,几乎是人尽皆知。 同时,在有些人刻意的安排之下,林昭被宣扬成大英雄,尤其是几位美女法场相救,感人至深,这些最容易触动小百姓,更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英雄蒙冤,才子佳人的故事不断传扬。俨然已经是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林昭也被百姓所熟知,名声更是广为传颂。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威远伯林昭即将成婚,并且一次迎娶三位美女,其中包括了汴京第一美人柴敏言。更是为人所津津乐道。果然是英雄配美人,第一美人的情归何处自然受人关注。 林昭俨然成为汴京男子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不过又有几个人能抢得过林昭呢?人家那可是太皇太后金口玉言赐婚的。同时还有另外一则传言也不胫而走,据说官家胞弟雍王赵颢也曾垂青柴敏言,却败给了林昭。堂堂亲王都落败了,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腊月初八。乃是黄道吉日,宜婚假,林昭成婚之期便定在这一天。 太皇太后等着抱孙子呢,自然希望儿子尽快成婚,赐婚之后也曾加以催促。柴家这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派去府州折家的人也回来了。 折克行听说林昭无罪。折家也不曾受到牵连,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由此可见小妹的决定一点都不错,折家的那些反对者的被打脸,一个个都默然不语。折克行抓住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彻底将家族大权握在手中。 如此一来,府州折家的实力更胜于往昔。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折文芯的婚事,折克行虽然知道小妹喜欢林昭。却没想到婚事如此突然。 太皇太后的懿旨已经到了,折文芯赐婚给林昭为平妻。虽说折家嫡女是该为嫡妻的,不过有一位出身更为高贵的柴敏言,何况是太皇太后赐婚的,折克行也不好说什么。最为重要的是,小妹一心喜欢林昭,姻缘美满幸福也是好事。 虽说与林昭素未谋面,还不知道这位妹夫到底是个怎生模样。不过从他做的事情上看得出来,人品和能力,尤其是前程还是相当不错的。小妹眼界甚高。她能看如眼的自然是错不了。 有这么一位前程远大的妹夫也是一件好事,将来对折家多少就有些好处。折克行万万不会想到,折家遇到的会是一件怎样的大好事?面临的又是怎样的风险?妹夫究竟会给折家带来什么,他又该如何抉择? 长兄如父,折克行一点头。婚事自然顺理成章。只是府州太过遥远,让折文芯回来出嫁自然不大合适,于是便让小妹直接在汴京成婚,瞅机会与新姑爷一同回来就是了。 孟若颖这边也是同理,江宁距离遥远,况且他们已经当着孟老夫人的面订婚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冬季运河封冻,车马劳顿是万万承受不起的,故而并未来汴京。 这并不影响婚礼的进行,于是乎便选定了腊八这日。除了是个好日之外,也是为了照顾柴敏言的心情。 她首次对林昭动心便是熙宁元年江南居的腊八宴上。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拜堂成亲,无疑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不用多说,柴敏言自己便知道,一种感动油然而生。三女之中,孟若颖与林昭可谓是青梅竹马,从江宁到汴京摘到杭州,一直在一起,日久生情,感情最为深厚。 此番西北之行,折文芯与林昭一道,早就情愫暗生。尤其是几次相救,并肩作战,感情自然非同一般。此番从法场营救林昭,折家承担了多大的风险,折文芯又需要多大的勇气不言而喻。他们之间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也情意深厚。 相对来说,柴敏言有些自惭形秽。她与林昭在一起的时间是最短的,接触的次数也不是很多,感情基础相对最单薄。 无论是当年辨认毒药,帮助林昭破案;还是江南居,为了他为了自己拳打亲王。大多数时候是柴敏言自己的心动,有些单相思的成分在内。 林昭对她唯一的表示便是那首《鹊桥仙》,除此之外便显得有些苍白。这也是柴敏言最为担心的地方,林昭是否真的爱她?她并不是十分确定。可是自己的一颗芳心已经交给他了,一切就只剩下忐忑的等待了。 至于这次,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请动了太皇太后,可是她本人最清楚不过,故而内心之中还有种无功受禄的歉疚。她甚至在想,如果林昭是为此才迎娶她的话,难免有些…… 柴敏言的奢望不多,说实话。嫡妻的身份她并不是很在乎,她更希望得到的是林昭的怜爱。而今,只是一个婚期,就让人十分感动了。从细微之处便可见林昭对自己十分有心,是在乎自己的。这无疑使柴敏言芳心悸动。放心不少。 转眼间便婚期临近,这日威远伯府张灯结彩,按着这个时代婚礼的要求装饰一新,道出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威远伯府是最近才赏赐的,仆役家丁什么的都没来得及购置。不过并不打紧,江南居的伙计侍女全部出动。保证了伯爵府的运转,尤其是婚礼的准备更是不能出差错。柴家,甚至是国舅府曹家都担心人员不够,专门派来了许多的帮手。 这方面的事情有于玄操心,处理的井井有条,林昭自然不担心。至于婚宴的准备。由阿云亲自掌勺,江南居的全部大厨归位,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林昭是崛起的新贵,青年翘楚,加之又是太皇太后赐婚,故而自然要浓重一些。 孟家的财力有没的说,各方面的准备那是一应俱全。算不上铺张浪费,但距离奢靡已经不远了。 有的言官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不长眼,竟然上书弹劾,但赵顼全部都是一个态度,毫不理会。之前的冤枉,亏欠林昭太多,不过是一个婚礼,没什么大惊小怪。先前能将事情全满遮掩过去已经不容易了,谁还想再为这些小事焦头烂额,十分被动? 太皇太后曹氏听说之后。更是愤怒。这算什么?如果林昭以真实身份成婚,无论是立后还是选妃,无疑都是国家大事,隆重程度也是最高的。本该是皇子待遇的,可惜他流落民间。如此已经算是委屈了,铺张奢华一点又怎么努力? 老太太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和宠爱,随即又赏赐了不少的宝物,使得婚礼的隆重程度更添几分。如此情势,众人都看的明明白白,再没有那不长眼的东西说三道四。 如此曹氏的心情才好了许多,只是另外一件事不免让他有些惆怅。儿子的婚礼,他这个嫡母按理说是该出席的,甚至那高堂一拜也该是她。 可惜碍于身份,她并不方便前往,难免有些遗憾。 赵福康道:“娘娘,要不你去就是了,也算是个格外恩宠。” “不可,估计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仲针和滔滔生疑了,要是这次再去未免就太显眼了。”曹氏叹道:“太过引人注目不是好事,尤其是不必要的猜忌更是麻烦,为了他的安全,我还是不去的好。” “唉,娘娘不方便,那我代为前往可好?”赵福康跃跃欲试,亲弟弟成婚,他这个长姐想去观礼也在情理之中。何况赵福康对美好的爱情有种格外的向往,能够目睹林昭与柴敏言几位美女的婚礼是很幸福的。 曹氏沉吟片刻,点头道:“你去也好!”毕竟赵福康的身份不那么敏感,柴敏言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以女方宾客的身份出现,并无不妥。 身为嫡母的曹氏想去,那么生母就更想去了。静和居士已经得到了儿子无恙的消息,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放心了。这段时间,铁面宗主等人忙碌着营救,她则一直在佛堂诵经祈福,祈祷儿子平安无恙。 总算是老天开眼,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静和居士格外感慨。随即她便听说了太皇太后赐婚的消息,最终还是找到她了,他们真要孩儿走上那条路吗? 也罢! 静和居士相信,曹氏是不会伤害儿子的。将来的路到底如何走,她根本无力干涉。相比之下,她更像见到儿子,尤其是几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 孟若颖她是见过了,十分满意,想来其他两位姑娘也不差。二十年匆匆而过,儿子已经成家立业了,静和居士感慨万千。她很想林昭喊一声娘亲,更像喝几位儿媳妇奉茶,更想要看到孙辈出世,共享天伦之乐。 可惜暂时没有这个机会,铁面宗主告诉她,暂时不打算告知林昭真实身世,自然也就无法母子相认。静和居士难免遗憾,不过为了儿子的安全怎样都行。 而今总算是找到他了,可以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总比以前杳无音讯要好得多,不过儿子的婚礼。静和居士当真想要前往,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足够了,那会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铁面宗主考虑再三,将静和居士秘密接到了汴京,答允她可以在街边看着林昭迎亲的队伍走过。 能远远的看一眼。静和居士已经很满足了。 几家欢喜家愁,林昭与柴敏言的婚期确定之后,赵颢与王雱彻底绝望了,纷纷另觅佳偶,甚至抢先了几日成婚。 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宰相的公子。寻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并不难。也不知是为了平息心中的嫉妒,还是什么缘故,反而就随便选了一个,也许如此可以少些伤心吧! 不过他们的选择未免有些太随便,数年之后,赵颢的王妃病死了。王雱也一命呜呼。寡居的王家少夫人嫁入了王府,成为赵颢的填房。 说来也巧,两个人男人都喜欢过柴敏言,只是谁都没有机会。宿命就是这般有意思,特意给他们量身打造了这样一段缘分…… 腊月初八,威远伯府一切妥当,新郎官林昭在众人的注视下出门迎亲了。 三位美娇娘。要是分三个地方难免有些不方便,故而在婚礼前几天全都住进了崇义公府。林昭只需要前往那里,抬出三顶花轿就是了。 一位嫡妻,两位平妻,都是有名分有地位的,明媒正娶,同时拜堂自然是最好不过。来到柴家,三位美娇娘早已梳妆打扮停当,满脸含羞地等待夫郎的到来。 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更是早早地赶来,看着三女依次披上盖头。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最为开心自然是林昭了,抱得三位美人归,如此艳福谁人可比? 来到柴家的时候,柴啸与柴咏,并柴若讷已经等候在中堂。林昭以女婿的身份前去见过两位岳丈和大舅哥。 柴啸对林昭的印象很好。当年辽国使臣死在汴京,就多亏了林昭帮他侦破案件,他才得意撇清责任的。难得侄女喜欢他,郎才女貌,乃是天生的绝配。相比之下,可比去做什么劳什子王妃强多了。他们也听说了赵颢有意自家侄女的事情,不过崇义公着实看不上那位纨绔亲王。 再者,嫁入皇室有什么好的?无情最是帝王家,王妃最然尊崇,却也有可能面临着风险。柴啸却不知道,也许宿命之中,柴敏言必然与皇家联系紧密。只是注定了不是悲情王妃,而是母仪天下…… 柴啸与柴咏一番嘱咐之后,林昭便按照礼节前去迎接三位姑娘了。 “东阳啊,三位佳人,左拥右抱,可是你的福分哦,好好珍惜。”林昭没想到大长公主在此,又是一番叮嘱。 “谨遵大长公主机会,一定一定!”林昭答允的同时也有些许疑惑,大长公主似乎是直接称呼自己表字的,未免太亲密了? 赵福康似乎看出了林昭的疑惑,笑道:“敏言是我舅舅的义女,我们便是表姐妹了,按理说你也该称呼我一声表姐才是。” “是,公主表姐!”换做寻常人肯定是不敢托大的,可林昭很是听话,当即一声略微有些不伦不类的称呼。 赵福康心中去十分感动,哪一天她能直接喊自己姐姐就好了!看着林昭带着三位喜娘离去,赵福康更是满心感动与欢喜,不由自主便想起了梁怀吉。可惜他们之间的这段不伦之恋注定没有结局,如今看着他们幸福就好! 随即,林昭骑着码头大马从柴府出来,三顶花轿依次跟随。花轿里三位美女都激动不已,娇羞之间泪眼朦胧,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嫁给了他了,好生幸福。从柴到威远伯府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时间也不是很长,却注定成为她们此生最浪漫的幸福之路。 街边的一处高楼上,静和居士在铁面宗主的陪伴下凝视着下方。看着高头大马上,那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当即热泪盈眶。 果然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只需要看一眼便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整整二十年了,记忆里还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孩,一转眼便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一瞬间,压抑在心中的感情全部宣泄出来,静和居士泪流满面。 再见儿子一面的夙愿总算是达成了,而今最大的愿望便是听他喊一声“娘亲”! “夫人,今天是个好日子,该高兴才是。” 静和居士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点头道:“没错,该高兴才是。”看着高头大马之后的三顶花轿,静和居士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睛也忍不住又是一酸,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林昭并不知道亲生母亲正在默默注视着自己,嘴角含笑,春风得意地骑着小白龙,引着三顶花轿回府去了。 想来威远伯府已经是宾客云集,吉时也已经快到了…… 第三四零章婚礼进行时 威远伯府此刻正宾客云集,林昭本身的地位和名气都很高,他成婚贺客能少吗?尤其是太皇太后赐婚,就更加不同凡响了,不管是冲着谁的面子,都要来贺喜一番。 诸如赵抃、司马光、韩绛等重臣都表示祝贺,集贤殿大学士宰相曾公亮本来不与林昭并无交集,结果刑场一面之缘之后,也派人前来祝贺。 汴京各部司凡是与林昭有过往来合作的官员也都来了。比如鸿胪寺,林昭好歹是做过鸿胪寺主簿的,何况崇义公柴啸更是鸿胪寺主事,不管是出自于哪方面的原因都是要来道贺的。甚至有辽国使臣前来贺喜宋朝皇帝正旦,听闻林昭成婚,也表示祝贺。 再比如而今的礼部侍郎张宗益,他本来只是个不起眼的礼部郎中,按照正常的情况,这辈子仕途上已经不会有什么起色了。再熬上几年可能就此止步,等到荣休那一日了。 幸运的是,熙宁元年他奉命出使辽国,他是使团名义上的正使,在辽国的变现却着实一般。副使林昭的表现着实精彩,有礼有节捍卫了大宋朝的尊严,破获了辽国境内的一场叛乱,宋辽的紧张局势得以消弭,辽国君臣也对林昭感激不已。 张宗益也跟着沾光不少,正是靠着这一桩功绩,而今已经当上了礼部侍郎。而礼部尚书已经年届七十,老迈不堪,过不了多久就会致仕。张宗益无疑是尚书一职强有力的竞争者,仕途上的前景更是一片光明。 像张宗益这等官员,没有翰林的资历,宣麻拜相是不可能的,能为六部尚书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故而张宗益本人对林昭是相当的感激。林昭成婚他自然是要来道贺的。 曾巩也来了,一方面是曾与林昭一道出使,有并肩作战之谊。再者,便是奉老师欧阳修之命前来道贺,同时还代表欧阳修送上了一份贺礼。乃是欧阳修亲笔所书的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欧阳公的书法没的说,在文坛的地位更是首屈一指,如此轻而易举地便赢得了在场文士的向往。婚礼已经不纯粹是婚礼了,俨然有成为一场文坛盛会的趋势。不过气氛因此更加热烈,更加热闹却是一点不假。 另外大理寺的官员也都来了,毕竟林昭名义上有个大理寺少卿的官职。同一个衙门自然有同僚之谊,前来道贺是理所应当的。除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有更现实的原因。 林昭一案,让主审的御史台和刑部颜面大失。太皇太后刑场斥责,李翰和汪东鉴被贬岭南,御史台和刑部一时间都抬不起头来。无缘无故被迫回避的大理寺什么都没做。却成为最大的赢家。 因为之前有唐介为御史中丞,主管御史台的缘故,三法司中御史台的地位相对比较高,大理寺一直不温不火。这一次就不一样了,御史台受到打击,尤其是冤案背后的主谋竟然是侍御史吕和卿,更加的罪大恶极。御史台内部已经是人人自危。哪里还敢随便再弹劾其他人?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刑部也因此受到牵连。如此时机,无疑是大理寺崛起的好机会。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林昭,至少是因林昭而起,大理寺上下多少有些感激,前来捧场也是应该的。 曹国舅尚在病重,并未亲自到来,不过曹家上下的亲友倒是来了不少,可谓是给足了面子。与曹建关系良好的官员或是名人也都应邀前来。 比如潘家,开国大将潘美的后人。北宋开国名将中意潘美和曹彬最为出名。影响最大。曹家近些年因为出了一位皇后,目前的声势更为浩大,相对来说潘家的名声就弱一些,却不代表潘家的实力就差多少。 这些将门世家在军中的影响依旧很大,绝对不可小觑。潘家之所以前来出席林昭的婚礼。除了曹家这边的缘故之外,和柴家也是有关联的。 陈桥兵变当夜,赵匡胤率领大军进入后周宫廷,当时后周世宗柴荣的次子尚在襁褓之中。当时有人建议赵匡胤斩草除根,将幼儿杀死,就在其犹豫之时,潘美挺身而出求情,并要求收养这个孩子。 赵匡胤也不知是仁慈,还是为了安抚后周旧臣,抑或者是给潘美一个面子,便默许了此事。 由此可见,潘美绝对不是杨家将传说中的那般卖国求荣,残害忠良的奸臣,而是一个忠义名将,不折不扣的大忠臣。演绎传说中又不少人蒙冤,潘美无疑是最冤枉的。 被潘美收养的那个孩子取名潘惟吉,实际上是柴氏后裔,与柴家是颇有渊源的,同为柴荣后裔。潘柴两家因为此事渊源颇深,或许以前柴氏皇族十分受忌惮,潘家作为军中大将自然要远离。可如今都已经开国百年有余,前朝复辟无疑是痴人说梦。故而两家也就走得更近一些了。而今柴家嫁女,如此良好的契机,他们自然要要前来贺喜的。 还有一些重要的客人,自己本身未到,却有代表前来,未尝不是一种讯号的释放。比如外放的文相公文彦博没有机会前来,但是派出了儿子文及甫前来贺喜。在场的宾客不乏明白人,立即有些所联想。 林昭的面子真是大啊,文相公都来贺喜新婚了。虽说文彦博被贬地方,可是谁又敢小觑他呢?有些人贬斥到地方注定了一辈子老死,有的人只是个过渡,调回汴京出任高官只是时间问题。虽说在在地方为官,可是文彦博在大宋朝的影响力无疑是相当大的,臣子之中能够与之一较高下的可能只有富弼和韩琦了。 同时也有人认为文相公是通过此种方式,间接表达对王安石的不满。因为林昭特殊的身份,以及前后特别的经历,他本人身上也承载了一部分新旧两党之间的博弈。 即便是婚礼这种特殊的场合,些许细微变化。都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和联想。另外有黄庭坚等诸多太学清流,后背翘楚也应邀前来,一时间威远伯府邸可谓高朋满座,格外热闹。 王安石并未前来祝贺,王雱和吕惠卿也都没来。只是送来了一份贺礼。毕竟他们现在与林昭的关系比较僵硬,已经不可能是往昔那般了,今日若是出现在这里,那才叫一个尴尬。只是场面上的礼尚往来还是要有的,此事林昭本人也是唏嘘不已,重生之初便与王家关系亲密。一度处在蜜月期。 林昭更是对王安石寄予厚望,没想到最后却是这般局面,做不成朋友反而成了仇敌。也许这就是政治,这便是权谋,非友一定是敌。真的是这样吗?即便是林昭并不愿意这样想,可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迫人。经历过一次屈辱和危险之后。林昭的变得更为理性,更为坚毅。 宾客已经到了许多,少不得要迎来送往。新郎官本人还在迎亲的路上,招待宾客便由顾七主持,种师道、曹建、于玄等人从旁帮衬着。后宅之中的一些女客,则是由沐思虹和顾月伦招呼,阿云则负责整个婚宴。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说实话,顾七本人是不愿意抛头露面的,一方面是处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虽说已经二十年了,可今日婚礼来往的不乏达官贵人,时常出入宫廷的人也不在少数,万一要是有人认出自己,那可就麻烦。 铁面宗主于曹国舅已经商量好,暂时不告知林昭他的真实身世。对此顾七并无意见,现在关于林昭的任何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他也没有什么发言的权力。只能听命行事。 其实如此也好,这次庆州的事情确实让人害怕了,林昭被拉上刑场的时候,顾七确实心惊胆颤。虽说后来是有惊无险,却已经让他吓破了胆。如此事情经历过一次,就绝对不想再有第二次。曝光身世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虽说顾七也希望林昭拿出属于他自己的一切,可也更希望他能平安。 论感情,整整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有谁比他比林昭的感情更为深厚呢?只怕静和居士作为生母也不见得比得上顾七。 再者,而今他有种深深的自卑。只觉得自己乃是一届奴仆,林昭身份高贵,再以舅舅自居心里便没底气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份十分尴尬,何况这些年他始终都是一卑微的小人物在生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面对一群达官贵人难免有些紧张。 奈何他是林昭名义上唯一的长辈,出面迎客是必须的。由其他人帮衬,勉强应付过去,顾七却免不了紧张,即便是大冬天,后背已经汗津津的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没过多久,便有皇太后高滔滔派内侍前来道贺。太皇太后赐婚,柴敏言又是曹佾的义女,高滔滔名义上的表妹,她没有什么表示并不合适。 只是走个过场,赏赐一些礼物而已。皇太后的赏赐,自然需要格外隆重,顾七作为一家之主,是必须要接待的。 出于特殊的原因,凡事皇宫里出来的人,顾七不由自主地便有些紧张,故而一直不敢抬头。太后赏赐,虔诚恭敬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是过犹而不及,顾七的表现反而引起了这位内侍的注意。这位内侍的年纪不小了,在宫中也待了二十多年,从最初传膳的小黄门熬到今天宝慈宫有些权势的内侍并不容易。 或许是当年经常出入膳房的缘故,这位内侍见到顾七的时候,不免总觉得有些许熟悉的感觉。虽说已经二十多年了,从少年到中年,人的相貌有所变化,可变化毕竟不会很大。 常在皇宫中当差,察言观色,认人的本领都是不错的。不过内侍也只是觉得,顾七略微有些面熟,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旋即有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听说这位威远伯是江宁人,那他家里人自然都是南方人,自己怎么会见过呢? 恰在此时,迎亲的队伍回来了,一阵热闹,也打算了内侍的思绪。顾七也得以脱身。这些有林昭主持局面,自己就轻松多了。 林昭面带微笑,春风得意那是一点都不假,身后三顶花轿依次停在伯爵府门前,立即引起了许多人围观。 一日娶三妻。这份艳福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威远伯当真是艳福不浅,令人羡慕啊! 三位新娘依次下轿,柴敏言身为嫡妻走在最前面,孟若颍与折文芯两位平妻地位平等,一左一右。被林昭牵着往里面走。 众人看着如此局面,都不住点头,尤其是赵抃等知悉内情的人更是感动不已。仁宗皇帝之子长大了,今日便要迎亲成家立业。 只是……立业……一想到林昭的身份,赵抃就不由自主地有些尴尬,有些惆怅。 林昭的存在对大宋朝到底是好是坏? 于情。他希望仁宗之子能得到后代,甚至是认祖归宗,祭祀血食。一代仁君死后无人祭祀,难免是一件伤感的事情,林昭的存在也算是对仁宗皇帝在天之灵的安慰和补偿,他终于可以瞑目了。 不过他也很清楚,一旦林昭的身份曝光。比如会对赵顼的地位存在威胁,皇位归属自然而然会还成为一个敏感话题。林昭能放弃本属于自己的皇位吗?大庆殿内的那把龙椅是有魔力的,只要有资格,谁不想坐上去呢? 即便林昭无心皇位,赵顼又岂能放心?哪个皇帝能容许威胁皇位的人存在呢?叔侄相残,皇室喋血,人间惨剧也! 相安无事很难,如果林昭公开夺位,能够顺利成功吗?两虎相争,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对大宋朝会是什么影响?如果因此使得大宋江山动摇。生灵涂炭,毁了几代先皇励精图治的成果,放大宋朝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就麻烦了。 因为争夺皇位国破家亡的例子还少吗?汉代七国之乱,晋朝八王之乱都是前车之鉴。大宋朝绝对不能重蹈覆辙,走上这样的道路。谁都不能轻易做那千古罪人! 所以,林昭的存在好生尴尬,他该如何自处?他的前程也未来又在哪里呢?永远不告诉他这个秘密,对他似乎有些不公平,对仁宗皇帝也不公平。 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赵抃与欧阳修几乎是完全相同的想法。内心之中无比的挣扎,也许只能够静观其变,顺其自然吧!只是在这个历史大潮之中,想要完全袖手旁观,做个看客可能吗?有时候不选择亦是选择,可是选择又该如何选择呢?当真是个为难人的事情。 赵抃怔怔思索着,那边林昭已经带着三位新娘走了进来,吉时已到,正准备拜堂成亲。一龙三凤,当真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喜庆的气氛带走了赵抃的愁绪,也许现在想这些都太早了,而今还是先恭喜他们吧! 古代婚礼一般的都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步。但在宋朝的时候只保留了纳采、纳吉、纳征、亲迎四个程序。 前面几步自然是遵照礼节进行,林昭今日也带着花轿前去亲迎。接下来便是拜堂的环节,礼仪和形势已经和后世没有多少区别。 三位新娘来到大堂门前,早有人上前撒谷豆,这是宋朝婚礼的一种仪式。据说是求了求吉利,按理说应该在大门口进行的,只是前来的贺客太多,多有不便,故而改在里面。 随后有人奉上同心结,分别递给新郎新娘,这个环节叫作“牵巾”。今日有所不同的是,三位新娘各自手持同心结一端,林昭手中却有三个。场面多少有些滑稽,不过众人都表示理解,三妻四妾在古代常有,只是同日成婚的却不多。 三位美女都清楚,林昭不可能全心全意只对某一个人好。只有他心里有自己,正如这同心结,有一份牵挂,他心中有自己就好了。三位夫人都通情达理,断然不会有那争宠的心思。这让林昭轻松了许多,至少不比担心家宅不宁。 宋朝的拜堂成亲与后世略微有一点不同,先是拜天地,然后拜祖宗,然后入洞房之后才夫妻对拜。 在司仪的呼喊声中,拜天地的仪式开始。至于拜祭祖宗这方面,铁面宗主等人早有安排,已经为林昭两声定做暂时认了一门假亲,从而有模有样,隐瞒实情。 不过他们所有人都有个希望,那边是有朝一日,林昭可以带着妻儿一同前往太庙,或者仁宗陵寝祭拜,认祖归宗。 太皇太后曹氏的想法无疑是最强烈的,此刻她不能亲自参加婚礼,而是在庆寿宫中焚香祷告,告知仁宗皇帝在天之灵。 欢乐的气氛中,林昭与柴敏言、孟若颖、折文芯拜天地,拜祖宗,结为夫妻! 与此同时,一匹跨马飞驰而来,从西门进入汴京城,直奔皇宫。随后一封紧急奏疏送去垂拱殿,交给皇帝赵顼! 王韶的紧急奏报到了,庆州已定,李复圭却叛逃西夏……看到这样的结果,皇帝赵顼顿时勃然大怒! 第三四一章洞房花烛 夜凉如水,热闹了一天的威远伯府渐渐趋于安静。 闹新房的客人们已经离开了,婚礼也彻底结束,于玄正在指挥人收拾残局。 新郎官林昭也终于可以闲下来,前去新房见见美艳的娇妻。 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不过与寻常的婚礼不同,林家今日有三位美娇娘,新婚第一夜该如何打算呢?大被同眠?以后逐渐的熟悉以后或许可以,但是新婚之夜显然是不合适的。 所以,注定了只能依次洞房! 至于顺序,自然是按照尊卑之序了,柴敏言是嫡妻,理所应当第一个。 初夜,名符其实的初夜! 伯爵府中已经开辟了四个院落,分别有四位夫人居住。柴敏言因为是嫡妻的缘故,住所居中,与正室的地位相辅相成。 林昭推门而入的时候,红烛摇曳,喜庆中透着几分浪漫,还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家! 此时此刻,林昭终于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重生许久,虽说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可实际上林昭的心灵始终有种孤寂感。或许连他自己也是很明确,隐约之间总是缺了那么一丝归属感。 而今总算是成家立业,有了美艳的娇妻,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可爱的孩子,如此生活才算是完整。 婚姻的意义总是特殊的,当林昭踏步走进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是那么的奇妙。 柴敏言身着嫁衣,盖头负面。端坐在床榻边上,默默地等待着。听到门扉轻响,有脚步声传来,她知道是夫郎来了。 于是乎不由自主地有些局促,一双玉足轻轻晃动。盖头下面一张俏脸早已一片绯红。期盼许久的日子,总算是嫁给他了,今夜就会得到他的怜爱! 精通医术的柴敏言可不同于其他新婚的女子,对于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她也清楚今夜会发生什么。于是乎自然而然地有些少女的羞涩,以及那种无以名状的紧张。隐约却又有几分期待。此刻更是心如撞鹿,红霞满颊。 盖头的起源很早,唐朝的时候因为唐玄宗李隆基心血来潮,让宫女以“透额罗”罩头,盖头逐渐流行起来。从五代后晋开始,盖头已经成为婚礼中新娘不可或缺的装扮。想来。这也与古代礼教大防有关系,女子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即便是婚礼当日。 林昭缓步走到佳人身畔,隐约能够听到柴敏言那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忍不住轻轻一笑。随即缓缓伸手,揭开盖头。 大红盖头掀起来,娇柔玉容始现出。 在盲婚哑嫁的年代。新郎官只有在这一刻才能目睹妻子的真容。林昭和柴敏言自然另当别论,一来是此时程朱理学尚未大肆流行,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之防。因此,他们之前多有接触,彼此相互倾慕,故而自然不存在这样的情况。 不过,饶是如此,这一刻林昭再看到柴敏言的时候,却宛如初次相见,完全是不同寻常的感觉。 林昭的目光略微有些贪婪。以前总觉得柴敏言是谪落凡尘的仙子,不可亵渎,故而一直彬彬有礼,甚至不敢过分直视。但是此刻,她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人,只属于自己,那完全就是另外一种感受了。倒不是说林昭的占有欲有多么强烈,只是如此美艳的女子谁不想收入私房呢? 再者,柴敏言身着嫁衣,红烛灯影之下更是别有一番美艳。灯下看美人,多了几分朦胧之美,半遮半露,越看越美。 一双明眸楚楚动人,顾盼生欢,流露出深情与娇羞,让人我见犹怜。白皙的皮肤已经泛起了一层绯红,如同鲜嫩的水蜜桃一般,仿佛轻轻触碰便会流出水来一般。鼻梁的点缀,使得五观绝美协调,樱桃檀口一片红润,着实想要吻上去一亲芳泽。 粉颈一片绯红,延伸到衣领处,嫁衣之下便是无限春光了。柴敏言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呼吸略微有些急促,胸口起伏,高耸的峰峦更加的诱人。 “敏言!”林昭只是这样轻轻一声呼唤,柴敏言的娇躯却忍不住有些颤抖,呼气更加急促,耳垂不断的发烫。 林昭趁势上前,手臂环腰将娇妻抱在怀中。说实话,从相识到今日成婚,他们之间并无肢体上的接触,柴敏言也从来不曾为男子触碰身体。故而一下子打个激灵,娇躯酸软,嘤咛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倒在了林昭怀中。 美人入怀,温香软玉,感觉好极了。尤其是那有些急促,却如兰一般的美人气息喷在脸上,更有种诱人的魔力。 林昭不是圣人,如此一个美女抱在怀中,岂能坐怀不乱?很快便有了反应。即便是隔着嫁衣,柴敏言依旧能清晰感受到那坚挺的物事。是怎么回事,她最清楚不过,那么渴望怜爱与少女天生的娇羞一起涌来,俏脸更红了。 “敏言,我有些等不及了!”说话间,林昭便伸手去解娇妻的嫁衣,柴敏言没有动,只是娇羞地低着头。显然是默许的态度,任君采撷。 衣衫解开,一片雪白的肌肤映入眼帘,继而是亵衣下那圆润的峰峦。随着林昭手上的动作,衣衫落地,玲珑的娇躯完全出现在眼前。完美的身材,凌乱的曲线,胜雪的肌肤,加上那娇羞的表情,着实太吸引人。 林昭顿时热血上涌,呼气也越发的急促了。他已经不是初哥儿了,有沐思虹这个美妾不说,在辽河边上与辽国皇后萧观音还有香艳的一晚。 可是此刻见到柴敏言绝美的容颜和娇躯,林昭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急切,抱着美人一下子倒在了柔软的棉被上面。 林昭与柴敏言急促的呼气交织在一起,气氛更加的暧昧。尤其是肌肤紧紧贴在一起,两人的身体都在变得滚烫。 “郎君,今日妾身便是你的人了!”美人的默许催情效果可想而知。 林昭在柴敏言香唇上疑吻,柔声道:“敏言,我爱你!” 第一次被心爱的男人示爱,柴敏言感动不已,美眸之中隐有泪光闪动。彼此凝视片刻,低声道:“郎君,请怜惜妾身!” 林昭再无顾及,伸手褪去柴敏言的亵裤,美人最后一丝隐秘之地彻底暴露在眼前。柴敏言已经轻轻闭上眼睛,林昭最后欣赏了一眼动人的胴体,俯身压了上去。 那硬挺似火的物事朝着葱茏之中的幽暗小道而去,柴敏言一声痛呼,明显感觉到那坚硬的物事冲破了一道屏障,进入了身体。两人的身体也彻底结合在一起,亲密无间。 高贵美艳的海棠花终于被林昭采摘了,在红烛灯影之中绽放的格外绚烂。 痛楚之中,柴敏言也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幸福与快乐。紧绷的身体与心灵也逐渐舒展,甚至逐渐的迎合。 摇曳的红烛彻夜燃烧,有炭盆燃烧的房屋温暖如春。鸳鸯帐暖,被翻红浪,两个重合在一起的身影起伏晃动,偶尔有急促的呼吸和美人的娇吟响起…… 洞房花烛夜,那么的浪漫,那样的旖旎! 天亮了,林昭早早便醒来了,这是他出行西北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命令朝不保夕的时候,哪里敢贪睡呢? 身边的柴敏言犹在沉睡之中,昨夜梅开二度,初经人事的姑娘难免疲惫。林昭看着身边的美人微微一笑,一副绝美的海棠春睡图,世间绝无仅有。 林昭只是这么看着,能娶到汴京第一美人为妻,如此福分,自当珍惜。故而心中对柴敏言又多了几分怜爱与珍惜。 不经意间身体轻轻晃动,柴敏言便惊醒过来,发现夫郎凝视自己,不由有些着急了。古代的女子一般都是先于夫郎起床的,倒不是说男尊女卑,而是不愿意让夫郎看到自己发髻松动,蓬头垢面的样子,要先行梳妆打扮。 女为悦己者容,尤其是对夫郎更是如此。故而柴敏言略微有些惊慌,再者新婚第一日就贪睡不起,似乎也有些不合适。 “郎君,妾身贪睡了!”刚刚想要翻身起床,身下便传来一阵痛楚,昨夜的癫狂可见一斑。林昭不由有些后悔,昨夜似乎有些过分了。 “再睡会!”林昭微微一笑,将柴敏言拉了回来。 “可是再不起的话,怕是其他姐妹会笑话的……”身为正室嫡妻,柴敏言多少有些顾虑。 “没事,改日她们也是一样!” 想起昨夜的癫狂,柴敏言不由满脸娇羞神色。 身子一动,不经意间又触碰到夫郎身下,那物事竟然有坚挺火热,顿时满脸惊骇,支支吾吾道:“夫君……” “放心好了,你破瓜之痛,我岂会这般不知轻重!” 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两人只是这般相依相偎,在床上又温存片刻。听到外间已经有人走动的脚步声,柴敏言再不敢睡,急忙起床更衣梳妆。 不想起身太快,被角被林昭压住,顿时春光乍泄。雪白的床榻之上,一朵殷红的梅花开的格外绚烂! 第三四二章烽烟起 新婚第二日清早,按照宋朝的婚俗礼节,新媳妇是要拜见公婆的,只有经过了这一步,也能算是礼节圆满。 林昭而今名义上还是个孤儿,舅舅顾七自然而然地扮演了高堂的身份。一大早,柴敏言、孟若颖和折文芯便过来向他见礼。 舅母柳氏而今还在江宁,故而只是顾七一人。即便是他自己多有不情愿,难为情,却也必须得有这么一个人物。只要没有告知林昭真实身份,这个舅舅他就必须扮演下去。 顾七在局促不安中匆匆见过三位“外甥媳妇”,叮嘱了几句便作罢了! 随后阖府上下的仆役都来拜见新夫人,威远伯府男主外女主内,也逐步走上正轨。当然了,几位夫人还是有明确分工的。比如柴敏言主持大事,孟若颖负责生意,沐思虹则主理家务。至于折文芯,目前当真没有合适安排! 随后是一家人一同用早饭,焦点自然是几位新娘。 其中最受关注的无疑是柴敏言,初承恩泽自然不一样,孟若颖和折文芯看她的眼神都有怪怪的。柴敏言本就有些身体不适,自然就更为敏感了,再一草木皆兵,脸上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娇羞神色。 顾月伦看着几位嫂子,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羡慕,有些难受。目光始终盯着表哥看的,可是他却对自己毫不在意,小姑娘难免有些伤感。时间长了,心里的某些情愫也在发生着变化…… 沐思虹心中也略微有一丝酸楚,三位夫人进府,虽说都为人和善,并不曾为难自己。只是从此以后。雨露均沾,自己专房之宠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本想趁着那段时间怀上孩子的,可惜肚子一直不争气,而今看来机会是更加少了。 时间长了,沐思虹已然发觉是自己身体的缘故。林昭不在汴京的时候。也曾暗地里寻医问诊。柴敏言而言答应帮她调理身体,而今同在一座府邸中,自然就容易多了。 沐思虹生孩子的愿望当真很迫切,虽说孩子注定了是庶出,可有个孩子到底是个依靠。再者,为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新婚燕尔,这段时间林昭无所事事,待在家中流连花丛,与几位夫人如胶似漆,生活当真是惬意舒适,享尽齐人之福。 却不想在这时。有一个美中不足的消息传来。 庆州知州李复圭叛逃西夏! 王韶没抓住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林昭暗叫可惜,大为遗憾。 诸位夫人听说之后更是义愤填膺,嗔怒不已。夫郎之前落到那个境地,遭遇诸多危险,险些人头落地,罪魁祸首正是李复圭。报仇是必须的。故而他们一直都期待着将李复圭绳之以法,报仇雪恨的。 至于这位王韶将军,她们并不了解,但林昭却对其寄予厚望,想来也不同凡响。王韶出马,李复圭依旧逃走,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事情绝对不能这么算了,这么大的仇恨,绝对不能轻饶。更何况。在大顺城,林昭曾当面发誓,要取李复圭狗命,为那千余将士报仇。 故而,对于李复圭叛逃一事。林昭无疑是非常愤怒的。新婚燕尔的喜悦之情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冲击,只是目前自己插不上手,且看朝廷如何应对吧! 相比之下,赵顼的心情就更糟糕。 认定了林昭通敌叛国,最后却查出来是一起冤案,一切都是李复圭炮制。他英明神武地识破了李复圭的奸计,派人前去抓捕。 可现实却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李复圭的叛逃无疑是让他脸上无光。 更加抬不起头的可能是王相公了,也许在此之前,王安石心中还有几分侥幸,想着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但此刻,当事实俱在眼前的时候,王相公不得不承认,现实是如此残酷,情况远比自己想想的要糟糕。 自己是那样的支持,可李复圭的回报着实是……叛逃西夏,真亏他做得出来!王安石有种深深的被欺骗的感觉,同时心中满是歉疚,太对不起林昭了。不过王雱确实另外的想法,李复圭去了西夏,就意味着许多的事情就此终结,不至于他被抓之后乱说什么。 王相公却没有儿子这么的心眼,只是觉得有负皇恩。故而早早地便向皇帝赵顼请罪了,饶是如此,言官们的弹劾就一浪接着一浪…… 好在台阶已经有了,如此局面也完全在意料之中。故而赵顼并不惊慌,处理的从容不迫,最终是把王安石的相位给保住了。 西北的形势虽然糟糕,但好在王韶将庆州军接手了,否则边防可就要出大问题。只是李复圭跑了就这么算了吗?一来是颜面大失,二来也涉及到军事机密,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只是到底该怎么办呢? 此刻,赵顼也是毫无头绪。在大宋朝,他可以一言九鼎。可是西夏却是鞭长莫及。除非是西夏国主愿意听从圣旨,将其斩杀。 问题是西夏能乖乖执行吗?而今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可能。赵顼只觉得颜面大失,随即下旨将李复圭的亲族,已经相关人等全部下狱,依法论罪。如此泄愤,或许心中会好受一点。 原以为西北就这么风平浪静了,至少暂时安定了,可惜事与愿违,不过月余之后,西北再次风云突变。 熙宁四年初,西夏再次对宋朝西北发动了大规模的入侵! 彼时,寒冬已经渐渐过去,气候已经容许大规模的军事对战。西夏人没有放弃这个好机会,立即调兵遣将。 这一次,因为有李复圭协助的缘故,他们对宋军在西北的军事防御部署一目了然,进攻自然就事半功倍。 这场本该发生在熙宁三年的战争,因为林昭和李复圭之间的纠葛,从而延迟了几个月。而今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西夏大人一路更是势如破竹,势不可挡,本就不太平的西北再次动荡不安…… 第三四三章不谋而合 西夏这次是铁了心了,李复圭突然对他们发起进攻的原因,他们并不知晓。即便是李复圭本人现在就在西夏,他们也无心去打听,这已经不重要了。 有些事情,一旦造成了上伤害,是无法挽回了。 对于西夏而言,宋军的进攻已经让他们恼羞成怒了。毕竟他们才刚刚向宋朝称臣,向宋朝称臣,请求册封。宋朝这边刚刚答应,并且开放榷场互市贸易,不过数日之后,便突然发起进攻。 虽说没有对西夏造成什么太过严重的损失,可让西夏大失颜面。尤其是因此造成了一系列不利后果,使得西夏同时得罪了宋朝和辽国两个强大的宗主国,夹在中间无疑有些尴尬。 不止如此,就连西夏控制和影响下的那些小国也开始动荡,使得西夏的局势很不妙。如此形式下,不管是为了什么,对宋朝开战是必须的。一方面可以显示西夏的实力,挽回颜面,同时也是对周边国家的威慑与示威。 同时,内政上的考虑也很重要。梁太后好不容易平息了党项贵族对梁乙埋的不满,对于权力的掌控并不牢固。为了防止内部再生波澜,出兵开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符合了那些党项贵族,尤其是军方的利益诉求,通过对外战争缓和内部矛盾。让众人将注意力转向宋朝的同时,也可以在战争过程中逐渐握紧权力,扩大影响。 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同时梁太后也试图以这种方式发泄不满,挽回颜面。 莫名其妙的传言,让她的处境很尴尬。甚至连儿子都颇有微词,梁太后甚为无奈。 做女人难,做守寡的女人更难,做手握大权的守寡女人最难。 一个柔弱的女子,想要在虎狼环伺的西夏站稳实属不易。还能够如目前这般如鱼得水,更加不容易,梁太后的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 这次出兵宋朝便可见她的魄力,梁太后的想法很简单,想要借此机会找回面子。打压宋朝,从而谋求更大的利益。 有李复圭这样的向导在。西夏对于宋军在边境上的一系列部署都了如指掌。故而有针对性的发起进攻,效果非常不错。从一开始,西夏便有势如破竹的意思,初期成果非常不错。梁太后也因此信心满满…… 数百年来,西夏人已经习惯成自然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觉得宋朝人惧怕自己。所以只要不太过分。宋朝绝对会息事宁人了的。 事情果然如此吗?果真会按照梁太后预料的那般发展吗? 消息传到汴京城,皇帝赵顼勃然大怒,生气归生气,事情该如何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随即此事被摆上朝堂,征求大臣们的意见。大宋时期,皇帝的权力没有那么大,如此重大的事情无法自己决断。何况赵顼也没有那个魄力。涉及到战争想要乾纲独断,是需要考虑风险和责任,哪个皇帝敢拿自己的江山社稷开玩笑?何况赵顼太过年轻,肩膀还有些稚嫩。 也许以前,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许敢于做出什么决定。可是在林昭一案上,他的表现实在不好,虽说最后巧妙的遮掩过去,但是朝中大臣却多少都听说了一些事情。威望受损的情况下,赵顼不得已低调了许多。 还是听听群臣的意见。如此才可以更好的圣裁。 可有时候听群臣意见也是个麻烦事,事情刚一摆出来,大臣们便立即分成两派。 主战派和主和派,一如既往的的局面。 主战派的意思很明确,西夏是宋朝的臣子和附属。而今却公然反叛,大举进攻宋朝,乃是以下犯上,必须要予以严惩。否则大宋朝的尊严该往哪里放?大宋朝在西北的利益也会因此受到损失。 一句话,必须尽快出兵反击。 主和派也是有说辞的,他们认为西夏之所以出兵,是因为李复圭莽撞在先,主动进攻西夏,从而破坏了宋夏之间的和平局面。从道义上来讲,宋朝先是对西夏册封,然后出兵进攻,乃是言而不信的举动,西夏有此反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一句话,宋朝理亏在先,如此情况下更需要的是讲和,并非开战。用他们的话说,已经有错在先,事情更为复杂了,不能一错再错,让事情更加麻烦。 当然了,主和派一如既往的一个观点。如果真的全面开展,造成的损失可能会更为严重。西夏进攻不就是为了一个颜面,为了钱财嘛。给他们都是了,花钱免灾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何必要较真呢? 朝堂上立刻泾渭分明,分成两派,对峙十分明显。 说来也巧,主站的大多是旧党官员,这些人都是以气节著称的。他们对颜面看得极为重要,尤其是国家尊严更是容不得挑衅。一旦退让,势必会让西夏气焰更加嚣张,越发的得寸进尺,情况将会更加糟糕。他们义正言辞,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态度十分坚决。 相对来说,主和的大都是新党的官员。他们之所以由此看法,除了财政方面的考虑之外,是有一些私心的。 一旦开战会是什么后果不言而喻,有一点最为明显,开战之后国朝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西北。国家的一切都需要为战争服务,尤其是军费钱财这一块,支出耗费更大。要知道他们现在是在主持改革变法,处处都是需要花钱的。 如果开战,国家财政势必会被战争所捆绑,自然而然就会影响到改革变法的推行。或许其中有人是在担心如此对于变法成效的影响,也不乏许多人是担心他们在变法中的利益会受到损失。 当然了,这也与战争的规模有关系。规模小,花钱也就少,规模若是大了。可能内政方面的许多改革多半会停滞不前。 故而,这件事如何决断,不同的人注定会有不同的看法。至于动机和理由绝对不是那么纯正,考虑国家之前,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这也很好的迎合了一部分有“恐夏症”的官员。故而支持者着实不少。 皇帝赵顼很是无奈! 他的为难之处正在这里,他是有雄心壮志的,按照最初热血上头的愤怒,他是很想出兵开战的。可是转念一想,不免又有许多的顾虑,此一战打赢了还好。若是打输了呢?这是自己登基以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若是战败必须会产生非常负面的影响。 对于以后的军事谋划,大臣与战士们,甚至包括自己的信心都是大有影响。所以赵顼不得不慎重,说实话,他现在当真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最初的想法是隐忍。等过几年继续实力之后,然后再好好的教训西夏。寄予厚望的便是王安石主持的变法,可目前为止,变法的成效着实说不上。不过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赵顼倒并未因此失去信心。 此番有所顾虑也正是因此,他不想因为开战将变法终止,或者是因此产生什么不良影响。眼下。对他而言,变法才是第一要务。 可是西夏的动作的确有些太过分了,按兵不动?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呢?对于自己的颜面和威望又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仁宗一朝,向来是以和平著称的,很多时候都采用息事宁人的态度。除了庆历年间,范仲淹和狄青在西北有些动作之外,相对来说都是息事宁人。 如此虽然天下太平,可一直无所作为,在对外方面难免为人所诟病。说实话,赵顼有些看不上爷爷的作为。 他希望效仿的是太祖太宗这样大有为的君主。甚至超越他们。第一次见到王安石的时候,他便让王安石评价唐太宗。由此可见,李世民是赵顼的偶像,一个有宏图大志般的君王岂能承受这等屈辱? 也许,有人说唐太宗也有汴桥之耻。可以发愤图强,一雪前耻。 可是赵顼的处境不一样,他们父子是过继过来的,是以宗室子弟的身份继位的。若是不能超越前朝的仁宗皇帝,会让人看不起的,地位和颜面都会大受影响。 仁宗皇帝去世尚不足十年,英宗在位短短四年毫无建树。故而所有的压力全都在赵顼身上,他有种急于求成的想法,故而在任何事情都不敢松懈。 西夏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压力也是机会。一方面可能是变法因此受影响,一方面是关系到自己的权威与尊严,当真难以权衡。 结果听了半天的大臣意见,还是个左右为难。 此刻赵顼满脑子都是西夏这件事,故而并未注意到,朝堂上已经是泾渭分明,各执一词十分明显的局面。党争时代,已经悄然来临,逐渐开启,可是赵顼根本没有察觉。也没有注意到这会带给大宋朝什么?故而也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 当然了,虽然是如此,也有一些中立的官员。有些人是为了中立而中立,不想搀和其中,明哲保身。有的则是地位超然,根本不需要明确的站队。 赵顼暗叹一声,看着下面的争论不休的臣子。如此争执下去,何时才能有结果? 底下的官员各执一词,可是几位宰相和重量级臣子都没有说话。 “曾公亮,你以为如何?” 集贤殿大学生曾公亮可是当朝首相,他的意见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营救林昭之后,曾相公的声势更胜往昔,逐渐从幕后走到台前,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的平庸低调,可是插手一些事情。 满朝文武都明显察觉到曾相公的复出,以前的他大都是在王安石的阴影之下,而今他则是要做一个名符其实的首相。 其实曾公亮最开始是偏向王安石这一边的,韩维最初向赵顼推荐王安石的时候,当时的参知政事吴奎出言批评王安石。曾公亮则比较客观的维护,在以后的事情上也对王安石多有支持。 尤其是变法开始之后,新法没有条文,反对者都很多,曾公亮往往是采取一种默许的态度来表示支持。以至于吕诲上疏弹劾王安石十宗罪的时候。还提及宰相之中只有曾公亮支持。 那段时间,曾相公俨然是王安石的伙伴,支持者。可是时间长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曾相公的心态和想法也在慢慢发生变化。 最直接的便是对新法的失望,和苏辙、陈升之一样。对变法的认识和态度都有了转变。已经三年了,新法有什么成效?反倒是将大宋朝弄的乌烟瘴气,很多地方更加的混乱不堪,情况也更加的糟糕。 作为首相,曾公亮对全国的情况更为了解。他没有王安石的那种执拗,故而看事情更为全面。尤其是林昭上书提及青苗法的弊端。曾公亮更为大为触动。林昭当时是地方官,青苗法的具体推行状况自然最清楚不过,再者,他是王安石的亲信,连他都觉得有不对,事实可见一斑。从那时起。曾公亮开始动摇,态度开始转变,只是劝阻有用吗? 曾相公只能报之以无奈的微笑,要是有用,文彦博和司马光还用得着被迫离开你汴京吗?即便自己是首相,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出陈升之那般退缩也不是办法,必须要做点什么。从熙宁三年开始曾相公开始有了这个想法。 加之随着变法的推行,王安石变得越发的强势,影响和权势都越来越大。使得曾公亮的权力和地位不断下滑,首相也变得有名无实。曾公亮嘴上不说,可心底里自然是不痛快的。故而心中的一些想法就更加坚定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来复出。 林昭的案件无疑是个绝好的契机,王安石因此受到牵连和打击,曾相公所扮演的角色不突兀,恰到好处,顺理成章的介入。然后顺理成章的复出。 今日站在朝堂上,曾公亮一直没有发言。或许他对军事不太懂,可是政治和权谋方面却是老手,下面的人到底在争执什么,他一眼就看清楚了。 曾相公觉得。这又是一个契机! “陛下,臣以为该出兵反击,打击西夏狼子野心,捍卫我大宋疆土与尊严。” 曾公亮的话,立即在朝堂上引起震动。首相的建议,绝对是有分量的。 在曾公亮看来,西北的局势必须要遏制,花钱买和平可以,要是要有底线的。不能让西夏这样得寸进尺,必须要振奋一下士气,然后再坐下来谈。 再者,曾公亮也是想要借此,让变法暂时缓和。也许官家和王安石都该冷静下来,狂热散去之后再慎重考虑一下。基于内政和外交的需要,都需要出兵开战。 赵顼神情微微一动,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曾公亮和以前不一样了。要是放在以前,他的话不会讲得这么直接,没有一点圆滑甚至模棱两可的感觉,也就意味着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曾相公的发言,无疑是让主战派占了上风…… “王安石,你以为呢?”赵顼有些无奈,最信赖的王安石是什么想法也很重要。 百官也顿时来了精神,这何尝不是一次曾相公和王相公的正面交锋呢?结果可能直接影响到以后的朝堂局面,故而众人都拭目以待。 “臣以为该出兵反击,给西夏沉重一击!”王安石的回答让许多人大跌眼镜,惊讶不已。包括赵顼在内都有几分不可思议,原以为王安石会坚持主和的,毕竟这样对变法是有好处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主战? 他们都忽略了一点,王相公是新法的领导者,可更是一个有血性,脾气刚强之人。更为重要的是,王相公有理想有抱负。对于宋朝的疆域问题,他可不是收复燕云十六州这样简单的想法。而是想要恢复汉唐昔日旧境,抱负是何其远大不言而喻。 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容忍边境被敌国这般蹂躏进攻呢?西夏的行为无疑是极大的挑衅,王安石觉得是还击是很必要的。 因为在他的构想之中,辽国是最大的敌人。欲战胜辽国,必须要先断其右臂,也就是西夏。没有了西夏的策应,辽国便没有那么可怕。同时,没有了西夏的牵制,宋朝也就可以全力以赴对辽作战了。 虽说眼下还不到全面与西夏开战的时候,但必须要遏制其气焰,否则将来出兵难度就会大大增加。尤其是这次,西北边防岌岌可危,若是陕西四路有个什么闪失,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尤其是李复圭在西夏,他的存在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同时也深深刺激着王安石的内心,正是因为他的力挺才导致如此局面,李复圭的巨大破坏他是有责任的。 局面已经造成,必须要尽可能的挽回,出兵是必须要的。沉重打击西夏不说,若是能将李复圭也绳之以法就好了。说实话,王安石真想当面问问,昔日正直忠义的好友何以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曾相公和王相公意见相同,不谋而合,大臣什么是什么反应已经不言而喻了。赵顼无奈一笑,答案已经有了…… 第三四四章再赴西北 两位相公不谋而合,关于西夏入侵一事,大臣们的意见就十分明朗了。即便是皇帝赵顼另有想法,而今也必须要有所顾忌。 百官已经是这么个态度了,他还能怎么样? 尤其是王安石,赵顼的决定最顾及的便是他,以及他所主持的变法。既然王安石已经是这般态度,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想办法在保证战时顺利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维持变法的推行,不要产生太多的不良影响。 西夏人如此乖张,桀骜不驯,那就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即位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对外军事行动,赵顼难免有些紧张。战事的结果相当重要,对于大宋朝,以及他个人而言都至关重要。 此战胜败,必将备受瞩目! 赵顼肩上的压力着实不小! 许多的朝中大臣同样的不轻松,也都是捏了一把汗。胜败关系到国家利益是大事,关系到自己的利益也并非小事。 故而廷议做出反击作战的决定之后,顿时引起了举国关注。 发动一场战争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调兵遣将,军事上的部署只是一方面。后勤补给,以及相关的事情同样不可懈怠。 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光是粮草都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尤其是西北之地,交通运输着实不方便。 或许在隋唐时期,还可以通过黄河加渭河,以及关中的漕运水渠,将粮食运抵关中。可是自从唐末五代之后,漕运驰废,水运的核心是汴京。想要到洛阳都已经有些困难了,长安自不必说了。所以东南所产粮食想要运送到西北,势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不过好在,宋朝和西夏作战差不多已经快上百年了。陕西四路的边军数量不少,甚至不比河北路防御辽国的军队少。常备军的数量已经这么多。粮食需求自然很大,故而平日里一直重视向西北运粮。 关中之地虽然已经不比秦汉隋唐时期富庶,却也算得上是天府之国,尤其是得渭水灌溉之便利,也算得上是产粮重地。 关中已经不是都城,人口数量也在锐减。粮食消耗也下降不少,故而每年会有不少的盈余。这些粮食则全部被储存起来,只要战事持续的时间不是特别长,粮食方面还是可以支撑的。 粮草的问题解决之后,兵马调动和作战就成为重中之重。 西夏这次似乎采用了全面开花的作战模式,从环州起。庆州、府州、延州、麟州诸地都有进攻,战火绵延的范围很广,声势浩大。完全不像是平日里,在某一地区,或者说某一城池,专门发起进攻。给人的感觉,西夏人像是疯狂了一般。 也正是因此。才促使了大宋朝的官员们和皇帝赵顼出兵的决心。 西夏的如此作为,导致了整个西北边境动荡不安,对老百姓和军方将士们的心态影响很大。时间长了,这种局势不断恶化,说不定还会带来一些其他的麻烦。要知道,宋朝的敌人可不只一家,这边和西夏开战,那边却被辽国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 西夏则是想着趁李复圭提供情报,趁机更多地制造破坏。并且给宋朝制造更多的压力。从而增加他们自己的气焰,迫使宋朝人屈服,以便获得更多的利益。他们的如意算盘劈啪作响,甚至已经在考虑停战必须狮子大开口…… 却忘记了,凡事都是要个底线。如此作为,反而深深刺激了宋朝人抵抗的决心。 虽说有李复圭叛逃的缘故,西夏大军突然进攻,边境虽然动荡,但是宋军却并未遭遇太过严重的损失。 原因无他,因为西北各州当前的守将都相当不错的。比如环庆路的王韶、清涧城的种谔以及其兄弟子侄,府州的折家军等等。这些可都是西军之中的精锐之师,一方名将,轻易怎么会吃亏呢? 不过他们只是镇守一方的将领,管辖的范围并不大,抵御进攻可以。若是要发起大规模的,尤其是有组织的反击可就做不到了。 既然宋朝决定与西夏开战,那么战争的规模,以及出兵的方式都不可能如同平常那般应付。全面配合,继续调兵遣将是必须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次要动用的是整个西北的兵力。 首先,西北缺少的是一位统帅! 朝廷做出的安排是而今已经升作是参知政事的韩绛,当然了他陕西路宣抚使的身份还在。若非西北突然起了边患,韩绛便会留在汴京做个安稳的副宰相,而今却不得不远赴西北指挥作战。 韩绛必将做过陕西路宣抚使,对于西北的情况了如指掌,各州县的将领官员都对他服服帖帖。德高望重的他能够从容调兵,他的能力也足矣应付眼下的局势,能够打好这一仗。加之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韩绛无疑就是不二人选。 韩相公倒是没有任何怨言,责任重大,自然也就责无旁贷。接到命令之后,立即调动兵马和相关人员,准备赶往西北。 除了主帅韩绛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在征调之列,其中最为特别的应该算是威远伯林昭了。 林昭新婚燕尔,这种时候让人家出征西北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可赵顼有自己的理由,此战需要河湟吐蕃予以配合,故而让林昭前往西北协调联络。同时他对梁乙埋和李复圭多有了解,此前在西北也有作战经历,故而让其随军出征。 赵顼之所以这么安排,除了这些很客观的缘由之外,还存了眼不见为净的心思。寒冬过去,新婚之后,有功之臣林昭不可能长时间的冷落闲置,是必须要给他安排职位的。 安排什么呢?在地方为官?他是反对新法的。要是再闹出一档子如之前青苗法那般事情,少不得又是许多麻烦。留在汴京,时间相见也难免尴尬,赵顼可以不在乎。可是王安石一伙人呢? 索性,为了避免这等不必要的麻烦,将他直接丢去西北,让他在军中为将,如此也不会与王安石和新法有任何交集。 赵顼的想法很单纯。他并不认为这样安排会有什么不妥。一个小小的林昭,在军营之中又能如何呢?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威远伯府,接到诏书之后,林昭略微有些诧异。 李复圭叛逃,西夏入侵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一直在关注着朝廷会如何应对?却万万没想到。事情最后是关联到自己身上来。 说实话,春寒料峭,前往西北苦寒之地也不舒服。尤其是新婚蜜月,家中有三位娇妻相伴,林昭更加不愿意前往。 只是君命难违,圣旨已经下了。根本违抗不得。 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从河湟吐蕃回来的时候,林昭就动过心思,想要进入军伍之中。 眼下的证据着实不宜参与过多,倒是军伍之中相对清静的多。大宋朝的军事情况着实太糟糕,林昭有想法想要为其出上一份力。 同时也是因为心中的一种英雄情结,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是血性男儿的抱负。再者,只要掌握的兵权,也就意味着实力。经过庆州这一遭的劫难,林昭的权力欲望很强,在这个尊卑有序的时代,没有足够的实力,连生命都要受别人左右,林昭受够了。 单纯当个文官能如何?虽说宋朝重文轻武,可是手握重兵的武将绝对不可小觑,枪杆子才是硬道理。这句话的意义亘古不变。只要有军功,升迁不是问题,至少可以像李复圭那般一手遮天。 故而林昭一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想法,只是以前没有实现的契机。 而今这个机会出现了,赵顼不管是出于什么的动机。这个决定某种程度上正和林昭之意。尤其是此时前往西北,更有另外一层含义,可以直接向梁乙埋讨要公道。这次入狱,梁乙埋也是帮凶之一,这笔账林昭给他记着呢!说不定还有机会手刃或者抓捕李复圭,大顺城下,当真数千枉死将士的誓言自然是要兑现的。 只是如此一来,少不得要与几位美人分隔两地,许久不见。 林昭可以用大丈夫为了事业,暂时委屈儿女私情的说法搪塞过去,可几位夫人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刚刚新婚燕尔,就要与夫郎分别,她们都是不愿意的。 几人都深爱着林昭,而今又正是柔情蜜意最浓的时候,如胶似漆地粘着,哪里肯就此分别? 同时,几位夫人最多的便是担心。 毕竟是上战场,刀剑无眼,要是有什么闪失,可就后果不堪设想了。所以几位美人有些担心,而今林昭在他们心目中占有最为重要的为,无可替代。担心丈夫安危也是情理之中……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让你们做寡妇的!”林昭笑着安慰几位夫人。 不想柴敏言却大为着急,上前一下子按住林昭的嘴唇,紧张地摇头道:“郎君,千万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一切都是平平安安,不会有事的。”说话之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虽说是去军伍之中,也想着为大宋朝的军事成果做出些许攻陷,却不代表林昭愿意玩命。经历了此番的危险磨难之后,他比任何都更为珍惜生命。 孟若颖也是含泪道:“一切小心!”这等离别之苦她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已经渐渐的习惯了。有一个优秀的夫郎,就少不得会有分别。 女人的处境就是如此尴尬,丈夫籍籍无名之时,总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希望他出人头地。可真正功成名就之后,丈夫们哪里还有那么的时间和精力陪伴那个默默支持自己的女人呢?而这个时候,女人总是默默地孤单着…… 这是一个矛盾,一个有些幸福,有些苦涩的矛盾。 好在林昭和孟如意等人都看得开,林昭此去不可能永远待在军伍之中。西北的战事也不是无限期的,过不了多久就会结束。到了那时夫郎自然会凯旋而归。 分隔只是一段时间,是可以接受的,分别意味着再次相见。刚刚成婚,这才只是开始,以后这样的情况会有很多的。几位美人看得很开。 沐思虹也是恋恋不舍,自从林昭上一次出使河湟吐蕃,她与林昭之间就少了许多相处时间。最近这段时间,夫郎的主要精力和目光全都集中在几位夫人身上,她多少有些受冷落。原以为过些日子就会好的,却没想到夫郎一下子又要离开。又不知需要多久才能相见?不经意间,沐思虹多了几分闺怨情节。 相对来说,折文芯表现的比较淡定,沉声道:“郎君,我跟你一起前去西北。” “你?”林昭刚开始觉得折文芯有些胡闹,可是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折文芯是在汴京直接成婚的。并未从府州折家出嫁,甚至折家上下还不曾见过姑爷林昭长得如何模样?所以折文芯一直有个想法,什么时候有机会,与夫郎林昭一同回家省亲,也好婚姻与亲情一起圆满。 眼下无疑是个很好的契机,本来新婚之后也有回门的习俗,折文芯想要一起利用。完成许多事情。 折文芯点头道:“郎君此去西北作战,折家或许能提供些许帮助,我们一道前去西北。到时候我离营回家,取得大兄的帮助,对夫郎在西北的安全和军功都会有所帮助。” 这一点倒是不错,虽说不知道林昭到时候前往何地作战。但是以折家的实力和影响力,提供些许帮助还是可以的。 “同时,再去府州见大舅哥对吗?”林昭笑着打趣,顿时将美人逗得娇羞不已。 柴敏言等另外几个女子也觉得,若是有人一同前往。给夫郎一定的照料与帮助是最好不过的。他们几个都是寻常的柔弱女子,根本经不起远程奔波,更不用提行军作战了。倒是折文芯,本身就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完全有这个能力。再者,她有府州折家浓厚的西军背景,能给林昭很大的帮助。 “文芯啊,夫君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照顾好他哦!”柴敏言不忘了又是一番叮嘱。 沐思虹很是羡慕,真希望有机会可以像折文芯这般,与夫郎并肩作战,长相厮守? 不只是林昭,只要在西北待过,对那边情势比较了解的将领几乎都去了。比如种师道、景思立和刘昌祚等人,林昭想着与这些人多点沟通是好的,来日也好多点帮助。 林昭在盘算着战事的结果,有人却更加的高屋建瓴,关注的事情曾以也无疑更高了。 汴京城里,一所寻常的宅院中,铁面宗主负手而立,默然不语。面具遮挡住了容颜,让人根本捉摸不透,他到底想要什么? 蒋雷霆和李承就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等待着,等待宗主的垂询和吩咐。 “赵顼让公子出征西北?”沉默了许久,铁面宗主低声询问。 “是的!” 铁面宗主听了蒋雷霆的回答之后,突然冷笑道:“赵顼这是做什么?借刀杀人吗?” 他们着实太关心林昭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考虑很多的可能,甚至最坏的打算。加之对赵顼已经产生了深深的偏见,所以铁面宗主一开始便认为,赵顼这是要对公子林昭不利。 “宗主,也不至于,汴京眼下就是这个情况,也许公子去西北会有一番广阔的天空,会更有作为的,也能感受到更好的磨砺。”蒋雷霆很清楚,他们对林昭给予了怎样的期望?所以林昭的成长对他们至关重要。 “也好!”沉默了许久,铁面宗主也默认了这个事实。 进入军伍之中并非一件坏事,兴许不远的将来或许能够用上。 虽说没有告知林昭他的真实身世,可实际上铁面宗主等人已经开始谋划了。想要成大事,军政双方面都十分必要。 政局这边,按照目前的情况还算不错。林昭在无意之间博得不少人的支持,比如潘家、以及潜在的文彦博,还有无数的太学学子。这些人眼下或许不起眼,必要的时候效果必然事半功倍,大有用处。 还有就是欧阳修、赵抃等已经知晓内情的大臣。而今隐约之间还有司马光的支持,发展势头还是不错的。 倒是在军中的实力不怎么样,虽说有府州折家女婿的身份,对清涧城种家也算是有恩。可那始终只是简单的人情,想要在军伍之中站稳脚跟,取得重大突破,是必须要靠自己一步步去积累的,立下战功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倒是想要林昭涉及军伍之事,可惜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根本无法从容办到。林昭本人是否愿意他也不知道,而今一切都顺理成章,正合我意!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调动力量,保护好公子在西北的安全,同时帮助公子立下战功。宏图大志第一步,必须要走好,走稳! 第三四五章林指挥使 吸取了唐末五代军方将领夺权反叛的教训,宋朝在军事制度方面,十分谨慎。调兵、领兵的权力被分割的七零八落之外,驻军也有很大调整。 当然,对的地方还是要一如既往的坚持。唐朝前期采用府兵制,全国有一半以上的府兵在关中,拱卫京畿。宋朝也是如此,重点都是强干弱枝。 宋朝的军队有禁军和厢军的区别,禁军的战斗力和人数都首屈一指。而大批的禁军主要驻守汴京附近,拱卫都城,称之为京营禁军。虽说禁军还有别的部分,可时间一长,在人们的习惯中禁军代指的就是京营禁军。 其兵力数量可能已经到全国军队的一半以上。如此一来,不管是哪里发生叛乱,能够调动的兵力不会太多,可以保证朝廷平叛之时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对于古代的封建王朝而言,帝国的都城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地方。 而且禁军士兵的选拔也更为严格,身体素质更好,战斗力也因此很强大。地方上则主要是厢军,实力较之禁军差了许多。 只是,京营禁军就一定是大宋朝最强的精锐吗? 也许建国之初确实如此,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年时间过去了,禁军已经不复当年。 没有太多的战事,禁军得不得锻炼,虽然士兵的人数在不断增加,可战斗力却不如往昔。北宋采用的是募兵制,可实际上却是养兵制。哪里一旦发生了灾荒,便立即前去征兵。北宋的皇帝们坚信一点,只有造反的流民,没有叛乱的士兵。 如此一来。军队的人数在不断膨胀,可是士兵的素质却参差不齐,其中更是不乏滥竽充数者,整体素质下降几乎是必然的。 加之是太平盛世,时间长了就会有糜烂之事。禁军也无法避免,而今其中已经有很严重的问题。除了殿前司之外,其他的京营禁军也越发的废弛,战斗力和秩序都大不如往昔。虽说仁宗朝,文彦博曾经提议精简禁军,可效果却十分有效。 如此情况下。如果从战斗力的角度来讲,当前大宋朝最强的精锐部队应该是西军才对。 其实所谓西军本该也是禁军的一部分,北宋禁军主要有三部分组成,拱卫京畿的京营,河北路防御辽国的河北军,陕西路防御西夏的西军。 西军所在的陕西路地处西北。自古以来就民风彪悍。自从秦朝时起,赳赳老秦的精神风骨就一直传承下来。西北汉子身体强壮,多有虎狼勇士,底子很不错。加之西北之地尚武精神也更加浓厚,重文轻武在这里表现的可能不是很强烈,故而兵卒的基础更好一些。 西军从根本上已经有较大的优越性了,不过一直军队的强大绝对不是先天的。后天因素才是关键。 最为重要的是,这几十上百年,他们几乎一直在打仗。西北就是个混乱之地,游牧与农耕的交界处,战争必然多发。北宋建立,尤其是西夏反叛之后,打仗已经是家常便饭。平均每隔一段时间,西夏就会蠢蠢欲动,边疆或大或小就会有战事发生。 彪悍的将士们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不断积累经验,战斗力也不断提高。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军队。光是精神风貌都大一不用。 西军能苦斗,敢牺牲,已经是天下闻名,陕西四路从大范老子范雍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已垂近百年。西军除四路正军,其他不管蕃兵,强壮,弓箭社,与西夏,青唐诸羌纠缠百年,是一支敢于深入瀚海戈壁千余里做野战,为大宋开疆拓土的军队! 陕西诸路,一家数代都为西军效力,男子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可以说是西北男儿用鲜血和性命打造出了一支精锐部队。 因为一直持续作战,训练也不曾间断,这种强大的战斗力一直得以保持。而今西军士兵俨然是职业军人一般,在大宋军队中绝对的首屈一指。 加之各大军事世家的用心经营,西军的战斗力不言而喻。西军中有名的部队有府州折家军,麟州杨家将,青涧城种家军等。西军将领一般世代相承,与“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普通宋军相比,战力高出很多。 毫不夸张的说,京营禁军于西军来一场大战,京营怕不是西军的对手。 虽然没有直接的比拼,但在此之前也有一些间接的对比。 仁宗皇佑四年,西南部族首领侬智高起兵反叛,湖广军队糜烂,完全不是对手,很快就让叛军占领了邕江流域的许多城池,并且威胁岭南东部,甚至一度围困广州,湘南一代也岌岌可危,甚至还建立大南国称雄一方。大宋朝南方的半壁江山因此而动荡不敢,国朝震动。 如此情况下,朝廷大为震惊,立即派京营禁军前平叛,不想最后还是一败涂地,根本无法奈何侬智高。 最后实在不得已的惊恐情况下,仁宋皇帝孤注一掷——任命了枢密院副史狄青为征南节度使,统领二十万大军日夜兼程南下镇压叛乱。宋军的先锋即赫赫有名的杨家将传人杨文广。狄青在正月十五夜袭昆仑关,大败侬智高,收复南方失地。 此战之中京营禁军和西军的战斗力对比可见一斑,除了狄青的个人能力之外,军队的战斗力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方面。 后来狄青之所以被罢免,猜忌,最后郁郁而终,想来也是与此有关的。 西军实力太过强大,他本人又在西军之中威望甚高,他的存在难免会让朝廷不放心。仁宗皇帝或许放心狄青,可有些人却看不下去,比如韩琦之流。更是以狄青是武人为由,多有攻讦。 除此之外,后来金国入侵的时候。其他军队根本不是对手,无力阻挡女真铁蹄。 唯有种师道等人率领的西军多少有些效果,一定程度上阻击了女真大军的入侵。只是大势所趋,但凭已经七零八落的西军,想要力挽狂澜几率太小。加之西军擅长在西北山地野战。平原作战不太适应。最终,北宋难逃亡国厄运,西军也就此折在汴梁,结局让人唏嘘不已。 不过此时,府州折家百年传承,长久不衰。清涧城种家正处在鼎盛时期。范仲淹、狄青、种世衡等人在西北治军的的影响尚未消退,西军依旧是实力强大的大宋第一精锐。 铁面宗主对西军了如指掌,感情深厚,对眼下的局势更是清楚。林昭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很难!通过正常手段是没有可能的。赵宗实一家三代谋划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怎么愿意轻易放弃已经到手的皇位呢? 或许汴京宫廷这边的谋划会起一些效果,宫廷政变是一种方式。但实力永远是最重要的,最坏的打算便是采用非正常的暴力手段。总而言之,不管将来如何打算,采取何种方式,积蓄实力都是很必要的,军政两方面必须要双管齐下。 尤其是军中。没有军方的支持,何以成大事?枪杆子里出政权,千古不易的道理。古代争夺皇位更是如此。 京营禁军牢牢掌控在赵顼手中,虽说某些地方想想办法也是可以的,可也只能在某些关键时候使用,效果相对来说也很一般。对大局没有太大的帮助,无法给予更多明显支持,所以还是要在外围想办法。 至于其他两支精锐,河北军主要是用来防御契丹,实力如何先不说。而今根本就插不上手。不管是自己还是林昭,与河北军都没有什么交集,何况而今韩琦是河北路宣抚使,有那只老狐狸在,着实不敢轻举妄动能于京营禁军一较高下的也只有西军了。自己和林昭都与西军有渊源,有联系。林昭这次前去西北作战是很重要的一个契机。 林昭在西军之中已经有个很重要的关系,自从折文芯嫁入威远伯府的那一日其,实际上府州折家已经骑虎难下,将来必须要支持自家姑爷。说起来林昭似乎对种家有恩,只是这份恩情相对来说很淡薄,跟确切地说,可能是种家对林昭的一种愧疚。 关系是有了,却还不够深入。现在需要做的是继续扩大这种关系优势,并且深入到更多更广的地方,更多的人。 虽说自己有一些力量,可毕竟已经时隔多年,加之一些特别的原因,铁面宗主不太确定一定能够成功。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冒险,必须要谨慎。再者,即便是自己出面,那人也未必会全心全意帮助林昭。 最好的方式还是林昭自己积累战功,走上高位,掌握兵权的同时,提升威望,不断加强实力。有朝一日,当实力可以与赵顼一较高下的时候,便是振臂一呼,风云突变之时。 至于这个时间到底要多长,铁面宗主很希望尽快到来,可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二十年都熬过来了,多等几年又何妨? 很快,林昭的任命便下来了,前往庆州担任指挥使。 宋军编制,一般以物五十人为一队,二队为一都,五都为一指挥(营),五指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指挥是基本作战单位。 林昭担任指挥使,也就是说手下有五百将士,人数不多,却也算得上是个有名号的小将领了。毕竟他是第一次领兵,虽说是伯爵,担任过县令,六部郎中等官职,但在军中并无履历。 若非是因为出使吐蕃,与军事沾边,骤然让他担任指挥使已经算是破格了。对此林昭没有意见,要知道刘昌祚在军中混了许久才只是个指挥使,自己这边一涉足有此基础已经算是不错了。 起点已经不低了,将来只需要不断努力,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故而对于这个安排,林昭算不上特别满意,却也没有任何意见。 至于赴任的地点庆州更是没话说,毕竟自己有过在荔原堡和大顺城作战的经历。延边诸路中,对环庆路最为熟悉。何况李复圭就是从那处逃脱了,对于一心想着要报仇的林昭而言,庆州无疑很合适。在那里遭受的屈辱。也将在那里找回面子。 庆州目前的主将是王韶,李复圭叛逃了,固然有他的失误,可着实不能怪王韶。在李复圭一手遮天,党羽林立的庆州。想要稳住局势,不发生哗变或者动荡已经难能可贵了。 如此处理,赵顼已经十分满意了,对王韶的能力也是多有赞许,目前也对他多有赞许。环庆路的军事已经全权交给王韶掌管。 对于即将要面对的上司,林昭还是很有好感的。李复圭是自己的大仇人。王韶在庆州的作为也算是帮自己报仇的,林昭多少有些感激。再者,依稀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宋朝与吐蕃的熙河之战就是王韶指挥的。这可是北宋历史上可圈可点的开疆拓土,王韶的能力与名头不言而喻。 何况庆州还有景思立和刘昌祚,而今彼此之间都是患难见真情的好兄弟。彼此之间多有照应。作为此战统帅的陕西路宣抚使韩绛更是老熟人,多少能够得到一些照顾,所以林昭对这一趟西北之行,心态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熙宁四年春,正月二十,春寒料峭。 汴河的冰封才刚刚融化,西北风依旧阵阵的寒冷。可是西夏已经发起了进攻了。西北边军动荡不安,出兵反击势在必行。 在征调之列的林昭不得不与新婚不过月余的娇妻分别,踏上西北出征之路。 按理说林昭该随同韩绛一同出发的,不过韩相公发现林指挥还有一位美娇娘随行之后便网开一面,同意林昭可以单独行动。但是要求林昭务必于二月初六之前赶到庆州,否则军法处置。 毕竟折文芯是府州折家人,顺道回家而已。人家新婚燕尔便要分开,确实有些不近人情,既然路上有时间,索性就照顾一下人家小夫妻。多给人家一点时间。 林昭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指挥使,可背景却着实不简单。看看人家的几位老丈人,崇义公德高望重,曹国舅也算一个,折克行这位大舅哥就更不必说了。何况人家背后还有一位太皇太后。又是楚国大长公主的救命恩人。 看似只是个普通的小人物,背后的力量却是相当惊人的,所以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给予林昭方便,卖个人情总是好的。 说实话,韩绛觉得很庆幸,在西北的时候给林昭一定的维护,保住了林昭的性命。如此落下了一个好名声不说,官家和王安石也不好太过怪罪自己,一切都很融洽。 不但没有因为此事而受连累,反而是因祸得福当上了参知政事,进入宰相行列。仔细说起来,似乎还要感谢林昭才是。 不过此刻,韩绛似乎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些,西北纷乱的局势才是最让他头疼的事情。反击西夏,看似简单,执行起来却也是难度颇大。尤其是西夏这次下了这么大的力气,又有李复圭这个奸细在,很多事情让他们十分被动。 不好应对啊! 韩绛由衷一声感叹,接下来必须要全身心地投入西北战事。至于林昭……韩绛只是轻轻一笑,二月初六他肯定能够赶到庆州,这就足够了。至于其他,韩绛只能说期待他的良好表现…… 从汴京到庆州,半个月的时间,路程着实有些遥远,故而林昭和折文芯也不可能游山玩水,多有耽误。两人一路上都着急赶路,只有晚上的时候才如胶似漆,恩爱缠绵…… 在汴京伯爵府的时候,因为有其他几位夫人在,难免会有矜持。而今路途之中只有他们两人,新婚小妇人,格外恩爱! 进入关中之后,两人在长安分别。林昭继续向西去了庆州,折文芯则是要返回府州,毕竟将领在外是不能携带家眷的。 两人约定好,战事结束之后,林昭便会前往府州,去拜会折家上下老小。已经把人家姑娘娶过来了,却还没上过人家门,当真有些说不过去。 林昭和折文芯并不知道,他们一路西行虽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可实际上一直有人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暗中保护。 仁宗之子的身份何其贵重,铁面宗主这边的保护自然悉心周到。折文芯也不例外,她可是林昭平妻,又是府州折家的女儿,是林昭联系府州折家支持的关键,同样不可掉与轻心。 只是在途中倒是可以暗中提供保护,可到了战场上该怎么办呢?铁面宗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虽说他希望林昭在此番对西夏作战之中立下军功,得以升迁,积蓄实力为将来做准备。可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安全问题着实让人有些忧虑。 战场之上,千军万马之中,贴身保护是不可能的,根本就插不上手,而今只能寄希望于仁宗皇帝在天之灵保佑了…… 转眼之间便已经二月初了,林昭提前三天,于二月初三日到达庆州…… 第三四六章期待表现 汴京,庆寿宫! 本来重病卧床,生命垂危的曹国舅痊愈了,今日入宫前来拜见太皇太后,姐弟一叙。如此并未引起太多的惊讶与好奇,反倒使得某些编造的谎话更加圆润了。 曹家一直对外宣称,是柴敏言妙手回春,将他救了回来。如此一来,曹家感激柴敏言,认其为义女并且厚待就显得顺理成章。太皇太后为其出面营救夫郎林昭,并且赐婚也就更加合理。 春日暖阳和煦,柳条已经开始吐露新芽,花蕊也有含苞待放之势,一切都生机盎然。曹国舅来的时候,曹氏正由赵福康陪着在花园里晒太阳。 自从得知“儿子”在世的消息,曹氏的心情便一直不错。虽说不能公开承认,也不能尽孝膝前,可只要他活着就是一种莫大的慰藉,甚至还有些许的希望。至少曹氏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不那么悲凉,将来黄泉之下与仁宗皇帝见面也好有个交代。 老太太虽然开心,却一直不显山露水,一直很低调。高滔滔和赵顼只当是赵福康痊愈,曹国舅大难不死,曹氏才开心的,故而并未有半分疑心。对如何为儿子将来谋划这件事上,曹氏尚未有决断,故而一直按兵不动,丝毫不动声色。 一个有权威,但是没有权势的太皇太后,能做的委实太少。既然如此,索性不为所动,在必须要的时候再出面,王牌的作用是一击必中。 曹佾来了,曹氏便顺手支开了侍从,只留下了赵福康一人。自家人说体己话,屏退左右很正常。他们的机密谈话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 “舅舅身体大好了?”赵福康起身见礼,满脸笑容。而今她已经没有丝毫病容,并且容光焕发。亲弟弟的出现,让赵福康心态上发生了转变,仿佛活着又有了另外的意义。虽说并未完全从梁怀吉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但至少注意力和心态已经变了。 “好了!”曹佾轻轻一笑,向曹氏见礼之后便落座了。 “听说东阳去了西北?”曹氏现在最念叨的便是林昭,哪怕没有一句问候,儿子始终是最亲的。高滔滔和赵顼倒是时常来请安,可那副面善心不诚的做法,老太太受够了。反而会感到恶心。 “是的!”曹佾之所以进宫,除了是来探望姐姐,更为重要的便是林昭的去向。 “是仲针不安好心?还是?”赵福康很敏感,和铁面宗主一样,她担心弟弟此去会被人陷害。而今她对皇帝侄子没有什么好感,人心隔肚皮。过继的终究是外人,哪里比得上血脉相连的亲姐弟呢? 曹氏隐约也有这样的担心,却又不希望这样。过继的孙子要害亲儿子,这样亲族相残的事情确实残忍,老人自然不想看见。 曹佾沉默了片刻,说道:“官家怎么想不好说,。只是东阳确实有去西北的道理。” “我最担心的便是他的安全,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啊!”曹氏忧心忡忡,林昭的身份是否揭开,能否再登上皇位,这些都不重要,都可以将来再说。可安全至关重要,那可是仁宗皇帝唯一的血脉,绝对不能有闪失。 “这个,想必先帝在天之灵会保佑他的。铁面已经派出了足够的人手,尽可能地保护东阳。吉人自有天相,姐姐不要担心!” 赵福康抬头看着天空,悠悠道:“父皇,你可一定要保佑你的儿子啊!” “也罢。尽力护他周全,实在不行想办法让他回来。”完全放心,那是不可能的,曹氏难免会有所担心。 曹佾点点头,却又道:“姐姐,其实去西北,在军中也是有好处的……” “你是说……”曹氏隐约似乎明白点什么。 “铁面说了,东阳将来想要成事,必须要有军中的支持。能与京营对抗者,唯有西军。而今东阳已经迎娶了府州折家女,又对种家有恩,在西军之中已经有基础。需要趁此机会立下军功,在西军之中扩大影响。甚至……最好是能够掌握西军,如此才能与仲针一较高下。” 曹佾今日来,这番话还是有几分游说的意思。他们在外积极为林昭奔走,想办法,可内部的支持也非常重要。有道是里应外合,曹氏这边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环。 “好吧!”有些事情即便是有所顾虑,曹氏也无可奈何。因为她不能出面阻止,干涉。也根本就阻止不了,只能顺其自然,必要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有选择了。 曹佾续道:“铁面说了,他会全力协助东阳,让其立下军功,步步高升的。” “有他在,这个不难!”铁面宗主的实力曹氏自然是知道的,故而没有丝毫的疑惑,许久才悠悠道:“只是时间太过仓促了,要是日子再长点,敏言她们谁先有个孩子多好!” “娘娘,不必担心,弟弟吉人天相自会平安。至于抱孙子,你且等着吧,迟早会有好消息的。”想到柴敏言高超的医术,赵福康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做姑姑是迟早的事情。 “嗯!”曹氏点点头,旋即又问道:“林妃来汴京了是吗?” “是的,林夫人已在汴京,亲眼见证了东阳成婚。” 曹氏点头道:“也好,看一眼也是好的。亲生儿子成婚,她做娘亲的却不能参加,为难她了……我无法见她,你代我向她问好,这二十年着实委屈她了……” “嗯,姐姐莫要担心,林夫人一直在庵堂之中,心态平和,看得很开。何况而今公子已经找到了,有希望有盼头。” “嗯!”曹氏也说不清楚,这个盼头到底是不是希望呢? 一旁的赵福康却没有丝毫的迟疑,为了弟弟的前程,要尽可能做点什么的。 “舅舅,曹建年纪不小了吧。有没有打算给他谋个差事呢?”赵福康突然发问。 “呃……”曹佾一愣,不明白外甥女公主何以有如此问题,无奈道:“以前倒是几次提及此事,奈何他不成器……” 赵福康摆手道:“不打紧,曹建以前年轻。不懂事爱玩不奇怪,不过而今已经长大了。我这几次见他,发觉他已经沉稳了许多,可当大任。” 曹佾点头道:“是否能当大任不好说,不过是该让他多点历练了吧,公主的意思是?”老谋深算的他自然知道。赵福康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 “舅舅以为让曹建去殿前司,在狄郡马手下做事如何?”赵福康笑道:“想必只要舅舅开口,仲针会卖舅舅这个面子的。” “殿前司?狄咏?”曹佾猛地一惊,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在宋朝,殿前司与侍卫司分统禁军。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名籍,总管其统制、训练、轮番扈卫皇帝、戍守、迁补、罚赏等政令。赵福康言下之意的重点应该是扈卫皇帝。戍守皇宫。 至于狄咏,则是大名鼎鼎武襄公狄青之子。 这哥们最为出名的不是狄青之子的身份,而是他的模样,绝对算得上是开封府里第一帅哥。他长得清秀俊朗,风流倜傥,曾是汴京一个红得发紫的明星,他的粉丝不仅有小家碧玉。更有大家闺秀,有时,狄咏出门时竟会造成开封市区交通堵塞。 这还不算什么,当时狄咏在皇宫中当值。宋英宗的女儿招驸马时也说:“我未来的驸马就要像狄咏那样的。”于是,宋英宗指着狄咏说:“你果然是人样子!” 皇帝的金口一开,当时开封百姓都称呼狄咏为“人样子”。狄咏因为父亲狄青是武将出身,略微卑微,当不得驸马。后来娶了清河郡主为妻,做了郡马,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而今在殿前司当值。颇受赵顼信任。 赵福康道:“东阳将来要是有什么打算,少不得要里应外合,殿前司是重中之重啊!有狄咏在,想必也没人会防备曹建,将来总是有用处的。再者。有铁面在,狄咏这边也是可以疏通的……” 曹氏已经明白了女儿想要做什么,摇头道:“曹建还小,不要让他搀和此事!”说实话,曹氏着实不想娘家人参与进来,争夺皇位风险何其之大不言而喻,赢了还好,一旦输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 赵福康摇头道:“娘娘不必紧张,只是有备无患罢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不必担心的。舅舅以为呢?” 曹佾沉默许久,悠悠道:“想必东阳已经到庆州了,且先看看庆州局势,曹建的事情我会上心的。” 王韶,字子纯,仁宗嘉佑二年龙虎榜进士,与苏轼兄弟、曾巩为同年。 此人与寻常的读书人不同,经史子集烂熟于兄,算得上一方才子。更为难得的是,他足智多谋,富于韬略,在军事方面多有见地,胆略果人,能力更是一流。中进士之后,最初任新安主簿,后为建昌军司理参军。 数年之后,仁宗朝曾举办制科考试。要注意了,制科考试与科举略有不同,是宋朝才开始的一种特殊的考试制度,准确说是一种特别的选官制度。 科举考试每三年一次,而制科考试是不定期的,需要有特别的机缘才能遇上。两宋三百年,制科考试只举行了二十二次。其程序比科举考试要繁琐。参加制科考试的人员由朝廷中的大臣进行推荐,然后参加一次预试。 最后,由皇帝亲自出考题。只要通过了,无疑会成为真正的天子门生,起点完全不同,前途更是一片璀璨,其价值与意义不言而喻。 正是因此,制科考试的选拔非常严格。据说宋朝三百年,仅有的二十二次制科考试,通过的只有聊聊四十一人。 仁宗朝这次考试,苏轼以百年第三等第一人通过了。制科考试分第一等、第二等、第三等、第三次等、第四等、第四次等、第五等,其中第三等是最高等(第一和第二等为虚设的)。苏轼何等厉害不言而喻,同期参加的王韶却落选了。 不过王韶并未沮丧,只是兴趣点似乎发生了些许转变。制科考试不中之后,他便客游陕西。访采边事,对西北边防和军事有很深入的研究。 熙宁元年,王韶上《平戎策》三篇,详论取西夏之略,言“取西夏必先复河湟。使夏人腹背受敌”。其见地之高远绝对是首屈一指,值得称道。 由于《平戎策》正确分析了熙河地区吐蕃势力的状况,更提出了解决大宋朝最急迫的西夏问题的策略。其目的和赵顼与王安石“改易更革”的政治主张相一致,甚合赵顼做大有为君主的抱负,也符合王安石断西夏右臂,恢复汉唐旧境的宏伟抱负。 因此得到北宋赵官家和王相公的高度重视和采纳。王韶随即被任命为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之职,主持开拓熙河之事务。从此以一文人出掌军事,担负起了收复河湟的任务。 不过这几年,收复河湟,对战吐蕃的时机未到。尤其是需要联络吐蕃来牵制西夏,故而些许出战的计划职能暂时搁置。熙宁三年。赵顼派林昭出使青唐城,与吐蕃达成联盟关系。王韶收复河湟的计划延迟,被调去环州任通判。 赵顼的目的是想要王韶在环州先与西夏人作战,积累经验,逐步锻炼,将来才好堪为大用。没想到,王韶去环州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发挥了重大作用。 李复圭出问题之后,赵顼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王韶,让他去处理庆州之事。王韶也不负众望,虽然让李复圭逃脱,却成功稳住了庆州局势,暂时掌管环庆路军事大权。 林昭一到庆州之后,便赶紧前来拜见权知庆州的王韶。自己来庆州做指挥使,王韶是庆州的代理知州,拜见是必须的。 如果是的指挥使,想要直接面对知州怕是有些难。可林昭毕竟身份特别,待遇自然就不同了。 庆州府大堂里,林昭见到了王韶,一眼看过去便知道是个读书人,看着甚至还有几分文弱秀气。谁能想到。就在两月之前,就是这样一位文弱书生将李复圭拿下掌管庆州的吗? 当时有李复圭心腹蹿腾,对新到任的文弱上级不服气。王韶根本没有废话,直接将其拿下,等人头挂在庆州城门的时候,所有人才知道这位文弱的王知州是个硬茬。 主持熙河之战,打败吐蕃人,开疆拓土的将军能差吗?岂可小看?只是第一眼,林昭便从眸子里看到了王韶眼神中的果敢与坚毅。 外表并不能说明问题,王韶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儒将。历史上这样的人不少,比如三国时期东吴的周瑜和陆逊,后世的戚继光、袁崇焕、曾国藩等人都可以划归到这一行列。 总而言之,林昭对自己的新上司很满意,甚至还有些崇敬之情。这是一位有本事的将军,跟着他,可以有一番作为。只是不知道看起来很和善的王韶是否好相与? 其实,林昭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王韶之所以重视林昭,除了因为他几位老丈人和大舅哥厉害,更像看看这几年名头正盛的青年翘楚到底是怎生模样?一个让吐蕃赞普不敢小觑,西夏国相吃瘪的人,能普通吗?别人或许不清楚林昭在青唐城的作为。一心谋划收复河湟的王韶却多有了解,故而一早就对林昭很感兴趣。 至少可以从林昭这里得到一些信息,有助于将来对吐蕃开战。换个说法,出使过青唐城的林昭是参加吐蕃之战最合适的人选。出于这样的目的,王韶觉得应该与林昭多接触,总是有好处的。 再者,西北而今这般局势到底是因何而起?虽说错都在李复圭,可林昭无疑是其中的催化剂,引起了西北风云突变。如此人物,到底是怎生模样?王韶略微有些好奇。 见到林昭之后,王韶觉得自己并未失望,丰神俊朗,双目炯炯有神,散发出一股英气。举手投足之间十分干练,最为难得是谦逊有礼。小小年纪已经是伯爵了,要知道有些在朝中奉献一辈子的人也难有如此封赏。就连鼎鼎大名,权倾一时的王安石最初也不过是个临川伯的爵位。 加之他身后的庞大背景,不说嚣张,强势一点完全是可以的。可是林昭身上根本不看出那种纨绔与张狂,对此王韶十分满意。 只要王知州满意,林昭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除了良好的第一印象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欧阳修提前来了书信。 王韶是嘉佑二年的进士,那年的主考官正是欧阳修,彼此之间算是有师生之谊。加之欧阳修乃是文坛领袖,王韶十分尊重。 欧阳修来书信让王韶照顾林昭,王知州自然也不好推辞。同时也很好奇,林昭小小年纪,何以如此特别,引得这么多的大人物对他如此关注和照顾。正好这次在自己手下,倒是要好好看看林昭的表现! 何止是王韶,整个大宋朝,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盯着西北,期待着林昭的表现! 第三四七章又一计借刀杀人 许多人都期待着林昭的表现,好在他本人并不知道,否则所要承受的压力不言而喻。 王韶因为对林昭很有好感,又有欧阳修的引荐和请托,对林昭自然是格外重视,甚为厚待。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指挥使,按理说手下不过才堪堪率领五百人,可王韶却并不打算亏待了林昭。 任命很快就有了,林昭的任务是驻守大顺城! 大顺城在庆州西北四十里,是庆州的门户,是大宋朝数一数二的重要城堡,至关重要。尤其是在眼下与西夏激烈开战的时候,大顺城的战略意义更是不言而喻。 大顺城的守将自然也就非同寻常了,或许级别都不是很高,但是权力,尤其是发挥的作用绝对非同寻常。是个好差事,责任却也十分重大。 王韶有此安排也算是高看林昭,特意给他机会,让他展示能力,期待他的精彩表现。 当然了,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很人性化的原因。比如林昭此前在大顺城待过,尤其是最艰苦的大顺城守卫战,更是指挥者之一。 虽说是个客串的将领,但对大顺城的情况却算得上是了如指,军事指挥方面也甚有才华。是个可造之材,完全可以胜任大顺城的防御任务。 对于林昭而言,大顺城还有另外的意义。 重生以来,第一次的生死危机就是在这里,意义自然非同寻常。他清楚地记着,就是在这里,和将士们一起浴血奋战,杀敌立功。也是在这里,被李复圭陷害。身陷囹圄,九死一生。 大顺城是有特殊意义的,尤其是那里长眠的一千多将士,死因多少和自己有关系,林昭一直以来都有些内疚。 林昭此番来庆州。本来打算着是必然要去大顺城的,目的自然是去祭奠那一千多枉死的英灵。而今,没想到他正好成为大顺城守将,正好顺道前往,方便了许多。 不过林昭毕竟只是个指挥使,为大顺城一方守将显得有些分量不足。所以王韶以景思立为主。林昭为辅。 景思立本身的职位很高,经验丰富,能力也不错,更为重要的是他是曾经的大顺城守将。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有谁比他更了解呢?让他重掌大顺城无疑是最合适的安排。 再回大顺城。景思立与林昭一起配合,相得益彰。至于刘昌祚,则是去了荔原堡,他本来就是那里的守将。 原本,他们两人的命运和轨迹可能都很平淡。如果不是遇到林昭,他们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小小的将领,不会有太大的升迁。想要青史留名更是无稽之谈。因为林昭在庆州的作为之后,他们的人生也随之发生改变。 因为林昭蒙冤,李复圭原形毕露,王韶才会前来平定并且主政庆州。如此,王韶与景思立之间才有了交集,景思立才有机会被王韶认识,并且赏识。若干年后,王韶奉旨经略熙河,对吐蕃作战,开疆拓土时副将正是景思立。他们之间的搭档关系正是起于今日。 至于刘昌祚,若非林昭的出现,他在军中的前程如何会一步步逐渐有了起色。当宋朝五路讨伐西夏的时候,他可以成为其中一路主将。 他们的人生,正因为林昭而改变。而今只是因为他们在先前的大顺城之战中立功。以及揭发李复圭受苦许多而有个补偿。而今他们的官阶和地位都略微有些提升,隐约之间他们对林昭多有感激。 他们并不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林昭和景思立之间的配合还算是默契的,毕竟他们曾经协同作战,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坚持抵御西夏的猛攻,这份并肩作战的袍泽之情弥足珍贵。何况彼此之间曾经有共同的敌人李复圭,加之脾气性格都比较相投,故而相处十分愉快。 守卫大顺城,虽说自己为主,可景思立却一点也不敢小觑了林昭。这次在汴京,他可是见识到了林昭的影响和实力,人家背后的支持是自己不敢想的,太皇太后都出面了。 林东阳觉得前程远大,虽说目前只是个指挥使,但将来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何况人家有个威远伯的爵位。一句话,自己根本惹不起,景思立有这个自知之明。何况林昭并非是个纨绔子弟,人家的能力摆在那里,自己除了经验略微丰富,其他的当真比不上。 再者,景思立也是有些许私心的。也许以前他觉得,只要在军中好好表现,尽职尽责,勇武作战,总是会有升迁,一展抱负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他推移,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有时候机遇很重要,贵人相助也很重要。若非韩绛看中提拔自己,此刻只怕还是个小将校,永无出头之日。 到庆州之后和韩绛的交集越来越少,注定以后是没什么助力了。想要在军中有所提升必须要有靠山,可景思立本身并非那种善于阿谀奉承之人,曲意逢迎他是做不来的。不过遇到林昭之后,景思立看到了另外的希望。 林昭的脾性他已经掌握了一些,不需要刻意去讨好,只需要和林昭保持良好的关系,将来都是大有好处的。所以这趟大顺城的差事,景思立实际上是以林昭为主的,至少必须要尊重林昭的意见。 两人来到大顺城的时候,这座经过烽火和鲜血洗礼的城池依旧屹立,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在此之前,李复圭虽然屠杀了大顺城的守军,但至关重要的城池却丝毫不敢有失,始终掌控在宋军手中,并未丢失。 大顺城外,本来大一片的平地,此刻却突出了许多低矮的小丘。这些正是那枉死的一千多将士的坟茔。李复圭将其残杀之后,对外宣称是林昭与西夏人所为,所以将士们依旧享受到英烈的待遇。 有的骨灰被送回了家乡,有得则直接埋在了大顺城之外。即便是身死之后,英魂也一直护卫着大顺城。 骑着小白龙。远远看到这一幕,林昭立即心如刀绞。 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惨烈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熊熊的火光,将士们撕心裂肺的呼喊不绝于耳…… 林昭默默地闭上了已经有些发红。有些湿润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便翻身下马,一步步地走向那新堆起不久的坟茔。景思立也紧随其后,仔细说起来他的感情是最深的,毕竟这些将士曾经是他的属下。 走在坟前,林昭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男儿膝下有黄金,是绝对不会轻易下跪的。古代也有传统,跪只跪天地君亲师,实际上在开明的宋朝,即便是面见皇帝也不需要下跪。 但是今天,林昭在这里跪下了。 这千余将士是抵御西夏。经历了一场场恶战,历经千难万险,最终幸存下来的英雄。是为大宋朝浴血奋战的勇士,这些人本身就值得尊敬。 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最终却被李复圭一把火烧死,着实有些冤枉。林昭很清楚,火虽然是李复圭放得。却有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有道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李复圭本身是不会轻易谋害将士们的,只是在构陷自己的时候,千余将士成为最不利的证人,于是乎他举起了屠刀。 林昭对此内疚不已,若非自己,也许那千余将士就不会这样枉死。他们之中有人会从军中退伍,解甲归田,与妻儿一道共享天伦;或许有人积累军功,得以升迁。去更大的舞台上表演;也许…… 可是他们的生命却这样无端的终止在大顺城的那个夜晚,林昭愧疚不已。这一跪也是应该,不只是个形势,他的心无比虔诚。 跪下了那一刻,林昭想起了自己的誓言。那夜。当着李复圭的面,当着数千将士,林昭曾经说过,必定要手刃李复圭,为将士报仇。 大丈夫言出必行,这不是一句空话,林昭会尽一切可能去完成这个诺言。即便是李复圭逃去了西夏,也要想办法将其斩杀,以慰将士们在天之灵。 西夏,兴庆府。 居住在国相府的李复圭连续几个喷嚏,擦去鼻涕的时候,忍不住道:“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念叨我?” 李复圭叛逃西夏,待遇还算不错。 虽说他曾经是宋军将领,多次与西夏在战场上交锋,死在他手下的西夏士卒也不在少数。西夏人虽然有些许怨恨,可大局为重的道理他们是明白的。 尤其是眼下,西夏大规模进攻宋朝,李复圭这样一个叛逃的高级将领,掌握了宋军最多的秘密。尤其是对宋军边防布局情况了如指掌,他的存在无疑是好有好处的。 至少西夏人可以很方便地知道,宋军的堡寨的准确位置,以及驻军状况,尤其是彼此之间的联系与配合。这可是西夏斥候忙活好几年都很难掌握的情报,有了这个就可以趁虚而入,将宋军打的七零八落。 这种优势而今已经凸显出来,战争最开始的阶段,西夏人全面出击,确实在数千里边防线上取得了一定战果,至少占便宜不少。李复圭的价值自然而然更加凸显了,国相梁乙埋更是将李复圭看作是至宝,直接接回到到自己府中居住,就是想要据为己有,不让其他人染指其中,情报是很宝贵的资源。 这一次,梁乙埋想要依靠李复圭这个宝贝,在对宋朝作战中立下大功,从而一雪前耻,也好巩固自己在西夏国内的地位。所以此战对他十分重要,本来梁乙埋是想要稳扎稳打的,可自从有了李复圭之后,梁乙埋便觉得这是无比难得的好机会,并且动了亲自领兵作战的打算。于是乎,李复圭成为国相府的座上宾。 在所有人眼里,李复圭价值连城。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潜在价值却在不断减少。接下来在西夏该如何过活,这是李复圭最为头疼的事情。 目前在西夏如鱼得水,受的礼遇,那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可是一旦战事结束,自己还有用吗?当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全部说出来的时候,怕也就一文不值了。尤其是宋夏之间的关系若是好转,宋朝说不定会提出要西夏交出自己的要求。 一旦议和,西夏能得罪宋朝吗?能不答应吗?自己一个宋朝的逃犯,在西夏这边又一文不值,会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所以处境很尴尬,也很危险。 李复圭虽然是流落在外,可头脑还是相当清醒的,尤其是涉及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他已经没了往日的那种狂妄自大,他很有自知之明。 居安思危,李复圭这会倒是将这个理念贯彻的很好! “将军,西夏终究不是久居之地,该提前想办法才是……”即便李复圭已经叛逃在外,可陈桥一时间却也改不了口。 李复圭轻轻点头:“是啊,只是该去哪里呢?如今身在西夏,虽说是颇受礼遇,可实际上也是身不由己啊!” “将军切莫着急,慢慢等待,机会总是有的。西北除了宋夏之地,吐蕃也去不得,索性继续往西,去西域吧!” “西域?”李复圭也觉得是个不错的地方,只是想要顺利前往并不容易。而且,也就在此时,传来一个消息,让李复圭又有些迟疑了。 林昭来西北了,并且成为大顺城的守将。 一听到林昭的名字,李复圭便恨的咬牙启齿,自己之所以落到今日这般局面,可以说完全是败林昭所赐。虽然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一意孤行的结果,可李复圭这种人从来不会将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 若非林昭,自己何至于如何? 一想到这一点,李复圭就怒不可遏,报仇之心格外强烈。只是他而今在西夏是个被软禁贵客,只能提供一些信息,这种情况下,想要报仇谈何容易?无疑是痴人说梦。 李复圭难免有些沮丧,陈桥却笑道:“将军不必着急,有时候报仇并非必须要自己出手,借刀杀人不是很好吗?” 第三四八章又是一个坑 借刀杀人,很古老,很传统,且行之有效的计谋。 当然了,实施也是有前提的,首先便是有刀可借。 根据刀的情况不同,也是由分别的。有时候借刀杀人很容易,完全就是把人当枪使。这种情况下,要么是对方太愚蠢,很容易可以煽动或者是被愚弄,要么就是自己十分高明,举手投足之间很容易就可以将事情做成。 抑或者是要做的事情正好符合对方的利益,顺水推舟。总而言之,借刀杀人的核心便是“利用”两个字。 李复圭和陈桥想要借刀杀人,要杀的人自然是林昭,刀便只能是梁乙埋。 身为西夏国相,梁乙埋有这个实力,可以调动兵力去攻击大顺城,可以想办法斩杀林昭。否则单凭他们的能耐,根本无法成事,报仇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奢望,梁乙埋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按理说,他们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乐观,梁乙埋是他们的靠山和庇护神,不敢轻易利用,安安稳稳才是长久之计。可是李复圭心中恨意浓重,哪里肯放弃?从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到叛国出逃的囚徒,身份和待遇,尤其是心灵上巨大的落差,对一个人的打击何其之大? 完全是林昭一手造成,李复圭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如果林昭不出现在西北,他鞭长莫及,没有一丝可能,他也只能想想,就此含恨过去。 可是偏偏林昭而今就在西北,就在大顺城,报仇是有可能的,于是乎李复圭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怒意。 借梁乙埋之手,轻而易举就会被看出来。李复圭和陈桥本身并不十分高明,梁乙埋也素来精明,并非是那种可以随便能被人利用的傻子。 但李复圭相信,即便是明知被利用,梁乙埋也是愿意的。心甘情愿不说,甚至还会感激自己。因为这符合借刀杀人的形式,彼此有共同的利益。 梁乙埋对林昭的仇恨不比自己少,这一点李复圭十分清楚。 他们在青唐城的恩怨,以及上一次大顺城之战的状况,还有梁乙埋后来一系列的动作。都说明了这一点。而今身在兴庆府,西夏国都,某些事情自然也就了解的更清楚,李复圭太清楚了,梁乙埋一直由必杀林昭之心。 而今给他这样一个机会,梁乙埋会轻易放过吗?不要自己主动去劝说游说。只需要推波助澜就是了。兴许梁乙埋还可能会主动来找自己,并不十分费事。 陈桥道:“将军,这是个好机会,如果此事成功,梁乙埋感激我们,我们在西夏的处境也会好一些。同时,只要离开了兴庆府。我们离开西夏也就容易的多了。” “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在李复圭看来,无论如何结果多自己都是很有利的。他已经在期待着仇人授首,自己也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宋朝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的生活是回不去了。也罢,如果可以远赴西域,去做个富家翁也是好的。 也怪不得李复圭想要借刀杀人,实在是梁乙埋在这方面透露出太强烈的意愿。 他是西夏国相,前方战事由什么最新进展,他都能率先得到消息。加之他对林昭由特别的关注,曾经特意叮嘱属下留意。 故而林昭出现在西北。并且担任大顺城守将,梁乙埋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林昭竟然来了!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梁乙埋忍不住连声冷笑,笑容有些苦涩,却也有些得意。 本来一直风光无限的他。在过去的半年多里却连连在林昭手中吃亏,虽说结局不像是李复圭那样凄惨,但处境也着实不好。若非姐姐梁太后一直维护,他的国相地位怕是早就不保了。一切的屈辱于麻烦都是拜林昭所赐,梁乙埋心中恼怒是必然的。 可是好几次的谋划,想要报仇雪恨,最终的结果都以失败告终了,这使得梁乙埋的恼怒和仇恨不断增加。 只是渭水咸阳渡口的刺杀失败之后,林昭就回到了汴京,他鞭长莫及。期望许久的借刀杀人之计也失败了,林昭通敌叛国之罪无疾而终,最终无罪释放。据说还因祸得福,升官发财不说,还娶了几位美娇娘,可谓是福泽深厚。 越是如此,梁乙埋心中就越发的不平衡,报仇之心就越发强烈。可是他没有一点办法,汴京是宋朝都城,距离西北数千里之遥,自己根本插不上手,报仇只能是有心无力。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一旦林昭来了西北,势必要取他性命,一雪前耻。 原以为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可是没想到,上天竟然又给他了一次机会,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林昭啊林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西北你还敢来?尤其是我西夏兵锋长驱直入的时候,你这是挑衅吗?是看不起我吗?梁乙埋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种羞辱。你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我了! 结果不等李复圭开口,梁乙埋已经匆匆赶回府中,来询问李复圭。 想要报仇,斩杀林昭,必须要攻陷大顺城。 对庆州以及大顺城的了解,有谁比李复圭更清楚呢? 当然了,梁乙埋也不完全是鲁莽。 报仇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但进攻大顺畅的意义绝对不在这里。大顺城是庆州的门户,意义十分重大。 只要攻陷了大顺城,西夏的兵锋就可以直指庆州。 虽说梁太后也曾说过,此番对宋朝作战不能太狠,不能将宋朝人惹急了,要注意把握程度。但这一次与以往有很大不同,作战必须要勇猛一些,重点是要将宋朝人打疼。所以即便是兵临庆州城下,甚至是攻陷庆州都不算过分。 此战的意义不只是他梁乙埋要找回尊严,对整个西夏而言同样如此。此前宋朝的进攻,使得西夏的处境十分艰难,处境相当尴尬。 向宋朝上降表。称臣请求册封无疑是得罪了之前的宗主国辽国,结果现在又和宋朝闹僵了,同时开罪两个大国,对于西夏而言是非常严峻的不利局面。 与河湟吐蕃和亲的效果又不十分明显,董毡那边摆明了是要暂时和宋朝维持良好关系,保持中立态度已经算是难能可贵。要是再和宋朝有什么合作,抑或者是趁火打劫,后果无疑是雪上加霜。 要知道,西夏的西北方还有他们的宿敌回鹘。而今回鹘和吐蕃的关系相当之好,并且绕道和宋朝结为友好关系,要是这个时候在背后给一刀。西夏怕是难以承受。 所以此番对宋朝作战,如此大规模的动作,就是要找回面子。同时也是为了威慑周围的其他国家和部族,尤其是河湟吐蕃和甘州回鹘。 所以攻击效果必须要狠一些,只是拿下一些寻常的堡寨,完全是不痛不痒,和以往有什么区别呢?当宋朝人都习以为常不当回事的时候。西夏的进攻也将毫无意义。 大顺城,庆州! 这两个联系在一起的目标就变得十分重要。 陕西路延边诸州中,环庆路的作用作为重要。他正好是处在整个边防线的中间,尤其是庆州,最为居中。 往东北便是府州、麟州和清涧城,西南方则是秦凤璐,继而就到了吐蕃的境地。攻陷的庆州,将相当于是将宋朝西北的边防线截断成为两个部分,使之彼此之间难以兼顾,无法成为一个整体。 如此一来。不管是各个击破,还是给宋朝更为深入打击,都是大有好处的。再者,大顺城是范仲淹修建,宋朝的仁宗皇帝亲自赐名。意义重大,只要拿下了大顺城,继而攻击庆州,必然会引起宋朝的震动,继而引起整个西北的震动。那时,正是西夏扬威的好机会。 同时可以顺带着斩杀而今驻守大顺城的林昭,如此可谓是一举两得,对西夏,对自己都是大有好处的。 虽说梁乙埋最初的想法只是想要斩杀林昭,一雪前耻,不想却一番思索之下,顿时为自己找到了如此多的理由,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顺理成章,还有诸多好处在内。想通了这一切的事情之后,梁乙埋笑了,这一次当真笑得有些得意。他甚至还有些佩服自己,太聪明了,他完美了! 至于其他,比如风险和可行性,以及引发了反应,梁乙埋并未估计,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或者说已经被大顺城那近在眼前报仇的酣畅淋漓,以及重大的军功所掩盖,继而直接被忽略。在梁乙埋看来,一切都是那么近,即将实现。 可是也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有些偏执的他忘记了,有时候即便很近,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也要拿到手中才是真实的,镜花水月的事情多了去了! 当梁乙埋返回府中的时候,李复圭觉得自己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只是略微提了一下,梁乙埋便点头同意了。 这让他很是兴奋,看来陈桥说的一点不错,这件事并不是那么难。最重要的是正好符合了梁乙埋自己的诉求,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目标完全是一致的。只是目的可能会有些许偏差,但至少是好的。 与梁乙埋和李复圭不同,陈桥或许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可能的风险,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成功?陈桥先生更为冷静,自然也就看的更为透彻。 看看梁乙埋的狂妄与得意,以及李复圭的急躁,有些事情便心里有数了。急于求成结果只是更糟糕。何况林昭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上一次西夏大军那样猛攻大顺城都没有结果,这次就能轻易拿下? 林昭的能力,以及逢凶化吉的运道着实太好,和这种人对敌,想要占便宜当真不容易。何况而今坐镇庆州的可是王韶,也许在此之前,陈桥并未将王韶看在眼中。可现在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才是个狠角色,很难对付。 可梁乙埋和李复圭却根本未将对方放在眼里,也许最初李复圭提供的那些信息,对西夏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一件很可怕的前奏。 李复圭提供的信息,不过是宋军在边境上的些许布防,以及一些堡寨的防御状况。西夏第一拨进攻看似全面开花,战果累累,可实际上呢?目前也只不过是攻陷了一些堡寨,斩杀了一些宋军。 对于宋朝整体边防并未有太大影响,反而因此激发了宋朝强烈的反击。而这些蝇头小利般的胜利,看似激发了西夏将士的信心,可某种程度上正将西夏将士引向骄兵的方向。而且这种骄傲自大已经不只是在西夏士兵的身上,包括梁乙埋这样的高级将领在内,都是如此。 有道是骄兵必败,结果会如何不言而喻! 陈桥几乎已经预见到了梁乙埋可能的失败之后的沮丧,沮丧之后会是什么呢?便是雷霆之怒,到时候所有的怨气必然会撒在李复圭身上,自己这个心腹岂能幸免?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尽早做打算。在庆州的时候,陈桥是李复圭的心腹,被倚重,待遇自然也好。可是李复圭事败,逃出庆州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李复圭以为陈桥冒险救自己是患难忠仆,可实际上陈桥早就另有打算,是看中了李复圭的身份和价值。可是他更清楚,李复圭价值几何?在西夏期间,陈桥已经看透了局面,他很清楚,一旦失去价值,李复圭和自己都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必须要另做打算。 正如之前所说的,只要便是逃去西域做个富家翁。是带着李复圭一起吗?陈桥不由轻轻摇头,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李将军,事已至此,你也怪不得别人! 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李复圭并不知道,最信任的人已经动了别的心思。借刀杀人是个好计策,梁乙埋也“心甘情愿”,刀是要挥出去了,可是结果呢?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大顺城可能又是一个坑,一个可能让人万劫不复的坑! 第三四九章沙盘 大顺城里的林昭全然不知,自己又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也不知道危险正在临近。 也许,自从来到西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有危险存在。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就是这个状况。 何况林昭最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一件影响深远,非常实用的事情,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景思立看着林昭不断捣鼓着各种泥沙,在一个木制的大盘子上忙活,似乎是堆砌什么东西。 “东阳,你这是在做什么?”景思立着实有些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 林昭笑道:“好东西,你且等着就是了。” 不只是景思立,还有许多的宋军士兵也颇为好奇,全都围在周围,好奇地看着,不时的指指点点。 慢慢的,他们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倪! 木盘子上起起伏伏,似乎像是一些山脉的样子,以及一些低矮的沟壑则像是河流,至于那些方形的小块,想必是城池的代表。 一定是这样的,众人看着看着,已经大概看出个大概,木盘子上泥沙堆起来的更像是庆州附近的山川地理图。 不过与过去的地图有所不同的,这份地图是三维立体的,并非是平面上的图形,看起来更为直观,更为清楚。 山川地理情况一目了然,比之行军作战的地图不知方便了多少。 “这里是庆州?” “这是大顺城吗?” “这是陇山吗?” 将士们看着堆满泥沙的木盘子,以及相关雏形,已经看出个大概。 “东阳啊?此处到底是什么啊?有什么用处?”景思立实在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出声询问。 林昭笑道:“此物名叫沙盘,至于作用嘛。想必你们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沙盘是根据地形图、航空像片或实地地形,按一定的比例关系,用泥沙、兵棋和其它材料堆制的模型。当然了,在古代没有先进的测绘技术,没有航空遥测等技术手段。只能依靠人的走访和探查,了解地形起伏,以此来绘制地图。林昭则是在此基础上,将其改造为沙盘。 沙盘并非近代才有的产物,在古代也是有记录的。 据说,秦在部署灭六国时。秦始皇亲自堆制研究各国地理形势,在李斯的辅佐下,派大将王翦进行统一战争。后来,秦始皇在修建陵墓时,在自己的陵墓中堆建了一个大型的地形模型。模型中不仅砌有高山、丘陵、城池等,而且还用水银模拟江河、大海。用机械装置使水银流动循环,可以说,这是最早的沙盘雏形,至今已有二千二百多年历史。 南朝宋范晔撰《后汉书?马援传》已有记载:汉建武八年(公元32年)光武帝征伐天水、武都一带地方豪强隗嚣时,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使光武帝顿有“虏在吾目中矣”的感觉。这就是有记载最早的沙盘。 当然了,更为专业正式的沙盘则是近代欧洲人发明的。一战的时候才开始逐步开始运用到军事领域,一战之后得意广泛推行。 而今,林昭初步涉入军事领域,想着应该为大宋军队做点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便是将沙盘引入。 古代行军打仗所用的地图十分不便,因为技术手段的缘故,绘制地图很模糊,一点都不清晰明确。 尤其是地域范围广阔之后,绘制地图的难度和精确度都会不断下降。虽说数千年前就开始使用地图。可技术手段得不到提升,一直没什么进展。 如果是平时使用倒还罢了,只需要标明一些山川城池即可,即便有些许误差也不打紧。可是在军事领域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行军打仗,稍有失误便会引发很不良的后果。兵败如山倒,甚至是一败涂地都有可能。战争的失败,意味着性命的牺牲,意味着国家利益受损,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尤其是涉及到山川地形,河流水源,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不管是安营扎寨,还是排兵布阵,进攻防御都与地形有着密切关系。有道是天时地利人和,地利很大程度上就体现在对当地地形的了解和利用上。居高临下,兴许很容易就可以攻破对方防线。 知道有隐秘小道,或许就可以绕道去背后,给对方致命一击,安营扎寨必须要有水……有时候,地形因素完全可以影响到战事的胜利与失败,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可是古代军事地图的质量着实不高,有些地方甚至根本就没有地图,完全是依靠当地人作为向导,便直接出兵作战。有道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丁点的误差和错误就可能引发非常可怕的后果。 如此情况下,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有时候冒险便可以获胜。可很多时候可能就是因为对地形不熟悉而失败。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最好的方式就是提高地图的精准度。在没有办法解决之前,通常会派出大量的斥候,一方面是探查敌军对象,同时也是收集关于山川地势方面的信息。可短时间内想要有成效,很难! 提高地图精准去度还是最重要,直接的做法。这方面,林昭是有想法的,并且宋朝已经有人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没错,这个人就是名垂青史,《梦溪笔谈》的作者沈括! 林昭在杭州的时候,曾经和沈括合作过,彼此之间也多有往来。在一些科学启发的讨论上,彼此分享过关于飞鸟视角的问题。也就是后世空中航拍,遥测的这种观测方式,只有如此才能避免因为人的探测出现的误差。 最直接的用处则是体现在比例尺上,两地之间的距离可以通过空间支线来进行测算,如此可以大大提高地图的精准性。 林昭之前和沈括有关联系,而今已经在着手实施了。想必不久之后,沈括《梦溪笔谈》中记载的,距离如空中鸟飞直达,排除地貌所引起的距离误差,制图六体校正距离的实用方法就会产生,并且逐步完善。 未来不久,沈括便能制作出《天下州县图》(守令图),那是一幅以二寸折百里为比例尺、立方位、取鸟飞之数,校验地势起伏的改正方法,当时是一幅很精确的地图。 目前,沈括的地图尚未问世,即便是问世了,在军事领域的使用也必然会有所延迟,使用成效也未可知。林昭是等不及了,相比飞鸟图,他有更为先进的东西,那便是沙盘。 “沙盘?”景思立讶然道:“这是何物?”显然,在此之前他并未见过此物,不过确实很受吸引。 林昭擦去手上的泥沙,起身道:“是的,沙盘,你也看到了,这上面就是庆州附近的山川地形。有了这个,我们便可以很清晰直观地看到周围的山川地形,无论是作战还是指挥,很方便。只是目前尚未完全完工,而且信息有限,制造的还很粗糙。” 景思立也已经看出来沙盘的作用,不由啧啧称奇,点头道:“果然是个好东西,不错不错!” 林昭摇头道:“或许我们使用的意义不是很大,但是王知州,和韩相公一定会感兴趣的。” 没错,作为总指挥的韩绛,以及庆州这边指挥协调作战的王韶而言,这绝对是好东西。对于他们而言,最麻烦的就是无法直观掌握绵长边境线的情况。 景思立点头道:“是啊,有了这东西,整体的排兵布阵就可以一目了然。只是需要做出个更大,更全面的沙盘才是。” “没错,只是制造起来怕是有些麻烦。这个只是庆州周围的,目前还只是将山川河流标注出来了,可是具体的山势,山脉高度,河水水流这些都不清楚。我只是参照了以前的地图,以及斥候的发现,依旧不够全面…… 要是一下子扩展到整个西北,即便是沙盘做的更大,可是要囊括更多的东西进来。所有的山川河流都会变小,会更加不准确,所以还是需要进一步完善的,想要尽快投入使用还有些难度。” “这可如何是好?”看着是个好东西,可一时间却很难发挥其效果,景思立难免有些着急。同时也很惊讶,没想到林昭还有这方面的才华和能力,当真是让人惊叹。好在他不知道林昭以前的一些发明,否则还不知道要惊叹到何种程度? 林东阳,果然天纵奇才! 林昭沉思片刻,笑道:“打不进,有办法解决的。一方面派出斥候探查周围地形,做好详细的记录与绘制,以便将来制作更精细的地图和沙盘。再者,我想还是将此物送去延州,那里有一位高手,想必他是一定会有办法的。” 延州? “是的,没错!”林昭轻轻点头,而今沈括正在那里,将沙盘交给他,想必他会完善的很好的。同时他应该还会在那里发现大行与后世的石油! “沈大科学家,加油啊!”林昭心中暗道一声,期待着古代科技的进一步发展。 第三五零章包藏祸心 “哈哈,东阳果真是奇思妙想!”身在庆州的王韶看到沙盘之后赞不绝口。“这可是个好东西啊,表里山河一览无余,很直观,很清晰啊!” 对军事多有研究,并且打算在这个领域有所发展的王韶,一眼就能看出来沙盘的作用与价值。行军布阵,作战指挥这东西太重要了,非常实用。 尤其是在西北这种地方,地形崎岖,山河凌乱,光是凭脑子很难记录的清楚明白。至于地图,王韶太清楚他们的军事地图的详尽程度,作用着实有限。尤其是熙河与吐蕃那边,自从唐末之后便与中原断了联系,资料太少。是以王韶收集信息,准备了许久,进展却很缓慢。 尤其是西北势力错综复杂,而且很短的时间内就会有变化,地图更新哪里有那么快。 要是有了沙盘就好了,这东西只需要调整一下上面的标注,换几个不同颜色的小旗帜,一切就妥当了。最为难得是沙盘显示地形是三维立体的,这样更为直观。 光是看地图,你只知道那里有座山,有条河,脑海里想象的总归是有差距的。沙盘上则是一目了然,定位更为准确,不至于因为认识的错误而导致失误。 总而言之,这绝对是个好东西! 王韶已经在思索着,官家让他收集吐蕃信息,将来准备对吐蕃作战,收复熙河。可是宋朝对那边的情形了解着实有限。 林昭的沙盘给了他一个思路,看来以后要留心吐蕃那边的山川地形了。尤其是让斥候们早些暗中潜入。探查地形,做出一个详尽的沙盘。想来将来迟早都能用得上的。 王韶只是这么想着,最终成效如何并不知晓。林昭也不知道,自己无心插柳,竟然为熙河开战埋下了一个伏笔,一个胜利的伏笔。他没有仔细想,熙河那边,林昭无意间埋下的伏笔可能不止一个。 历史的拐点因此而多了几分变数,对于大宋朝。对于这个时代,又将意味着什么…… “东阳是说,将此物送去韩宣抚使那里?”王韶低声询问从大顺城赶来的校尉,按理说这么好的东西必须交给西北战事主帅韩绛,他那里才是最实用的。当然了,最好是进献给朝廷,在整个宋军之中全面推广。 “林指挥使说了。韩宣抚使那里是肯定要送的。不过在此之前,最好是先送去延州,请那边的沈括大人加以改进。”校尉原封不动地转达了林昭的意见。 王韶讶然道:“延州司理参军沈括?” “是的!”校尉道:“林指挥使说了,而今的沙盘还很不标准。沈括大人擅长地理之学,定然可以完善的。” “好!”王韶对沈括并不了解,不过想着。既然是林昭亲自推荐的人选,想必就不会错。 王韶这边刚把沙盘送去延州,还想着让林昭来一趟庆州,沟通一下军事上的一些见解。王知州总觉得,林昭深藏不露。一定还有许多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不管是对眼下的西夏之战,还是将来对战吐蕃都是大有好处的。 却不想就在此时。他接到消息,西夏大军来犯,猛攻大顺城。 李复圭的“借刀杀人”计策成功了,梁乙埋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和期待,立即便带着大军直扑大顺城。 自从林昭明确出兵反击,边境调兵遣将之后,西夏暂时沉寂了一段时间。一方面是等待宋军的反应,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的偷袭不奏效了。李复圭提供的消息,让他们在宋军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偷袭,而今宋军已经有了防备,成功率自然也就下降了不少。 西夏是不会轻易撤军的,终究会再次发起进攻。很多人都在预测他们下一个攻击点会在哪里,可惜根本没有确凿的消息。以至于边境之上的宋军全都枕戈待旦,小心防备着,甚至还有几分紧张的味道。 而今终于可以确定,西夏的突破口是庆州,具体是大顺城。 对于许多人而言,或许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可是对于整个西北边防而言,却是一个大问题。 西夏此来,声势着实浩大。 西夏国相梁乙埋亲自率领五万大军,直接扑向大顺城。这其中大多是西夏精锐,小小的大顺城守卫原本不过才三千,经历了上一次的血腥事件之后,王韶才增兵到五千人的。 五千人,虽说人数多了两千。可他们要面对的却是十倍的西夏大军,还是有些杯水车薪的感觉。大顺城骤然便犹如是暴风骤雨之的海面上飘荡的一些扁舟,随着风浪不断起伏,十分危险,看着就让人有些揪心。 目前西夏的兵力是五万人,将来呢?领兵的可是国相兼国舅的梁乙埋,他在西夏的地位和影响力不言而喻,增兵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大顺城所要承受的压力将会更大,情况更加危急。 可是消息传到庆州,王韶却没有想象中的无比着急,甚至脸上也没有几分惊讶神色,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好似请一眼。相对来说,他表现的十分淡定。甚至也没有立即匆忙调动大军前去救援,王知州似乎对大顺城里的林昭和景思立很有信心,“东阳,思立,你们可要坚持住啊!”王韶望着大顺城所在的方向轻叹一声,随即回身奋笔疾书一番,随即加盖印信和火漆封印,随即派出亲信,吩咐道:“快马,立即送韩宣抚使!” 梁乙埋出兵大顺城,迅速引起了各方关注,甚至还有几分轩然大波的意思。 兴庆府,梁太后听到消息连连摇头。 她是西夏太后,目前的第一号实权人物,对于一切的消息最是了如指掌。她几乎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大顺城到底有什么人,梁乙埋是奔着谁去的不言而喻。 梁太后有些无奈,弟弟为何还是这般鲁莽呢?难道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什么还是这般不记性呢?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梁太后当真有些苦恼,身边缺个好帮手,孤儿寡母想要站稳脚跟太不容易了。 说实话,梁太后有些担心。 此番出兵进攻宋朝,梁太后给了梁乙埋很大的权力和便利,就是希望他可以便宜行事,少些束缚。可以在此战之中立下战功,洗刷之前的耻辱,重新确立地位和威信。 却没想到,梁乙埋的突破点依旧选在了庆州,选在了大顺城。 很明显,他的目标是林昭,那个曾经让他深受耻辱的大宋青年。如此做法,公报私仇啊,说不定立即就会有党项贵族跳出来质疑! 弟弟心中的仇恨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吗?梁太后有些不理解。到底是弟弟的心胸太过狭窄,还是这个林昭给他的耻辱太深…… 不经意间,梁太后突然之间有些好奇,能让梁乙埋如此这般记恨的青年,到底是个什么样?到底有什么非凡之处? 可惜自己身处的兴庆府,西夏王宫之中,是见不到的。除非是御驾亲征,亲自到边境的战场去。可是眼下,党项贵族们尚未完全服服帖帖,梁太后可不敢轻易离开都城。 而今只能寄希望弟弟那边悠着点,千万别再出什么事情,尤其是不能在因为鲁莽而功亏一篑,甚至出现在重大失败。那样一来,自己所要承受的压力就大了。想要保住弟弟和地位,以及梁家的锦绣风光,可就不容易。 就在梁太后担忧不已的时候,梁乙埋给她送来了一封书信。讲明了自己进攻大顺城的原因,梁乙埋并未隐瞒自己想要报仇,一雪前耻的想法。这一点根本瞒不过他的太后姐姐,也根本没有必要。 同时梁乙埋阐述了庆州和大顺城的意义,进攻之后会产生了一系列的结果的影响,将自己的战略意图说的明明白白。梁太后看过之后,心里也舒坦了许多,原来弟弟也是有这样考量的,至少不是完全的鲁莽。 梁太后放心了不少,却也在有些轻视了梁乙埋睚眦必报的性格。 不过好在,梁太后觉得还是需要防患于未然。弟弟心中所言,需要安抚河湟吐蕃,避免吐蕃参战。要是在这个时候,吐蕃在他们背后捅上一刀,后果着实不堪设想。西夏需要的不是吐蕃偏向自己这边,只需要保持中立即可。 不管怎么说,西夏金山公主和吐蕃王子蔺逋比之间是有婚约的。有这一层姻亲关系,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同时,梁太后觉得,西夏既然是全面对宋朝开战,光是进攻大顺城怎么够呢?其他地方必须也要想办法才是。 林昭!不知为什么梁太后又想起了这个名字。有意思的年轻人,梁太后越发的好奇了,不由自主地翻阅了林昭的情报。 梁太后没有在意林昭背后有多强大的背景,也没有感叹这厮艳福不浅。而是一眼便看到了:一妻乃府州折家女,系府州知州折克行小妹! 府州折家的女婿?梁太后眉毛一动,那美艳的外表下,似乎又开始包藏祸心了! 第三五一章借口 西夏进攻大顺城,周边自然是要震动的。 河湟吐蕃的感觉最为明显,同时他们的处境也有些些许为难,当然也十分重要。 宋朝这边已经传来消息,意思是让他们从侧面出兵牵制西夏。而西夏这边,梁太后也迅速派来特使,美其名曰是探望金山公主,但实际上也是拉拢和安抚吐蕃,让他们不要出兵。 对此,吐蕃赞普董毡既喜且忧。 喜的是,如此可以显示出吐蕃重要性和影响来。至少说明西夏和宋朝都忌惮或者需要自己,吐蕃就显得游刃有余,更为安全的同时也意味着可以获取更多的利益。 同时,董毡也有些忧虑! 左右逢源可以,可是一直左右逢源,首鼠两端,是很危险的。有时候便等同是玩火自焚,毕竟两家谁也完全得罪不起,谁也不方便得罪,这也凸显出河湟吐蕃处境的尴尬和无奈。 上一次,两国使臣一起来青唐城。 最终一边和亲,一边茶马道,总算是把两家都安抚好了。吐蕃也很从容地在其中左右逢源,得到了好处不少。 可是好景不长,西北之地就注定了难以长时间太平。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宋朝和西夏又爆发了严重的冲突和战争。 虽说战火并未波及到吐蕃,却少不得需要吐蕃站队,选择似乎是必须的,当真是恼人的事情。 有些为难,当真是麻烦。董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两不相帮?按理说这是最正确的决定。可是如此一来,也意味着两边都有得罪。首鼠两端自古以来便是很危险的事情。 董毡有些为难了。 遇到这种事情,重臣和智囊们商议是必然的。 吐蕃王宫之中,阿里骨和蔺逋比都赶了过来,多吉先生则是一直都跟随在赞普身边。至于另外一个倚重的人物青宜结鬼章,而今正在吐蕃东部边疆。 一来是防备河州的瞎毡父子,同时西夏和宋朝打的这般激烈。吐蕃防止被战火波及也是必须的,有青宜结鬼章在,董毡无疑很放心。 “眼下该如何是好?”董毡问了一句便沉默了。多吉先生也没有说话。在他看来,赞普是问了,可是这个问题更多像是在问蔺逋比和阿里骨。一件让吐蕃为难的事情,也是一道绝妙的考题。 阿里骨没有动,也没有轻易发言。为了配合梁乙埋借刀杀人对付林昭,阿里骨果断承认了贩卖战马给林昭的事情,并且向董毡认错。之所以这么做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和苏南党征的贩卖战马的事情,董毡已经有所耳闻。阿里骨是聪明人,在事情还没有太严重的时候处理好,要强过事后的补救。 于是乎,他索性直接向董毡认错请罪。这种事情。吐蕃国内不是只有阿里骨一个人在做,法不责众,何况十分看好的养子已经先一步认错了,董毡更加不好怪罪。加之又有乔夫人的维护,董毡也只是象征性的处罚了一下。 毕竟有这个错误在。故而阿里骨也低调了许多,所以今日他并未率先开口。他是越发的谨慎了。 蔺逋比却有些着急,当即道:“父王,我以为我们应该按兵不动。” “为何?” “宋朝要我们出兵进攻西夏,可西夏只是让我们什么都不做,差别很明显。”蔺逋比道:“进攻西夏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万一宋夏之间停战了,西夏掉头对付我们,宋朝人会帮忙吗?据说中原人很是喜欢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蔺逋比是金山公主的夫婿,自然要为老丈人家说话。当然了,他的理由也并非没有道理,甚至绝对的正确。 董毡也觉得,为了宋朝去贸然出兵并不合适。至少在宋夏之战结果尚不明朗的时候,不方便轻易出兵。 可不出兵,就要违背和宋朝之间的盟约。开罪了宋朝,茶马道的商路必然是要受影响的。去岁的短短几个月,茶马道已经给吐蕃带来了巨大利益。开春之后,尤其是夏季更是商路最繁忙的时候,利润将会更加巨大。 董毡着实有些舍不得! 同时,开罪了宋朝,也会很麻烦,董毡着实不想得罪这个庞然大物。 可是该怎么办呢? “阿里骨,你怎么看?”董毡沉声询问。 这一次,阿里骨必须要回答了,他沉思了片刻,轻声道:“蔺逋比所言不错,不能出兵,他们两虎相争,我们看着就是了,至少也先等待战事的结果。不过想要两边都不得罪,必须要有个借口才是,一个很完美的好借口。” 借口,没错!要的就是一个借口。 董毡抬头瞧了一眼,蔺逋比与阿里骨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一些。他之所以支持按兵不动,可能更多是因为西夏这边的私人关系,阿里骨则是更理智的考虑。 蔺逋比也只想到了第一层,却不曾想到借口的事情。唉!这孩子,难道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吗?董毡的心里当真不是滋味。 多吉看在眼中,知道结果已经有了,自己的沉默可以结束了,顺势道:“必须要有个结果,至于这个借口到底是什么,除非……可是……” 就在多吉为难的时候,一封来自东部边境的密信送到了董毡手中,写信之人正是青宜结鬼章。 看完密信之后,董毡便笑了,笑道:“不愧是孤王的福将,青宜结鬼章当真是有办法!” 听到青宜结鬼章的名字,阿里骨顿时神情一动,眼神有些复杂。 多吉好奇问道:“赞普,青宜结鬼章那边有什么好消息?” “没错,是好消息!”董毡点头道:“鬼章也已经知道宋朝和西夏催促我们的事情,知道我们有些为难。不过他已经想到办法,并且给我们制造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借口?阿里骨与蔺逋比顿时眼前一亮,都相当的好奇。多吉先生则轻轻点头,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可是片刻之后,又忍不住轻轻摇头,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三五二章牵一发而动全身 “什么?河州的瞎毡反了?”王韶在庆州听说消息之后大为震惊,旋即嘴角挤出了一丝苦笑。 宋夏之战正激烈的时候,河州吐蕃瞎毡所部突然有所动作。瞎毡之子木征率大军进攻河湟,与青宜结鬼章鏖战,双方打的不可开交,暂时陷入了胶着状态。 作为负责准备进攻吐蕃的人选,多有研究的王韶很清楚河湟的形势。 虽然都属于吐蕃,都属于角厮罗一系,但是河州与河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彼此之前的关系更是颇有渊源,也颇为复杂。 因为角厮罗时期的历史遗留问题,董毡和瞎毡兄弟失和,仇怨很深,致使河州和河湟之间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因为河州是整个河湟的东大门,战略意义重大,河州一乱,便使得局面更加复杂。 董毡虽然一直有心将河州收复,可现实却多有为难之处,想要实现并不容易。河州本身的实力不弱,想要武力收复河州,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再者,西夏和宋朝都不希望看到一个统一且强大的河湟吐蕃,所以明里暗里都有支持河州,制造障碍。很多时候,董毡也是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当然了,这对河湟吐蕃而言并不完全是坏事。河州的存在,无疑是河湟与宋朝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可以防止宋朝兵锋直指河湟,减少摩擦和矛盾,对两国关系的稳定和缓和是有好处的。于是乎,许多的因素结合到一起。才造就了河州目前的特殊存在,河湟的形势也因此更加的错综复杂。 也许以前。宋朝最希望看到河州与河湟敌对,董毡和瞎毡兄弟不和,那样吐蕃无法统一,内部不稳,就不会变得很强大,和宋朝也能维持一个良好关系。有辽国和西夏之后,宋朝着实不希望出现第三个强大的敌手。只有他们鹬蚌相争,宋朝才能渔翁得利。这一点确实是中原人的习惯,分化瓦解的招数更是层出不穷。对于王韶而言,这也是将来进攻河湟一个很有利的因素,完全可以加以利用。 可是今天,王韶绝对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 河州的瞎毡目的反了,当然了,他们不敢反叛宋朝。而是和他的弟弟董毡起了冲突。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于河湟吐蕃而言,当前的第一要务就是对付河州的瞎毡,自然不能对外作战。那么宋朝让吐蕃出兵被背后牵制西夏的诏书也就成了无稽之谈,西夏将会后顾无忧,全力与宋朝开战。 可恶! 王韶有些恼怒,此前他一直在秦凤路。知道茶马道给吐蕃带去了怎样的利益,宋朝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来维持和吐蕃的关系。不只是为了那几千匹战马,更是为了在关键时候,吐蕃能帮上忙,成为牵制西夏的有效武器。 可是董毡是怎么做的? 拿了好处不办事。明显的首鼠两端。按兵不动,想要左右逢源是吗?不出兵虽说不是和宋朝敌对。可实际上却是给在西夏帮忙,董毡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 可是你能怎么办呢?这件事上,人家河湟吐蕃是有充足理由的。大宋皇帝的诏书到了,吐蕃也是愿意服从,愿意帮忙的,偏不巧内部出现了纷乱。那么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平叛要紧,出兵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河州真的反了吗?当真就如此凑巧吗? 王韶有些疑惑,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巧就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免让人有些疑惑。 事情反常必有妖,看着更像是吐蕃找的一个借口,抑或者是河州和河湟一起演的一出戏,一出专门给大宋朝看的戏码。 有些事情并非毫无端倪,仔细推敲并不难发现问题。董毡不主动找河州的麻烦就算不错了,瞎毡该庆幸才是,何以还要这般不自量力,主动进攻河湟呢?河州的力量如何,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 虽说率军出征的木征年岁不大,可能会比较冲动。可王韶在秦凤路的时候,还是对这位河州少主有些了解。木征年少有为,颇有智谋,绝对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 青宜结鬼章乃是河湟吐蕃第一骁将,又有大军驻守,木征如此挑衅当真太过危险,十分不理智。再者,青宜结鬼章率领的河湟军明显实力强大,战事应该会占优势,何以会进入胶着状态呢? 最不合常理的结果,却是河湟吐蕃最希望看到的结果,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巧合,着实是太巧合! 想到这里,王韶不由打个机灵。吐蕃不出兵也就罢了,此番对战西夏,重点还是自己这边的正面战场。 可是从目前的迹象来看,董毡和瞎毡兄弟似乎有和好的迹象,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如此,河湟连为一个整体,势必会更加强大。到时候熙河附近的防御必然会加强,宋朝想要开疆拓土可就难了。 要知道,眼下董毡和瞎毡兄弟失和是个很好的机会,一旦错过了,想要攻取河湟,难度和付出的代价无疑会增加许多。 良机岂能轻易错过? 按理说,河湟吐蕃的反应不该由他王韶了操心,真正需要复杂的应该是韩绛。可王韶对河湟一代有着非常一般的关注,对那里更是多有想法和谋划。是以他不禁忧心忡忡,眼下的事情无疑是有些麻烦了。 当务之急,首先必须要确定一下河州反叛的真实情况?当然了,质问董毡是不可能的,也毫无意义。重点是确认一下其他重要事情,如果董毡和瞎毡兄当真已经合作,那么熙河之战怕是必须要提前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西北之地。势力错综复杂。即便是没有直接参战,可是一举一动无不影响巨大。 没错。这就是董毡所需要的借口。 阿里骨和多吉都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却没有一个妥善的策略来解决。青宜结鬼章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并且提出了解决方案。 河州的反叛进攻必然只是一场闹剧,一场表演,导演则是青宜结鬼章和木征。 最近半年时间,青宜结鬼章一直驻守东疆,防御河州。除了带兵打仗,他也在做另外的事情。 比如和木征之间的接触! 河州对于河湟的意义很重要。是重要门户。可一直以来,河州都掌控在外表,使得河湟始终有种岌岌可危的感觉。青宜结鬼章看得很清楚,并且一直颇为忧虑。 只是该如何解决呢?武力收复是没有可能的,必须另做打算,并且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虽说宋朝目前和吐蕃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可宋朝有那么一位志向远大的君主。秦凤路又有大军虎视眈眈,难免让人有些担心。 宋朝对河湟完全没有想法?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的。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不像是阿里骨那般要参与争夺皇储,青宜结鬼章专心致志,所有的心思全都在此,故而考虑的更为深入。 既然无力收复不行。那为什么不考虑让河州归心呢?至少达成合作关系也是很不错的。虽说董毡和瞎毡之间有很深的仇恨,可毕竟已经时隔多年,何况瞎毡已经到了垂暮之年,木征正在逐渐长大,并且执掌大事。 又是一代人了。想必仇恨正在逐渐放下。而且青宜结鬼章觉得,木征是个有理想有谋略的人。他考虑事情应该更为理智,接触完全是可行的。 于是乎,两人开始相互接触。因为都是年轻翘楚,英雄惜英雄,很快就有了很不错的私交。 木征也是个明白人,河州毕竟只有一隅之地,并且四周都是强敌,处境十分艰难。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终究是要走向灭亡的。 父辈的仇恨已经是过往了,虽说按道理来讲,吐蕃赞普的位子该是自己的。可是事已至此,执着地计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木征觉得,最重要的是改善河州的处境?可是依靠谁呢? 西夏是靠不住的,宋朝则是一直有吞并河州的心思,与他们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都不是依靠。仔细说起来,唯有河湟吐蕃了。毕竟是同一个民族,即便是有仇恨,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 木征想着三叔董毡应该是不会拒绝的,河州是河湟的门户,战略意义十分重要,他不会轻易放弃。至于昔日的仇恨,只要自己能放下,以吐蕃赞普的肚量还放不下吗?木征对此有信心,刚好青宜结鬼章也有这方面的诉求和意愿,两人只是略微接触,当即就一拍即合。 两个聪明人,交往起来有些事情心照不宣,进展不错。 至于青宜结鬼章这边,要是换了其他人,私自与木征结交那可就是通敌行径,会多有顾虑。可是鬼章不在乎,他做的事情是有利于河湟吐蕃的,他相信赞普会理解的,故而并无多少心理负担。 只是怎么能赞普,以及吐蕃的贵族,大臣们全都接受,这就有些难了。如此大事,必须要等待一个契机。 没有等太久,契机就来了! 宋朝和西夏战争波及到了吐蕃,赞普必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婉拒是需要借口的。 说到借口,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吗? 青宜结鬼章觉得这是个契机,以及说明情况的契机,以赞普的英明睿智肯定能明白自己这番苦心的。木征也默默地等待着,自己这也算可以了,第一份见面礼已经送去了,想必素未谋面的三叔会领情的。 这样的结果,董毡有些惊讶,旋即也就释然了。正如青宜结鬼章所料,董毡是个明白人,怎能看不出其中的利害关系? 河州的事情他也想要永久解决,毕竟如此存在,对他们而言是个不小的麻烦。河湟始终处在一种很危险的状态,绝非好事。自己在还好了。自己要是不在了,不管是阿里骨和蔺逋比。他们能很好的维持局面吗? 董毡虽然年纪不是很大,却已经开始为身后事做打算了。他想要尽可能地解决一些麻烦,给后继之君创造便利条件。 再者,与瞎毡的矛盾跟他多事父亲角厮罗造成的,董毡的气度还是很不错的。故而有些事情是可以谅解的。何况这次侄子木征已经主动了,难不成自己心胸如此狭窄? 所以,董毡不仅没有怪罪青宜结鬼章,还授权他与木征好好沟通。河湟与河州之间数十年的坚冰就这样慢慢开始融化了…… 青宜结鬼章接到命令。双方便在边界之上象征性的开战。做个样子之后便一起开始了围猎,河州确实血流成河,来源则是死在箭下的猎物…… 王韶这边是担忧,董毡这边是谨慎,可是梁乙埋接到消息的时候,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刻梁乙埋很是得意! 出兵和宋朝开战,最担心的就是河湟吐蕃在身后有小动作。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梁乙埋才特意叮嘱了太后姐姐,要小心防备。当然了,梁乙埋本人对河湟吐蕃也是很有信心的。蔺逋比这个外甥女婿已经服服帖帖的,董毡也需要考虑利益得失,按兵不动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西夏算是后顾无忧。便可以全心全意对付宋朝了。虽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却也是开了个好头。 同时也间接说明姐姐梁太后是支持他的,这让梁乙埋更加放心,少了许多心理负担的同时,信心增加了不少。 战事的优势一如既往地偏向西夏。梁乙埋信心满满,势必要攻下大顺城。带着大军扑过去的时候。仿佛已经看到城池被夷为平地的情景。 “李复圭,大顺城的情况就是这样吗?还有其他吗?”梁乙埋沉声询问。这种被直呼其名,吆五喝六的感觉让李复圭很不爽。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什么办法呢?与此同时,李复圭心中想要逃走的愿望也就越发的迫切了。 “梁国相,就是如此了,大顺城在庆州西北,距离四十里。是凸向西北的一个屏障,同时可是一座孤城。只要隔断了和庆州之间的联系,大顺城便孤立无援。”作为昔日的庆州知州,李复圭对周围的情形还是相当了解的。 梁乙埋点头道:“只要隔开了庆州和荔原堡,援军就无法到来吗?” “是的!”李复圭肯定地点头,说道:“只要卡住了荔原堡,援军根本无法到达。大顺城虽然坚固,却终究有被攻陷的那一天。” “如此说来,不就是故技重施吗?”梁乙埋对此深信不疑,他所掌握的的情况也是如此。李复圭掌握在自己手中,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梁乙埋坚信他不敢耍花样。李复圭也确实很听话。可是他明显有些低估了一个人的智商和惯性思维,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 上一次,西夏也是采用这样的战略。重点围困荔原堡,大顺城成为深陷敌手的孤城,如果时间足够长,或许可以不攻自破。本来计划进行的很完美,可是因为林昭的出现,使得梁乙埋有些冲动,仇恨蒙蔽了双眼,急功近利做出了很不理智的决定,最终一败涂地。 而今再给他一次机会,梁乙埋觉得,自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于是乎,梁乙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兵围大顺城,兵进荔原堡…… 自从林昭来西北之后,铁面宗主便亲自来了西北,并且带来了大批高手。 他们存在的核心是林昭,所以只要公子在哪,他们就在哪。林昭进入军中,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近身保护,故而只能密切关注局势,也好随机应变。 林昭前去驻守大顺城,西夏出兵大顺城的消息都传来了,铁面宗主听到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蒋雷霆和李承都站在身后,也都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压抑。许久之后,李承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开口道:“宗主,公子去大顺城是王韶安排的。梁乙埋和李复圭记恨公子他又不是不知道,如此安排只怕是包藏祸心啊!” 林昭一到西北就处于险地,让李承不得不质疑王韶的立场和用心。林昭毕竟刚刚的罪过官家赵顼和宰相王安石,王韶则是他们的亲信,以如此方式来公报私仇不是没有可能。故而李承有此想法并不奇怪。 “雷霆,你怎么看?”铁面宗主没有回头,沉声询问。 蒋雷霆道:“公子去大顺城,可能会吸引梁乙埋的进攻,按理说王韶应该能想到这一点。他虽然得了赵顼和王安石的提拔,但他的人品似乎还不错,毕竟是欧阳公的学生……他如此安排,或许是别有用心,但也有可能是有另外的考虑。”在这件事上,蒋雷霆考虑的更全面,态度也更平和。 铁面宗主沉默了片刻,说道:“密切关注王韶的举动和大顺城的情况,且看看王子纯的作为。他要是敢公报私仇,陷害公子,定会让他万劫不复!” 第三五三章契丹心态 此番宋夏之战,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必然的。 北宋时期西北的形势就是这样错综复杂,除了吐蕃和西夏之外,辽国同样在这里有着超强实力和深远影响,是这一地区重要的政治和军事力量。 如果单纯以军事实力来论的话,当时的东亚最厉害的强国可能就是契丹人的辽国了。 虽说宋军实力不弱,可是因为赵家皇帝防备武人的体制问题,尤其是为了制衡,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状态下,战斗力发挥着实很有限。在作战中屡屡出现问题,多有不及,具体战事的结果上也处于劣势,至于战例就不胜枚举了,比如太宗皇帝士气的高粱河惨败…… 以至于终北宋一朝在对外方面始终很窝囊,积贫积弱之名一直未曾改观。 西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辽国不可能不知道,即便是没有直接牵连进来,却也是有影响和利害关系的。东方各国彼此之间本来就是相互制约,相互利用和牵制的,维持着一个似乎有些畸形的平衡。不管是哪一方出点了问题,这个制衡不说是完全失去平衡,但至少动摇是必然的。 辽国很强大,甚至最初也动过灭亡宋朝,继而称霸天下的想法,可实际上却并未成功。早在耶律德光时期,辽国灭了后晋石敬瑭,占领了中原之地,甚至已经进了汴京城了,最终却还是撤退了。 至于原因,一来是中原之地对于游牧的契丹人意义不是那么重要。用契丹人的话说,尽管这里很好。可就是没有草原,吸引力自然也就弱了。二来,契丹也没有足够实力掌控中原之地,后汉的刘知远已经兵起河东,耶律德光为了避免麻烦,不得已只能撤退回去。 后来宋太宗一心想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大军北伐,最终高粱河一战。因为宋太宗战略上的一些失误,以及部将之间的配合不利。最终失败,令人唏嘘不已,成为千古憾事。十多万大军葬身幽州城下,宋太宗本人也身中箭上,将军杨业战死沙场,留下了千古传诵的杨家将的传说。 真宗年间。辽国太后萧绰与圣宗皇帝耶律隆绪也曾经率领大军南征,已经到了黄河岸边,威胁到了汴京。可是澶州一战,宋真宗在寇准的支持下御驾亲征,士气大振,拦住了辽军。结果。双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势均力敌的局面。辽国无灭宋之实力,宋朝也无力收复实力,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只得以和谈了解,签订了澶渊之盟。宋朝以奉送岁币的方式买和平。和辽国以兄弟之国相称,维持了了相对的和平局面。不过吃亏的是宋朝。辽国相对来说是处于优势地位的,至少每年平白无故地得到了许多的岁币。 辽国也因此奠定了东方第一大国的地位,影响力也更大。吐蕃因为地处偏远,实力相对弱小,参与到诸国之战的斗争和利益纠葛并不多。虽说他们的实力是第四大国,也一直都以东方第四大国自居。可到底因为出头参与大事的频率太少,并未排的上号。 倒是宋、辽、西夏三大国的关系比较复杂。 三国之间互相都有攻伐,不过相对来说,处于劣势或者说战事比较多的是宋朝。辽和西夏之间虽然也有战争,也有纷争,但毕竟是少数。两国倒是都和宋朝处于敌对关系,常有战事。最为明显的原因就是因为宋朝的中原和江南富庶繁华,让草原游牧民族眼红,想要通过战争的方式巧取豪夺。 相对来说,辽国和西夏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因为辽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西夏来牵制宋朝,要知道相对来说北宋的第一边患是西夏,党项人给宋朝造成的危害远远超过了契丹人。 相对来说,宋夏之战开战的次数也更多,因为西夏存在,几乎牵制了宋朝半数的兵力,以及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换个说法,要是没有了西夏,宋朝就可以腾出手来,积蓄所有的力量来对付辽国。 宋朝一旦占据了西北之地,得到了养马之地,宋军的战斗力也会大大增加。如此一来,宋朝对付辽国的实力会增加两倍以上,这绝对是辽国所难以承受的。彼此之间本来就势均力敌,辽国之时略微占据上风,故而也不太能经得起折腾。 再者,没有了西夏这个心腹大患,宋朝人的目光将会紧紧盯着幽云十六州,这个对中原人而言的奇耻大辱。要知道燕山以北大部分是草原山地,相对来说幽云十六州所在之地是平原,是富庶的农业区,也是辽国比较繁华的所在。说句实在话,如果契丹不是得到了幽云十六州,实力壮大绝对不会这么快。一旦失去了,实力也必然会大损失好大一部分。一得一失之间,由强转弱的不在少数。 毫不夸张的地说,辽国人所谓的南京幽州已经超过了他们本来的都城上京,人口不相上下,城市和商业却更为繁荣。燕山是一道屏障,也是一把尖刀,一盆悬在宋朝头顶的沸水,是对宋朝最大的威胁,辽国必须要紧紧握在手中,所以辽国人无论如何是绝对不愿意放弃幽云十六州的。 除了绝对的武力死守防备之外,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宋朝无暇顾及。所以西夏的存在辽国而言是好事一件,是对宋朝最大,而且是最有效的牵制。正是因此,他们在某些时候也刻意地支持西夏。一旦宋朝和西夏的关系趋于紧张的时候,辽国就会对西夏国主进行册封,予以声援。 宋朝也不乏有识之士,已经看出了这以问题所在,也提出了问题的解决方案。比如王安石就认定,想要击败辽国。就必须要击败西夏断其右臂,当然需要从河湟吐蕃开始…… 想要恢复汉唐旧日疆域的王相公已经看透了问题所在。也已经着实开始解决…… 当然了,或许有人会说,如果辽国直接占据了西夏所在的河套之地,实力会更加壮大,成为横贯东西,雄踞北方的超级大国。从而全方位逼迫宋朝,至少在宋辽作战方面肯定更加厉害,占据全面的主动。 不过事情绝对不会如同想象的这般容易。很多时候总有许多意想不到。 辽主也很清楚,西夏本身就是一匹凶狠勇猛的西北狼,国内代带甲勇士数十万,且大都是战斗力很强的精锐。何况李氏已经西北经营了数百年之久,从最初的定难五州到现在疆域数千里的西夏国,可谓根基深厚。 想要吞下去是要付出极为惨重代价的,成功与否很难说。很有可能吃不到肉。可能还会沾上一身腥味,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谁也不想做。 实力不足,做不到是一方面,何况宋朝也是绝对不会容许出现这样的局面,辽国有自知之明,也不想做这种不划算的事情。故而历朝历代的辽主。根本没有动过这样不理智的念头。三国之见,彼此相互征战,彼此之间相互制约,这样的局势也就一直维持着。 当年东汉之后魏蜀吴三国的情况十分相似。只是辽国的实力根本达不到当年魏国的水平,所以些许事情注定了不会有非分之想。 对于西夏而言。他们和宋朝存在着天然敌对关系。西夏人想要独立,在名义上完全脱离宋朝的是不行的。固执而且爱面子的宋朝士大夫绝对不会同意,这是最为根本的矛盾。当年李元昊曾经为此做出过尝试,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即便是宋朝默认了西夏事实上的独立,可很多时候因为利益冲突,以及经济方面的原因,摩擦不断,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西夏的军事力量看似强大,军队十分精锐,可到底只是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国,在国家实力方面是无法和宋朝相比的。如此情况下,西夏单纯想要依靠自身力量去对抗宋朝会很吃力,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和宋朝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关系总是没错的。 当然了,宋朝关系不和的时候,接受辽国的册封,并且与之保持合作关系都是很必要的。甚至连李元昊临死的时候都有遗言,西夏想要安稳存在,就必须要拿到宋辽两国的册封,与两国保持良好关系。说白了,西夏和河湟吐蕃一样,也是想要在宋辽之间左右逢源。 李元昊强势了一辈子,直接登基为大夏国皇帝,反叛宋朝,戎马征战一生,可谓十分强势。最终能有这样的体会,完全是血的教训。后面即位的李谅祚年纪幼小,又经历了没藏讹庞之乱,而今的皇帝李秉常也是个小娃儿。西夏两人国君年纪幼小,注定了实力远不如李元昊时期,故而国策上就一直没有改变。 在这个三国“乱”战的局势中,不同的是,西夏本身的实力更强一些,故而在这个过程中,自主性也就更强,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对任何一方的依赖性不是太高。 这一次,西夏对宋朝出兵作战,并未主动知会辽国。 毕竟他们在前不久刚刚接受了宋朝皇帝的册封,相当于是背弃了辽国,虽说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十分平常。可一旦发生,确实让辽国颜面受损,有些尴尬。 因为时间很短,宋夏又起了冲突,西夏来不及与辽国缓和关系,只得同时开罪了两个大宗主国。西夏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吃个哑巴亏,并未主动知会辽国。其实对于他们而言,请求辽国从东线策应是很好的计谋,可而今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终究只是一个形式,不管西夏是否知会,辽国肯定知道消息,并且一直关注着局势的发展和变化。 幽州城,耶律乙辛站在城头,放眼向南方看去,轻声道:“南朝锦绣山河,多好啊!” “赵王殿下可是想着将来有一天,我契丹铁骑南下饮马黄河?”身后一个人沉声问道。 耶律乙辛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凝望着南方,轻声道:“何止是我一个人。想来凡是有抱负的大辽勇士都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我们想又有什么用呢?陛下没有心思,一切都是枉然。” 说完之后,耶律乙辛轻叹一声,仿佛很是失望,眼神之中又有些许无以名状的东西,很是复杂。 身后那人低声道:“是啊,陛下只顾着捺钵行猎。哪里有圣宗皇帝的雄图伟略?若非有赵王殿下在,只怕朝政就要一塌糊涂了,前边南朝仁宗皇帝在的时候,陛下还礼敬有佳,当真是少有的和睦啊!”听着明明是一句褒奖之语,可仔细一琢磨却有那么一股子酸涩,显然是在说反话。是多有不满。 耶律乙辛嘴角一抽,淡淡笑道:“说来也巧,当真是有意思,难得两国的皇帝都这么仁慈,当真是百年少有!不过听说南朝而今的皇帝赵顼那小子,很不安分啊!” “南朝似乎出了个好苗子啊……不过。让他折腾去吧,赵光义当年都惨败而归了,他能怎么样?南朝皇帝而今可是一代不如一代……哼!南朝想要胜过大宋简直是痴人说梦!”身后之人显然是不把赵顼放在眼里,只是不知道弯是因为敌对关系的狂妄,还是有理有据的不看好。 耶律乙辛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们大辽国也有个不错的好苗子啊!” 身后那人很清楚,他们的赵王大人言下之意是什么人。 耶律乙辛这次南来幽州是有任务的。是为了陪伴太子耶律浚巡查南京。耶律浚已经十三四岁了,本身就天资聪颖的他而今变得更为优秀,表现很是不错,无论是胆识和谋略都比耶律洪基强许多。 辽国国内目前是一致看好耶律浚,认定了太子会是辽国的中兴之主,甚至可以与圣宗耶律隆绪相媲美。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可是耶律乙辛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耶律洪基正是在外捺钵行猎,无心政事,辅政的赵王耶律乙辛俨然成为辽国第一号实权人物,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这东西是有魔力的,一旦接触之后怎么愿意轻易放弃? 耶律乙辛如今就很享受这种感觉,根本不愿意放手,也不希望权力受到丝毫的损伤。但是太子耶律浚逐渐长大,表现的十分优秀,已经开始逐渐的参与到政事之中。首先一个,如此一来,他耶律乙辛的权力必然被分摊了许多,重要性也在下降,大权独揽的时代可能会过去。 二来,耶律浚在很多方面的见解和自己不同,让他很难做,处境越发的有些艰难。耶律浚对他的态度也说不上好,隐约之间让耶律乙辛产生了一种危急感。与未来储君争夺权力是很危险的,一旦将来储君登上皇位,自己无疑会是对皇权有危险的人。何况耶律浚对自己态度并不好,甚至还有些许厌恶。 这就更为可怕了,迷恋权力的耶律乙辛很害怕,很害怕太子长大的那一天。尽管他有意想要与耶律浚搞好关系,可是成效似乎很一般,没有太多进展。 这次,耶律洪基有意让儿子出来见识辽国的锦绣山河,历练一番,故而让他来了南京幽州。太子出巡,身边必定要有一位有担当的大臣辅佐才是,耶律乙辛无疑是很合适的人选。正好他本人也想趁着这次机会和耶律浚多接触,为彼此之冠缓和关系做个努力,如果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失败,那么……只能另外再想办法了! 远远的便听到有少年的呼喊声在远处响起,耶律乙辛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少年带着一位小姑娘,笑呵呵地小跑而来。正是出门见识历练的耶律浚,以及他的小妹妹耶律特里。 按理说出门在外,耶律特里是不能随行的。不过他是辽主耶律洪基和皇后萧观音最宠爱的女儿,一再央求,也不好拒绝。 名义上说是见识,实际上不就是游山玩水吗,既然如此,带上公主又有何妨呢?这不,太子爷刚刚带着公主妹妹在城墙上溜达了一圈。 这种时候,耶律浚身上的少年心性表露无疑。根本看不出来是那个聪颖机敏的少年太子。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耶律乙辛看着看着。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无奈。 “太子殿下,公主,玩得可开心啊?”耶律乙辛上前询问,礼节勉强算是到位,却没有几分恭敬。一则是因为耶律乙辛本身有想法,再者好歹是赵王,太子也得称呼一声王叔,身为地位尊崇的长辈。傲慢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耶律浚淡淡看了一眼,眼神之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异样神色。那边年纪渐长,却依旧有些天真无邪的公主耶律特里笑道:“王叔,玩的很开心,南京比上京有意思多了!” “太子殿下,你呢?”耶律乙辛言下之意有几分考校的意思。 耶律浚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远处的山峦与大地。轻声道:“幽州是个好地方啊,背后燕山,南控河北,联通东西,乃是绝佳的所在,这种城池当真是选了个好地方。难怪宋人一直想要夺回幽云十六州。没想到果真是一块宝地。” 听到这话,耶律乙辛眼神一动,果然是优秀的太子啊!出门一趟,首先不是游玩,而是观察。十二三岁的年纪。能够看出幽州地理位置的不凡之处,着实厉害。 “不错。不错!”纵然是心里有什么想法,耶律乙辛道:“太子可以总结一下,然后交给陛下……” “好的!” “那太子殿下对对面那片土地有什么看法?”耶律乙辛突然心血来潮,指着南方的吐蕃沉声询问。他当真想要知道,耶律浚在对待宋朝方面是什么态度。 “南朝?!”耶律浚看着南方茫茫原野,一时间眼神有些迷惘,回答不上来。至于原因,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年纪好小,还是有所顾虑,或者为难之处,总之是一句不发。 现场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结果被小公主耶律特里打断,只听她说道:“母后说了,最好还是不要打打杀杀的,相安无事,对宋辽两国百姓都是好事。” 耶律浚是这样想的吗?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耶律乙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耶律浚很优秀,可毕竟还很年轻,很多的想法或者说信念都是受他人影响。正是耶律特里所言,能对耶律浚有这么大潜移默化影响的……也只有皇后萧观音了。 突然之间,耶律乙辛意识到,在保住自己滔天权势的路上,似乎又多了一块绊脚石! 皇后萧观音,不可多得的美女,更是一位才女,尤其是诗词歌赋方面的造诣十分出色。也正是因此,她很仰慕南朝文化,对南朝偶的感情也自然而然有些许变化…… 如果是普通的女子也就罢了,如此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她的身份是皇后,如此作为不免造成了许多不良影响,比如带动了辽国的汉家之风越发的浓厚流行。同时,作为皇太子的生母,对耶律浚潜移默化的影响不言而喻。 同时,耶律乙辛有种感觉,这位皇后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不友好的同时还有些许敌意的感觉。难不成他看出来自己对耶律浚的威胁了?耶律洪基不在乎,可是皇后却察觉到了,这绝非好事。 将来耶律洪基死了,萧观音可就是太后了,辽国的太后并非只是个名分,权力是非常大的,自己还有好日子过吗? 还有就是耶律浚对自己的态度,或许也是受了萧观音的影响。故而突然之间耶律乙辛觉得,目前最需要注意的敌手可能不是耶律浚,而是皇后萧观音。 竟然是一个女人,耶律乙辛心中不由冷冷一笑! 沉默许久的耶律浚摆手道:“南朝固然是好,只是想要起兵南下也是要考虑实际状况的。当年承天太后和圣宗皇帝御驾亲征,最终也是无功而返,前车之鉴,我们还是要考虑的。 北宋可是在边境上陈兵众多,塘泊众多,来防备我朝铁骑南下。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贸然起兵南下是不理智的。” 耶律乙辛又一次觉得自己小觑了年轻的太子,他并未完全受到萧观音的影响,而是有自己的看法,似乎更为谨慎。这与耶律洪基大意粗犷的性格完全不同,可越是谨慎的人越是可能多疑。多有猜忌! 麻烦,当真是麻烦! “塘泊不足为虑。没有了山脉阻隔,宋朝的防线相对脆弱,想要攻破并不太难。”耶律乙辛说道:“宋朝若是全力以赴,我们的压力会很大,但眼下宋朝正和西夏开战,难免东西不能相顾,这对我们而言是个好机会啊!” 耶律特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断转动,最后看着耶律乙辛。问道:“王叔是在考校皇兄吗?” 耶律乙辛只是轻轻一笑,的并不回答。 “嘿嘿,西夏和宋朝虽然在开战,可是战事目前才刚刚开始,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耶律浚道:“若是西夏不敌宋朝,到时候宋军携西北大胜之余威,来抵御我们。只怕会吃力不讨好啊!” “太子殿下不看好西夏吗?” “不好说,不过西夏贸然出兵,去岁秋天他们都没占到便宜,开春再战,结果又能如何呢?”耶律浚道:“梁乙埋姐弟的做法……哼哼……且先看着吧,西北恐怕他们占不到太多便宜。再者说。梁乙埋要是先知会我们一声,两家合作出兵倒还罢了。可我们此刻出兵,岂非便宜了西夏?最后自己讨不到好,还平白便宜了西夏!” 显然对于西夏背辽投宋的事情,辽国上下多少都有些不满。 耶律乙辛笑道:“战事结果虽说还不得而知。可今日已经有消息,西夏大军猛攻大顺城。庆州只怕是岌岌可危啊!而且从战事爆发之初到如今,西夏一直是占据上风的!” “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较以一时长短根本没有意义,即便是西夏大军猛攻大顺城,可也要攻下来才算数!”耶律浚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去岁西夏进攻过一次的大顺城,结果以失败告终,听说这次大顺城的守将并未换人!” 呃!耶律乙辛又是已经,关于西北宋夏战事的事情他并未告知耶律浚,可是太子爷却知道大顺城守将一事,也就是说他有另外的消息来源?可是自己却一点都不知晓,这绝对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耶律乙辛越发的有些担忧了,太子的实力非同一般,似乎处处还防备着自己,绝非好事啊! 耶律乙辛强压心中的不满,最后说道:“太子殿下所言不错,大顺城的守将依旧是林昭和景思立。” 林昭? 听到这个名字,小公主耶律特里顿时眼前一亮,惊喜问道:“可是那年出使我国,救了母后和我的宋朝使臣?” “没错,就是他!” “他还好吗?听说去年他犯罪进了监狱,要被问斩?”小公主去岁曾经听出使宋朝贺正旦的使臣提及此事,当时可是把小公主吓的不轻。 小公主可一直记得,那年在辽河边上,林昭英俊坚毅的面孔,文采风流,以及那温暖的怀抱。若非林昭,她们母女可能就死在叛军手中。耶律特里心中很是感激,幼小心灵之中便对林昭有了一种极为特殊的感情。 也有一种特别的关心,时不时便想要知道林昭的消息,同时一直深深地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够见上一面。 平日里只要听到一丁点的消息,便会格外兴奋。与此同时,她的母亲萧观音似乎也是如此,只是除了兴奋之外,还有一丝莫名的羞涩与忧虑。 耶律乙辛道:“哦,林昭后来被无罪释放了,据说他是被宋朝的庆州知州李复圭陷害,仔细说起来,宋朝和西夏这场乱局,起因他也是有份的。” 赵王殿下并不曾太过在意林昭,他们彼此之间的接触并不多,在他看来,林昭在辽国的作为不过时候呈口舌之利。至于参与平定萧胡睹之乱,则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更加不知道,萧观音之所以对他多有忌惮,完全是因为林昭的一句话。 “这小子有点意思!”耶律浚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尤其是他的年岁更小,说出这样的话难免有种滑稽的感觉。他对林昭也是有所关注的,在辽东的时候彼此也曾有过交往。林昭座下的那匹小白龙就是他所赠送的。他们一度还是曾是对手,不过因为林昭救了他的母亲和妹妹,态度自然有所改观。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耶律浚心中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仿佛这个林昭就是自己天生的对手一般。最初林昭远离辽国,回到宋朝他并未在意,但是随着林昭在宋朝的一系列作为传开,耶律浚又多了几分关注。 身在吐蕃的辽国公主已经传讯回来,告知他们去岁在青唐城发生的事情,一个能让吐蕃赞普忌惮,西夏国相吃瘪的少年,绝对不可小觑。或许某一天,林昭将会是个强有力的对手,耶律浚心中隐约有种这样的感觉,甚至还有些许的小期待。 “王叔,对宋朝开战一事还需要慎重,不可操之过急。如果有想法,可以给父皇上个奏章,让大臣们讨论再说。为今之计,我们还等等庆州那边的情况,看看西夏到底能有什么作为?如果是两败俱伤,些许事情还是可以考虑的。” “是!”耶律浚虽然只是个少年,可他毕竟是太子,耶律浚不敢太过违拗。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太子殿下,要不让五部院的兵马先在幽州附近操练如何?” “好!”耶律浚想了想,轻轻点头,看样子这是个很有主见的太子。 “特里,我们走了,回去吃点东西,下午去围猎!”听到哥哥的呼喊,小公主耶律特里才回过什么神来,脑子里萦绕着那个高大威猛的大哥哥林昭。 第三五四章关心则乱 大顺城,雄立在庆州西北四十里的荒原上。 自从仁宗庆历年间,范仲淹经略西北,在这里修建了城池之后,大顺城便成为西北边境线上极为重要的一个点。 因为他的重要性,必然会成为吸引人注意的焦点。 不只是因为他是庆州的西北门户,是一个战略要地。 先前,因为李复圭构陷林昭一案,使得大顺城成为大宋内部的焦点,备受关注。大顺城李的一千多将士枉死,庆州知州李复圭叛逃,林昭蒙冤,再到太皇太后出面,一切的事情都是围绕庆州展开的。 时间才过去了不过数月时间,大顺城身上的明星光环应该尚未褪去。最近几日,便再次成为焦点。 这一次无疑更为隆重,不只是大宋朝,而是整个西北,整个大陆的东方,各大势力,许多的人都关注着大顺城的局势。 毫无疑问,大顺城战事的结果十分重要,他本身会有很大影响。同时也会促使或者影响很多人做出相关的决定,以及许多人的利益关联。最后是会在无形之中促使整个天下发生些许变动,时代的进程往往就是在这种不经意之间发生变化的。 处于风口浪尖的大顺城太过重要,对于大宋朝而言,几乎是绝对的不容有失。所以大顺城守将,乃至整个西北的将帅们都压力山大。 陕西路宣抚使韩绛得知情况,本来大为着急。准备赶去庆州亲自指挥的。他已经赶来西北主持大局了,要是战局再次恶化。他当真不好向朝廷交待,职责所在所要承受的压力,承担的责任自然就更大了。 不过这个时候权知庆州的的王韶来了一封书信,韩绛看过之后就放心了,放弃了前往庆州的打算,转而继续关注指挥全局。至于庆州和大顺城战事的情况,则是全权交给王韶来处理。 按理说大顺城被猛攻,陕西路宣抚使又交待了如此重要的事情。王韶该焦急不已,忙得焦头难额。 可是在庆州,代理知州王韶似乎就像是没事的人一样,并未立即派人前去救援。 王韶是有担心的,西夏大军猛攻大顺城,荔原堡一线也受到很大压力,为了阻隔援军。全心全意攻陷大顺城,西夏必有伏兵,这种时候贸然前去救援是不理智的行为。 所以王韶采取了按兵不动的应对,也是有些道理的。只是符合了兵法谋略,却不怎么符合民心。 开始的时候似乎有人说三道四,略微有些不敢苟同王韶的作为。各种流言蜚语不断。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斥候探查到了西夏伏兵的痕迹。如此一来,就证明王知州所言不假,众人也都安分了许多。不好意思在多说什么,看来。庆州的一切事情还是听从王知州的指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接下来。王韶一如既往的按兵不动也就没有反对的意见了。可是王韶来庆州的日子到底太短,资历并不是很深厚。也没有立下什么盖世的功勋,镇压李复圭一事并不能让将士们完全信服,故而王韶的威望还是差了一些。 随着时间不断过去,有人开始在怀疑,难不成是王知州的状况和心态。究竟是胸有成竹早有安排,还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众人不免对驻守大顺城的将士们有些担心了。 难不成大顺城的将士们又要重蹈覆辙?上次驻守的将士们被李复圭一把火全部烧死,这一次又要死在知州不作为的情况下吗?一下子,在许多庆州人的眼里,大顺城俨然成为一个不祥之地。危险重重不说,还根本不受知州待见。 城中甚至因此流传起了一种谣言,说是因为大顺城守将指挥使林昭得罪了王相公,所以授意王韶故意将林昭安排在大顺城的危险之地,然后故意引起西夏的爆发,然后有意拖延不救援,就是想要借用西夏人之手杀了林昭。 又是一个借刀杀人,公报私仇的案例。 对于这些情况,王韶也是暗暗心惊,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谣言的说辞也太惊人了,这一刻他也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人言可畏。好在是在西北的庆州,在这里他有绝对的权力和权威,这些流言蜚语他完全可以不理会,甚至采取非常手段遏制。要是在汴京,遭到这样的怀疑与弹劾,只怕是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是什么人揣测,将自己想的这么不堪?王韶忠于皇帝赵顼,也感激王安石的知遇之恩,可是若说他因此而接受王安石的授意陷害林昭,那绝对是无稽之谈。 承认他特意将林昭安排在大顺城是有目的的,是刻意而为的。可是他的出发点……林昭是个年轻有为的将领,尤其是熟悉河湟情况,对自己来说可以说是个至宝,重用交好还来不及,自己怎么会忍心加害呢? 如果真是不救援借刀杀林昭的话,意味着大顺城也会有危险,甚至城破人亡,大顺城也是要失守的。自己堂堂正正的汉家男儿,一个饱读圣贤书的忠义之士,岂能于国家利益不顾?于袍泽生命于不顾?怎么会坐着等龌龊之事呢?最直接的结果便是,大顺城失守了,对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王韶觉得很冤,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才散播出这等谣言?将自己陷入如此不忠不义的地步,当真是麻烦。不过眼下,绝对不能被谣言左右,却也不能多解释什么。 也罢,自己行得正走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且先等着就是了。事情现在的表象并不能说明什么,最终的结果才能说明问题。相信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自己清白与否大家都能看个明白。 很多时候不解释是最好的解释。事实和时间会是最好的证人。 于是乎王韶继续心安理得地按兵不动,完全是处于一种蛰伏状态。蛰伏只为等待机会! 府州,折府! 折文芯从汴京返回,在关中与林昭分手之后,便直接回到了府州。汴京的大事了结,然后又直接成婚,发生了诸多事情自然是要回来告诉兄长,禀报家族的。 虽说是林夫人了,但目前折文芯身上折家姑娘的标签依旧很明显。很重要。 再者,夫郎林昭在庆州前线,家眷是不允许随军而行的,所以折文芯只要暂时别离,独自回到府州,等待着夫妻团聚之日。 一回到府州,折文芯立即成为折家的焦点人物。 原因有两点。一个是因为折文芯的正确决策的以及贸然行动,使得折家免去了一场劫难,从容地渡过了一次危机。上次战马的事情着实让他们十分尴尬,许多人也提心吊胆了许久。从这个角度来讲,折文芯是折家的功臣。尤其是看到王韶在庆州的一系列作为之后,折家人更是深有体会。 第二个原因便是折文芯嫁人了。而且是太皇太后赐婚,这可是折家从来不曾有过的荣耀,自然而然备受关注。 所以折文芯一回来,便有一圈亲近之人便围了上来。 “七妹啊,想不到你出门一趟会已经嫁做人妇了。当真是快啊!” “是啊,我们心高气傲的七姑娘嫁人了。怎么听着如此不真实呢?” 说话的是折文芯的几个姐妹,有的虽然年岁比她还要大却不曾婚配,故而已经成婚的折文芯格外好奇,尤其是关于婚姻和夫婿的事情。 “好了,要不了多久,你们也是要嫁人的。”折文芯已经有些招架不住,故而只得如此搪塞。 “新姑爷呢?我还等着他与你一道回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勾走了我们七姑娘的心,为了他竟然敢不顾家族,翘家而去!” 说起此事,折家人略微有些不太自然。想当初折文芯离家出走的时候,他们也是多有怨言,甚至指责不断。可是最终的结局证明了折文芯的决策是正确的,为折家排除了一个隐患,当初那些反对的人无疑都脸上无光,提及此事难免有些愧疚和尴尬。 “他呀,现在奉命去了庆州,等到战事结束,会来府州和大家见面的。”折文芯不由自主地有些小幸福。夫君很有本事,而且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完全拿得出手,来府州完全是给她长脸,最重要是彼此感情深厚。有这样的好夫郎,拿出来炫耀炫耀完全是可以的。 “是吗?如此说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见到新姑爷了?” “哈哈,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七姑姑丢了魂似的。”说话的是折文芯的侄女折美凤,不过已经十三四岁的年纪了。 “对了,听说七妹的婚事是太皇太后赐婚的,当真是无限荣耀啊!”许久,折家都没有把自己与皇室扯上关系,折文芯这是破天荒第一遭。 “是啊,七妹的面子果然不一般。” 折文芯摇头道:“哪里,太皇太后是冲着柴姐姐的面子,只不过是连带着成全我们罢了。”对于自己为平妻的事情,她直言不讳并不隐瞒,这种事情隐瞒完全是无用。折文芯也并不觉得做平妻有什么丢人的,故而并不以为意。 “原来如此,能让七姑娘甘愿屈居人后的女子想必非同一般吧!” “听说是曹国舅的义女,还是汴京第一美人……” 折家人本来还有些许愤愤不平,折家嫡出的女儿不能为正妻,似乎很委屈。不过得知了柴敏言的身份之后,也都黯然不语了。何况人家折文芯自己乐意,所以有什么好说的呢? 折家人七嘴八舌,重点都是围绕着林昭,各种聊天打趣,让折文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含羞应答一阵,着实招架不住了,便找个理由落荒而逃了。 刚刚走到前院,边有人来呼喊:“七姑娘,大爷有请,庆州有消息送来。” 庆州? 折文芯顿时眼前一亮,大哥折克行的面子没这么大,关键是庆州消息对她太有吸引力,故而三步并作两步,立即冲进了书房。 “大兄,庆州有消息了?”折文芯一进门,第一句话匆匆询问。 折克行不由哑然失笑道:“人说女生外向,果然如此啊,才嫁过去几天,心里便只有夫郎,没有兄长了!” “大兄!”折文芯顿时有些脸红,羞羞答答撒个娇。 那边折克行继续笑道:“看来我这位妹夫果然不一般,没几天时间已经让你学会撒娇了,当真是少见,不容易啊!” “大兄,庆州到底发生了什么?”折文芯娇羞不已,只得嘟起小嘴,佯装不悦的表达不满。 折克行这才道:“好了好了,为兄不说了就是了。如你所愿,庆州那边有消息传来,其中就有妹夫的消息。” “哦!”折文芯也不客气,也不需要那么多不必要的矜持,立即上前接过信函。 她一边看,折克行便解释道:“王韶任命他为大顺城副将,而今已经去了大顺城,只是西夏的反应有些麻烦……” 那边折文芯已经看完了军报,不由大惊失色。 西夏国相梁乙埋亲自率领大军猛攻大顺城!他有危险,折文芯脑子里突然就有些懵了。所谓关心则乱,折文芯明知道林昭来西北是在军中作战的,很可能会遭遇到危险。 之前心情似乎也相对很坦然,可是真正得知情况的时候,尤其是这么危急的情况,顿时就有些着急了。 “文芯,先不要着急。”折克行本来不想告诉小妹的,不过他知道小妹很牵挂夫郎,即便是不告诉她,她也迟早会知道,索性直接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大顺城的情况如何,王韶派人前去救援了吗?”折文芯本身在军事谋略方面便是很有造诣的,故而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直接开口询问。 “暂时没有,庆州那边按兵不动,毫无动静。据说是西夏人为了围困大顺城,在外围布置了伏兵,庆州方面不敢贸然出兵。” “这样啊,可是西夏国相梁乙埋率领了十倍的兵力进攻大顺城,林郎那边的处境怕是很不妙啊!” 折文芯的美眸之中,又多了几分担忧! 第三五五章鱼饵的安全 折克行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妹夫已经彻底俘获了妹妹的心。 要是放在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折文芯绝对不至于如此惊慌的。可是而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那份沉稳。 折文芯的年岁在增加,阅历也在不断丰富,可为什么还是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呢? 关心则乱! 这是唯一的解释! 而今折文芯心中已经全是林昭,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回到府州的那一天便让自己小心留意心中的动向。 而今得到消息了,却并非什么好消息,折文芯自然万分挂念了,甚至当即道:“大兄,我要立即去庆州!” “庆州?你去庆州做什么?”折克行忙道:“小妹,切莫着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不要冲动。” “可是他在庆州……我要去陪着他!” “说什么傻话呢?他在大顺城,而今是谁也进不去,你最多只能到庆州。那边的状况远不如府州,很不安全。这个时候外出绝对不是好事,还是好好待在家中,等候消息就是了。” 折克行很无奈,无法隐瞒的事情,必须要告诉折文芯。而今却又必须要安抚小妹的情绪,当真是个麻烦事。 “这……”折文芯迟疑了一下,便呆呆地看着兄长折克行,欲言又止。 “怎么?需要大兄做什么吗?”折克行已经看出来,小妹这是有话要说。 折文芯道:“大兄能够给王韶去个书信。催促他救援大顺城?” “这样啊……”折克行迟疑了一下,便轻轻点头。折文芯在林昭一事的作为为折家排除了隐患。同时也是帮了折克行的大忙。正是因为此事,那些本来质疑与指责不断的人全都安分了,通过此事折克行很从容地将整个折家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所以折克行对小妹多有感激,当折文芯提出一个并不算太过分的要求,自然要尽量帮忙。 虽说庆州的事情自己插不上手,并不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可是私下里,以府州折家家主的身份取个书信,略微提醒还是可以的。当然也只能是很委婉的提醒。无法强调的太过分。 毕竟自己的能力和影响很有限,对方听与不听都不得而知。再者,牵涉到战争的事情,万一要是出个差错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说王韶因为自己的压力而兵败,抑或者王韶自己兵败却将责任推到自己的书信上可就麻烦了,折克行老于世故,并不像平白做这等替罪羔羊。 如果换做是其他的西北将领倒还罢了。每个人的脾气性格自己都是大概知道的,是可以放心的。可是王韶毕竟是新来的,一个突然崛起的年轻将领,折克行对他的人品性格并不十分了解,故而表现更为谨慎一些。 其实折文芯自己也知道的,大兄的这一封书信效果将会十分有限。只是这个时候。关心则乱,心理面全都是林昭,甚至有些许难以自拔。如果不让自己前去庆州,那么唯一有这种方式先来缓和情绪。 至少这等书信寄送出去,就可以让她安心一些了! 折克行当即道:“小妹你放心好了。为兄这边正在做准备,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出兵。给西夏人沉重一击,减轻一下庆州那边的压力。” “好,到时候记得带上我!”英姿飒爽的折七姑娘又要驰骋沙场了。 庆州城里,一座寂静的小院里。 “没想多时隔多年,庆州竟然变得如此安静,当真是少见啊!”铁面宗主的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心中略微有些不舒服。 蒋雷霆沉声道:“战事爆发,百姓们都害怕受到战火的波及,故而早早回家了,闭门不敢外出。而庆州目前实际在的部队并不多,没有太多的调动,战事又尚未发展到庆州来,故而情况并不要紧,没有了军队调动,百姓生活的熙熙攘攘,自然更为安静一些。 “交待的事情可做好了吗?”铁面宗主轻轻点之后,出声询问。 “已经做好了,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王韶似乎不为所动,情况怕是有些麻烦。”一旁的李承如是禀报。 他们口中所言的事情便是散播消息,声称是王韶受了王安石的授意,故意想要公报私仇害死林昭。 因为他们本身有这样的顾虑,无无可奈何,所以想要敲打或者逼迫王韶,只能采取如此方式进行。 可是谣言满天飞,知州府邸中的王韶福不为所动,甚至完全就像是没事的人一样,一如既往的按兵不动。 而大顺城那边正在遭遇西夏的激烈进攻,如此情况下难免让他们有些担心。尤其是李承,相对来说比较年轻,关心则乱,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王韶当真还是毫无作为?”铁面宗主沉声询问,他的经验是最丰富的,他的威严也是别人无法动摇的。众人一切都已他马首是瞻,等待着他的决断。 “是的,一直按兵不动,没有丝毫作为。” “你们以为这个状况正常吗?”铁面宗主再次沉声询问,他看事情无疑更为透彻,更为清楚。 李承有些纳闷,挠着脑袋询问道:“是不正常啊,不知道王韶那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怕他动歪脑筋,因此害了公子可就麻烦了。” 蒋雷霆本来没有多想,可是见铁面宗主如此询问,似乎话里有话的感觉,纳闷这件事就注定了不会这么简单,想必是另外有隐情的。 沉思片刻,蒋雷霆便道:“宗主,果然不正常!” 很显然,他言下之意的“不正常”与李承多少是有些区别的,甚至可能相差很远。 “哦?怎么个不正常?”铁面宗主看了一眼蒋雷霆,眼神之中多了几分赞许。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孺子可教也! 蒋雷霆沉吟片刻,说道:“太平静了,王韶对外的说辞是因为西夏有伏兵,故而不敢贸然派出援军前去救援。 抑或者王韶有另外的想法,可是不管怎么着,必须要有个模样才是。大顺城岌岌可危,庆州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需要谨慎,紧张才是。可是眼下顺城却相当的平静,没有丝毫大敌当前的感觉。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只是看着却也不像是。总之,情况有些诡异,事情反常必有妖,所以我以为很不正常……” 这么一说,李承似乎也有所悟,眼神中多了些许疑惑和神采,似乎在默默思索着什么事情。 那边铁面宗主赞许地点点头,问道:“那你以为是到底反常在什么地方了?” “王韶那边似乎丝毫不以为意,跟没事的人一样,庆州也没有因此而增加布防。如果不是王韶太过大意,毫无防备。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他现在是胸有成竹,早已另有打算!”蒋雷霆侃侃而谈,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铁面宗主听闻之后,继续问道:“那你以为是前者还是后者?” “应该是后者!”蒋雷霆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坚毅与笃定,说道:“从王韶过往的事迹来看,他并非是那种鲁莽大意之人,所以如果情况当真比较危急,他不可能毫无防备。既然庆州依旧防守松懈,并未有如临大敌的状况,那就说明是他胸有成竹,早有准备,笃定了战火不会波及到庆州。” “啊?果然如此吗?”李承有些惊讶,虽说他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是绝对没有这么笃定的想法。 铁面宗主听到之后暂时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沉思着,许久之后才转身道:“有些道理!” “那这么说是我们多虑了,王韶已经在想办法解决大顺城的危机了?公子在大顺城不会有危险?”李承突然间很是兴奋,最麻烦的事情似乎可以解决了。 那边蒋雷霆却忧心忡忡道:“这只是我个人单方面很理想化的猜测,事实并不一定是这样,还是需要特别谨慎,否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公子会很危险的。” 林昭身份贵重,安全有着非凡的意义,着实太重要。故而容不得他们会丝毫的闪失,因此才特别的紧张。 李承目光闪动,最终落在了铁面宗主身上,发生了这种的事情,还是要宗主说了算,来决断如何行事的。 铁面宗主暂时陷入了沉思,诚如蒋雷霆所言,他也是这样认为的。林昭在大顺城是个鱼饵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问题,下鱼饵的人是王韶也不言而喻。 只是王韶到底布了一个怎样的局?铁面宗主等人对细节和具体实施并不感兴趣。他们只是想要知道,这个局到最后对林昭是好是坏?别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保全公子的性命安全! “密切注意王韶的动向,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打算的!”铁面宗主吩咐道:“还有,立即想办法派出好手赶去大顺城,如果有什么问题,尽可能想办法救出公子。” 话虽如此,可是铁面宗主着实不希望最后这样强行去救人。千军万马之中救人谈何容易?最好还是王韶的布局成功,林昭这个鱼饵安安全全! 第三五六章轮番进攻 焦点中的大顺城此刻正风雨飘摇! 西夏国相梁乙埋信心十足,势必要全力以赴拿下大顺城,继而突破庆州,扬威西北。 一到大顺城下,尚且来不及完全稳定下来,梁乙埋就发动了猛烈的进攻。想要攻陷城池,首先要先声夺人,从声势来上震慑大顺城的守军,最好是让他们吓破了胆,进攻就会更为容易。当然了,最好是突然发起进攻,对方守军万一要是没有防备,一举成功可就太划算了。 同时梁乙埋也是有想法的,此番出征胜利是一方面,最重要是要胜的漂亮。在西夏国内挽回自己的声誉,同时挽回西夏在整个西北的声誉,个人目的与国家利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所以大顺城必须要拿下,最好是尽快拿下,方式手段方面最好很精彩,那么一切将会变得十分完美。 同时,梁乙埋也是担心夜长梦多,因为这样的事情着实是屡见不鲜。速战速决,少些变数,也能让人安心不少。 梁乙埋这也算是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只是教训吸取的似乎不太够,至少不够全面。比如急功近利这个方面,一时间他似乎很难有所改观。 西夏的中军大帐就在大顺城外五里的地方,这是一个相对合理的距离,指挥前敌作战十分方便,同时也不必担心被人偷袭。说实话,梁乙埋也担心万一有宋军偷袭可就麻烦了。上一次大顺城被团团围住,结果到最后。林昭和徐禧、以及刘昌祚还是率军杀了进去。虽说人说不多,可就是那几百人造成了很复杂的局面。 而今徐禧已经被李复圭杀死在大顺城。刘昌祚在荔原堡驻守,林昭则就在大顺城里。万一这小子心血来潮,趁自己不注意,搞出个什么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的,虽说梁乙埋报仇之心非常迫切,可是听说林昭名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还是有些莫名的忧虑,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荔原堡到庆州一线的伏兵都安排好了吗?”梁乙埋沉声询问,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如果兵围大顺城期间,宋朝援军及时到来,那么效果必然会大打折扣,围困也就失去了意义,根本无法继续坚持下去。 大顺城城池坚固,不是旦夕之间就可以攻陷的。如果援军到来,可能就意味着无功而返。声势浩大而来,最终却灰溜溜地走了,这绝对是很丢人的事情,梁乙埋绝对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 上一次就是因为想要急于攻陷大顺城,撤回了荔原堡一带的伏兵。以至于李复圭在最后关头率军杀过来。当然了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林昭等人在大顺城的坚守,使他的猛攻计划失败。 这一次出兵进攻的计划至关重要,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所以梁乙埋格外谨慎。还特意调动了一支军队前往荔原堡和庆州外围一带埋伏着。甚至是正大光明的驻守,就是为了防备从庆州出来的援军。好给自己充足的时间和良好环境来围困。进攻大顺城。最好是一鼓作气,攻陷城池,达到预定的目标。 从容不迫,按部就班攻陷大顺城是时间问题,报仇雪恨也指日可待了。梁乙埋甚至在设想,攻陷大顺城的时候最好是能活捉林昭,然后慢慢的折磨他,一点点的玩弄,这样才有意思,一刀杀了着实太便宜他了。 至少在憎恨林昭这件事情上,梁乙埋的心态已经略微有些畸形了。几番遭遇的状况似乎没有这么严重,可是梁乙埋心中的恼恨完全超乎想象。 “国相放心,已经安排好了!”这次随军出征的都是亲信的将领,不必担心上次野离将军颇有微词,不太配合的状况。但是也意味着,胜利固然是梁乙埋一个人的功劳,但若是失败了,责任也完全在他,根本推卸不得。 梁太后为了支持弟弟,也算是尽一切可能提供了最大便利。这种情况下,梁乙埋要还是无所斩获,那当真就说不过去了。 也正是因此,梁乙埋所承受的压力自然不小。有时候越是在乎,就越容易急功近利,尤其是一个人太想成功,或者说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情况下。很不幸,这两种情况一起发生在了梁乙埋身上,很多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梁太后的某些做法还是太过溺爱了。 很多时候,溺爱只会害了孩子,即便是个自认为已经很成熟的大孩子! “李复圭,从庆州前来救援大顺城,唯有经过荔原堡是吗?是否还有别的什么路径?”梁乙埋再次确认状况,很关键的问题必须要确认清楚。 “是的,这是最直接的路线,也最为关键。只要攻克了大顺城,荔原堡便岌岌可危,抵挡不了多久,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兵临庆州城下了。只是……只是想要攻陷庆州可能不是很容易,需要花费些大力气。” 李复圭很快就给出了回答,或许最初的时候他并非完全倒向西夏,也谈不上忠心耿耿。可是在对付林昭这件事情上,他和梁乙埋有着相同的诉求,故而表现的十分配合。只是他考虑问题难免有些狭隘,以前他只是庆州知州,故而所知道的和考虑问题的思路便全都局限在了庆州范围以内。 定式思维害死人,李复圭很可能已经步入了这个圈子中。不过最终可能害死的不是他一个人…… 庆州可是宋朝西北防御的前线,处于核心位置的重要城池,城防状况自然没的说,甚至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何况城中还有王韶率领大量守军坐镇,想要攻陷城池很难很难。要是城中有内应。里应外合可能会很容易。古往今来,攻城战中最怕的就是对方有奸细在城内。里应外合是最可怕的计策。对于一座城池而言,只要城池相对坚固,兵员和补给充足,单纯想要从外围攻破南斗着实不小战争之中,派出奸细,收买城中将领,抑或者是通过特殊办法将己方将士送入城内的,都是很常用的方式。挖地道。利用河水,诈降,抑或者比如特洛伊木马这样的方式,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唯一的目的便是破城。 只是宋朝方面关于这个方面查的很严格,西夏的布置和准备也很有限,暂时美誉这方面的可能。 对他们而言。唯有采用强攻的方式。可是强攻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花费的时间着实不少,李复圭这么一说,梁乙埋也不得不承认,目前打庆州的主意似乎还有些为时过早。不过不要紧,且先看着再说。即便是无法攻陷庆州。兵临城下也是一种莫大的威慑。 “国相,其实我们围点打援,最好不过了。”一名西夏将领做出了这样的提议,在他看来,西夏最为精锐的是骑兵。而骑兵所擅长的是平原上的野战。他们反而并不是很擅长城池攻坚战,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扬长避短,何必飞影浪费兵力以及不必要的牺牲在两座坚固的城池上呢?当真是得不偿失,很不划算。 梁乙埋道:“伏兵途中宋朝人肯定也会想到的,并且多有防备,完全无法奏效,所以这方面没有什么可能。至少他们目前并未派出援军,伏击并未成功。” 这么将领很是无奈,你从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地伏兵,明明白白地告诉宋朝人我会在半路截杀你们,宋朝人自然有防备了。这哪里是伏击,简直就是威胁,一种变相的威慑。到最后是个不伦不类的样子,起到的作用的也…… 梁乙埋确实是这样想的,伏兵是根本无法瞒住宋朝人的。索性直接告诉你们,让你们有所忌惮,然后他就可以从容在大顺城做布置了。 当真是……也不知道最初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如此嚣张大意。只是即便是如此状况,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那位西夏将领续道:“国相,我们可以撤出的途中的伏兵,对大顺城围而不攻,吸引宋朝大军前来救援。然后就在这里,在大顺城下,与他们主力直接决战。如此我西夏铁骑的威力将发挥出来,战果必然会很不错的。” 其实这也是不错的想法,在西夏将领看来,出兵的最大目的是尽可能地歼灭更多宋军,扩大战争成果。为西夏国争取更多的利益,这个才是第一位的。 一个小小的大顺城算不得什么,庆州才是关键。宋朝人很大的一个优势,或者说凭恃便是高大的城墙,那么将他们引到城外,宋人没有凭恃,实力相对来说就弱了许多。平原野战乃是西夏铁骑优势,实力一增一减,差别还是很大的,到时候必然事半功倍。 而且在他看来,这件事的操作性很大,很容易就可以做到。 但很多时候, 事情该如何发展并不完全是从理论层面决定的,与决策者的心态和一些现实原因有很大关系。 梁乙埋能听得进去劝说吗?那位将领觉得自己的意见很中肯,只要国相采纳,取胜并不难,到时候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了。 可一边站着的陈桥心中却是冷冷一笑,西夏的将领很忠心国家,这是好事。可是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国相的心态,梁乙埋之所以出兵是为了什么? 大顺城才是他的第一目标,只因为他的大仇人林昭在那里! 虽说梁乙埋多少也有些意识,知道国家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进攻大顺城和庆州的战略意义已经上交给梁太后了。 如果只是如此,说不定他会采纳的。可是梁乙埋很固执,他更希望将为国立功和个人报仇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最好是合并起来一起解决,那才是最好不过,两全其美。 所以攻破大顺城,擒获林昭,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才是最美妙的事情。偏生梁乙埋又是一个相对有些理想化的人,他认定了这样是最好的方式。自然不会轻易改变。 即便是在大顺城城下歼灭了大量宋军,可是大顺城却依旧屹立不倒。如何擒获林昭?如何一雪前耻?如果这些做不到,就一点也没意思了。不洗刷昔日的耻辱,以后如何抬得起头做人? 梁乙埋轻轻摇头道:“算了,只要攻陷了大顺城,庆州无险可守,我们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至于围点打援这事,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还好,如果是可以吸引宋军前来救援。想必王韶是不会上当的。再者,到时候我们在城下和宋军决战,大顺城里的守军要是在杀出去,里应外合的话,我们可就腹背受敌了,所以千万不敢如此大意。” 那么西夏将领很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太后的亲弟弟,国舅兼国相的梁乙埋,人家做了出如此决定,自己岂能随便质疑?既然吩咐了,到时候照做就是了。只是平白无故要放弃许多的机会,战事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贻误战机不说,因此产生的危机也在逐渐增多,难免让人有些小小的失望。 只是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一声无奈的叹息,以及默默的祈祷罢了! 陈桥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明镜似的。战局会如此发展这个很难说。或许西夏有大胜的机会。可是以梁乙埋现在的状况,想要取得重大胜利。似乎有些困难…… 也罢,胜败与否与我何干呢?反正我和林昭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即便是有仇又能如何呢?报仇与活命相比较,绝对是后者更为重要。 奈何李复圭和梁乙埋似乎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为了报仇不顾性命,不顾大局。以至于很多事情注定了莽撞,注定了会因为些许不合时宜的事情,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前车之鉴就在不久之前,奈何他们根本没有认真反思过,一如既往地按照原来的秉性行事…… 大顺城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说不好过不了多久,这里会是一片人间炼狱,也是想办法早些离开才是。去西域做自己的富家翁,从此远离这些打打杀杀的斗争,过上平静的日子。 梁乙埋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复圭,这厮也想要逃走,可是眼神之中又有太多的迷恋和期待。说到底,李复圭依旧怀念以前权势滔天的日子,对权力和富贵生活充满了希望。前往西域,对于那未知的生活,让他有些许的担忧,甚至有些害怕。至少他现在还期待着,梁乙埋攻陷大顺城杀死林昭,他自己也能报仇雪恨。 一丝报仇的快意能比得上性命重要?梁乙埋之所以如此坚定,坚持要攻陷大顺城,很重要的一方面也是一位李复圭的怂恿。梁乙埋觉得,有李复圭这个昔日的庆州知州在,许多情况可以了如指掌,等若胜券在握。 是这样吗?陈桥心中暗自冷哼一声,李复圭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至于将来的路,去西域确实是未知的生活,可是留下来又能如何呢?一辈子都是阶下囚,都是别人利用的棋子,虽说都会有生命危险,有什么好留恋的? 既然如此,那随你好了,陈桥觉得,自己应该早作打算…… “庆州的情况如何?王韶那边有什么反应吗?”梁乙埋沉声询问,王韶这个名字对他,对于整个西夏而言都有些陌生,故而无法把握这个新来的书生是否好对付。 “庆州那边目前还算平静,因为我们在荔原堡有伏兵的事情,王韶不敢进攻,一直按兵不动呢!听说他还收缩了防线,想来是对我们多有忌惮。” 按兵不动,这是什么意思?这厮当真如此胆小吗?不过如此倒是正好,自己便可以更为从容了。 梁乙埋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的李复圭身上,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是向他求证关于王韶的信息。毕竟到目前为止,与王韶有过接触,尤其是交过手的人唯有他一个人。所以他的看法和认识也是至关重要的,是可以作为一个参考的。 李复圭和王韶只有一个短暂的交锋,因为自己麻痹大意,突然被王韶偷袭,然后狼狈地逃走。随后王韶以铁血手段镇压叛匪,将庆州牢牢控制在手中。 这件事中,李复圭很丢人,过程之中更是多有狼狈。但是爱面子的他又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王韶很强?自己很弱?一向高傲的他怎么说的出口?即便现在已经沦落西夏,可脸面还是要的。 “上次只是大意不防,被他偷袭得手。王韶到底只是一介书生,读书考进士或许还行,带兵打仗怕就是外行了!”李复圭道:“要不你看,庆州那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丝反应,他八成是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应对。肯定是请示韩绛,听从调遣。如此一来,庆州驻军之间配合必然不及时,不协调,对于梁国相而言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自然就不能错过!”梁乙埋随即吩咐道:“立即对大顺城发起进攻,轮番进攻,昼夜不停!” 第三五七章防御战 西夏大军轮番进攻,大顺城遭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林昭和景思立也忙的焦头烂额,不断在城墙上奔走,指挥作战。如此猛烈的攻势下,稍有不慎就可能城破人亡,万劫不复,所以谁也不敢掉与轻心。 这一次大顺城的守军有五千人,按理说大顺城这种关键地方,兵力更多点,越多越好才是,至少更为稳妥一些。 可大顺城只有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人再多了根本就容纳不下。再者,人数一多,粮草武器补给的需求也就更大。 虽说从庆州到这里只有四十里地,一路上却是虎狼环伺,风险极大。所以五千人已经上限了。好在五千兵卒都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西军老兵,战斗力都不错,经验也更为丰富,若是寻常的新兵蛋子,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的。 在这一点上,王韶还算厚道,只是其他方面呢? 最初被指派来大顺城,林昭并未多想,毕竟自己曾在大顺城驻守过,对这里的一切颇为熟悉。同时也符合了自己的一些心理期待,感觉是被重用的。 可是没多久,梁乙埋便带着西夏大军杀过来了。 林昭这才有所醒悟,看来自己是低估了梁乙埋对自己的仇恨。不就是青唐城里的那点过节嘛,至于连番率领大军出击,非要置人于死地吧?堂堂西夏国相,这心胸也太狭窄了。看看我。上次率军猛攻大顺城,浴血奋战险些城破人亡也不曾记恨你。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林昭还曾连声苦笑,无可奈何! 奈何梁乙埋就是要来,林昭也无可奈何。此番又是五万大军,可谓是来势汹汹。前日,林昭站在城头曾经看见梁乙埋阵前督战,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赫然正是叛逃西夏的前庆州知州李复圭。 对梁乙埋,林昭可以看的很淡。甚至不多计较。但是李复圭,那绝对是不可饶恕,此仇不报非君子。 陷害自己遭遇生死危机,险些人头落地,这份深仇大恨岂能轻易消散?最重要的还是大顺城里那千余将士枉死他手中,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构陷他人。残害属下将士,这等人神共愤,禽兽不如的事情他当真能做出来? 既然他这么做,就必须要让他付出代价,必须要血债血偿。一看到李复圭,林昭便会想起那个夜晚。熊熊大火下将士们的哀嚎,以及自己发下的誓言。 势必要手刃李复圭,为那千余枉死的将士报仇。原以为永远没有机会,将成为永远的遗憾。李复圭要是一直待在西夏,自己还真是鞭长莫及。无可奈何,却没想到他自己竟然如此胆大妄为。送上门来。 哼!既然来了,那就让你有来无回好了! 当然了,林昭可比他们理智多了,尽管他想要杀李复圭之心非常迫切,却也知道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冲动是魔鬼,一冲动就要坏事,凡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单单是眼下的局面,大顺城已经被西夏大军围困的水泄不通。李复圭在城外有西夏大军的保护,想要杀他谈何容易? 轻易开城门出战?那显然是自己找死的节奏。岂能因为报仇的事情置大顺城的安危于不顾,置数千将士的安危与不顾?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要多想。至始至终,林昭都是一个知情重的,做事谨慎的人。 想要杀了李复圭,只能寄希望于庆州的王韶了,至少要能杀那个禽兽奸贼,用何种方式并不重要。上次陈桥从他手中救了李复圭,相信王韶自己也多有恼怒,深以为憾,如今再给他这样一个机会,相信他会好好珍惜的,一雪前耻的。 只是到底要什么时候呢?王韶本人又是如何打算的呢?林昭心中也是有颇多疑惑!王韶到目前为止,按兵不动,到底是另外有打算?还是有什么别的念头呢? 自从西夏大举进攻的时候,林昭便对王韶的动机产生过些许怀疑。仔细想想,自己出现在大顺城,引起梁乙埋大规模的报复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奇怪的。 王韶难道丝毫没有想到这一点?以他的聪明才智,以及提纲挈领,掌管一州军事与情报的状况来看,多少都是有些了解和预料的。 既然如此,王韶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看样子他像是故意的,只是他故意想要做什么呢?是公报私仇吗?王韶与王安石的关系也很亲密啊!若非王相公提拔,官家赏识,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岂能轻易坐上一州知州的位置? 若非他与王安石亲厚,怎么会派他来接替李复圭呢?李复圭之所以大意不差,着了王韶的道,很大程度的因为他们都属于王相公门下,彼此虽然不熟,却也有同门之谊。他却忘记了,自己从来都是在欺骗王安石的信任,哪里谈得上是门下呢?顶多是王雱有些许联系,王安石又几时点头承认呢? 何况那个时候王相公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保全他呢?他要是知道,王雱还对他动了杀人灭口之心,只怕会更加心凉。正是出于这种心态,李复圭才着了王韶的道。 林昭不禁在想,王韶与王安石到底亲厚到何种程度呢?会不会也……其实更为担心的是皇帝赵顼的意思,如果是皇帝授意,王韶只怕是难以拒绝。虽说赵顼将自己无罪释放,并且还封了伯爵,好像是一如既往的宠信。 可是有些裂痕一旦出现了,就永远无法弥补。赵顼虽然看着和颜悦色,可是背地里多阴险还不知道呢?想当初他应该是明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却还要授意禁军将士作伪证,这厮不安好心显而易见。 后来迫于压力,赵顼不得不承认错误,可他肯定不会再一如既往地信任自己。毕竟他曾经对自己动过杀心,自己会不会依旧忠诚是个问题,他自然是要有所考量。当然了为了维护他的面子,英明神武,将自己杀人灭口也完全是可能的。 在汴京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轻举妄动。何况还有太皇太后护着自己,他是需要掂量掂量的,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不过西北山高皇帝远,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些许事情就容易多了,比如借刀杀人,丝毫不留痕迹。王韶接到授意是有可能的,如此安排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也不好说。 林昭当真是无奈,想要在大宋朝混下去,却得罪了皇帝,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混?他也曾想过报仇,可是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如何是皇帝的对手呢?心中虽然格外压抑,可具体实施怕是非常困难。 离开宋朝?显然是不可能的。至少周边的国家是待不下去的,难不成要带着娇妻美妾,远赴海外?这可是公元11世纪啊,这个时期可不流行出国,何况局势似乎还没有恶劣到这个程度。 只是将来该怎么办呢?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问题,除非……除非是皇帝换人了!一瞬间,林昭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就在此时,一架云梯靠在了城墙之上,喊杀声再次响起,打断了林昭的思索。 “迎敌!” 林昭当即派人迎了上去,一罐罐黑色的油脂倒在云梯之上,火把扔下去,便燃起漫天大火。云梯之上的西夏士兵瞬间成为一个火人,从城头掉落下去。 以前烧毁对方云梯和战车主要是使用桐油,可是西北的桐油产量不多,运输极为麻烦,往往不够使用。好在前不久,沈括在延州发现了一种能够燃烧的黑色液体,大家都称之为火油,沈括却命名为石油。 林昭将沙盘送过去的时候,原以为石油被沈括发现还得一段时间,却没想到那边已经有所开采了。鉴于此物易燃的特性,韩绛立即命人开采石油,并派发到各处城池。 大顺城因为在最前线,城防压力大,火油使用量大,分配到了不少。这会用来对付西夏人当真是绝妙。除了火攻之外,还有滚木檑石,滚烫的沸水等。 西夏人想要攀上城头,就必须要承受宋军这样的杀戮。被砸的头破血流,抑或者烧成枯骨,抑或者是烫的面目全非,死伤也颇为惨重。不过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死伤在所难免。 城头的宋朝守军也死伤不少,情况也十分惨烈。城头每有一个将士死去,意味着守卫的力量便减弱了一分。 林昭很心疼,可是城下的梁乙埋似乎一点也不心疼,也不着急。毕竟西夏兵力是宋军的十倍,死伤人家不怕,西夏人完全耗得起。 云梯刚刚毁掉,又有一拨西夏人杀了过来,林昭立即指挥士兵用弓箭压制,迫使西夏人无法靠近。 西北堡寨不同于中原城池,这里缺乏水源,是没有护城河的。失去了一道屏障,城墙便直接暴露在西夏大军的攻击范围内。这也使得防守的难度不断增加,压力也因此大了许多。 好不容打退了一轮进攻,林昭立即动身,前去找主将景思立,商量下一轮的防守如何进行。 第三五八章大漠孤烟直 “景大哥!”林昭而今和景思立非常熟稔,已经是兄弟相称了。 “东阳啊,你那边情况如何?” “一拨进攻刚刚被打退,西夏人收兵了!”林昭松了口气。 那边的景思立也抹了一把脸上带着血污的汗水,点头笑道:“那就好,没想到西夏狗又来的这么猛,发疯了一般!” 两个人负责驻守大顺城,遭遇了西夏大军猛攻,此刻所承受的压力着实不小。 “说起来又是我连累了大家,梁乙埋这又是冲着我来的!”林昭脸上略微有些难为情。 景思立眉头一动,便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梁乙埋和林昭的过节他自然清清楚楚,同时作为一个聪明人,他也能大概想到,林昭出现在大顺城的一些反常之处。 作为一个军人,无法违抗命令,只得遵命行事。身处战场之上,遭遇敌军的情况也十分常见,战局恶劣,甚至是生死危机也没有什么怨言。可他们却不希望成为上层争权夺利,或者是其他争斗的牺牲品。 西军将士本就可怜,何苦要为难他们呢?上次那一千多将士已经枉死了,而今这些呢?景思立着实不希望他们再有丝毫的意外。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景思立当真有些怕了! “没事,与你无关!”景思立是明白人,虽然很不希望看到某些情况出现。可是他也清楚,这不是林昭所能决定的。或许是因他而起,但绝对不是他的错。 “看样子。西夏人这是昼夜不停,轮番进攻的架势啊!”景思立随口转移了话题,些许事情他左右不得,当前唯有做好分内之事,指挥好大顺城的作战最重要。 “是啊,梁乙埋这厮当真不是东西!还有李复圭那个奸贼,助纣为虐,又跑来祸害大顺城了。” 提及李复圭。景思立也是恨的咬牙切齿。上次被烧死在大顺城的可都是他属下的兵,身为将领的景思立自然对大仇人恨之入骨。 “我们的粮草和武器储备如何?还能够支撑多久?”林昭沉声询问,这对他们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粮草没有问题,至少可以用两个月,只是箭镞和火油消耗太快了,只能支持半个多月。”景思立道出了一个颇为紧迫的问题。 粮草固然重要。可眼下却并不关键。兵器方面,火油和箭镞对他们而言是至关重要的武器,如果没有了这两样东西,想要压制西夏人可就难了。尤其是西夏士兵攀登城池的时候,没有了远程压制,短兵相接就不可避免。伤亡必然会更大。那才是真正的好消耗战,如果没有及时的救援和补给。 战争的残酷程度,以及大顺城守军的伤亡会大大增加。很显然,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为什么粮草配发足够,兵器只有这么一些呢?这一点。让林昭和景思立多少有些疑惑。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还是只是疏忽呢? 在此之前。庆州一直是王韶在掌控,大顺城的防务和补给也都是他一手安排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这样的情况一出现,就难免让人有所怀疑。 “这样吧,放出狼烟向庆州告知情况,且看庆州如何应对吧!”景思立想了想,如是说道。尽管庆州不可能不知道大顺城现在的状况,奈何一直没有回应。既然如此,那就主动再告知一次,也算是逼迫一下。毕竟他景思立才是大顺城的守将,有些事情是可以发表意见的,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义务。 林昭沉吟片刻,轻轻点头。主持熙河之战的王韶,北宋开疆拓土的名将,人品到底如何,就让这狼烟去探寻吧! 随即庆州城头一股狼烟冲天而起,此时并无大风,故而远处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与此同时,西夏大军又发起了一拨凶猛的进攻…… 城下,梁乙埋看到此情此去,不由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他们支撑不住了吗?这么快?哼哼!” 梁乙埋很是得意,如此说明大顺城的防守状况并不乐观。也说明自己的猛攻奏效了,他自然十分激动。 “梁国相,这是大顺城请求庆州援助的讯号!”李复圭急忙出面解释。大顺城越早撑不住,林昭就死的越早,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好!”梁乙埋冷哼一声,说道:“传令下去,加速猛攻,率先登城的勇士,厚赏!还有,调动荔原堡的伏兵,等着庆州的援军,给他们迎头痛击,让他们再也不敢出来!” “放狼烟了,情况很危急了吗?”李承看着冲天而起的狼烟,略微有些担忧。 蒋雷霆凝视片刻,说道:“只有一股狼烟,应该是报讯用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想来是公子他们向庆州禀报,并且施压的手段吧!” 他们两人奉命赶到大顺城外围,策应救援的。万一要是出现什么重大问题,好想办法营救公子。 “那就好,对了,雷霆哥,你猜我的人在西夏营地里发现了谁?”李承略微放心一点,不过另外一件事又让他很是兴奋。 “谁?” “李复圭!” 千军万马中想要救人谈何容易?李承的点子比较多,甚至想过派人混入西夏营地,绑架梁乙埋或者其他高级将领,在必要的时候交换公子。或者是趁其不备,制造点混乱什么的。不过西夏那边防备比较谨慎,一直没有得手,不过意外发现了李复圭的踪迹。 “你想怎么做?” 李承冷笑道:“李复圭可是公子的大仇人,听闻公子也曾誓言要手刃李复圭,为大顺城枉死的将士们报仇,我们是否该尽力帮些忙才是?” 庆州,王韶也看到了远处冲天而起的狼烟。 看着远处大漠孤烟直,王韶沉吟许久,低声道:“时间也差不多了!” 随即吩咐道:“调遣五千兵马,前去救援大顺城,小心伏兵,接战之后若是不敌便退回来,坚守荔原堡不出。” “是!”一名部将领命离去。 当夜,月黑风高之时,王韶悄悄出城了。在庆州东南数十里的一处山谷里,一支两万人的大军静静地等待着。 当王韶到来之后,大军便开拔了。不过他们的方向并非是西北,而是去向西南! 第三五九章丧心病狂 扑哧! 尖利的长刀没入躯体,鲜血随即喷溅,一名好不容易攀上城头的西夏士兵痛呼一声倒下了,随即没了声息。 林昭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渍,这已经是这一阵子斩杀的第七个西夏士兵了。看着城下依旧如潮水般的西夏士兵不断涌过来,林昭心里的压力难免有些大。 梁乙埋已经许诺,最先登上大顺城的将士会有厚赏,还会授予高官,甚至可为部族首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梁国相许下诺言之后,西夏将士受到刺激,全都疯狂了,全都拼了命地杀上来。 崇尚勇武本来就是他们的传统,在他们看来,战场上舍生忘死的拼杀就是应尽的本分,对于流血和牺牲并不是那么畏惧。如果再有如此厚重的奖赏,可谓是两全其美,双重刺激之下,表现的更为勇猛。 不言而喻,攻势猛烈了许多! 如此以来,大顺畅所要承受的压力就大了许多。 狼烟已经放出去将近十天了,庆州那边并非完全没有丝毫回应,而是确实派出了援军,可是在途中遭遇了西夏的埋伏,死伤过千,一战不敌之后变迅速退回了荔原堡。此后龟缩城中,按兵不动,一直没有动作。 宋军是怕了吗?还是宋军本就脆弱,不堪一击? 梁乙埋得到消息之后,惊喜不已,大为兴奋,信心进一步的膨胀。大军进攻的势头更加猛烈了,小小的大顺城完全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情况相当的危急。 因为西夏大军的攻势变得更为凶猛,大顺城的防守压力和代价也就大了许多。数日下来。直接战死的将士已经有七八百人,受伤的更多,相当之惨烈。好在总共由五千将士,兵力方面暂时还能够应付。 最为要命的兵器短缺,因为西夏的攻势更为凶猛,且是昼夜不停的轮番进攻,为了打退进攻,宋军不得不付出更多。本来足够半个月使用的箭镞和火油。不过十天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一旦这些可以远距离有效压制西夏人的武器短缺,西夏人就会攀上城头,开始真正的短兵相接。 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意味着大顺城守卫战将进入最艰苦的日子。宋军将士的阵亡率也会大大增加,打退西夏人进攻的代价就会更大。大顺城满打满算只剩下三千多兵力,消耗增加的话能支撑到什么时候?能支撑多久? 难不成又要让五千将士全部拼的一点不剩?大顺城这是保不住的节奏吗?景思立和林昭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有些担忧。 林昭提刀又斩杀了一名西夏士兵,回头看向东南的庆州方向。 已经十天了。狼烟已经放出去十天了,可是庆州那边似乎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回应。至于那五千援军,根本就是走个过场,形式主义,没有丝毫的实际意义。何况如今也退回了荔原堡,自此之后一直龟缩不出。 王韶能没有防备西夏伏兵?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被吓破了胆。不敢有什么措施?没有一点对策? 王韶怎会如此无能? 林昭绝不相信,王韶没有丝毫办法和对策,否则他能主持熙河之战,并且名留青史?不管怎么说都是进士出身的一代名将,资质和能力绝对不会这么差! 那么王韶为什么这样反应呢?他到底是根本不想营救自己?当真想要借刀杀人。陷害自己?可是这里还有景思立和五千将士啊,难不成他也是和李复圭一样。见死不救,蛇蝎心肠?说实话,林昭轻易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或许王韶是另有打算吧?可他究竟想要怎么样?有什么事情事先沟通一下,彼此协调好不是更好吗?至少让人知道些许消息,有个心理准备也在好处啊!一丁点的风声都没有,王韶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林昭完全是一头雾水,大顺城的形势已经相当的紧迫。难不成每一次都要搞那等极为惊险的事情?非要等到最后转头才能有所转机吗?当然了,最担心的是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没有丝毫转机! 王韶啊王韶,不管你想怎么样,都希望能快点,大顺城的将士们等不起,千万不要让将士们的血白流!林昭看着庆州的方向,心中只有这么一个期盼。 又一个西夏将士攀上城头,林昭不敢耽误,立即带人杀了上去。 相隔数月,大顺城守卫战再次进入白热化阶段。 如此情况下,林昭当真有些担心,如果依旧这样按部就班,大顺城迟早是要出问题的。看来是得想些办法才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尽可能地让梁乙埋吃点亏才是! 想到这里,趁着战事的空隙,林昭便匆匆去找景思立商议,给急于立功的西夏勇士们准备一份礼物。 “梁国相,看得出来,大顺城的防守能力已经越来越差了!”李复圭喜滋滋的,很是兴奋。他是曾经的庆州知州,对庆州的防御状况十分了解。从大顺城守军的表现状况来看,已经逐渐的有些疲软,防守已经越来越弱。 尤其是前几天给西夏士兵造成了巨大伤害的火油已经逐渐的少了,还有羽箭也明显稀疏了不少,很显然他们的武器储备已经越来越少,快要不够使用了。没有了羽箭的压制,火油的破坏,西夏大军的攻城车和云梯就可以直接考过去。 当居高临下的守军无法压制仰攻的敌军时,进攻就就会容易的多。只要登上了城头,短兵相接,打开一个缺口,城池可能就会因此告破。不管谋略如何,他们曾经都是一方将领,这些军事常识都是有所了解的。 “确实如此!”听到李复圭的解释,梁乙埋十分高兴,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其实根本不需要其他的佐证,宋军的防御能力从战事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前几日西夏士兵奋勇攀登,也很难登上城头。这几日已经能登上城头短兵相接了,对他们进攻的一方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按照目前的态势继续发展下去,再过不了几日,大顺城就该支撑不住了。 “庆州那边情况如何?”现在一个很关键的因素便是庆州是否有援军到来,这是梁乙埋很关心的问题。他希望在攻陷大顺城的时候,不受到其他任何因素的干扰。只要一心一意,全力以赴,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一名部将回答道:“国相放心,已经妥善解决了,庆州派出了一支援军,结果遭到我军伏击,遭受重创。而今龟缩在荔原堡,根本不敢外出,想来是夏吓破了胆。” 顺风顺水的战局,以及眼下取得的胜利,已经开始让他们有些许的得意忘形。很多时候妄自尊大,过于大意。 梁乙埋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来王韶小儿也不过如此,之前是我高看他了!”也许正如李复圭所说的那样,王韶不过是个书生,是个绣花枕头,终究是不堪一击。至于陕西路宣抚使韩绛,到底人不在庆州,些许事情也是鞭长莫及。即便他来了又能如何?庆州目前的局势,他还能力挽狂澜不成? 梁乙埋而今是信心爆棚,谁也不看在眼里,他心中仿佛已经看到韩绛前来,无力回天的模样,忍不住冷冷发笑! “恭喜梁国相,破城指日可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复圭已经有些许恬不知耻,对梁乙埋是多有恭维。 “是啊!”梁乙埋笑呵呵地点点头,比破城更让他期待的是活捉林昭,报仇雪恨。沉吟片刻,他吩咐道:“命士兵分成三班,交替进攻,一刻也不要停,直到攻陷大顺城的那一刻为止。”这厮为了尽快攻陷城池,擒获林昭,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国相,还是略微等等,待城中的箭镞和火油全部使用完毕,我们再大规模的进攻。效果还是一样的,我们伤亡则会减少许多。”之前提出围点打援的那名将士似乎有些担忧,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在他看来,达成的结果完全是一致的。那名付出的代价和伤亡最好尽可能地少,本来西夏的人口就不是很多,西北苦寒之地生活不易,何必让他们付出些许无畏的牺牲呢?这是一位相对仁慈的将领,也相对理智的将领! “有这个必要吗?”梁乙埋冷冷地反问了一句,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尽快破城,活捉林昭更为重要。即便是有些许伤亡,那又如何?不过是小事罢了!何况城中的远程反击已经越发的稀稀拉拉,似乎不足为虑。 梁乙埋满不在乎,将领也十分无奈,只能寄希望于西夏勇士们少些伤亡罢了! 也许在此之前还有几分顾虑,不过中午的时候,宋军反击的羽箭越发的稀稀拉拉,聊胜于无。显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武器终于见底了。 如此情况下,梁乙埋再无心理负担,立即调动大军发起进攻。这次完全是全力以赴,甚至是丧心病狂! 第三六零章变本加厉 看着梁乙埋的狂妄自大,李复圭的洋洋得意,陈桥有种深深的忧虑。 王韶当真只是个绣花枕头,不堪一击吗? 陈桥不由轻轻摇摇头,些许事情哪里会这么简单?李复圭败在王韶手中,除了大意不察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客观原因?若非是寻常人,能轻易骗过李复圭,汴京的皇帝能放心让他来处理此事吗? 一个书生能被委以重任,其实就能说明一些问题。只是李复圭或许是不服气,或许是好面子,有些事情他是不愿意承认的。 不承认并不代表不存在,至少陈桥自己深有感触。当初若非初掌庆州,事情千头万绪,难以周全,自己怎么可能有机会营救李复圭?能从王韶手下救走人,完全是侥幸。单看看王韶掌控庆州的手段,就可以看出来此人有非常之能。 可是梁乙埋和李复圭也不知道是视而不见,还是有意回避,就会不当回事,依旧的狂妄自大。 援军半路被伏击?是因为王韶无能或是大意? 不见得吧! 很长时间,他都不曾派遣过援军,担心的就是西夏伏兵。为何大顺城一放狼烟,援军就出动了呢? 狼烟冲天而起,西夏人也是看得见,也知道大顺城在求援,这时候最是要小心埋伏的时候。可是王韶竟然全不当回事,公然派出援军,结果被伏击,伤亡还不小! 这可是王韶的一贯行事风格完全不同,难道他只是为了摆出个姿态吗?似乎不尽然!陈桥觉得。大顺城和庆州的局势中还有许多的迷雾,还有许多自己目前看不透的东西。 但至少绝对不是眼下这样简单。有些人的大意是注定要吃亏的! 或许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没有那么多的仇恨,陈桥作为一个相对的局外人,旁观者更为清楚一些。不过他并不打算劝谏梁乙埋,如果是当初的李复圭,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劝谏是有用的。 但是今日的梁乙埋是西夏国相,地位崇高。自己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的跟班,根本说不上话。何况梁乙埋正在兴头上,正得意忘形,谁这个时候去泼冷水触霉头,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陈桥不傻,西夏人失败或者成功与自己有多大关系?相反,相续战败了对自己才是好事。大顺城下而今是越乱越好。自己才好混水摸鱼。 或许这个乱局的时间不短了,是时候做准备了,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去没有纷争的西域,过安稳的日子。这种勾心斗角,担惊受怕的日子他过够了。 陈桥本来并不打算叫李复圭,想要独自逃走。可是临了的时候又想起当年好歹也是主仆一场,李复圭对自己也算不错,是有感情的,最后提醒他一下也是应该的。 “将军,趁着眼下梁乙埋的注意力都在大顺城的。都在林昭身上,我们是否考虑一下离开呢?”回去的路上。陈桥压低了声音单独与李复圭到来。 李复圭听到之后神情一动,有一个短暂的停滞。按照他们之前商议的对策,是该离开西夏前往西域的,可是…… 可是西域只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自从唐朝以后,宋朝人很少直接前往。所有的了解只是来源于古书以及行商的介绍,听说那边是万里黄沙,不毛之地的戈壁…… 想到这些,李复圭不由自主地有些打退堂鼓。也许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他已经失去了仅有的冒险精神,对未知的生活充满了担忧,甚至是畏惧! “陈桥啊,眼下梁国相正是用我的时候,如果贸然离开,他是会发现的,我们便直接走不了了。”李复圭似乎满腹担忧,停顿片刻续道:“何况大顺城被攻陷只是时间问题,如果能亲眼看到仇人被授首,自然是最好不过。” 陈桥太了解李复圭了,等待城破林昭被杀,是仇恨在作祟。可是大顺城一定会被攻破吗?这似乎还是个未知数,或许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至于梁乙埋,或许是因为暂时要用到它故而多有重用,李复圭便有些沾沾自喜,似乎对在西夏的生活有了新的感触,开始有些留恋和憧憬。 可是不管梁乙埋在大顺城下是战胜还是战败,李复圭都将再无用处,一个无用之人,能保住一条性命都是个问题,还奢求什么富贵荣华?待下西夏八成会是死路一条,要知道李复圭可是诬陷过梁太后名誉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陈桥已经了然于心。也罢,既然你不想走,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各安天命吧! 西夏人认为大顺城的羽箭和火油已经用完,故而大胆地进攻。 没想到他们进攻正激烈,眼看着就能占领城头的时候,羽箭再一次从天而降。火油再一次淋在云梯之上,随后熊熊大火宛如一条条火龙在城头燃起。 梁乙埋得知这一状况之后大为恼怒,宋朝人这是在玩阴谋?不过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武器已经所剩不多,只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于是乎进攻更为疯狂,更加的变本加厉! 可是事实似乎告诉梁乙埋,你的判断错了! 每一次,当西夏大军靠近,刚刚有所突破的时候,火油和羽箭便会当空而来。 如此连续几次之后,西夏大军有些怕了。很明显啊,宋军的武器依旧很充足啊?如此这般冲杀,完全就是送死的节奏啊! 于是,西夏大军难免有些畏惧,甚至止步不前,如此一来,攻势自然而然也就弱了许多。 原来林昭见到火油和羽箭就快要用完,想到了这个主意。将最后的部分羽箭留下来,故意装出武器匮乏的样子,吸引西夏人的疯狂进攻。在关键的时候给他们迎头一击,虽说很短暂,却可以给他们造成很大的伤亡。 尤其是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对他们的士气是巨大的打击。效果虽然不是十分明显,却也让西夏人吃点苦头,多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当然了,梁乙埋也因为这件事彻底的恼羞成怒,疯狂的报复即将展开。大顺城的防御能力很有限,支撑不了多久,唯一的希望便是不知身在何方的王韶! 第三六一章烽火狼烟 宋军仅存的火油和羽箭,被林昭充分利用了,给西夏人造成的伤害成倍增加,最为要命的是对军心的打击。 尽管梁乙埋一再宣称宋军的武器已经用完,可是连续吃过几次亏的士卒们却有些担心,他们很害怕再次冲上去的时候,迎接他们的还是熊熊大火和破空羽箭。流血他们不怕,可是这种无畏的流血完全没有意义,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因此难免有些畏首畏尾。 梁乙埋这次是完全恼羞成怒了,亲自阵前督战,并且下达严令逼迫西夏大军上前进攻。林昭已经将他彻底惹火了,此刻他是要变本加厉地报复。 西夏士卒也是迫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攻击了上去。不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宋军的火油罐子再从天而降,那对他们言将会是一个梦魇。不过一番试探之后,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火油和羽箭,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暂时放松了少许,渐渐地壮着胆子往前走,攻势也逐渐开始变得凶猛。 宋朝人刚才给他们的惊吓和屈辱不少,故而一下子就激发了西夏士卒的报复心理,再加上梁国相亲自在后面督战,又有那丰厚的赏赐,故而将士们表现的十分生猛,一个个全都奋勇拼杀。 如此以来,大顺城防守所要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林昭看着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的西夏士卒,不由轻叹一声。这样的结果早就预料到了,那些火油和羽箭的功效也只能是昙花一现。多给西夏人造成点伤害而已。一旦使用完,便会陷入苦战。遭遇报复也是必然的。 本来还想要拖延些许时间,现在看来,只怕也多争取不到片刻。 这一日,西夏人完全处于癫狂状况,云梯不断搭在大顺城头,西夏士卒如同蚂蚁一般不断向上攀爬。然后城头就上演着一幕幕的短兵相接,厮杀很激烈,鲜血飞剑。残肢断足随处可见。 大顺城再一次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仅存的三千多将士也伤亡过半,盛放压力骤然间大了许多。在林昭和景思立看来,已经是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按照目前的情况,他们再坚持一天已经是多的。 “点烽火狼烟!” 到了这份上,林昭也是无可奈何。防守压力着实太大了,将士们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只要是还能拿得动的刀的几乎全部上了城头。可是西夏人根本没有停的意思,人家的兵员充足,完全可以轮番休整进攻。可是大顺城呢?仅存的防御力量也已经快要消耗殆尽,已经没有预备队,只要将士们支撑不住,城破人亡是必然的。 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庆州的王韶。可是偏生王韶到现在都没有一丁点的动静!难道他也是无耻卑鄙的小人?和李复圭是一丘之貉?借刀杀人杀我就是了,何必要连累大顺城的将士呢?上次是一千多,这次是五千多,你们也忒过分了! 林昭心中满是恨意,也顾不得许多。便点起了最危急的烽火狼烟。 大顺城的状况很不乐观,这一点根本瞒不住西夏人。所以求援一事也无须顾忌。如果王韶还是不闻不问,那只能向上天诅咒他了!至少这烽火狼烟会成为凭证,会成为言官们弹劾他的证据。 只是弹劾有用吗?王韶敢这么做,必定是受了皇帝赵顼的授意!这一刻,林昭只能这么想,心中对于赵顼的仇恨更加浓重! 反正烽火狼烟已经点燃了,是否由援军到来自己并不知晓。此刻也不顾的许多了,多支撑一刻是一刻吧!眼看着又有一个西夏士兵攀上城头,林昭立即提刀冲了上去,顿时传来一声惨叫,血溅城头。 庆州外围的蒋雷霆和李承看着大顺城上涌起的三股狼烟,心情万分紧张。 其实已经夕阳西下,隐隐的夜幕之下,高燃的烽火也格外明显。这是宋军之中最紧急的传讯,说明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大顺城遭遇了怎样的进攻,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很显然是撑不住了,局势终于到了这个危急时刻。 对他们而言,大顺城破并不打紧,即便是庆州失陷,眼下该操心也该是赵顼。他们只在乎公子的安危,绝对不能有危险。 “雷霆哥,怎么办?想办法进城去救公子?”李承是着急了,生怕晚上一点就要出大事。公子的身份太过贵重,不敢有丝毫闪失。他们并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必须要采取点什么措施才行。 李承急匆匆地想要直奔大顺城,却被蒋雷霆给拉住了。 “雷霆兄,怎么?你愿意前去营救公子?”李承到底还是有些年轻,一遇到急事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蒋雷霆摇头道:“怎么会呢?公子的性命安危最为重要,只是你这般前往,就能营救公子?”一句反问让李承回到了现实。大顺城现在被西夏大军围困的水泄不通,千军万马中想要救出一个关键人物谈何容易?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毫无作为?”李承有些着急,现在太需要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了。 蒋雷霆道:“既然正面营救不行,我们是否可以考虑一下别的途径呢?比如说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李承隐约明白些什么,可是又说不上来,脸上依旧有些疑惑神色。 “你对西夏营地的勘察可有了结果?”蒋雷婷并未正面回答,而是问起了这个问题。之前他们曾经考虑过绑架梁乙埋,故而对西夏营地有所了解。 李承顿时眼前一亮,问道:“雷霆兄你说梁乙埋?” “而今他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再者,他身处前线,有大军保护,根本无法得手。为今之计,必须要让西夏大军自乱阵脚才是。”蒋雷霆解释道:“只要西夏大军乱了,大顺城就未必能够攻破,到时候还可以趁乱救人。” “说的是!”李承豁然开朗,已经完全明白了蒋雷霆的意思。 那边蒋雷霆续道:“先前进入营地探查,已经摸清楚许多事情,趁着西夏人的注意力都在大顺城,我们在后面给他们沉重一击。” “那好,这样……派人前去通知宗主,我去烧掉西夏人的粮草,你带人佯作声势,想办法制造点动静,让他们误以为是大军背后突袭!”李承很快就根据情况想好了对策。 “好!”随即两人分头行动。 大顺城西南方向数十里有一处隐秘的荒谷,通过一条小道通向外面。夏秋时节是流水的山涧,水势还不小,山洪爆发的时候巍然壮观。不过到了冬春季节,这里便会干涸,露出一条小路来,知晓的人并不多。 按照国界划分这里是属于西夏的,但是因为地处偏僻,道路崎岖,又有山洪威胁,所以并没有牧人在此放牧。 同时也并没有驻军在此,因为后面便是崇山峻岭,军队想要行过十分困难。宋夏交战从未经过这些地方,故而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何况现在西夏人认为,有国相梁乙埋率领大军在附近,宋朝人已经吓破了胆,龟缩在城池之内不敢外出,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可怕的呢?故而也并未放在心上。 谁也不会想到,此时竟然有一支军队秘密驻扎在这里,从他们的旗帜和服饰来看,应该是宋军无疑! 没错,他们是来自于环庆路的王韶所部!当然了,除了庆州驻军之外,还有环州驻军!此刻正悄然驻扎在此,似乎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 从始至终,在林昭这件事情上,王韶都是一片公心,并没有什么卑鄙害人之心,也不曾接到过王安石和赵顼的授意。 不过,他安排林昭前去大顺城确实是有目的的,确实是让林昭去当一个鱼饵,但也不希望鱼饵有丝毫的闪失。 自从到了庆州,王韶便料定了西夏人会卷土重来,所以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他看来,如果什么都不做,等西夏大军进攻时再进行防御,难免会十分被动。长此以往,说不定还会多有变数,产生不良后果。 王韶也觉得的,过去宋朝对待西夏的策略太过于保守,被动防御能有什么效果?既然如此,索性不如给西夏人挖了坑,瓮中捉鳖。 最初的时候,王韶还无可奈何,可是当得知林昭即将到来,他又与西夏国相梁乙埋之间有深仇大恨。 王韶便计上心来,林昭不就是一个很好的鱼饵吗?梁乙埋上当的机会很大!鱼饵布置好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便是如何收网。 对此王韶早有准备,因为在熙河前线收集情报的习惯,在环州的时候王韶便开始了解周围的山川地形。也正是因此,他才对林昭的沙盘格外感兴趣。 还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王韶还真有所发现。在环州附近发现了一条小径,可以绕道进入西夏境内的群山之中,继而出现在大顺城后方。 这就足够了,当梁乙埋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大顺城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背后,足矣给他致命一击。 第三六二章致命一击 最近一段时间,王韶承受的压力着实不小。 庆州城里的风言风语已经让他有些害怕了,他也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人言可畏。王相公家与林昭的恩恩怨怨他多少有些耳闻。但即便是王安石授意,他也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王韶是个正直的人,从始至终都是。 可是他的作为却难免让人误会!为了迷惑西夏人,吸引梁乙埋的注意力,必须要让大顺城风雨飘摇,处于危机之中,只有这样才能让梁乙埋集中注意力,想要尽快攻克大顺城。 只要他急于求成,将目光都集中在大顺城的时候,自己的机会便来了。王韶很清楚,这么做对大顺城的守军,对林昭和景思立很不公平,他也心怀愧疚,可是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可奈何,谁也没有办法。 一番苦心孤诣不能对外人道,也没有几个人理解自己。甚至还谣言四起,恶语中伤,王韶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远在府州的折克行还送来书信,请求自己维护林昭周全。 虽然言下之意十分客气,并无半分催促的意思,但王韶自己心里却清楚,府州有人着急了。毕竟林昭是府州折家的女婿,虽说同为知州,可他这个庆州知州如何比得上立足云中数百年之久的府州折家呢? 王韶的压力着实不小,可是他生生地撑了过来。当大顺城第一次放出狼烟的时候,他不得不做出个姿态,象征性地派出援军救援。最后败退到了荔原堡,坚守不出。结果给狂妄的西夏人一个错觉。以为宋朝人好欺负,吓破了胆。 实际上此时的庆州可以说已经是一座空城,除了日常的守军之外,大部分的兵力都被调走了。如果梁乙埋这个时候率军突袭庆州,说不定会一举成功,夺取庆州。可是他的注意力完全都在大顺城里,在林昭身上,故而平白错过了一次机会。 王韶则带着大军千里迂回。从秦凤路进入了西夏境内。因为有陕西路宣抚使韩绛的全力配合,故而一路畅通无阻。进入西夏境内之后便隐藏在山野之中,梁乙埋光顾着大顺城了,也并未在意。 按理说李复圭该能想到,千里绕道可以到大顺城背后的。可是他平日里并不太注意观察,视野范围也仅仅停留在庆州,故而不曾多想。在定式思维作用下。认为庆州除了荔原堡之外,并无路可达大顺城。梁乙埋也大意地认为,从整个宋朝境内到大顺城唯此一条道路,故而他只在荔原堡设下伏兵。 当王韶到了他的背后,他竟然丝毫不知。 这支将近两万人的宋军到达这里已经三四天了,但是王韶一直按兵不动。没有贸然发起进攻。他在等,等梁乙埋完全得意忘形,完全不顾及其他的时候,突然发起进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致命一击。 只是大顺城能坚持住吗?王韶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万一最后城破人亡。林昭和景思立战死了,自己纵然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必然会落下个骂名。一世清白毁于一旦,还会与诸如府州折家,曹国舅家,甚至是太皇太后结仇。这个风险着实很大,这个尺度也很难把握。 王韶所承受的压力丝毫不比林昭他们小!他只能派出斥候密探,随时注意大顺城那边的状况,随即应对。 终于在这个傍晚,斥候带着王韶走上一座山头,看到了远方燃起冲天的烽火狼烟。 大顺城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王韶不再犹豫,立即下令,五千骑兵出动,立即杀向大顺城。步兵跟随在后,给西夏人致命一击。 上马的时候,王韶将折克行的那封书信揣进了怀里,信纸早已被掌心的汗水完全浸透。王韶一个深呼吸,默默道:林昭,坚持住,我来了! 黄昏,西夏营地! 远处的大顺城战事正激烈,无数的火把几乎将这一片天空映的火红,格外明亮,几乎如同白昼一般。 西夏国相梁乙埋亲自站在城下督战,西夏大军正全力以赴进攻已经岌岌可危的大顺城。他们坚信,按照目前的攻势不停歇,全力以赴进攻,也许今晚,最迟明天清晨就能破城。 梁乙埋很得意,费了莫大的功夫总算是有成效,马上就要破城了。站在城下,他隐约能够看到林昭在城头上东奔西走,指挥作战,甚至挥刀拼杀,十分悍勇。 你小子且先得意一阵,明天清晨就是你的死期。城破之时,定要让你跪在我脚下求饶告罪! 想到这里,梁乙埋便会露出狰狞的笑容,随即指挥军队加紧发动进攻。 西夏将士们也清楚,只要攻陷了大顺城,他们眼下的苦日子就到头了。梁国相还会有赏赐,故而一根弦紧绷着,想要一鼓作气攻陷城池。 如此情况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顺城。五里之外的西夏营地反而没多少关注,虽说还有一些将士守卫,可是轮番不停的进攻之后,回到营地的将士都格外疲乏,甚是需要休息。 故而都十分懈怠,加之前方是国相的大军,后方是西夏腹地,安全应该没问题,心理上边没有什么防备,故而整个营地防备十分松懈。 陈桥见到此情此景之后,大为兴奋,哪里肯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防守松懈,正是自己逃走的好机会,至于能不能攻破大顺城,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城破,梁乙埋兴奋之下不会顾及自己一个小人物。战败,梁乙埋怕是自己也得着急着逃命,哪里会记起自己?所以不管西夏人成败如何,自己都能从容逃走! 去西域做个富家翁多好!陈桥不由一声感慨,李复圭你既然不愿意走,那就自求多福吧! 趁着西夏士兵不注意,陈桥悄悄地溜了出去,打算去马厩里偷上一匹马,快速离开。他一边解着缰绳,心中一边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可就在此时,突然眼前一个黑影闪过。 陈桥顿时大惊,下意识想要呼喊的时候,喉咙已经被扼住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从迷离的双眼缝隙之间,他看到了一张冷冰冰的脸…… 第三六三章看好戏 李承脸色冷峻,扼住陈桥脖子,在其后颈部猛地一拍,陈桥便失去了意识。 他们一心想要营救公子,奈何大顺城的情况十分危急,已经被西夏大军围困的水泄不通,正面营救根本没有可能。于是乎蒋雷霆和李承想到了这以釜底抽薪的计策,偷袭西夏营地,也算是围魏救赵之策。 说来也巧,从前线返回的西夏士卒十分疲惫,加之心理上的大意,防备十分松懈。对陈桥而言是逃走的时机,对李承而言也是偷袭的好机会。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正是后营的马厩和粮草储备,只要这里出事,西夏营地就能乱作一团,那么大顺城那边就有机可乘。 没想到他们到来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陈桥,他们不知道这个鬼鬼祟祟的人想要做什么,但不想被他坏事,故而将其打晕。 陈桥很精明,将事情看的很明白,他也料到战局到了这个程度可能会有什么变故。可是千算万算却没留意到宋军会突然袭击,他还正好倒霉地遇上了。逃走的计划就此搁浅了,好在他是一身汉人装束,李承才没有直接将他结果。不过饶是如此,他的结局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抵就是如此。 李承的动作并未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受到影响,他们立即取出随身的桐油,洒在西夏人的粮仓和草垛上。随后一把火,西夏营地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此时虽说已经是春季。但风向还是以西北风为主。出于运输方便和安全的缘故,西夏人的粮草储存地正好在靠近他们本土的偏西的位置。此刻风助火势,整个营很快就化为一片火海。 不止如此,李承他们将还将马厩里的马匹全部放开,并且在战马身上泼洒了桐油,随后点燃了马厩附近全部的干草。如此以来,一匹匹战马尾巴和身上的鬃毛上全部燃起大火,马匹受惊,顿时发疯一般四处冲撞。 整个西夏营地有数万匹战马。疯狂起来场面绝对有些吓人。首先在四处冲撞的过程中,马匹身上的火焰引燃了更多干草和营帐。放火和火势蔓延的速度的远远超过了人为,甚至比大风还要管用。 骤然起火,西夏营地里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不妙,一边呼喊着一边赶来救火。可是在人为纵火,战马扩散,风助火势的三重作用下。火势已经相当严重,根本无法控制。 正当西夏士兵手足无措的时候,成千上万匹着火的战马突然发疯地冲出来。西夏士卒顿时大为惊恐,纷纷想要躲避,可是如此情况下哪里能躲开呢?瞬间便淹没在狂奔的战马之中,被踏成了肉泥。尸骨无存。 马厩之旁的陈桥自然也不能幸免,首当其冲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许处于昏迷状态的他死的时候能少些痛苦。尽管他有几分聪明,也比较理智,可是有句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人终究是要受到惩罚的。他的西域富家翁之梦和性命完全都淹没在了狂奔的战马之中,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0 李承远远地见此情景。冷冷一笑,昔日战国有田单火牛阵大破燕军,今日我也能用这火马阵大破西夏! 整个西夏营地彻底乱了,一片火海之中到处都是哀嚎,死伤惨重,鲜有几个躲过的。 同时狂奔的战马也起到了另外一个作用,万马齐喑的效果首先便是大地的震颤,远远地便传到了大顺城下。西夏士兵顿时大惊,他们也是马背上的民族,很清楚大规模的骑兵运动是什么样的声势。 随即他们一回头便看到了营地方向火光熊熊,火势远远超过了大顺城这里。梁乙埋大惊失色,急忙呼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瞬间,梁乙埋的声音就有些变了,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内心之中还不愿意承认。”国相,不好了,宋军偷营,营地大火……“有心腹将领立即探查情况,慌慌张张前来禀报。 梁乙埋顿时手足冰凉,为什么又是这样?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眼看着就要攻破大顺城,生擒林昭的时候,为何又在最后关头出现了这样的变故?为什么?为什么?梁乙埋脑海中不断呐喊的同时,想到了一个很惊恐的事情,难不成大顺城这里是个鱼饵?是宋朝人的计谋?是故意吸引自己上当?林昭当真太卑鄙了…… 尽管他心中恨意十足,可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眼下的危局?损失是肯定的,现在只能尽可能地将损失降到最低。到底是堂堂西夏国相,这点沉着还是有的。”宋军有多少人?“梁乙埋沉声询问,他想着宋军很神奇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人数应该不会太多。”不知道,很多……很多……“部将惊慌之下,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这也怪不得他,谁见到如此场面都会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就在说话间,大地隆隆的震动更加强烈了,着火吃痛的战马飞奔而来,朝着大顺城冲击过来。 梁乙埋和所有的西夏将士一样,都吓的有些目瞪口呆的。他们本想还想着,主力军队在大顺城下,即便是宋军杀过来,也可以组织反击的,情况未必会非常糟糕,至少可以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可是如此情况下,情况又怎么能好呢?仅存的阵势被战马冲击的凌乱不堪,最重要的是西夏将士的信心。他们本来紧绷着一根弦在进攻大顺城,已经相当的艰苦。眼看着胜利在望的时候,身后却发生了重大变故。他们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到营地大火熊熊,前面万马奔腾冲击过来。 情况肯定是相当的危急,肯定是宋军袭击,归途已经被切断,现在是腹背受敌,西夏将士下意识地会有这样的想法。心中的信心陡然间崩塌,留给他们则是惊恐于尖叫。甚至来不及叫出声来,变被急速奔跑的战马踩踏成了肉泥。 一瞬间大顺城下就乱了,西夏的好几万将士完全一片混乱,死伤无数,处于崩溃的状态。受惊的战马依旧到处乱串,使得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更加的糟糕。 梁乙埋甚至来不及做出相应的对策,便有战马朝着飞奔而来。好在由属下亲兵保卫,才得以逃过一劫,却也是狼狈不堪。 城头了林昭和景思立看着这混乱且滑稽的局面,笑了! 本来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眼看着就坚持不住了,没想到出现了转机。火马冲阵,西夏军混乱不堪,大顺城的危机骤然间便化解了!是王韶的手笔吗?林昭在脑海里思索着,除了王韶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人帮忙了。 王韶啊王韶!你也真是的,既然要来救援,为何不早一点呢?何以非要到这等最紧要的关头?惊险可不是好玩的,险些要人命啊!林昭笑呵呵地埋怨,可是心里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还是很畅快的。 此刻西夏大军已经停止了进攻,他们轻松多了,只是站在城头看着下面混乱凄惨的状况。按理说,如果王韶率领大军杀过来,自己这边最好是能够出兵配合,里应外合夹击给西夏人致命一击的。 不过目前尚未见到王韶大军的身影,情况尚且不明朗,绝对不敢贸然出击。何况如今城下还有的发疯狂奔的战马,根本无法应付,这会下去简直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林昭只是这站在城头看着,嘴角带着一丝兴奋和嘲弄!同时静静地等待着王韶的到来! 此刻的王韶在哪里呢? 王韶率领了一直骑兵飞速赶来,可是当到达西夏营地数里之外的时候,便看到了熊熊火光。随即斥候也探查到落到前方混乱不堪的局面,王韶不由大为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西夏营地何以如此混乱呢? 不过他也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的,西夏人的阵脚已经乱了。如此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致命一击。立即调动兵马,如同一支利剑一样杀向了西夏人背后……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让这片大地都为之颤动。 蒋雷霆本来负责在此制造声势,让西夏人变成惊弓之鸟的。可见到此情此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做什么。原来宗主所料不错,王韶的人品还算不错,而且他也是早有准备…… 既然如此,就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李承不明所以,听到隆隆的马蹄声,心中还在疑惑:“雷霆哥这么厉害?声势如此之大?”不过尚未等他回过神来,便看到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飞奔而来,杀向了西夏人的背后。 哦!原来如此,李承瞬间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故而也不惊讶。眼下的情况,大顺城的危机是解除了,公子的安危也没有问题了,他们也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 接下来等着看好戏就是了,毋庸置疑,这场戏一定很精彩! 第三六四章追杀溃军 大顺城下,梁乙埋和数万西夏士卒惊魂未定。 火马本就受伤了,再加上西夏将士砍杀,要么死伤倒地,要么跑向了别的地方。现场一片狼藉,不少的西夏将士直接死于战马的踩踏,地上随处可见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满地肉泥。场面之惨烈,看着都让人有些恶心! 劫后余生的西夏士兵回过神来,眼中依旧满是惊恐,尤其是看到袍泽的尸体满地,两股不由自主地便有颤抖,显然他们都有些被吓到了。 梁乙埋还算幸运,在亲兵的保护之下并未受伤,不过此刻也是狼狈不堪,眼神之中也多是慌乱和惊恐,以及浓重的恨意。 到现在他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说是宋军大规模偷袭,何以现在尚未见到宋军前来袭杀呢? 看来只是宋军的小股军队偷袭,到底是自己大意了,竟然给他们钻了空子。不过不要紧,场面虽然惨烈,但西夏军队根基犹在。重整旗鼓完全是可以的,说不定还能趁势继续进攻大顺城。 即便是到了此刻,他擒获林昭,报仇之心依旧不死。 眼下整编军队是第一要务,梁乙埋扶正了头顶的帽子,开始指挥收拢将士,恢复秩序,并且出面安抚人心。 五万西夏大军,到这个时候依旧还有两三万人,再加上在荔原堡附近的伏兵,总共有三万多,兵力方面还是很占优势的。 看着七零八落的西夏士卒。以及依旧坚挺的大顺城,梁乙埋顿时怒火滔天。心中恨意十足。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难不成林昭有天神相助不成?自己的运气就这么差了吗?梁乙埋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抬头看了一眼傲然站在城头的林昭,眼神中的仇恨值立即上升,心中暗道:你等着,待我重整旗鼓,定要你城破人亡! 愿望是美好,现实是残酷的! 梁乙埋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就在西夏士卒重新整编归拢的时候,大地再一次开始颤抖,隆隆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梁乙埋和所有的西夏士卒顿时的瞳孔收缩。紧张无比。 梁乙埋很清楚,国内方面暂时不会有援军到了,那么……再加上这场莫名的大火,结果只能是宋朝骑兵。 宋朝的骑兵杀来了! 只听着马蹄的颤动声都知道人数不少,要是放在平时肯定不会惧怕,可是眼下这种时候,秩序混乱。士气低落,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形势十分可怕。 果不其然,西夏士卒们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一个个眼中满是惊恐,神情顿时有些慌乱了。他们已经被火马吓破了胆。此刻处在六神无主的惊恐之下,毫无抵抗的意志,根本无心作战。 梁乙埋见状,无奈苦笑,心中满是悲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到底是自己小看了林昭和王韶,这个时候明白过来已经有些晚了。除了咒骂李复圭。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当真是束手无策。 撤,必须尽快撤离! 梁乙埋很清楚,只要交战,肯定是一败涂地。说不定稍后就会有溃败,甚至出现逃兵。一旦如此,局势将直接无法控制,将会败的无比彻底。 现在有组织的撤离,有人断后兴许还有一线机会,或许可以黯然撤走。此刻梁乙埋已经没有任何奢望了,但却心怀几分侥幸,留给他的时间着实不多。 撤退哪里是那么容易?平日里秩序井然的情况下都很麻烦,何况是这等将士们完全是惊弓之鸟的情况下。想要从容撤退谈何容易?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溃退。 秩序短时间内很难理顺,率领大军杀过来的王韶怎么肯放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未等梁乙埋这边收拾停当,宋朝骑兵就已经杀过来了。 王韶一路冲过来,瞧见西夏大军的阵脚已经彻底乱了。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这件事,当真是太漂亮了。不过此刻顾不上疑惑,歼灭敌军,给西夏致命一击才是最重要的。 五千骑兵如同一片黑云,直接冲杀到了大顺城下。西夏士卒的信心已经丧失殆尽,可谓是军心大乱,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甚至根本不曾抵抗,便直丢盔弃甲转身便逃。逃跑是有连带效果的,尤其是大军遭遇失败的时候,只要有一个逃兵,紧接着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此刻的西夏士兵就是这种状况,也许他们还未从刚才的火马狂奔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个惊恐不已。他们根本无心抵抗,唯一的念头可能就是逃跑了…… 于是乎,西夏大军完全演变为一场溃败,大军瞬间被溃不成军。即便是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依旧无济于事。 宋朝骑兵如同狼入羊群,挥刀便砍杀,根本没有一丝抵抗和阻碍,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西军将士在边境上待了这么久,一直很憋屈,何曾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还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这种爽感和兴奋大大的刺激了他们的信心与士气,宋军气势如虹,战斗力也成倍增长。 只有五千骑兵,却杀了三万多西夏士卒溃不成军,一时间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西夏人尸横遍野。 到最后,惊恐的西夏人忘却了所有,只顾得逃命!宋军的胆量也大了许多,立即衔尾追去。 梁乙埋见此状况,知道已经无力回天,留下一声无可奈何的哀叹,也加入了逃亡的行列中。 大顺城的林昭和景思立见到王韶到来,大局已定,哪里还有什么顾虑?也派出一支军队出来追杀。一时间,西北的原野上出现了几千宋军追杀西夏数万大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看到如此状况,林昭大为兴奋,这些天的憋屈总算是可以出一口气了。 “梁乙埋,报仇的时候到了!” 林昭大喊一声,冲入了西夏的溃军之中。杀退西夏人并不算什么,如果能扩大战果那自然最好不过。 林昭纵马驰骋在溃军之中,不想很快就有所收获,无意间竟然发现了抱头鼠窜的西夏国相梁乙埋。 林昭二话不说,立即提起缰绳,率军追杀过去…… 第三六五章俘虏 艰苦坚守了这么久,林昭心里可是憋着一口气呢!这会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要出一口恶气了。 再者,此番是反击西夏,如果只是赶走了西夏军队,没有什么斩获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成效。至少,林昭希望能进一步扩大战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发现了梁乙埋。 梁乙埋可是一条大鱼,林昭既然发现他了,怎么可能让他逃走呢? 一来是找这厮报仇,前段时间那么欺负我,大顺城岌岌可危,将士们死伤无数,这次落到我手上,必须让你付出点代价。二来,梁乙埋身份贵重啊!堂堂的西夏国相兼国舅,梁太后的亲弟弟,抓住他对西夏大军的士气和嚣张气焰都是一个很好的打击。或许还能从梁乙埋身上获得更多的利益,至少是一个谈判的好筹码,抑或是一个不错的人质。 正是因此,林昭才要志在必得,立即率领一队人马追上去,想要将梁乙埋擒获。 王韶远远地看到林昭出城追击,心里多少有些顾虑,有道是穷寇莫追,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如此战果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已经很满足了,因此并没有别的什么奢望。 此番谋划,让林昭在大顺城受苦已经很久了,遭遇了那样的危险,王韶很是歉意。这个时候大获全胜了,更不能让他有危险,故而立即命令部将率军前去援助。 如果说西夏军稍微有些秩序,能组织起反击和断后。那就真的是穷寇莫追,会十分危险。可是眼下。西夏军完全是溃败,溃不成军,根本没有丝毫有效抵抗,甚至信心全无,只顾着逃跑。 梁乙埋也十分狼狈,瞬间从意气风发的西夏国相变成了丧家之犬。混乱之中他的亲兵护卫已经被冲散了,不过好在身边还留下了数十个护卫,使得相对可以从容逃跑。但是距离逃走还有很长一段路。 可也正是这些护卫,让他再次一次陷入危险之中。诸多护卫,中间一定是大人物,林昭正是因为这一点而咬上他的,随后便发现了他的踪迹,才开始穷追猛赶。 林昭身边带的都是大顺城里的士兵,本来都是西军之中的精锐。而今经历了战火洗礼之后,尽皆都是誓死效命的勇士。最终的是他们也憋着一口气,想要报一箭之仇。再者,生擒西夏国相这是多大的功劳啊!所有人奔着这个惊世的功勋而去,士气如虹。 胯下的战马飞奔,一路上遇到挡路的西夏士兵变顺手挥刀砍杀。完全是单方面的肆意托啥,宋军骑士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赶了上去。慌乱的局势中,梁乙埋那边则处处收到阻碍,根本跑不快。行程大受阻碍。 更为重要的是,林昭根本不会给他逃走的机会。 “梁国相。我们又见面了!”林昭与宋军将士纵马疾驰而过,瞬间便挡在梁乙埋等人面前。 再次见到林昭,梁乙埋眼神几欲喷火,怒意十足,可偏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难怪,不过是片刻时间,两人之间的状况和地位已经发生了根本改变。从意气风发的西夏国相变成了一个奔逃的丧家之犬,按照目前的趋势来看,接下来可能会变成一具尸体,亦抑或者是阶下囚。 改变只在一瞬间,前后不过一两个时辰,从天堂坠落地狱的感觉,落差太过巨大的,一时间梁乙埋如何能接受?只是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这绝对是他一生之中最灰暗的时刻! 不仅五万大军全部折损溃败,该如何向姐姐交待呢?梁乙埋苦恼片刻之后,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看样子已经不需要交待了,自己也马上要成为宋军的俘虏。一时间,梁乙埋甚至想到了自杀,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西夏人虽说不至于如此强调气节,但阶下囚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何况自己是堂堂西夏国相,丢人的不只是自己,而是整个西夏国,他更不想要整个梁氏家族和姐姐因为自己蒙羞。梁乙埋已经想到了,自己被抓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他不想自己成为宋朝人手中的一个筹码,让姐姐梁太后为难。 何况率军前来追击的是林昭,是自己的死对头,自己是那样对他的,而今他有机会对付自己,岂会手软?还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折磨呢?梁乙埋难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中自然而然就有些畏惧。 可是自杀是需要勇气的,梁乙埋着实不想死,他自己根本下不了这个手。也许是为了说服自己,他想要了中原人另外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故而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林昭:“是啊,又见面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乙埋只觉得无比酸涩,眼神之中流露出太多的无可奈何。原来还想着攻陷大顺城,擒获林昭,一雪前耻的。结果在最后时刻再次失败了,不仅没有报仇雪恨,却又再一次遭遇耻辱,奇耻大辱。 尊严在这个时候已经荡然无存了,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一个高高在上的国相混到这个地步,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甚至是欲哭无泪。梁乙埋除了无奈的慨叹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哀莫大于心死,梁乙埋此刻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他不知道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自处?直接是六神无主,甚至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梁乙埋没有动,但是他身边的侍卫却气势咄咄逼人,至少是不卑不亢,将梁乙埋围在中间保护,恶狠狠地看着宋朝士兵。从他们的神情和动作来看,如果宋朝人敢上前一步,他们就会拼命。 这是他们的责任,必须尽所有的力量保护好国相,即便是如今这等危急的视情况,他们依旧不能擅离职守。 这是侍卫的职责,也是侍卫的气节,对梁乙埋而言,能有一批这样的忠诚的侍卫,也算是一种幸运,一个安慰了。 “既然梁国相互这么喜欢大顺城,咱们回去坐坐吧!”林昭对众多侍卫完全视若无睹,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个时候,任何的抵抗都毫无意义,完全是自找苦吃,自寻死路。林昭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梁乙埋淡淡说了一句。 言下之意十分明确,梁乙埋马上就要沦为俘虏,沦为阶下囚。侍卫们听到这话,全都义愤填膺,举起手中的弯刀,紧紧将梁乙埋护卫着。 可是有什么作用呢?林昭身边的宋军也全都抽刀出来,更有弓弩对准了他们,毕竟在人数上有很大差别,他们注定了是会吃亏的。力量对比,优劣状况已经发生了根本改变,只要林昭愿意,随时可以让他们全部变成无声的尸体。 至于从附近经过的西夏士兵,根本没有前来救援,逃命之时全无杂念,他们已经顾不上国相了。何况这些天梁乙埋为了尽快攻陷大顺城,逼迫士兵太紧,早已经是怨声载道。士卒自己逃命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救他? 再者,国相都已经被宋军俘获了,他们这些小兵还能自保吗?逃命成了西夏将士唯一的念头。有路过此地者,即便见到了想要救援也无可奈何的,任何妄图的救援都是自寻死路。 何况身后王韶的大军已经追过来了。虽说人数不是很多,但声势却大,不明所以且被吓破了胆的西夏人根本顾不得许多,只顾着逃走。 于是乎,西北的荒原上出现了数千骑士追击数万西夏溃军的状况。梁乙埋也自然而然地孤立无援,被林昭围困起来。 林昭一语不发地看着梁乙埋,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抉择,毕竟是西夏国相,虽说是生死交锋的对手,但多少还是要给对方留一点尊严。 沉默持续了许久,梁乙埋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轻轻摆摆手,让属下放弃抵抗。只听他说道:“我留下,让他们走,可以吗?” “行!”对于这一批尽职尽责,忠义可嘉的侍卫,林昭还是颇为欣赏的。既然梁乙埋开口了,给他们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重点只是梁乙埋,其他的虾兵蟹将不重要。同时抓住了西夏国相,是需要通报西夏的,一面之词没有说服力,让这些侍卫回去分说是最好不过的。相信梁太后更愿意相信他们。 侍卫们根本不愿意离开,在梁乙埋再三呵斥之下才离开。林昭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颇为同情。自己是放过他们了,梁太后能放过他们吗?无论是保护国相不利,还是为了杀人灭口,他们可能都难逃一死,这可能就是他们的宿命! “梁国相,请吧!”林昭嘿嘿一笑,心情无比畅快。 梁乙埋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此刻他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狂躁与仇恨。既然没有勇气自杀,只能面对残酷的局面了…… 到底会是怎么样的结果,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未来似乎十分恐怖! 第三六六章奸佞授首 熙宁四年三月十七,大顺城在遭受西夏大军围困进攻十余日之后,危机得以解除。权知庆州的王韶率领援军赶到的,从背后袭击西夏营地,大获全胜。 是夜,斩杀西夏将士一万多人,俘虏一万多人,死于马蹄之下,抑或者溃逃四散者无法计数。荔原堡附近的西夏军队得到消息赶来救援,被王韶阻截,荔原堡守将刘昌祚抓住机会追杀,两军前后夹击,使之全军覆没。 此战不仅解除了大顺城危机,还前后歼灭和俘获西夏士卒四五万人。是近年来对西夏作战中少有的重大胜利,绝对值得大书特书。 大顺城下,宋军步兵已经赶来,王韶正在指挥属下打扫战场。看着地上如同肉泥一般的尸体,王韶不禁惊诧不已,多有慨叹。 他已经听说了火马阵的事情,心中很是庆幸,若非这个火马阵冲散了西夏大军的阵脚,自己破敌哪里有这么容易?即便是取胜也是险胜,战果绝对不会这么突出。也不知谁在西夏营地放了一把火,当真是无比绝妙…… 也许只能问他们了!王韶抬头看过去,瞧见景思立正匆匆而来。 “末将参见王知州!” 王韶瞧见景思立满身血污,身上还有好几处挂彩的,当即上前道:“思立,让你们受苦了,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不打紧,只是皮外伤!” “大顺城的伤亡情况如何?”王韶急忙询问,这是他最为内疚的事情。此战之中牺牲最大的绝对是大顺城里的守军。按照这个节奏,死伤绝对不会少。 “阵亡一千七百余人。几乎全部的人都负伤了,重伤的一千多人……”景思立给出了一个有些残酷的答案。 王韶听到之后默然闭上了眼睛,显然很是不忍!最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最终也无可避免。沉默片刻之后,吩咐道:“全力救治受伤的将士,我会安排的,战死的将士加重抚恤,生还者都有功劳。会有嘉奖的。” “谢知州!”景思立心安理得,这是麾下将士们用鲜血的生命换回来的,理所应当。 “辛苦了!”王韶重重地拍了一下景思立的肩膀,也就是在此时,他们直接结下了一种友谊。景思立走进了王韶的视野,并且被其重用,两人最终一起携手开启了熙河开边之战…… “东阳还未回来吗?”王韶此刻最想见到的是林昭。也很想向他致歉。此战之中,他利用了林昭,并且将其置与危险之地。说实话,王韶自己都觉得很不厚道,所以现在有必要向林昭道歉。 景思立道:“没有,他去追击去了。也不知……” 王韶也面带忧色,林昭许久没有回来,难免让人担心,战事大获全胜,此刻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正说着呢。景思立瞧着远方,兴奋道:“好。回来了!” “东阳,回来了,一切可还安好?”王韶急忙上前关切询问,一个知州如此纡尊降贵,诚意十足,也算不错了。 林昭瞧见王韶,心中虽然有许多的不满和疑问,可人家毕竟是知州,最终也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翻脸自然是不能了。 “王知州啊,有谋划早说一声啊,让我等担惊受怕半个月,将士们多有伤亡……你可不厚道啊!”林昭很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王韶自然听得出来,这件事确实是他的不对,林昭说点什么也合情合理。当即道:“东阳,对不起啊,此事确实是我的不对……” 见王韶态度如此诚恳,林昭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理论上,王韶统管庆州军事,人家有权如此安排。何况王韶最后关头也赶来救援了,并非自己之前想的那样,借刀杀人,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人欣慰了。 “东阳,切莫生气,先送你一件礼物,消消气……”王韶笑了笑,随即大手一挥,便有士卒带上来一个人,赫然正是原庆州知州,叛逃西夏的李复圭。 这厮运气还算不错,在乱军之中没有被火马踩踏,也没有被乱刀砍死。本来是他是在梁乙埋身边的,结果最后冲散了…… 那样的局势之下,想要逃走时不可能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还是被王韶的手下抓到了…… “李复圭!”林昭目光一寒,顿时咬牙启齿,重生以来,最恨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此刻颤颤巍巍,如同丧家之犬的李复圭惊恐不已。他着实有些想不通,好好的怎么会战败呢?眼看着就要攻克大顺城了,没想到最后关头出事了。哎呀,当真是…… 早知道该听陈桥的,早些离开前往西域,一时间李复圭后悔不已。可这世上没有买后悔药的,一切都已经晚了,李复圭想着也不知陈桥逃走了没有?如果他能再救自己一次就好了……奢望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昔日的心腹已经死在了马蹄之下…… 王韶沉声道:“东阳,此人就交给你了,任凭你处置!” “果然?”林昭有些意外,按照程序,李复圭该押赴汴京,交付有司审理定罪的。当然了,也不过是多活一阵子,通敌叛国是必死无疑的。 “左右是个死,战场上刀剑无眼,通敌叛国的无耻之徒死在将士刀下不是很好吗?”王韶的意思很明确,反正最后的军报是他写的,李复圭是怎么死的,他说了算! 他知道林昭是恨极了李复圭,让他处置最合适不过,如此算是道歉,还林昭一个人情。同时他也觉得,李复圭回到汴京不是什么好事,万一乱咬什么人,又是一场风波,还不如让他死在西北。 “多谢了!”林昭大概明白王韶的用心,很是感激! “李复圭,可曾想到你也有今日?”林昭上前抓住李复圭,冷冷道:“可还记得,那个夜晚,就是在这里,我发过誓言,一定要手刃你,为那枉死的一千多将士报仇的!” 奸佞必须授首,必须给将士们在天之灵一个交代,这是林昭一直坚守的信念! “林昭,当真后悔,当初该一刀杀了你的……” “后悔,晚了!”林昭霍地拔出了佩刀…… 李复圭看着带血的刀剑,颤巍巍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 惊恐不已的李复圭胡乱喊叫,最后甚至还喊道:“林昭,你小心,梁乙埋已经逃走了,他可是恨极了你,总有一天会杀了你的……” “梁乙埋?他吗?”林昭手一挥,被捆绑的梁乙埋便被带了上来。 顿时一片惊呼…… 第三六七章意外与转机 梁乙埋竟然被擒获了?! 李复圭惊恐不已,这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姑且先这么认为吧!事已至此,被处死是必然的,如果将来有人能杀死仇人,也算是为自己报仇,至少有个报仇的希望在。 可是梁乙埋被生擒了,看样子他的处境也很不好,说不定也会有性命之忧。报仇无望,这大概是李复圭最难受的事情,一时间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韶和景思立也颇为震惊,没想到林昭追穷寇还真有些成效,竟然抓到了西夏国相,当真是一条大鱼啊! 这下子有意思了,可是大功一件啊!当然抓到了梁乙埋,可能会引起一系列的动荡,如何处置也是个麻烦事情。 王韶觉得,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将此事并报给陕西路宣抚使韩绛,然后再禀报汴京,让上面的人来决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林昭着实很厉害,这次功劳不小,看样子又该升迁了。 趁着李复圭的愣神的当口,林昭提着他的衣襟朝着远处走去,那里埋葬着数百枉死的将士。林昭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所有人的看得明白。 王韶和景思立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并无人上前阻拦。事情就是如此,李复圭完全是自由自取,一个残害将士,通敌叛国的人不值得同情。而林昭,则是说到做到,一件公案也该告一段落了。有个了结了。 走到将士们坟前,林昭猛地将李复圭扔在地上。冷冷道:“李复圭,看看他们,你可知错?你心中作何感想?” “啊啊!”李复圭先是吃痛,随后看着低矮起伏的坟头,再回过头来瞧见林昭手中的尖刀,顿时惊恐不已,连连嚎叫。 死亡是很可怕的,尤其是李复圭这种贪恋权势和荣华富贵的人。更是怕死!没能逃走,被抓住只能认命了。他原以为自己会被送回汴京,接受审判。死罪已经不可避免,可到了汴京,官家和王相公可能会顾念旧情,或者用自己知晓的事情去威胁他们,至少可以死得体面一些。 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还会保住性命。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放弃奢望,只要活着就会多一份希望。很可惜,林昭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直接将他就地处决。 林昭冷冷道:“怎么?怕死吗?害怕了?你可曾想过,当你火烧营房的时候。那些将士们又是什么心情?” “求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李复圭终究是个没骨气的东西,立即连声求饶,看样子是惊恐到了极点。 “哼。求饶?你有什么资格求饶?当初你可曾怜悯过那一千多将士?他们为国苦战,没有死在沙场上。好不容易存活下来,却被残害……你罪大恶极,天理难容。”林昭表情冷峻,想起那夜大顺城惨烈的状况,李复圭就必须死。奸佞必须授首,大仇得报,唯有如此,才能告慰枉死将士在天之灵,才能兑现自己对将士们的承诺! “不要……不要……” 林昭根本不理会李复圭的告饶声,手起刀落,尖刀直接刺入了李复圭的胸膛。 李复圭甚至没有来得及呼喊一声,便倒了下去,瞳孔也瞬间变得暗淡无光,眼神十分复杂,有惊恐,有怨恨,有忏悔…… 重生以来,林昭杀人不少,可大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当面亲手屠杀一个人,似乎还是第一次。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之后,林昭已经深有体会,要想在这个权力至上的年代活着好,虽不至于必须心狠手辣,却不能心慈手软,不能有太多怜悯之心。 杀了李复圭之后,林昭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你这种人本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而今给你个痛快,也算是便宜你了!” 随后,林昭仰天大声道:“将士们,你们安息吧,奸佞已经授首,为你们报仇了!” 这一刻,大顺城外寒风呼啸,天空之中隐约有阵阵呜咽之声。似乎有无数的英灵亲临,或哭泣,或感动,他们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城下活着的将士们也都多有感触,对于李复圭的死,他们没有丝毫的怜悯。大顺城的事情他们都心里清楚,坑害属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罪有应得,该死!尤其是这次,竟然通敌叛国,引导西夏大军前来进攻,搞得大宋朝西北边境不得安宁。 西军将士不得不上战场拼杀,死伤无数!他们的亲属也因为战争而受到影响,甚至被西夏人残害,自然满心愤怒。故而看到林昭杀了李复圭,没有一个将士怜悯,一个个全都拍手称快,当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甚至还有人嚎啕大哭,据说大顺城死去的将士之中有的他们的兄弟或同乡! 片刻之后,黎明到来,东方晨光熹微,有朝霞出现,新的一天开始了,光明灿烂…… 王韶也轻叹一声,李复圭死了!为林昭所杀,也是他所成全。如此一来,庆州的李复圭旧日势力将会彻底死心,有利于自己更好地掌控庆州。同时对军心也是一个很好的激励,接下来对西夏的反击之战中,必将气势如虹,胜利也就容易的多了。王韶并非一个贪恋权势的人,他所要的就是这个客观有利的结果。 天亮了,经过一夜的激战之后,众人都十分疲惫,留下一部分将士打扫战场。余下的要么进入大顺城休整,要么在城外搭建营帐。 王韶也跟着景思立和林昭进入大顺城,一边走一边道:“眼下有个很重要的事情,梁乙埋该如何处置?” 人虽然是林昭擒获的。彼此之间也有些仇怨,但梁乙埋身份贵重。特别且敏感,不可轻举妄动。要是一般俘虏,他们也就处置了,比如李复圭。但是这件事林昭说了不算,王韶说了也不算,庆州眼下谁说了都不算。 林昭沉声道:“先禀报给韩宣抚使吧,同时呈报汴京可好?一切听知州大人吩咐!” 王韶怕的就是林昭心里有想法,见他如此配合。很是满意,点头道:“如此甚好,东阳这次可是大功一件,有梁乙埋在手,可是个重要筹码啊,看来此番的战事可以提前结束了!” 景思立和林昭也有同样的想法,有时候一个重要人物胜过千军万马。梁乙埋是梁太后亲弟弟。就注定了他值这个价。战事能早些结束自然是最好不过,至少将士们可以免于兵戈之祸,少些死伤。大顺城的经历告诉他们,战争着实太残酷了。 林昭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给梁国相松绑,好生招待着。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不能怠慢了客人。” 王韶听到之后轻轻一笑:“确实该如此……哎呀,昨夜之战获胜多亏了西夏营地那一把火,可是你们的手笔?当真是绝妙!” 景思立和林昭听闻之后顿时都是神情一滞,愕然道:“不是王知州所为吗?” “不是你们做的?”这次轮到王韶愕然了。 林昭摇头道:“大顺城被围困的水泄不通。我们根本出不去,见刚才状况。还以为是知州大人早有安排!” 问题出现了,几番交流和质询之后,他们都意识到一个问题。昨夜之战之所以胜利,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西夏营地大乱,那把火烧的绝妙。 可是仔细一合计,火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所放,这就有些奇怪了。 “不是你们所为……”王韶道:“我们远远赶来的时候,西夏营地已经起火……若非火马冲乱了西夏人的阵脚,我们想要破敌并不容易……至少不会有这样的战果……到底是什么人所为呢?” 林昭也有同样的疑问,很显然这个神秘人帮了自己这些人。可到底是谁呢?何以一丁点的迹象都没有,甚至根本想不到是何人所为?没有留下痕迹,而今获胜了也不曾前来相见,当真是神奇。不过至少有一点,这些人是友非敌,给他们帮了一个大忙。 王韶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他好奇的是,这些人帮忙的出发点在哪里?是给自己帮忙?为大宋朝出力?还是给林昭帮忙?他隐约有种感觉,这些人似乎是冲着林昭而来。 一场重大胜利之中,难免浮上了一点悬疑色彩!王韶沉思了许久,想了想说道:“也许是爱国义士所为吧!” “不错,是爱国义士!” 眼下也只能这么认为,王韶在给韩绛和汴京的军报之中自然而然地省去了这个悬疑。事情圆满即可,多些不必要的疑问反而让人鸡飞狗跳,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西夏人此战是败了,可不代表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尤其是梁乙埋被擒获,会引发怎么样的后果目前还不知道。 因此,庆州形势严峻,自己没有功夫去顾及这些事情?这些人愿意帮,至少是没有恶意的,既然人家不想露面,何必要刨根问底呢? 林昭对此不置可否,他并未想到这些神秘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以及这背后隐藏的惊天秘密。 天亮了,大顺城周围的原野上依旧可见昨夜的惨烈和狼藉。 李承看着此情此景,笑道:“雷霆哥,看吧,大获全胜!” “是啊,当真是漂亮,一把火烧的绝妙,待禀报宗主之后,定然会嘉奖你的。”蒋雷霆也十分高兴,大军的胜利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公子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李承嘿嘿一笑:“还是多亏了雷霆哥制造的声势……” “你小子,开我玩笑是吗?”蒋雷霆笑骂一声,昨夜若非王韶大军及时到来,单凭他们几个人虚张声势能有个什么效果? 李承沉声道:“看来之前是我误会王韶了,正如你和宗主所言。他是早有谋划的。只是把事情搞的如此惊险,并且置公子与危险境地。就有些不该了。” 蒋雷霆悠悠道:“或许王韶是想要求得效果逼真,要吸引西夏人上钩吧!他若是知道公子身份,绝对不敢如此冒险的……此人没有借刀杀人,谋害公子已经不错了,欧阳公看中的人,品性果然不错!” “是啊,如此最好不过,而今的结果也算是圆满了。听说李复圭被公子手刃了。梁乙埋也被生擒了,这可是大功一件,看来公子是升迁有望了!”李承笑了笑,这厮向来以消息灵通著称。 蒋雷霆沉吟片刻,说道:“眼下公子的安全暂时没有问题了,我们先撤吧,撤的干干净净。不要给王韶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营救林昭是一方面,却也不能因此而暴露了身份,至少眼下还不是时候。李承省的轻重,当即点头道:“已经在准备了,我们这就撤离,回庆州向宗主复命!” 他们原以为将这个好消息带回庆州。铁面宗主一定会很欣慰,很高兴的。可是没想到,铁面宗主听到之后语气平淡,许久才道:“是好事,至少比想象的要好……原本我还很为难。现在看来,似乎有转机了。” 发生了什么?蒋雷霆和李承心中都有种不祥的预感。看到铁面宗主手中的密信之后,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阴沉了。所有的胜利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西夏,兴庆府! “什么,国相被宋军俘虏了?”梁太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惊失色。 梁乙埋的侍卫顺利逃走了,一到西夏城池便骑乘快马,及时将这个消息送达兴庆府。故而梁太后在最短时间内得知了大顺城的战果。 战败了,进攻大顺城的计划再次失利,五万大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这样的结果让人很意外,可梁太后总觉得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弟弟终究是有些急功近利了,有些不够仔细,竟然没注意到这是宋朝设下的一个局。便冒然咬上了鱼饵,而今鱼饵没吃到,反而损兵折将,惨败而归…… 些许的残兵败将是回来了,可是弟弟梁乙埋却没有回来…… 堂堂西夏国相竟然被宋军俘虏了,这是多么滑稽,却又多么让人惊恐的事情,也完全超出了梁太后的预料和承受能力。 她可以很从容地接受战败,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梁乙埋竟然逃不出来,竟然会成为俘虏。 他可是堂堂西夏国相,被俘是相当严重的事情,其影响甚至远远超过了数十万大军全部战败。 这对西夏大军士气,以及西夏国的颜面是多大的打击不言而喻。更为重要的是,梁乙埋是她的亲弟弟,无论是手足亲情,还是对弟弟的倚重等各个方面而言都是个巨大的打击。 从亲情的角度而言,梁太后自然不希望亲弟弟有什么闪失,可此刻他却被宋军俘虏。生命是否会受到威胁,是否还能回到西夏国?一切都是未知数,越是如此,越发的让人忧虑…… 再者,在政治上,弟弟是西夏国相,自己孤儿寡母是需要他来支持的,需要倚重之处太多。失去了梁乙埋,梁太后不知道自己和儿子李秉常岌岌可危的地位该如何维护?可以说梁乙埋一个人身上承载了梁氏家族,以及整个西夏国的运势。 他真的太重要了!可是他眼下去成了宋军的俘虏! 梁太后沉声问道:“说,国相是怎么……怎么失陷敌营的?” 匆匆赶回来的侍卫道:“国相进来一直在指挥进攻大顺城,眼看着就要攻陷城池,却不想在最后关头出了问题……营地被袭击,宋朝大军突然从我们身后杀出……我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便产生了溃退局面…… 国相想要力挽狂澜,却无力回天,我们只好护卫国相尽快离开。却不想被宋朝守将林昭率军追上,将国相俘获!” “林昭?又是他!”梁太后已经很多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没想到弟弟这次失败,还是败在此人手中。 难不成这个林昭就是弟弟宿命中的克星不成?为什么每次都败在他手中呢?这一次还直接被俘虏,性命堪忧! “这可如何是好?”梁太后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梁乙埋暂时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宋朝人绝对不会轻易杀他。如果国相死了,西夏反而会同仇敌忾,疯狂报复,这对宋朝而言反而不是好事。 只是宋朝人会怎么办?以他为筹码和自己谈条件?还是以之来羞辱西夏,打击士气?不管是出于亲情和政治的考虑,梁乙埋都是必须要营救的。 只是该如何营救呢?梁太后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一份从府州而来的军报送到了她手中。梁太后看完之后,凤目之中顿时多了几分神采,嘴角也多了一缕笑意! 原来是束手无策,没想到片刻之后转机便来了!梁太后手中拿着军报,轻声道:“林昭啊林昭,你前日擒获了梁乙埋,明日我就要你给我好好的送回来!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第三六八章心系伊人 府州出事了! 事情还要从大顺城被围困开始说起,远在府州的折文芯接到消息,大为着急,十分担忧夫郎林昭的安危。可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根本帮不上忙。 后来还是折克行想到办法,围魏救赵,曲线营救。可以在府州一带加强攻势,从而减轻庆州一线的压力,他们能做的仅此而已。至于给王韶的信函,折克行并未抱太大希望。是否救援大顺城,能否成功,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因为一封信件而改变。 王韶要是真的不愿意卖自己这个面子,也无可奈何。何况,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绝对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于是乎,折克行寻找机会出兵了,集中府州折家军兵马,全力对西夏进行反击。一来是保障府州一带的安全,同时也是减轻环庆路的压力,间接地为素未谋面的妹夫帮忙。 折家女子素来英姿飒爽,从百年前的佘(折)太君到今天的折家诸女,尽皆是女中豪杰。折文芯本来就巾帼不让须眉,以前便曾经参战,此番是为了营救她的夫郎,更是义不容辞。折克行觉得妹妹已经嫁做人妇,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故而多有劝阻,奈何折文芯依旧坚持要参与,拗不过妹妹,折克行无奈只得同意。 于是府州大军便向静州发动了进攻,且盛声势浩大。 静州也就是后世的陕北米脂,府州便是府谷,一南一北,都位于西北紧邻黄河的地方。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西北的地缘势力错综复杂。府州在北,静州以及附近的绥州(绥德)在南,且全部掌控在西夏人手中。府州就像是突入西夏腹地的一把利剑,如果府州和附近的麟州(神木)失陷,那么大河以西陕北之地大部分都会落入西夏人手中。必将使之气焰更加嚣张。 西夏人曾经多次谋夺府州,可惜都已失败告终,与府州折家之间也算是结下了很深的恩怨。同样从另外一个角度表明,府州的重要性,这可是钉入西夏府邸的一颗钉子,同时也是河东之地的屏障。实际上北宋时期,府州就是属于河东路的。不过军事作战上,与陕西路一致,方便对西夏作战。 若是没了府州,西夏大军便会隔黄河而望河东,且与辽国联为一气,宋朝在黄河几字处的屏障便会消失。边患无疑会更加严重。辽和西夏对大宋朝的威胁将会不断增长。 正是因此,府州折家才会显得十分重要,地位超然。即便是大宋皇帝也不敢轻易为他们,必须要加以笼络,不敢用强,就是怕引起西北动荡。再者,折家立足云中数百年。在府州根基颇深,换个人来未必能够镇守住局面。也许正是因此,大宋朝廷才默许了府州相对的特殊存在。 折家也没有让宋朝失望,从来不曾倒向西夏,更一次次地抗住了西夏大军的进攻,成为名符其实的西北要塞。并且多次出兵,打击西夏的嚣张气焰。 这一次,折家军又将目标对准了静州! 府州对于大宋朝很重要。静州对于西夏而言同样重要。府州深入了西北之地,静州却也是在府州、麟州和延州的包夹之中,几座城池的关系就如同围棋子一样相互钳制。谁都想要吃掉对方的棋子,却都无可奈何,这种势均力敌的格局已经存在了数百年之久了,形成一种另类的平衡。不过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平衡,迟早是会被打破的。 静州是遏制府州以及附近延州宋军势力扩张的关键点。轻易不能有闪失。不止如此,静州还是原本定难五州之一,是西夏李氏龙兴之地,意义更是非凡。 虽说西夏如今已经迁都兴庆府。核心在灵夏一带,但祖宗之地无比重要,是绝对不敢轻易丢失的。 折克行选择这里作为攻击点,绝对是没错的! 战事一开始,进展很顺利,西夏在李复圭提供消息的基础上,先期取得了一些成效。使得他们有些骄纵狂妄,轻敌冒进的,被折克行出其不意打击之后,顿时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很快,府州大军就推进到了静州附近,可谓是势如破竹。对于如此战果,折克行十分高兴,静州遭遇威胁,绥州的安全也就出现问题,西夏人要顾及这边,环庆路的压力可能就会小一些。同时如果能打下静州,或者对西夏人造成重创,也是大功一件。 折文芯则没有半点喜色,她一颗心全在大顺城那边,在夫郎林昭身上。可惜那边没有丝毫进展,听说局势还在不断更加恶化。折文芯忧心不已,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此刻能做的就是不断的砍杀,报复西夏人…… 战场上两种情况下很容易犯错误,一种是骄傲狂妄,轻敌冒进,有道是骄兵必败就是这个道理。还有一种则是关心则乱,太过迫切,如此很容易影响到理智判断,也容易出现轻敌冒进,最终导致失败。 而今折克行犯了第一个错误,折文芯则犯了第二个。故而进攻静州形势大好之后,他们并不十分冷静,本来越是胜利的时候就越是需要居安思危,越是要小心谨慎的,失败更多是因为大意。 可是他们兄妹俩谁也没有劝谁,心里都有些着急,便继续发动进攻。也许一鼓作气,围攻静州是很不错的目标,很美好的愿望。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静州已经张开了一个大口袋,专门等着他们兄妹。当然了,重点是折文芯! 而这里布局放口袋的人正是梁太后。 由于弟弟梁乙埋经常败给林昭,是以梁太后对这个年轻的宋朝将领十分感兴趣,继而对他的一切都有了关注。 当梁乙埋再次在大顺城围攻林昭的时候,梁太后翻看林昭的履历,注意到了府州折家嫡女是林昭的妻子,而今就在府州。梁太后当时不由自主地有些小孩子脾性,既然是报复那就彻底点,梁太后在大顺城对付林昭,那自己就是府州这边为难一下折家,为难一下折文芯。 也算是为弟弟讨回点面子。与此同时,梁太后对林昭是越发的好奇了! 说来也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梁太后接到府州大军进攻静州的消息。而且还知道折文芯也参战了,是一位巾帼女将,英姿飒爽,在擅长上更是表现出色。让许多的西夏将领都吃瘪了。 梁太后越发的好奇了,也越发的包藏祸心,随即心生一计。 于是乎她命令静州守军佯败,吸引府州军不断进攻。折克行一来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过于冒失,二来比较着急。进攻比较快,一时不查,并未注意到这一点。折文芯一心全扑在夫郎身上,唯一的念头便是砍杀西夏人,早有失去了原本的睿智聪颖,故而也并未发现问题。 于是乎,他们一步步地走进了梁太后设好的埋伏之中。最终在静州城下。府州军遭遇埋伏,情况危急。 好在折克行沉着冷静,府州折家军又多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一番苦战之后总算是杀出一条血路,撤退出来了。逃过了全军覆没的危险,却也是损失惨重,死伤众多。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折克行也就认了。是完全可以承受的,胜败哪里兵家常事。可是万万没想到,撤退之后发现折文芯不见了?随后有护卫亲兵逃回来,告知他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折文芯被西夏俘虏了! “折夫人被俘虏了?” 庆州城里,李承看着静州那边送来的消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最后变的面无人色。大顺城大获全胜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情况突然变得十分糟糕,已经不是担忧那么简单了! 铁面宗主也是沉默不语,这次他在西北投入了几乎全部的力量,尤其是消息渠道和传播速度更是迅速。故而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甚至比大顺城林昭那边还要快! 故而,先一步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林昭平安了,折文芯却身陷敌营! 在他们看来,即便是林昭的妻子,若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也就罢了,可偏巧是府州折家嫡女。在林昭的妻妾之中,柴敏言和折文芯背后都有强烈的政治势力,和利益支持,她们的存在非常重要。 如果没有了折文芯,林昭与府州折家这层最亲密的关系必然会断裂,军功和威望绝对不容姻亲关系来的实在。在西军之中的支持无疑会损失大半,没有了西军强有力的支持,如何斗得过京营禁军?只怕永远不会有和赵顼叫板的实力了。 所以折文芯无比重要,她的安全仅次于林昭!铁面宗主心想着人在府州,有折家军保护,不会有问题的。故而只是关注消息,并未派人前往,万万没想到最终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使得局面一下变得好生尴尬。 蒋雷霆沉默了许久,问道:“公子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不过快了!”铁面宗主沉声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从过往经历来看,公子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对折夫人乃是患难见真情,感情深厚,他得知折夫人被俘的消息之后,还不知道会作何反应呢?” 蒋雷霆完全明白宗主的担心,折夫人已经身陷敌营,公子若是再因此冲动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再有个什么闪失,必然会十分麻烦。 这是他们不想看到的局面,却又不可避免。尤其是折文芯身陷敌营之后,该如何营救也是个难题! 铁面宗主沉吟许久,轻声道:“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我原以为会非常棘手,不过既然公子抓到了梁乙埋,此事就容易多了,堂堂西夏国相总比一个小女子值价吧?” “宗主的意思是?”李承已经大概明白了,却担忧道:“梁乙埋身份贵重,是很重要的俘虏。只怕公子没有处置的权力,王韶和韩绛八成不会允许的,尤其是汴京那边,肯定不答应!” “管不了那么多,折夫人要紧!”铁面宗主有些无可奈何,沉声道:“即便是王韶和韩绛不许,可公子会听他们的管束吗?公子即便是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是功过相抵罢了,只要折夫人平安无事,保全公子并非难事! 何况,事情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西夏是什么态度,公子会不会另有办法,这些都还不好说,先不要着急。” “是!” “不过!”铁面宗主显然不放心:“不过得派人盯着大顺城那边。看看公子到底是什么态度?还有派人前去府州、静州、绥州、兴庆府打探消息,营救折夫人,我们为公子打前站!” “是!”蒋雷霆和李承两人晓得事情轻重,立即分头行动,开始做准备了。 “公子,千万莫要太过冲动啊!”铁面宗主悠悠长叹一声。显得格外担心。公子的成长与复位之路注定了艰难…… “什么?文芯被俘了?”大顺城里,林昭愕然看着面前的阿昌,大惊失色! 折克行无可奈何地退回府州,对于身陷敌营的妹妹更是多有担忧,想办法营救却束手无策。刚刚遭遇失败,西夏大军对府州虎视眈眈,轻举妄动。说不定会损伤根基之地,故而不敢贸然行动。 好在此时接到了大顺城解围的消息,林昭安然无恙,还大获全胜了。折克行松了一口,却又好生无奈,早知道庆州那边早有谋划,自己这边就不必这么冒失了。本来是大喜事,现在却……唉! 折文芯是自己的妹妹。却更是林昭的妻子,她出事的消息自然要及时告知林昭。再者,听闻林昭足智多谋,也许他会有办法营救妹妹的。 故而折克行第一时间派阿昌赶来庆州大顺城,当面告知林昭。阿昌当初曾经护卫折文芯前往河湟吐蕃,与林昭熟识,为人又机敏。派他前来自然最合适不过。 阿昌沉声道:“七姑娘随大老爷出战,不想在静州城下遭遇了西夏人的埋伏,大老爷血战冲出来了,可是七姑娘意外却失陷战场。被西夏人俘虏了……”阿昌心中也很悲伤,很着急,可是有一个人更为着急。故而他一直在尽力保持语调稳定,生怕刺激到了林昭。 林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询问详情之后笑了,笑得很无奈,很苦涩!大顺城和静州,同样是一种钓鱼式的伏击,自己和王韶在这边打败了梁乙埋,折克行和折文芯却输给了梁太后。 折文芯被俘一事对林昭而言是个巨大的打击,胜利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毫无疑问他败了。好在折文芯只是被俘,生命安全暂时还好,否则将会一败涂地! 林昭太在乎折文芯了,他不像是铁面宗主考虑的那样势利,他丝毫没有在乎折文芯带给他的政治利益。此刻他只是想到爱妻被俘,千里西行之路,法场救郎君,经历了许多的风风雨雨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无比深厚,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如今爱妻身陷敌营,林昭怎么能不着急,怎么能不担忧呢?只是悲伤和担忧又有什么用呢?必须要想办法才是…… 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想办法营救折文芯! “大哥那边可有什么交代?”林昭沉声询问,大哥自然指的是大舅哥折克行,虽说没见过面,而今却是关系亲密。 阿昌道:“大老爷说对不起姑爷,没有保护好七姑娘,让我代为致歉!” “不怪大哥,他们都是想要帮我的……”毕竟折克行也是为了帮助自己,折克行也不愿意看到妹妹有什么危险。致歉,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如果真要说是谁的错?错的该是自己才对,毕竟事情是因自己而起的。 “大老爷说现在府州那边压力很大,腾不出手来营救,暂时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让姑爷想办法了,府州那边会全力配合的。小的也会留在这边,听从姑爷调遣!”阿昌是很忠诚的仆人,他也是心急如焚,想要尽快就会七姑娘。 “好!”既然林昭心系伊人,无比担忧,心急如焚。可是理智告诉他,冲动是无用的,冲动会犯错误,于事无补,还会让局面更加糟糕。而今想要营救折文芯,必须要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只是该如何营救呢?连折文芯而今身在何方都不知晓,武力营救自然是没有可能……除非是西夏人愿意,主动把人交出来,只是有这个可能吗?林昭想到了被软禁的梁乙埋,嘴角拂过一丝冷笑。 营救爱妻的突破口就在他身上了,倒是要看看,梁太后是否在乎他的亲弟弟? 林昭太有看着西沉的夕阳,又想起了河州城外的那个傍晚,想起了爱妻的美丽容颜,挂念与担忧再一次浮上心头。 “文芯,你还好吗?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林昭语气坚定,铿锵有力,再次留下一个斩钉截铁的誓言。 第三六九章愿闻其详 静州城下突然被围困,折文芯才发现自己和大哥过于急功近利,以至于着了西夏人的道。 面对西夏大军的重重围困,折文芯配合折克行一起突围。可当时的局面太过混乱,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血战一番,折克行突围逃走了,她却陷入重围之中,最终成为俘虏。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折文芯尚且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控制了。被俘并不是一件太过严重的事情,自刎什么的倒不至于,而今这个年代,已经不像是战国秦汉时期,动不动坑杀降卒。 五代末期,南唐皇长子李弘冀进攻南汉,将一批降卒杀害,结果引起众多声讨。此事被他的叔叔李景遂抓住不放,李弘冀甚至因此失去了太子之位。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因此,南唐后主李煜才走上帝位。前车之鉴不可忘,虽说西夏人是党项族,可毕竟归附中原日久,长时间接受汉家风俗影响,有些约定俗成的事情都还是遵守的。 折文芯想着,到时候自己可以趁机逃走。抑或者到时候交换俘虏,也有安然离开的机会。毕竟自己不是什么大人物,想来不会受到重视。 折文芯却没想到,因为夫郎的关系,她早已经被西夏人注意到,而且还是大权在握的梁太后。更为意想不到的是,梁太后苦心孤诣在静州城下设伏,除了打击折家军,她便是其中很重要的目标。 堂堂一国掌权太后关注某个人,这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故而当西夏将领第一时间点破身份的时候,折文芯有些惊讶。不过她旋即注意到,西夏人强调的并不是折家之女,而是林夫人的身份! 这与夫郎有什么关系?折文芯虽然身陷敌营,可是她更为在意的是夫郎的安危。也不知大顺城的情况如何了?从府州临走时,局面还很糟糕……如今是真正的杳无音讯了,折文芯难免多有挂念,至于自己的安危却没有多想。 好在身份点破之后。西夏人对自己还算客气,并不曾为难。原以为自己被会关押在静州,却没想到很快就被押送前往兴庆府。折文芯立即敏锐地意识到,这其中或许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西夏人对自己的重视程度似乎有些过高了。 只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无所知! 到了兴庆府之后,她没有被关在牢狱之中。反而是被软禁到了一所小宅院之中。居所条件虽然算不上好,可作为一个俘虏而言,绝对是顶级待遇了。折文芯当真不明白,西夏人用得着对自己这么好吗? 折文芯满腹疑惑,想要平日里看管和送饮食的西夏人得到点消息,奈何西夏人守口如瓶。一语不发,根本得不到任何消息。 着急是无用的,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呢?如果西夏人存心要为难,自己绝对不会安然待在这里,一定是他们别有用心,会不会和夫郎或者大兄有关呢? 折文芯隐约有种忧虑,说不定会是什么大麻烦……不过既然得不到消息。那就索性不想了。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么一天,除了对夫郎林昭的思念,折文芯倒也相对平静。不明就里,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已经是三月间,即便是远在西北的兴庆府,也已经有了春意。东南风不经意间悄然光顾,小院里的白杨树突出嫩绿的小绿芽,生机盎然。 这日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煞是绚烂,余晖洒在窗口,树枝上的嫩芽上多了几分光彩,景色煞是美丽。折文芯不由自主地就是想起了河州城外的那个傍晚,也是如此美妙的夕阳,如此绚烂的晚霞。 自己去林间方便,他竟然尾随在后。当真是个坏人。不过好在他跟着,否则那天自己就有危险了,若非他将自己扑倒在地……那也是彼此之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折文芯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正是起于当日。故而每每想起,脸上都会有一种幸福的笑容。 “折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可是在想情郎?哦,对了,似乎应该称呼你林夫人才是!” 折文芯俏脸霎时间一红,回过头来瞧见一个雍容的贵妇人走了进来。年纪在二十许,或许已经有三十岁的年纪了,只是保养得宜,看起来比较年轻。不同于寻常党项妇人那般随意,此女本身就天生丽质,容颜俏丽,皮肤白皙水嫩,在西北绝对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而且装扮精致,穿着得体。最特别的是,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那种高贵雍容,气质高雅。 一颦一笑之间隐隐还有风情万种的感觉,折文芯不过是个新婚的小媳妇,故而看不出来,其实此女身上的隐约有种风骚媚骨,对男人格外有吸引力。 在此间居住了数日,除了那些“哑巴”看守和仆役之外,再无人到访。此时骤然见到此女到来,折文芯不觉有些惊讶,同时也十分好奇此女身份。 妇人进门之后也在上下打量着的折文芯,两个人的美貌程度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差别主要体现在气质上,妇人显得高贵雍容,折文芯身上则是一种英姿飒爽,干练睿智的气质,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妇人瞧见折文芯之后,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见笑了,不知如何称呼?”从气度和衣着上看得出来,这个妇人身份高贵,故而折文芯也相对有礼貌。 “夫家姓李!”妇人立即恢复正常,雍容华贵,气定神闲,高贵之气不由自主就显露出来,谈吐十分优雅。 “原来是李夫人!”折文芯好奇地看着这位李夫人,不知道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有何贵干? 李夫人笑道:“林夫人笑得如此甜蜜,可是想念夫郎了?” “此乃文芯私事,还请夫人莫要见笑!”折文芯微微有些不悦,同时又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个妇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夫郎,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想要干什么?与夫郎有什么关系?所谓关心则乱,折文芯太过关心林昭,故而表现有些紧张。 “夫妻情深,多让人羡慕啊!”李夫人瞧在眼里,悠悠感慨一声,也不只是想到了什么,眉眼之间当真有些哀愁,倒不是像是装出来的。 折文芯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回应。 李夫人旋即问道:“折姑娘这几日在此间居的可还好吗?若是有什么怠慢之处,多见谅!” “一切都好,有劳李夫人挂念了!” “都好?果然吗?”李夫人摇头道:“怕是挂念夫郎,茶饭不思吧,才几日时间,折姑娘似乎消瘦了不少……” “不知夫人有何赐教?”李夫人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此来定是有什么目的。折文芯不想与她拐弯抹角,故而直接开口询问。 “赐教不敢当,只是听说宋朝翘楚将领林昭的夫人在此,故而特地来看看,一睹风采!”李夫人说的很客气。 果然是和夫郎有关,她想要做什么?此人好像知道夫郎下落一般?多日没有林昭的消息,折文芯眼神之中不由自主有种担忧与思念。 这个眼神瞬间被李夫人把握到了,当即笑道:“可是思念夫郎了?可想知道他的境况?” 折文芯没有回答,而是用沉默默认了。 “他死了,战死在大顺城了!” 折文芯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慌失措,旋即才摇头道:“不会的,夫郎福大命大,绝对不会轻易有事。他要是当真不在了,此刻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废话……” “聪明,林夫人果然美丽聪慧!”李夫人笑了笑:“不过看得出来,林夫人很关心自己的夫君吗?” 折文芯依旧默然无语,并未回答。 李夫人轻轻笑道:“只是不知道你的夫郎是否在意你?男人都是如此,永远无法专一,三妻四妾还是不满足……听说你家林将军也不例外……不知道在后宅之中,在林将军心里,折姑娘的分量如何啊?” 试探,似乎是在试探!折文芯猛地意识到这一点,这位李夫人似乎是想要从自己嘴里得知关于夫郎的信息。想通了这一点,折文芯立即闭口不言。 “折姑娘是没信心还怎地?听说林将军的嫡妻乃是汴京第一美人……汴京乃是宋朝国都,人杰地灵,那里的第一美人定然美若天仙,无人能及,怕是林将军更喜欢一些……” 折文芯依旧不为所动。 这位李夫人又饶有兴趣地问道:“折姑娘可想要知道林将军的境况?” “夫人说或者不说,大顺城未被攻克,夫郎依旧安然无恙都是不争的事实。对文芯而言,这就足够了,至于其他,夫郎若是想要告知就有劳了,若是不想也不所谓!”此刻,折文芯又是那个聪慧的女谋士。 “你确定林昭无恙?”李夫人饶有兴趣,嘴角一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确定!” “何以见得?愿闻其详!” 第三七零章梁太后 “愿闻其详!” 听到李夫人这么说,折文芯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如果大顺城失守了,我夫战死沙场,抑或者被西夏擒获,梁太后还有必要来找我打探虚实吗?” “你看出来了?”这句话等于承认了,面前的这位妇人正是西夏梁太后。 折文芯笑道:“如此美艳,气度雍容,高贵睿智的李夫人,除了梁太后,西夏还有谁有如此风采呢?” 此人正是西夏梁太后,正如折文芯所言,美貌和气质本身就是一张很好的名片。若非花容月貌,当年梁氏如何能嫁入权倾西夏的没藏家,成为权臣没藏讹庞的儿媳妇。 若非长相甜美,婉转动人,如何能被李谅祚看上,勾搭成奸?当然了,李谅祚有意通过此种方式监视,对付没藏家,但若梁氏本身素质不高,怕也是难入他法眼,更别提后来立为皇后了。 折文芯看出了这一点,却没看出来梁氏骨子里的那种风骚,能将两个大权在握的男人玩弄于床第之间,梁太后还是有些能耐的。 梁太后之所以来见折文芯,确实是存了好奇和试探之心。弟弟梁乙埋连续多次败给林昭,以至于梁太后很好奇,林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暂时见不到林昭,但是可以见到他的妻子,从他的女人身上应当能看出来些许东西。 一个男人娶了一个怎样的妻子,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他的品味,梁太后相信,可以从折文芯身上间接了解林昭。 结果并未让她失望,折文芯非常优秀,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子对他服服帖帖,恩爱有加,这个男人能简单吗?难怪弟弟经常败在他手中,看来并不冤枉。这也是的梁太后越发的好奇了。越发想要见见林昭,亲眼看看到底是一个怎样优秀的男子? 同时,梁太后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梁乙埋被俘是不争的事实,西夏此番出兵,虽然静州那边大胜,但是大顺城败了,败的更为惨烈。尤其是国相被俘,倒是其影响越发的恶劣。 如此一来,已经对西夏大军的士气造成了很大打击,“国际”影响也很不好。如此情况下,战事已经不宜再继续下去,梁太后已经动了停战的心思了。此番没讨到便宜就算了。谁让有个梁乙埋这样的倒霉弟弟呢? 想要停战,就必须要和宋朝和谈。梁太后相信,宋朝人也是不愿意打仗的,即便前线形势一片大好,他们的都城汴京总会有人说丧气话。估摸着只要西夏人愿意罢兵,宋朝是不会拒绝的。 如果宋朝不愿意,也不必担心。只要辽国那边略微施加点压力,相信宋朝人会权衡局势的。她已经派人前去辽国了,相信契丹人会愿意帮忙的,幽州城外辽国军队的演习本身就是个讯号。辽国希望有一个相对强大的西夏来牵制宋朝,只要再对辽国人客气,恭敬一点,不怕他们不答应。 所以想要停战不难,很可能还是通过和谈的方式来解决。这些都不是问题。最为关键的是弟弟梁乙埋成为了宋军的俘虏。 如果和谈,梁乙埋必然会是一个很重要的筹码,到时候会让自己有诸多掣肘的。如果能想办法将梁乙埋营救回来,自然是最好不过。 本来这件事很难办,几乎是束手无策。可是静州一战,折文芯成为俘虏,这让梁太后看到了希望。 原因无他。梁乙埋是林昭俘虏的,如今人就在大顺城,掌握在林昭手中。如果能从他手中解救,自然是最好不过。绝对比官面上的谈判要好得多。 有折文芯在手,至少可以考虑与林昭谈条件做个交换。只是林昭是否愿意做这个交换还不好说,梁太后有些拿不准。 毕竟梁乙埋是西夏国相,身份贵重,而折文芯只是个小女子,虽说出身于府州折家,可毕竟只是个寻常女子。 天平的两端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对等,决定权掌握在林昭手中,关键因素便是折文芯在林昭心目中的地位。 抓到了梁乙埋可是大功一件,林昭愿意为了一个女子舍弃让他平步青云的功勋吗?再者梁乙埋身份贵重,宋庭必然重视,林昭为了私事放了他,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林昭愿意为一个女子承担这样大的风险吗? 在这个年代,女子不可避免地有附属品的意味,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可能不如功勋和事业。如果必要的时候,是完全可以牺牲的。 这一点,梁太后自己是深有感触的。想当初,为了监视李谅祚,没藏讹庞竟然允许自己的儿媳妇与人勾搭成奸。 即便西北草原热情奔放,女子对贞洁也是相当在意的。最初的时候,可能梁太后确实有过抵触,心中多有不满。试问,丈夫亲手将自己推向另外一个男人,完全不在乎自己,只是把自己当成是一件工具,有哪个女子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呢? 后来梁太后之所背叛没藏家倒向李谅祚,除了李谅祚答应让她做皇后的许诺之外,可能更是出于对没藏家的愤慨和报复。 所以听闻林昭有多位妻妾之后,梁太后就有些拿不准,一个女子是否能让林昭俯首帖耳,乖乖把人送回来? 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梁太后才纡尊降贵前来见折文芯,至于结果,想必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见折文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梁太后哈哈一笑,说道:“果真是个聪慧的女子,林昭能娶到你,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折文芯淡淡一笑,也许在他看来,能嫁给林昭是自己三生有幸,这是她一生最只得骄傲的事情。 那边梁太后也是一笑:“不过,你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吗?” “不知梁太后有何指教?”折文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拿不准梁太后的目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我要与林将军做一桩交易,你是筹码之一……”梁太后笑道:“这一次,你会看到他到底有多在乎你,希望你不要所托非人!” 第三七一章难题 梁太后走了,嘱咐手下人一如既往地厚待折文芯。 为难一个女子没有任何意义,万一因此让林昭愤怒,后果将会更加糟糕。对于梁太后而言,重点是如何救回梁乙埋。将心比心,她也希望宋朝人不要为难弟弟。 至于交换人的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必须要有个过程,梁太后也清楚,必须按部就班,徐徐图之。 夜幕降临,汴京或许已经春暖花开,可西北依旧有些春寒料峭。折文芯抱着双膝坐在床榻边缘,看着的油灯上跳跃的火焰,仿佛回到了洞房花烛之夜。 梁太后的话对她有所触动,自己到底在夫郎心目中多少分量呢?梁太后说要做个交易,自己是筹码之一,那么筹码之二呢?又是谁?这个交易究竟是怎样的? 梁太后如此强调自己在夫郎心目中的位置,看样子需要交换的筹码分量很重……折文芯疑惑的同时,也略微有些疑虑,夫郎同意交换吗? 折文芯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小敏感,有些期待。旋即又轻轻摇摇头,只要夫郎平安就好,是否交换她不知道,但如果林郎知道自己在西夏,一定会想办法营救的。 她笃定,林郎深爱自己! 大顺城,狼狈不堪的景象已经收拾妥当。 王韶留下一部分的兵力之后便回庆州了,整个环庆路都是个烂摊子,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林昭和景思立这般也旧严阵以待,做好防备。说不定西夏人会有报复和反扑,自然需要小心些。 林昭除了处理日常事情之外,最为担心的便是折文芯了。爱妻被俘虏去了西夏,林昭倒是想要尽快营救,奈何消息全无,根本不知道爱妻在哪?而今是什么状况。如此情况下谈何营救? 林昭少不得有些苦恼,心中也一直都是牵挂! 可有些事情注定着急不得,他除了委托王韶,甚至是韩绛全面帮忙打探消息之外,其他的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此时,他并不知道有一群人正在为此事积极奔走。 林昭心中一直有个侥幸的想法,西夏人不敢伤害折文芯。毕竟梁乙埋还在自己手中。如果西夏人敢动爱妻分毫的,他定然会千倍报复梁乙埋。 经历了纠结的等待之后,总算是有结果了,这日林昭接到了一封来自于兴庆府的书信。 “欲见娇妻,绥州一行,以梁乙埋换之!” 得到这样的消息。林昭既喜又忧。由此可见,至少折文芯的安全没有问题,对方是将她当作是一个筹码和自己交换,抑或者可以理解成是人质。如此情况下,只要折文芯对西夏人还有用,他们就断然不会伤害她。林昭暂时可以放心了,至少可以有营救的时间和机会。 同时也难免有些担忧。爱妻被人当成了人质,自己少不得要受制于人。以梁乙埋交换,没想到西夏人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以一个女子交换他们的国相,西夏人当真想的出来。 不知道西夏人是异想天开的冒然尝试,还是有什么高人看出来折文芯对自己的重要性,故而以此种方式来逼迫自己? 不管出于西夏人出于什么想法,至少这么做正和林昭之意。最初的时候。他想着营救折文芯也只能从梁乙埋身上想办法,没想到最终和西夏人不谋而合。 虽然想法是这样,但当真要将梁乙埋就这么交给西夏人?是否能安然无恙换回折文芯?林昭并不是分确定,涉及到爱妻安全,必须要万无一失。同时也不能这么随便便宜了了西夏人,必须要好好谋划一下才是。 不过,用梁乙埋换人这件事也必须要好好谋划一下。 梁乙埋可是西夏国相。此番抓到他当真不容易,对大宋朝的意义也非同一般,可以说是宋朝有史以来最高级别的俘虏。当然了,太祖太宗时期一统天下。俘虏的各国君王就另说了。 如此高级别的俘虏能是自己说放掉就放的吗?虽说人现在还关在大顺城,那是因为王韶忙不过来,同时也没有得到上面的指示,故而没有安排,暂时由自己看管。可绝对不是随便就成为自己可以驱策的,用来交换的筹码。 其实自己心中也不愿意轻易将梁乙埋放回去,可是关乎到爱妻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梁乙埋虽然是西夏国相,可是在林昭眼中,他根本不值一提,如何能与爱妻相比?林昭绝对不是那种势力冷血之人。 此番只要动用梁乙埋救人,是要冒风险的。大顺城之战的莫大的功勋灰飞烟灭不说,可能会承担相当大的罪责。毕竟梁乙埋身份特殊,至少可以成为大宋朝和西夏国之间和谈的筹码,用处相当之大。 要是被自己私自动用,对宋朝而言是个巨大的损失。说不定会龙颜大怒,皇帝赵顼可能会有怪罪,言官们也会弹劾,甚至千夫所指。可林昭不在乎,功勋和名利如何比的上爱妻的安危?铁面宗主说的一点都不错,林昭是个性情中人,重感情。他也料定了林昭可能会这么做,故而开始有所准备。 所以对于林昭而言,动用梁乙埋营救折文芯,是一件很冒风险,也很不划算的事情。但是林昭没有丝毫犹豫,一切以爱妻安全为重,救人要紧,其他的完全不在乎。更为重要的是,林昭至始至终并未考虑过折文芯的出身,以及她带给自己的政治利益。林昭所想到的只是彼此之间,漫漫西行路上积累的深沉而真挚的感情。 营救折文芯,林昭毅然决然! 要是能够将国家利益和营救爱妻结合在一起,那就最完美不过了,林昭心中泛起了这个念头。不过不管怎么打算,早作准备都是必要的,而准备也是各方面的,有些事情难免有些棘手。 完全自作主张,私自带走梁乙埋?林昭轻轻摇摇头,先斩后奏。再承担暴风骤雨的心里准备是有的,但不能完全这么搞,至少不能坑了王韶,此事少不得要需要王韶来配合。故而林昭打算先找到王韶,直言相告,争取他的支持。 王韶能不能同意呢?林昭不知道,不管怎着。必须要先尝试一下。林昭有这个把握,也隐约有这个预感。 “你说什么?用梁乙埋交换你夫人?” 林昭匆匆赶到庆州面见知州大人,刚刚开口一说,不想王韶立即震惊不已。 “是的!”林昭一番解释,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解释清楚。王韶脸上依旧是满是惊愕。同时也回味着林昭所言。 “你是说折姑娘在静州被俘?然后西夏人指定让你用梁乙埋交换?”王韶脸上表情起伏不定,眼珠子也不断晃动,显然想到了许多事情。 林昭点头道:“是的!” “那你是如何打算的?”王韶逐渐平静下来,震惊过去了,现在该是认真思索事情,寻找应对之策的时候。在思考,做出决定之前。王韶决定先听从一下林昭自己的想法,然后再做打算,至少可以多点思索的时间,考虑的更为周全。 林昭想了想,说道:“我很关心文芯,人是一定要救的,关于梁乙埋……必须要先和知州大人商量一下。” 商量?! 王韶注意到林昭使用的是这个词语,他倒不是觉得林昭没有用“请示”这等恭敬之语。他并不是那种流于形式的迂腐之人。故而并不在意。而是从字眼和语气之中推断出来,林昭已经有决定了。 “人是一定要救的!”这已经是一个很明确的讯号了。 按照目前的状况,救人就必须要用梁乙埋,那么……王韶不由轻轻摇头,问道:“东阳是同意换人?” “初步是这么想的!”林昭表情平静,回答的很直白。 王韶有些无奈,此子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啊!随即又问道:“那你是想要我怎么做?”这才是王韶最为关心的事情。林昭来找自己必然是有目的的。 林昭沉声道:“是想要请知州大人帮忙……” “帮什么忙?怎么帮?”王韶心中更加疑惑了,同时也越发的有些苦恼。事关重大,这个忙怕是不好帮。 “必要的时候,我可能会自作主张。到时候还请知州大人可以给予方便,睁只眼闭只眼!”某种程度上,林昭这是以下犯上,而且还提出了一个相对来说有些过分的要求。 “自作主张?”王韶有些目瞪口呆,无奈摇头道:“东阳啊,你这是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吗?梁乙埋被俘的事情已经上报韩宣抚使,也奏报汴京了,梁乙埋的事情,已经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得了了……” 这件事绝对不同于直接斩杀李复圭,那件事可以轻易隐瞒。即便是暴露之后也没有什么关系,朝廷不会怪罪不说,还有人该感谢自己,可是这件事就完全不同了…… 说实话,虽然想到了这一茬,可王韶真没觉得林昭会如此直白了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小子有些疯狂了不成?梁乙埋身份贵重,私自放纵后果何其严重不言而喻,林昭还当真是大胆。一时间王韶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我心中,文芯比任何人都重要,所以必须要救她。必要的时候,任何方式都可以的,至于其他,我现在也顾不得许多……”林昭沉声道:“我知道此事十分为难,或许我直接自作主张是一件好事,知州大人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 如果林昭放走了梁乙埋,他承担罪责的时候,王韶也免不了责任。他可是庆州知州,林昭是他手下的将领,人在他的掌控之下,出事了必然是有责任的。林昭不想直接贸然行动,然后给王韶出难题,故而直言相告,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现在准备是有了,可是麻烦也来了。王韶当真开始为难了,从人情的角度来讲,救人没有错,这个他帮忙是义不容辞的。 林昭此番在大顺城居功至伟,而今他的妻子被俘虏,帮忙营救也是应该的。只是梁乙埋太重要了,如何处置唯有皇帝和朝中诸位宰辅相公们说了算,自己哪里敢自作主张?这件事必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国震动,天下震惊的大事。 责任重大,岂可儿戏? 如果是自己,这份责任注定了难以承担,甚至想到不敢想。一方面是王韶自小就接受这种尊卑有序,忠君爱国的教育,轻易是不敢挑战上级,做出什么冒风险的出阁事情。同时也是因为王知州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不知道爱情的魔力,也不至于冲动。 林昭则完全相反,折文芯对他至关重要,此刻满脑子都是爱妻的身影。同时拥有现代思维的他,如何愿意被些许封建规则所束缚呢? 王韶很无奈,同时也很纠结。此番大顺城之战,他利用了林昭,险些造成危险,故而十分内疚。从感情上是愿意帮助林昭的,其实这件事林昭自作主张的话,自己也没辙。而今先告诉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尊重。 同时,要营救的是折文芯,不是一个寻常女子,也不只是林昭的妻子这么简单。那可是府州折家之女,折克行的亲妹妹,这层关系是必须要考虑的。而且折文芯之所以失陷静州,也是希望出战能减轻庆州压力。 折克行来过书信,但由于自己的“拖延”与隐瞒,倒是府州那边过于着急,最终才酿成了如此局面。说到底,王韶多少是有责任的,至少他自己有些许内疚。而今林昭上门了,不答应似乎很不地道! 而且林昭背后还有太皇太后和曹国舅家的背景,不可不重视啊!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好轻易驳了对方的面,更不敢得罪人。 不答应说不过去,可是答应……风险着实太大,谁能承担得起? 林昭啊林昭,你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一时间,王韶为难不已,几欲抓狂! 第三七二章从长计议 “东阳啊,你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王韶无奈道:“我也希望你救回折姑娘,只是直接拿梁乙埋去换是否有些冲动?所谓关心则乱,你可否认真想过此事的可行性?” 一句话还真把林昭给问住了,正如王韶所言,他着实很关心折文芯,满脑子全是爱妻的身影。如此情况下,感情会影响到理智。林昭原以为自己很冷静,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还请知州大人指教!”虽然让人反思,但林昭也不希望这是王韶的推托之词。有些事情不需要婉拒,还是直言相告的好。 王韶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真的别无他法,那你任由你自己处置,我就真的睁只眼闭只眼了。不过若是能从长计议,详细谋划,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那是最好不过的。到时候对朝廷也好有个交代,对东阳你的前程也是大有好处的。” 不答应行吗?王韶也是无奈。答应了林昭,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不过是疏忽大意的过失,有大顺城的军功在,朝廷应该不会过分怪罪,相对来说是小事。到时候处于暴风骤雨核心的肯定是林昭,这一点毋庸置疑,王韶反而担心他的安全和前程。 如果不答应,那等于是直接得罪了林昭,得罪了府州折家,得罪了汴京的曹国舅甚至是太皇太后,虽说是事出有因,师出有名,可被人记恨在所难免。王韶是个有抱负,有志向的人,他不希望因为这些许事情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从个人感情的角度,王韶也愿意帮助林昭,营救折文芯,所以他不好推辞。同时他心中隐约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今日应该帮助林昭,来日对自己大有好处。当然了,王韶更希望此事能够两全其美。私事可以办妥的事情下,也不影响到国家利益,这样才是最好不过。 同时,他也不希望林昭因此遭受重大损失,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因此夭折,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总而言之。王韶的心情很复杂! “多谢王知州,今日大恩大德,林昭牢记心中!”回过神来之后,林昭才觉得自己关心则乱,对王韶很不礼貌,并且提出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王韶不答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王韶竟然答应了,林昭很清楚默许此事背后的风险,王韶竟然愿意冒险,惹祸上身。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这份胸怀和恩情都让林昭十分感动。 “东阳言重了,还是那句话,好好想想。从长计议,可有没有其他途径,最好是两全其美!”此时的王韶并不知道,林昭这一句感恩戴德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自己的人生又将会有多大的改变。此刻他只希望这件事能周全处置,自己不必为难,林昭也不必纠结,两全其美。皆大欢喜是最好的结果。 离开庆州的路上,林昭一直在认真反思。 关心则乱,说的一点不错,自己是有些着急了。西夏人说让换人就换人吗?自己是在意爱妻,可西夏人同意在乎他们的国相,梁太后必然会在乎自己的亲弟弟,说不定他们比自己更为着急。 从感情上而言。折文芯对自己无比重要,自己绝对不容许爱妻出事。可西夏人也这么认为,这么笃定吗?即便是如此,从官面上而言。一个国相绝对比一个女子更值价,更重要。 说严重点,一个男子可以放弃一个妻妾,妻子如衣服在古代还是很有市场的,当然,林昭是例外,他绝对不会这么做。但梁太后能失去他的亲弟弟吗?抛开手足亲情不说,梁乙埋对于梁太后的政治意义何其重大? 若是没有了梁乙埋的支持,主持局面,梁太后孤儿寡母如何在西夏站稳脚跟?虽说梁太后很精明睿智,也很有手腕,可她毕竟是个女子,居于幕后运筹帷幄还行,但是许多台面上的事情,终究得要一个妥帖之人来奔走。 有谁比自己的亲弟弟更可靠呢?古代外戚专权的存在必然是有道理的。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估摸着梁太后也很着急,只是人家似乎更为淡定,也更为强势和主动。 自己太不淡定了,此事你们说怎样就怎样?那怎么可以?林昭从来都不曾被人牵制鼻子走! 看来是得好好谋划一下,王韶所言一点都不错。如果能将救人和国家利益结合起来,是两全其美的,向汴京申请肯定是来不及了,皇帝和朝廷也不可能为了自己一个小小指挥使的家事点头,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事情到最后还是得先斩后奏。而今需要的是想到一个说辞,东窗事发之后也能很好多解释,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责和错误,平息皇帝和相公们的怒火,让朝臣们不过分诘难。 只是到底该怎么样呢?林昭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场头脑风暴,思索着两全其美之策! “绥州?西夏人当真让用梁乙埋交换折夫人?”铁面宗主接到消息之后,厉声反问。 蒋雷霆点头道:“不错,从兴庆府来的消息,折夫人而今并未受到伤害,西夏人只是软禁,待遇还不错。只是看管相当严密,有一支百多人的护卫包围院子,以我们在兴庆府的实力,想要武力营救没有可能。” 不得不说,铁面宗主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尤其是在打探消息这方面,那简直就是手眼通天。林昭接消息的时候,铁面宗主也已经闻讯,因为他们在兴庆府有重大投入,在西夏上层有自己的耳目。 “武力营救谈何容易,那里可是兴庆府,是西夏都城,根本没有轻举妄动的可能。”铁面宗主沉声道:“不过好在折夫人安然无恙,营救还是有机会的。” “只是西夏人似乎看出来折夫人的身份,是没有苛待,可是厚待反而不妙,说明他们意识到了折夫人的重要性,并且以此来威胁公子!”李承隐约有些忧虑。 蒋雷霆道:“反过来讲也是一件好事,折夫人对西夏人有用处,才不至于被伤害,安全才能有保障,才能给我们营救的时间和机会,否则当真就束手无策了。至于威胁公子,也不尽然,公子手中捏着梁乙埋对他们而言也是威胁,重要的是后面的事情如何处置,这才是重点。” 李承点头道:“这倒是,希望折夫人平安无事,只是不知道公子那边如何应对的!” “是啊,我最担心的就是公子那边,会不会冲动做出傻事……以公子当前的职权,动用梁乙埋怕是还有些难度,此事有些棘手啊!我虽然已经在汴京了做了些许安排,只是不知道能否来得及……”铁面宗主忧心忡忡。 “那我们怎么办?”李承沉声问道。 “既然西夏人选择了绥州,那我们立即安排人手前往绥州,做好一切的应对准备。如果公子真去了,一定要保证公子和折夫人的安全,并且尽可能为公子提供便利之处,除此之外,我们暂时什么都做不了!”蒋雷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铁面宗主轻轻点头:“确实如此,我们可以从兴庆府打探消息,可是公子那边……我们却一无所知,这是我们的一个弱点啊!” “如果有人在公子身边就好了!”蒋雷霆突然想到了这一茬,他们所有的作为都是围绕林昭,为林昭服务的。可这一切林昭并不知道,也无法给予相应的配合。这个问题暂时可能无法解决,但至少要随时了解林昭那边的动向才是。 可是他们在林昭身边并无资源,根本无法获取林昭的动向和消息,故而蒋雷霆动了心思,是否应该在林昭身边安插人手,倒不是说为了监视林昭,只是为了将来能够更好地配合。 蒋雷霆这么一提,铁面宗主也是心中一动,不由微微点头道:“说的不错,是该如此,只是派谁去呢?这个人必须要可以绝对忠诚,并且要为人机敏,会办事才行……” “属下肯定不行,咸阳古渡出手相救时和公子打过照面,若是露面,公子肯定会心生疑惑的。”蒋雷霆首先否决了自己,沉吟片刻道:“不若让李承前去如何?” “我?”李承自己略微有些惊讶,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考虑。 “是啊,这两年你已经历练的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前日里西夏营地那一把火当真是绝妙的……关键是你没露过面,前去投效,公子不会生疑……不知宗主以为如何?”蒋雷霆似乎是比较赞同。 铁面宗主轻轻点头道:“也好,公子身边没有自己人,更无心腹,许多事情都不大方便,李承你去可以与我们配合,同时也可以给公子帮忙,你且去吧……” “好吧!”李承知道这份差事很重要,故而并不推辞。公子身份贵重,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在他身边必然能发挥大作用,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故而李承还是相当期待的。 蒋雷霆道:“只是如此前往公子身边怕是还有些麻烦,需要从长计议!” 第三七三章重磅消息 幽州,辽国南京! 太子耶律浚和小公主耶律特里正在用餐时,耶律乙辛匆匆而来。 “王叔,可有什么急事吗?”耶律浚瞧见耶律乙辛行色匆匆,猜想着可能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否则不至于连一点吃饭时间都不给自己。 “是的,殿下!”耶律乙辛点头道:“庆州那边有消息了!” 耶律浚听到“庆州”两个字表现的很敏感,立即来了精神,笑问道:“大顺城的战事有结果了?谁获胜了?” 耶律乙辛刚刚要开口回答,却突然被耶律浚打断道:“王叔先别说,让我猜猜……是宋军,是林昭获胜了,没错吧?” “正是宋军获胜,林昭在其中起到了很大作用!”耶律乙辛有些惊讶,也有些好奇,笑道:“殿下如何笃定是林昭获胜呢?” “猜得,纯粹是一种感觉!”耶律浚倒是没有信口雌黄,完全是实话。从一开始,他心中确实有这样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或许在别人眼里,林昭只是个普通的大宋臣子,可是当年辽东短暂的接触之后,耶律浚总觉得林昭很特别,仔细的却又说不上来,故而对其有种莫名的期许。 那边耶律特里也笑道:“林昭没事了是吗?我就是知道大哥哥肯定会没事的……”小公主同样信心满满,还给了林昭一个很特别的尊敬称谓。她也关心林昭的安危,这些天经常会主动问起,如今知道那个抱着自己骑马逃走的大哥哥平安无事,小公主放心不少,心情大好。 见此状况,耶律乙辛不由有些好奇,这个林昭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让辽国的太子和公主的评价和期待如此之高。看来自己有些忽视这个人了,以后要多加注意才是,突然之间。耶律乙辛也对林昭充满了好奇。 耶律浚笑道:“林昭此人虽然年轻,但是智计百出,也很有能力,绝对小觑。想必梁乙埋就是死在大意轻敌上了,王叔快说说吧,那边到底是怎生情况?”对此,年少的太子十分好奇。哪怕是自己对结果已经了然于胸。即便是做出了一千种一万种的设想,最想知道的终究还是具体状况。 耶律乙辛道:“此战宋朝方面主导的人物是王韶,宋朝皇帝最新提拔起来的军事文官,有些本事。在此之前,宋朝收拾庆州知州李复圭,稳住庆州局势。便是王韶的功劳,足可见此人手腕。 这次他故意派林昭前去大顺城,吸引与之有过节的梁乙埋前来进攻,之后故意不救援来迷惑梁乙埋。最后趁西夏大军不备之时,亲率大军走小路绕道西夏背后,突袭营地,西夏人阵脚大乱。一败涂地,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甚至连梁乙埋本人都被俘虏了。” “什么?梁乙埋被俘虏了?”耶律浚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不已,林昭厉害到了这个程度吗?同时也意识到西夏国相被俘可以能会带来的一系列动荡,别看耶律浚才十几岁,或许是因为生在皇家,天资聪颖,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政治方面特别早熟,对于趋势分析十分到位,谋略方面是个很逆天的后起之秀。 耶律乙辛点头道:“是的,梁乙埋战败之后未能及时逃走,结果被林昭亲自俘虏了。” 又是林昭,大哥哥好厉害啊!小公主耶律特里听在耳中,忍不住要拍手称好。大哥哥表现的太好了,大哥哥就是厉害。小公主无比兴奋,也无比陶醉,幼小的心灵之中有种很特别的感情逐渐萌发。不止如此。耶律特里还想着,回去之后该告诉母后才是,有好事必须要分才是。 “那眼下是什么局势?”提到国事,耶律浚马上就正经起来,尤其是如此震惊的重磅消息,必须要严肃对待。他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无关痛痒的事情。他更在乎大局,更在乎整个西北局势,西夏国相被俘之后是个什么状况?宋夏之间的关系如何?未来将会走向何方?对辽国又有怎样的影响?这个时候辽国该如何自处?或者出采取些什么适当且必要的手段? 一瞬间所有的问题全部涌上心头,耶律浚大脑飞速转动,思索着利害关系,以及相应的对策。 耶律乙辛道:“宋夏之战暂时出于停战对峙状况,宋朝虽然在大顺城大获全胜。可是府州折克行进攻静州时,遭到西夏伏击,战事各有胜负……”很显然,在大人物们眼里,折文芯到底是个小人物,她的被俘并未受到关注,也没有人当回事。 也正是因此,很多人自然而然就忽略了折文芯被俘所产生的影响和后果,以及整件事的变化和后续发展。很多时候,历史的意想不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 “这样啊!”耶律浚低着头默默地沉思着,甚至忘记了他自己正在吃饭。许久之后才问道:“西夏是什么态度?王叔匆匆而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不错!”耶律乙辛笑了笑,似乎是称赞太子聪慧,料事如神,与此同时,笑容的背后也有那么一丝的酸涩与隐忧。 “西夏来了消息,愿意向我朝认错,态度十分谦逊,请求我朝对宋朝施加压力……”耶律乙辛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同时也道出了宋辽夏之间的关系。制衡是必然的,澶渊之盟后,辽国很清楚自己是没有能力灭宋的,宋朝在北方边境的塘泊处驻扎有重兵,除了防备辽国入侵,同时作为反攻幽云十六州的主力,不得不防。 其实辽国在幽云十六州一带承受的压力也不小,眼下的局势他们很满意,并不想要和宋朝人死磕。故而有个西夏最好不过,可以分担宋朝给他们的压力。西夏便借助这个优势,在其中左右逢源,那么此番西夏如此态度,又是如何打算呢? 耶律浚沉默了半晌,问道:“王叔是什么看法?” “太子殿下以为呢?”耶律乙辛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看样子像是在考校太子,至于实际上是什么目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耶律浚也并未说出来。笑道:“不若这样吧,我们一起写出来如何?” “好!”耶律乙辛很赞同这个提议,嘴角满是笑容,眼神地提溜提溜转个不停。 随即有侍从取来纸笔,两人各自写下几个字,耶律浚先亮出自己纸张,字迹银钩铁画。锋芒有力,同时也不失飘逸灵动,很显然是受了他母亲萧观音的影响。只见上下写着四个字:宋夏议和! 耶律乙辛会心一笑,也展开自己的纸张,上面同样写着几个字:“宋夏议和!” 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耶律浚笑道:“看样子梁太后是想要和宋朝议和,又怕宋朝人不答应。所以这才来找我们的……” “让我们施加压力,让宋朝主动停战,这便是西夏人的如意算盘!”耶律乙辛随口附和了一句,深沉的目光落在耶律浚身上,太子虽然年轻,可是聪慧异常,见识更是深远。此子非同一般啊!将来……将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耶律浚,耶律乙辛总觉得未来一片黯然,甚至有种莫名的恐惧与不安…… “王叔是什么意见?可曾禀报上京?父皇知晓吗?可是示下?”耶律浚沉声询问。 耶律乙辛回答道:“陛下说了,此事完全交给太子殿下处理,至于臣……臣听从太子殿下吩咐!” 耶律浚放下手中的食物,来回在房间里踱步,低声道:“按理说宋夏开战对我大辽是有好处的。鹬蚌相争,我们好渔翁得利。可是眼下,梁乙埋被俘之后,西夏士气低落,怕不是宋军的对手…… 失去了梁乙埋,梁太后稳不住局势,西夏动荡。又给了宋朝可乘之机。据说宋朝皇帝赵顼可是志向远大,雄心勃勃,若是给他得手西夏,对我大辽并无好处……从这个角度来说。让宋夏之间先安分些日子也是好的。” 耶律乙辛只是听着,并未发表任何意见。而今这种状况,他不想留下忤逆太子的骂名,说不定还会有危险。很多时候,情况不明的时候,首先要注意到的便是明哲保身。 思索了许久,耶律浚道:“王叔,吩咐下去,让随行的皮室军在幽州附近的汴京参与演习,目标自然就是南朝,给他们施加点压力。” 按照耶律乙辛的想法,何必着急促成宋夏和谈呢?挑拨两国继续征战下去,辽国当真集结军队,做最后的渔翁最好不过。可是耶律浚就不这么想,也未有如此安排。耶律乙辛虽然心中有想法,也只得遵命行事。 皮室军是辽国最精锐的军队,也是皇帝近卫军。此番太子耶律浚南下幽州,辽主耶律洪基特里派了一团皮室军随行,就是为了保护儿子安全。要知道,耶律洪基可就这么一个儿子,难得还如此优秀,自然不能有丝毫闪失了。 皮室军的声势和威慑力不言而喻,如果皮室军参与演习,还是在离宋夏边境如此近的地方,难免会引起诸多猜测和惊疑不定,这就足够了,威慑的作用就是如此! 耶律浚如何安排,耶律乙辛也就照做了,是对是错,有利有弊而今还都说不好! 聪明的太子并未对身边的耶律乙辛多在意,反而将好奇心全部集中到了林昭身上。耶律浚越发的有种冲动,甚至时候想要再见林昭一面,最好是能与他交锋一场,看看到底谁更厉害?当真有些期待,希望会有这个机会。 他不知道,他的小妹妹耶律特里也是充满了期待,希望有朝一日能再与大哥哥策马奔腾…… 汴京,宋朝皇宫。 皇帝赵顼今日的心情不错,后宫之中有一位妃子刚刚诞下一个男婴,很是健康。要知道赵顼已经二十多岁了,古代成婚早,早早便会有孩子。尤其是皇帝,子嗣更意味着血脉传承,万里江山后继有人。 看看仁宗时期,因为皇帝“无子”闹出了这多事情,几乎使得国朝不稳,情况严峻。故而赵顼早早地就成婚了,所娶皇后向氏乃是前朝宰相的孙女,大家闺秀,端庄稳重,但是数年过去了并未给赵顼生下一男半女。 没有嫡长子也不打紧,只要后妃能生就是了。这两年先后有妃子诞育两个男孩,分别取名为赵佾、赵仅,可是没过多久,两个孩子全都夭折了,赵顼好生郁闷。 好在前几日又有妃子生下一个男孩,太医已经探视过了,十分健康,这让赵顼放心不少。有了子嗣,自然开心不已,随即为第三子取名赵俊,寄予厚望。 赵顼并不知道,这几年他注定了子嗣艰难。前面几个孩子注定是空欢喜一场,直到第六个孩子赵煦才存活下来,成为他事实上的皇长子,本该成为后世的宋哲宗。可是而今因为林昭的出现,历史发展轨迹已经有所改变,宋哲宗能不能出世都不好说呢…… 除此之外,更为赵顼高兴的是西北战事的顺利推进。韩绛果然不负众望,一到西北之后便主持大局,稳住了局势。 最近在大顺城更是精彩,王韶与林昭联手设计,在大顺城下大败西夏。值得一提的是,王韶的人品确实不错,在给朝廷的军报之中,他并未强调完全是自己的计策。本来被蒙在鼓里的林昭,也成为策划者之一,功劳这东西是并非完全不可以分享…… 赵顼得到消息,不由连声称赞,西北有一场大胜利,足矣振奋人心。对王韶和林昭这两个年轻“心腹”很是满意,更让他惊喜的是事情还在后面。 林昭竟然俘虏了西夏国相梁乙埋,这可是宋军作战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记录,当真是大功一件。 赵顼思索着如何奖赏的时候,也在思索着解决事情,梁乙埋该如何利用?宋夏之战又该以何种方式来告一段落呢? 就在这时,一些重磅消息又陆续传到了汴京! 第三七四章最佳人选 赵顼尚未高兴多久,两则重磅消息传来。 第一,西夏方面释放出有意和谈的讯号;第二,辽国大军调动,正在幽州附近演习操练,其皇太子耶律浚,赵王耶律乙辛亲自率军主持。 看似平淡无奇的消息,可背后去隐藏着诸多牵连,实际上却是在平静的湖水里扔下了重磅炸弹,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巨大波澜。 朝堂之上,有大臣道:“西夏有意和谈乃是好事,此番我们在大顺城大获全胜,更俘虏西夏国相梁乙埋,不管是气势和筹码上都占据上风,可以据理力争,和西夏好好谈一谈。” 大宋朝堂上一直有股恐夏之风,只要不是关乎到重大原则性问题的事情,是绝对不愿意轻易和西夏开战的。此番出战若非宰相王安石和曾公亮一同主张,怕是主和臣子不在少数,反对之声也会居高不下。 而今战事的结果比较理想,故而这些官员们都抱着见好就收的心态,有这样的成效已经不错了,一定要珍惜。万一惹急了西夏,拼了鱼死网破可就不好了。大顺城虽然胜利,可是府州折家军却在静州战败了,说明战事并非全面有利,还是很有风险的。再拼下去也不见得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说不定还会有危险,见好就收最好不过。 和最初一样,主和派中有许多的新党人士。战争的持续必然会影响到变法的推行,而今方方面的影响已经显示出来,继续拖延对变法无益。会影响到他们的地位,影响到他们的切身利益。而今战事还算顺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有个契机可以早些停战,那自然是倍加珍惜,故而停战和谈的呼声很高。 当然了,也有许多理智的大臣。他们都看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辽国在幽州附近的演习,说是演习,可毕竟是调动了大队的兵马,甚至还包括了他们最为精锐的皮室军,有皇太子和辽主第一宠臣耶律乙辛指挥。 这些信息足矣说明辽军不可忽视,在辽国境内是演习,可是要踏过了边境线。那可就是入侵了。这些年来,辽国可一直都有进攻宋朝之心,从未间断,宋朝的防备更是从来不曾松懈。 西夏对宋朝而言是心腹之患,牵涉甚多,很麻烦。但实际上造成的直接伤害并不是特别大。纵然这些年纵横西北,也不过抢掠一番罢了,想要占据土地谈何容易?威胁的只是陕西路,对汴京一带的中原之地影响并不是很大。 辽国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不动则已,一旦出动可就是致命威胁。稍有不慎,大宋朝就可能遭遇亡国为危险。至少是天下动荡。 失去了燕云十六州,整个河北之地无险可守,辽国骑兵只要突破了边防线,就会长驱直入。当年的澶渊之耻时间并不是很长,依旧让人心有余悸。宋朝君臣可不希望辽国再入侵到黄河沿岸,隔河威胁汴京。以至于天子无颜,山河动荡,甚至再闹出迁都的笑话来。 后世人说宋朝积贫积弱。确实如此!尤其是在对外关系这块,一直很弱势。 恐夏是一方面,不过他们可能更加恐惧辽国,如果两者一起来,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如今宋军正在西北和西夏开战,若是这个时候,东线再与辽国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先不说是否能应对,至少会让宋朝风雨飘摇,动荡不安。这是宋朝君臣都不希望看到的,至少现在是这样。即便是有恢复汉唐旧境雄伟志向的王相公也很清楚。眼下时机未到,必须要忍耐。 当然了,也有人认为有反对意见,枢密院的一位官员便上奏道:“辽国在幽州只是演习操练,并无意南下。即便是那些皮室军,据说也只是他们太子耶律浚的扈从,并非为了开战……再者,辽国前两年刚经历了萧胡睹之乱,内部不平静,恐怕也不敢轻易对外用兵。 难得我军在西北有所突破,正是乘胜追击,好好教训西夏的时候,如此大好机会,岂能轻易放过?浪费了当真可惜!” 枢密院主持军事,想必是被西夏压制的许久,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恶气。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突破口,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是啊,西夏人想要打就开战,想要停战便和谈,这事情还就真由了他们了吗?我天朝上国的颜面该置于何地?而今我们同意,便是助长西夏的嚣张气焰,以后遇到类似情况,他们还是会变本加厉。此风不可长啊,臣以为应当全力以赴进攻西夏。”主战的支持者还是很多的。 “可是辽国虎视眈眈,辽国太子何以会在如何关键的时候前往幽州,还调动了大军?” “辽国太子尚且年幼,只是个小孩……” “如果说耶律浚少不更事,可是耶律乙辛呢?他可是辽主头号宠臣,在辽国掌握大权,非同一般,幽州辽军的作为很可能就是辽主授意他主持的。” 很显然,宋朝这边谁也没有将十几岁的辽国太子耶律浚放在眼里,反而是赵王耶律乙辛忧心忡忡。 “即便皮室军参与,又能如何?辽国可能只是偏帮着西夏,给我朝施加压力而已,不必担心……” 朝堂上又一次众说纷纭,在对待西夏和辽国的问题上各抒己见,再次出现了争执的局面。赵顼见状,顿时有些头大了。 什么时候才能少些纷争呢?用得着如此争执吗?党争的苗头已经越发的强烈了,赵顼倒是已经开始注意了。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再想要事后补救可就难了…… 其实,赵顼自己也是有想法的。开战的时候他有骑虎难下,是迫不得已的。当时他很苦恼,一方面不想被西夏驳了面子,另一方面又担心开战会影响到变法的推行,可谓是左右为难。 本来是犹豫不决,后来还是王安石表示支持,赵顼才答应的。出兵西北和西夏开战,赵顼可以说是捏了一把汗,很担心战败。 而今战事的结果比想象的好。王韶和林昭表现的很出色,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保全了颜面也避免了失败,可谓是很完美的结局。 是时候收手了,赵顼而今也是见好就收的心思。虽然他心里很想要继续进攻,甚至直接灭到西夏,他心有宏图大志。但是理智告诉他。按照宋朝目前的实力而言是做不到的,所以必须要隐忍。 眼下当务之急是变法强国,重点是内政。再一个,王韶已经给他上了奏折,表示河湟吐蕃的董毡与其兄瞎毡之间的关系正在改善,河湟与河州大有和好如初。连为一体的趋势。按照他们的既定策略,是要先攻取河湟,威胁西夏侧翼,然后在一鼓作气的。 在此之前,因为实力有限办不到,所以采取了与河湟吐蕃结盟的方式。这次原本指望在董毡能够出兵威胁西夏后方的,却不想这个老匹夫不为所动。还来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河州的瞎毡反了?可是根据王韶探查到了消息,他们兄弟之间更像是在演戏。 没想到董毡和瞎毡竟然和好了,那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河湟将会连为一体。想要借着他们兄弟不和的机会进攻河湟的计划也将成为泡影。得到如此消息,赵顼能不着急吗? 王韶在奏疏上已经说明白,对吐蕃开战可能需要提前。如此一来,大宋朝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将是针对吐蕃的,岂能在与西夏鏖战?若是再因此惹上辽国。那么全盘计划都将会彻底被打乱。 很显然赵顼不希望这样,他希望所有的事情都按部就班,有序进行。所以他也动了结束战争的意思,本来还想着如何收场的呃,没想到西夏人自己提出来了,赵顼觉得正中下怀。获胜的情况下,答应西夏人的和谈。很体面的结束,最好不过。 至于辽国这边,也不知道是西夏走了什么门路,还是辽国看出了利害关系。故而采取这种方式来施加压力。雄州守将那边传来消息,情况似乎没有多么严重。 所以皇帝赵顼的本意是和谈,不过很多时候当皇帝也有为难之处,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尤其是和谈这等有损颜面的的话,更是不能轻易讲出口。只能是某位大臣建议,然后自己顺水推舟。 可此刻朝堂上争辩不休,该如何决断呢?赵顼难免有些犯难。 不过大臣们很是配合,尤其是一帮宰辅大臣,很恰当地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 “陛下,臣以为西夏既然已经低头认错,我天朝自然该以德服人……眼下已经是开春时节,要是边患不休,陕西路的春耕必然会受到影响的,持续许久的战事已经让百姓生活大受影响,而今确实不宜再让情况雪上加霜!”说话的是的集贤殿大学士,首相曾公亮。 什么天朝上国,以德服人,务实的人听到之后心中都嘀咕着责骂增相公迂腐。可是公开却不敢说什么,有谁敢轻易去掠首相的虎须呢?尽管他已经是个垂暮老者,可是威势仍在,让人忌惮。再者,人家后面特意提到春耕的事情,这是爱惜百姓。“民以食为天”,“民为重,社稷次之”,这可都是先贤教诲,谁敢反对? 只是眼神之中难免会有些许克制不住的不屑,曾相公虽然没有回头,却都了然于心。老夫说自己的话,随你们去想吧,说老夫迂腐,那是你们愚蠢。 堂堂首相,说出这等冠冕堂皇的话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前次他建议出兵西夏,除了确实有利于大宋朝之外,也是他重新确立首相地位的一种方式。而今战事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进行的还算比较顺利,大顺城一战歼敌五万,并且俘虏了西夏国相梁乙埋,这可是数十年来不曾有过的功勋了。 这就足够了,将好不容易获得的一点功勋消耗殆尽,然后再遭遇什么失败,可就不好了,有时候当真得见好就收。国家的利益周全了,曾相公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官家似乎也是这样心思,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继续的呢?难得西夏人自己主动提出来,那就更得珍惜了。 停战。和谈! 同时曾相公亲自出面,也是向皇帝赵顼表明一个态度,我只是强调自己的位置,并无意与王安石争权夺利,对你也很忠诚。至于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个明白人都能听懂。至于那些无知之徒,曾相公才懒得理会他们…… 王安石也不会反对。他们之所支持出兵反击西夏。是多方面考虑的,有宏图大志的因素,也是因为李复圭导致了西北动荡,与自己大有关联,出于公心表示支持。 而今战事很顺利,李复圭已经伏诛。消息传回汴京,王安石只是轻叹一声。对于王韶和林昭直接将其斩杀在战场一事毫不在意,王雱得到消息之后还庆幸许久,连声赞叹王韶会办事。李复圭要是活着回到汴京,那张嘴里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说不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如此处理,自然是最好不过。 李复圭伏诛。王安石了却了一桩心愿,加之梁乙埋被俘,他很满意这样的战果。加之辽国出兵施压的局面,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至少在目前,王安石的重点还是变法,他也希望朝廷的注意力能够从对外战争转回到变法上来…… 又是两位宰相异口同声表示支持,这样的局面当真是少见。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其他的臣子反对也就变得毫无力度。 赵顼见状也是一喜,顺水推舟道:“好,既然如此,那就且和西夏谈谈,展现我天朝威仪与胸怀……” 皇帝都点头了,群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听赵顼疑问道:“只是派何人前去和谈呢?” 群臣面面相觑,这个人选确实是个麻烦事。和谈是要负有重大责任的。需要有气魄,并且机敏精明,口才要好,还是对局势了如指掌。随时可以做出应变…… 还别说,一时间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尤其是西夏虎狼之地,并没有几个人愿意主动前往。 见鸦雀无声,赵顼只好沉声道:“礼部,太常寺,鸿胪寺还有什么建议?”礼部与鸿胪寺本身就有份外交事宜,太常寺掌管礼乐,西夏名义上是宋朝臣子,既然是和谈,这方面必然也是有份参与的。 礼部侍郎张宗益不动声色,眼下正是他上位礼部尚书的关键时期,故而不想接这等有风险的差事。至于鸿胪寺那边,柴啸年纪大了……而且来之前已经有人知会过,现在不是讲话的时候…… 倒是太常寺那边,刚刚从越州通判任上调回汴京,担任太常寺少卿的曾巩建议道:“陛下,臣推荐一个人选!” “哦?曾卿推荐何人?”赵顼本身很欣赏曾巩的才学,加之他又是欧阳修高足,故而十分看重。 曾巩沉声道:“大顺城指挥使林昭!” “林昭?”朝堂上微微有一丝小骚动! “是的,林昭曾出使过辽国和河湟吐蕃,口才与机智自不必说,有勇有谋,据理力争,表现出色。前两次都很成功,相信这次和西夏和谈,他也会表现很优秀的。再者,他现在人就在西北和西夏作战,对西夏以及战况局势多有了解,可以随机应变,也方便与西北大军紧密联系,相互配合,故而臣以为林昭是最佳人选。” 曾巩很诧异,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师欧阳修为何未卜先知料定了会和谈,并且嘱咐让他推荐林昭。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曾巩很是好奇,可是欧阳修并未告知只言片语,只是告诉他事关重大,务必要守口如瓶。师命难违,加之曾巩本身和林昭私交不错,故而便遵照吩咐,讲出了一个很贴切的理由。 要知道,曾巩当年曾与林昭一同出使辽国,对林昭这方面的才能多有了解。他提出如此建议,并不显得突兀。 那边礼部侍郎张宗益突然回过神来,这当真是个绝妙建议,林昭本事他是知道的,由他出面肯定可以马到成功的。当即附和道:“陛下,臣赞同,当年林昭出使辽国表现优秀,辽主都为之折服……上次出使河湟吐蕃,赞普董毡也落于下风,林昭负责和谈,确实是上佳人选!” 鸿胪寺的主事人是柴啸,曹国舅那边已经知会过他,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是林昭和曹国舅府上要求,他这个伯父自然不能拖后腿。 “林昭出使,诸位以为如何?”赵顼沉声询问,对于这个提议,至少他并不反对。 片刻之后,以翰林学士身份新任开封府尹的赵抃赞同道:“陛下,林昭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西北有韩宣抚坐镇,主持大局,林昭负责和谈,相得益彰!” 如此一来,林昭无疑是与西夏和谈的最佳人选! 第三七五章期待精彩 曾巩实际上代表了他的老师欧阳修,柴啸则是林昭妻家伯父,赵抃与林昭之间则有极为隐秘的关系,张宗益则完全是无心插柳。 正是这样丝毫不会让人起疑心的组合,有意无意之下,却很巧妙地共同促成了一件事,一切都顺利成章,十分偶然却也合情合理。甚至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故而自然也就没有别人怀疑。 于是乎,林昭众望所归,成为与西夏和谈的最佳人选。 对于这一点,赵顼并不反对。林昭有出使辽国和吐蕃的经验,能让辽主耶律洪基赞叹,吐蕃赞普董毡折服,西夏国相梁乙埋吃瘪的人,他能差劲吗?林昭的本事自然没的说。 舌灿莲花,辩才无双,聪明机敏,稳重大方,方方面面都是搞外交的好材料。何况他而今就在西北,对那边的情况更为了解,更方便随即应变,与边军的配合也更为紧密方便。再者,梁乙埋是他俘虏的,让他来处置也算是善始善终。赵顼也相信,林昭能够妥善处理此事,对此他很有信心。 他并不知道林昭的爱妻在静州被俘,更不知道林昭的私下里与西夏人已经开始有交易,更不知道诸位臣子看似不经意间的推举,却包含了特殊的目的。 庆州的王韶也算仁义,并未将此事禀报赵顼,故而西北一些特殊的局势,一直都特刻意隐瞒。一切都很自然,整件事情幸运流水,没有一丁点的人为痕迹。 于是乎,赵顼很痛快地批准了,林昭以兵部侍郎的身份主持与西夏和谈。北宋体制,枢密院主管军事,兵部完全就是摆设。不过好歹给个侍郎衔提升一下身份,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前去和谈,根本拿不出手。还会被说是故意怠慢西夏人。 鸿胪寺主簿、市舶司提举官、钱塘县令、礼部郎中、大理寺少卿、再到今日兵部侍郎,林昭不过弱冠之年,提升速度非同一般,青年一辈之中绝无仅有,是首屈一指的青年翘楚。不过官位越高,责任也就越发的重大,与此同时。权力也会越来越大,机会也会越来越多…… “祖父,官家已经同意让东阳主持和西夏和谈?”国舅府,曹建轻声询问。明里暗里,林昭的辈分都比他高,可实际年纪却相差不多。尤其是以前,都是以平辈论交的,故而提及名字时,曹建隐约还是有些难为情。 曹国舅点头道:“没错,曾巩得了欧阳公的嘱咐,提出了很好的建议,然后赵抃和柴啸他们再从旁推波助澜。事情就成了。” “主持和谈,这可是一件重大差事!”毕竟和谈使可是代表皇帝,代表大宋朝的,关乎到国家的未来以及攸关利益,非同一般。 曹佾轻声叹道:“是重大差事,东阳前去历练一番倒也不错,只是多少有几分凶险……若非折夫人被西夏俘虏,也不至于如此……” 汴京朝堂上的这场表演正是出自于铁面宗主之手。自从得知折文芯被俘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营救了。只是正面营救全无可能,只能从另外的角度想办法。有时候,暂时的营救无可奈何,采取一些其他准备总是没错的。 当时铁面宗主便意识到一件事,西夏人的目标很可能是林昭手中的梁乙埋时,就注定了林昭会参与其中。 铁面宗主虽然没有和林昭有过直接的亲密接触。可他对林昭的了解却非同一般,远远超过了许多人,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敏锐地意识到,林昭或许会因为救援折文芯而冲动。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 尤其是有了以梁乙埋为交换的说法之后,更是担心。或许林昭可以私自将梁乙埋带走,可是交换能够顺利进行吗?交换之后呢?私自放走梁乙埋绝对是大事,林昭少不得会惹祸上身,在西北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功勋毁于一旦是小,林昭本身若是有危险,抑或者是影响到以后整体的发展规划,那可就麻烦了。 尤其是龙颜大怒,百官弹劾这种状况出现,对林昭未来的发展,以及重大计划将会大有影响。风险着实很大,故而必须要防患于未然。林昭可以不在乎,但是铁面宗主不能不在乎,故而他早早地便开始想办法,希望能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 如果宋夏之间和谈,梁乙埋的事情是否就不单纯的私事了?如果林昭光明正大地介入其中,那么营救折文芯的事情是否就可以更方便,更从容?事情过了以后,是否也不必承担什么责任呢?两全其美最好不过。 铁面宗主想到了这一点,便立即动手开始实施。首先便是通知了赵抃和欧阳修,如既然西夏真的有意和谈,那么宋朝这边必然是要有一位和谈使臣的。如果这个使臣是林昭,那么一切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很顺利,很顺畅。 欧阳修无法直接插手,他现在是汝州知州,如果贸然上书谈及这样的事情,可就显得太过突兀,容易让人怀疑。这背后可是事关重大,绝对不敢走漏一点消息。思来想去,曾巩正好在太常寺,是与此相关的衙门。 更为重要的是曾巩曾经有过和林昭一同出使的经历,他来推荐人选顺理成章。所以欧阳修直接授意,曾巩虽然满心疑惑却也没有推辞,按照老师吩咐照做了。接下来便是柴啸和赵抃一唱一和,推波助澜。至于张宗益则完全是无心插柳,也正是因此,才使得各方面配合的天衣无缝,活动最后圆满成功。 “没想到东……公子如此厉害,歼敌五万,还俘虏了梁乙埋,当真是……”曹建而今对林昭是多有佩服,已经从之前出于对其身份的敬畏,转为真心的佩服了。 曹佾也很是欣慰,说道:“公子在军中有作为是好事,将来……将来……”话说一半,曹国舅便停下来。不过曹建也大概能明白言下之意,心中都在思索,盘算着许多事情。 “曹建啊,上次说了让你多与狄咏亲近,你可照做了?”曹佾沉默了片刻,问起了另外的问题。 “是啊,谨遵吩咐。祖父。前几日清河郡主举办宴会,孙儿便在受邀之列,曾见到过狄郡马!”曹建有些好奇,好好地怎么和禁军将领扯上关系?这似乎不是曹家的风格,即便狄咏是郡马,却也没有多少交集…… 曹佾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说道:“很好,那么让你进入殿前司,在狄咏手下做事,你以为如何?” “啊?去禁军,在殿前司?”曹建听到祖父如此提议,不由有些惊讶。曹家是军事世家。早年间曹彬可是北宋第一名将,赵匡胤之所已能够一统天下,曹彬绝对功不可没。不过从此之后,曹家人的身份发生了改变,越发的贵重,自然也就不用继续拼杀在战场上。 已经很长时间了,曹建的嫡系子孙很少从军的。一旦身份贵重了,就会有些怕死。故而没有必要涉险。曹建很意外,没想祖父竟然突然有这样的提议,言下之意难道是让自己参军吗?说实话,曹建当真还有些突然。 “不错,曹建啊,你是嫡孙,将来曹家的重担自然是要压在你身上的。所有你必须要多加历练才是。以前有你祖姑母和我在,曹建的地位不会受到影响,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可是我们的年纪都比较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时候曹家少不得要衰落。日益走下坡路。所以,曹家的未来还是要靠你的,故而你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了。”曹国舅四叔讲出了一个十分有道理,理由十分充足的原因。 曹建心中却微微地嘀咕,军事乃是曹家传统,故而进入军中历练他并无反对。可是如何如此突然?即便是历练,为什么要去殿前司呢?看样子,父亲是想要自己在狄咏手下,难不成其中又有什么关联吗? 曹建十分疑惑,颇为好奇,后来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过了一点信念,适才祖父还一直在关心林昭,此刻突然提及此事,难不成与他有关?殿前司又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保护皇宫的重要机构,让自己来这里,难不成是…… 一时间,曹建不由自主联想到了许多,甚至想到了最为恶劣的后果,故而不由自主地惊出一身冷汗。一双冷眼满是分惊讶,落在曹国舅身上,很显然是好奇询问。 曹国舅轻轻点头道:“没错,先去殿前司干着吧,官家要是见到你,说不定能想起我们曹家的好。若不然,将来……殿前司职责重要,对你的前程以及我们曹家前程都是大有好处的。” “是!”曹建似乎略有所悟,隐约才想到一些事情。没想到自己竟然要负责如此重要的事情。虽说些许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曹建心中却又一种强烈的期待感,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让曹建进入殿前司,去狄咏手下做事是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的提议! 此事曹佾思考了许久,直到最近才有一些相对明确的一些答案,最终答应了。 原因有许多,首先一个,正如赵福康所言,曹建已经老大不小了,但实际上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久而久之便会成为纨绔公子。虽说曹建的情况还算好,收敛了许多,却终究有些太轻浮了。 让他进入军营好好历练一番也没错,磨砺一下性格,也是为事业打个基础,说不定将来就会因此有一番作为。孙子的前程能有个着落,也是好的。 没错,曹国舅这样是两手准备。进入殿前司就一定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吗?曹建按部就班待在殿前司,安安稳稳,忠心耿耿,想必皇帝见到之后是有好处的,至少短期内曹建的地位和利益不会受影响。 同时,也算是一个长线投资。万一将来林昭那边能有较大发展,成大事的关键时刻,殿前司的曹建可以给予关键性的帮助,那绝对会是惊世的重大功勋。 实际上,从一开始与铁面宗主接触开始,曹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曹国舅只是不愿意让孙子参与其中罢了,毕竟曹建还年轻,万一要是有什么闪失……难免让人担忧。 赵福康的提议之后,曹国舅仔细想想,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绝对。倒是可以先让曹建去适应着,倒不至于非得从一开始就固定某一个目标,也可以随机应变,无论结果如何,都已曹家利益为首先即可…… 当然了,他们最希望看到还是后者,希望林昭将来能够有所突破,成就大事。曹建而今已经参与其中,想要抽身退步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此一来,曹家的地位和影响将会有质的改变,绝对不会是现在这般半死不活的状态…… 曹国舅从感情上也是希望林昭能够成功的,让曹建在殿前司,最为重要的就是将来一朝一日的从龙之功。 至于可能性,之前目前希望还是很大的。 林昭在西北的表现很精彩,大顺城之战俘虏梁乙埋,正是扬名的好时候。自然的传播,加上有人刻意宣扬,林昭眼下已经是西军之中的偶像,战神,广受赞扬和敬佩,还聚集了不小的人气,一切都在按照预想的状况发展。 林昭的表现也没有让他失望,前途可谓一片光明璀璨。也正是因此,他们才需要尽量想办法保全林昭,尽可能为其制造便利,事业不至于因为些许小事受到阻碍…… 所以,铁面宗主的传讯一到汴京,曹国舅就开始奔走,几个人配合的相当不错。眼下与西夏和谈的重任是交到林昭手上的,营救折文芯也可以正大光明了。 只是事关重大,备受关注,西夏那边的对手也非同一般,想要轻易成功怕是也不容易。 曹国舅祖孙很期待,这才是一个初步的考验,他们期待着林昭的未来之路越来越精彩…… 第三七六章家和万事兴 柴啸并不知道西北发生了什么,曹国舅那边只是传讯,让他采用适当方式推荐林昭,负责主持对西夏和谈。至于缘由他并不知晓,不过无所谓,既然是林昭和曹国舅的意思,想来自然没有错。 柴家因为身份敏感,本来在政治上并无什么作为,也没有什么大的志向抱负,只求平安。不过既然柴敏言嫁给了林昭,而他又大有前途,柴家给予些许力所能及的帮助也是应该的,这样对柴家也是有好处的。 只是推荐林昭,柴啸难免有些为难。虽说是举贤不避亲,可林昭毕竟是自己的侄女婿,与西夏和谈看似很风光,实际上也很有可能是个苦差事,主动推荐子弟难免有些奇怪。崇义公看似尊崇,可实际上也没有多少发言权。 好在曾巩及时提出来,柴啸也不知这是有人刻意安排,还只道是巧合,故而顺水推舟表示支持。这样既不突兀,也不矫揉造作,最好不过,配合的十分完美。 回去的路上,柴啸心里还想着,林昭最好还是回到政务上来。在军中着实太过危险,前几日大顺城的紧张情况传回来,没少让人担惊受怕,尤其是侄女几人,几乎是花容失色,日夜担忧。 侄女温柔可人,好不容易嫁个如意郎君,柴啸这个做伯父自然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生活。可惜啊,侄女婿太过出众,根本就闲不住,这次又要和西夏和谈。说是和谈,虽然还占着优势,可与虎狼之敌讨价还价,这事能轻松吗?终究还是一桩苦差事,东阳着急想要揽下此事是何苦呢? 希望他能尽快解决吧,早些回汴京来和侄女团聚,新婚燕尔便出征在外,侄女也着实不容易!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更是辛苦。今日侄女回家省亲,该好好宽慰一番才是。 可惜回到家中,柴敏言却并未回来,询问才得知,原来柴敏言派人来知会过了,因为孟夫人(孟若颖)突然身体不适,只能改日再回来省了亲。 身体不适?柴啸倒是并在在意。柴敏言本身医术高超,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虽说孟若颖与自家并无关系,可毕竟和侄女共侍一夫,那个姑娘对他们也是极为客气孝顺,柴啸也是很关心的,随即派人前去威远伯府探望…… 新婚不过月余。林昭便率军出征了,几位娇妻除了折文芯跟去了西北,也只能留下汴京独守空房,每日凝望西北思念夫郎。 闺怨诗乃是古代诗词中很常见的一种,那是因为柴敏言和孟若颖她们这种情况的女子着实太多了。没办法,男人为了功业征战在外是必然的,女子聚少离多。默默守候是常有的事情。 林家后宅现如今的格局很明确,柴敏言是嫡妻,出身大家闺秀的她对这种三妻四妾的情况习以为常。嫉妒,她没有,能嫁给林昭已经是一种幸运,只要夫郎怜爱,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她更明白,身为嫡妻。当有大妇风范,夫郎在外打拼,家宅和睦是她的职责。何况其他几位夫人对夫郎也是情深意重,甚至远超自己。 原来林家后宅家事都是沐思虹在打理,柴敏言也依旧如此,并未从沐思虹手中抢走家事大权。说实话,出身大家闺秀的她并不十分熟悉这些琐碎事。沐思虹能够处理的井井有条自然最好不过。 如此做法让沐思虹很意外,同时也多有感激,对柴敏言也越发的尊敬。柴敏言也并未摆出嫡妻的谱,从未看低过沐思虹妾室的身份。只要夫郎喜欢,那都是自家姐妹。故而越发的姐妹情深,一片祥和。 至于孟若颖,则是一如既往地负责家里的生意。当然了,因为孟氏无人顶门立户,两家的生意便暂时合二为一,由孟若颖打理,顾月伦则从旁协助,一切都井井有条。顾七本是家中长辈,却对些许事情直接不过问,林昭新婚不久之后便回江宁去了。 孟老夫人在那边,妻儿也在那边,他自然要回去照顾。柴敏言本来一再请求,让一家人全都来汴京,也好侍奉膝下。虽说只是舅父,可之诸位夫人却清楚,顾七对林昭有大恩,需当如父亲尊敬侍奉。 不想一番好意,却被顾七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在江宁生活已经习惯了。在他看来自己的身份是个隐患,留在汴京对林昭是个威胁。而今他们母子身份已经明晰,些许事情有铁面宗主等人帮忙运作,自己自然该淡出才是。 至于柴敏言自己因为是嫡妻,又有威远伯夫人的诰命在身,林家对外的一应礼仪,以及大事都是她主持的。林昭乃是当红青年翘楚,又得到太皇太后的宠爱,故而是汴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勋贵,有礼尚往来的宾客着实不少。 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也有意带着柴敏言出入汴京贵妇人的圈子,夫人交际十分重要,说不定将来可以通过诸多夫人影响到他们的丈夫,子侄,赵福康的眼光那是相当的长远。外人还只道是柴敏言治好了赵福康的病,两人相处日久,故而感情深厚,谁也不曾怀疑内中缘由。 家宅和睦最为重要,林家几位夫人也算是分工明确,威远伯府在一片祥和中蒸蒸日上。郎君不在,三位夫人和谐相处,其乐融融等待郎君凯旋而归。 之前传来消息,大顺城被西夏大军围困,林昭身处险境,着实让她们担心了许久。可谓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三人也一同前往相国寺上香祈祷。也许是她们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大顺城顺利解围,郎君安然无恙,三位夫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经此一事,一件事越发的显得重要,几位夫人本来还有些难为情,而今却也比较着急。 子嗣,几位夫人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据说林昭倒是有几个哥哥的,可惜早早都夭折了,而今全家就剩下他一根独苗,林家的香火传承可全都维系在他身上。本来刚刚成婚也不着急,可是林昭经常随军出征,拼杀在战场上,刀剑无眼,可是相当的危险。 万一要是有些许闪失,几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守寡就不说了,林家却可能因此断了香火。这绝对是一件大事,这次是有惊无险过来了,可是下次……虽然他们很不希望下次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可林昭是臣子,很多时候君命难违,也是无可奈何。 无论如何,必须要尽快给林家留下个香火,几位夫人都动了想要当母亲的心思。 其中沐思虹最为着急,她跟随在林昭身边的时间最长,当初可是专房之宠。可惜在西湖边雷峰上受过伤之后,身体受损,虽然调养许久,却一直不曾有孕,故而最为着急。再者,她只是一个妾侍,虽说林家上下都尊称她一声沐夫人,可如夫人与夫人到底有许多差别。她身份低微,虽说林昭一直厚待她,可她自己却认为没有子嗣很难立足。 沐思虹难免有些着急,到了汴京之后也曾多方请医问药,可惜没有进展。直到最后,与柴敏言成为闺中好友,而今更是共侍一夫的姐妹。柴敏言的医术没的说,乃是一等一的雌黄圣手,已然答应帮她治病。一家人在一起相处,些许事情就方便多了,再者,同为女子,涉及隐私的事情也就不必多有顾及,治疗无疑更为方便,效果也更好。 这日,柴敏言为沐思虹把脉之后说道:“妹妹的昔日的旧伤留下了病根,服药两月,已经好了六七分,估摸着再有三四个月,伤势便可以痊愈。然后再用温补之药调养身子,估计到年底,就能彻底恢复健康,受孕怀胎指日可待。” 听到女神医肯定自己可以受孕怀胎,沐思虹很是兴奋,虽说一年的时间太久了,可只要身体恢复好,能生养就足够了。能为心爱的男子生个孩子,无疑是女子最幸福的事情,激动之下,沐思虹甚至眼眶红红,落泪了! ‘多谢姐姐!‘沐思虹当真是感激柴敏言,有的家宅之中,嫡妻善妒,十分忌惮,甚至不愿意妾室生子。柴敏言如此乐意为她调配药材,悉心治疗的绝对是少见,故而她是发自内心的感动。 “自家姐妹,说什么客气话!”柴敏言只是打趣了一句,她不是一个悍妇,并不善妒,谁先为郎君生下孩子她并不在意。她是嫡妻,也是所有孩子的嫡母,做母亲的自然要多疼爱孩子,要有一个博爱之心。再者,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无论长幼,将来她生下的孩子是林家的嫡长子。古代礼法,家产和爵位都是由嫡长子继承的。 众人谈笑几句,柴敏言道:“伯母前些日子身体不好,今日我得回去探望一下……” 正说话间,却顾月伦飞奔而来,喊道:“嫂子,不好了,若颖姐姐突然晕倒了……” 孟若颖突然晕倒,威远伯府上下顿时一片惊慌失措…… 第三七七章腹中有子 孟若颖在处理账目的时候突然晕倒了,侍女们顿时手忙脚乱,顾月伦更是吓了一跳,急忙跑来喊柴敏言。 家中有一位雌黄圣手就是好,根本不需要另外请大夫。 听说孟若颖晕倒,柴敏言也是一惊,郎君不在家,她便是一家之主,有责任照顾好所有人。如此以来,回家省亲只能暂时放下,先去探视孟若颖。 这边孟若颖已经被侍女们搀扶回到房中,躺在软榻之上,此刻尚在昏睡之中。沐思虹瞧见之后不由大为惊讶,急忙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侍女们则都自动站在了一边,唯唯诺诺,孟夫人好好的突然晕倒,谁也不曾料到。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一个个都跑不了,少不得有个服侍不周之罪…… 柴敏言二话不说,走到榻前,伸手略微一搭孟若颖皓腕,凝神诊断。 沐思虹和顾月伦则都站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更为着急的应该是那些侍女,更是心急如焚,想要知道孟夫人到底是怎么了,有无大碍? 突然,柴敏言眼神一动,眉眼之间浮过一丝奇异的神情…… 顾月伦急忙问道:“嫂子,若颖姐姐怎么样?”几位嫂子之中,她与孟若颖相处时间最长,感情最深。 “怎么样?打不紧吧?”沐思虹也关切询问,林家后宅绝对是一片祥和。 “打不紧,而且是好事!”柴敏言放下手腕,转身轻轻一笑,对着顾月伦道:“月伦啊,以后生意的事情怕是要多麻烦你了!” “我?”顾月伦摇头道:“我是不行的,还是要听从若颖姐姐安排才行。对了,若颖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若颖不会是……不会是……”一旁的沐思虹听着如此对话,再看柴敏言表情,心中猛然一动。似乎想到了一个答案。 “是的,若颖已然有孕两月有余,马上三个月了!”柴敏言道出了诊断的结果。 沐思虹和顾月伦短暂的愕然之后,全然反应过来。顾月伦更是兴奋道:“若颖姐姐有孕了?有小宝宝了?” “果真吗?”孟若颖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恰好听到柴敏言的诊断结果。 “怎么?不相信我的医术吗?”柴敏言笑了一声,说道:“你也忒不小心了,已经两个多月了。竟然都没注意……处理账目还那么辛苦……” 其实也怪不得孟若颖,刚刚新婚的女子,许多事情还懵懵懂懂,哪里知道那么多,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最近一段时间,她倒是有些茶饭不思。月信也迟迟未来,可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那段时间,大顺城风雨飘摇,情况十分危急。郎君的生死安危尚且不知道,故而满心担忧。些许反应也被孟若颖忽视了,柴敏言等人见到也以为她是因为思念郎君所致,故而谁都没有在意。 最近几日。消息传回来,大顺城解围,郎君平安无事,孟若颖在放心不少。不过开春之后,正是一年生意开展的时候,事情千头万绪,孟若颖自然而然有些忙碌。 今日正在房中看账目的时候,却突然晕倒了。把众人下了一跳。众人本来还十分担心,没想到还是好事一件。尤其是一众侍女,都放心了不少,而且是转忧为喜。若是孟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是有过错的。不过现在,孟夫人有喜,这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她们也会跟着沾光。 孟若颖轻轻抚摸肚子,依旧是满眼难以置信的惊喜,肚皮底下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吗?是和他共同的爱情结晶?自己就要做母亲了吗?一种很特别的幸福,好生满足。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多了许多的母性光辉…… 同日成婚,林昭陪伴几位娇妻的时间差不多,只是孟若颖明显更为幸运,率先有孕。对此,柴敏言很是高兴,没有丝毫的不悦,不管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她都会倍加疼爱。相反,她很是高兴,夫郎有后是一件喜事,尤其是第一个孩子,更加非同一般。不过,柴敏言确实很羡慕孟若颖,心中也期待着希望自己能早些做母亲。 沐思虹更是羡慕,一瞬间也曾有过些许酸涩。自己的运气当真不好,一两年的时间都没有动静,人家不过月余便有了身孕,当真是羡慕啊!不过也不打紧,到了年底自己的身体便能够痊愈,来年的时候必定给夫郎添上大胖小子。 总而言之,孟若颖怀孕,林昭即将有第一个孩子绝对是一件大喜事,整个威远伯府洋溢在一片喜悦之中。 孟若颖瞬间成为保护对象,至于家中的生意,只能交给顾月伦先主持,柴敏言则也跟着帮忙。这两年顾月伦跟着孟若颖学习,已经多有成长,可以应付局面。何况怀孕初期,孟若颖还是可以多有指点的。 当然了,如此一来,像于玄这样的大管事就有的忙了,成为重要的助手。林、孟两家的管事们听说孟夫人有喜,都十分兴奋,表示愿意多出力帮忙分忧。 至于安胎的事情,自然由柴敏言亲自上阵,诊脉开药,及时进补。沐思则立即调派特得力人手照顾孟若颖,饮食起居,唯恐有丝毫差错。孩子如今才两个月,却已经早早将一些有经验的稳婆请到府上。柴敏言的医术虽然好,可毕竟是个新婚少妇,不曾生养过,些许事情并无经验。 如此这般,可以说是面面俱全,总之一点,那就是要保全威远伯府第一个孩子安然降生! “好了,若颖妹妹,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安胎就是了!”柴敏言以一家之主的姿态好言安慰,对孟若颖可以说是照顾有加,尽显大妇风范。 沐思虹也道:“是啊,姐姐该好好养着身子才是,这可是郎君第一个孩子。” “嗯!”洋溢在一片母性光辉中的孟若颖,有些羞涩,有些幸福地轻轻点点头。 “胎像稳固,你不必担心,只是前些日子因为挂念郎君。过于担忧,这样对孩子不好……如今夫郎安然无恙,你该心无旁骛,好好养胎。”有柴敏言这样的雌黄圣手在,安胎方面的事情自然不必担心,不过孕妇的心情很是重要。 孟若颖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有劳姐妹们了!” “嗨。都是应该的,我可是等着孩子喊姨娘呢?” 顾月伦轻轻抚摸孟若颖的肚子,低声道:“姑姑可给你备好见面礼喽,就等着你出生了!”说话间,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月伦隐约有些酸楚。或许在内心之处,她更愿意做孩子的姨娘吧! 一句话惹的大家哈哈一笑,孟若颖也是轻轻抚摸小腹,眼神一动,思绪飘向远方。此刻她最希望将这个喜讯告知夫郎…… 孟若颖似乎看出孟若颖的心思,笑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吩咐过了。已经给庆州送消息了,想必要不了多久郎君就会知道好消息……” 孟若颖有身孕,报喜自然是必须的。 除了告知远在西北的郎君林昭之外,同时还派人前去江宁,告知孟老夫人和顾七,自然要先行禀报长辈。 随后曹国舅府,以及崇义公府上,以及与林家多有来往的亲友们便都知晓了。虽说怀孕的并非嫡妻。可孟若颖乃是太皇太后赐婚的平妻,身份同样不可小觑。 柴敏言隐约觉得,这件事得告知宫中的太皇太后,故而先行告知了在宫外参加宴会的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 赵福康得到消息之后,兴奋不已。这也难怪,她与李伟的婚姻无疾而终,并无子女。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对孩子还是极为向往疼爱的。而今弟弟的妻子有孕,也算是弥补了自己一个小遗憾,真正升格为姑姑。赵福康自然十分高兴了。 当然了,如此喜讯自然得告知太皇太后曹氏,嫡孙即将出世,想必她老人家一定会高兴的。 “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赵福康回到府中,见太皇太后曹氏的闷闷不乐,心中似乎不太高兴。 “没什么,仲明今日带着新婚的王妃来请安,似乎不大高兴,当真我的面与王妃不和睦。似乎觉得是我毁了他的婚事,已经不像是以前那般亲热,孝顺了,只怕心里还有些记恨我……”曹氏很是无奈,她与高滔滔的关系不好,可一直以来与赵顼和赵颢两个孙子关系还算不错,隔代亲古来有之。 没想到今日赵颢前来请安,给她摆出个冷脸色。自从林昭与柴敏言成亲之后,赵颢的“单相思”告吹,之后高滔滔做主为他迎娶了一位将门世家的千金。看着倒是金童玉女,十分般配,可是赵颢从一开始心里就不高兴,纯属赌气便同意了,婚后自然多有不愉快。 除了记恨林昭之外,对破坏他大好姻缘的老祖母也是多有埋怨。这厮是个沉不住气的主,今日前来庆寿宫请安,言语举止之间多有流露,让曹氏很是伤心。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赵福康摇头道:“到底不是亲孙子,多有忤逆之处……一家子都是性情凉薄之徒,娘娘不必在意……” “唉!”曹氏轻叹一声,对这两个孙子,她多少还是有感情的,故而难免有些伤感。 赵福康摇头道:“过继的孙子不听话,不孝顺,娘娘就切莫在意了,还有嫡亲的孙子呢……” “嫡亲的孙子……”曹氏有些惊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赵福康轻轻一笑,说道:“威远伯府刚刚传来消息,孟若颖已经有孕快三个月了!” “果真?”曹氏这次是听明白了,顿时惊喜不已。 “敏言亲自诊脉确认的,能有假吗?”赵福康笑道:“那肚子里可是你的嫡亲孙儿啊!” “东阳去了西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还想着不知道什么时才能抱孙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幸福来的太突然,老太太的惊喜不已,无比开心。 “可不是,想来是东阳临走时候有的,只是前些日子东阳在大顺城,情况紧急。若颖多有挂念,故而不曾在意,直到今日才发现……”升格为姑姑的赵福康同样开心。 “好好好!”老太太连连点头,虽说她已经做祖母很多年了,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毕竟都过继的,终究和自己不亲,即便是多年来一直疼爱他们,可是到头来终究是而今这般状况,曹氏十分失望。 孟若颖腹中的孩子就不一样了,林昭的孩子可是仁宗皇帝嫡亲的皇孙,也是她的好孙儿。虽说林昭不是她亲生,却比赵宗实亲密了许多。也罢,既然你们不认我这个祖母,也无所谓。我将不吝我的疼爱给嫡孙…… 何止是疼爱孙子的事情,一瞬间曹氏的立场已经开始动摇了。也许在此之前,她对赵顼还有些许疼爱,故而有所顾虑。但是今日……赵颢的作为无疑让他失望,孟若颖腹中之子无疑让曹氏爱孙及儿,心理上已经彻底偏向了林昭这边…… 赵福康看的分明,嘴角得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未来似乎更加光明璀璨了。 曹氏道:“嘱咐敏言,让她好生照顾着,虽说孩子不是嫡出的,可不管怎么说都东阳的第一个孩子,务必要小心。” “放心好了,敏言晓得分寸,难得威远伯府后宅如此和睦!”赵福康对此很是放心。 “嗯,都是些难得的好姑娘,东阳真是有福气!”曹氏道:“抱孙子一个肯定不够,等东阳回来了,我希望有更多好消息!” “那是自然!”赵福康笑了一下,神情微微有些黯然,心里想着:可惜折文芯身陷西北,否则该多好啊! 折文芯被俘的事情,威远伯府上下不知道,太皇太后也不知道,怕的就是他们担心。不过而今林昭已经担任起和谈的任务,那么营救就容易多了。 “东阳啊,为了早些回来陪你未的孩子,加油啊!”赵福康默默祝祷,同时也盘算着该怎么给曹氏透点风声,曹国舅那边给出的消息,林昭此番八成要干出阁的事情,该早作防备才是。而今的局势,已经越发变得关键了…… 第三七八章未来的魅力 远在西北的林昭并不知道家中娇妻身怀有孕,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做父亲。此刻他所有心思全都集中在另一位妻子身上,他正全力以赴营救折文芯。 西夏方面早早传讯过来,让他用梁乙埋交换妻子,林昭内心是愿意的,因为没有人比妻子更重要。 只是有些许问题比较麻烦,无论是与西夏人之间的信任问题,还是朝廷是否同意如此交换,以及因为此事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林昭难免有些顾虑和为难之处。 虽说王韶已经表示会睁只眼闭只眼,但同时也提醒林昭理智对待,切勿因为关心则乱,而中了西夏人的圈套。 就在林昭思索着对策,有些左右为难的时候,有消息传来,朝廷竟然委派他为和谈使,与西夏议和。 和谈使有多大的权力不言而喻,将会主持未来一段时间对西夏的所有谈判。其中也包含了如何处置梁乙埋,这样一来和西夏的交易就可以名正言顺,那么交换折文芯的事情也就可以夹杂其中,些许事情就方便且容易多了。 而且既然是和谈,到时候少不得西北边军配合,许多事情自己就可以处于主导地位,掣肘会少许多。 幸福来的太突然,让林昭惊喜不已,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最为担忧的事情迎刃而解,早知就不必这么烦恼,也不用前去找王韶。不过王韶的表现倒是让他十分满意,至少没有出卖自己。通过此事林昭也是认识到,王韶的人品不错,值得交往,这个人情欠的不亏。 最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决定,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突然接到这样一个任命,当真有些意外。听说是曾巩和赵抃等人推荐了自己,看来这些老熟人们当真是给面子。无意间可是给自己帮了大忙了。 此刻,林昭并不知道,些许事情是有人刻意安排。身后更有一大群人在运作,在给自己帮忙,更不知道这个组织的规模以及强大的能量,以及将带给自己什么。 林昭以为只是个巧合,或许是天意吧!不管怎么说。一个便利条件就这么诞生了,自己必须要利用好,须得详细谋划一番,尽量于公于私,两全其美。 王韶得知这样的结果,最初有些哭笑不得。接下来则是长松了一口气。原本还十分为难,虽说是答允了林昭睁只眼闭只眼,可其中毕竟还是要承担风险的,王韶自己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同时林昭的安全和前程也让人非常的担忧,出于方方面面的考虑,王韶也是多有无奈之处。 他也想着如果能够两全其美最好不过,可是想要两全其美谈何容易?以林昭目前的处境很难做到。王韶甚至还想着。林昭素来以足智多谋著称,如果他能够想出什么好办法,自己倒是乐于帮忙,想办法上疏朝廷实施,最起码要争取韩绛的支持。 没想到最后时刻,王韶才发现自己想多了。林昭的运气当真也忒好了,主持和谈的喜事就这么落到了林昭头上,一切问题似乎都迎刃而解了。难道真是天意吗?王韶不由轻轻摇头。思绪略微有些复杂。 也罢!既然如此,东阳你就好好表现吧!如此一来,王韶自己倒是当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了。 铁面宗主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当得知折文芯被俘的时候,他便推测出可能会有这么一出。果不其然,西夏人看出门道,并且加以利用。使得林昭陷入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铁面宗主很想帮助林昭,可是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呢? 探查消息打前站,甚至暗中保护都是可以的,他们甚至还想过武力营救。可惜后来并未成功。现实摆在那里,他们所能做的的十分有限,些许事情还是要林昭自己主导处理才是。 可是林昭的处境十分尴尬,只怕还多有为难。为了给公子方便,并且尽快营救折夫人,铁面宗主觉得还是要从根源上想办法。 李承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如果林昭站在韩绛的位置上,而已几乎随心所欲处置西北事务,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眼下的林昭是绝对无法成为陕西路宣抚使的,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主持西北局面并非没有可能…… 和谈使无疑是最佳身份,林昭有这方的资历和潜质,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出使辽国和吐蕃的优秀表现至今为人所津津乐道。于是乎铁面宗主发动自己手中的资源,请动了欧阳修和赵抃等人帮忙。不过动用的人并不是很多,却恰好偶在相关的关键位置上,自然而然能够起到重大作用。 欧阳修和赵抃等人心中有顾虑,并非是全心全意,这一点完全可以理解。只要他们不首鼠两端,左右逢源,做个心中只有大宋的忠臣也是好事。如果公子将来可以走到那一步,对大宋朝有好处的时候,相信他们肯定也是会支持的,这就足够了。 而今倒是不指望他们能做什么,或者有明确的站队和表示。只是遇到些许事情的时候,帮些忙。比如林昭蒙冤入狱,这件事他们肯定要出手相助。再如这一次,折夫人被俘蒙难也是大事,出手帮忙营救也是本分。 于是乎经过一番谋划和运作下来,林昭很“意外”地肩负起了这一任务,一切都在按照理想的步骤在发展。 “这下好了,公主持与西夏和谈,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动用梁乙埋和西夏人讲条件了。”李承略微有些兴奋。 蒋雷霆却摇头道:“话虽如此,可事情怕是也不会这么轻松……西夏人肯定也会得到消息的,到时候折夫人作为一个人质的价值就上升了,西夏人肯定是想要救回梁乙埋,又想多得到些许利益,到时候注定会是个麻烦事……” “也对啊,西夏人那么早便找到公子要求换人,想来就是想要在和谈之前私下里完成……他们想到倒是美……”李承很快便反应过来。 蒋雷霆道:“不过也不打紧,有梁乙埋在,这个筹码的分量是最终的,西夏人肯定多有忌惮。如此一来。有些事情不能摆上台面,西夏人反而需要收敛一些,只是少不得要明里暗里双管齐下,否则这事情很难处理周全……” “放心吧,公子聪慧,善于智谋,想必是会有对策的……即便是有瑕疵也不打紧。此事对公子而言是个很好的历练……”铁面宗主似乎对林昭很看好,说道:“不过有一点,一切都是以保证公子和折夫人的安全为前提……” “也不知公子是如何打算的?我们也好直接配合才是……”蒋雷霆一句话又道出了一个很敏感,很现实的问题。他们和林昭之间缺乏的沟通,全部都在各自行动,配合也很被动。很多时候可能还会有误会,抑或是耽误事情。 必须要及时了解林昭的动向,甚至是了解公子的心思,这对他们十分重要。只是在不告知林昭身份的前提下,这些事情很难办到。唯有私下里采取手段,另想办法了! 在公子身边安插一个人,这是他们最初的想法。也最为实际最为有效。当然了,这个人选很关键,必须要有谋略有能力,懂得随机应变,会办事情。由于身份的重要性,对这个人的素质要求很高。最重要的是绝对忠诚,这个人是可以接触到公子的。不管是出自于公子身份人身安全,还是担心走路风声。都必须选一个妥帖之人…… 如此情况下,蒋雷霆和李承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在渭水咸阳渡口,蒋雷霆曾经出面救人,和林昭打了个照面。虽说已经许久了,可万一林昭要是记的清楚,那可就要露馅了。到时候林昭难免怀疑,说不定又会引发许多的麻烦。 在铁面宗主看来。目前时机很不成熟,还不知是告知林昭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实际上林昭那边已经开始有所怀疑,只是些许不明显的痕迹。故而并不明显。不过在林昭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情却刻不容缓,李承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承啊,准备准备,看公子会走那条路,会去哪里,你也跟着去吧,除了暗中保护公子之外,再想办法如何前往公子身边。记住,尽可能的小心些,不要让公子看出端倪来……”铁面宗主似乎对李承的演技很不放心,故而一再叮嘱。 林昭为宋夏和谈使的消息,就如同一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起伏。西北的平静可能也将因此被打破,若是控制的不好,便可能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是一片震动……” “什么?林昭担任宋夏和谈使?”兴庆府,梁太后得知消息之后,顿时大惊失色。 如此一来,一切的事情将会呈现在明面上,尤其是梁乙埋这样身份敏感的人,对自己便是一个致命的威胁。不管怎么着,她都得顾念弟弟的安危,少不得就会受制于人,和宋朝人和谈的时候底气都不会充足。 梁乙埋的释放和安全将会成为一个严肃的“国际问题”,直接牵涉到谈判的筹码和结果。 唉!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梁太后本来想的很美好,停战的事情辽国人很帮忙,皮室军在幽州的训练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宋朝人明显也有些害怕了,随后便同意和谈了。在自信心这个方面,梁太后自认为西夏比宋朝人强得多。 宋朝方面的反应很快,说明他们的确实是多有忌惮,本身的情况也很不乐观。如果是这样的话……宋朝也是想要尽快结束战争,想明白了这一点,梁太后暗里地会心一笑。和一个同样不想打仗的国家和谈,应该能够轻松许多吧?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只要处理的好,西夏人被迫停战的痕迹会越来越单薄,本来应该丧失的主动权正在逐渐掌握,这次的损失应该不会十分严重的。梁太后也不知道是侥幸的自我安慰,还是太过于自信。 宋朝很快便确定了和谈使,并且已经开始接触,使臣不日也会到来,也是一个很好的侧面佐证。 可是万万没想到,前来的使臣竟然是林昭。 林昭?梁太后好生无奈,如此一来,私下里的那笔交易岂非就告吹了?她的信函已经送去了大顺城多日,奈何那边毫无反应。 梁太后原以为林昭会特别关心折文芯,加之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肯定会沉不住气的。一个颇有些性情中人意味的少年,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都不奇怪。可事情似乎事与愿违,林昭那边毫无反应,难道是他不在乎折文芯吗? 不对啊,从折文芯的神情之中看得出来,林昭很疼爱他,彼此之间深情款款,极为恩爱。自己所了解的情况看也是如此,可是他竟然没有反应……莫非是自己看走眼了?男人当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抑或者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是有可能的,弟弟身份贵重,也许并非林昭所能接触,私下交易的。不过既然说他聪明才智如何了得,这样的事情难道就想不出什么对策吗?说他足智多谋岂非有些言过其实了?若只是如此,弟弟何以会屡次败在他手中。 那么,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林昭本身的心理素质非常好,能沉得住气,甚至在另外想办法。以宋朝和谈使的身份和西夏讲条件,或许就是他的办法吧,如此一来,西夏难免会有所被动…… 嘿,没想到这个林昭如此有意思!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梁太后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同时也对林昭越发的好奇了…… 既然是和谈,要不自己索性也去?梁太后神情一动,做出了一个特别的决定。 一些本来没有交集的人,在不经意间走向一起,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未来的奇妙就在这里,琢磨不透,让人畏惧,却始终让人期待,也许这正是未来的魅力所在! 第三七九章绥州行 绥州,也就是后世的陕北绥德。 此刻,林昭正走在前往绥州的路上! 北宋的时期的绥州是属于西夏的,是与北宋交界处的边陲重镇,也是西夏入侵宋朝的桥头堡。 唐朝时期党项人本来生活在吐蕃高原,结果受到吐蕃人的欺压,处境苦不堪言。故而他们向唐朝申请归附,大唐天子仁义,也便同意了。 首次内迁,党项人迁到了松州(四川松潘),那里地处唐朝与吐蕃的交界之处,自然条件可能也更加符合游牧民族。当然了,估计唐朝也是担心党项人不安分,完全内迁会引狼入室,故而有些戒备。 在松州,党项的日子并不好过,随着吐蕃的强大,不断向东蚕食入侵,党项人又待不下去。这一次,大唐天子很仁义,让他们内迁位于西北的夏州。也就是十六国时期,赫连勃勃大王修筑的统万城一带。 当时的夏州情况还好,尽管有回鹘和突厥人,可处境要比松州好的多。党项人随即开始休养生息,慢慢的逐步壮大。他们的首领是拓跋氏,或许是因为唐王朝给了他们一块栖身之地,故而对唐朝感恩戴德,一直很忠诚。当然了,想来是因为他们实力有限,没有和唐朝叫板的资格,不敢过分嚣张。数百年来,党项人在这里不断发展壮大,并非趁着一次次的机会,扩展土地。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唐朝开始走下坡路,尤其是到了晚期,节度使拥兵自重,动乱更是一次接着一次。起义也是此起彼伏,比如闻名后世的黄巢起义。 大唐天子也是危在旦夕,好几次逃亡前去蜀中避祸。很多次,以唐朝本身的实力,想要收复失地根本做不到。有心无力。这个时候,唐朝天子便动了向游牧民族借兵的心思。 比如安史之乱时,唐朝为了光复长安、洛阳两京,向回纥借兵。当然了,借兵是有代价的。唐朝答应,两京光复之后,任由回纥人抢掠三日。子女财帛任由抢掠。由此可见,古代历史上诸多不好的晦暗时期,受伤害的始终是老百姓。 借兵的事情不止一次,后来党项人也在借调的范畴中。唐中和元年(公元881年)三月,党项族首领拓跋思恭率领部众勤王,亲率锐卒与黄巢军交战。唐僖宗封拓跋思恭为左武卫将军,并权夏绥银节度事。八月,唐僖宗下诏,正式任命拓跋思恭为夏绥节度使,辖夏州、绥州、银州、宥州、静州。十二月,诏赐夏州号为定难军。中和三年(公元883年)七月,唐僖宗封拓跋思恭为夏国公。并赐李姓。由此开始,定难五州和党项人正式走上历史舞台。 绥州便是其中之一,西夏也就是在这里逐渐发展壮大的。尤其是接下来的五代十国,中原王朝可谓是一片混乱,根本无暇顾及远在西北的定难五州。党项人抓住机会,实力愈发的强大,已经不可小觑。 北宋时期,定难五州虽然名义上尊奉汴京的北宋皇室。实际上却是听调不听宣,几乎是个完全独立的小王国,比之唐末的节度使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朝太祖、太宗也想要对其用兵,可当时西北局势太过复杂。北汉依旧雄立河东,有契丹在背后撑腰,实力不可小觑。因为能威胁到河北之地,隔着黄河对关中和河南之地虎视眈眈。乃是大宋王朝第一心腹大患。 故而,宋初的一段时间内,北宋除了灭掉南方各国之外,在北宋最重要的对手便是北汉。太祖时期尚未成功。直到太宗时期也一举铲除北汉刘氏政权。 再往西北,有定难五州、府州折家、麟州杨家,五代以来的传统犹在,都不是完全归附大宋王朝的,当时又有吐蕃诸部存在,局势可以说是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没有对西北大举用兵的可能。 也正是因此,定难五州才能在夹缝中生存,并且不断壮大。同时他们觉得,北宋王朝对他们无可奈何,也助涨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恰好在这时候,西夏出了一位杰出的首领李元昊。带领西北逐渐壮大,成为西北第一大政权。 李元昊深知定难五州的处境十分尴尬,想要长久生存,必须扩展生存空间,唯有疆域扩大,才能立国。 东边是府州折家和麟州杨家,以及大宋的关中之地,贸然出兵必然会引起诸位军阀,以及北宋朝廷的强烈反弹。 扩张的方向只能是西方,自从唐末以后河西之地便与中原王朝脱离关系,可以看成是无主之地。再者,河西之地祁连山下,土地肥沃,又有雪水灌溉,乃是西北荒漠之中的天府之国。如果能得到,西夏的实力必然会有一个很不错的提升。 不过麻烦的是中间隔着一个宋朝的灵夏路,这一次李元昊没有犹豫。因为灵夏路是宋朝突出在西北的一块地方,与宋朝背身联系不是特别紧密,甚至有点飞地的感觉。北宋对其重视程度也十分有限,攻取的可能性还是有些的。 当时宋朝的皇帝是真宗,果不其然,对灵夏路不够重视,在防守和出兵的诸多事情上犹犹豫豫,给了李元昊可乘之机。最终灵夏路落入党项人手中,再想要夺回来可就难了。 当时的灵夏路大概就是后世的的宁夏平原,众所周知,黄河九曲,滋养了两块富饶之地,一个是河套平原,另一个就是宁夏平原。 党项人得到这块肥沃的天府之国后,实力大增,并且继续向西北开脱数千里土地。终于,他们有了了宋朝叫板的实力。 公元1038年,宋宝元元年,李元昊悍然称帝,建立大白夏国。 直到此时,宋朝才真的有些着急了,急忙派遣大军讨伐,结果无功而返。最终的结局是宋朝给西夏岁赐,李元昊取消帝号,被宋朝册封为夏国主,名义上是宋朝的藩属之臣。 可实际上呢?西夏俨然是独立一国,很多时候甚至连名义上的臣子都不愿意做。本该是自己的国土丢失了,宋朝无力夺回。然后花钱让对方向自己名义上称臣,听起来是那么的滑稽。 说是赏赐,可实际上与给辽国的岁币有什么区别吗?冗费是宋朝长期存在的一个问题,也是其灭亡的一个元素。冗费体现在哪里?不就是这些方面吗?北宋积弱在这些地方体现的淋漓尽致,堂堂一个王朝发展到这个地步,当真让人有些汗颜…… 林昭负责与西夏和谈,那么关于宋夏之间的关系必须要了解清楚,当看到礼部和鸿胪寺送来的资料之后,再加上自己前世的一些了解,林昭心中那个恨啊! 堂堂大宋王朝,天朝上国,未免也太屈辱了! 不管怎么说,林昭都是个血性男儿,当清楚完整地看看这么屈辱的记录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样的局面必须要改变,林昭心中的民族情绪不由自主地被点燃了。他觉得自己着实很难继续容忍这样的局面…… 可是自己如此渺小,又能做什么呢?即便是身为宋夏之间的和谈使,也不过只是负责和谈的过程和形式而来。 至于和谈的原则性问题,皇帝赵顼和汴京的诸位相公们已经有决断,自己只需要照着执行就是了。 此番和谈,重点在于停战! 一句话似乎暴露了宋朝内部迫切希望停止战争的打算,以及朝中诸位大佬们惧战的心理,如此情况下,和谈使又能有多少底气呢?至于其他条款,也不像是一个战胜国该有的姿态,至少没有那么的强硬,看来汴京方面还是信心不够坚定啊! 林昭无奈摇头,想要改变宋朝的这种状况,也绝非一次和谈就能做到的!也绝非自己一个空有虚名的兵部侍郎所能做到。即便是满腔抱负,可是没有权力,一切都是白搭。林昭本就强烈的权力欲望再一次被点燃…… 这一次,只能说是在官家和相公们制定原则基础上,尽可能多地争取利益,也只能如此了。自己此番最重要的目的是救出折文芯,其他的只能另在说了…… 至于和谈的地点,在大宋境内不好,在西夏境内也不好。毕竟双方战事尚未完全停战,是处于敌对状态的。故而让使臣前往任何一方都不大合适,最适合的地方则是选在两国边境。 这一点,汴京方面并未有强制的要求,完全同意由林昭自己安排。林昭思来想去,庆州这边有些太过敏感,估计西夏人有意淡化梁乙埋被俘的影响,绝对不会同意在庆州。 既然西夏要求的是绥州,那就绥州好了,在两国边境上和谈。看看西夏人到底是什么反应? 林昭暂时离开了庆州,景思立负责继续留守。虽说是在和谈,可毕竟战事尚未结束,西夏人趁机偷袭也完全是可能的,一个梁乙埋无法让西夏人完全的投鼠忌器,故而还是需要小心戒备。 林昭则押着梁乙埋往绥州而来,因为有西夏国相这个重要人物在,故而不敢怠慢,唯恐途中有所闪失。即便是在大宋国土上,同样不可掉与轻心,王韶特意派出刘昌祚,率领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随行,护卫左右…… 三千人浩浩荡荡朝着东北方而去,向绥州而行…… 第三八零章马蹄急 庆州便是后世的甘肃庆阳,绥州则是在陕北,必须要向东北行走数日才能到达。 接到诏书的次日,林昭等人便动身前往,一路上并不着急。和谈是西夏人提出的,国相被俘,该着急的是他吗! 当然了,林昭也担心折文芯的安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和谈之前折文芯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沉得住气,否则谁就会陷入弱势,陷入被动。林昭坚信,梁太后应该比自己更着急。他更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救回爱妻! 林昭骑着小白龙当先而行,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白马十分显眼,按理说并不适合在战场上骑乘,毕竟目标太过明显,会比较危险,尤其是主要将帅,更是需要小心。历史上也只有东汉末年的公孙瓒,搞过比较拉风的白马义从,算是个特例吧! 林昭座下的小白龙乃辽国太子耶律浚所赠,乃天下数一数二的神驹,不用着实有些浪费。至于安全问题,他并不十分担心,毕竟是在大宋朝国境内部行走,又有三千大军护卫,应该没什么安全问题。 要知道,这三千大军可都是装备精良的骑兵。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闪失,王韶特意挑选西军精锐,一来是护送梁乙埋,同时也作为和谈使林昭卫队。既然要直面西夏人,自然不能弱了宋军的威势,座下都是一等一的吐蕃良马,声势浩大! 何况队伍前方有斥候往来打探消息,两侧也有经验老道的西军将士小心戒备,安全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刘昌祚奉命护卫林昭,虽说他在军中的资历,甚至是职位高过林昭,可人家林昭而今可是兵部侍郎了。 虽说兵部在大宋朝就是个空架子,并无实权,可毕竟有个侍郎衔。是高官。何况人家现在是和谈使,负责与西夏和谈如此重大的事情。西军上下,各州县都得配合。加之林昭的背后的实力,刘昌祚在汴京可是亲眼见过的,深知林侍郎背景深厚,前程远大。故而根本不敢有丝毫托大,一路上完全将自己当作是一个副将。十分配合。 林昭也清楚地感受到刘昌祚的恭敬与配合,对此他也十分满意,一路上相处的也十分融洽,毕竟有当初在大顺城并肩浴血奋战的经历和情谊在。但是刘昌祚乃是军中将领,不可能完全听命与自己,只能说是官面上的配合。 这也使得林昭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身边严重缺乏自己人,尤其是在军中,并无心腹,做起事来颇为麻烦。而今身边可用的也只有一个阿昌,乃是府州折家人,倒是可以充作是近身护卫,其他的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再者。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人手严重不足。林昭深感身边需要拾遗补缺,抑或者是能处理大小事务的帮手。 以前去辽国和吐蕃的时候,好歹有个苏岸在身边,虽说并非完全的心腹,可是交待的事情往往能办的妥帖,给自己帮忙不少,用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可是自从上次回到汴京。自己蒙难入狱之后,苏岸就不见了人影。 记得那些禁军将士作伪证的时候,貌似提到苏岸被诬陷成为自己通敌叛国的同伙。而今自己是安然出狱了,可是苏岸呢?说起来也是自己连累他了。事后林昭虽然打听过,可是禁军那边貌似是守口如瓶,根本没问出丝毫的线索。 也不知他而今身在何方?他还好吗?想起昔日的老友兼助手,林昭还真有点想他。也很担心。会不会因为他知道的太多,被人伤害…… 当然了,林昭更希望再培养一个自己人,一个信得过的心腹。 于玄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他在政务方面有特长,做生意也料理的比较妥当。可是在军中,尤其是在外奔波做事,难免差了些。何况而今他远在汴京,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还需要帮助家中几位娇妻料理事情,注定了将会是林府的大管家,只能另寻他人。 一时间,林昭特别想要身边有个帮手,只是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可遇而不可求,还需要悉心培养,只能边走边看了…… “昌祚兄,梁乙埋那边情况还好吗?”林昭慢慢地放缓了速度,回身来询问刘昌祚。 梁乙埋十分重要,乃是此番谈判的一个重要筹码,级别最高的人质。若非如此,单纯军事上的一场胜利,如何能让梁太后低头?虽说是被俘虏的阶下囚,可梁乙埋的待遇并不差,并且照顾的还算不错。 此行梁乙埋被放置在一场特制的马车上,内部装饰精美,铺设有软垫,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车马劳顿。车中饮食茶水一应俱全,就差专门配一名侍女伺候了。马车车身则是用上好的木材制成,中间还特意镶嵌了一层钢板,防止被袭击。门窗之处则设置了一层金属护栏,上面特意上锁,需要林昭和刘昌祚手中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打开。准确地说,这两马车实际上就是一个移动的豪华监狱。 梁乙埋的身份着实太过贵重了,捏个活的在手中是人质,是筹码,可以发挥巨大的价值。可万一要是死了,或者是有丝毫的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就是烫手山芋,会让西夏人同仇敌忾,会是疯狂报复的借口。 虽说林昭与他有过节,可是并不无意伤害他。杀了一个国相,对西夏的损失很有限,并不能改变什么,梁乙埋尚未关键到那个程度,反而会引起诸多麻烦,当真不划算。何况,林昭还打算用他来换回娇妻呢,故而自然照顾有佳。 车夫乃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老手,忠诚方面更是没有问题。随车的还有几名机敏的士卒,发现问题可以随时应对。马车周围则是一团两百人的精锐,不间断的贴身守卫,绝对保证梁乙埋的安全。不让他逃走,也不给别人伤害他的机会…… 至于自杀,林昭并不担心。被俘之后,梁乙埋没有考虑自杀。想来也是舍不得他们的荣华富贵。而今这么长的时间过去的,有知道姐姐梁太后正在努力营救自己,更加不会轻生,故而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刘昌祚笑道:“好着呢,梁国相怡然自得,日子舒舒服服的……” 随即两人相视哈哈一笑,对西夏作战难免有如此成功的时候。身为边军守将的他们的,自然格外兴奋,以梁乙埋打趣也是常有的事情…… 林昭笑了笑,打马回到队伍的中间,瞧着马车一如正常,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吩咐了士卒们小心看护,保证安全。 说话间,马车里地传来几声响动,想必是车厢内的梁乙埋听到了林昭的声音,有所反应吧! 被俘的日子不好过,虽说宋军上下并未为难他,可是毕竟是阶下囚。尊严受损,面子上实在过意不去。 可是梁乙埋并没有选择自杀,党项文化不像是汉家这般强调士可杀不可辱。略微受到屈辱便要自杀,哪算什么?有着有用之躯知耻而后勇才是硬道理。他也深知一点,宋朝人不会杀自己,也不敢杀自己。他们怕西夏大军的报复,肯定也要在自己身上做文章…… 梁乙埋想得明白,尤其是知道姐姐正在想办法营救自己之后。更没有死的决心。梁乙埋太清楚自己的重要性,自己死了,梁氏家族怎么办?没有自己奔走支持,姐姐和皇帝外甥兼女婿的地位能这么稳固吗?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并且要想办法活着回到西夏! 只是回到西夏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已经要停战开始和谈了。这是他从林昭这里得到的消息! 没想到姐姐信誓旦旦,西夏上下集体出动,如此浩大的声势,誓言要与宋朝决一死战。结果就这么结束了。战事是因为自己结束的,梁乙埋很有自知之明,此刻他也不知道是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是该高兴?还是有些酸楚? 姐姐为了自己可以结束战事,可以去和宋朝人和谈,这一点梁乙埋相当的感动。被亲人关怀是一种很幸福的事情,无论姐姐出于何种心态,至少她愿意为了营救自己而做出牺牲,这就足够了…… 至于大仇人林昭,这么多天下来,梁乙埋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他考虑了很多,已经不像是最初那样莽撞了,承认他还是很仇恨林昭,若非是他自己何以落到如此地步? 很多时候梁乙埋不禁连声苦笑,林昭仿佛就是自己命中的克星一般,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很多的场合下,很多次败在他手中,每一次都有希望,可到最后始终是失望,结局也一次比一次惨!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改招惹他吧,这厮运气太好! 不过冷静下来的时候,梁乙埋也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问题。若非自己急功近利,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报仇是必须的,面子也是要找回来的,但必须要徐徐图之,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很多时候,苦难不是坏事,反而对一个人的成长和人生大有好处。经历了失败,只要懂得反思,改正错误,是个很好的成长和促进。在这个过程中,也正一步步走向成功……而今的梁乙埋已经反思了许久,他的心态也正在发生着些许变化,经此一事,或许他能够更加的成熟,只是到底能成熟到何种程度?倒是让人拭目以待。 林昭听到响动后,笑道:“梁国相,不要着急啊,我们正在前往绥州的路上,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兴庆府去了!” 绥州?梁乙埋心中一动,默然不语。自从登上这辆大车的时候,他就知道和谈已经开始了。宋朝人将自己送过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自己的去留必然是和谈的一个重要环节。却也是宋朝人手中一个绝好的筹码…… 还不知道宋朝人会怎么利用自己来威胁姐姐,梁乙埋想想就有些头大。西夏国想要将自己换回去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想必因为自己被俘,姐姐梁太后在国内一定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他并不知道,西夏方面在静州有胜利,并且俘虏了林昭的妻子,以之交换自己。这样重大的消息,林昭自然是严加封锁,不可能透露给梁乙埋分毫。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不能将梁乙埋怎么着,肉体上不能伤害,精神上来点折磨却是可以的。 不止梁乙埋,甚至在整个西北,除了折家人,也只有王韶知晓了。否则消息传开,自己还怎么当这个和谈使?没有这个便利条件,营救折文芯就当真有些难度了! 突然之间,梁乙埋很感慨,有些理解姐姐的梁太后了,同时也对自己过往的做法赶到懊悔和愧疚。摇晃的马车囚牢之中,梁乙埋日益成熟的同时,也对前途感到一丝担忧。如果能顺利回到西夏,一定要好好帮助姐姐,如果能回到西夏,来日一定要好好谋划,一定要让大仇人林昭付出代价…… 仇恨这东西就是如此,一旦记恨上了,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林昭不管车厢中的梁乙埋是什么想法,这都不重要。当务之急就是救回折文芯,至于其他并不重要…… 至于梁乙埋,他并未放在心上。你不是想要报仇吗?尽管来就是了,能三番四次让你吃瘪,就完全可以有下一次,而今林昭很是自信。 林昭策马回到队伍前方,正要与刘昌祚说笑的时候,突然前方有急促的马蹄传回来。派出去的斥候赶了回来,看风尘仆仆的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昭和刘昌祚全都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齐声问道:“前方发生何事?” “回两位大人,前方的河谷之中,正有两队人马在拼杀……” “两队人拼杀?”林昭和刘昌祚对望一眼,心中都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即吩咐道:“加强戒备,立即详细探查……” “是!”斥候答应一声,调转马头飞奔而去,急促的马蹄逐渐消失在远处…… 第三八一章李东林 春日的阳光明媚,即便是西北之地也感受到了春风送暖,树木长出了新叶,山野间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开放。山谷之中,一条小河缓缓流淌,水量颇为充沛,也不只是远方高山积雪融化,还是春雨的滋润。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山谷之中,河水波光粼粼,偶尔还有几条小鱼在水中游荡,使得本来荒凉萧索的西北之地多了几分生机。一切是那么的明媚,那么的和谐,完全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图画。 可惜总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打破这美好的一幕。河水中的小鱼儿不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突然间四散游开,潜入水底。紧接着小瀑布似的清流突然变得有些浑浊,其中还夹杂着血红色。 血水,没错!是血水! 河滩之上正有一批人在打斗,使用的兵器也不是中原之地流行的哨棒,而是刀剑。这也难怪,虽说北宋朝廷对于兵器限制十分严格,却也只是在中原之地。西北边陲地区,战争频发,武器使用频率神来就比较高。加之民风彪悍,兵器这东西哪能随便能禁止的? 不止如此,西北之地,局势本来就混乱。除了西夏和吐蕃各部,还有许多盗匪。其中以陇右最为严重,不过陇山以东的大宋境内也并非没有。 看着混乱的厮杀,再看看双方的服饰,当真像是盗匪抢劫商队的模样。 此处的山谷乃是从西南方向的环庆路,秦凤路,甚至是吐蕃的商路前往陕北各地,甚至是继续往河东的交通要道。虽然是相对偏僻的小道,重要性却不可小觑…… 虽说有官道直达,可联通的集镇和城池之后难免有些迂回,很多时候山间小路反而是捷径。有的商人也是想要通过此种方式避税,一路上经过的关卡越多,税赋自然也就越多。为了避免被层层盘剥。商户们从山间小路避开的也是常有的事情。当然了,其中也不乏是走私物资的勾当,想要通过此种方式避过官府耳目。 久而久之,此处的山谷便成为不为人所注意的交通要道! 山间小路是捷径,可以省不少的时间和费用,可是在安全方面自然就弱势了许多,经常会成为盗匪们袭击的目标。 事情的利弊总是相辅相成的。这便是凡事两面性最好的体现吧! 今日似乎就有这么一支商队遭遇了盗匪的袭击,以至于平静的山谷里再次有些动荡,至于有些混乱不说,和谐的景致也随之被破坏。 对于一般的商队而言,遭到盗匪抢劫无疑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在西北之地,可能就意味着倾家荡产。故而商家都不敢掉与轻心。常常会请一些人,尤其是精通武技的武士随行。虽说是壮大了商队的实力,可是很多时候,依然是杯水车薪,抵挡不住盗匪…… 不过今日这支商队是个例外,他们的护卫似乎十分厉害,只是没有出现一边倒的被屠杀抢掠。其中一个书生摸样的人物。手持一柄长剑,与盗匪周旋不挺,剑法飘逸灵动,在战圈之中不断来回游走,一时间盗匪根本无法奈何他。 反倒是书生一把长剑挥舞不断,一时间连续伤了好几名盗匪,十分厉害。只是其他的商队护卫实力似乎很一般,似乎有些抵挡不住的趋势。故而综合下来,依旧是盗匪占了上风。 再者,盗匪的人数明显略占优势,有数十人找不多。商队的护从相对人数比较少,纵然有少年书生剑客这样的高手在,依旧有些力不从心,显然不是对手。很快他们中就有人受伤。不断有鲜血流出,河水甚至也因此被染红,场面有些惨烈,局势威胁危急…… “少东主。快些带人走……”有商队扈从高声呼喊,似乎是抵挡不住了,故而让他们的关键人物尽快离开。至于他口中的少东主,似乎就是个剑法灵动的书生。 “想走?今日谁都别想走,上好的西域珍宝,难得一见的红宝石,放跑了岂不可惜?”那边盗匪的头目骑在马上,大声狂笑。西北的盗匪之所以能够成气候,一方面是因为这一带本身就比较混乱。再者,西北的山川地形复杂,有利于盗匪隐藏。 试想一下,即便是官府有心抓捕,可是等官兵来的时候,他们随便往深山之中一钻,谁能找到他们。再有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方面,那就是盗匪有马匹,是骑兵,机动性很好! 这而言正是为什么河湟吐蕃的马匹走私有市场的缘故了,除了北宋边军私底下偷偷购买之外,西北各地的盗匪也是他们的常客。一旦有了马匹,盗匪也就升格为马匪了,无论是实力还是破坏力无疑都上了好几个档次。 这一伙盗匪显然是实力不随,今日等到的似乎又是一条大鱼,故而早早就动了杀心,想要将所有的宝物全都据为己有。 只是没想到会遇到如此激烈的抵抗,尤其是领头的书生,剑术着实不错,一时间竟然奈何不了他。盗匪头目这边也有些着急了,急忙派出好几名得力手下上前围攻。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书生纵然剑术高超,可如何能抵挡好几名杀人如麻的盗匪围攻呢?于是乎很快就落于下风了,好在他剑术不错,至少勉强可以自保。 商队的一名管事见状之后,不由大为着急,呼喊着让少东主逃走。货物固然贵重,轻易也不能有什么闪失,可能有什么事比性命更重要呢? 只是书生似乎全然不闻,手中的长剑舞动的越发的快速,摆出了一副要与盗匪拼命的架势。 盗匪头目见状之后不由冷笑道:“小娃娃,逞什么英雄?就凭你一个人,还想要以一敌众吗?开什么玩笑?”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以书生剑客的实力而言,自保没有问题。若对手只是一两个人,取胜或许也并不难。只是对方的人数着实太多,盗匪自然不会与你讲什么单打独斗,公平正义的,故而书生的处境越发的有些不妙。 商队中领头的一个老汉瞧见如此情况。大为着急,连声哀叹:“当年大公子死在商路途中,而今少公子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向老东主交待的啊?” 很显然,这是一位忠心耿耿的仆从。 也就在他着急的这个当口上,远处突然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声势非同一般。盗匪头目也是一惊,待看清楚是官军的旗号之后顿时惊恐不已。平日里隐藏山间。他们可以狂妄自大说声官府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可若是正面相遇,哪里还敢有丝毫的托大?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是官军的对手呢?失去了群山庇护,真正暴露在官军面前,他们自然而然会十分恐惧。如果是步兵还好,可以凭借着马匹上的优势逃走,甚至还可以嚣张一下。可是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支骑兵队伍。 只需要看一眼,便知晓这支骑兵装备精良,声势浩大,显然不是等闲之辈。面对他们?会是什么后果?故而一个个全都惊恐不已,急忙调转马头,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走,否则很快他们将会被战马踩踏成肉泥。据说前段时间。庆州城下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一幕,不过死伤大多是西夏士兵,他们并不想重蹈如此覆辙…… 只是他们向跑就能跑掉吗?他们的劣马如何比得上的骑兵们所骑乘的吐蕃骏马呢?故而很快就会追赶上,并且被团团包围。 有不理智的人当即表示反抗,瞬间便死于屠刀之。有了这个先例和教训其他,其他的盗匪瞬间都安静多了。他们的首领更是颤颤巍巍,惊恐到了万分……他很意外,为何会突然官兵呢?如此穷乡僻壤官兵怎么能说来就来呢?看起来这支骑兵也不像是寻常州府的驻军?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正当首领惊疑不定的时候。被人一脚踹倒在地,随后有官兵骑士上前将他们捆绑起来…… 这个时候,盗首领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重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支军队到底从何而来? 不消说,这支声势浩大的骑兵正是林昭所部,是护卫林昭与梁乙埋前往绥州的和谈的卫队。因为梁乙埋身份特别,和谈又是特别的任务。故而林昭和刘昌祚并不想很高调地走官道,搞得人尽皆知。那样无论是对宋朝和西夏的颜面都不会是好事,再者随便泄露了行踪,可能会有不必要麻烦…… 后面的事情谁都料不到。些许事情还是低调处理是最好不过的。故而他们并未大摇大摆走官道,而是从捷径小道前行。如此一来,也可以尽快赶去绥州,和谈和交易或许也能够更早一些。说实话,林昭心中太记挂折文芯,不着急那是假的。虽说表面上沉着冷静,可实际上内心还是相当迫切的。 至于安全问题,他们自然是不必担心的,盗匪再猖狂,能比三千人的西军精锐厉害?想必的没有哪些无知的混账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一路前行,游山玩水赏风景,相当的惬意。只可惜这种惬意在此时被打断…… 他们好好走在路上,突然有斥候来报,说是前方有人两方人马正在厮杀拼搏。林昭不由有些惊讶,因为有押送梁乙埋这样的重要人物,故而需要格外小心,有丝毫的风吹草动便需要严加防范,小心戒备的。 两队人厮杀?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对的自己和囚车中的梁乙埋造成什么麻烦呢?林昭下意识地想到了许多。而今是关键时刻,遇到事情难免想得多,甚至有些浮想联翩,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一接到消息,林昭便让人三千将士们进入警戒状态,同时派出大量斥候探查。却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斥候这边详细打探之后才知晓,只是盗匪劫商队的普通事情。 林昭与的刘昌祚在这才松了一口,只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好了。虽说事不关己,可他们也并未高高挂起。尤其是这些影响正常通行的盗匪,如果能够顺便清理,也算是造福于当地北行以及西北的商人。 故而吩咐出动了数百骑兵前来解救商队,强悍的西军骑兵出手,那绝对是手到擒来。几个小小的匪徒如何能是对手呢?瞬间便被杀的七零八落,到最后的全军覆没! 战斗结束之后,商队之中一位衣服染血的老者匆匆而来,表示感激道:“多谢将军出手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你们是什么人?”林昭沉声询问。 “我们乃是熙州商人……” 简单的对话之后,林昭便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队来自熙州的商人。经常往返于吐蕃茶马道,购买一些来自于西方的物资,然后运到东方售卖,从事着西北许多商人都在做的生意,这一点算不上特别。 不过这一次,他们运气好,在河湟吐蕃,从一位西域商人手中购买到一些玉器。其中还包含了红宝石之类的宝物,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本来是好事,可是在吐蕃的时候便走漏了风声,为有心人所惦记。正是因此,他们被途中的盗匪给盯上了。尽管他们已经很小心翼翼,躲过了几次之后,这一次便没有那么幸运了,正好被盗匪堵截。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了,却不想突然有大量的骑兵相救,可以说是给他们帮了大忙了,当真是无比幸运。 故而商队上下无不感恩戴德,这会特意前来致谢! “不打紧,缉捕盗匪本就是官兵职责……” “多亏诸位将士了,否则今日后果不堪设想……”商队的老人显然是心有余悸,致谢也十分真诚。 林昭摇头道:“你们的护卫身手还不错啊,比如那位公子的剑法……”说话间,目光便远远地落在刚才那位剑术不错的书生身上,很显然,林昭有些好奇。 商队的老者急忙解释道:“那是我们的少东主李东林,这会正在包扎伤口,稍后会亲自来向诸位致谢的!” 第三八二章欲与同行 “多谢将军相助之恩,否则今日后果不堪设想……大恩大德,东林感激不尽!”商队的少东主李东林身上有几处伤口,并不十分严重,简单的包扎之后前来向恩人致谢。也算得上是感恩戴德,态度十分谦逊客气。 “李东主不必客气,缉拿匪徒本身就是官军职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应该的……今日也算是恰巧被我等遇上了!”林昭笑了笑,上下打量这位特别的少东主。 年岁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文秀,却使得一手好剑法,有些意思。熙州商人? 林昭看着面前相貌清秀,还有几分儒雅气息的李东林,不由微微摇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商人啊,身上根本没有那种世俗的铜臭味,反倒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书生,抑或者是一位飘逸灵动的游侠儿。 他真的只是个商人吗?林昭有些好奇,难免有些疑惑。 李东林也是个观察敏锐之人,似乎察觉到了林昭的疑惑之处,当即道:“将军莫要误会,在下本是秀才出身,本意在科举之途上有所斩获,奈何家家门不幸……” 原来李家乃是熙州一代小有名气的富商,主要往来于吐蕃贩卖皮毛、药材、珠宝,以及西域特有物产。因为经营有方,李家人也很勤奋,获益不少,多年下来积累了不少财富,在当地也算是一号人物。 古代社会有个特点,天下四行,士农工商,商人是排在最末位的。李家虽然有钱,但地位却不怎么高,尤其是富裕了以后,依旧不被传统的“名门望族”看得起,这个问题也就变得越发的尖锐了。 后来也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从商难免要和官府打交道。尤其是在西北这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很多时候都有受到盘剥和阻碍。这也使得,李家很希望官府之中能有一个自己人,为家族生意保驾护航。 于是乎,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李家老东主就希望后辈之中可以出一个读书人,一个做官的人来提升家族的影响和威望。以及为李家未来的发展保驾护航。 当时李东主的长子已经十六七岁,错过了读书的好时候,倒是在经商方面颇有潜力,同时也是自己的左右手,根本离不开。 倒是次子李东林,当时才年方五岁。正是开蒙入学的好时候。于是乎李东主便特意为儿子请来西席,教授儿子识文断字。 也许和从小的培养有关系,李东林也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十几岁上就考中了秀才。如果按照这个节奏一致发展下去,也许有一天,李东林考中举人。甚至高中进士都是有可能的。 可人生之中总是有许多的意外,就在李东林读书的这些年,西北一带的盗匪越发的猖狂,成为商队最大的威胁。李家的生意也多少受到一些影响,不过李老东主不想因为些许事情影响儿子,故而一直不曾告知。直到有一天,一件不幸的事情降临李家,李东林的大哥在一次运送货物的途中被盗匪杀害。官府却无能为力。 李东林知道之后,心理受到一些影响,认为读书做官无用。要想保护家人,对付盗匪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习武健身。于是乎便弃文从武,拜名师学习剑术。他本身就天资聪颖,加之比较用心,几年下来也算是学有所成。 李老东主虽然不大满意。可是长子去世,自己也年事已高,是需要次子顶门立户,接掌家族生意的。无奈之下也只得同意。 自打李东林十几岁接掌生意,到而今也有七八年了,将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本来已经破败的李家也因此在此焕发生机,不想却引起了居心叵测之徒的惦记。 这一次李东林在吐蕃买到了宝物,不想却因此被人惦记,遭遇盗匪袭击。若非林昭率领官兵正好从此经过,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的话,一切都顺理成章,心里甚至还些许小佩服李东林。 “此番生意对我家着实很重要,今日之事多谢将军了!”李东林再次表示感谢,诚意十足。 林昭笑道:“些许小事,不算什么……只是你们以后要小心了!” “是……”李东林弱弱地应了一声,显得很没有底气。身边那位年老的仆从也是面露难色,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情…… “怎么?有问题吗?”林昭瞧见之后问了一声。 李东林迟疑了片刻,低声道:“今日绝非普通的盗匪打劫,从吐蕃回来这一路上一直有人盯着我们,有好几次情况比较危险,都被我们躲过了,今日是避无可避了。想来是有仇家盯上了我们,要将我们置于死地……这次得遇将军相救躲过了,只怕他们还会卷土重来……商队护从多有伤亡,我自己也……”话未说完,可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说话间,臂膀上的白布条上又有鲜血渗出,估计也伤的不轻。举目望去,商队的扈从几乎是人人挂彩,如果当真是他说的这个情况,商队的前景着实堪忧。李东林面带忧色,那位老者更是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如此说来,当真是麻烦啊!”林昭也颇为同情,随后问道:“你如何打算?” “唉!”李东林轻叹一声,说道:“还是走官道吧,盗匪到底要少一些,兴许能躲过一劫,等挨到了延州府再说!” “延州?你们要去延州?” “啊,不……是的!”老者可能是急糊涂,匆忙之间似乎说错了话,急忙改口。 林昭眉间顿时多了一丝疑惑,这支商队当真透着许多的古怪!不是延州,那他们要去哪里呢? “啊,我们要从此去延州,然后渡河到河东,甚至是大名府!”李东林急忙做出了一番补充。 老者应声道:“此去千里,路途不靖,主要是到延州这一段,盗匪纵横。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东林闭目不言,显然是极为忧虑! “唉,不知诸位将军是要去哪里?我等可否随同大军一同前行?有大军的庇护,想来盗匪是不敢轻易打主意的。”老者似乎有些异想天开,猛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还略微面带喜色,很期待地看着林昭。 却不想李东林那边立即喝骂道:“根叔。官军动向岂是你可以随便打探的?切莫有如此想法……” 话音未落,李东林便注意到林昭的眼神冷峻了许多,有些迫人,有些疑惑。 没错!林昭此刻确实满腹疑惑,并且提高了警惕。 今日的事情发生的有些古怪,刚好有盗匪打劫就被自己遇上了。当真只是巧合吗?会不会是居心叵测之人有意安排的呢? 尤其是这个李东林还如此的特别,难免让人有些许怀疑。正是因此,林昭才特意多留了个心眼,多问了几句。 从目前的情况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故而也不曾在意,就此别过也无所谓。 可是刚才老汉与李东林的对话立即让林昭有些生疑了。打探大军动向?还要和大军同行?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要干什么?林昭顿时大生疑窦。毕竟此事透着些许古怪,自己此行有身负重任,尤其是还带着梁乙埋这样的重要人物在,不能有丝毫的闪失,故而任何可疑之处都必须要小心谨慎。 小心驶得万年船,任何时候都没错!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说实话!”林昭的神情顿时严峻了许多,脸上也失去了刚才的笑容,语气也严厉了许多。事关重大。有些时候宁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如果他们真的居心叵测,林昭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老汉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惊恐地看着林昭,他着实不知道本来和颜悦色好心将军为何突然间如此态度?自己说错话了吗?不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吗?何至于如此?也不知道是他演技高超,还是年纪老迈,当真不知道此种的厉害关系。 李东林是个读书人。智谋和人情世故似乎也很是不错,瞬间便明白了大概。知道老仆讲错了话,引起了官军怀疑,故而急忙辩解道:“将军莫要误会。根叔也是着急才胡言乱语的。他年纪大了,不懂规矩,无心之失说错了话,还请将军见谅!” 当真只是说错了话吗?林昭轻轻摇头道:“少东主,看得出来这位老汉地位不低,你父亲派他随你出来帮忙的,岂能是随便指派个人?适才老汉对答如流,也不像是个糊涂之人,怎么突然之间就犯糊涂了呢?” 林昭这会确实是满心疑惑,越发觉得这主仆二人,以及整个商队都是那么的古怪。一旁的刘昌祚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摇头道:“而今与西夏战事尚未停歇,莫非是西夏派来的战奸细?” “将军明鉴!”李东林显然是有些着急了,似乎没想到一句话说错引发了如此大的误会,甚至被上升到了西夏奸细的地步,这可是诛心之言啊!故而急忙解释道:“将军莫要误会,根叔只是善于珠宝玉器的鉴别,并非老于世故之人,否则刚才也不会那般轻率询问奖将军!” 如此反向思维的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当真是有智慧,熟练人情世故之人,断然不会那样贸然询问。尤其是涉及到了的军事机密,完全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是事情当真如此简单吗?林昭心中依旧有些疑惑,目光严峻盯着两人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到底要去哪里?我敢肯定,你们的目标不是延州府,更不是河东……” 西北商人主要的活动西域就在黄河以西的关中、关北之地,以西到河湟与河西之地。即便是有什么珍宝,想要卖个好价钱,那更应该去长安,抑或是汴京才是。尤其是提及去大名府,走这条路似乎很不方便,从汴京沿着大河前往不是很好吗? 要知道,黄河改道之后,是流经大名府的。他们何以要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呢?这其中就没有古怪吗?林昭有所疑惑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既然遇到了,那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 老者是有些呆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位看起来很和善的年轻军官会是如此态度,甚至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故而无法回应。当然了,或许不知所措,或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东林是个明白人,他是看出来了,今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是走不了的,甚至还会有危险。于是乎,神情之中不由自主地便有些纠结。在林昭看来,越是纠结,就越是意味着可能会有猫腻…… 在林昭迫人的目光逼迫和等待下,李东林犹豫了许久,沉声道:“没错,我们不是去河东,而是要经延州去绥州!” 绥州?西夏? 一旁的刘昌祚顿时身形一动,显然是有些愤怒了。正是两国交战的时候,好好的去西夏做什么?难不成真被林昭说中了,是西夏奸细不成? “两位将军切莫误会,我等与西夏并无关系,去绥州也只是做生意!”李东林急忙解释道:“我们这些西北商人做生意本来就是各地跑,吐蕃、回鹘、大宋、西夏也不例外,以前有榷场在,和西夏人做生意乃是正常…… 而今是两国交战之际,按理说不该……只是这些玉器和宝石吗乃是有西夏人订购的,指定要我们送去绥州的,所以……” 这就对了,既然是带着价值连城的宝物,正经的走官道虽然耗费时间更长却能更为安全一些。说白了,他们走小路和走私没有什么区别,为的就是避开官府,只是到终究还是避无可避…… 李东林说完之后沉默不语,仿佛是在等待最终的判决一般。刘昌祚也欲言又止,显然是在等待林侍郎的判断…… 绥州?林昭沉默不语,思绪飞速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 第三八三章半本色演出 老汉不就是要求同行吗?这有什么?林昭爽快地答应了。 此刻,即便是李东林和老汉想走,林昭都不会放他们离开了。 尽管李东林的解释说得过去,因为战争使得榷场关闭,可是宋夏民间的商业交易并未完全断绝,当然了,某些交易是带有走私性质的! 所以暗地里运送珠宝前去绥州也完全可能,林昭已经命士兵强行检查过他们的货物,确实除了玉器珠宝之外再无其他。古代边境民间的走私是无法完全禁止的,只要不走私兵器、金属、食盐这些关键物品,是完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 李东林又补充解释说,有西夏的客商曾经购买珠宝,只是以往要送去兴庆府,这次却是绥州。也不知道是此人要去绥州?还是因为宋夏之间关系紧张,不得才改变收货地点的。 一番仔细的质问和交谈下来,李东林道出自己经常来往于吐蕃、大宋与西夏之间,在各地都是有些自己人脉资源的,至少对各地状况十分熟悉。这一点不由让林昭心中一动,此番前去绥州虽说是和谈,可些许事情不可能全部放在谈判桌上解决,私下里还是需要有人手和力量的。 可自己对那边人生地不熟,全无资源可用。而今这个李东林手中肯定有不少的商路,以及人脉资源,是否可以加以利用呢? 林昭心中一动,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过在此之前,必须要先保证好安全,确定这几个人只得信任,可以用才行。目前或许无法完全确定,所以只能先委屈他们。 林昭派出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将他们软禁起来,不是想要随军行动吗?可以,完全可以同行,并且会给予最严密的保护。不管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用五百精锐军事看管起来,还能干什么呢? 这些人或许别有有心,现在就限制他们的手段,说不定还可以放长线钓大鱼。如果只是个误会,那便抱歉了,到时候主动给他们道歉并且予以赔偿就是了。事关重大。林昭也是无可奈何,必须要小心谨慎。 对此,李东林虽然不大乐意,可有什么办法呢?话说错了引起了误会就必然会造成麻烦。而今人家官军怀疑才是情理之中,这可是三千装备精良的精锐骑兵,一看就知道绝非等闲。想要处理自己这几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人家既然说了给予保护,那就乖乖听话就是了,现在主动和被动的关系彻底翻转了。要是不听话,后果怎样不言而喻…… 也好,反正自己前行是要面临盗匪威胁的,还不如跟着大军同行,还更安全一些。相信“好日子”到了延州就没有了。转机也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再次坐上马车的时候,当所有人都不曾在意的时候,李东林眼神微微一动,嘴角不经意间略微一丝略微苦涩的微笑,旋即轻轻摇摇头,半本色演出,着实好辛苦! 五百禁军“保护”着商队在前面行走,林昭与刘昌祚则远远地坠在后面。继续在山谷中穿行。 刘昌祚沉声问道:“东阳,他们果然有问题?” “或许吧,不过他们身上确实有些古怪,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是谨慎些好。先把他们控制起来,观察一下,看看是否有反常之处。最好是追查一下他们的底细。”林昭沉声道:“如果果真是我们误会了,那么他们就有大作用了,前去绥州或许能够用得上……” “也好,这些人确实出现的有些莫名其妙。谨慎些总是对的。大不了到了延州,将他们交给延州地方官来处理。”刘昌祚负责整个队伍的安全防卫,故而些许事情他比谁都紧张,林昭如此安排,他也放心不少。 林昭点头道:“也好,不过派人审问一下那些盗匪,或许从他们嘴里能得到一些信息!”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就好!”林昭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西北之地不平静,我们虽说有些大军保护,却也不敢掉与轻心,我总觉得此去绥州之路不会这么平静……” 很快盗匪那边的审问就有结果了,他们的供词和李东林的说法大抵相同。声称是有人找到他们,告知商队带有珍宝,促使他们来抢劫的。 这一点到底是契合了,可李东林和商队的真实身份,以及余下的一些信息,短时间内是很难确定的。 林昭无奈摇头道:“看来只能先将他们扣押了,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宗主,已经妥当了,东林已经和公子接触上了,只是关系似乎有些紧张!”延州城,蒋雷霆躬身禀报。 铁面宗主哈哈一笑,转身道:“不打紧,只要接触上,其他事情都是真的,那么他将逐渐被公子所信任,这是第一步,是好事!也亏那小子相出如此蹩脚的办法,公子不怀疑才怪……” 蒋雷霆笑道:“宗主说的是,如此公子必然是会怀疑的,可当怀疑结束之后,就是一个比较曲折且巧合的真实故事,东林也就能获得公子的信任了。仔细说起来,东林也算是本色演出,多少有些为难他了……” 李承,表字东林! 山间小道上那位剑法飘逸灵动的商队少东主正是李承,铁面宗主的二号心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们深切体会到了,没有人在林昭身边,一方面是公子缺少帮手。另外一方面,则是不能及时掌握林昭那边的动向,故而很难及时做出对策,或者给予必要的配合。 思来想去,他们打算让李承到公子林昭身边去。可是如何前往呢?更为重要的是,还要不被林昭察觉。因为目前为止,时机未到,还不是告知林昭真实身世的时候。 李承思来想去,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前往公子身边。 怀疑那是注定的,不管是什么人,突然靠近到,林昭肯定会有所警惕和怀疑的。这一点,他们都料到了,从一开始就获得信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初的怀疑不要紧,一步一步的逐步被信任才是最好的。 对于,李承而言,第一步只要接近林昭,到他身边就可以了。至于采取何种方式,暂时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并不是很重要。 最初接到这个任务,李承着实是绞尽脑汁,因为这个方式着实太难了。好在他们有自己强大的情报网络,得知有珠宝商要前往绥州交付珍宝,并且有相关一系列的情况。 于是乎,李承便策划了这么一起看似漏洞百出,甚至有些狗血的相遇。至于表现,倒完全不是表演,几乎可以说是本色出演。 故事中李东林家族的情况并非完全编造,而是李承的真实事迹。他就是个那个从小读书的次子,他的大哥也确实死于盗匪,官府不仅不追查凶手,还官官相护,压榨李家。他的父亲也因此忧愤而死,李承流亡在外开始习武。 想要杀死当年的盗匪和官员为父兄报仇,结果反被追杀,好在遇到了铁面宗主,因此获救。铁面宗主也是反嫉恶如仇之人,顺便帮他报了仇,从此以后李承便忠心耿耿,跟随身边。 此番演戏将本身的真实经历讲出来,一切听起来就顺理成章的多了。至于商队运送玉器和宝石,并且被居心叵测之人盯上也确有其事。故而两件事结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有些离奇,却也完全可能发生的合理故事…… 当然了,即便是本色出演,李承的演技也确实很到位,骗过了林昭的眼睛可不容易。 铁面宗主道:“接近了公子,得让他谨慎低调一些,我们的目的是去帮助公子,千万不要引起公子的怀疑与误会,否则就适得其反了。” “是,临走的时候有交待,东林他心中有数!” “不错!”铁面宗主微微点头道:“经过几次历练之后,东林确实成熟多了,相信他自己有分寸!倒是……” “怎么?”蒋雷霆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商队本该是去兴庆府送珍宝的,可以会突然改在绥州呢?”铁面宗主若有所思,沉声询问。 “或许是因为两国交战,来往不便……或是货主就在绥州?”蒋雷霆略微思量,想到了这两种可能。 “来往不便,何以非得来绥州呢?边境上的地方可不少……或许真有可能珍宝的主人就在绥州!”铁面宗主沉默片刻,说道:“绥州是接下来风云突变之地,只要是和绥州有关的消息,都仔细推敲一下,说不定其中会有什么发现!” “是!” “公子就要到绥州了,保护的安全的同时,要尽快打点一切!”铁面宗主又吩咐一声。 蒋雷霆欣然领命,转身而去。 而正在往绥州路上的林昭却浑然不知,竟然有这么一大帮人正在暗中帮助自己。而这其中,也包含了刚刚被自己“保护”起来的,半本色演出的李东林! 第三八四章延州小驻 从庆州前往绥州,要先后经过延州和清涧城。 因为林昭等人走的是山间捷径,速度倒是挺快。至于那支有些古怪的商队,因为有五百西军精锐看管,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并未有什么不妥。故而很快就到了延州,也就是后世的陕北延安,大宋西北防线上另外一座重镇。 经过延州势必是要有耽误的,原因有二,一个是陕西路宣抚使韩绛特意赶到了延州。而今西北战事进入和谈阶段,重点也集中到了绥州一线,加之林昭即将由此经过前去绥州和谈。作为大宋朝西北最高军事统帅,韩绛有义务来此表示支持和慰问,并且予以相关的配合。 也有可能是朝廷有旨意,或者是韩宣抚使自己有什么要叮嘱的,于公于私都是要走一遭的。故而林昭自然是要来此聆听教诲的,同时队伍也可以得到适当的休整和补给。 再有一点,那就是老朋友沈括而今在延州担任司理参军,林昭理应前来拜访叙旧。同时也看看给沈括了那么多的科学启发,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重大成果。尤其是最近送来的沙盘样本,以及后来特意送来了几张图纸。不知道他改善到了什么程度,是否有成型的样品呢? 延州乃是西北重镇,走到城门口就能看出来,大军戒备森严,气氛还略微有些紧张。这也难怪,西夏大军尚未撤离,陕西路宣抚使又在这里,安全方面必须要严格保障才是。 林昭等人率领三千精锐赶来,一度还让延州方面有些紧张。不过很快有了交流,验看了兵符印信之后,便直接放行了。 一进城,林昭和刘昌祚立即赶来知州府,而今的宣抚使行辕拜见韩绛。 “末将拜见韩宣抚!”再次见到韩绛,林昭发现这位老大人额头的皱纹深了许多,脸上也颇有疲惫之色。这也难怪。西夏大军入侵,他主管军队,负御敌事宜。看似身处后方,并未上前线厮杀,可就劳累而言绝对远超前线。 有道是运筹帷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韩绛要负责整个西北战事的指挥。各路。各州县,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相当的杂乱,可谓是千头万绪。还需要协调诸多事务,承担的责任,要的操的心着实不少。肩膀上还要承受沉重的压力,日子着实不好过。 几个月下来,韩绛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因此也苍老了不少。不过此刻,韩绛脸上面带笑容,相对来说轻松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大顺城一战获胜对这场战争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俘虏了西夏国相梁乙埋,使得战果放大了不知多少倍,超乎想象。至于折家军在静州的战败,损失并不十分严重,在庆州的重大胜利面前,直接被忽略不计了,故而韩宣抚使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战事结束了。和谈马上就要开始。虽说暂时还处于敌对状态,但是韩绛肯定,和谈一定可以成功。毕竟和谈是西夏人主动提出来的,大顺城之战惨败,甚至连国相都被俘虏了,这对西夏而言是个巨大的打击。于情于理,停战都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点梁太后肯定心中有数,至少暂时不会大举出兵开战了。 朝中官家和相公们已经同意和谈,开出的条件也不算苛刻,两家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从理论上讲,和谈是可以成功的。 再者,和谈使是林昭,韩绛有种莫名的信任,他坚信林昭出马,和谈的事情一定可以顺利解决。而今对于这个年轻人,他莫名地信心满满,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仔细说起来,林昭还真是自己的福将。若非是他,大顺城之战何以会如此顺利,大获全胜?虽说一切都是王韶的谋划和布置,表面上林昭似乎只起到了配合的作用。可是别忘记了,王韶可是用人家林昭做鱼饵的,否则怎么能吸引梁乙埋急功近利,莽撞而来呢?若非林昭和景思立在大顺城浴血奋战,冒着生命危险坚守,王韶的偷袭计划如何能成功?若不是梁乙埋战败被俘,战事哪里能这么快结束? 可以说,此番西北战事了结,林昭功不可没,尽管他可能没做多少事情,可重要性,以及发挥的作用却实实在在的不可忽视。自己也因此省事了不少,韩绛心中也是多有感激。 当然了,他清楚地记着,当梁乙埋大军进攻大顺城的时候,王韶给他送来书信。言明以林昭为鱼饵,他可是捏了一把汗。 上一次让林昭蒙冤置于险地,已经有些抱歉了,这一次又让林昭置于风雨飘摇的危险境地,要是再有什么闪失可就不好了。何况人家现在身份贵重,是堂堂伯爵,还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婿,轻易可是不敢有丝毫闪失的。而今见到林昭安然无恙,韩绛也就彻底放心了。 只是才从虎狼之地出来,又要前往绥州和谈,少不了又有唇枪舌战,刀光剑影。这事该怎么说呢?到底是该说林昭多才多艺,能力非凡?还是命苦呢?身在朝堂,身不由己啊!韩绛还当真有些同情林昭,当真是难为他了!虽说对林昭此去绥州十分看好,多有期待,可同时也难免有些担忧! “东阳啊,大顺城战事刚刚停歇,又让你马不停蹄前去绥州,当真是辛苦你了!”韩绛多有歉意,对林昭也是诚恳关心。韩宣抚使在林昭身上看到了一个诚恳青年俊杰的身影,故而也愿意真诚相待,一番关心绝对是发自肺腑。 别人对自己好,林昭是有察觉到的。别的不说,这么多次,许多事情上,韩绛都愿意帮忙。回汴京的时候更是千方百计,甚至不辞辛苦,千里亲自护送保护自己回汴京,这份恩情得记着,知恩图报。 “老大人言重了,朝廷能派我前去,实在是林昭荣幸……林昭所虑者,是担心自己能力有限,怕辜负官家,朝廷,以及老大人的期望,心中忐忑啊!”林昭表现的十分诚恳低调,谦逊有礼。 实话实说,和谈这种事他本身是大不愿意前往的。几番出使,搞这些外交事务,唇枪舌战不说,总是会有生命危险。虽说都是有惊无险,最终化险为夷。 可常言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走夜路的次数多了,也许真的就是碰到鬼了。所以,林昭当真不愿意的再这么冒险。尤其是出使和谈,少不得要勾心斗角,着实费脑子。弄不好还要为千夫所指,言官弹劾,皇帝不满,当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大宋朝混了许久,林昭已经不是之前的愣头青了。给你差事,便是皇帝器重你?刚开始以为是对的,乐此不疲。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大错特错。无情最是帝王家,在古代权谋的社会里,利益是永恒的重点。皇帝抑或是上官用你,那是因为有利用价值,有时候甚至是想要你直接去送死。 此番若非因为折文芯被俘,和谈使的身份刚好有利于自己营救爱妻,故而才前往的,否则谁会屁颠屁颠地去做那吃力不讨好,极为冒风险的事情? 说起来,有一点是让林昭极为满意的。那就是折文芯被俘的事情至今还无人知晓,这让自己多了许多的便利和顾及。折家上下自然是守口如瓶,王韶那边也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足可见此人品性,林昭对王韶的印象越发的好了,深度合作的契机也因此而应运而生。 韩绛不知道林昭这番心思,说道:“本官没什么交待的,一切按照朝廷的原则谈判就是了,具体把握相信东阳你会做好的。”延州在场的官员尽皆十分羡慕,这位林侍郎年纪轻轻,却得皇帝宠信,宣抚使又如此关怀,当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羡慕,当真是羡慕! “此去绥州和谈,西夏人说不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可不防!”韩绛略微有些忧虑道:“我会严令各州边军小心防备,至于你那边……王韶给你配了三千精锐,近身安全应该不打紧了。至于外围的军事保障,我已经通知清涧城的种谔了,他那边会全力配合的!” 离绥州最近的大宋军事重镇便是清涧城了,那么外围的军事保障自然是清涧城种家军担任了。自己和清涧城种家多少有些交情,想必是能够很好配合的。当然了,照目前的情况看,前往绥州,路过清涧城的时候,必须得去拜访一下种谔大将军,不知道种师道那小在不在? 韩绛一番交待,将些许事情都安排妥当。林昭所部则是所在延州休整一晚,补充一些物资。和谈乃是当前第一要务,延州上下自然全力配合,根本不需要操心…… 见过了韩绛之后,林昭并未与延州官员多寒暄,而是径直前去寻访老友沈括。去看看那些期待已久的宝贝,不知道制造改良的如何了? 第三八五章神兵利器 沈括的府邸在延州城南,紧邻河道的地方。 他是延州司理参军,职位不低,按理说是有自己官邸的。不过沈括并未居住在其中,也没有居于军营之内,而是选择了城边,临河建造了一座宅邸,算不上精致,更谈不上富丽堂皇,不过占地却是有七八亩,规模还是值得一提的。 原因就在于沈括是一位“科学家”,擅长搞“科研”,以及相关的创造发明。他需要的不是一座府邸,而是一个工厂,一个实验室。建在城中自然是多有不便,一来可能影响到其他人,说不定还会被人用怪异的眼光盯着。 为了避免这些状况,沈参军思来想去,还是搬到城外比较好,至少比较方便,少些麻烦,少些闲言碎语。如此,才能更好地投入到研究之中,专心致志那些所谓的“奇技淫巧”。 也不知沈参军最近在忙些什么,甚至连陕西路宣抚使韩绛到来都并未前去拜会。至于自己的小友林昭过境,似乎也是闻所未闻。 韩绛为人大度,并非那种在意表面文章的官员,故而并未在意。林昭知道沈括除了为官之外,便醉心于科学,说不定最近又有什么发明创造吧!当然了,林昭最为在乎的还是自己给沈括送来的那几张图纸,也不知是否有成型的样品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林昭主动上门来拜见沈括先生。来到府上,林昭通报了姓名,本以为门房那边需要进去通报,然后才会有邀请的,大门大户都是如此规定。不过,今日在沈家却是个例外。 “在下林昭,前来拜会沈大人!” 门房一听“林昭”二字,顿时眼前一亮,恭敬问道:“敢问可是兵部侍郎林大人?” “正是在下!”林昭心中嘀咕着。难不成自己在沈家大名如雷贯耳? 门房立即满脸堆笑,说道:“老爷吩咐过了,但凡是林侍郎上门,不用通报,直接入内相见就是了。” “哦?”林昭顿时有些好奇,沈括对自己的待遇相当不错嘛!有些意思,如此更好进入好好谢过沈大科学家。好好聊聊了。 林昭也不客气,当即提步往里面走去。几十个随行的侍卫则留在了门口,自由沈家的下人去招待。侍卫是西军将士,临时来保护他的安全,并非亲随。林昭越发觉得身边没几个心腹,做起事来当真是麻烦。 “老爷在后院之中。林侍郎直接前往就是了。”门房的仆从指明了道路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林昭则大踏步一路走过去。 别人家的宅院里是假山池塘,花草树木,甚至雕梁画栋。可是到了沈括这里就显得格外简略粗糙,院中没有什么景致,倒是到处堆着什么木材,砂石抑或是金属等诸多材料。各种的工具与器物也随处可见。 墙角那边几个水池子,以及铁鼎之类的物事,林昭瞧了一眼,大概像是湿法炼铜的设备。早在杭州的时候,沈括与林昭便弄出了湿法炼铜的门道,皇帝赵顼大喜,立即在全国,尤其是南方地区开始推广。旨在提高大宋朝的铜产量。 只是最初的时候经验不足,工艺也不十分完善,效果没有想象的好。沈括得知之后,便一直再接再厉,研究湿法炼铜的工艺,尽可能地提高铜产量。即便是到了延州为官,也不忘记这些事情。 延州知州、通判、甚至是宣抚使韩绛得知情况之后也不以为意。只要沈括不耽误政事、军务,不犯什么错误,做点其他事情都不打紧。毕竟沈先生的研究对大宋朝是有好处的,连皇帝都嘉奖了。故而还是尽量给予方便。 沈括也不负所望,投桃报李,前段时间在延州发现“石油”,开采配发到各州县,在对西夏作战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林昭一路走过来,观察着各种东西,心想着科学家就是科学家。若非沈括有钻研精神,亲自探索,如何能写出《梦溪笔谈》那样的著作吗? 来到后宅的时候,瞧见一个中年人站在一个木棚门口,朗声道:“各位,加快些速度,大军就要去绥州了,尽量在明天天亮完工啊,诸位今天辛苦一些啊!”那后背挺立,身形伟岸之人正是沈括,堂堂钱塘沈氏才俊,位居高官的沈括穿着十分随便,粗布麻衣,与工匠无异。若是林昭对他比较熟悉,可能一眼都认不出来。 绥州?他在做什么?林昭嘀咕一声,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沈先生如此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存中先生!” 沈括,表字存中!而今已经不惑之年,林昭才二十来岁,可能与沈括的儿子相差无几,称兄道弟自然是不方便。可若是认作长辈,交往起来礼数未免有些麻烦,故而尊称一句先生,却又冠以表字,说到底还是变相的称兄道弟,有些不伦不类。 沈括闻声转过身来,瞧见林昭之后哈哈一笑:“东阳啊,杭州一别,经年不见啊,你可还好?”话虽如此,实际上沈括也一直关心着林昭的动向。前次林昭蒙冤入狱,险些被处斩,沈括听闻之后无比忧心。他也曾想过上书为林昭辩解,奈何人微言轻,加之他王安石亲厚,故而有些事情也颇为为难。 后来林昭安然无恙,沈括便放心了,至于林昭与王安石之间的过节,沈先生也下意识地认为是误会,已然雨过天晴,故而并未在意。后来林昭再次回到西北,驻守大顺城,并且给他送来了沙盘,让他改良,后来又送来几张图纸和创意。 沈括见到之后惊讶不已,无比好奇,立即开始钻研。尤其是近日,听说林昭要经过延州,更是期待不已。只是自己忙于一些事情,无暇前去迎接,但他知道林昭一定会主动上门的,故而早早地吩咐了下人。 “有劳先生挂怀,一切都好!”林昭本来想还问一下木棚之内,工匠们着急赶制的东西,却不想,沈括点头道:“好,平安就好!来,带你去看看好东西!”随即便拉着他救走。 看来沈先生很清楚林昭来意,故而开门见山,方式也十分直接。 “东阳,你瞧瞧!”林昭拉着林昭来到一所偌大的房间之中,林昭一眼便瞧见正中间是一个很大台子,上面有麻布盖着。 沈括上前将麻布掀开,下面顿时山峦起伏,河流丛生,一座座城池,一条条山谷跃然眼前。没错,正是沙盘,而且是一副制造格外精良的沙盘。 沈括解释道:“此乃整个西北地形沙盘!东阳当真是奇思妙想,以前行军布阵主要是看地图,依靠向导,少有人使用沙盘呈现,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擅长地理之学,并在军中任职的沈括很清楚此物的厉害之处,不由大为赞叹。林昭从来一个制造很简单的模型,沈括一点就通,立即着实改良。 “先生当真是妙手啊,制造当真是精良!”林昭瞧见黄河与渭水十分明显,陇山突兀,一座座城池标志明显。整个西北,山川地形一目了然。 沈括道:“哪里,只是韩宣抚使大力支持,送来了许多西北地图。我在按照东阳的思路,用木材,金属和沙土来制作,最后再按照地域不同,涂抹不同的颜料,中间夹杂了胶脂,更为牢固,不易损坏,才制成此物。韩宣抚使已经看过了,十分满意,本来要搬去长安的,后来又说要你看过之后再运走!” 林昭轻轻点头,将这种东西交给沈括果然没错。 “多谢先生,我当初也只是听闻一些前代传闻,只是有些许想法,多亏先生妙手,否则哪能有如此精致之物?以后行军打仗可就方便多了。” 沈括道:“韩宣抚已经吩咐过了,让再给各州县制造更为详细的沙盘,供各地守军将领使用。” “应该的!”林昭突然心中一动,说道:“先生,可否先着手做熙州、河州,甚至是河湟一带的沙盘呢?山川地形,一应信息越详细越好,具体的资料回头我让王知州给你送来!” 熙河?河湟?沈括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官场之上,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故而也不多问。既然林昭这么要求,必然是有用处的,当即点头答应:“好,没问题!” 林昭轻轻一笑,如今已经熙宁四年了,熙河之战怕是也快了,相信王韶会用得上的。这算是给王韶的回报吧!在营救折文芯的事情上帮我隐瞒消息,给你一个详尽的河湟沙盘,也算是投桃报李吧!林昭并未预料到,这是在回报王韶,可何尝不是帮助自己呢? “多谢先生!”林昭笑问道:“对了,刚才见木棚之中有许多的工匠在忙碌,可是在赶制什么东西吗?” 沈括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说道:“那是给你准备的,走,一起去看看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莫非他做出来了?林昭心中顿时一震,饶有兴趣地跟了上去! PS:各位书友:2014,新年快乐! 第三八六章神臂弩 在西北作战的这几月时间里,林昭深切体会到一些问题。 西夏军队精锐,尤其是在野战之中,战斗力更是远远超过宋军。究其原因,主要是西夏人的骑射水平高于宋军。 骑射是两个部分,“骑”和“射”,党项人以游牧为生,是马背上的民族。而宋朝自从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和河西养马地之后,一直严重缺乏马匹。骑兵本身都没有多少,在骑术方面整体就更加弱势了。 这一点并非不能改变,而今想办法从吐蕃和川滇购买马匹,组建骑兵,加以训练,控马之术必然会有很大的提高。这一点,虽说很难完全超于西夏人,可是与之旗鼓相当却并非没有可能。 另外一个重点便是“射”,骑兵作战,远程攻击十分重要,最重要的兵器便是弓弩,准确说是弓和弩。 弓和弩是有很大区别的。 弓由富有弹性的弓臂和柔韧的弓弦构成,当把拉弦张弓过程中积聚的力量在瞬间释放时,便可将扣在弓弦上的箭射向远处的目标。弓箭作为远射兵器,在春秋战国时期应用相当普遍。 其主要依靠手臂力量,加上弓弦的弹力将羽箭发射出去,攻击距离比较长。相对来说,在精准度和杀伤力方面,就比弩差了许多。 弩也叫“窝弓”、“十字弓”。古代用来射箭的一种兵器。是一种装有臂的弓,主要由弩臂、弩弓、弓弦和弩机等部分组成。通俗的说,弓箭是需要人来拉动弓弦,掌握方向和瞄准的。而弩则是直接见箭放置好,扣动机括,使用了机械的力量。 在古代,设备材质的弹力一般,所以使用人力的弓比弩的射程更远。弩箭有个装填的过程,比较费时间。弓的射速则比较快。可是在精准度方面,不可能所有的弓箭手都是神射手,瞄准方面的误差本身就大了许多,尤其是射箭过程中手臂和身体会有抖动,对箭镞的方向和准确度也会有影响。如此一来,杀伤力势必也会受到影响。 而弩发射的箭矢短而粗,质心在气动中心前段。箭头在空中飞行时易于下坠,所以在近距离内杀伤力比弓更强,同时由于弩是一个稳定的射击平台,开完弓后就无须强大的臂力支持。再者,弩箭和弩机,以及人的眼睛之间三点一线。与后世枪是一个道理,便于瞄准因而弩的命中率更高。 更为重要的是,完好弓箭必须要有不错的天资,并且勤加练习,对使用者的素质要求比较高。可古代作战,士兵大多是从农民之中召集而来,经常会是寓兵于农。士兵的素质也参差不齐,射箭的效果也可想而知。 相对来说,弩使用起来操作也就更为简便,杀伤力和精准度也不错,故而成为军中常用的制式武器。 大顺城守卫战的时候,弩箭便是压制和阻止西夏军攻城的最好武器,只是宋军所用的弩,似乎多有瑕疵。林昭经过实战之后。觉得些许地方是需要改良的。 前世的他看过一些军事书籍,以及相关的影视记录片,故而对此有些印象,心中有了一些想法。大顺城并不是一个搞研究和实验的地方,自己又要随时面对西夏方面的威胁,也没有那个精力。 故而林昭便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写出来,抑或者是画好图纸送来延州交给沈括。请沈先生帮忙设计改良。 林昭本来也没有抱很大希望,古代几千年,兵器的进步是那样的缓慢。想要改良一样兵器谈何容易?哪里是这么短时间就可以一蹴而就的? 当然了,既然是路过延州。林昭还是想要来一探究竟,兴许有进展也为可知。没想到结果让人惊喜不已! 沈括带着林昭进入一个房间,一进门,林昭便瞧见案几之上放置着一把弩,就是它吗?林昭没来由地心中一动?眼中无比期待。 沈括解释道:“按照东阳的提示,我研究了一段时间,制作了此弩。以山桑木为弩弓,又用坚实的檀木作弩身,麻为弦,轻巧坚劲,弓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 三尺三,也就是一米,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这个弩的尺寸小了许多。如此一来,更加便于携带。 “威力如何?”这才是林昭最为关心的问题,一件兵器的成效直观的反应便是其威力,也是其存在最为必要的意义。 沈括迟疑了片刻,说道:“三百四十步,入榆木半箭!” “什么?”林昭顿时一震,无比惊讶。三百四十步?这是个什么概念?古代常以步作为计量单位,一步大概就是一米见外。如果此弩的射程达到三百四十步,也就是四百米左右。四百米的射程,放在后世算不得什么,可是在冷兵器时代的古代社会,那可是了不得了。 恩格斯说过,十四、十五世纪英国步兵使用的长弓可射二百码远,是当时“一种非常可怕的武器”。二百码换算过来连二百米都不到,与沈括设计制造的这把弩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试问,此弩又该可怕到何种程度呢? 至于威力更是惊人,入榆木半箭,也就是说射入榆木之中半箭。榆木是一种木质比较坚硬的木头,由此可见弩箭的穿透力。如果是射在士兵身上,即便是有铠甲护身,估计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杀伤力很大,也很明显。 “果真如此吗?”尽管林昭看过很多资料,依稀记得大概好像就是这样的数据。可是听沈括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为之震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试想一下,三四百米之外,箭镞可以穿透铠甲置人于死地,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面对这种兵器?还有人敢靠近,还有人敢冲锋吗? “自无虚言,一试便知,此弩甚至超过了大黄弓!”沈括对此信心满满。 所谓大黄弓起源于西汉飞将军李广,据说,李广使用的箭名叫“大黄箭”,常有“强弓四射。箭如飞蝗”之说。后来李广射虎也是用的此箭,自此之后,大黄箭便名动天下,传承许久,成为强弓劲箭里程碑式的代表。而今沈括信心满满,手中的弩箭竟然能超过大黄弓?当真让人拭目以待! 不得不说,沈括在这里修建府邸绝对是有道理的。后院之中有一块偌大的场地。似乎是专门用来操练的校场,当然了也是测试兵器的绝佳场所。 远处榆木板子已经立好了,负责测量距离的人也准备好了,一切都妥当,就等着测试弩箭的射程和威力了。 沈括道:“东阳先来射一箭,先不看威力。只看距离,如何?” “好!”林昭在沈括的指导下装好弩箭,走到前面,朝着远处扣动机括。弩机上的机括立即运动,强大的弹力应运而生,嗖的一声,弩箭飞了出去。似乎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林昭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羽箭朝着远处飞去,最终力尽坠落在地。不用测量,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射程绝对不近。 很快便有侍从上前测量距离,得到的结果是三百二十三步,下来大概得有三百六七十米。随后的几次测试,结果也都相差无几,都在三百二十步以上。由此可见。沈括并未无的放矢,这弩的射程当真让人惊叹! “怎么样?东阳!”沈括嘴角带着笑意,显然对自己的结果很满意,甚至还有些许的骄傲。 “不错,不错,如此射程足矣傲视天下了!”林昭摆着手中的弩机,仔细观察。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奥妙所在。 “再试试威力吧!”很显然,沈括信心十足,这是想要用事实说话的节奏。 随后有侍从在不同的位置立下榆木板,林昭分别射出弩箭进行测试。结果十分明显。百步之内入榆木半箭;两百五十步内,箭镞深入一寸有余;三百步以外同样可以造成伤害,箭镞深入。以如此威力来看,穿透寻常的铠甲似乎不成问题,距离要是再近点,更能造成致命杀伤。同时也从一个侧面验证了精准度的问题,可以说是箭无虚发。 对于这样的结果,林昭震惊不已,他只是将后世看到了一些资料和想法告知沈括,没想到当真制造出如此神兵利器。 “先生,此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林昭等于是问了句废话,若非如此,如何会有如此射程和威力?同时也是巨大的疑问,也涉及到巨大的机密。 沈括道:“如果是外人,此乃秘密,可此弩制造乃是受东阳启发,自然如实告知。重点就在于弩臂,这里安装了一个小机括,增加了弩臂的力量和弹性。弩箭射出的速度更快,射程和威力也就更大!” 林昭这才低头,瞧见确实有一个小机括。适才他已经瞧见了,可是并不太确定。机括看着十分简单,不过制作却极为麻烦,发挥的作用更是不可估量。 “对了,此弩可有命名?”林昭将弩机拿在手中把玩,观察,可以说是爱不释手,好奇询问其命名来。 沈括摇头道:“点子是你想的,我曾想命名为东阳弩,只是怕有不妥之处,想来还是你来决定的好!” 东阳弩?以自己的表字命名林昭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万一以讹传讹,慢慢演化为“东洋弩”该当如何?为了避免这种不必要的尴尬,还是从一开始就另外命名的好。 “不如就叫神臂弩如何?小小机括,使得弩臂非同寻常,有如神助,神臂弩?先生以为如何?”林昭思量片刻,给出了一个答案。 神臂弩,没错!就是出现于北宋神宗时期的神臂弩! 此弩诸多优点,比如射程远。“神臂弩”张开弦时需要的力比弓大,所以它比弓射程更远;再如可以瞄准目标,命中率高。“神臂弩”其实就是强化的弓箭,可以瞄准目标等到需要时再发射,有利于捕捉射击时机,命中率比弓高。甚至可以同时发射几枝甚至几十支箭,战斗威力强,比弓更实用。 神臂弩之所以神奇,重点便是上面的机括零件,其制作方法和其中奥妙在《永乐大典》之中尚有记载。可惜《永乐大典》本身也毁于战火之中,故而神臂弩也就彻底失传了。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之中虽有记载,却也只是只言片语,残缺的一部分而已。 林昭在前世影视纪录片中看到过,故而有了些许想法,然后告知沈括。没想到沈括到底厉害,竟然客服了这个问题,完成了神臂弩的制作。这一神兵利器对于宋军的作战将会产生重要影响,某种程度上对历史也是有些影响甚至是改变的。林昭再一次蝴蝶振翅,为这个时代增添了一些变数…… “先生当真是厉害!”林昭现在是对沈括多有佩服。 沈括却摇头道:“若非有你的想法,哪里能设计出来?对了,也多亏了李定,机括的问题便是他想办法解决的!而今他正在赶工,赶在明日你离开的时候,能制造出几架神臂弩来,你带着去绥州,兴许能够用得上!” “多谢了!”林昭此时才明白过来,沈括着急赶制,原来是为自己帮忙。 沈括摇头道:“些许小事而已,不过神臂弩过于笨重,步兵适合携带……当然,最好是用车驾……有一点东阳千万要注意,假若战场之上不敌,神臂弩带不走也必须要焚毁,此物神奇,暂时不能让西夏和辽国得到!” “我省得!”林昭心里清楚,这可是一等一的技术兼军事机密啊!好东西确实,只是要用车架,难免有些麻烦,也许攻防战中用起来更为顺手…… 攻防战…车驾…弩……林昭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先生,闲来无事再研究一下床弩吧,比如将神臂弩运用到床弩上?抑或是是床弩的弩弓加以改良……一张弓不行,改为两张,抑或者是三张……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第三八七章男宠与女主 林昭很感动,沈括有心了,知道自己前往绥州和谈,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故而特意赶制神臂弩,好让自己以备不时之需。 这份情意,林昭谨记于心。 沈括这边紧赶慢赶,制作出了二十架神臂弩,数量不多,但威力绝对没的说。此去绥州,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这样的神器在手,说不定会有帮助,总归是有好处的。 临走的时候,林昭想起了另外一样神兵利器,那就是床弩,准确说是宋朝时期的三弓床弩。 前世有看到过资料,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制造方法,但是林昭相信,只要提示出来,沈括总归是有办法的。还有那个叫李定的工匠,更是心灵手巧,如此重任就交给他们了,结果让人拭目以待。 北宋时期尚属于冷兵器时代,火药虽然唐末已然被发现,可直到南宋时期才被运用到军事领域。警校出身的林昭自然知道火药的配方,多几次试验估计也能搞定,但林昭并不打算这样做。 在西北的这些日子,他看到了战争的残酷之处,因此死伤的人不计其数。如果过早地进入火药时代,战争的破坏力和杀伤力将会更加可怕,伤亡也更加惨烈。林昭并不想这样,何必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导致生灵涂炭呢?再者,科技的发展是个缓慢的过程,当徐徐图之,何必非要揠苗助长呢? 促进整个时代本身已经有些的一些东西,抑或是方便民生的发明这都可以。比如湿法炼铜,比如启发沈括飞鸟图的制作。值得一提的是,沈括这边已经开始制作全国地图,将来要献给皇帝,想来就是那副传说中的《守令图》,只是完成还需要很长很长时间…… 但是在军事领域,涉及到杀人利器,就必须要慎之又慎了。林昭是个善良之人。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时代原有的基础上加以改良,提出建议。比如神臂弩和三弓床弩本身就是宋朝时期的东西,自己不过是用历史影响历史而已,并未超前。 其实有这些东西就足够了,只要沈括能够完成,最终将这些兵器普及到了军队之中。成为制式兵器,宋军的战斗力也能够提高许多。至于火药,等到百年之后再说吧!对于林昭和大宋百姓的损失,可能就是看不到璀璨的烟花,仅此而已。 在延州注定只能是小驻,接下来经过清涧城之后便要前往绥州。开始唇枪舌战的和谈。然后离开延州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要处理妥当。 那就是李东林,以及那支神秘的商队,到底该如何处置?将他们放在延州?说不定地方官就会将他们当作奸细处置。林昭并不想冤枉好人,故而想要负责到底。可就此放了,似乎也不妥当,万一要是成了漏网之鱼。那可就麻烦了。同时林昭隐约觉得,这个李东林以及他的商队似乎有些用处,只是到底该怎么用,能用在哪里,他自己却说不上来。 随后的消息果然证实了这一点,西军的斥候探查到一条消息,西夏方面有大人物会前来绥州。 大人物?多大的人物?林昭不禁心里嘀咕,他们的国相都已经被俘了。难不成此人比梁乙埋更加尊贵?貌似整个西夏,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两个人,无疑是梁太后和国主李秉常了。开什么玩笑?西夏小国主和他妈会来绥州涉险?林昭轻轻摇摇头。 旋即心里想到,绥州要进行的是宋夏两国之间的和谈。西夏方面肯定也派出了比较重要人物前来,估计就是所谓的大人物,只是被小题大做了而已! 于是乎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莫非李东林的那位货主来了绥州?是来参加和谈的?这一点与交换地点从兴庆府改到绥州十分吻合。如果是这样。林昭心中一动,或许某些因素可以利用…… “昌祚兄,我有个想法!”林昭及时找到刘昌祚,与他商议相关事情。 “何事?” 林昭迟疑道:“兴许李东林当真是前往绥州交货的。估么着他这位主顾可能是参与和谈的西夏人?” “哦?”听到这里,刘昌祚心中一动,立即明白过来,若有所思。旋即又疑惑地看着林昭,问道:“东阳可是有什么想法吗?” “是啊,此番和谈虽说是在绥州和我大宋边境,可我们也得对绥州的情况多有了解才行,否则到时候……”林昭的眼下之意很明显,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果能了解绥州那边的情况,对西夏人有所防备,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刘昌祚沉吟许久,说道:“东阳的意思是?” “派人带着李东林去绥州!”林昭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至于到底对不对,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说实话,林昭自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有个必要,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完全是一种预感! 刘昌祚迟疑了一下,显然是也是在合计此事,片刻之后问道:“那东阳准备派何人前往呢?” 其实林昭本来是打算让了刘昌祚去的,一路上本来就缺少人手,尤其是这种大事,必须要有个妥当人主持才是。可从眼下的情况看,刘昌祚未必愿意,毕竟此举有些无头苍蝇的感觉,而且西夏那边危险,说不定是有去无回。 加之,林昭一瞬间也想到一个事情。此行和谈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按部就班就是了。他所在乎的是如何营救折文芯,让人带着李东林前往也是这个缘故。让刘昌祚去,岂非要告知他其中机密?他靠得住吗? 虽说有大顺城并肩作战的情谊,可毕竟不是自己人啊,交情尚未深厚到那个程度。又有几个人能向王韶那边遵守承诺,守口如瓶呢?倒不是说林昭不相信刘昌祚。只是事关重大,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故而林昭心中多少有些疑虑,这个人选只能另行考虑了。 “让阿昌去吧,他并非军中将士,此去绥州也不会引人注目!”林昭思来想去。只能让府州的阿昌前往,至少可以保守秘密。阿昌乃是折家心腹的仆从,私下里行动更为方便,他的能力做这些事情也没有问题。 刘昌祚轻轻点头,脸上略微有意思歉意。实话实说,他确实不想前去绥州,担任护卫将军就是了。涉险还是不必了。他多少能够感受到林昭的意图,可又觉得似乎没有那个必要,故而些许事情只能说抱歉了!当然了,今日也相当于欠下林昭一个人情,将来总是要还的! 随即林昭吩咐了阿昌,秘密前往绥州打探消息。看看是否能有所斩获。阿昌乃是折文芯心腹,对于营救七姑娘十分用心,当即领命动身,秘密出发去了绥州。林昭看着阿昌离去的背影,心中无奈摇头:“唉,阿昌这一走,自己身边就更每个可用之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想想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清涧城,林昭突然心中一动,也不知道种师道是否闲着?不若让他给自己当几天跟班如何? 李东林就这么被带走了,至于他的那些随从这是被扔在了延州,林昭特意嘱咐了沈括帮忙看管起来。 至于商队的主人,李东林倒是十分乐意,前往绥州本来就是他的打算。只有去了那里,自己兴许能给公子出上一份力。只有在那里。自己才有立功的机会,才能获得公子的信任与青睐…… 至于这些玉器和珠宝,以及那个西夏的大人物,兴许当真会有用处的。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后续更为详尽的消息?兴许宗主那边有进展,可是消息该怎么送到自己手中呢?公子当真是看得太紧。 看来只能等到绥州之后在另外想办法了,李东林而今也算是个阶下囚,些许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宗主。兴庆府刚刚得到的消息,有灵狐卫士前往绥州!”蒋雷霆匆匆赶来,向铁面宗主禀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灵狐卫士乃是西夏宫廷侍卫,因其中成员皆以武技高手。行动敏捷著称,犹如灵狐,故而得了灵狐卫的称号。 铁面宗主听到蒋雷霆的禀报,不由疑惑道:“灵狐卫士?谁要去绥州?” 而今只要是关乎绥州的消息,他们都倍加重视,总会推敲一下会不会影响到公子林昭在绥州的行动。灵狐卫士出动,必然是护卫极为重要的人物,会是谁呢? “兴庆府那边的消息称,有可能是罔萌讹!” 罔萌讹是西夏侍卫,灵狐卫士的首领。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很特别的身份,他是梁太后的入幕之宾。 想想梁太后青春年少守寡,如何能忍受独守空房的寂寞?西北之地本就民风开放,她又手握西夏大权,选几个男宠又有什么难的呢?甚至上次李复圭也冤枉她,选大宋男子林昭为入幕之宾,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也并非空穴来风。 如此状况,实在是因为梁太后本身有前科,只是颜面还是要顾及的,尤其是儿子李秉常尚且年幼,梁太后必须要有所收敛,些许事情很难光明正大。 罔萌讹因为是侍卫,方便经常出入宫廷,长相定然也有吸引力,于是乎便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为梁太后入幕之宾。侍卫的身份也成为绝好的掩饰,避免了一些尴尬。可这种事情想要密不透风是不可能的,西夏上下都是知道的,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如此一来,罔萌讹在西夏的地位和作用也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其地位和影响力有点和武周时期张昌宗、张易之兄弟相似。 尤其是梁太后对弟弟梁乙埋委以重任之后,梁乙埋对罔萌讹也多有拉拢,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使得罔萌讹手中的权柄更重,在西夏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尤其是在梁乙埋被俘的情况下,罔萌讹就是梁太后最为信赖的左右手,而今他要前往绥州是个什么状况? 铁面宗主思虑片刻,疑惑道:“莫非梁太后是让他来和谈吗?” 蒋雷霆摇头道:“可是听说西夏方面和谈的是一位叫拓跋石的官员!” 西夏首领本就是拓跋氏,李姓乃是李唐皇室所赐。当然了,近年来西夏人嚷着要恢复番礼,故而有不少人恢复了拓跋姓氏。由此可见,这位拓跋石也算得上是西夏宗室了。 “难不成是梁太后不放心拓跋石?”蒋雷霆如此猜测。 “也不是没有道理!”铁面宗主道:“毕竟梁乙埋是她亲弟弟,梁太后不放心也在情理之中。罔萌讹是她的心腹,又素来和梁乙埋交好,由他在背后坐镇,更为稳妥,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说来,梁乙埋就更有价值喽?”蒋雷霆笑了笑,转而道:“只是罔萌讹来了西、绥州,会不会对公子的行动有所影响?” “这个……”铁面宗主沉声道:“有可能吧,绥州的情况肯定会比较复杂……罔萌讹这边确实得小心戒备,毕竟他手中可是有灵狐卫士……” “怎么办?提示公子,让他小心?” 铁面宗主摇头道:“可以提示,不过是提示西军,由他们去转告公子。再者……你说东林前几日截获的那些珠宝商,他们的雇主会不会是罔萌讹呢?” 蒋雷霆突然灵机一动,疑惑道:“好像是有这个可能!那些玉器和宝石都非凡品,很可能是罔萌讹给梁太后的,而今他来了绥州,所以……” “既然有这个可能,就想办法通知东林,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一次好机会,绝对不能浪费!” “是!”蒋雷霆是答应了,却不由自主地挠头叫苦,公子看的那么紧,该如何传讯过去呢? “还有,让我们在绥州的人马全部都动起来,全力配合公子和东林!”铁面宗主又嘱咐了一句。 蒋雷霆领命去了,铁面宗主眼中依旧有些许疑惑神色。当真只是罔萌讹吗?会不会是……一个大胆的念头顿时浮上心头。 男宠出现了,女主还会远吗? 第三八八章面首的仇恨 定难五州乃是西夏的龙兴之地,不过迁都兴庆府之后,就成为边陲之地了。 不过因为是对宋朝作战的前线,重要性不言而喻,故而西夏上层一直比较重视,专门修建了通达的道路,加强控制和影响。 此时,兴庆府往绥州的大道之上,一队人马正在行进。 这是一支西夏军队,规模不小,前后加起来人数可能有五千人以,全都是鲜衣怒马,装备精良。这支大军颇有威势,气度也非同一般,一看就知道是西夏精锐。 队伍的正中间则是另外一批服饰略微不同的人,人数大概有三百,大概都是些精通武技的高手。无论是身形,眼神抑或者是气度都别具一格,看得出来,这些人不一般,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他们便是有灵狐之称的西夏宫廷侍卫。 灵狐卫士中间则是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上的主人便是他们的首领罔萌讹。按理说一个侍卫统领不该有这样的待遇,可谁让他是梁太后的入幕之宾呢?甚至可以说是当今西夏国主的假父,身份非同一般。 太后不检点,蓄养男宠在西夏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不闹出什么特别出格的是事情,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以,罔萌讹而今的越发的有权势,地位和排场也就非同一般了。即便有人看不惯,又能如何呢?太后宠着,国相与之交好,地位暂时不可动摇。当然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以色侍人,最终的下场都是一样的。尤其是男人做面首,更加让人看不起…… 可是车中的罔萌讹却不以为然,此人大概三十来岁,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至于长相。只能说颇为阳刚,至于英俊什么的似乎还有些差距,尤其是西夏的发饰和服饰,看起来的更为粗狂,故而观感可能相对一般。 他之所以能够有幸入梁太后法眼,成为入幕之宾,想来多半是有一副好身板。梁太后本来是没藏讹庞的儿媳妇。却被李谅祚看中垂怜,让两个有权势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除了美貌之外,床榻之间的功夫自然也不差。 后来成为皇后,皇帝李谅祚的身体却越来越差,最后还英年早逝,根本无法满足梁氏。而今她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正是情欲旺盛的时候,自然需要罔萌讹这等龙精虎猛的男子伺候了。 虽说符合条件的人不少,可罔萌讹刚好是侍卫,近水楼台先得月,方便入宫侍候而不引人注意,故而有了这份幸运。当然了,不排除罔萌讹本事不错。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哄女人开心。 此刻,罔萌讹正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正在整理衣衫。片刻之后,他的身后爬出来一个女子,衣衫有些凌乱,胸口一抹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发髻蓬松,清秀的眉眼如同一汪清水,春情无限。看起来就像是个娇滴滴的水蜜桃,让人情不自禁。 很显然,两人这是刚刚“交战”完毕,地点则是在马车之中。 难不成是梁太后的面首偷腥?完全是有这个可能的。毕竟一直伺候一个女人,时间长了会有厌烦的感觉,而且也放不开,时而想要尝鲜也完全是有的。男人好色不奇怪。在兴庆府的时候畏惧梁太后,他肯定不敢,而今天高太后远,偷香窃玉也不奇怪。 “太后。路途之中,车驾之上,滋味完全不同吧?”罔萌讹一句话,道出了这女人身份,竟然正是堂堂西夏梁太后。 宋夏在绥州和谈,其中一项重要的内容便是放还梁乙埋。那可是自己的亲弟弟,若只是让人寻常人前来,梁太后着实有些不放心。虽说拓跋石是比较忠诚的,老成持重的大臣,可到底还是有些忧虑! 于是乎,梁太后动了心思,让罔萌讹前来。坐镇背后,作为幕后主使,影响和谈,想办法营救梁乙埋。对外,梁太后确实是这么说的。 但临走的时候,梁太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她自己也要前来。也许只有自己来了,才能彻底放心吧! 再者,当真以为和谈就是停战吗?若非梁乙埋被俘,西夏何至于如何低三下四?只要换回人来,接下来……机会还是有的,故而梁太后想要亲自赶到绥州来主持大局。 当然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是想要见见林昭,那个让弟弟多次吃亏,并且与自己有风言风语的大宋青年才俊。怀着这样的心思,她来了绥州。 虽说他很想要秘密前来,可实在是瞒不过天下人的耳目。故而对外的说法是,罔萌讹前来绥州,太后宠信有佳,派出灵狐卫士并五千精锐保护。而实际上,梁太后也秘密一同前来,知悉内情的只有少数信得过的灵狐近卫。 太后与男宠同车而行,一路寂寞无聊,唯一的娱乐活动便是“车震”了。梁太后特意将自己的御车赐给罔萌讹,车内装饰精美,面积甚大,远超床榻,活动完全不受控制。而且在野外则更有情趣,尤其是车驾颠簸,配合上他们自然的动作,那种二重奏式的感觉,相当的舒服。完全是不同的体验,当真是刺激。 梁太后很舒爽,难得有这样的快乐,只是快乐之后,她的眼神之中却始终有一丝淡淡的忧虑。 怎么?没伺候好太后吗?没有看到梁太后满足的笑容,罔萌讹心底顿时咯噔一下,自觉适才已经很卖力了,难道还不够吗?难不成这个女人越发的需索无度了? “太后?可是臣没伺候好?”罔萌讹的一切地位和权力都在于床榻之间,都在于适才压在身下的女人,如同浮萍一般,毫无根基。要是梁太后出现不满抑或是是厌倦,自己将在瞬间失去一切…… 为此,罔萌讹不断进补,保持身体龙精虎猛,同时孜孜不倦学习各种花样,为的就是让梁太后有新鲜感,不厌倦。可是即便是如此,梁太后似乎还是不高兴,这可如何是好?罔萌讹真的有些着急了。 梁太后轻轻摇头:“没有,很好,只是快到绥州了,心里有些不平静罢了!” 弟弟梁乙埋尚在宋朝人手中做俘虏,自己的地位也因此风雨飘摇?未来的路难以预料,这种情况下,梁太后又能有多少兴致呢?也许最初的时候,那种新奇与刺激确实可以让他忘却烦恼,可是队伍越发的靠近绥州,她就必须清醒过来面对现实了。 罔萌讹听到之后放心不少,只要不是自己的问题就好,当即宽慰道:“不打紧,太后亲自坐镇绥州,和谈的事情必然能够有很好结果的,国相返回之时时间问题。到时候,我们再和宋朝人算账,找回颜面……” “话虽如此,只是哪有那么容易,此番绥州事怕是会有些麻烦的。”梁太后悠悠一声轻叹,似乎觉得前景很不乐观。 罔萌讹道:“不是有那个宋朝丫头在吗?” “哼?一个女子能有多大的威胁作用?”梁太后轻轻摇头:“有几个男人当真把女人当回事?再说了,你以为林昭就那么好威胁吗?宋朝皇帝能让他来主持谈判,就说明此人非同一般。别忘了,梁乙埋已经败在他手中很多次了,这个对手不简单啊!” 一提到林昭,梁太后的眼神之中就多了几分炙热。在她自己看来,这是一种好奇。她当真想要看看,这个宋朝男子倒地有怎样的能耐? 可是看在罔萌讹眼中,却完全是另外的心情,是不满,甚至还有些许的仇恨与嫉妒。梁太后突然对另外一个男人如此感兴趣?他自然而然会有些紧张。 虽说是敌国将领,与太后之间八竿子打不着,可是罔萌讹却十分在乎。别忘了,当初可是有过传言,那个叫林昭的宋朝男子可能会成为梁太后入幕之宾。那一段时间,罔萌讹经常被人取笑,说他堂堂党项猛男,竟然比不上一个宋朝小白脸。 虽说只是谣传,可是因为一些不恰当的玩笑,使得罔萌讹心生不满。于是乎一腔的愤怒全都转化为对谣言的主角林昭的恨意! 如果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还好,可是林昭的名字阴魂不散,经常出现在西夏王宫之中。以至于梁太后越发好奇,开始关注他。甚至不远千里,冒险来到绥州,为的就是见见林昭。当然了,梁太后可能完全只是一种好奇… 可这却让罔萌讹醋意大发,在梁太后的眼中,有另外的男子取代了自己,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或许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吧!可是随着梁太后每日提起林昭名字的频率不断提高,罔萌讹再也无法淡定了,心理也有些扭曲了。 想起那个即将前往绥州谈判的宋朝使臣,罔萌讹就有些咬牙切齿,而今他是恨极了林昭,心中恼恨程度甚至不亚于大顺城下的梁乙埋…… 说来也好笑,素未谋面,罔萌讹却恨意浓重。面首的仇恨,当真是莫名其妙,难以捉摸…… 第三八九章清涧城 不经意间,罔萌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记恨上了林昭。 也许是一种嫉妒,他太害怕失去梁太后的宠爱,故而任何人有丝毫的威胁,都会有强烈反应。 尤其是梁太后连和自己风流快活的时候,也在念叨着此人,当真是一种莫大的侮辱,让罔萌讹更加不爽了。 也正是因此,他开始刻意留意这个林昭的一切。 据说队伍中带着的那个漂亮的宋朝小妞是他的妻子,罔萌讹曾经动过很变态的心思,如果征服他的女人,算不算是报复呢?可是梁太后这边有严令,宋朝女俘虏折文芯那边守卫森林,谁都不可染指。 罔萌讹无可奈何,只得就此放弃,可是心中的恨意却并未因此而消散,反而越发的浓重了。 哼!听说他代表宋朝来绥州谈判?这可是个好机会啊!罔萌讹心中不由有些蠢蠢欲动,如果能找机会报复他,那才是最好不过。 “太后莫要担心,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国相只是一时大意,今日我们谨慎些,便不怕他!”罔萌讹及时劝谏,为梁太后宽心的同时,心中的怒意也不断上升,越发想着报复。 梁太后不知道,也无法理解。为甚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会莫名其妙地与林昭杠上呢?幸好他不知道,否则一定会对林昭更加好奇,罔萌讹也会更加嫉妒,从而陷入一个怪圈之中…… “兴许吧,不可掉与轻心啊!让拓跋石在好好和宋朝谈着,你在背后帮着稳住,配合相关的事宜,毕竟我是不能轻易露面的。”梁太后吩咐之后,饶有兴趣道:“我倒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是个怎样的人物?” 梁太后一双美眸光泽闪动,极为好奇,也极为期待。 林昭。罔萌讹看到这一幕后,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却不想,梁太后那边又问道:“可有林昭的消息?他而今身在何处?” “回太后,前几日据说在延州,而今怕是到清涧城了,不日就会到达绥州!”罔萌讹这并非是尽职尽责,而是记恨上林昭之后。便派人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吗?”梁太后冷笑一声,悠悠道:“如此说来,很快就能见到他喽?” 罔萌讹心里越发的酸楚,对林昭的仇恨也越发的浓重了。当然了,他最为担心的还是梁太后的心思。 如何取得梁太后的欢心,对他而言是永远的第一要务。除了床榻之间。还有便是……爱美是女人的通病,玉器宝石更是她们最爱! 想来珠宝也差不多该到绥州了,想必太后一定会喜欢了。 为了来绥州一趟,许多的事情都变得无比麻烦,唉!林昭啊林昭,都是拜你所赐,将来总是要你加倍偿还的! 罔萌讹不知道。自己的珠宝确实在送来绥州的路上,只是送货之人变了,正是他深恶痛绝的林昭差遣而来。 罔萌讹的嫉妒与仇恨莫名其妙,对林昭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 他也完全不知情,不知道绥州那边已经有人惦记上自己了,此刻他正在全力赶赴清涧城的途中。 清涧城,也就是后世陕北的清涧县。地位西北要冲之地,位于延州以北。西北方向是便是绥州,东北方沿着黄河北上便是麟州和府州了。可以说是地位西北要冲之地,乃是军事重镇。 北宋时期,清涧城属于陕西路,归永兴军驻防。北宋至道年间,曾为西夏所据,县废。康定元年。种世衡出兵大败西夏,夺回失地。 庆历元年,宋仁宗放弃了对夏作战的进攻方针,改而采取范仲俺的守策。范仲俺推行修固边城、精练士卒、招抚属等相应的措施。修固边城就是在宋夏交界的前沿阵地修筑寨堡。建立军事据点。范仲俺的部下种世衡建议,在延州东北二百里古宽州的故垒上筑城。这里地处要冲,右可屏障延州,左可得到山西的粮食,北可以进图银、夏二州。范仲俺采纳了这个意见,派种世衡率兵前去修筑,夏兵来争,种世衡就一边作战一边抢修。 城内缺乏水源,他出重金奖励凿井,终于从地下一百五十尺处冒出了清泉,于是取名为青涧城,随后划归鄜延路。城池不断扩大加固,已经有相当大的规模,成为西北防线不可或缺的军事要塞。 更为重要的是,享誉西北的种家军驻扎在此,抵御西夏作战中屡立战功,清涧城种家更是名震天下,流芳百世。(历史上,直到元丰七年(1084),清涧城的地名才正式确定,此处提前) 而今,种世衡已经故去,可他的几个儿子子承父业,并未给他丢人。种谔、种咏等人都是西军之中响当当的好汉,种家军也成为一块金子招牌,享誉西北。 这一次,林昭前往绥州和谈。虽说大家都希望,抑或是认为和谈可以成功,停战只是时间问题。 可只要西夏还没有撤军,警戒和防备都是必须的。尤其是绥州这一带,无疑是重点中的焦点,不可忽视。 于是乎,韩绛特意命令种谔配合,一方面是防备西夏大军偷袭,同时也随时准备接应在绥州谈判的林昭。谁也不知道,绥州到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幺蛾子?小心驶得万年船,早作准备防备总是没错的。 虽说韩绛已经打过招呼了,林昭还是得亲自沟通一下,毕竟正好顺路,与种家搞好关系,对以后自己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从延州一路前行,到清涧城的距离并不是很远。途中经过一条偌大的河流,河流水量颇丰,河面和径流看起来都颇有声势,与西北的寻常小河小溪全然不同。 林昭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河?水量如此之大!” “回林侍郎,这便是无定河了!”随行的向导给出了一个答案! 无定河?这便是无定河吗? 刹那间,林昭想起了那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战争是何等残酷,在诗句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无定河因为这首《陇西行》成为代表,成为许多远征将士的最后归宿。 想到这里,林昭便觉得此行的身上的压力大了许多。此行救回折文芯,同时也要促成停战,让西北饱经战乱的百姓们休养生息。至于能够安生几年?林昭说不上来。如果有能力,林昭倒是希望这个时间是永远…… 只是不知道西夏人是否给面子?不过不管此行顺利与否,林昭都坚信一点,自己绝对不会三千貂锦丧胡尘。 什么时候,无定河的历史如果也能够改写就好了?林昭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继续赶路。 距离清涧城尚有二十里的时候,便瞧见有人等候在路边,似乎是前来迎接的。仔细一瞧,不是种师道又是谁呢?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轻人,看着也是器宇不凡。一番介绍之后才知晓,原来是他的弟弟种师中。 老小经略相公!这可是以后西北的风云人物,也是目前种家最为出色的两个晚辈,一同前来迎接。由此可见,种家对自己还是相当礼遇隆重! “欢迎林侍郎踏足清涧城!”种师道哈哈一笑,故友相逢,气氛相当不错。 林昭笑道:“贤昆仲一道出迎,在下受宠若惊,担当不起啊!” 种师中并未与林昭打过交道,却十分熟络的样子,笑道:“哪里?林侍郎可是我种家恩人,若非有你,四伯父哪能安然回来?都是应该的!” 当初种咏被李复圭冤枉入狱,林昭曾前往庆州调查解决,结果自己也被构陷。后来林昭的案情查清之后,种咏也就出狱,官复原职不说,还有补偿。最重要的是,李复圭的诬陷不成立,种家的声誉得以保全,并未受到影响。 虽说并不是林昭直接相救的,却也是因为林昭而出牢狱……何况,林昭被构陷也是因为他们种家而起。故而种家上下一直记得这份恩情,想着知恩图报。只是林昭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有些受之有愧。 “小种兄客气了,林昭着实汗颜的很啊!”林昭给种师中安了一个别致的称呼,心中暗笑,先让他为以后做经略相公实习吧! “东阳切勿客气,好不容易来一次清涧城,赶快随我入城,我做东给你接风洗尘,也好略尽地主之谊!”种师道与林昭才是真正的熟悉,尤其是经过了那次大顺城的并肩浴血奋战。还别说,那次若非林昭提醒先走一步,种师道也会死在李复圭刀下。林昭对种家有大恩,在这里是勉强说得通的。再加上汴京法场相救,彼此之间可以说是结下了很深的情谊。 “好啊!”林昭也不客气,跟着联袂朝清涧城的方向走去。 “伯父一直念叨着,无缘与东阳兄一见,此番终于可以夙愿得偿了!” “哪里?能有机会见到几位老将军,是我的荣幸才是!”林昭当真想要见见种谔倒是真的! 说话间,不消多久,清涧城已然在望了! 第三九零章何人所为? 种谔,字子正,名将种世衡第五子。 虽说排行老五,但是种谔在种世衡诸子之中却最为出色,是种家这一代的翘楚。与兄长种诂、种诊、种谔齐名,被百姓尊称为“三种”。 不过很显然,种谔比之两个哥哥更胜一筹,成为这一代种家的掌门人。其中最为明显的证据便是,以父任荐知青涧城。 清涧城是种世衡一手从西夏人手中夺回来的,并且亲自修建城池,命令驻守在此。八个儿子之中,他独独将清涧城交给了老五种谔,足可见种世衡对这个儿子的看中。 种谔接掌清涧城之后也不负众望,更不曾辱没种家名声,表现的十分出色。除了多次抵御西夏进攻之外,曾经以计谋迫使西夏将领嵬名山投降,得其军万人。这在宋夏之战历史上也是很精彩的一笔。 而今,种家在他的带领之下,威名更胜往昔。种家军的名头也逐渐开始扬名,为人所熟知和敬佩,成为与折家军并立于西北的一块金字招牌。等他的侄子种师道接掌之后,种家军才真正发扬光大,名扬四海。 种谔,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此番路过清涧城,于情于理都该前来拜见,毕竟人家是军中前辈。加之,此番前往绥州的行动,少不得需要种家的配合,尤其是身后的安全都需要依靠清涧城,和种谔沟通一下感情是很有必要的。 好在之前与种家有一段香火情,尤其是有种师道这层关系在,些许事情就方便的多了。尤其是今日,刚刚到达清涧城,种家最杰出的两位后辈便前来迎接,如此礼遇更是让林昭信心满满。 进入清涧城,便直奔种家府邸,实际上这里也是清涧城的最高军政机构。毕竟清涧城是种世衡一手修建,西北之地官邸与私宅分别没有那么清楚。而今种家的实力和地位俨然已经和折家有些相似之处了。也快要成为一个小诸侯了。不过他们没有折家那样的历史传统,到底底蕴不足,性质也就完全不一样了。何况清涧城的位置和府州也大不一样,故而种家表现的更为低调。 来到府上,远远便瞧见两个中年人站在正堂门口迎接。 其中一位是在庆州大牢共患难过的种咏,林昭是认识的。另外一位年纪在五旬上下,须发已经开始发白。脸上的皱纹和一道伤疤是岁月沧桑和军功的见证,整个人气度不凡,很有威势却又有种平易近人的感觉。想必,这一位便是知清涧城,种家家主种谔了! 果然,种师道上前介绍道:“东阳兄。此乃在下四伯,五伯!” 种咏行四,种谔行五,果然不错! “伯父,这位便是兵部侍郎林昭,林东阳了!” 林昭急忙上前,躬身道:“林昭拜见两位将军!” 虽说林昭而今有个兵部侍郎的虚衔。还有威远伯的爵位,身份可能在种谔之上。可是论权力可就差远了,何况人家是名将前辈,林昭更加不可托大,当即上前躬身行礼。 “东阳啊,果然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种谔呵呵一笑,上前拉起林昭的手。显得十分亲热。 他首次听闻林昭之名是庆州案的时候,当时四哥种咏蒙冤入狱,皇帝竟然派出一个弱冠少年前去调查,当时种谔有些疑虑?出于种种考虑,种家无法过分介入,故而派出了侄子种师道前去一探究竟。 没想到最终的结果是林昭也入狱了,侄子因为林昭的提醒保全了一条性命。在这一点上。种谔确确实实感谢林昭,要知道他的子侄之中以种师道最为出色,是他看好的传承人,故而年幼的时候送到关中。拜大儒张载为师,多加历练。如果种师道有什么闪失,对种家而言绝对是一大损失! 林昭救了侄子的性命,又因为兄长的事情蒙冤,种谔很是歉意。尤其是种师道回来之后,对林昭多有赞誉和推崇,这使种谔就更为好奇了。侄子已经是很出众的人物了,能让他倍加推崇,足可见此人非同一般。 后来林昭蒙冤入狱,种家也被牵涉其中,折文芯从府州而来解释缘由,让种师道一起前往汴京为林昭辩解,两家的交情在此时也就更加亲密了。 种咏和种师道从汴京回来之后,对林昭更是倍加推崇。尤其是提到汴京诸位大佬营救林昭的事情,甚至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惊动了,这个林昭还真是不简单。尤其是成亲之后,身份大不一样,几个岳丈家里可都非同一般。 尤为让种谔在意的便是折家女婿的身份,折文芯在西北也是小有名气的,清涧城距离府州不远,故而有所耳闻。折家七姑娘愿意委身下嫁做个平妻,并且整个家族愿意冒险救他,足可见林昭的非常之处。 故而,很长一段时间,种谔一直期待着什么时候能面见林昭,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哪里,老将军谬赞了!”在这位西北名将面前,林昭表现还是相当恭敬的。 种咏笑道:“名符其实的,东阳当得起这样的称赞,若非如此,朝廷敢让你一个弱冠少年主持和谈?” 随即众人哈哈一笑,能力这东西和年龄是无关的。林昭在当今这些小辈之中,着实非同一般,是其他人所不能够比! 林昭讪笑道:“说起来,此番和谈,还需要将军多加配合才是!” 前来拜访混个脸熟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还是沟通正事。清涧城是距离绥州最近的大宋军事重镇,种家军也相当于是一个保障和支援,些许事情必须要沟通好。 此去绥州,和谈是要的,救出折文芯也是必须的,除此之外,更要做到全身而退。自然而然,就必须要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种谔笑道:“东阳放心好了,韩宣抚使已经来命令了,清涧城上下会配合东阳和谈的。边境之上,我们会小心防备的,西夏人到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像狐狸一样狡猾,必须要提防着点才是!” “那就好!”韩绛的调令最是管用,可比自己这些私人关系有用多了。 种咏也笑道:“东阳安心在前面和西夏人谈判就是了,我会亲自提一支军队在外围策应的。” “那当真是太感谢了,老将军威名赫赫,西夏人必然闻风丧胆,小子我就安心多了!”林昭虽说有些打趣,却也从心底里感谢种家,看得出来他们是诚心诚意帮助自己的。 种咏摇头道:“哪里,上次若非因为老夫,你何至于被李复圭那个奸贼陷害?在大顺城,也算是救彝叔一命;这一次,你又手刃了李复圭,也算是为老夫报仇了,我们种家欠你不少人情啊!” 林昭想起一事,当即摆手道:“老将军言重了,仔细说起来,该感谢是人是我,在渭水咸阳古渡,若非贵府出手。此刻我已丧命渭水,喂鱼虾去了!” 去岁蒙冤会汴京的时候,在咸阳古渡遭遇刺杀。当时有人暗中救了自己一命,林昭一直心怀感激,也想要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从何人来? 根据林昭的猜测,是种家或是折家的可能性最大。可是林昭后来询问过折文芯,并非是折家派出的人马?林昭便下意识地认为是种家所派,心中一直想着道谢。可当时在汴京忙的晕头转向,便把这事给忘了,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再次提起,当面致谢! 却没想到,种谔和种咏立即面面相觑,疑惑道:“什么咸阳古渡?什么渭水?” 林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道不是那他们?那还会有谁?顿时一个个莫大的问号出现在心头。 “东阳兄,到底发生何事?”种师道也是莫名其妙。 “哦,当日我被押送回汴京,途中在渭水咸阳渡口,有李复圭和西夏人联手想要杀手,有人出手相救,我道是贵府派出的帮手!”林昭粗略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他一直认定了是种家派人暗中保护种咏,顺道救了自己。 种家人都是面面相觑,摇头道:“并非我府为,另是有其人!” 林昭依旧是一头雾水,当时的情况下,除了折家和种家,还会有什么人会帮助自己呢? “那个水中好手不是东阳故人吗?”种咏当时倒是在押送之列,知道情况,对钱老大倒是记得清楚。 “不,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若非那人暗中出手,我就死在那个西夏女子刀下了。” “会不会是韩宣抚使的人?抑或者是有什么侠客义士路见不平呢?”种咏虽然在场,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波澜在。瞧见林昭神色,显然是不知道恩公何人?至于韩绛的猜测也只是随口说说,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韩绛的人?林昭轻轻摇摇头,决计不是的!至于侠客义士?应该也不是。林昭清楚地记着,那个汉子善意的微笑,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到底是什么人呢?一连串的问号,浮现在林昭心头,他总觉得,此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第三九一章直言相告乎 “阿嚏!”延州城内,蒋雷霆猛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铁面宗主见状道:“怎么?莫非是因为最近太过忙碌,染上了风寒?” “没有啊?”的蒋雷霆摇头道:“莫名其妙的,兴许是有人在念叨我吧,八成是东林!” 猜得没错,确实是有人在念叨他,只是并非李承,而是他们最为在意的公子林昭! 铁面宗主笑道:“为了公子和折夫人的事情,辛苦了,你可得保重身体啊!” “谢宗主记挂,我身体好着呢,你放心好了!”蒋雷霆呵呵一笑,别看只是普通的关心,有时候还是很温暖人心的。 铁面宗主这才问道:“东林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了!”蒋雷霆道:“虽说公子那边看的紧,不过这小子还是想办法留下了暗记!” “情况如何?对于这一支奇兵,铁面宗主十分在乎!” 蒋雷霆正色道:“还好,而今人在绥州!” “绥州?这么快?”铁面宗主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担心,难不成公子也去了绥州?林昭微服出访的习惯,当真让人担心。 蒋雷霆道:“公子让折家的一名心腹带着东林去了绥州,目的是打探消息,似乎也是冲着那些珠宝的主人去的!” “公子也得知罔萌讹的消息了?”铁面宗主微微有些惊讶。 蒋雷霆摇头道:“应该还没有,可能公子只是猜测到的,这些珠宝的货主或是西夏和谈成员,故而派他们前去打探消息,同时也是想办法营救折夫人!” “如此也好,那就想办法透露消息给东林,点明罔萌讹可能在绥州的情况!” “好!”蒋雷霆暗想,幸好是主动联系上了,否则消息怎么传递给李承当真是个麻烦事。 “等等!再想办法告诉公子。罔萌讹的事情……不止如此,说不定梁太后也来了绥州!”铁面宗主随口又补充了一句。 “梁太后?”蒋雷霆震惊不已,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铁面宗主轻轻一笑:“只是个猜测,不过罔萌讹要是真来了,梁太后在的可能性至少有五成!” 尽管蒋雷霆依旧很震惊,不过还是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一些线索和证据,悠悠道:“灵狐卫士大举出动。原来不是罔萌讹宠爱非凡,而是梁太后本人在!梁乙埋是她亲弟弟,梁太后不惜亲自涉险也完全是可能的。” “想办法通知公子,那个女人要是在话,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须得小心防范!” “是。我会想办法透露给公子的,其实最好是让东林来讲这个话,这样对他取得公子的信任有好处。”蒋雷霆道出了自己的建议。 铁面宗主却突然有些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抬头问道:“雷霆啊,你说我们的做法是否有些过了?” “过了?宗主指的是?”蒋雷霆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让东林前去,是帮助公子,顺道方便我们之间的联系。可若是公子发现东林身份有异。会是什么反应?”铁面宗主悠悠道:“公子那么聪明,岂能轻易为人所蒙蔽?即便是东林在做的很好,可是能没有一丁点的破绽吗?” 原来指的是这个,蒋雷霆也沉默了,派人前去公子身边是他的提议。可是而今……似乎有许多问题…… “到时候东林在公子身边会很别扭,不仅帮不到公子,说不定还会被处处防备,给公子添麻烦。”铁面宗主怅然道:“长此以往。说不定会影响到我们和公子之间的相互信任,即便是将来说明身份,有些事情怕是也会比较麻烦……你懂我的意思吗?” “那宗主如何打算?”蒋雷霆如何不明白,也感觉颇为棘手。 “我在想,我们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子能够夺回皇位,可是这一切公子自己却不知道。万一要是公子不愿意呢?再者,没有公子的配合。些许事情我们很难做,很不方便……也忽略了公子本该发挥的作用!” 铁面宗主悠悠道:“过去我总觉得,过早让公子知道,对他而言是负担。更怕公子会比较冲动,从而坏了大事。总说要等待时机,可是什么时候时机就能成熟呢?”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自问,时机这东西着实太难把握! 蒋雷霆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说道:“我们的存在,核心该是公子才是!” “没错!”铁面宗主道:“我无意恋栈权位,我们所有人都是受先帝所托,一切都是为了公子。所以公子才是这个集体的领导人和核心人物,可惜而今他只是个灵魂人物,这还远远不够……” “那宗主打算直言相告吗?” 铁面宗主沉吟片刻,点头道:“没错,等此番救出公子之后,还是直言相告吧!任何人都有权力知道自己的身世,尤其是公子。我们继续隐瞒下去,对公子是不公平的。如此,夫人,太后都能与公子团聚,公子自己也好有个明确目标,我们也能明确方向,更有效率做事情。否则很多时候都是在浪费时间,拖得越久,先帝的威望就越发的淡薄,这样对公子图谋大位没有好处!” 蒋雷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公子这两日去了清涧城,现在可能只是寻常拜访和官面上的交流。可公子若是知道自己身份,肯定会有目的的拉拢!” “没错!”铁面宗主道:“其实公子身边的力量不少,很多时候得他自己去拉拢才是,将来也才能真正的为他所用。”随后又道:“现在是来不及了,营救折夫人是当务之急,不可让公子分心。其实即便是我们不说,公子自己怕是也有怀疑,长此以往,若是被其他人看出端倪,反而很危险……” “只是如此一来,东林的作为就毫无意义了,此番也受委屈了!”蒋雷霆打趣一句,也有些懊悔自己之前思虑不周。 铁面宗主却嘿嘿一笑:“不打紧,这是给了一个优先接近公子,立首功的机会,珍惜与把握就在于他自己了!” “是啊,这首功啊,东林一定没问题的!” “让你安排的人手可都到位了?公子在绥州的安全务必要保证!”这是铁面宗主最为在乎的原则性问题。 蒋雷霆拍胸脯道:“放心好了,已经全部到位。” “好,绥州的好戏就要开锣了,我们一起去瞧瞧吧!”铁面宗主轻轻一笑,在延州府的日子不短了,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蒋雷霆笑道:“好啊,一起去瞧瞧东林的表现!” “阿嚏!”身在绥州的李承猛地打个喷嚏,揉揉鼻子,心中笑道:“雷霆哥,又是你念道我了?” 与阿昌一起来绥州已经好几日了,阿昌这边依旧将他当作重点看护对象,可以说是一点也不放松。李承这个叫一个郁闷,明明是来给公子帮忙的,忠心耿耿,一片好心,奈何不能说出口,还被这样误会! 好在自己本身没有什么坏心眼,故而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唯一麻烦的是,联络方面出了点问题。若非自己有心,在途中留下了暗号,只怕到现在宗主那边都联系不上自己…… 刚刚在一处客店中吃饭,瞧见两个客人对对面旁边坐下,眼尖的李承一眼就瞧见那人衣服上一个特别的补丁,形状正是自己所熟知的暗记,这是自己人! 雷霆哥真是会想办法,于是乎,一边吃饭,李承也就一直注意着旁边两人的谈话,以及一切可能释放的信号! 阿昌也瞧着两个人坐在旁边,却并未觉得不妥。姑爷有命令,让他好好看着李东林,一路上他都谨小慎微,不过到最后并未发现李东林有什么不妥之处,心中还想着姑爷是否多虑了?当然了,他也并未因此掉与轻心,同时也开始把心思花在打探消息,营救七姑娘上。 至于身边两个客人,除了谈话的声音略微有些高,并未有什么不妥。看衣服上还打着补丁,估么也是做苦营生的。至于谈话的内容,无非就是干活如何?家中如何?偶尔会谈到些许趣事…… 一旁李东林却不以为然,那些看似很平常,甚至很无聊的家长里短的闲聊,他却能听说不一样的内容来。 “什么?梁太后?”李东林听到一句话,顿时心中一动,惊讶不已。不过宗主那边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一定道理和依据的,那就不得不防。 如果此事当真,公子必须要小心。嘿嘿,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李东林略微有些得意。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故而表现的很低调,情绪也克制的非常好,可谓是滴水不漏! “快些吃,吃完该去找主顾了!”少东主打扮的李东林终于敢大声说话了。 阿昌并未生意,更不曾生气,反倒是惊讶于李东林的配合与主动。如此甚好,姑爷交待的事情,营救七姑娘必须要抓紧,这他绝对一点不含糊! 李东林与阿昌几人走了,邻座两个高谈阔论,家长里短的客人吃晚饭也走了。一往东,一往西,完全是分道扬镳,仿佛从来没见过面一般! 第三九二章此去绥州 清涧城之行,林昭目的有三! 与种谔沟通绥州和谈接应的事情;与种家拉上关系,有助前程;再有一个,便是向种家感谢救命之恩! 可是种家的回答,却让林昭陷入了更大的疑问之中。 今日这般状况,是林昭有些莽撞了,未曾搞清楚状况便道谢了,最终有些尴尬。可仔细说起来,也着实怪不得他! 当时那个状况下,林昭认定了有动机且有能力帮助自己只有折家和种家。他专门问过折文芯,并非折家人。如果折家当时愿意派人的暗中保护林昭,折文芯也不至于翘家,用极端方式逼迫折家表态。 故而林昭下意识地认为是种家人,毕竟种家可能派人保护种咏,从而顺道搭救自己。可是种谔却予以否认,并非声称种家当时处境艰难,本身已经被诬陷了一个很大的罪名。若是在贸然派出人马,虽说是为了保护,可若是被人拿到了线索,很有可能会被诬陷成营救,劫囚车…… 如此一来,会罪加一等,对整个种家的处境和名誉都不好。故而种谔可以说是极大的克制,甚至做了最坏打算。后来若非折文芯出面,主动说明来龙去脉,承担罪责,种谔未必敢让种师道前往汴京辩解。 最终的结果,不是折家也不是种家! 那会是谁呢?林昭心中隐约有种感觉,这事绝对不简单。那个人很善意的微笑,以及恰当的出手绝非是偶然,倒像是随时待命,伺机而动一样! 难不成是柴敏言那边?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柴家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当时那种情况下,自己和柴家非亲非故,也不可能如此搭救自己。难不成是曹国舅家?这个说辞似乎更加牵强了。 说实话,自从上次在汴京被营救,林昭就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无形之间似乎有一只大手在自己周围。或照顾,找保护,可是总是摸不着,抓不住……太皇太后亲自到法场,大臣们上书为自己辩解,这些事情是时至今日,林昭都觉得有些惊讶。 只是因为柴敏言救了大长公主和曹国舅的命?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昭莫名其妙就有些怀疑。或许以前这些疑问只是在潜意识里。但是这次来西北,才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是咸阳古渡那一次,莫名其妙地有人相救。还有前几日在大顺城,到底是谁一把火烧了西夏人的营地?王韶以为是林昭,林昭却以为是王韶,结果到最后发现谁都不是?还有在汴京台狱之中。明明有人想要毒死自己,可有狱卒偷偷帮自己调换牢房。还以为是家里人花了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最后却发现不是…… 以前并未在意的事情,而今全都堆积在了一起,就不得不让人重视了。这些事情都有些莫名其妙,却都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而核心都是围绕自己。目的都是为了帮助自己。 以前遇到事情想不明白,总觉得只要对方是好意,些许事情便无所谓。可而今想来,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对待自己究竟是要干什么?不管是敌是友,很长时间,自己竟然没有一丁点的察觉,甚至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这才是最为可怕的事情。 当一切都回过味来的时候,林昭有些恼怒。他不想再这样,不想受人摆布,哪怕对方是善意的。可是这种善意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万一对方试图这种方式控制自己,将来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该有多可怕? 即便是对方只有好意,那也总要问个所以然。何以如此?至少也要知道对方的身份,有道是知恩图报,这是林昭坚持的一个信念。 很多时候,不知情当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是一种以欺骗。甚至是被愚弄的感觉,即便是善意,也未必能领情,林昭此刻完全是这种心情。 种家人也疑惑,不过他们以为只单单是这一件事,故而也就没多想。兴许是人家林昭有另外的人脉关系也未可知。这件事情该伤脑筋的是林昭,是人家的事情,与种家无关,故而也就不多问,随口这么一提也就过去了,谁也没有当回事。 林昭心中虽然有无数疑问,可眼下却不是打探疑问的时候。绥州和谈在即,本来就身负重任,还要想着营救折文芯,麻烦的事情不在少数,容不得分散精力。 至于这些神秘的恩人,先不着急!等自己从绥州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种老将军,此番虽说是和谈,可是我担心西夏人不会从容退兵。梁乙埋交换之后,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变数……” 这一点不足为奇,众人都有预料! 韩绛特意亲自坐镇延州,为的就是此事,党项人到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在意的重点是梁乙埋无疑,和谈不成,说不定真会有些麻烦出现!重新燃起战火也完全是有可能的,尽管汴京的大佬们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可有些时候,有些状况当真难以避免。 种谔点头道:“老夫心中有数,西夏人反复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东阳放心就是了,老夫会率军驻扎在无定川,你那边有状况随时都会接应的。”种咏拍胸脯保证,欠林昭人情不少,这次一定要多出点力。 “清涧城的军队也会做好应对,防范西夏人的有不轨之举!”种谔也表现的很沉着,韩绛有命令,西北边界上几乎所有的将领都不敢掉与轻心。 林昭沉声道:“我所担心的不是和谈结束以后,而是和谈过程中……不止如此,如果西夏人有什么异动,我觉得,要做的不是只是防备,击退西夏人,而是反戈沉重一击,并且取得一些进展……不知两位老将军以为如何?” 种咏和种谔不过刚刚知天命,总是称呼人家老将军,林昭总觉得有些不礼貌。不过“老”在古代是有尊敬的含义在内,勉强也说得过去。 种家兄弟,甚至是种师道和种师中都有些震撼。他们只想着击退西夏,防备着边境安宁,保证和谈顺利进行即可,哪里想到这么多。听言下之意,林昭似乎还想在绥州这边再赚一笔?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林昭言之有理。 自己这边这样想了,西夏那边呢?难保不会有相似的想法,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在这一点上,种谔略微有些愧疚,自己身为边军大将,竟然没有一个年轻人高瞻远瞩。难不成自己是老了,失去了锐气?还是目光太过短浅? 他哪里知道,林昭之所以这样的想法。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折文芯被俘,林昭前来和谈也有被迫的成分,心里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掂量着梁太后的同时,也是想要报一箭之仇。 当然了,只要西夏人乖乖的,不要出什么幺蛾子,自己也绝对不会无事生非。可若是他们自己不识抬举,那就怪不得自己了。可不管怎么着,林昭觉得必须要种家这边沟通好,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何况他隐约有种感觉,此番绥州的水绝对不会那么平静…… 种谔很爽快地答应了:“好,东阳所言甚是,清涧城这边会准备的。同时还会知会延州和府州,随时做好应对!” 延州有韩绛坐镇,自然会加倍小心。至于府州,自己那大舅哥折克行刚刚吃过亏,岂能咽下这口气?只要给他机会,便一定能够洗刷上次在静州的屈辱! “如此,便多谢老将军了!”对于种家如此配合,林昭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种谔道:“东阳不必多礼,都是为了边境安宁,江山社稷嘛!对了,你此番前去绥州,身边人手可还够用?不若让彝叔随你一道前去帮忙如何?” 让种师道给自己帮忙?林昭心里突然笑了,来此之前,他确实有过这方面的想法。让种师道给自己当跟班,后来觉得大材小用,自己也没那个资格开口,没想到这边种谔竟然自己提出来了…… “这……绥州本就危险,再说也有些委屈彝叔兄,怕是不合适!”林昭婉言谢绝。 “东阳兄哪里的话?上次我们在大顺城并肩作战,意犹未尽,这次再去闯闯绥州!”伯父的提议,种师道自然不敢违拗。实际上他自己也想要去闯闯,何况他与林昭本就私交甚笃,给他帮忙,十分乐意。 种谔轻轻点点头,绥州虽然危机重重,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让侄子前去历练一番。同时也算是拉近他与林昭之间的关系,将来或许会用的上……种谔有种感觉,这个叫林昭的年轻人前途无可限量…… 种谔的想法很好,很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到底是谁会用得上谁当真不好说?只是到最后殊途同归,结果可能都是一样的,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家长和本人都不反对,林昭还有什么好推辞的?何况自己身边本就缺个帮手,有种师道那再好不过了。 那边种师中也蠢蠢欲动,显然也有跟随前往的意思。不想种谔道:“端孺啊,你随你四伯父一道去无定川驻守!” 表字端孺的种师中不敢违拗,只得答应! 种谔轻轻摇头,种师道两兄弟可是种家晚辈之中最出色的两棵苗。此去绥州怎么说都是有危险的,鸡蛋怎么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呢? 第三九三章愿得一人心 绥州,地处黄土高原北部,在延州和清涧城以北。 北宋时期,绥州最初属于定难五州,属于西夏李氏所有。不过在后来的屡次作战之中,绥州往往上演着拉锯战,因为是宋夏之战的最前线,故而在归属问题上时有变动。 有时候被宋朝抢过了,却又被西夏夺回去,不管怎么说,绥州都是西夏的龙兴之地,故而不容有失。 英宗治平二年,绥州曾被宋朝人夺回来,在这里重新修建绥州城。不想而今有被西夏人抢了回去,不过宋军这边也占领了一些绥州的地方,修建了些许堡寨,形成了一个对峙的局面,宋军这边驻守的自然是清涧城种家军。 这也正是为什么和谈要选在绥州的缘故,毕竟这里宋夏两国势均力敌,在地理上也各有控制,不像是其他地方那样的敏感。 但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绥州这边也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在一个最为飘摇动荡的地方和谈,使得一切都变得格外有意思。 而今,当两国和谈的队伍都聚集绥州的时候,更是风云突变。 车驾缓缓驶过,当看到那高大的城池时,罔萌讹兴冲冲道:“太后,绥州到了!” 梁太后玉手拨开窗帘,瞧见窗外的天空,远处的山丘,以及绵延的沟壑,轻声道:“这就是绥州了?” 她自小生长兴庆府,并未出过远门。后来嫁入没藏家,再后来成为皇后,太后,就更没有机会外出了。偶尔的游幸和围猎,也主要是在兴庆府周围。至于再到更远的地方,却从来没有过,此来绥州还是第一次。 来到西夏的龙兴之地,尤其是边疆军事重镇,一种新奇又有些刺激的感觉。十分特别。梁太后静静地看着窗口,眼神笃定而悠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罔萌讹却不由眉头一皱,略微有些后悔了。 绥州的情况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这里到处都是荒山沟壑,中间还有一段是沙漠。根本不如兴庆府所在宁夏平原那么富饶,穷山恶水的。让梁太后来这里多少有些委屈她了。不止如此,绥州地处边陲,来到这里才知道,更是兵祸不断。 宋军的兵锋距离这里也不过数十里,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麻烦?起了冲突如何是好?太后千金之躯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办?他倒不见得是因为多么在乎自己的情人,而是在乎与之息息相关的自家地位。 同时罔萌讹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全。灵狐卫士虽然武技高手,可那都是近身防卫。千军万马之中,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主更加不该置于险地,掌权的太后更是万万不该。 “太后,不若我们还是回银州吧,坐镇银州一样能够掌控局势。绥州这里太危险了!”于人于己,罔萌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同样是定难五州,银州距离不是很远,可相对来说就安全多了。 梁太后倒是没在意罔萌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摇头道:“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没有人知道我在绥州,所以不打紧。再者。绥州和静州一线,我们尚有数万兵马,难道会有安全问题吗?” 能以一女子身份稳住西夏局势,弹压那些如狼似虎的党项贵族,梁太后必然有其特别之处,胆识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绥州,既然来了。又哪里能就这么走了? 营救弟弟的事情谁来操心?接下来的定计谁来主持?再说了,来绥州是为了什么?宋朝和谈使林昭还没来呢?尚未见面,怎么舍得走呢? “那好,我会调动灵狐卫密切保护太后。或者再调派大军前来!” 罔萌讹见无法改变梁太后心意,只好另想办法大献殷勤了,不想换来的却是梁太后一声斥责:“混账,那样岂非明白告诉天下人,我在这里吗?” “不是,我……”罔萌讹想要表达的是有自己打掩护,问题应该不大。 不想梁太后却摇头道:“你?你的排场可真大的啊?难不成回兴庆府还想听那些老家伙聒噪不成?” “是是,臣知错了!请太后吩咐!” 梁太后沉吟片刻,说道:“你在这住下,留下灵狐卫士就是了,让大军离开前去听拓跋石调动。同时却嘱咐他和谈的事情,别的先不管,先给我把梁乙埋换回来。还有,如果宋朝方面当真想谈,就让他们彻底撤出绥州!” 梁太后的志向不小,救出弟弟梁乙埋是一方面,对于丢掉的半个绥州也很不服气。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是西夏龙兴之地,若是能拿回去,对党项贵族们也是一个交代。只是失地是她想要就能要回去的?也不知他是狂妄,还是另外有打算? “是!”罔萌讹答应一声,说道:“太后,光是灵狐卫会不会太少了?” “我还觉得太多了呢!”梁太后道:“改日可以丢下他们,摆个空城计,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啊?罔萌讹不由暗暗叫苦,太后也太有冒险精神了,绥州这局势,是随便能出去溜达的吗?这不是给我制造压力吗? 兴庆府的贵族们知道,肯定多有不满。太后他们是不敢怪罪,那么到时候受指责的必然是自己,当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是梁太后交待了,他哪敢说个不字?必须要全部办妥才行。罔萌讹心中还隐隐有种不安,梁太后这边已经开始有所不满,要是再有个失误,怕是会大大影响自己的地位…… 对了,那些珠宝商估计也该到绥州了,玉器珠宝是太后最喜欢的,投其所好准没错。希望如此可以让太后消气,巩固自己的地位吧! 罔萌讹急急去了,去忙着想办法让自己“圣宠不衰”,只是结果如何当真不好说…… 看着罔萌讹离去的背影,梁太后不由轻轻摇头:到底只是个侍卫,大事终究是靠不住的,以前看着英武俊朗,雄壮有力。可是而今怎么越发觉得有些俗气了。那股子男子气概都去哪了?如今看着倒真相是个奴才,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喜新厌旧乃是常有之事,男人如此,女人同样如此!尤其是有权势且欲望强烈的女人,更是如此! 梁太后轻轻摇摇头,便不再理会,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她。要去见一个人! 折文芯是跟着梁太后与罔萌讹一起到的绥州,想要从林昭手中换回梁乙埋,没有点诚意怎么能行? 折文芯对西夏的意义着实很一般,好在和谈使是林昭,否则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不过也正是这一点,成为折文芯绝好的保护。 从静州到兴庆府。再从兴庆府回到绥州,一个来回,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折文芯消瘦了不少,也难免有些憔悴。 虽说西夏人并未虐待她,可终究是阶下囚,日子能好到哪里去呢?最难熬的是对外界的信息一无所知,尤其是夫郎林昭那边的状况。思念和担忧完全是一种折磨。 虽说从梁太后嘴里得知,大顺城那边宋军获胜了,夫郎应该平安无事了。可她心里难免有种深沉的思念,尤其是自己的处境和未来。她更为在乎,夫郎知道自己身陷西夏会是什么反应? 梁太后说要与夫郎做个交易,可是到底在做什么交易?怎么交易的?她一无所知。这次突然把自己带到绥州来,又是所为哪般呢?莫非交易就是要在绥州进行?夫郎就在绥州吗? 想到这里,一瞬间折文芯有些激动。可是片刻之后。她又有些忧虑。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夫郎到底怎么样了?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形?很明显,西夏人这是要把自己当作是人质来威胁夫郎。 威胁…… 折文芯轻轻摇头,而今他唯一的希望便是夫郎不要为了自己做傻事;说到底,她在乎林昭远超过了自己…… 就在此时,细碎却又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折文芯猛地一惊。疑惑道:是谁来了? 这脚步声与平日里那些西夏看护的完全不同,倒像是个女子,只是并非侍女足音啊!折文芯正在疑惑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站在门口,轻轻一笑,很高贵,很自信,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折文芯抬头瞧着女子,瞬间豁然开朗,不由轻轻摇头:“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绥州!” 来人赫然正是西夏梁太后。 这让折文芯惊讶不已,堂堂西夏太后不在兴庆府的王宫里,竟然出现在绥州城里,当真是让人惊讶。 折文芯很清楚绥州的局势,可是边陲兵祸之地,梁太后万金之躯竟然敢涉险,自然而然让人惊讶了。 “怎么?我就不能来绥州了?很意外吗?”梁太后哈哈一笑,走了进来。两名女侍卫关上门,自觉地站在了墙边。她们是贴身侍卫,故而不敢擅离。尤其是要面对的这个宋朝女子,据说还是个女将军,就必须得多加防备了。 折文芯轻轻一笑道:“梁太后,当真是佩服!” “佩服?”梁太后笑道:“是佩服我的胆量吗?我竟然敢冒险来绥州这等烽火连天之地对吗?” “实话实说,确实让人意想不到,梁太后的胆略果然非同一般。”在这一点上,折文芯完全没有必要说谎。 “这就是你们中原女子和我们党项女子的区别了!”梁太后摇头道:“党项女子敢做敢为,同样是敢上战场的!不像你们汉家女子一样扭扭捏捏。哦,我险些忘记了,你们折家是折兰王的后裔,是鲜卑人啊,难怪说折姑娘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折文芯警惕地看着梁太后,心中满是疑惑,这个女人又要做什么?这次又有什么目的? 那边梁太后浑然不觉,兀自道:“不过,若非有爱情的力量,折姑娘在静州还会那么勇敢作战吗?你救夫心切,只是不知道你那郎君会不会心切救你啊?” 绕了半天,话题又回到了这里,折文芯立即警惕起来。梁太后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提起夫郎的。必然是有什么关联?难不成夫郎当真在绥州?交易而言将在这里进行? 倒是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梁太后本人都纡尊降贵来了绥州,足可见下面的事情将会十分重要。折文芯瞬间便想明白许多,同时也非常的担忧。梁太后在此,那么绥州注定了会是龙潭虎穴,夫郎前来会有危险的。 梁太后瞧见折文芯略微有些慌张的表情,笑道:“怎么?折姑娘着急了?没事的。正如你所料,你的郎君林昭不日就会来绥州。明着呢,是作为宋朝和谈使来的,只是暗地里不知道还有什么身份吗?” “你们要用我来威胁夫君?”和谈使?宋夏之间停战了?不管怎么着,总算是有夫郎消息了,折文芯相当的兴奋。 “我倒是想用折姑娘做威胁。只是不知道,你在林昭心中有多少分量,故而连个要求不好提。”梁太后轻轻一笑,显得有些得意。 “你别做梦了,林郎即便是和谈使,可是和谈的内容不是他能说了算的,所以威胁毫无意义!”折文芯义正言辞。态度很是就坚决。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的算的,是林昭说了算,很让人期待啊!”梁太后又笑了,笑得有些狡黠,笑容之中也有些些许的无奈。林昭若是铁石心肠,梁乙埋该怎么办呢?这也是个难题啊!林昭会投鼠忌器,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尽管这一抹无奈只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观察敏锐的折文芯把握道。并且笑道:“梁太后,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在和谈条约上,夫郎根本做不了什么……你所说的交易应该不是这个吧!” “哦?”梁太后突然冷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当真是让人意外啊!说的不错,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我用要你换我的弟弟,只是不知道林昭敢不敢冒险交换!” “你弟弟?梁乙埋?”折文芯略微迟疑。旋即又惊喜道:“怎么着?林郎俘虏了梁乙埋?” 这一次,梁太后脸上终于没有了嚣张,反而有些黯然! “是又怎么样?宋朝还是得乖乖地把他送回来!”梁太后沉声道:“如果你的夫郎想要把你换回去,那就必须要拿梁乙埋来换。这可是违背你们宋朝皇帝意思的。是冒险的杀头之罪。” 折文芯终于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交易。没想到自己的分量如此之重,另一端的砝码竟然是西夏国相。只是确实如此梁太后所言,事情有些麻烦了。 梁太后笑道:“所以我很好奇,林昭的到底是会怎么选?是在乎他的似锦前程?还是在乎他的小娘子呢?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折文芯很无奈,也很苦恼。潜意识里,她希望夫郎营救自己,她不想自己的性命和满腔深爱比不如上官爵名利。可只是官爵名利这么简单吗?万一林昭真的做了,私自放了梁乙埋,那就是以权谋私的大罪,朝廷能原谅他吗?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处置。 所以,折文芯很矛盾,救抑或是不救都让人难受! “没事,此事不必纠结。该烦恼的是林昭才对。至于你自己……该庆幸才是。身价已经和西夏国相互比肩了!”梁太后笑了笑,只有在此时他才有几分自信。 不想,折文芯去却摇头冷笑道:“我想你错了,你的价值怎么比的上梁国相呢?想来太后你该比我夫更为着急才是啊?再者,太后未免太过小觑我夫?林郎足智多谋,怎么会任凭任你摆布呢?” 梁太后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不错。折文芯都是这么狡黠,林昭呢?能让这么聪慧的女子服服帖帖,能让弟弟多次败北,他能简单吗?梁太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轻敌了。还好,而今明白过来并不算晚,一切还有机会弥补。 “那就看看吧,看你那郎君到底有什么对策?看看他到底足智多谋的什么地步?”梁太后沉声道:“最重要是看看,他到底有多在乎你?作为关心则乱,我当真很期待,林昭凌乱是什么样子?” 折文芯逐渐冷静下来,有梁乙埋在手,夫郎应该不至于很被动。只是自己和梁乙埋到底区别太大了,梁太后可以不顾一切去救弟弟,可是自己却永远不能摆上台面,这就是差距!为今之计,只能是希望夫郎千万不要冲动! 不过他那么聪明,一定不会的,他一定会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的,折文芯信心满满。 梁太后瞧见折七姑娘脸上那笃定的微笑,不由暗自摇头,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林昭到底有什么能耐? 同时,她心中也隐约有些酸楚。对一个女人而言,有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愿得一人心,对自己而言永远都是奢望! 一瞬间,梁太后是那么的羡慕折文芯! 第三九四章说曹操曹操到 “文芯!” 林昭猛地翻身而起,才发觉自己做了个梦! 从清涧城出发前往绥州,途中休息,士兵正在埋锅造饭,林昭在靠在一个白杨树底下稍事休息。接下来在绥州,将要面对的是非常棘手的局面,这几日林昭考虑的事情着实不少,难免有些疲惫。 不想刚刚睡着没多久,便从梦中惊醒。梦境之中,他看到了爱妻折文芯,双手被负,身陷囹圄,处境十分不堪,正在遭受苦难。 看到这一幕,林昭顿时睡意全无,醒来之后呆呆坐着,心中满是忧虑与牵挂。 不得不说,绥州之行,自己最在乎还是爱妻的安危。和谈与停战这东西,完全是官面上的事情,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中规中矩就是了,只是该怎么营救爱妻呢?这是林昭最为担心的问题。 时至今日,林昭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认真盘算过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完整的应对之策。可是而今,距离绥州不过数十里地了,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这里,林昭顿时汗如雨下! 之前或许是因为不了解状况,故而没有具体的应对之策,想着到了绥州之后在见机行事。而今觉得,如此做法,怕是有些风险。 可是自己这边能做什么呢?林昭觉得,必须要详细谋划一下了。在清涧城的时候,倒是和种谔他们商议过各种对策,可那主要是针对和谈以及可能的军事变动。 折文芯的事情无法摆上明面,所以自然就成为一个被忽略的因素。再者,此事对别人无所谓,只对自己一个人有影响。林昭不由暗暗自责,必须要尽快想办法才是。 前去绥州的阿昌和李东林倒是一支奇兵,林昭隐约觉得,他们会帮上自己,而今这种感觉也越发的强烈。对他们更是寄予厚望。只是到底能做什么?结果如何,这些都无法预料。 “东阳兄,怎么了?不舒服吗?”种师道瞧见林昭满头大汗,故而上前关切询问。 “没有,兴许是天气逐渐炎热吧!”折文芯的事情是秘密,林昭暂时不打算再告诉任何人。 不过才四月间,微风吹过还有阵阵凉意。当真就那么热吗?种师道轻轻摇摇头,既然林昭不愿说,那自己有何必多问呢? 种家欠人家不少人情,此番前去绥州,不管是公事,私事。都尽力帮忙就是了。种师道清楚地记着,临走时候伯父嘱咐:林东阳少年有为,不可多得,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你尽量与之交好,多有裨益。 除了家族的交代之外,种师道觉得做人不能太过势力。自己与林昭也算是好友。单是冲着这份友谊,也该尽量帮忙才是…… “东阳兄,不管有什么事情,且都放宽心,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种师道劝慰的一句,又说道:“清涧城的斥候都派出去了,绥州那边要是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回来的。” 林昭轻轻点头:“多谢彝叔。回头再替我谢谢老大人。嘿,此番让你来给我当副手,着实有些委屈了,辛苦!” “哪里?只要林侍郎不嫌弃,在下求之不得呢?”种师道打趣一句,便离开了。 林昭本来是跟着哈哈笑的,可是笑着笑着。笑容便不由自主地停滞了。沉默,取而代之的长久的沉默! 林昭在思索着绥州的行动,随机应变没错,但至少需要一个大概的章程和思路。不过正如种师道所言。着急是无用的,必须沉着应对。有这么多人帮助自己,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当然了,必须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绥州的局面可能是一盘大棋。既然是下棋,那就少不得调兵遣将。 林昭叫过一名府州家丁,阿昌临走的时候专门给他留了几个人,能称之为心腹,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你现在回府州去,告诉大爷……”林昭压低了声音吩咐几句。 “是,姑爷!”这些人都是折文芯一手调教出来的,故而对林昭十分忠诚,听到吩咐之后立即带着两个人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种师道刚好快步而来,远远地瞧见之后,轻轻一笑,呼喊道:“东阳兄,绥州消息!” 一听是绥州消息,林昭顿时从地上弹了起来,飞快奔了过去。 “怎么样?”尚未到跟前,林昭便急忙询问。 “绥州那边来讯息了,西夏主持和谈的人物叫拓跋石。” “拓跋石?有了解吗?”林昭对西夏那边少有了解,鸿胪寺和礼部给的资料也十分有限,倒是种师道他们这些边军将领,或许多有了解。 “只知道此人乃是西夏王族,四十多岁,老成持重!”很可惜,种师道提供的线索也极为简单。 “哦?!” 种师道摇头道:“这不是重点,有灵狐卫士出现在绥州,据说梁太后的贴身护卫罔萌讹可能在绥州!相比之下,拓跋石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罔萌讹?”林昭听种师道略微解释之后便明白了,原来是西夏的张易之,嘿嘿,有些意思。为了救弟弟,梁太后把情郎都派来了,当真不容易啊! “此二人,一明一暗,东阳兄当需小心啊!”种师道意味深长,也深感局势越发有些复杂了。 “好!”林昭一边答应,心中却思绪不断,罔萌讹?他似乎想到了点什么,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也罢,总之绥州现在的状况是越发的有意思了,似乎也有越来越多的可乘之机,可惜自己鞭长莫及。只能期待着,阿昌那边要是能有点进展,那可就最好不过了。 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绥州即便是龙潭虎穴,而今也是闯一闯了!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林昭这边开始了解西夏和谈的使臣,西夏那边同样也有了解。 绥州驿馆,罔萌讹到来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雄壮却不失斯文的男子走了过来,整个人看上去很稳重,眼神之中也有几分睿智,颇有威势却也平易近人,此人正是西夏和谈使拓跋石。 “拓跋石见过罔萌讹侍卫!” 拓跋石乃是党项第一大姓,可以说是西夏王族,乃当今国主李秉常乃是五服以内的长辈。按理说身份依旧足够尊贵了,可是见到罔萌讹的时候,还是得毕恭毕敬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罔萌讹是太后禁脔呢?深受宠爱呢?枕头风这东西是很可怕的,这种人根本就得罪不得。这种待遇与武周时期的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等人的状况无异。薛怀义受宠之时,武三思、武承嗣等人争相为之执马鞭。后来张氏兄弟得宠,则是亲切呼唤五郎、六郎。 罔萌讹而今在西夏就是这等待遇,所以即便是拓跋姓氏的王族也不得不低调点。当然了,拓跋石之所以恭敬,与他本身是梁太后的亲信有关系。试想一下,关乎到弟弟性命的和谈,梁太后能放心用外人吗? 这种感觉让罔萌讹很是受用,虽说面首这样的职业有点不光彩。可若非如此,他而今不过好是个侍卫,见到这些大人物少不得要低声下气。而今换过别人对自己点头哈腰,那种感觉相当的爽快! 也正是因此,让罔萌讹逐渐的有些飘飘然了,甚至有些忘乎所以。权力和虚荣都一旦沾上了,再想要放下就难了,故而罔萌讹才越发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 “拓跋大人客气了,今天我来是想要向你转达一下,太后对和谈的一些训导!”罔萌讹少不得要拿腔作势,虚荣一番。 “请示下!”拓跋石也是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是太后的心头肉呢?今日让自己在前面和谈,身后却跟着一个罔萌讹,说起来倒是一明一暗,相辅相成?可最终到底是谁听谁的呢?到最后怕是相互掣肘,多有麻烦。尤其是罔萌讹这种人,一个近身侍卫,谈判这种事他能懂得多少? 尽管拓跋石心里不满,可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能暗暗祈祷:只要到时候别给自己添乱,当真就谢天谢地了。他并不知道,梁太后已经亲自到了绥州,若是这样的话,那情况还好一些。太后英明睿智,怎么都比这个小白脸强! 罔萌讹依旧是那副姿态,说道:“太后说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国相从宋朝人手中换回来。” “是!”这是最重要的原则,在兴庆府的时候,梁太后便曾经面授机宜。 “还有,既然是和谈,宋夏两国从此之后化干戈为玉帛,那么宋朝人也就该彻底撤出绥州!” “这……”拓跋石心里想着,这怕是不大好办。在战场上,西夏军队可是没占到什么优势。 “我给你说,不必担心!”罔萌讹似乎看出了拓跋石的难处,说道:“宋朝和谈使叫林昭,他的妻子在我们手……” 话才说了一半,门口边有人禀报道:“宋朝和谈使团已经进入绥州地界了!” 罔萌讹苦笑道:“嘿,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第三九五章投名状 “这个林昭,我有些了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拓跋石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 奉命前来和谈,若是连谈判对手的身份和大概情况都不了解,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谈判桌前?故而不需要罔萌讹提醒,拓跋石已然心中有数。 “哦?你了解?”罔萌讹心中隐约有些失望,如此便又少了一次装腔作势的机会。 拓跋石点头简略道:“有些了解,此人弱冠之年,非科举出身,乃宋帝近年来新近宠臣。曾出使辽国与吐蕃,收效不错,才智非凡。” “知道就好,千万不要轻敌啊,梁国相在他手中可是没少吃亏,此番在大顺城更是着了他的道。所以和谈之中,你前要小心应对,别上了这个鬼精灵的当!”罔萌讹急忙又是一番嘱咐,内心之中似乎难以掩盖对林昭的憎恶,以及连他自己都没有太注意的恐惧。 拓跋石却有另外的想法,梁乙埋多次败给一个叫林昭的宋朝青年。从河湟吐蕃铩羽而归,这次在大顺城更是全军覆没,连自己都做了人家的俘虏。这些事情在西夏国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拓跋石怎么能不知道呢? 故而从一开始就对这个林昭是有所防备,至少心里准备是有的。只是林昭当真那么厉害吗?他似乎并不是那么认为的。拓跋石想着,或许这和梁乙埋的“愚蠢”,抑或者是大意轻敌有很大关系。 轻敌冒进,不将对方放在眼里,梁乙埋这样的事情还少吗?只是碍于梁乙埋的身份和地位,有些事情只能是心照不宣,决计不能说出口。加之,他与梁太后关系亲近,怎么着也得给梁国相一个面子不是? 而今自己这边已经足够重视,并且特意加了小心。我倒是要看看,那个林昭到底有什么能耐?到底是梁乙埋大意?还是自己无能? “好。那就看你的手段了,最好是能好好教训他!”罔萌讹嘴角挤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大仇人”终于到了。而今自己在绥州,是该想办法给他点教训才是。 一瞬间,罔萌讹心中的嫉妒再次涌上心头,恨意格外隆重。当然了,报仇固然重要。但是固宠却更加刻不容缓,想来那些珠宝商应该到了。嘱咐一番之后,罔萌讹便快步离开了,他,还有正事要忙! 绥州城南,福庆老店已经有年头了。 早年间宋夏之间关系和谐的时候。绥州一带的榷场贸易也是很兴隆了,他们这些开客店货栈的日子都不错。 可惜这几年,宋夏之间的关系恶化,战争不断,榷场也就关闭了。别的不说,首先便是苦了他们这些开客店的,生意一直不怎么样? 客店的掌柜姓吴。五十多岁,祖上貌似是羌人,不过已经彻底汉化。只是而今生活在西夏境内,于是乎便是个懂得汉家礼仪的西夏人。 老吴的想法本来很简单,再赚上几年钱,等到花甲之年正好回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奈何生意不好做,已经好多天没有客人上门了。他原本是打算关门的。可是却发觉,最近城里突然来了许多人,老吴赶忙开门,希望能撞上几个客人。 后来他又听说,宋夏两国要在绥州和谈。听到这个消息,老吴还是相当高兴的,尽快停战和谈吧。老是打仗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这些生意人了。只要榷场重开,绥州的商路就会再次兴盛,那么自己的生意…… 尤其是自己六十岁退休抱孙子的愿望,那自然能够实现。唉!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很多时候,好事成双,好运总是不期而遇这不,刚刚开门,便有生意上门了。远远地便瞧见好十几个人走了进来,这可是最近的第一单生意,老吴别提有多高兴了,当即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诸位客观是用点饭食?还是住店啊?” “住店!” 不错,不错!开门红啊,十几个人住店,可是不小的一笔收入啊! “好,马上给诸位准备房间!” “嗯,记得,酒水饭菜也一并上来!” “是是!” “大勇,快去准备!”老吴笑呵呵地答应,随即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这夯货,什么时候还能有点眼色,长点出息?还说回家抱孙子呢,怎么能放心把老店交给他们嘛!与此同时,老吴也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自己的孙子在哪呢?儿媳妇的肚子到现在还没动静呢?不行,等这些日子赚点钱,得请个好大夫老瞧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不能耽误了老吴家的香火传承。 “诸位先饮点茶,润润嗓子,而今天气越发的热了……饭菜稍后,马上就来。”难得有客人,老吴很殷勤,亲自端茶倒水。 “好了,多谢了!”来的十几位客人也十分客气。 老吴笑问道:“诸位来绥州可是行商的?” “是啊!而今和谈在即,榷场重开是迟早的事,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 “没错,是这个道理!”老吴这些年见的人可不少了,眼光颇为毒辣,这些人确实是行商打扮。只是随身不见行李货物,看样子可能是贩卖那值钱的小物件。抑或者是来此与客人商谈,收购物资的。 绥州产出的羊肉、皮货、毛毡可都是上好的,如果能运回中原,绝对能大赚一笔。老吴笑道:“几位来绥州可是做皮货生意的……” “嘿嘿,我们先见见客人再说!”来客轻轻应了一声,并未正面回答。 老吴心里清楚,这八成是人家的机密事情,不愿意透露就算了,自然也就不能多嘴再问了。 说话间,酒菜便已经上来了,老吴招呼一声:“诸位慢用,然后就远远地避开了。” “嘿嘿,当真是热情啊!”饭桌上的李东林忍不住轻轻一笑。 不消说,这些客人正是李东林和阿昌等人。他们来福庆老店的目的很明确,正如对老吴所言的那样,是为了等客人。 李承在截获珠宝商队之后,就对他们分开进行的询问,得知了准确消息。尤其重要的是这交货地点,约好的只能是绥州城里的福庆老店。 之前他们过来,见老店关门还颇为忧虑,如此该如何与那些神秘的西夏主顾联系呢?好在老吴这边及时开门,省去了不少麻烦,他们便立即赶过来了,结果就遇到了格外殷勤的老吴。 阿昌笑道:“看来绥州也是荒凉了许多,商贩们的日子不好过啊。不过这酒菜倒是颇为精致,已经不错了!” 李东林瞧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在西北有这水平确实已经不错了。但是……想来阿昌兄还尚未去过姑爷家的江南居吧,否则以后吃什么都该味同嚼蜡了。 “东林,确定是福庆老店?”阿昌似乎有些不放心,万一要是被李东林耍了,他们可能全都会交待在绥州城。这些都是小事,重点是万一要耽误了姑爷的大事,耽误了营救七姑娘,那可就麻烦了。 李东林轻轻点头:“错不了,肯定是这里,且先住下,等着就是了!” “客人到底是什么人?” 李东林轻轻摇头:“每年都是寻常人来取货,而且人还经常不一样,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我还这真不知晓。” “哦?”阿昌将信将疑,总觉得李东林在这方面没有说实话。 其实他是不知道,这件事还真有些冤枉李东林了,他确实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李东林而今还正为难呢?生恐露馅了就麻烦了。 李东林迟疑了一下,沉声道:“阿昌兄,我知道你还有那位林侍郎都不相信我……也罢,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何事?”阿昌狐疑地看着李东林,十分警惕。 李东林暗暗叫苦,明明是一片好心,何以总是被这样怀疑呢?唉!公子啊公子,某绝对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是这样的,我虽然在经商,但以前是个读书人,我一直想着能科举入仕的,可惜家中遭遇变故,我只得出走商道。可若是还有机会,我当真愿意……”阿昌一边酝酿着感情,一边说道:“看得出来,这位林侍郎地位不低,前程远大,我想着,我能否为其效力,将来谋个出身?” “这……”阿昌没想到,李东林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是真心的吗?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 “阿昌兄不必为难,我也看得出来,此番前来绥州,是有任务的。我只想说,若是能帮上什么忙,东林绝对义不容辞,也算是给林侍郎的投名状,如何?”李东林暗暗松一口气,若非宗主那边传讯来,声称泄露身份也不要紧,他哪里敢如此主动大胆? 也好,看样子宗主是打算告知公子身世了,这样也好!大家伙就有真正的核心了。尤其是和公子配合这块,就容易多了,至少不必的这么偷偷摸摸的。编故事着实太麻烦,还容易引起误会,这些天李东林深有体会。 不过,在此之前,戏还是得演下去,这份投名状还是很必要的! 第三九六章气势与气场 投名状? 阿昌微微一愣,没想到的会是这么个剧情。 来绥州的时候,姑爷吩咐了,需要小心看着这个李东林。来西夏之后也一直小心翼翼,并没见他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难不成是姑爷多心了? 阿昌也这么想过,但是依旧不敢掉与轻心。毕竟此前在绥州的日子,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甚至接触的人都很少,即便是李东林居心叵测,也没有机会行动。 而今他却突然提出来要投诚效力,兴许是好事,姑爷身边缺少人手,这个李东林读书识字,也有几分聪明才智,最重要的是会武功,正是公子所需要的。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言,经商不是他的志向,这一点完全可以理解,重农抑商的年代里,若非万不得已,读书人有几个轻易从商的? 姑爷而今乃是朝廷当红官员,前程无可限量,而今有担负着主持宋夏和谈的重任,身份尊贵,权柄不轻。如果能攀上这条线,混个出身完全没有问题。毕竟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攀附权贵更是寻常,难得有如此机会,谁会轻易放过呢? 从这个出发点而言,阿昌完全相信。 只是眼下也正是和那所谓的主顾交接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幺蛾子的时候,如果李东林心怀叵测,这个时候必有异动。万一这是李东林的计策,岂非落入彀中?所以这个问题当真有些不大好把握,阿昌难免有些为难。 李东林见状也十分无奈,他理解阿昌的处境和想法,可是若不这样,自己在绥州又有什么作为呢?宗主那边已经传讯过来,绥州可能有几条大鱼,岂能因此轻易放过? 麻烦,当真是麻烦! “阿昌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管我怎么赌咒发誓,你也未必相信,但是有一点……”李东林也是无奈,而今之计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自己不得不冒失,就看阿昌有没有胆量冒险了。 “哦?”阿昌顿时来了兴趣。直勾勾地看着李东林,想从他的眼神里探究点什么,可惜一无所获。 李东林沉声道:“敢问阿昌兄来绥州为了什么?至少是想要有所斩获对吧?” 阿昌没有回答,但等于是默认了。 “可是按照目前的状况,能获得什么呢?”李东林摇头道:“想必阿昌兄来这里,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对吧?死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要死得其所才是,对吗?” 一点不错,为了营救七姑娘,死有算得了什么呢?阿昌清楚地记着,当初要不是折文芯,自己已经死在马匪的刀下了,知恩图报是应该的。李东林说的对。死很容易,但是要有价值,尤其是姑爷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前提下,更要有所斩获才是。 “好,你说说看!” 李东林微微一笑,旋即正色道:“既然如此,何不冒点险呢?赌一把,相信我。让人放手一搏。反正结果不可能更坏,说不定还会有惊喜,你以为呢?” 赌一把?!阿昌笑了,其实来绥州何尝不是一次赌呢?既然如此,索性再赌一次。左右不过是个死,要是有惊喜,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以。但是有一点,你得记住。要是耍什么花样,我们死了无所谓,临死的时候一定会拉上你做个垫背的!”阿昌面色坚毅。沉声答应下来,同时也提出一个严正的威胁。 李东林好生无奈,一片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还遭遇赤裸裸的威胁,唉!真是!阿昌兄,来日咱们在好好回忆一下今日情景吧! 不管怎么着,这次是有主动权了,接下来且看我一展身手! “公子,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李东林信心满满,这个投名状十分重要,必须要办的漂亮。 “总算是到绥州了!”瞧见远处的绥州城,林昭轻轻松了一口气。 从清涧城出来,连续赶路之后,总算是到了和谈目的地绥州。 此番和谈礼节上没有那么复杂,并未有什么正副使的说法,唯有林昭一人全权负责。当然了,大原则都是朝廷定好的,又有陕西路宣抚使韩绛坐镇监督,不必担心,汴京的皇帝和宰相们大概都是这个想法。 林昭此来绥州,身边的帮手就两个人! 一个刘昌祚,一个种师道,并五千精兵在侧。有三千人是从庆州带来的铁骑护卫,从清涧城出来的时候,种谔不大放心,又让种师道率领两千种家军助阵,和谈使的卫队也达到了五千人之多。 这些士兵的素质都很不错,可以说是雄赳赳气昂昂,气势不弱。别的不说,来到绥州,最直接的作用便是撑门面,向西夏人展示一下大宋军容与军威,也好给和谈壮声势。 此番绥州进行的和谈,既然是谈,那边是谈判,也是战争的一个环节。毕竟,到目前为止,宋夏尚未真正停战,只能说暂时休战。 不止如此,此番和谈虽然是西夏提出来的,但并非是西夏主动投降。因为静州的一场小胜利,使得西夏人坚称是互有胜负,只是不愿意生灵涂炭才愿意和谈的。为此,折克行遭到的弹劾也不在少数。 这种态度不端正的说法,按理说,宋庭该给予严厉打击和教训的。奈何朝中大佬们各怀心思,急于停战,又担心辽国在幽州的威胁,于是便轻而易举答应了。以至于而今在名分上的问题,显得十分尴尬。 和谈! 既然是谈,那地位便是平等的,宋夏之间是平等商谈! 西夏人咬定了这一点,在地位和声势上没有丝毫退让,即便是国相被俘,态度也相当强硬。可汴京的官员们,却认为西夏乃宋朝之臣,自然低人一等!可事实上呢? 迂腐误国啊! 以至于现在,在谈判桌上,宋朝方面应有的气势荡然无存! 这让林昭十分恼火,简直就是为难和谈使嘛! 还好,谈判桌上比的不只是气势,气场同样重要! 没错,和谈使的气场! 第三九七章惊喜等着他 绥州城南,福庆老店。 店主老吴正在忙碌,有了客人入住,事情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只要能赚钱,即便是辛劳,他也十分乐意,刚擦完桌子,一抬头便瞧见一群人走了进来。 哎呦,怎么?这几日生意如此之好?又有这么多主顾?老吴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好久没有如此好的生意了,这次一开门,竟然宾客盈们,当真是少有。看来离赚钱给儿媳妇请大夫,自己抱孙子那一天不远了。 “几位客官,是用些饭食还是住店啊?”老吴笑呵呵的,立即上前,十分殷勤,恭敬且热烈。 “找人!” 老吴没想到来人态度如此恶劣,说话更是冷彬彬,恶狠狠的,一点也不客气。不过这年头,有钱有势,蛮横的人多了去了,出现这样的情况,一点也不稀奇。老吴开店多年,些许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故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小老百姓,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老吴当即唯唯诺诺,问道:“不知尊驾找什么人?” “你们这有没有从熙州来的客商?” “熙州?”老吴略微一怔,有些愣神,片刻之后便明白过来,不就是之前来的那些人嘛!原来是这么回事,空欢喜一场啊!老吴略微有些失望,不过客人的要求永远是最重要的,这些都是爷,必须得照顾好了。 老店主的想法就是多,看样子都是生意人,只要他们以后往来绥州,都住自己这里,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呢!而今且先照顾好了,故而乐呵呵地便去通知前几日的那些客人了。 “几位客人,有人找!”老吴站在门口一声吆喝。 房间里李东林和阿昌几个人听闻消息,皆是一惊,怎么?是西夏的那些珠宝主顾到了吗? 李东林和阿昌对望一眼。略微有些局促不安。这也难怪,毕竟他并非商队中人,万一这边要是认出来,很可能会穿帮,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虽说当时询问之时,商队这边说,每年取货物的人并不一样。问题不大,可是难免还是有些担心。 这种表现落在阿昌眼里,难免就让人有些多疑了。怎么?这小子是怎么了?莫非是心中有鬼?做贼心虚?虽说阿昌暂时相信了李东林所谓的投名状,也期待着他的精彩表现,希望能为营救七姑娘开个好头,对姑爷的行动有所帮助。 不过。阿昌一直不敢掉与轻心,对李东林依旧还是有所戒备。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李东林身上又有许多的神秘可以之处。尤其是今日西夏这边的主顾上门,更是特别的。如果他当真居心叵测,那么今日便是他与西夏勾结之时,说不定还会立即有所行动。 一时间,小小的客店之中。气氛紧张,甚至杀机四伏! 戒备是必须的,所以阿昌甚至比李东林更为紧张。 见此情景,李东林不禁轻轻摇头,一片好心,还是被怀疑,当真是无奈啊!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今许多事情还不能当面分说。误会便误会吧。 李东林一副忍辱负重的心态,但是很轻松,而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再者,他觉得,阿昌如此谨慎戒备也是好事,万一自己这边穿帮了,如临大敌的戒备便正好派上用场。说不定还会至关重要。 “阿昌兄,我去见客人了!”李东林请示一句,起身往外走去。心中暗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且看着就是了。我的投名状来了! “好!”阿昌应了一声,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今日是比较重要的场面,自己必须在场,阿昌始终坚持,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东林哭笑不得,阿昌去了,万一有什么事情,说不定可以是自己的援手。只是如此一来,万一要是穿帮了,岂非闹笑话?抑或是造成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归根结底,阿昌还是不完全放心自己,当真是麻烦啊!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走一步是一步了。 “诸位可是找李某吗?”李东林走出房间,瞧见几个魁梧的西夏人,模样有些凶神恶煞的感觉,正站在门口。 “你?可是熙州的玉石轩的?”西夏人倒是没有将李东林当回事,直接开口询问。 “是的!”言多必失,李东林也不多说其他,当即出示了一块信物,表明身份。这些取货之人似乎每年都有更换,故而只认信物不认人,对李东林的身份更是毫无怀疑。试想想,约定好从兴庆府改到绥州交货的,尤其是这地点福庆老店不会错,外人是不知道的,想来不至于有什么差错。 “很好,东西呢?”西夏人看过信物之后,沉声询问,显然他们是已经认可了李东林的身份。 李东林笑道:“自然是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走进房间,李东林迅速打开几个箱笼,取下上面覆盖的绸缎,说道:“请看,这些都是从西域而来的美玉!” 一件件精美的玉器展现在眼前,魁梧的西夏人似乎对这些东西颇为精通,点头道;“羊脂玉,不错,都是好东西!” 很显然,他们很满意。如此,他的主人可能也很满意,他主人要赠与的那个人也将会满意。那么将会皆大欢喜,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只是这些东西吗?不是说有红宝石吗?东西在哪?”很显然,关于货物的内容都是有约定的,故而西夏很仔细的质问。 阿昌站在一边,瞧着所有的环节都很正常,看样子这个李东林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果真是一心一意效命了?! 这样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关于这个红宝石,他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这其中到底是所谓的投名状?还是另有隐情呢?且看看这个李东林如何应付! “红宝石,当然有!”李东林笑道:“只是此物怕是有些特别……” “怎么了?有什么特别之处?”西夏人顿时有些狐疑了。 “是这样的……这个红宝石啊……”李东林顿时滔滔不绝,开始讲故事! 阿昌则不由轻轻摇头,这样粗糙的故事,能行吗? 梁太后和罔萌讹是秘密到绥州的,为了防止行踪泄露。他们只是居住在一所普通的宅院当中,外表丝毫不起眼,并未有什么大排场。当然了,内外都有灵狐卫士的严密防守,距离宅院不远处还有一支西夏军队驻扎,不过并非刻意而为之,一切都顺其自然。 入夜的时候。罔萌讹脚步匆匆来到梁太后的卧房,来意显而易见。 “大人,太后已经睡了,吩咐了你不必前来,请回吧!”不想却被侍女挡驾,根本不让他进房间。 “这……”罔萌讹心里顿时有些不悦。也有些失望。难不成自己失宠了?还是怎么回事?今日也不是梁太后月事之日啊?至于避孕措施更是到位,肯定不会有问题,怎么会这样呢?生怕梁太后不满意,到绥州之后他还特意进补,而今却无用武之地了。 侍女见状,低声道:“大人,太后乏了。改日会宣召大人的!” “好吧!”罔萌讹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转身悻悻离去。 今日,梁太后确实早早便就寝了,甚至没有宣召罔萌讹侍寝。 罔萌讹略微有些失望,猜想着太后或许是车马劳顿,加之担心梁乙埋,故而没什么心情。他却不知道,梁太后因为折文芯的一句话。心生惆怅!此刻孤枕难眠,犹自想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可是她的良人在哪里呢?没藏讹庞的儿子?李谅祚?抑或者是罔萌讹?梁太后轻轻摇头,最初的丈夫抛弃了自己,国主是利用了自己,而罔萌讹则只是个万物,他哪里有什么资格称之为良人?自己何曾有过真爱?动过真情? 当抛开情欲之后。梁太后当真觉得满心的孤寂,很不是滋味!她是个女人,自然也希望心灵能有一个归宿,能有个关心自己的人。可惜自己什么都没有! 看到折文芯的那种小幸福,梁太后别提有多羡慕了。可惜这辈子他是不会再有那样的感觉了,堂堂太后,岂可有私情?哀家当真是悲哀!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无奈,有了地位和权势,必定就要失去一些东西! 这边梁太后孤枕难眠,罔萌讹独守空房更是睡不着,心中还多少有些担忧,生怕自己的宠爱会因此而动摇。 也不知道那件事办办的如何了?罔萌讹睡不着,便起身寻自己的心腹问话。 “东西可都到了?” “大人放心,上好的羊脂美玉,质地很不错!” 罔萌讹轻轻点头:“那就好!” 李东林手中那些玉器的主顾正是罔萌讹,因为梁太后素来喜欢玉器,罔萌讹为了投其所好,每年都会想办法从各处搜索美玉。其中便有一个熙州商队,可以往来河湟,与西域那边有接洽,购买到上好玉石。 西北边疆的商人,做生意可没考虑那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可不在乎主顾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只要不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物资,一般都没有问题。于是乎,这个商队连续三年都在为罔萌讹搜罗玉石,以往是送去兴庆府的。 这次因为他本人和梁太后都在绥州,他便想着送来绥州,可以第一时间献给梁太后,故而才有了改道一说。 而今玉石送到了,罔萌讹心想着,尽快献给梁太后,她一定会喜欢的。那么这固宠的事情就没什么麻烦了,这可是他的当务之急。 “对了,不是说有一支红宝石的步摇吗?”罔萌讹看着心腹献上来的玉器,仔细观察,很是满意。为了投其所好,而今他已经可以说是个玉石行家了。不过显然他更为在乎,此番货物中最紧要的东西!心中想着,太后带上这支步摇之后,一定明艳动人,更加光彩四射! “大人,红宝石这个有些特别!”心腹的一句话,顿时让罔萌讹有些好奇,有些疑问。 “怎么回事?”罔萌讹眉头一皱,沉声询问。 “是这样的!”心腹道:“那商人说了,这支红宝石步摇是高昌王妃的遗物,已经有数百年历史。据说这位王妃曾在佛前有言,如果一个心爱的男子愿意在寺庙内沐浴斋戒一日,虔诚供奉,然后亲自为心爱的女子带上步摇,女子便会不离不弃,一生惟命是从。” 罔萌讹一听,顿时有些心动了。他购买此物很显然是要送给梁太后,目的是固宠。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只要斋戒供奉,然后为女子带上,便可……不离不弃,相爱至深之类的话他不相信,也不在乎。 但是一生惟命是从,这几个字显然是打动他了。太后如果一生都听自己的,还管固宠干什么?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自己也不必这么低三下四,委曲求全,说不定还可以对朝政指手画脚……权力这东西,对谁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所以,听到这句话,罔萌讹立即心动了,可谓是正中下怀。 “果真吗?”罔萌讹很是好奇,也多有疑惑。 侍卫道:“商人是这么说的,而且绘声绘色,据说在高昌一带是有名的传说。很多人都想要得到这支步摇,可惜都失败了。他们说,此物本来是要进献给的吐蕃赞普的,是他们想尽千方百计从客商手中买回来的。” “是吗?”吐蕃赞普董毡的父亲角厮罗便是在高昌一带长大的,彼此之间颇有渊源,如果这样说的话,到当真是有可能。再者,罔萌讹潜意识里是希望确有其事的,如此自己将来的地位与权柄才能有保障,故而已经信了七八成。 “是的,商人很虔诚,已经将宝物供奉在了城南的普济寺,如果大人……”心腹们大概都明白罔萌讹的心思,故而点到为止。 “既然如此,那我考虑考虑,明日准备沐浴斋戒!”这是对罔萌讹有很大吸引力,同时特还想着给梁太后一个惊喜,故而些许事情只能私下里进行…… 他要准备一个惊喜,而另外一个惊喜也在等着他…… 第三九八章姜太公钓鱼 林昭作为和谈使赶到了绥州,但是并未着急开始和谈,甚至没有什么动作。 倒不是说林昭懈怠,而是其中涉及到一个主动和被动的问题。 因为宋庭的软弱,而今绥州的局面名义上双方平等和谈。不存在哪一方主导,哪一方处于弱势的问题。 既然气势上没有优势,那就只能比气场了,也就是和谈使的气场。 这个时候,如果哪一方表现的主动,势必会有急于和谈的意味,在谈判桌上难免就处于弱势地位。 别看是一件小事,实际上影响还是很大的。 就如同两个武林高手对决,谁先出招很可能就会失败是一个道理。谁能沉得住气,谁的气场更强,可谓是牵涉诸多,事关重大。 林昭在这一点上,认识十分清楚,他绝对不能先主动。 除了谈判的问题,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故。那就是折文芯尚在西夏人手中,如果自己太主动,岂非给西夏人一个讯号:自己很在乎折文芯,自己很着急? 林昭确实着急不假,可是这种着急绝对不能显露给西夏人,否则自己就会被人捏住了七寸,整个和谈过程都将会十分被动。同时,林昭也是想要给自己和阿昌争取一点短暂的时间,好想办法救人。 所以必须要冷静,沉得住气,这就是一个比拼耐心的过程。 反正宋军在战场上暂时处于优势,边境上各州县的将领们都小心防备,不担心西夏人会闹出什么乱子。相反,梁乙埋在自己手中,西夏人能不在乎他们的国相吗?梁太后能不在乎自己的弟弟? 有传言说,梁太后的面首兼心腹罔萌讹已经来到绥州,目的显而易见,肯定是冲着梁乙埋的。双方手中都有人质,都十分重要。这个时候比的是谁能沉得住气,谁更有耐性。 总归一个字,那就是——忍! “文芯,别着急,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林昭暗暗发誓,冷静下来准备营救折文芯。 和谈虽然不着急,可是到了绥州也不能闲着。 尤其是营救折文芯的事情。是绝对无法在谈判桌上解决的,只能另外想办法。林昭猜想着,大概这个时候,折文芯已经到了绥州,自己是不是该去绥州走走呢?还有阿昌和李东林也在绥州城里,会不会有什么进展呢? 同时。去绥州那边了解一下情况,也算是知己知彼。于是乎抱着这样的心态,林昭想要暗中潜入绥州城,一探究竟。 可是当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种师道却忍不住反对道:“东阳兄,你身为和谈使,一身所系。干系重大,不能轻易出去冒险。” “不是冒险,只是去绥州走走罢了,我暗中前去,又有谁会知道呢?”林昭倒是不以为意,绥州之行对他来说是必要的。 “当真要去吗?绥州可是西夏人的地界!”种师道见状,知道自己的劝说似乎全无作用。,很是担心。毕竟绥州城是西夏人掌控的。林昭又身份贵重,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就麻烦了。 林昭轻轻点头:“不会有事的,绥州城虽说被西夏人掌控,可城中不是还有很多汉人嘛。我混迹其中,谁能认识?”对此,林昭颇为坚持。关于折文芯的事情。他也不好说,故而听起来理由略微有些牵强。 种师道十分无奈,他隐约察觉到林昭似乎另有图谋,只是人家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只得无奈摇头。 “那我随你一道前去!”种师道思来想去,唯有用如此方法,自己才能安心一些。临走的时候,伯父可是再三交代,一定要保护好林昭的安全。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都是分内之事。 可是林昭要去办的是私事,自然不方便带着种师道,只得婉言道:“不行啊,彝叔,我走了,这里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做好防备。营地尤其是需要有人留守,以防备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不是有昌祚兄在嘛,他没问题的!”种师道略微有些坚持,也许只有他自己前去才安心。抑或者是好奇心作祟,想要亲自前去一旦究竟。 “昌祚兄负责防务,要各司其职嘛!”林昭无奈道:“再者昌祚兄擅长防务,但是掌握全局,随机应变方面怕是不如彝叔。有你在,我才放心嘛!再者,你我一同前去,目标太大,反倒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没办法,林昭只能说出违心之言,给种师道带个高帽子,暂时性的委屈刘昌祚了。一时权宜之计,没办法! 种师道见状,知道即便是坚持也是无用的,只好点道:“那好,东阳兄自己小心。” “嗯,记住,我出去的事情是秘密,唯有你知道就是了。”林昭叮嘱一番,吩咐道:“另外,这里需要你装模作样,营中一切都拜托彝叔了!” “东阳兄放心好了!”种师道虽然年轻,才能还是很不错的。种家最优秀的后辈,将来西北最出色的将领,资质可不是盖的。 一番口舌,林昭费了好大劲才能离开,装扮一番之后便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仆从出发了。其中主要是从府州来的折家手下,至于另外几个,则是林昭在军中培养的心腹。一个将领,在军中待上一段时间,要是连几个亲兵心腹都培养不出来,当真就有些失败了。 种师道见到此情此景,心中略微有些猜疑,林昭何以如何神神秘秘的?当真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吗?希望他此去平安无事。对于林昭的人品,种师道还是相当放心的。 宋朝和谈使驻扎的地方乃是一处高岗之上,虽然地处绥州,可实际上在宋军控制范围以内。绥州目前便是这种势均力敌,宋夏分治的状况,比较特别。 林昭只带了几个人便悄然出去了,朝着绥州城疾驰而去。林昭心里可是一直念叨着折文芯呢! 绥州那边阿昌已经传来讯息,说是有所进展,对此林昭十分欣喜。尤其是个李东林,据说能发挥大作用。说是还要给自己准备一份投名状。 有意思!林昭满心好奇,希望赶到绥州的时候能够看到一场好戏! 当然了,重点始终都是营救折文芯! “宗主,看来你所料不错,公子果然出去了,看样子有可能是去绥州!” 林昭出营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却逃不过营地之外其他人的眼线。铁面宗主和蒋雷霆就站在宋军大营之外的一处树丛之中。瞧见了林昭外出。虽说林侍郎是有意装扮的,可如何能骗过熟悉的有心人呢? 蒋雷霆有些佩服铁面宗主,轻声道:“宗主果然神机妙算!” “哪里有什么神机妙算?”铁面宗主轻轻摇头道:“东来在绥州有所行动,公子得到消息自然关心。折夫人的事情又不能假手他人,公子必然得亲力亲为!” “只是绥州到底不安全,公子这么前去。身边又只有这么几个人,安全方面当真让人很不放心啊!”蒋雷霆忧心忡忡。 “公子胆识果人,总是敢于如此以身犯险!”铁面宗主也有些无奈,公子喜欢微服外出,安全方面的事情总是让人忧虑。每次去的都还是契丹、吐蕃和党项这些外族之地,当真是危险至极。 看来确实很有必要尽快告知公子他的真实身世,身份贵重岂可涉险?以后得要他自己小心戒备才是啊! “雷霆啊。尽快调派人手,公子此去绥州,安全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目前情况下,也是无可奈何,他们只能暗中相助。 “是!”蒋雷霆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苦差事,不过他很乐意去做。 铁面宗主笑了笑,说道:“走吧,我也一道前去。看看东林那小子在绥州到底能玩出什么把戏!” “好!” 绥州城里,阿昌愕然看着李东林,问道:“东林,你这方法切实可行吗?” 只是一件普通的红宝石步摇,谁知道这小子编造出这么多的名堂,阿昌有些好笑。却又觉得,李东林的的那番关于高昌王妃的传说似乎根本经不起推敲。又有些担心是这小子故弄玄虚和西夏人的暗号。 李东林反问道:“不可行吗?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可是你的那个故事并不完美!”阿昌有些无奈,若不是通过李东林,根本无法接触到西夏人,这是他束手无策的根源。 “放心好了。不完美也不要紧,只要有人相信就是了!”李东林信誓旦旦,虽说也有赌的成分,可多少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你哪来的这么大的底气?”阿昌反问一句,似乎很不服气。 “底气何来?”李东林顿时有些愕然了,这个问题,他当真不大好回答。罔萌讹可能在绥州的事情是他通过铁面宗主的渠道获得的,由此推测梁太后也在这里,这些事情是不能告知来阿昌的。 至于那个高昌王妃的故事,则完全是他编出来,投其所好的。一个男宠,势必会很在乎自己的权势,更在乎来之不易的宠爱。让女主人不喜新厌旧很难,所以……当有了这样一个传说之后,相信会有人有兴趣的。他们也是凭空猜测罔萌讹的心态,加之西夏人也信奉佛家,所以还是有可能的。 只是该如何向阿昌解释呢?李东林无奈之下,看着阿昌轻轻摇头道:“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但是有人可以帮他说! 正当阿昌无奈且有些愤怒的时候,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怎么样?” 西夏主顾离开的时候,他们便暗中派人前去跟踪,想要追查一下这条大鱼的来源,同时也是对李东林的一种防备。 “他们很机敏,途中几次险些被发现,好在有惊无险!” 越是机敏就越是可能有秘密,背后可能意味着有大鱼,这让阿昌顿时有兴趣了。派出去的这些都是府州折家的好手,其中两人更是擅长追踪之术。为了协助林昭营救妹妹,折克行那是很慷慨,也很配合的。 阿昌急忙问道:“他们在哪?什么情况?” “城西,一处宅院之中!内中有许多好手,恐被察觉,我们不敢过分靠近。另外,外围不远处有一支西夏兵马驻扎,看似不相关。可那处宅院若是出事,他们一定能在最快时间赶到!” 手下人将事情打探的十分清楚,至于里面……阿昌知道,必定是很有难度,才让这几位追踪好手知难而退的。不过正是因此,宅院之中的人物倒是更加让人好奇了。 “看到了吧,宅院之中是不是有大鱼?”这仿佛是最好的解释,让李东林省去了许多的口舌。 “又有如何?”阿昌反问一句,等待李东林下一步的行动。 李东林摇头道:“去了兴庆府几年,些许事情多少有所耳闻,这宅院之中的人物必定不简单。”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吗?”阿昌轻声询问:“会不会是西夏和谈使拓跋石?” “应该不是!”李东林尚未说话,手下的追踪高手便回答道:“听说拓跋石是住在此处一座将军府中的,有大军护卫。至于那处宅院,是个贵人居住,但肯定是极为隐秘的,也不愿意让人外人知晓。” “所以不是明面上的人物,不过……是一条大鱼绝对没错,此人必然十分重要!”李东林接了一句,那里是罔萌讹的住所肯定没错。还有传言说,梁太后可能也随行,当真如此吗?如果真是这样……李东林也只是想想,如此重大的事情,他绝对不敢擅作主张! “接下来怎么办?”阿昌静静地看着李东林,他发觉此前有些低估了此人。 李东林笑道:“既然宅院无法靠近,那么只能想办法让里边的人出来喽!” “你是说……”阿昌突然明白,李东林为什么要搞出个高昌王妃的传说。 “没错,红宝石步摇,普济寺,等着鱼饵上钩就是了!” “你确定鱼会咬钩?”阿昌将信将疑! “有道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第三九九章铤而走险 “姜太公钓鱼?有些意思!” 赶到绥州的林昭,按照阿昌传讯指引,直接来了福庆老店。得知了李东林的计策之后,顿时若有所思! “姑爷,你不该来绥州的,这里很不安全,你身份贵重,不该以身犯险!”阿昌虽然接到了传讯,知道林昭要来。但心底里并不希望如此,还有过劝阻,结果毫无用处,姑爷终究还是来了。 李东林也有些惊讶,不过旋即也就释然了,公子向来就是这个作风,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至于阿昌不告诉他,显然还是对自己有所防备,虽然无奈,但也完全可以理解。 “林侍郎,学生也是不得已从商的,功名出身虽说依旧遥不可及,可是梦里还是会……”李东林不得不再次编故事,伤感道:“功名是没指望了,不过见到林侍郎,学生冒昧请求寻个出身,希望侍郎大人成全!” 李东林要投靠效忠的事情林昭已经听说了,而今更是当面提起,从眼神之中倒像是十分真诚。再者,到目前为止,也比较听话,虽说不可尽信,但至少目前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可以,只要这次的事情办的漂亮,出身自然没问题!”林昭相信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想要办妥此事并不难。再者,这个李东林的投名状,也只能冒险相信了。若是不赌一把,营救折文芯的事情就根本没有指望了。 “那个宅院把守很严密?里面的人是暗中前来,很低调?”林昭开始注意其此事来。 “没错!”阿昌办事,林昭还是十分信任的。 林昭暗自猜想,莫非当真是罔萌讹在那里居住?此前他有收到消息,两下里印证,很是吻合! “你们见到人了吗?” 李东林摇头道:“每年取货的都是他的下属,而且人还各不相同,并未见到过主顾!” “兴许就是他了!”林昭轻轻一笑,说道:“至于里面的人。可能是灵狐卫士!” “灵狐卫士?”李东林立即惊讶道:“难不成是西夏国主或者太后来了?” “你倒是见多识广啊?”阿昌不免有所狐疑,不过西夏国主和太后,未免也……开什么玩笑? 李东林摇头道:“只是常在西北行走,略微有所耳闻罢了!” “不是,西夏国主和太后,而是他们的侍卫罔萌讹!”当着阿昌和李东林,林昭直言不讳。有些情报没有必要隐瞒。 “罔萌讹?就是那个小白脸?”李东林比想象的还要见多识广,不过这种宫闱传闻向来为人所津津乐道,他们知道也不稀奇。 林昭只是轻轻一笑,梁太后的风流韵事在西北几乎是人尽皆知啊! 那边李东林突然神情一动,疑惑道:“不对啊,如果那处的人是罔萌讹。那么他要将玉器珠宝送给谁呢?岂非是梁太后?” “想来应该是的!” “既然是送给梁太后,那珠宝送去兴庆府不是更好吗?难不成罔萌讹想要亲自……”李东林很委婉地向公子传递着一种讯息。 “你言下之意……?”林昭神情一动,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李东林见状,又惊讶道:“糟糕,我忽略了一个事情,编故事的说斋戒供奉亲手带上……如果是罔萌讹,那么他也该回兴庆府之后再沐浴斋戒。佛前参拜的……我们在普济寺的安排岂非落空了?” “这……”阿昌的眼神之中顿时多了几分狐疑之色,他首先是怀疑李东林在捣鬼。 “你别这么看着我?”李东林终于有机会暗中向公子禀报消息,故而颇为得意,佯作思考道:“可万一罔萌讹要是真去了普济寺?岂非意味着有可能是梁太后就在绥州?当然了,也有可能是罔萌讹在绥州另外有女人!” 很显然,猜测的重点是前面。 一个面首,背着女主人在外面养女人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这个女人权倾西夏,地位崇高。生杀予夺在握的梁太后,岂可让别人染指自己的禁脔?即便是绥州,天高太后远,罔萌讹也未必有那个胆量。他外出的时候,身边有梁太后安排的耳目也实属正常,罔萌讹岂会大意?所以就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尽管有些荒诞。可当真是有可能的。 林昭不由自主地也开始有些怀疑,难不成果真有其事?梁太后在绥州?听起来倒像是个笑话,可是万一要是真的,那可就有意思了! 李东林见目的已经达到。当即改口道:“对了,林侍郎,我已经听阿昌兄提起夫人的事情。以目前的情况看,夫人会不会就在那所宅院之中呢?” 林昭和阿昌对望一眼,都有些震惊,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些许期盼。 折文芯的下落无疑是最重要的,在绥州的一切都将会受到这个因素的影响。一日不找到,并且救回折文芯,林昭就难以安心和谈,并且会处处受制于人。 爱妻被俘,对林昭而言是个巨大的折磨,他之所以来绥州城,正是这个缘故。李东林这句话无疑是个很好的提示,如果折文芯在绥州,该由谁来看管呢?拓跋石?此人八成是负责谈判桌上的公开环节。 至于折文芯的事情,想必梁太后也不愿意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再者,拓跋石只是明面上的和谈使,既然罔萌讹在这里,想必背后是他来做主的。罔萌讹是梁太后亲信,又与梁乙埋关系亲密,这营救弟弟的事情交给他处置,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所以,李东林的猜测确实有些道理。 “姑爷,七姑娘果真在哪里?”阿昌有心折文芯的安危已经许久了,骤然得知消息,难免有些许激动。 “有可能,至少要一探究竟才是!”林昭也十分期待,如果是这样就好了,至少可以有私下营救的机会。否则西夏人将折文芯藏起来,自己大海捞针,该去哪里寻找呢? 林昭问道:“那处宅院有办法探查吗?” “手下的几个追踪好手去探查过了,里面有诸多好手防卫,无法靠近,故而并不知其中情形。”对此,阿昌也略微有些失望。 “即便七姑娘在那里,我们该如何探查?如何营救呢?”阿昌有些犯难了,此事当真有些棘手。 林昭默不作声,正在思索对策。好不容易有些消息,有个可能,必须要珍惜以求万全。 李东林那边已然笑道:“正常情况下是无法接近,可若是我们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呢?” “说说你的想法!”林昭隐约有种感觉,自己有些小瞧了这个书生商贩,谋略想法很不错嘛! “回到原来那个问题上!”李东林说道:“如果罔萌讹去了普济寺?如果他在那里出事?如果……”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罔萌讹会上当吗?”李东林沉声道:“拭目以待吧!如果罔萌讹真的去了,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那就拭目以待吧!”林昭应了一声,便应允了,吩咐道:“东林,你去准备吧,如果此事办好了,前程出身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李东林走了,阿昌这边却疑惑道:“姑爷,你当真相信他吗?” “你呢?”林昭反问了一句。 阿昌道:“虽说他说的有板有眼,些许事情似乎也合情合理,可是心里始终有些顾虑!” 这一点,林昭也深有体会。这个阿昌所言的事情很是圆润,很通顺,看起来就像是编好的故事一样。林昭是有怀疑,可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如果李东林真的有问题,那么他演戏的水平就太差了,西夏会派出一个这样的人接近自己吗? 纰漏诸多,反而显得更为真实。或许当真是事情十分巧合,抑或者是这个李东林水平比较高,以前低估他了吧!再者,事已至此,不相信他又能如何呢?些许事情只能赌一把了! “可是姑爷,你的安全?”阿昌始终有些担心。 林昭摇头道:“他们针对我有什么意思?又有什么必要?抓到我又能如何?他们敢动我吗?我是和谈使,这个身份便是最好的保护,否则西夏将会在道义上丢人,失去先机。抓到我也没有什么意义,对大宋而言我屁都不是,不管是和谈的利益,还是他们营救梁乙埋,都没有丝毫作用,所以西夏人没有必要设这个局,这事也不怕!” 说完之后,林昭反而笑了!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样一无是处,不过若非如此,如何敢于如此大胆呢? “姑爷……” 阿昌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昭打断道:“别说了,有机会营救文芯,必须要尝试一下,一旦上了谈判桌,很多事情就难了!” “好吧!”阿昌知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你派人去盯着,确定是不是罔萌讹,如果他当真外出的话,我们倒是真的可以铤而走险一回!” “是!” 看着阿昌离去的背影,林昭轻轻摇头,这次的事情他确实没有多少把握,一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是确确实实的铤而走险! 第四零零章借酒浇愁 关于那个红宝石步摇的传说,罔萌讹当真相信了。 没办法,而今他总觉得自己处在失宠的边缘,一直想着怎么着能够固宠爱。这个时候,天上送来一个好机会,他能随便错过吗? 不就是沐浴斋戒,去寺庙中供奉参拜嘛!这有什么?简直太容易了,可比吃药壮身体,学习新花样容易多了。至于那个传说……虽说有些传奇,可罔萌讹觉得,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兴许真有其事,而今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最坏不过是如此,至少对自己没坏处。 至于相关的安全问题,罔萌讹并不担心。毕竟绥州城都在西夏大军的掌控之中,谁能翻起什么浪花? 至于那些熙州商人,罔萌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已经接触了许多年了,信物是不会错的。尤其是送来的玉器珠宝,更是质地上成,不会有错,身上也未有怀疑。再说了,几个珠宝商又有怎么样呢? 再者,自己手下的灵狐卫士更不是吃素的,走一趟普济寺礼佛,安全完全不是问题。堂堂西夏侍卫统领,要是没什么胆量还怎么混啊? 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梁太后的宠爱对他太重要了,最近的一些迹象让他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必须要想办法来稳固。如果能让梁太后一辈子都自己好,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即便这个传言不真,也不打紧。自己诚心在佛前参拜祷告,然后赠送的礼物,至少梁太后会有些许的小感动。不管怎么着,都比突兀的只送礼物强得多。珠宝玉器虽好,可哪里比得上虔诚而真挚的心意呢? 罔萌讹顿时浮想联翩,甚至已经在猜想着梁太后带上珠宝首饰,得知事情真相以后感动的模样了。希望自己一番苦心孤诣,能够有所成效。 抱着这样的心思。罔萌讹早早就开始沐浴,以至于侍从都以为他是要洗干净了好伺候太后。那几位贴身宫女还心中暗笑,假如太后今晚再早早睡了,罔萌讹大人一番心思可就落空了。 随后罔萌讹竟然吃其素来了,也颇为让人意外,毕竟这家伙以前是无肉不欢的主。虽说奇怪,可是众人谁也不敢怀疑罔萌讹的动机。更不敢多问半句。 不过罔萌讹大人却主动告诉他们,是要去普济寺礼佛,为太后和梁国相祈福!如此理由,十分充足,所以当罔萌讹提出保密的时候,大家都愿意配合。惊喜之下,太后要是一高兴,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 一切收拾妥当,罔萌讹便怀着一颗虔诚且功利的心出门去了,同时有诸多的灵狐卫士都化妆暗中相随。他出门的排场可是不小,当实际上地位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便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彰显炫耀自己的地位和恩宠。也许只有如此。才能让他忐忑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至于梁太后在绥州的事情,少有人知晓,甚至灵狐侍卫之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故而罔萌讹才是表面上的正主,他这一走,立即带走了大部分的护卫。梁太后那边,自有贴身侍卫保护,不过人数不是很多。不过正常情况下,护卫安全总是没问题的。 于是乎。罔萌讹就这样去了普济寺!虽说他已经尽量低调,不显露自己身份了,可是摆出那样的排场则完全是掩耳盗铃。 守在宅院附近的府州追踪高手瞧见此情此景,悄悄地跟了上去,待确认了是去普济寺之后,他们匆匆赶回了福庆老店,向林昭与阿昌报告。 姜太公钓鱼。鱼已经上钩了! 接到消息,林昭对望一眼,些许事情心照不宣,李东林则是嘴角带着些许笑意。有些得意,这一回算是赌对了。罔萌讹竟然真的去了,难不成梁太后果真在绥州?这可就有意思了,小小的绥州城,可是聚集了不少的西夏风云人物,要是能一锅端了…… “林侍郎,接下来普济寺和宅院之中该同时进行!”李东林及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是了,是这样的,我们人手有限,普济寺的事情阿昌负责,多带几个人,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调虎离山。”林昭吩咐道:“我和东林,并几个追踪高手,前去宅院。” “姑爷……”阿昌似乎觉得略微有些不妥,也许他是想要亲自保护林昭,并且营救折文芯。他始终对李东林还是有些许疑惑,此番行动有很大的危险性,万一此去李东林使坏,林昭可就危险了。最担心的便是那处宅院之中是个陷阱,自己又不在身边,林昭孤立无援,后果不堪设想。 要是当真出了这样的事情,阿昌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没法向折文芯交待,没法向折克行交待,自己也会于心难安的。 林昭却轻轻摇头:“不,你去普济寺,东林身手不错,能帮上我的。” 林侍郎也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样,李东林必定是要带在身边的。他万一要是有问题,让他单独去普济寺那边,若是和西夏人有什么勾结,自己完全不知道,那样才是真正的被动。所以普济寺和宅院的行动必须分开来执行,自己负责一边,阿昌负责一边。 李东林跟在自己身边,万一有问题也有所察觉,有所应对。这本来就是一个冒险的行动,林昭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和谈使的身份是一个绝好的保护,西夏人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倒是阿昌那边…… “阿昌,普济寺那边或许不必真的动手,只要罔萌讹安稳,我们这边有机会就是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便声东击西,吸引他们的注意,尽快撤退,总之一切小心!”林昭再三叮嘱,旋即有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东林,些许事情不言而喻。 阿昌早已抱着必死之心,故而并不在意,笑道:“姑爷小心,普济寺那边我有分寸。还有你,记得保护好姑爷!”说话的同时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东林。加了一句叮嘱,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李东林难免有些尴尬了,他很清楚,很显然两位对他都略微有些不放心。这一点着实是无可奈何,也罢!也罢!反正自己一片好心,到时候他们肯定会知道的。至于保护公子,那自然是义不容辞。这一次算是第一遭贴身保护公子,意义更加非同一般。 单凭这几个人怕是不行,李东林早已经做好打算,通知了铁面宗主和蒋雷霆。想必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这一次就和灵狐卫士比试一番,看看到底是谁更厉害。 “林侍郎。阿昌兄,你们也莫要怀疑我,任何的誓言都是无用的,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是非清白这一次你们看个清楚。”李东林也不多废话,知道过多的解释也是无用的,事到如今。唯有以事实说法。 林昭笑了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跟着我就是了。”虽说有些风险,可这世上的事情哪里能全都百分百有把握?有时候必须要冒险。同时林昭觉得,这个李东林不简单,也许自己小觑了他的智谋,也小觑了他身后的实力。这一次倒是要瞧瞧,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东林对此颇为满意。公子到底比阿昌有魄力多了,不至于疑神疑鬼的。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一片好心也不怕他们怀疑,且看我的手段,我的精彩表现。 “走吧,出发!” 随后十多个人便去了福庆老店,分别两拨。阿昌带着大部分人前往普济寺。林昭与李东林并从府州来的两个追踪高手往那处神秘的宅院赶去。 宅院是危险之地,人数过多反而是累赘,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反倒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倒是普济寺那边。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可不是说说就能成功的,若真是动手了,需要的人手可是不少。 “阿昌,若是有问题,立即撤退,不必管我……前去营地找种师道。”临走的时候林昭不大放心,又是叮嘱一番。 “姑爷……”阿昌一颗全记挂着林昭,很不放心。 林昭摇头道:“记住,如果我事了,立即去找种师道,只有他能救我!”他很清楚,只要公开了和谈使的身份,自己便性命无忧,有时候必须要给自己留后手。 “不若这样……我现在便派个人前去禀报种小爷如何?”阿昌小声提议,也许这样是个万全之策。 可惜他的提议被林昭果断拒绝了,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文芯的事情不方便放他知晓!” “好,姑爷小心!” 李东林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他向四周看看,心想着宗主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黑夜中的绥州城里,夜风吹过,多了一丝波澜…… “宗主,公子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蒋雷霆接到李东林的传讯,便急急忙忙来禀报铁面宗主。 “没想到公子这么有魄力,竟然轻易相信了东林。”铁面宗主道:“虽说东林是我们的人,不会有坏心。可是公子这般做法确实有些大意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假,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公子忘记了这一点。” 蒋雷霆低声道:“宗主,公子办事素来沉稳,这一次想来也是被逼无奈了。毕竟折夫人下落不明,公子也是有些着急了。” “可以理解,不过想要做大事,就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这般冒险……”铁面宗主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也上了年岁,对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倒是颇有看法。在他看来,大事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女子并不值得冒险。若非折文芯关系到府州折家这个巨大的支持在,他也不会当回事的。 蒋雷霆嘴唇略微动了动,宗主所言他并不敢苟同,只是碍于颜面,些许话语并不太好说罢了。在他看来,公子至情至性,也是好的,如果一个人冷血到连妻子都不顾,他值得效忠吗?当然了,宗主所言也不错,成大事者,岂能儿女情长?如果公子能将两者权衡。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宗主,这也怪不得公子,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所肩负的使命,所以……再者,先主谥号仁宗,想来公子是遗传了先主的仁爱。”蒋雷霆言下之意十分明确。作为普通的青年林昭,他爱美人不爱其他都是可以理解。同时也搬出了仁宗皇帝,意义自然就不一样了。 提及仁宗皇帝,铁面宗主轻叹一声,这才道:“倒也说的是,必须要尽快告知公子他的身世。此事已然刻不容缓!什么时候让公子前去祭陵,也好让仁宗皇帝在天之灵真正瞑目。”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错误的决定,为此懊悔不已。 “宗主,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配合公子此番行动。”蒋雷霆沉声道:“说实话,公子的计划颇多漏洞,想来也与他们人手不足有关系……” “怎么?你也看出来了?知道他们有漏洞?”铁面宗主无奈摇头道:“声东击西哪里那么容易?要是调虎离山失败?抑或者罔萌讹回过味来。杀个回马枪又该如何?单凭他们那几个人就想要闯宅院,哪里有那么容易? 如果只是罔萌讹在倒还好,可若是梁太后也在,那边必然还有严密防守,那事情可就有些复杂了。”铁面宗主对于林昭很不完美的铤而走险有些不满,更有些担忧。 蒋雷霆笑了笑:“宗主,姜还是老的辣,公子到底年轻。以后许多事情还需要多加倚重你才是!” “好了,别给我带高帽子了,立即去准备吧!”铁面宗主道:“宅院那边派人前去支援,还有想办法防备罔萌讹的回马枪。同时备一支人马前去拓跋石的将军府,这也是声东击西之法,至少可以调开那处的军队!” “是!”蒋雷霆见宗主稳如泰山,协调有方。便知道一切都已经妥当,不再担心。 入夜了,虽然已经是夏季,可是西北的夜晚还是略微有些凉意。 不炎热。按理说不会烦躁,可是种师道却怎么着睡不着。林昭离开营地,些许大事都交代给他,要操心的事情着实不少。这也就罢了,些许事情种师道有这个能耐处理好,可是他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担心。 林昭离开营地已经一天了,主心骨不在,他们这些副将自然而然会心神不宁。何况林昭去的还是绥州城那种虎狼环饲之地,当真让人有些忧虑。 尤其是今夜,种师道眼皮总是不停的跳,辗转反侧,一直难以入眠。 这不是好兆头,种师道翻身而起,认真思索起前后的事情来,总觉得有些不妥。 难不成林昭那边有什么问题? 不管林昭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去的,在绥州城里总是不安全的,这一点种师道深以为然。 也许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是! 可是…… 种师道着实放心不下来,觉得自己必须要前去一探究竟,故而及时找来了刘昌祚。 “什么?东阳去了绥州?”林昭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已经一天没露面了,刘昌祚倒是并未在意。没想到种师道突然告知他这样一个重大消息,让他有些震惊。 和谈使不见了,还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他这个护卫将军难辞其咎啊! 种师道摇头道:“昌祚兄不必惊慌,东阳兄是个知情重的人,他是前去打探消息了,不会有事的。” “好吧!”刘昌祚很是无奈,虽说没有怀疑林昭出门的动机,但是略微有些不悦,离开至少也告诉我一声才是。 种师道勉强笑道:“是这样的,我想着东阳兄那边可能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我想前去接应一下,营地的事情就交给刘昌祚兄了!” “接应?也好,不过还是我去算了……”刘昌祚可不希望林昭出事,一来是彼此之间的深厚情谊。二来,也是职责所在!故而提到接应林昭,他立即想要亲自前往。 种师道却摇头道:“算了,还是我去吧,绥州一带,我更为熟悉!” “好吧,一切小心!” 绥州他是熟悉,可是种师道也是有私心的。看得出来,林昭似乎在有意隐瞒什么事情,离开营地也不告诉刘昌祚,显然是有所避讳。自己这边,与林昭的私交算是不错,即便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也可以守口如瓶,保守秘密。 于是乎种师道带着一对清涧城的亲兵,秘密赶去了了绥州…… 入夜了,宅院里一片寂静。 罔萌讹带走了大部分的护卫,宅院里为数不多的灵狐卫士都隐藏在角落或者黑暗之中,不敢轻易发出声响,生怕影响到休息的梁太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梁太后的心情很是糟糕,故而下面的人都尽量避而远之,唯恐被殃及。尤其是罔萌讹大人不在的时候,其他人根本无法安抚或者劝慰。 更让他们无奈且畏惧的是,房间里,梁太后竟然又一杯没一杯的开始饮酒,似乎是要借酒浇愁…… 第四零一章荒诞“春”夜 梁太后此来绥州是秘密出行,其他人并不知晓,甚至连负责和谈的拓跋石也毫不知情。对外则是以罔萌讹的身份进行掩饰的,故而带的灵狐卫士并不多,否则很容易引起别人的非议,还会让人多有联想。 不过拓跋石担心这位太后面首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个三长两短,特意安排了人手保护,相安无事最好不过。这日,当罔萌讹提出前去普济寺为太后和梁乙埋祈福之后,带走了一部分的灵狐卫士,拓跋石的护卫也走了大半,他们根本没把空空的府邸当回事。 如此一来,宅院里的防卫力量顿时松懈了不少。不过,梁太后贴身倒是有高手保护,形成了外松内紧的局面。 虽然里面很严密,可整体防御松懈了不少,也正是因此,给了外人可乘之机。 黑夜之中,宅院之外,机括弹出,飞爪挂上墙头,绳索是随即紧绷。黑暗之中,几个人影攀上了墙头,随后悄然落在院内,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整个过程也在很短时间内完成。 李东林收回钩锁,瞧了一眼之后,看林昭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佩之色。这些玩意可都是好东西,尤其是做这等翻墙入院,飞檐走壁的事情最好不过。 临走过来的时候,林昭给他们了这几样东西,着实让他们惊讶了一番,感觉十分新奇。而今尝试之后,更是觉得十分顺手,公子很有想法啊,竟然设计出了这等好东西?当真是神奇! 李东林惊讶的同时,府州来的两位追踪高手也完全是相同的心思,他们的姑爷似乎有很多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林昭只是轻轻一笑,自己不过是想起了后世军警使用的一些装备。依葫芦画瓢,制作了些许东西罢了。他是警校出身,设计方面自然了如指掌,再寻找了几位熟练的工匠便成型了。只是碍于古代材料和技术有限。只能打造出一部分装备,功能和使用顺手程度也相对差了一些。不过应付一些日常行动倒是没有问题,尤其是今日这等暗中潜入,更是方便,多少都是有帮助的…… 一点小东西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林昭一颗心全都系在折文芯身上,哪里还在乎那么多。眼看着宅院里防守松懈。正是暗中潜入,找人的好机会。 “走,进去!”林昭低声吩咐一声是,三个人朝着宅院深处悄悄摸了过去…… 宅院深处,梁太后醉了! 这两日她的心情莫名其妙的不好,不。原因还是有的。便是见过折文芯之后的触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对她而言是永远的奢望。 她看到折文芯有人可以信任,有人深爱好生羡慕,尤其是人家夫妻之间的那种真挚感情。瞧见折文芯嘴角不经意间那幸福的笑容,她的心里有些酸楚,有些羡慕。甚至有些嫉妒…… 再者,或许是因为梁乙埋被俘,她所承受的压力巨大,有些孤独无助。平日里虽然表现的很坚强,可实际上心底里却难免孤寂。压力沉重的情况下,使得这种失望更加沉重。 尤其是在远离兴庆府,远离王公贵族,大臣子民的时候。相对来说她终于可以卸下伪装,略微的发泄和舒缓。 可是一切都无从倾诉,作为一个掌权的太后,很多话都不能说,也说不了。即便是她想说,也找不到一个倾诉的对象,试问有谁敢听闻太后的隐秘?又有谁能和他一起。站在平等的地位交流?可是一直压抑在心中又太过苦闷,于是乎,她便有些放纵地借酒浇愁。 一番痛饮之后,梁太后醉了! 原以为能一醉解千愁。忘却所有的烦恼的,可实际上却是借酒浇愁愁更愁。梁太后虽然醉了,可是思维却依旧有几分模糊的清楚,那种痛苦的滋味并未随着酒水离去,反而越发的明显,越发的让人难受。 压抑,太过的压抑! 醉眼朦胧的梁太后轻轻摇头,也许是自己错了。自己的身份就根本不能奢望有所谓的感情,所谓的良人,所谓的白头偕老…… 从未有过,永远也不会有…… 这个世上唯一真实的东西或许就是权力和情欲了! 对,情欲! 一瞬间,梁太后便欲火焚身,这个时候他太需要用纵欲来缓解心中的苦闷了。也许只有床榻上那种如在云端的快慰可以让人麻痹,让人忘乎所以…… 于是乎她想要了罔萌讹,这个时候,她很需要那强壮有力的身体…… “去,找罔萌讹过来!”醉眼惺松的梁太后喊了一声。 侍女闻声而动,无奈道:“太后,罔萌讹大人不在……” “嗯,快些让罔萌讹过来!”已经酒醉的梁太后个恍若未闻,在乎吩咐一声。 “这可如何是好?”侍女不明所以,并未注意到太后的状况,以为她一定要找罔萌讹来侍寝,不由有些犯难了。无奈之下,只得找到为数不多的灵狐卫士,前去普济寺通知罔萌讹。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林昭等人悄悄潜入宅院之中,之后他们便开始单独行动。毕竟四个人目标太大,再者分头寻找可以提高效率…… 林昭避开耳目和卫士,悄悄在院落之中摸索,寻找折文芯可能的关押之地。转过一处院落,在府州追踪高手的指引下,发现了两名卫士,看来此地颇为特别,需要多加注意,也许折文芯就关押在这里。 借助钩锁,林昭巧妙地到了院墙之策,那两名侍卫也并未发现他。刚好院墙旁边有一颗大树,林昭瞅准了机会,钩锁飞出,纵身而起落在了大树之上,五月间繁茂的树叶成了绝好的掩护。加之宅院内匆匆走出一个女子,吸引了卫士们的注意,以至于都未留意到林昭这位不速之客。 “速去普济寺告知罔萌讹大人,就说太后急召。”侍女一声吩咐,立即有人行动了。 隐藏在大树之上的林昭也听的清清楚楚。梁太后果真在此,这个消息终于可以确定了。再者,梁太后紧急召见罔萌讹所为何事?难不成是他们发现了端倪?林昭不由暗暗心惊,也不知道阿昌那边是否可以从容应付,难免让人有些担心。 “待会你们守在外院,轻易不要入内!”小院门口处,侍女继续吩咐。梁太后急着召见罔萌讹要干什么。这些事情她们十分清楚。太后的私密事情,自然不方便让外人知晓,哪怕是这些侍卫们都心知肚明,却也不能太让他们靠近,听到什么声响。即便是梁太后明着养面首,可终究还是需要有一块遮羞布的。 灵狐卫士们也心中有数。太后与面首共赴巫山,他们在此算什么?不管是看见什么还是听到什么,都是极为不妥的,甚至可能还会有危险,所有他们都很有自知之明。 林昭听到之后,嘿嘿一笑,如此自己行动倒是方便了许多。只是折文芯到底在不在这里?具体又关在哪里呢?这里是梁太后的居所。那应该是不会了…… 林昭本来转身想去离开,可是当他想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不了了。离去的灵狐卫士刚好守住了后路,如果他强行离开的话,势必会暴露身份,到时候可就危险了。 可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情,罔萌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自己可就无处藏身的了。即便是这样耗着。天亮的时候也会暴露,所以绝对不能坐以待毙。阿昌那边有是什么情况?能够支撑到什么时间?当真让人着急,所以必须要离开…… 既然后退不行,那么只能前进了,总之要有所行动。前面便是梁太后的居所,按理说该防卫严密的,不过听侍女刚才的意思。似乎此刻是外紧内松,也许里面可以另寻路途。此刻林昭也是颇为无奈,只得“慌不择路”…… 抱着这样的心思,林昭悄然滑落在内院之中。灵狐卫士奉命在外并不曾发觉。此刻林昭也是单独一人行动,至于其他几人,府州的两名追踪高手他并不担心,倒是李东林……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相信。 只是不知道在他们在这府邸之中是否会暴露行藏,抑或是有所收获? 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林昭在内院之中摸索前行试图寻找出路,虽说没有后门。可是房屋侧面有一堵围墙,翻过去似乎就能出去…… 可是事与愿违,当他摸出钩锁,向那边走去的时候,两个身影从走廊处而来。却是梁太后的侍女,林昭顿时大惊,空旷的院子中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藏身之所,若是被他们瞧见了,只需要一声呼喊,不说死无葬身之地,至少会前功尽弃。 说时迟那时快,在侍女们转过来拐角的那一刹那,林昭闪身闯进了身后的房间,想要暂避风头。 很幸运,暂时躲过了。 耳听着侍女的脚步声过去,林昭长出了一口气,刚刚好出门,身后却突然有一声奇怪的声响,随后一只手拍在了自己肩上。 林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怎么回事?这屋里有人?完了!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拔出随身携带的阿拉伯短刀,刀身上涂了黑色的颜料,避免在黑夜之中反光。被发现了,也得最后一搏,寻求逃走的机会。 “你来的挺快嘛,来,快些,我已经等不及了!”这一句话,有些出乎意料。 这一次林昭听清楚了,这是个女人,似乎还带着些许稀里糊涂的感觉……当然了,林昭自然而然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等不及了?这个女人是谁?顿时许多的疑问浮上心头。 林昭正在疑惑的时候,这个女人便扑了上来,软绵绵地倒在林昭身上,笑道:“快些,看你新学的什么花样……”说话间便身后在林昭身上撕扯了,似乎是要扒掉他的衣服…… 呃…… 林昭顿时有些愕然了,这……这这…… 女人摸索到了林昭身上的短刀,夺过去一把扔在地上,不悦道:“说了多少次了,来见我的时候不要带这些东西,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瞬间又扯去了林昭身上的钩锁。同时伸手环绕在林昭脖颈之间,双手开始扒衣服…… 林昭完全有些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也太意外了吧! “怎么回事?往日倒是见你猴急猴急的,怎么今日不动弹……”女人有些不悦,一边撕扯着林昭的衣服,一边便吻了上来…… 被强吻? 林昭完全惊呆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个女人也忒疯狂了吧?看样子他是认错人了。林昭很想摆脱这个女子。此行的目的营救爱妻,他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寻花问柳,与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 可是想走却走不了了,亢奋的女人完全黏在了自己身上,想要顺利脱身本就不容易。偏生此刻窗外又有侍女喊道:“太后,热水送来了……” 什么?这个女人是梁太后?林昭顿时震惊不已……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梁太后急着着急罔萌讹所为何事?只是她为何醉酒到这幅模样?看样子他是将自己当成了罔萌讹,这……西夏太后想自己投怀送抱,这叫什么事? 林昭心里顿时有些YY,不过如此情况下他还是很冷静的,不敢有非分之想…… 可是现实似乎不是这个样子…… 管不了那么多,林昭一口气吹灭了油灯,黑暗暂时也能算个掩护…… 恰好。梁太后很是配合,吆喝了一声,说道:“不必了,你们在远处候着就是了!” “是!” 林昭暗自松了口气,幸好侍女不曾进来,否则自己的处境可就麻烦了。虽说可以劫持了西夏太后,可是如此一来,一切事情都会变得十分棘手。难以收场…… 更为要命的是,梁太后根本不给自己逃走抑或者是避开的机会,一边扒衣服,一边不断的撩拨…… 门外不远处就是侍女,林昭也不敢发出什么声响,是避无可避。何况他自从新年之后离家,而今已经小半年了。根本不曾沾过女人。此刻被这般撩拨,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哪里还能把持的住?尽管林昭自己的定力不错,可是身下的小兄弟已经斗志昂扬了…… 梁太后完全醉了,甚至不省人事。却是欲火焚。三几下便扒掉了林昭的衣服,更夸张的是直接伸手握住了林昭身下那杆坚挺的肉枪…… 呃…… 这一次林昭终于感受到那丝滑温润的玉手,那种别样的感觉顿时点燃了他压抑了半年的欲火,浑身变的无比燥热…… “不错,很好,这就对了嘛……”醉梦中的梁太后似乎十分满意,笑了笑,随身一动,唯一的意见睡袍便滑落在地。 黑暗之中,虽说看不清楚,但是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一具极为诱人的美妙胴体…… 梁太后很主动,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已经不是投怀送抱那么简单,完全就是饿虎扑食……没错,是一只欲火焚身的母老虎…… 如此情况下,林昭哪里还能够拒绝抑或者是闪避?一瞬间,许多荒诞却又复杂的心思一闪而过,便俯身压了上去倒在了榻上…… 梁太后心中压抑,故而想要通过纵欲的方式来发泄,故而表现的格外主动,不断的迎合。林昭也被突如其来的情欲冲昏了头脑,一下子有些忘乎所以了,在娇嫩却又尊贵的躯体上不断起伏…… 房间里变得非常的不真实,有些荒诞,甚至有些离奇,可是就这么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梁太后依旧在沉醉之中,醉酒未醒是一方面,还有眼下这欢乐的时刻,简直让他有些迷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罔萌讹”似乎更加强壮了,而且表现的格外卖力,那一次次的冲撞不断将她送上云端,少有的如此这般的舒爽与快慰…… 隐约之间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完全是不同的感觉,除了快慰还是快慰。梁太后紧紧地抱着这个雄壮的身躯,两条腿也绕在了他的腰间,不断的迎合,发出一阵阵快慰的呻吟…… 院子中的侍女远远听到呻吟声,不禁有些奇怪,罔萌讹大人尚未回来,太后怎么会……难不成是太后忍不住了,在自己……泛起这样的念头,侍女便不敢再想下去,也许这便是太后不让她们进入抑或者靠近的理由吧! 于是乎,房间里这桩荒诞而离奇的春情依旧在继续。直到梁太后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倒在榻上,眉角依旧带着些许快慰的笑意,只是整个人已经沉睡过去了。 醉意仍旧很浓,她醉了!睡梦之中依旧是刚才云端的那种快乐,这个梦注定了很美好,也很深沉…… 林昭从榻上爬起来,拍拍脑袋,接着微弱的光线瞧了一眼身边的梁太后,轻轻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刚才的事情着实太荒诞,太离奇了,此刻必须冷静下来,清醒沉着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第四零二章救人第一步 夜晚的绥州,街市上一片宁静。 最近宋夏两国烽火不断,绥州难免受到影响。加之最近宋夏两国要在绥州进行和谈,各方面的管控也就更为严格,因此并没有人敢轻易外出,是以少有行人。 可是远处的街头却响起了达达的马蹄声,两人劲装武士急速飞奔而过,正是两名灵狐卫士。梁太后召见罔萌讹,他们不敢怠慢,故而匆匆往普济寺赶去。 骑士略微有些着急,转过一条街道,立即猛抽一鞭,加速奔跑。不曾想,地上一条黑线蓦地突然升高,马上的灵狐卫士见状立即勒住缰绳,可惜已经晚了。马前失蹄,伴随着一声嘶鸣,马上的骑士滚落在地。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条绊马索。 随后的骑士见状,急忙勒马躲过了一劫,尚且来不及庆幸,一支羽箭已经钉在了喉间,他努力地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惜始终只是发出些许嘶哑的声音,最终很遗憾地倒了下去。先落地的那名灵狐卫士知道是遇袭了,一个滚翻跃起到一边,行动极为迅速,并未辜负他们的灵狐之称。 只是尽管他行动十分敏捷,却也抵不住来自暗处的弩箭。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正是如此! 两个灵狐卫士全都死了,他们死不瞑目,他们想不通在这绥州城里会有谁袭击他们?凶手是什么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人告诉他们答案,微凉的夜风之中只留下两具无声的尸体。 “盯紧点。不要让人任何人出去……” “是!” “普济寺那边情况还好吧?” “还好,有府州折家人在那!” “盯紧点吧。按理说有他们就足够了,不过……以防万一,准备随时增援!” “是!” 随后长街之上人影闪动,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风吹过街道,唯有两匹马站在原地,徘徊在他们主人身侧,也许他们的感情深厚吧! 普济寺位于绥州城南,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寺庙。 那支传说来自于高昌王妃的红宝石步摇就供奉在此处。自从昨日开始罔萌讹便开始沐浴斋戒,今日更是早早赶过来佛前参拜祷告。 倒不见得他有多虔诚,他所在乎的便是那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传说。他希望自己在这里祈祷一天,当真能换来梁太后对自己长久不衰的宠爱。若是不能,最起码也要让梁太后看到这份苦心,然后感动继而垂怜自己…… 总而言之。既然有这个说法,那就尝试一下,总之是有利无害的。 所以罔萌讹便乖乖地跪在佛前,默默的祝祷。同时请来了寺庙之中的高僧诵经,为梁太后增加一分虔诚与祝福。罔萌讹前来祈福,拓跋石以及绥州的西夏官员得知消息。早已暗中打了招呼。寺庙中的僧人终究不能免俗,不敢怠慢了这位太后面前的红人。 至于灵狐卫士,以及拓跋石安排的人手则在外围,暗中保护,唯恐太后的小心肝有一丁点的闪失。一切都妥当了。可是罔萌讹却总有一些不放心。 太后那边还好吗?会不会突然召见自己?罔萌讹心中满是挂念,根本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便吩咐了手下心腹回去一探究竟。还特意交代,不要向太后泄露自己的行踪,惊喜要自己告知太后才好。 于是乎,两名心腹立即出了普济寺,返回他们的秘密宅院。想来是罔萌讹大人有什么交代,西夏人都没有在意…… 不过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普济寺之外的屋顶上,有人低声道:“阿昌哥,有两个人出来,那日验货的时候好像有他们!” “必然是罔萌讹的心腹!”阿昌瞧了虽然不真切,但是可以准确地做出判断:“他们朝什么方向?” “好像是宅院所在的那边……” “跟上去,截住他们,留下两个人在这里盯着!”阿昌吩咐一声,心里还略微有些着急。他很清楚,宅院那边姑爷还不知道是否一定得手,所以眼下还不能让他们回去。 “是!” 阿昌的动作很迅速,手底下几个人更是一等一的好手。折克行派他们前来自然是有原因的,再者,当初他们十几个人就敢护送折文芯千里西行去河湟吐蕃,武功和胆略自然非同一般。 于是乎,这两位罔萌讹的心腹在离开普济寺之后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回到那所宅院。至于留下的一副臭皮囊,也是数日之后才被发现了…… 宅院之中,梁太后的房间里,林昭依旧在静静地坐着。 一方面是外面的侍女可能尚在,自己不方便离开;同时,他也需要好好冷静一番。 刚才的事情着实太过荒诞,没想到营救折文芯的时候,竟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这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女人是西夏梁太后,还是醉酒的梁太后…… 刚才梁太后太过主动,那样的撩拨之下,避无可避,林昭血气上涌,于是乎一切都不可避免。被翻红浪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原始的冲动,那一刻他心中浮现出许多奇怪的念头。 也许是这个尤物一般的女人太吸引人,抑或者是想要尝尝西夏太后的滋味,抑或者在是变相的征服西夏…… 可是完事之后,林昭略微有些许的后悔,不经意间还有一丝淡淡的难受。今日的事情该怎么说?是自己得了便宜吗?似乎不是的。压根就不是自己主动的,是这个女人主动。撩拨,甚至是…… 本来林昭还略微有一丝负罪感。可是现在仔细想想,自己似乎还是个受害者。表现上是自己玩弄了这个女人,可是实际上……想起梁太后那主动且急切的要求,满足的呻吟,甚至此刻嘴角还有一丝满含春意的笑容…… 林昭觉得是自己吃亏了,貌似是自己被这个女人强行了,做了一次面首!唉,林昭略微有些恼火。 不过想想一腔邪火是发泄在西夏最尊贵的女人身上。心中多少有一丝平衡。只可惜梁太后醉了,一切都不知道……不过幸好她醉了,否则今日怕是就麻烦了! 林昭不禁有些好笑,想当初李复圭传言说自己是梁太后的入幕之宾,没想到而今歪打正着,竟然成了真事。莫非李复圭是个预言家?世间的事情竟是这样的巧合,不知道李复圭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再想想。林昭只觉得自己经历好生离奇。当初出使辽国的时候,在辽河岸边,无意之间和辽国皇后萧观音一夕的露水情缘。 一个皇后,一个太后,都是御姐少妇,都是尊贵的女人。一样动人的美女,都同样母仪天下!唯一的差别便是一次是昏迷,一次是清醒;一次是主动,一次是被动;一个女人知道,一个女人不知道! 总而言之。北方两个强大国家最尊贵的女人都与自己躺在了自己身下,然后一夜春宵!这样的经历。在天下男人之中绝无仅有。 仿佛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可是林昭却兴奋不起来,此刻的心情很奇怪,一时间根本说不清道不明。 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人和事。萧观音,她在辽国还好吗?梁太后,她醒来之后发现异样,会是什么反应?还有此来是营救妻子的,结果却在这…… 唉!林昭不禁一声轻叹! 凌乱,当真是有些凌乱,谁会想到今晚是这个节奏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溜走再说!留在这里,一旦梁太后醒来发现了自己,一定会杀人的。哪怕自己是宋朝的和谈使,估摸着梁太后也会不顾一切将自己斩杀,甚至不惜为此与宋朝开战。太后受辱,西夏可人岂肯善罢甘休? 林昭急忙穿好了衣服,将所有的装备都挂好,站在窗口悄悄观察情况。 不想这个时候,身后的梁太后却突然翻了一下身,喊道:“林昭!” 啊? 不是吧?林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梁太后醒来,还认出了自己?不会吧,按理说他没见过自己啊? “林昭,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哼哼!”梁太后手一摆,喊道:“让折文芯对你死心塌地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哼哼……折文芯……其实挺听羡慕你的……”说话间,梁太后竟然呜呜抽噎起来…… 怎么回事?林昭悄悄回身,接着微弱的光线一探究竟,才发现梁太后是梦中呓语?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你也别得意,林昭也不见得会多在乎你,不见得会冒险救你的……” 梁太后酒后睡梦中的话语包含了许多信息,林昭听闻之后不由一怔,看样子梁太后和妻子之间有接触,有沟通,梁太后今日醉成这副模样,似乎与爱妻,与自己都大有关联。果然如此吗?林昭心中又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林昭很意外,没想到梁太后会这样念叨着自己,还是用这样特别的理由,当真是有意思…… 不过,嘿嘿,我很在乎妻子,也愿意冒险,今日我不仅来了,还……梁太后,你失算了吧? 咦! 林昭突然灵机一动,既然梁太后与折文芯有交流,那自然是知道她的下落。而今她又是这般状况,那么……嘿嘿,似乎是个突破口。 “太后,折文芯在哪里?”林昭轻声询问。 “折文芯……折文芯……”支支吾吾了许久,梁太后才道:“关在……东……厢不好吗?” 东厢?! 林昭听闻之后大喜,知道位置了就好办。这次悄悄到窗前。瞅着庭院中的两个侍女竟然到了远处的花丛边。他并不知道,两女是怕知晓太后自己解决的事实。遭遇尴尬或是危险,故而远远避开了…… 如此距离更远了,视线也被花木所遮挡,林昭便有了可乘之机。当即悄然出了房间,临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睡姿极为不雅的梁太后,轻轻摇摇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夜春宵,露水情缘就永远当是个梦吧!至少林昭不想记在心上。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营救妻子。 潜入东厢的时候,才发现两名灵狐女卫士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干掉了。李东林并两位府州追踪高手竟然都在此处! “公子!”李东林问道:“你没事吧?” 对于这个特别的称谓,林昭并未在意,只当是李东林怕泄露身份比较谨慎的缘故。故而轻轻摇头道:“没事!” 关于自己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到底遭遇了什么,林昭不可能透露一个字。这是秘密,一个永远烂于心底的秘密…… “公子。夫人可能就在这里!” 林昭轻轻点头:“是的,是在这里!” 李东林诧异地看了一眼林昭,似乎在问: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心中有鬼,林昭自然不能明说,只是淡淡一笑:“走。进去看看!” 神奇,神秘!李东林轻轻摇头,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跟了上去。 还别说,罔萌讹去了普济寺还真起到了调虎离山的作用。宅院的守卫明显松懈了许多。尤其是折文芯这里,竟然只有两个人看管。 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外围的警戒比较好,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者,梁太后也算是一片好心,她怕放太多的男卫士在内,万一有人生出歹心,侵犯折文芯,闹出个什么事情可就麻烦了。这个时候,她不想节外生枝。 也正是因此,给折文芯了很好的保护,同时也方便了林昭救人。 待确认了安全之后,李东林并两位追踪高手守在外面,林昭悄然进入。这个场合,他们进入不合适…… “谁?” 门吱呀一声响,林昭便瞧见油灯亮了起来,问话的却是一个侍女,因为就在油灯之旁,故而看的十分清楚,很容易辨认。 倒是侍女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林昭,很是惊讶,连声问道:“是谁?不知死活的东西,是谁让你们进来了?吃雄心豹子胆了?”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咒骂了。 林昭不闻不问,径直朝里面走去,不等侍女有些紧张的质问出口,便一掌拍在了侍女后颈。 最后一个障碍晕了过去,林昭便继续踏步朝后面的床榻之上走去。 灯影之下,隐约可见帷帐之后有一个人影晃动,冷冷道:“别过来,我警告你,靠近了是死路一条!” 林昭笑了,激动不已,甚至快留下泪水。没错,帷帐之中正是折文芯的声音,她真的在这里,好好的在这里。 于是乎他继续朝前面走去,伸手想要去拉开帷帐。 “说了别过来,难不成真要自寻死路?”帷帐之中,折文芯又是一声冷冷的呵斥。 “是,我就是想寻死!” 熟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灯影之下,隐约可见帷帐之中的人颓然坐到在床榻之上,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甚至隐约之间还能听到低沉的啜泣之声。 林昭这才身后轻轻挽起帷帐,瞧见憔悴损的爱妻颓然坐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根金簪指着外面,整个人似乎有些呆滞了。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涌出来,正哭的梨花带雨! “怎么着?想要谋杀亲夫吗?”林昭凑近了轻轻一笑。 哐当一声,折文芯手中的金簪便掉落在床上,然后猛地扑在了林昭怀中,呜呜哭泣。 夫郎来救自己了! 看到那日思夜想,熟悉的面孔时,折文芯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怀疑自己是在梦里。直到此刻,扑在林昭的怀里,她还在低声问:“这是真的吗?” “没错,是真的!”林昭将爱妻抱在怀中,轻抚后背,温言安慰。折文芯瘦了,憔悴了不少,看得出来被俘的这段日子她受了太多的委屈。 林昭歉然道:“对不起,文芯,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当感受到一切都是真实的,折文芯扑在林昭怀里哭泣了许久,才悠悠道:“不,你来了,文芯就满足了。” 这一刻,折文芯无比幸福!此前她和梁太后有过类似于赌约一般的话语,她也一直担心着夫郎会不会来? 但是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 夫郎是在乎自己的,他来救自己了!她虽然不知道夫郎是怎么来的,可她清楚地知道,这里是绥州,是西夏人的地方。这梁太后在这里,那么这里一定守卫森严,夫郎此来必然是极为冒险的! 这就足够了,有深爱自己的夫郎,此生足矣,刹那间,折文芯无比幸福! 林昭将爱妻抱在怀中,轻声安慰道:“好了,文芯,先不哭了。此刻尚在虎狼之地,起来准备一下,我们先离开了再说!” “好!”折文芯虽在感慨哭泣,但她更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很坚强,更明白事理。夫郎一说,她就明白过来,轻轻点头。接下来要和夫郎一起并肩作战,想想心里都有些甜蜜…… 随后林昭拉着折文芯一道外出,叫上李东林并两个府州追踪高手一并出发。 救人第一步是成功了,接下来便是逃亡,必须要尽快逃出绥州城! 第四零三章抓狂的太后 罔萌讹在普济寺整整半天,夜里也一直祷告至子时方才休息。 寺庙中的僧人,并许多的卫士仆从,其实早已经撑不住了,只是人家罔萌讹大人不发话,怎么能轻易退缩呢? 其实,罔萌讹自己也累,奈何既然是装模作样,那就得有个样子。自己在这里挺一晚上,太后那边知道消息,多少会有些感动吧! 从蒲团上爬起来,罔萌讹揉揉已经麻木的双腿才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太后那边有没有什么吩咐?一切可都还好?派回去的两个心腹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似乎有些奇怪? 罔萌讹意识到,有问题! 于是乎,急忙派人往再回去打探,可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依旧不见人返回。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罔萌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尤其是挂念宅院中的梁太后。如果梁太后有任何的闪失,自己的富贵荣华都会烟消云散,还将会玩死难辞其咎。 于是乎,罔萌讹急忙带着大队的人马往回赶去。拓跋石的属下不明所以,不过见到罔萌讹大人如此着急,不敢怠慢,立即派人跟了上去! 阿昌在途中瞧见如此情况,不由大为着急。罔萌讹如此这般急匆匆的,必然是宅院那边露馅了,他很想要阻止,可是凭手中几个人如何是罔萌讹大部队的对手呢? 该如何是好? 阿昌无可奈何,焦急万分。此刻上前绝对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按照林昭的吩咐。这个时候该离去的,可是阿昌怎么能放心走呢?姑爷和七姑娘到底如何?安全吗? 不行,必须前去看看才行。 他们是尾随而行的,没走到几步,便瞧见了一件颇为诡异的事情。 罔萌讹带着人在绥州的大街上匆匆而行,没想到突然从屋顶上飞下来密密麻麻的羽箭,顿时让他们人仰马翻。 一瞬间,中箭者不计其数。其中以拓跋石的绥州驻军为主,伤亡惨重。灵狐卫士反应敏捷,情况还算比较好。罔萌讹到底是侍卫统领的出身,听到羽箭破空之声的时候,便藏身到了马腹之下,最后迅速跃到屋檐之下,躲过一劫。 饶是如此。罔萌讹依旧有些惊魂不定。 没想到在绥州城里,竟然有人偷袭他!当真是反了天了!正当他怒骂的时候,一瞬间又想到另外一件极为惊恐的事情。 派出去的两拨人都没有回来,而今这些人偷袭似乎是想要拖住自己,莫非是宅院那边出事了? 太后? 罔萌讹猛地一惊,极为惊恐! 此刻。他只想着尽快飞奔回宅院一探究竟,看看太后是否安然无恙?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些人的目标显然不在自己,而是…… 可是当他稍微一动,便有弩箭射来。将他们压制在屋檐之下狭小的空间,根本动弹不得。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着急,同时心中浮现出无数的念头。 今日的事情是巧合?还是从头到尾都是局?红宝石步摇,高昌王妃的传说,什么虔诚祈祷……那些玉石商人…… 一瞬间罔萌讹想到了许多,很明显对手的目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梁太后! 此刻,罔萌讹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轻信他人,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只怕失宠是小,只怕是……梁太后要是安然无恙还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会万劫不复。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也没有任何作用,当务之急只能是尽快返回宅院,去一探究竟。同时心中祈祷着,希望梁太后逢凶化吉…… “压制住他们,尽量拖延时间!”屋顶上一个人小声吩咐。 “是!” “其他去南门口,保证城门畅通!” “那公子那边?” “宗主亲自去了,不必担心!完事之后注意讯号,尽快撤离!” “是!” 随后一连串的黑影消失在绥州城中,身后不远处的阿昌目睹了这一切,震惊不已! 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不过看样子是在帮助自己一方的,可能是姑爷另外有安排也为之可知。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不过越是如此,宅院那边的情况就越发的让人担心,必须尽快赶过去看看。姑爷和七姑娘到底如何?阿昌心中甚是挂念! 宅院这边确实出事了,林昭等五个人一起离开,目标自然有些大,一不小心便泄露了行藏。灵狐侍卫随后便追了过来,见此状况李东林和两名府州追踪高手义不容辞便挡在了前面。 只是两名府州家丁虽然擅长追踪,但是武功并不怎么高,若非身体灵活善于躲闪,只怕早已经凶多吉少。倒是李东林,剑法极为高明,远比当日在山间小道上表现的更为出色。除了灵动之外,更多了几分凌厉和狠辣,几乎是招招致命,俨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与那日几乎是判若两人。 直到此时,林昭才有机会真正见识到李东林的非凡之处。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厉害?看来真是低估他了,只是他到底是何许人也?难不成当真是……?一瞬间,林昭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当然也有无尽的疑惑浮现在脑海之中…… 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李东林哪里还有心思隐藏身份?公子的安危是头等大事,故而可以说是使尽浑身解数,在护驾的事情上丝毫不敢马虎,自当拼尽全力。只是他到底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如何是众多灵狐侍卫的对手? 那边林昭和折文芯的剑法虽然不错,可比之灵狐卫士还是略微有些不足。相形见绌之下只能勉强自保。何况公子身份贵重,若是有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岂能让他继续涉险? 管不得那么多了,李东林发出一声奇异的叫声,随即从黑夜中蹿腾出许多的黑衣人。且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武功非同一般,至少与灵狐卫士在伯仲之间。 折文芯不明所以,以为是夫郎提前安排好的人手,心中还赞叹夫郎心思缜密。准备充足。看得出来夫郎为救了救自己,没少费心思,心中又多了几分感动。实际上林昭却震惊不已,诧异地看着李东林,心想着此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以及这些突然出现的神秘人。 恍惚之间,林昭似乎在人群之中看到一张铁面具,淡淡的月光之下反光尤为明显。面具中那张面孔看到自己时。眼神之中分明有些炙热! 他是谁?疑惑顿时在心里泛起,不过他有种感觉,这个人并无恶意! “保护公子快走!” 李东林喊了一声,立即有人过来护卫着林昭与折文芯且战且退。 这一次,林昭注意到了“公子”这个称谓。很显然,这并非一句寻常的敬称。其中似乎包含了某种特别的意味! 不过此刻,也顾不上问那么多,逃走才是最重要的。 今晚在绥州城里闹出的动静有些大了,要是不尽快逃离,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从南门突围!” 他们的人手已经在攻占南门,从那里出城可以最快速地接近宋夏边境。只要回到宋朝的土地上。西夏人就不能怎样! 刚刚奔出街口,阿昌等人正好赶回来,看到有许多人在,也是一脸疑惑。不过看到林昭以及折文芯都安然无恙,顿时喜极而泣! “阿昌,快些,一起从南门突围!”林昭吩咐一声,百多人一起浩浩荡荡向绥州南门杀去。 宋夏两国暂时在和谈,从宋朝那边反馈的情况来看,宋朝是很愿意和谈的。所以并不担心宋朝会轻易偷袭,故而守卫并不是很严密。 再者,他们的防卫主要是是对外的,并未想到城中会突然出现变故。故而当百多人突然杀出来的时候,绥州城门守卫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拿下了,城门随即洞开。 与此同时,林昭等人也且占且退,尽快朝南门赶来! 如此一来,打斗声和喊杀声响彻夜空,整个绥州也随即乱成一锅粥! 拓跋石终于被惊动了,而今绥州的一切军政要务都是他负责的,听闻城中大乱,顿时大惊失色。他还以为是宋朝大军偷袭绥州,不想刚从床上起来,便有人匆匆来报:罔萌讹大人从普济寺返回的时候遭到袭击! 啊?拓跋石顿时震惊不已。罔萌讹虽然品级不高,可身份却非同一般,如果太后的小心肝在绥州出了闪失,自己该如何交代呢? 于是乎匆匆忙忙点了兵马,朝遇袭的地方赶去营救。不想半路上边迎上了狼狈不堪的罔萌讹,瞧见他并无大碍,拓跋石才稍微松了口气。 “罔萌讹大人,没事吧?” 拓跋石恭敬客气的询问,没想到却换来罔萌讹很不友好的回应:“拓跋石,立即带兵去南门,截住这些匪徒!” “罔萌讹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拓跋石是一头雾水。 “别问那么多,如果那些匪徒溜走了,你我都等着一起死吧!”罔萌讹撂下一句狠话,立即快马一鞭消失在黑夜之中。 而今他最担心的便是梁太后的安全,无论是遇刺或者是被掳走,都后果不堪设想。此时此刻,罔萌讹真的开始有些怕了,几乎浑身汗如雨下。 拓跋石有些诧异,到底是什么事让罔萌讹如此着急?来不及多问,既然说南门有问题,那过去一探究竟就是了。 不管是什么人,干了什么事情,将绥州闹的这般鸡犬不宁便应该追查。拓跋石一扬马鞭,匆匆而去。他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绥州撒野? 却说林昭那边且战且退,灵狐卫士人说到底有些少。驻扎在附近的西夏军队也因为罔萌讹的离开而松懈。同时又接到了拓跋石的命令前去救人,故而并未组成有效抵抗。 正是因此。林昭等人才有机会离开! 来到城门口,早有人应了上来,说道:“公子,快些出城,城外三里处有数百里上等好马!” 很显然,这些人与李东林是一路的。 林昭没有多问,这些人是友非敌,对自己多加帮忙。这份恩情要记着。至于其他的诸多疑问,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些许问题,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果然,出城不远后,便有人牵了百多匹战马等候。身后已经有追杀声传来,他们不敢耽搁,立即翻身上门。扬鞭而行。 拓跋石匆匆带人赶来南门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大伙人已经出城逃离。想起罔萌讹的交代,他不敢怠慢,立即率人追赶! 于是乎,绥州城外上演了一幕追逐战! 林昭他们在时间上抢占了一定的先机,故而略微领先。不过拓跋石也不松懈。可以说是紧追不舍,差距在一点点缩短。很可惜,在即将追上的时候,林昭等人已经先一步进入了大宋境内! “将军,匪徒回到了宋境!” 属下来禀报的时候拓跋石有些郁闷。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可惜……就此放弃?想想罔萌讹那严厉着急的神情。拓跋石有些不好的预感。如果自己空手而归,怕是没办法交差! 可是,眼下又是宋夏和谈的时候,轻易带兵过境,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拓跋石纠结的时候,有人帮他做出了决定! “将军,前方有大队宋军戒备!” 有宋军,莫非这帮人是宋朝官方所派?拓跋石满心疑惑。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肯定是不能和宋军发生冲突的。 眼下的情况,还是回去和罔萌讹好好分说一番才是!至少要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才行! 种师道站在远处,身后是军容浩然的种家军,看着西夏大军如潮水般离去,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林昭当真在绥州城里弄出了很大动静。虽说具体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还有那些一同回来的又是什么人?看动静,估计不会是什么小事! 也罢! 今日就算是给林昭帮个忙,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林昭愿意,一定会告诉他的。种师道并不想多问,好奇毕竟不是什么好习惯。 天亮了,绥州城里的宅院里。 拓跋石唯唯诺诺,脑门上依旧有冷汗不断流下来。直到此时,他才知道梁太后本人竟然就在绥州,而且昨晚还遭遇了危险。 想想当真是后怕,幸好太后被人无碍。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正如罔萌讹所说,都必死无疑。 至于昨晚追击的那些人,现在他明白了,罔萌讹担心是太后被掳走。想想当真是后怕,若当真如此……西夏会遭遇什么?已经赔上了一个国相,太后要是再失陷,会是什么后果? 饶是如此,单单是太后昨夜受惊,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此刻必然是雷霆之怒,结果如何还不知道呢?拓跋石已经暗暗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来临。可是许久不见动静,不由有些疑惑。 于是乎暗暗睁开眼睛,打量着罔萌讹,希望从太后的情人身上获得一些讯息。可是罔萌讹同样面无表情,此刻正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站着,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罔萌讹着急着赶了回来,发现梁太后安然无恙,仍旧在沉睡之中,这才放心不少。唯独少了一个折文芯,加上拓跋石禀报的消息,匪徒逃到了宋朝境内。由此便大概可以推断,想来是宋朝的林昭那边来营救折文芯…… 天亮之后,梁太后醒来,罔萌讹赶忙前去请罪。他现在已经回过味来,那个红宝石步摇的传说必然是个骗局,自己上当了。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昨晚才捅出了那么大篓子。幸好太后没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早早请罪,兴许太后还会原谅他,否则就不是失宠那么简单了。可是当他讲明昨晚的事情,尤其是提及自己一直在普济寺的事实之后,梁太后愕然了,只是摆摆手让他出去。 罔萌讹一头雾水,不知道梁太后到底是什么态度,是以心中格外忐忑,甚至有些许的惊恐。 房间里的梁太后同样一头雾水!罔萌讹昨晚在普济寺,并不在宅院之中,那么昨晚与自己同床共枕,风流快活的男人是谁呢? 梁太后昨晚是醉了,分辨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可是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肯定有一个男人与自己一夕风流…… 不是罔萌讹……会是谁呢?梁太后脑海中一片混沌。她依稀能记起昨晚别致的快乐,格外的享受……可是那个男人是谁,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堂堂太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身了…… 梁太后也旁敲侧击地问了两个侍女,却是支支吾吾,一无所获。 她有些疑惑了,随即又想起折文芯被人营救离开的消息,两下里一结合。莫非昨晚是个宋朝人…… 宋朝人?梁太后突然冷笑一声,自己失身给一个宋朝人? 到底是什么阿猫阿狗?梁太后好生苦恼,几欲抓狂! 第四零四章“公子”何解 宋人?折文芯被救走了? 突然之间一个人的名字蹦出在梁太后的脑海之中——林昭!昨晚的那个男人会不会是林昭?梁太后突然之间有了这样一个念头。 只是,这只能是个永远的秘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验证的。对自己而言则是丑闻,绝对不能曝光出去。 于是乎,两个不明所以的侍女被拖走了,瞬间便没了声息。她们到死为止,都以为是听到了太后自渎的事实,才被灭口的。她们只觉得好冤枉,尽管已经离的很远,奈何还是难逃一死。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侍候一个私闱混乱的太后则更为可怕。 自己这边是保密了,可是那个可恶的宋朝人呢?万一那人将此事当作炫耀讲出去,该如何是好?不光彩的丑闻,梁太后始终有些担心。 奈何这些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一时间,梁太后好生恼怒,几欲抓狂。同时对宋朝人也好生仇恨,以至于在和谈的态度方面也有些许变化…… 当然了,还有罔萌讹这个笨蛋…… 梁太后终于出来了,带着些许的怒意,看了一眼罔萌讹,冷冷道:“笨蛋,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愚蠢?为什么要瞒着我?” “臣也是想要给太后一个惊喜!”罔萌讹唯唯诺诺,甚至不敢抬头。昨夜的事情可以说是因自己而起,太后盛怒是自然的。 “惊喜?”梁太后冷冷道:“你果然是给我了一个很大的惊喜啊,没想到你竟然愚不可及。竟然轻易就上了宋朝人的鬼当,简直就是个笨蛋!”说话间。把那个神乎其神的红宝石步摇猛地摔在地上,一件珍宝瞬间毁掉。 “是,都是臣的错,请太后责罚!”罔萌讹顿时战战兢兢,那一粒红宝石就在他身边,不仅没有给他带去永远的宠爱,反倒是悲剧的开始。 “责罚?哼,知道自救错了就好!”梁太后冷冷道:“念在你也是一心替我和国相祈福的份上。也是一片好心,也罢!也罢!就留着将功折罪吧!” “是是,多谢太后宽恕,我一定戴罪立功!”罔萌讹终于松了一口,他太了解梁太后了,刚才那种情况之下,直接杀了自己也不无可能。 按照此刻心中的怒意。梁太后当真想要杀了罔萌讹。可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加之一些事情还需要靠他来掩饰,故而暂时留他性命。至于以后,作为一个心腹侍卫,罔萌讹太过愚蠢。作为一个面首,床第间的感觉早已有些腻味。所以他的结局是注定的。 拓跋石站在原地,脑门上冷汗直流。很明显,昨晚太后受惊了,没有重重处罚罔萌讹,那是因为人家彼此之间特别的情分在。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怕是……想到这里,拓跋石就格外的紧张。 梁太后看在眼里。冷冷一笑:“拓跋石,绥州的防卫就这么松懈吗?” “太后恕罪,都是臣的不是,臣不知道太后在绥州,防卫松懈了,让太后受惊了。”拓跋石唯唯诺诺,立即躬身认罪。 “哦?”梁太后冷冷道:“不管我在不在,绥州作为边陲重镇,防守如何能松懈?万一宋朝人心怀叵测,大举攻城呢?让百多人便攻占了城门,当真是厉害啊!” 拓跋石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唯唯诺诺道:“太后息怒,都臣的疏忽,请太后恕罪!” “好了!”梁太后无奈地坐下,摆手道:“知道错了就好,和他一样,要知道将功折罪!” 拓跋石暗自松了口气,知道是暂时过了一关。其实也是,毕竟眼下是用人之际,太后不可能把自己怎么着!只是后面的事情少不得会有些麻烦,必须要尽心尽力才是。 “你说那些匪徒是逃回到了宋朝境内?”落座之后,梁太后轻轻问了一声。 拓跋石急忙回答道:“是的,臣本是要追赶的,奈何有一支宋军接应阻拦。如今是敏感时期,臣怕起了冲突,横生枝节,故而未敢追击,请太后明察!” “宋军接应?”梁太后喃喃自语,旋即轻轻摇头。如此情况,事情已然十分明显,林昭是宋朝方面的和谈使,营救折文芯可是费了大力气啊! “也罢,拖延了这么久,过两日,和谈的事情就开始吧!”梁太后也是无奈,毕竟弟弟梁乙埋还在宋朝人手中,所以和谈的事情便不能耽搁。只是而今少了折文芯这张王牌,谈判桌上西夏人气势上少不得弱了许多,多少有些被动。 拓跋石点头道:“是,臣一定尽心尽力!” “嗯,记得,首要任务是迎接国相平安回归!”梁太后不忘叮嘱一声,只要换回了弟弟,其他的事情……哼!昨晚受辱于宋人,这份屈辱绝对是要报仇的。 林昭,你且等着吧! 却说林昭等人冲出了绥州城,因为身后有拓跋石大军的追击,颇为惊险。好在有种师道率领一支劲旅接应,他们才安然无恙逃过一劫。 回到宋境之后,确保安全之后,那些莫名其妙的黑衣人便逐渐离队,消失在夜色之中。林昭瞧见之后略微有些着急,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必须问个清楚。 好在李东林一直跟随在身边,林昭也不着急,只要有个人给自己一个说法就是了。 他们并未回到营地,而是来到了绥州南方的一座小镇,这里是宋朝的势力范围。到了此时,林昭身边也仅仅只有折文芯,以及在福庆老店之中的那些人。 不过随后不久,种师道便带着大军来了。林昭很清楚。关于那才那么多人,以及在即两日两夜在绥州城里闹出的动静。即便是种师道不问,自己也该给他一个说法。 “文芯,待会见到种师道,你就说刚才那些人是从府州来的,知道吗?”林昭不忘记嘱咐一句,李东林这些人身份特殊,肯定大有猫腻。在尚未弄清楚之前,并不方便告诉种师道。有府州折家这个借口。相信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只是还需要大舅哥那边帮着圆谎才是。 折文芯讶然道:“怎么?不是林郎手下?” “不是,说实话,目前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肯定是友非敌!”林昭无奈摇摇头。 折文芯是极为聪慧的女子,立即意识到其中的问题,眼神之中也多了一抹忧虑。 “没事的。此事稍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种师道!” “好!” “东阳兄,你可还好?”种师道迎上来的时候,便瞧见了林昭身旁的折文芯,顿时讶然道:“折姑娘……不林夫人,你怎么在这里?”当初是他与折文芯一道前去汴京营救林昭的。故而十分熟悉。 “种公子好!”折文芯上前盈盈一礼。 “这是怎么回事……”种师道大概猜想到了一些事情,好奇询问。此刻这些都是正常反应,想来林昭是会给他一个说法的! “彝叔兄,有件事瞒着你许多了,十分抱歉。今日就直言相告了!”林昭道:“你也知道当日静州之战,舅兄不小心中了西夏奸计。以至于战败,当时文芯也在军中,殿后突围的时候不慎失陷,被西夏人所俘。西夏人知晓文芯身份之后便以为奇货可居,想要以此来要挟我,交换梁乙埋。” 如此一解释,种师道立即了然于心,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林昭续道:“你也知道,刚好我被朝廷任命为和谈使,按理说因为文芯的缘故,我是没有资格的。本想上疏请辞的,奈何有些小小的私心,想要利用这个机会来营救文芯。所以就一直隐瞒不报,暗中布置,昨日总算是平安救出文芯。” 难怪林昭神神秘秘的,种师道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妻子。至于林昭那点私心,种师道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这件事不能轻易告知别人,也在情理之中。想来今日若非自己目睹这一切,林昭也不会轻易吐露半个字。 毕竟如此一来,他在和谈之中的态度就会受到质疑,至少肯定是会有一些风言风语的。 林昭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彝叔兄,今日若非有你接应,只怕是……” “嗨,东阳兄当真是见外,你要是早些说,我多少能帮些忙的。昨日是担心你久去不归,放心不下才在边境来的,没想到当真等到你了!”种师道笑道:“不过东阳兄到底是厉害,昨日定然是将绥州城闹的天翻地覆,看看昨日西夏大军那阵势就知道了!” “嘿嘿,多亏了舅兄派来的那些人得力,否则根本难以成事!”林昭哈哈一笑,递出一个讯息。 种师道立即了然于心,原来是那些人是府州折家人,听起来倒是顺理成章。想来那些人必然是回府州去了,其中的难处完全可以理解。 “营地之中可还好吗?”林昭轻声询问。 种师道笑言:“自然没问题,我走的时候交待刘昌祚了,不会有事的。” 林昭不由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嘿嘿,东阳兄就放心好了,些许事情我肯定会帮你周全的。”种师道很理解林昭此刻的难处,说道:“给你留下些人护卫安全,我便先回去了,想必刘昌祚那边肯定也着急了!”人家小夫妻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的体己话要说,自己在这显然不合适,种师道很有自知之明。 “那好,多谢彝叔兄了!” 种师道笑了笑,便带着兵马离开了。 林昭也暗自松了口气,种师道当真是给面子,种家也当真值得交往。虽说是小别胜新婚,与折文芯久别重逢,可是林昭还真暂时没有什么想法。 而今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办,这些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是此刻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文芯。你先去休息!” 折文芯知道夫郎有要紧事要办,故而很懂事地离开了。 “阿昌。叫东林来见我!”所有的疑问便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参见公子!”李东林再次见到林昭的时候,表情严肃,事已至此,有些事情已经隐瞒不下去了,这个他心中完全有数。 林昭沉声询问道:“东林,你我之间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能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在回答公子之前,我能先冒昧问公子一个问题吗?”李东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委婉的反问。 “问吧!”林昭笑了笑,越发觉得有意思了。 “公子,你在绥州对我那么放心,当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抑或是什么时候,公子已经看破了我的身份?”李东林对此有些好奇,他并不太相信公子是个鲁莽之人。 林昭笑了笑,说道:“当日在山谷中便有些好奇了。只是当时拿不准你到底是什么人。后来我在兴庆府的人打探到一些消息,似乎有一批人与我抱着相同的目的,我就好奇了,心想着到底是什么人暗中相助。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到了我身边。当时我只是觉得你并无恶意,时至今日都无法确定你到底是什么人。今日你那些同伴都是何方神圣?” 还别说,王韶这个人当真不错。他不仅帮林昭隐瞒了折文芯被俘的真相,同时还暗中调动庆州在兴庆府的密探,帮助林昭打探消息,继而察觉到了李东林这些人的存在。 李东林问道:“既然公子有所察觉。为什么不提出来呢?反而放任我在绥州作为?你不害怕吗?” “说实话,留下你只是想要顺藤摸瓜而已。当然了。那种情况下,我也是无可奈何,有些事情必须要冒险。所幸,我赌对了!”林昭笑了笑,他在绥州也不是无的放矢。有时候虽然是要冒险,却也不能没有任何把握。 “原来如此,所幸在下没有什么坏心眼,否则只怕早就死无全尸了!”李东林笑了笑,看来公子也是有些许后手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好了,我回答你了,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公子’何解?”林昭的眼神之中突然多了几分专注。 李东林点头道:“是,公子可否随我到镇东柳树沟一行,到哪里自然有人为你答疑解惑!” “柳树沟?” “是的!”李东林道:“公子尽管放心,我等绝无恶意!不知公子可还记得,大顺城外一把火烧了西夏人的营地?” “原来是你?!”一瞬间,林昭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当初在大顺城,他和王韶疑惑了许久,不知道是什么人暗中帮忙。以至于最后在给朝廷的奏报之中暗自领下了这份功劳,此刻才知道,就是面前这个李东林所为。 由此可见,这些人暗中帮忙自己有些日子了,以至于林昭对他们的身份也越发的好奇。同时更加疑惑自身,自己到底何德何能?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何以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暗中帮助自己?同时他也清楚,李东林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什么,实际上是取得自己的信任。 “好,柳树沟我便随你走一遭!”林昭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今日他必须要问个明明白白。 柳树沟,位于小镇东部。 再往北一段距离便是绥州城,也比较接近沙漠了。不过此地因为一条小河的缘故,生长着许多的柳树,故而有了柳树沟的地名,相对来说风景宜人。 此刻,两棵大柳树之下站着两个人。 如水的月光下,一张钢铁面具反光尤为明显,正是铁面宗主。而他的背后,站着的正是蒋雷霆。 “宗主,今日告知公子实情吗?”蒋雷霆听到铁面宗主的决定,颇为疑惑。毕竟在此之前的决定是回到汴京以后再从长计议,如今突然改变计划,难免有些仓促。 铁面宗主轻轻摇头道:“没办法啊,我也想从长计议的,但是今日在绥州,我们已经全部暴露了。公子必然是满心疑惑,尤其是东林那边,此刻怕是难以交待。与其遮遮掩掩的,不若将所有的事情讲明白,大家心里都通透。我们不必为难,公子也不必疑惑,则大事可期矣!” “公子会相信吗?再者,公子将会作何态度?”说实话,蒋雷霆略微有些忐忑。 “我也心里没底,不过我相信公子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铁面宗主长叹一声道:“我们的话公子或许不信,可是他最亲近之人呢?” “宗主是说?” “没错,数十日之前我就有打算,故而特意派人前去江宁,请了何五前来。公子是他一手养大的,他的话,公子一定会相信。再者,回到汴京见到夫人,母子相认还能有错吗?”铁面宗主是个周全之人,故而早已安排妥当。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妥当的!”最亲近的人,母子连心,血浓于水。尤其是那极为相似的容貌,自然错不了。蒋雷霆点了点头,突然指着远处,说道:“公子,来了!” 铁面宗主长出了一口气,二十多年了,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第四零五章惊天身世 月光下,林昭再次看到了那张反光的铁面具。自从在绥州城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个铁面人非同一般,或许在李东林他们这些人之间有特殊的意义。 果然,李东林来到近前,躬身道:“宗主,公子来了!” 宗主?林昭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大问号,这个称谓意味着什么? 铁面人与身后之人立即上前,躬身道:“见过公子!” 公子到底作何解释?林昭隐约有种感觉,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敬称那么简单。同时,林昭也从此人的眼神之中看到一丝别样的神情,一种格外的炙热。 林昭轻轻摆手道:“诸位切勿多礼,在下心中有许多疑惑,还请诸位帮忙答疑解惑,不知诸位都如何称呼?” “公子叫我铁面就是了!” “李承,表字东林!” “蒋雷霆见过公子!” “咦!”林昭惊讶地看着蒋雷霆,疑惑道:“尊驾很面熟,似乎在……” “渭水咸阳渡口,小的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蒋雷霆也不隐瞒,直言相告。 “是你救了我?”林昭蓦地想起来,当初在咸阳渡口,搭救自己的正是这个人。再联想到李东林在大顺城外的一把火,以及今夜绥州城里的事情,林昭陡然间多了许多疑惑?他们为何要三番四次帮助自己? 林昭抱拳道:“多谢诸位多次相助,感激不尽!” 蒋雷霆与李承双双躬身道:“公子言重了。这些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林昭笑了笑,问道:“心中些许疑惑。向诸位请教了!” “公子的来意,我等明白,我等自然如实相告!”铁面宗主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请!” 铁面宗主笑道:“好吧,我先给公子讲个故事可好?” “愿闻其详!”林昭看了一眼颇有几分神秘的铁面人,心中想着这个故事肯定大不一般。 果然,铁面开始娓娓道来: 几十年前有一位老先生家财万贯,富甲天下,为人善良。以仁义著称于世,广为人所称颂。按理说,好人有好报,这位仁善的老爷什么都好,唯独有个遗憾,便是子嗣颇为艰难。 早年间老先生无子,夫人担心后嗣无望。所以从本家找来一个侄子抚养,以图将来过继的。不过后来老先生并未放弃,几位妾室先后诞育三位公子,如此一来,过继自然就不必要的,于是乎这个本家侄子就被送了回去。并得到一笔厚重的赏赐。 可是后来很不幸,老先生的三位公子竟然全都幼年夭折了,后继无人乃是人生一大憾事。老先生很伤感,为此又纳了几房妾室,就是想要再有个儿子。可惜很多年都未能如愿。当真是遗憾啊! 老先生家大业大,又没有子嗣。这家产自然就有人惦记上了。当初那位被抚养的侄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名声很好,温良恭俭让,简直就是个谦谦君子。于是乎有很多人就建议,让老先生过继此子。 尤其是家中的仆从管事们,也为此开始积极奔走。至于原因,便是这个侄子的老爹惦记上了老先生的财产,一心想让儿子成事,所以父子一起奔走收买人心,还颇有成效。 你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先生的家产总是要有人继承的,所以子嗣必须得有。虽说这个侄子不错,可是老先生对他一直不怎么放心,同时也希望有个亲生的孩儿传承家业。 皇天不负有心人,或许是老先生的仁善与诚心感动了上苍。终于一位妾室身怀有孕,经过多位名医诊断,说很有可能是位公子。老先生很是高兴,也是很是期待,家中所有人都十分关注,也都是十分高兴,希望再有一位公子。 可是偏偏很不巧,当这位妾室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某一日住宅却莫名其妙地着火了。火势滔天,难以扑救,老先生伤心不已,以为如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都烧死了,可是在灰烬之中并未发现骸骨…… “那位夫人和孩子都还活着?”林昭轻声询问,三位公子早夭,一个仁善的老先生……这一切似乎都与舅舅讲的十分吻合,难不成……一个猜想慢慢浮现在林昭脑海之中。 “不知道!老先生是觉得孩子都可能还在,可是其他人却都以为如夫人和孩子都葬身火海了,至少是下落不明。”铁面人迟疑了片刻,沉声道:“公子以为,这把火是怎么起的?” “好端端的起火,颇为诡异,若非巧合,当是人为纵火!”林昭轻声回答,道出了很简单的猜测。 “如夫人有孕,乃是府上至宝,照顾自然格外周全,岂会轻易失火?说到底,确实是有人故意纵火!”铁面人轻声道:“那公子以为,纵火者是何许人也?” 林昭笑道:“谁有动机,便是谁了!” 如夫人有孕,几家欢喜家愁,老先生的侄子都不高兴了。眼看着自己素有贤名,即将被老先生过继,全部的家业即将收入囊中的时候,却要被未出生的小弟抢走一切。他苦心谋划了许多年,身后还有不少的管事和仆从支持,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于是乎,他们便暗中放了一把火。想着只要烧死了那个孩子,他便是的老先生唯一的继承人了,可以接管全部家当。 “那后来呢?老先生知道这一切吗?”林昭轻声询问。 “多少知道一些,怀疑总是有的,可是没有证据啊!” “那老先生是怎么办的?” 铁面宗主道:“当时外面的人都以为小公子丧身火海了,所以都着急让老先生立下后嗣。”子嗣问题在古代乃是大事。如此状况完全是意料之中。 “于是乎那位谦恭孝顺的侄子便再次进入人们视野,为许多人所称道。并且建议老先生选他!” 林昭摇头道:“可是按照尊驾的说法,此人应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何况他可能是残害如夫人和少公子的凶手,老先生怎么能立他呢?” “没办法啊!”铁面人叹道:“当时铁面人乃是众望所归,乃是宗族后辈之中的第一人。何苦他父子两代人已经经营多年,故而有许多的人支持。身后自然有许多的支持和牵连,可以说是尾大不掉。 想要处置是不能的,想要另选一个。可是这个侄子的本事和名望更高,过继也只能是这一个。老先生唯恐因此闹出家族内乱,以至于祖上家业因此分崩离析,所以也就只能忍痛过继了他。” 林昭不由轻轻摇头,隐约之间可以理解那位老先生的难处。只是由此可见,那位老先生也确实缺少了几分锐气和魄力,在这件事上多有掣肘。 铁面人续道:“不过老先生始终不愿意相信亲生儿子丧身火海的事实。一直希望能将他找回来。只要有亲生子,后嗣的事情自然另当别论。后来调查得知,当日着火的时候,府中有一位仆役消失,他曾经受过如夫人的恩惠,故而猜测很有可能是此人营救了如夫人。于是乎。老先生便派出了他最忠诚的仆从外出寻找,找寻妾室和孩子的下落…… 林昭听了许久,心中有些触动,也多少有些猜疑。这似乎与舅舅顾七所言的有些相似,舅舅似乎说过。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位仁善之人,也有三个哥哥早夭。至于其他这些离奇的家族争权夺利并未提起…… 不过每次提及自己的身世,舅舅总是支支吾吾,林昭想着其中八成是有什么问题,仔细仔细想想,或许…… “找到了吗?”林昭静下心来,轻声询问,而今他想要听完这个故事。 铁面人摇头道:“老先生在找自己的孩子,那位过继的侄子也在找,一个是保护,一个是斩草除根,杀人灭口。逃出去的如夫人不明所以,甚至因此被蒙蔽遇袭,之后担忧之下谁也不相信,为了孩子的安全便远走他乡。如此一来,再找到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不过寻找的人从未放弃,一直在努力寻找。甚至是老先生已经去世了,他们依旧没有放弃。这一坚持,就是整整二十多年!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们得到了消息,最终找到了!” “找到了?!”林昭很木讷地应了一声,清楚地注意到铁面人与蒋雷霆,并李东林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铁面人沉声道:“我们便是那些坚持了二十年的找人仆从。而公子便是当年那个孩子!” “我?”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可是事到临头林昭又有些惊讶。他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和自己的身世挂钩,太意外了! 铁面人轻轻点头:“是的!” “你们是如何断定的?”林昭沉声询问。 “当年如夫人怀孕的时候,曾梦到旭日东升,祥云一片,老先生以为是吉兆,特意制造了一枚玉佩……” “旭日祥云玉佩?”蓦地,林昭似乎明白了许多事情。当初舅舅将那块玉佩交给自己的时候,可以千叮万嘱,一定要妥善保管。还说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没想到还与身世之谜有重要联系。 铁面人点头道:“不止如此,公子的容貌与当年那位如夫人有五六分相似,不会错的。” “你们确定?”见对方信誓旦旦,林昭也是开始相信了。 “自然确定!” “那我的父母是……” 铁面怅然道:“令尊已经去世了,不过令堂仍然在世!” “舅舅不是说我父母都去世了吗?”林昭顿时有些疑惑了。 “没有,当年令堂落水本以为九死无生,不过后来为人所救,而今仍然健在!” “他们在哪?我的父母又是什么人?”听着这个故事的疑问,林昭总觉得自己的父亲不是一般人。身世更是大有特别之处。 铁面人道:“令堂出身普通,不过令尊……令尊身份乃天下至尊。以仁著称天下,广为传颂!” “天下至尊?仁……”林昭脑海之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可是如论如何他都难以相信,一脸愕然。 “没错,令尊便是大宋仁宗皇帝,公子便是我大宋朝的四皇子!”铁面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二十多年了。他终于能当面说出这句话。 “仁宗……皇子……”林昭顿时如遭雷击,愕然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曾经,他是疑惑过自己的身世。可是从来不曾想到过,自己的身世竟然如此的离奇,竟然是皇子…… 不过,他也立即明白了故事中的那些原型。仁善的老先生自然是仁宗皇帝,早年无子。曹皇后抚养汝南君王赵允让之子赵宗实在宫中。后仁宗亲子出声,赵宗实被礼送回府。可是仁宗三子却接连夭折,最终再无子嗣。后来仁宗皇帝无奈,只得过继赵宗实为储君,便是后来的宋英宗。 历史上明明记载,仁宗只有三子。何来四皇子之说呢?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铁面宗主见状道:“当真仁宗皇帝未出生时,真宗皇帝曾经养赵允让在宫中。后来赵宗实又有这样的殊荣,以至于他们父子二人起了妄想,暗中谋划运作,结党营私。赵宗实更是善于伪装……” 这一点倒是很能理解的。赵宗实父子两代为备胎,还是帝王储君的备胎。如何都失败了,如何能甘心呢?他们父子暗中运作谋划完全在情理之中。 “仁宗皇帝就是看透了他们父子的虚伪,实际上并不想立他!”铁面人道:“当然了,先帝也有是有私心的,他希望皇位能够传给自己亲生的孩子……” 林昭轻轻点头,这些他都能理解。不过他更为好奇的是,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 铁面人道:“后来,仁宗皇帝选了多名宜子宫女入宫,令堂林氏便是其中之一。天可怜见,不久之后林妃梦旭日东升,祥云万丈有孕。太医诊断,可能是男孩,先帝大为兴奋,特意让欧阳永叔执笔画图,制作了那枚旭日祥云玉佩,作为给殿下出生的礼物。 原本一切都好,眼看着林妃娘娘就要临盆,不想宫中火起。还有侍卫佯作救火,实际却要置林妃于死地。好在御膳房有个伙计何五,乃林妃同乡,还曾受过恩惠,故而前来相救……只是从此下落不明。我们整整找了二十年,结果都一无所获!” 林昭愕然了,二十年如一日寻找一个人,那是一个神秘样的状态,此刻当真无法想象。 铁面人道:“后来我们找到了林妃,落水之后被人所救,一直在应天府的一所庵堂之中。” “应天府,宋州?”林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没错!”铁面宗主眼神掠过一丝喜色。 林昭喃喃道:“蔡京告诉我,应天府静心庵中有一位居士与我容貌相似,看来是真的!”两下里一印证,心中又多了好几分信任。 “找到了林妃,得知有个仁宗皇帝子嗣是个男孩,我们都很高兴,可是却大海捞针,不知该前往何处寻找。却没想到……有时候当时是天意!” 铁面宗主笑道:“去岁,有位江宁孟家的女子途径应天府生了重病,在静心庵借宿修养。林妃娘娘无疑在她身上发现了旭日祥云玉佩!” 林昭自然是心中有数,那是自己送给孟若颖作为定情信物的。 “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我们得到了公子的讯息,于是乎顺藤摸瓜,很快便得知了殿下的身份和去向。”铁面人道:“没想到殿下那时候已经小有名气,声名鹊起了,这一点着实出乎意料。” “当真就如此巧合吗?”林昭心中隐约有些疑惑。或许是事情来的太突然,内容也太过突然,一时间让他难以接受。 “此乃天意!”铁面宗主对此十分笃定。 “很可惜,当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殿下却被李复圭构陷,蒙冤入狱!”蒋雷霆上前道:“属下奉命前来西北保护公子安全,在咸阳古渡和公子有过一个罩面。后来担心韩绛起疑,便很少出现了。” 提及此事,林昭突然想到了许久,轻声道:“当时我入狱之后,又那么多人想办法救我,都与此有关?” 以前林昭当真难以理解,太皇太后何以会亲自前往法场,还有曹国舅那些人,哪里是能随便请动的?单单是妻子的那点医术?恐怕不尽然吧!不过今日这么一说,倒是有许多事情似乎都可以说通了。 “没错!”铁面人道:“殿下是仁宗皇帝唯一的骨血,太皇太后乃是殿下嫡母,自然会出面营救。还有曹国舅等人出手,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原来当真如此!” 清风明月下,林昭愕然站在原地,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有这样曲折,这样惊人的内幕,当真是……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有名无实的林侍郎,而是大宋王朝的四皇子,当今官家赵顼的皇叔!没错,是皇叔! 第四零六章明月宗 明月昭昭,清风徐徐。 柳树之下,林昭的心情许久难以平静。 今夜着实有太多的惊讶,他没想到这些暗中帮忙的人会与自己的身世有关。更没想到自己的身世会如此曲折,如此惊天!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一位皇子,是仁宗皇帝流落民间的儿子。 当真是有意思,后世倒有狸猫换太子的传说,主角本该是仁宗皇帝的。却没想到而今类似的事情主角却成了自己。 至于事情的真假?旭日祥云玉佩那是错不了的,还有极为相似的容貌,无论是眼前这个铁面人所言,还是蔡京之语,都在相互印证,静心庵中确有可能是自己的母亲。 一切都是那样的契合,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仁宗皇帝的忠仆,如此重大的事情断然不会认错人的。 自己当真是一位皇子吗? 一时间,林昭的心情好生复杂,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铁面宗主与蒋雷霆等人也静静地站着,他们知道这件事太过震惊,殿下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接受的。 “公子还是不相信吗?”铁面宗主沉声道:“我们的话或许苍白,但是有一个人,殿下一定相信。” 说话间,从远处走来一个身影,走近来了林昭才讶然道:“舅舅?”来人赫然是他舅舅顾七。 “何五参见殿下!” “舅舅,你这是做什么?”林昭看着顾七怪异的举动。急忙上前将他扶起。 顾七却摇头道:“殿下,顾七是我的化名。我本名何五。二十年前乃是宫中御膳房的一个小帮厨。与林妃娘娘是同乡,娘娘还是宫女的时候对我颇为照顾,算是熟识。” 一句话,几乎确定了铁面宗主所言不虚。顾七此来的目的也很明确,是作为重要证人出现的。 顾七续道:“当时林妃娘娘有孕,宫中都很高兴,那日我跟随内侍前去为娘娘送补品,不想明月阁起火。我在火场之中救出了林妃。却又遭到了侍卫的追杀,当时敌友难分,我便带着娘娘沿着平日里运送蔬菜的小道偷偷出宫。 当时我还小,根本想不到许多事情。因为总是有人追杀,于是便带着林妃逃出了汴京。后来在应天府,林妃生下了一个男孩,便是殿下你了。可是追杀不断。我们无奈坐船逃走,不想林妃落水下落不明。我六神无主之下,便带着殿下逃到了江宁。幸好被孟家老夫人收留,因为身边带着个孩子,为了不引起怀疑,对身份加以掩饰。我便冒称是殿下的舅舅。逃难去的江宁。” 林昭愕然了,没想到舅舅对自己的身世多有隐瞒,其中竟然还有这样多的曲折。 “殿下身份贵重,按理说我不该那样的,更不该让殿下在别人家中为仆从。可是……”顾七黯然道:“当时孟家确实能给予我与殿下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地。所以只好暂时委屈的。我也曾想着公布殿下身份,请求面见官家的。可是当时危险着实太多。又有冷清一案发生……” 顾七所言的冷清案子,发生在仁宗皇祐二年(1050),有个叫冷青的人面见开封知府钱明逸,自称是仁宗的儿子。冷青自述,其母王氏本为宫女,曾获仁宗宠幸,已经怀有身孕,因宫中失火,逃亡失散到了宫外,无以为生,只得嫁给一个叫冷绪的老百姓,生下儿子取名冷青。实际上冷青是龙种帝子,仁宗的血脉。如今长大成人的冷青依据母训,前来认父,并有当初仁宗赐予王氏的绣花兜肚为证。 开封知府钱明逸是个头脑糊涂的庸人,见冷青说的故事有板有眼,又有证物,心中早信了几分。冷青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编造的故事已经起到了效果,遂将戏演得愈发逼真。他对着公堂上端坐的钱明逸喝道:“明逸安得不起?”钱明逸见他气势迫人,更是吃惊,心想冷青若真是仁宗的儿子,也就是太子,将来是要嗣承大统的,哪里还敢得罪,只得乖乖地站起来,在冷青面前表现得很恭敬。事情传开之后,御史中丞韩绛上报朝廷,仁宗也不知真伪,就让开封府推官赵概、谏官包拯共同审理此案。 后来包拯审理之后才确定,这个冷清不过是一个骗子,是有人投机取巧而已。事情败露之后,冷清被便斩杀。不过行刑当日,汴京大雾,民间便有传言说,冷清的确是仁宗之子,是蒙冤而死的。 铁面宗主道:“实际上那个冷清是赵宗实一手安排的,宫女有孕,因为失火而流落民间,遭遇与林妃娘娘一模一样,哪有那么巧合?公子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皇佑二年,赵宗实他们是想要制造一个假象和先例,让朝野和百姓都认定不会有流落民间的皇子,炮制一个先例,以杜绝殿下顺利回宫之路。” 顾七点头道:“不错,听说此事之后,我心中便顾虑颇多。再者,江宁到汴京有数千里之遥。殿下是否能够平安见到官家都很难说,电线是先帝唯一的骨血,我不敢冒险。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为此特意求了孟老夫人让殿下与孟家少公子一道读书,想着殿下若是能考中进士,那么金殿传胪便可直接面圣。到时候持有玉佩信物,便可告御状,恢复身份便有希望了。 可惜嘉佑八年,仁宗皇帝驾崩,殿下恢复身份已经毫无意义,反而是会有危险的。所以我便不再让殿下读书,希望殿下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生。” “难怪在读书考试这件事上舅舅态度大为改变,原来是这么回事……”林昭没想到,舅舅从小督促自己好好读书考进士,竟然有这样长远的打算。 顾七道:“原以为殿下就生活在江宁终老一生。从此远离朝堂的。却不想,避无可避。误打误撞的,殿下竟然与王安石有了交往,后来更一步步走上朝堂。” “难怪我做官之后舅舅你一直不高兴,反而忧心忡忡,竟是这个缘故!”一瞬间,林昭明白了许多事情,以前的疑惑之处豁然开朗。 “没错!”顾七点头道:“是的,我确实害怕。当时就怕殿下在汴京泄露了身份。引来杀身之祸。后来殿下在西北被李复圭构陷,幸好若颖正好留宿应天府,被你母亲看到那块玉佩,才知悉了你的身份。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母亲才在世,才知道他们奉了先帝之命一直在寻找殿下。也亏得有他们在,否则殿下身陷囹圄。还真不知该如何营救。” “后面的事情都是我们一手安排的!” “你们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许久,林昭轻声询问。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样多的秘密,也许别人所言不足为信。可是顾七,那是抚养自己长大的亲舅舅。他的话自然不会有错。 仁宗之子,这个身份是错不了了。林昭很诧异,也很震惊,但必须还是要接受了。同时他又想到了许多问题,毕竟这个身份太惊人。关联的问题实在太多太多…… 铁面宗主道:“大约是殿下在庆州蒙冤的时候得知的,没告诉殿下使我们的不过。当时是怕殿下难以接受。也是怕殿下你年轻气盛,走漏了消息!” “走漏消息?”林昭冷笑一声,说起来似乎有些尴尬。 “是的!”铁面宗主道:“殿下的存在对于赵宗实父子的皇位的合法性是很大的威胁,所以自从林妃娘娘与殿下失踪的那日起,他们便没有放弃斩草除根。即便是今日,赵宗实已经死了,可赵顼和高滔滔若是知道殿下在世,同样不会心慈手软的,我们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 “赵顼……”林昭又是冷笑,最初还想着与他成就一段明君忠臣的佳话,却没想到彼此竟然是叔侄关系,而且还是天生的仇敌。 “那今天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 铁面宗主道:“一来是今日已经引起公子猜疑,我们必须直言相告。二来,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你们的大局怕是不简单吧!”看到铁面宗主,以及他手下的这些人手的规模与素质,林昭大概能猜到他们的存在与目的绝不简单。 “不是我们的大局,是殿下的大局,是仁宗皇帝的大局!”铁面宗主的声音斩钉截铁。 “什么大局?”林昭沉声询问。 铁面宗主朗声道:“当然是大宋皇位传承,本属于殿下你的皇位!” 皇位! 猛然间,林昭心头猛地一阵激荡。来到大宋朝,他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虽然也十分渴望权力。可是皇位这东西,从来都没有想到,可是此刻却真正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离自己是那么近,让自己不得不想…… 许久,林昭沉声问道:“你是说抢了赵顼的皇位吗?” “那个皇位本来就该属于殿下的!”铁面宗主道:“仁宗皇帝为何迟迟不立太子?直到病危不得已的时候,才答允让赵宗实即位。那完全是迫不得已,并非心甘情愿,因为先帝他一直想着找到殿下你,让亲生儿子来继承皇位。 最后不得已,为了大宋江山的传承,避免国朝动荡,才传位给赵宗实的。可是你看看,赵宗实在位几年都做了些什么?他是个好皇帝吗?他对仁宗皇帝又何曾有过孝顺?” 铁面宗主沉声道:“仁宗皇帝尸骨未寒,赵宗实便抢着发起‘濮议’,要让他的生父赵允让尊称为皇帝,进入太庙。如此他将仁宗皇帝置于何地?为此他甚至与韩琦一道逼迫太后,不念父皇,不敬母后,哪里有一点孝道可言!” 林昭听的明白,宋英宗赵宗实确实性情凉薄。在位四年,几乎是一事无成,史书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可能就是“濮议”了。在古代重视礼法和祭祀的情况下,那样的做法确实有问题。看得出来,铁面人是仁宗皇帝的忠臣,自然看不惯如此情况。 “赵宗实只在位了四年就死了,也算是咎由自取。他那个儿子赵顼,整日的好高骛远,想要做大有为之君,却重用王安石搞什么变法,把大宋朝弄的乌烟瘴气。长此以往,只怕有亡国之祸。”铁面宗主此言虽说有些言重了,对王安石变法多少有些偏见。可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北宋的衰落确实是从神宗朝开始的。 铁面宗主道:“更让人恼怒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赵顼和他老子赵宗实一样的性情凉薄。公子曾经多次有功于他,可是上次,他竟然纵容默许王雱和李复圭等人加害殿下,甚至不惜指使禁军将士作为伪证来陷害公子。这些,难道公子都不恨吗?” 这是一个很充足的理由,赵宗实父子两代人都很不地道,先后对不起仁宗皇帝和林昭。作为仁宗皇帝的儿子,林昭自然该恨。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林昭其实已经恨极了赵顼,只是人家是皇帝,自己是臣子,报仇的事情只能是想想而已。 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按理说自己该是他的皇叔,那是那么的无情无义,自己是否该报复呢?不只是报复,还有那皇位…… 毕竟是在古代,皇位还是有着莫大吸引力的! “他们抢了殿下的皇位,而今自然该归还的。不止如此,殿下也确实比他们更适合来统治大宋朝……”铁面宗主道:“殿下在各方面表现出来的能力和胸怀足矣君临天下,而让他们赵顼继续把持朝政,迟早是衰败亡国之相。” 自己不过是穿越者,有些先见之明和些许小聪明而已,林昭倒是没想到那么自傲。不过有一点没错,那就是心中有许多的抱负和志向,如果是皇帝,掌控天下的话,实现起来会很容易。再者,这个皇位本来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是合情合理的,并不过分。 这一刻,林昭心动了。 只是图谋皇位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林昭沉声问道:“你们有什么?或者我实力几何?” “我们有明月宗,而殿下的实力……” 第四零七章天下我有 “明月宗?” 铁面宗主沉声道:“是的,这是一个组织!当年仁宗皇帝本意是命我等寻找林妃娘娘和殿下的下落,于是渐渐地便有了这样一个组织。因为林妃娘娘当年居住的宫室是明月阁,于是乎我们便以明月为号。 再者,娘娘是梦旭日而有孕,先帝诸子取名也都是从日的,明月实际则是暗中指代太阳,如此也可算是为了掩人耳目。” “明月宗的存在全都是围绕殿下,殿下才是我们的核心与灵魂。”蒋雷霆补充了一句。 “你们为了一个或许永远音讯全无的人坚持了二十年?”林昭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莫名的感动,这些人的忠诚与坚持绝对值得称颂。 铁面宗主道:“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们都会坚持的,仁宗皇帝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殿下,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当真是遗憾啊。”提及此事,众人都唏嘘不已,父子天涯相隔当真是惨痛的遗憾。 “仁宗皇帝临终之前,命我们放弃寻找,他是担心自己走了以后,无人庇护,殿下很可能会为奸人所害。同时也担心殿下的身世曝光之后,为有心人所利用,导致皇位起波澜,国朝不稳,影响大宋江山的平稳。” “那你们为何还继续存在?”林昭略微有些疑惑。 “在仁宗皇帝心中,大宋江山永远地最重要的,尽管遗憾。他的遗训我们也是愿意遵从的。”铁面宗主道:“当时我们也认可了赵宗实继位的事实,不指望他大展宏图。只希望他好好做个守成之君便是了。最重要的是要对仁宗皇帝和曹太后孝顺,可是这厮太让人失望,先帝尸骨未寒,他便开启‘濮议’,为他的生父争名分,让仁宗皇帝在天之灵不得安生。不孝顺也就罢了,竟然还忤逆曹太后,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 关键是赵宗实一直没有放弃对殿下斩草除根。所以本来已经蛰伏的明月宗才再一次开始活动。并且誓言要找到殿下,并且完成仁宗皇帝当年的夙愿。” “夙愿?” “没错!仁宗皇帝到临终都想要立殿下为储君的。”铁面宗主声音突然提高道:“遵照仁宗皇帝意愿,我们的目标便是找到殿下,并且帮助殿下登上帝位。” 帝位! 话题再次回到了这里,一个太过诱人的话题,听起来都让人怦然心动。 铁面宗主沉声道:“当然了,我们也是有前提的。仁宗皇帝嘱咐过,大宋江山是第一位的。如果殿下资质一般也就罢了,我们不会强求,引起波澜。可而今我们看到殿下你聪慧过人,能力超强,有责任心。数年来更是功勋惊人,完全有资格问鼎本属于自己的皇位。” 林昭对此并不否认,自己拥有超前一千年的见识。在宋朝的几年,能力也是很好一个锻炼,真正坐上那个位置。至少不会比赵顼差吧?再者,权力这东西是有魔力的。吸引力太强了。 当初在庆州蒙冤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权力欲望不断膨胀。他之所以来西北作战,不就是想要积累军功升迁吗?为什么要与王韶和种家交好?不就是想要积累人脉资源嘛! 一切的目的,到最后都是为了权力。 古代权力谁最大呢?不正是坐在龙椅上,号称九五之尊的皇帝吗?以前自己不敢想,因为那离自己实在是太遥远,没有丝毫可能。可是现在,当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林昭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不说别的,至少自己有理有据,完全有合法的资格去问鼎皇位。这一点十分重要,赵宋皇室已经深入人心,非赵家人,非皇室后裔,想要登上帝位谈何容易?而今林昭已经具备这个最为重要的条件,心理状态和处境就完全不一样了。 若真的能够登上帝位,大权在握,天下我有,会是怎样一个状态不言而喻,也就不必再担心会有什么人陷害了。再者,来到宋朝,林昭心中有着太多的抱负。 在历史上,宋朝有着繁荣的经济,璀璨的文化,是让人十分向往的一个时代。可宋朝在对草原民族的战争中表现着实不好,有着太多的屈辱。送岁币,签盟约也就罢了,尤其是靖康之耻,算是汉家文明历史上最耻辱经历之一了。 来到宋朝,林昭想要改变这种状况。他已经把完颜阿骨打从辽东带了回来,可是这样金国就一定不会崛起吗?没有金国,就不会有其他的草原政权了吗?无论是辽国还是西夏,他们的存在,对大宋朝都是莫大的威胁。如果没有改观,按照这样的节奏继续发展下去,宋朝灭国是必然的。 林昭曾经寄希望在赵顼和王安石身上,想要依靠他们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融入进去,从而改变大宋朝。可是青苗法的失败,以及上次庆州案之后,林昭失望了。王安石变法与想象差了太远,结果已经可以预见,赵顼更是指望不上。 在帝王制的古代,没有皇权的支持,空有满腔抱负又能如何呢?林昭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大宋王朝继续走在衰败的路上。 尤其是此刻,当他得知自己是仁宗皇帝的儿子之后,他的身份也注定了责任。也许以前以天下为己任是蛋疼,但此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大宋的兴衰荣辱与他息息相关。那么,自己也就更有责任来让大宋朝变得更好。 只有登上皇位,才有这个实力,才能真正做到这一点。所以,这一刻,林昭对于汴京皇宫之中的那把龙椅充满了向往,坐上去是自己的宿命,更是自己的责任,也是自己今后的目标。 至于赵顼……林昭没有任何的负罪感,那个龙椅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何况赵宗实为人卑鄙,对不起父皇和自己。赵顼更是性情凉薄,上次险些要过河拆桥杀了自己。林昭恨他,以前无可奈何,但是而今…… 有这个一个机会,岂能错过! 一时间,林昭眼神之中散发出别样的异彩,是那样的笃定,那样的气势迫人。 铁面宗主瞧见这个状况之后,满意地点点头,事情正在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在发展。这是第一步,不过令人相当的期待! 林昭是心动了,身处古代,只要有机会,有谁会轻易放弃皇位呢?不过皇帝的龙椅是诱人,却也要有那个实力才能坐上去。 自己虽然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子,可是这个身份会被天下人认可吗?即便认可就能当上皇帝?如果赵宗实在还好说,到时候兄终弟及,归位给仁宗亲子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而今的皇位已经传承到了赵顼这里,虽说他的年纪比自己略大,可实际上却是侄子辈了。叔叔抢了侄子的皇位,印象里好像只有明朝的朱棣这么干过,手段还不光彩。 再者,赵顼怎么可能轻易让出皇位呢?他们祖孙三代人好不容易才将皇位抢到手,自然是不肯拱手相让的。自己有什么?岂能和他们叫板?正如舅舅顾七所担心的那样,一旦自己身份泄露,表面上他们或许会很礼遇,可是背地里一定会动杀心的。 当然了,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实力,那一切都另当别论了。可是,自己有吗? 林昭沉声道:“明月宗都是些什么人?实力如何?” “殿下当知道皇城司吧?” “知道!”皇城司名义上是护卫皇城的护卫衙门,实际上也是大宋朝的情报机构,其作用有些类似于后世明朝的锦衣卫。 铁面宗主沉声道:“明月宗的人基本上是都出身于皇城司,当年仁宗皇帝决议暗中寻找殿下之后。我便从中抽调了可靠之人,暗中组成了明月宗,主要从事情报搜集和找人的事情。实力犹在皇城司之上,不过而今与皇城司已经彻底断了联系,只有极少数的自己人才知晓我们的存在。 这些人我又暗中发展,吸收了一些人进来,规模虽不算大。但是财力不俗,尤其是在情报打探方面尤为擅长。在大宋朝,甚至辽国、西夏、吐蕃的各个角落,都有我们的人。” 林昭算是明白了,明月宗是个情报机构,可能在各方面都有自己的渠道,办起事情来比较容易。比如这次营救折文芯的行动,想必他们便调动了在兴庆府的人打探消息,然后组织大批手下前来绥州,共同配合的了昨晚的行动。 只是…… 想要谋夺皇位,有一个情报机构,有若干武功好手是远远不够的。难不成还能潜入宫中直接杀了赵顼不成?杀人是容易,可是自己如何走上那一步呢?这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当皇帝可不是过家家,牵涉的事情着实是太多了。 林昭默然不语,轻叹一声。 铁面宗主瞧在眼中,十分理解林昭的心情,轻轻摇头道:“殿下莫要担心,明月宗的力量可能微不足道,但是殿下所拥有的力量却非同一般。” “哦?愿闻其详!” 第四零八章隐形的力量 铁面宗主道:“公子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没有注意自己身边诸多隐形的力量。” “哦?愿闻其详!” “殿下要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首先一个便是要证明自己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子,如此才能合理合法,取得世人的支持和认可。你的生母林妃娘娘还在世,又有先帝御赐的那几件东西,再加上一个人的话,便可做到!”铁面宗主笑道:“殿下可知道,这个至关重要的人是谁?” 要证明自己的身份,说明此人与自己有关联。既然是至关重要,说明此人说话极有分量,尤其是牵涉到皇家血统的大事,自然更加非同一般了。这个人会是……林昭蓦地脑中灵光一闪,讶然道:“太皇太后?” “不错,正是当今的太皇太后,也是殿下的嫡母!”铁面宗主轻轻点头。 太皇太后曹氏身份乃天下至尊,她的话自然是最有分量的。同时她是仁宗的皇后,自然能够证明林妃的身份,继而证明自己的身份。也只有她能冲破赵顼和高滔滔的阻挠和压力,主持公开自己的身份。 铁面宗主道:“放心好了,太后已经知道殿下的身份了。” “当时在法场,她老人家救我也是为此?”林昭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堂堂太皇太后愿意纡尊降贵前往不吉利的法场,对外说是因为疼爱柴敏言,是为了报恩。而今看来一切不过是个幌子,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不错。说来也巧!”铁面宗主道:“你可还记得,当日你们在金明池边救了一位贵妇人?” 林昭依稀记得此事,但是并未放在心上。 “那人便是仁宗皇帝的长女福康公主,也就是殿下嫡亲的长姐。”铁面宗主道:“福康公主是见过令堂的,故而觉得殿下容貌似曾相识。加之对你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故而一直有所疑惑。偏巧从此之后柴夫人入宫为公主治病,时常提起你,公主的印象就越发的深刻。后来我通过曹国舅禀报太皇太后。公主也豁然开朗,得知你是她的亲弟弟,这才带着太后来救你的!” 林昭笑了笑,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在金明池边不经意的相遇,出手相救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姐姐。以前林昭总觉得自己在大宋朝好生孤独,而今才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许多的亲人。 铁面宗主沉声道:“曹太后的身份尊贵,只要她出面。便可以证明殿下的身份。当年赵宗实忤逆太后,多有不孝,太后早就不满了。只是碍于仁宗皇帝遗命,以大宋江山为重,有担心殿下的安危,所有有些顾虑。相信当殿下这边的实力不断增强之后。太后的想法会有所改观的。 相比一个有名无实的太皇太后,相信她更愿意当个名符其实的皇太后。再者,福康公主则对殿下尤为支持,有她在身边劝说,曹太后迟早会有所改观的。何况身边柴夫人深得太后挚爱。想来也是有所裨益的。” “太后喜欢敏言,这其中……”反正林昭是觉得。这件事似乎不是那件简单,那么纯粹。尤其是此刻,更是多有怀疑。 铁面宗主笑道:“开始是个偶然,后来……太后喜欢儿媳妇是自然的。按理说该是爱屋及乌的,可是而今没有办法只能是爱乌及屋了。太后疼爱柴夫人,实际是只是迷惑赵顼母子和天下人的一个掩护,实际上太后疼爱的还是殿下你。” 林昭此刻已经完全明白,感情曹太后与曹国舅,以及自己那位公主姐姐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都是为了自己,可是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铁面宗主道:“上次只是个开始,以后曹太后还会不断抬举柴夫人,继而帮助殿下的。” 林昭现在是明白,这位老太太虽然在大宋朝不管事,可是她尊贵的身份却至关重要。尤其是自己的事情上,说一句话,那是绝对的顶用。如同定海神针一般,虽然什么都不做,却是最为重要的支持。 再者,虽说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在宗法礼制上她是自己的嫡母。看来回到汴京以后,得想办法去拜见才是,虽然暂时不能尽孝膝前,但是一点孝心还是要表达的。还好有柴敏言经常入宫陪伴,也算是帮自己尽点心吧! “谋取皇位,最重要的便是宫中、朝堂、军中和民间的支持!”铁面宗主道:“宫中有太皇太后了,朝堂之上……当日殿下蒙冤入狱,欧阳永叔和赵抃可都曾上书为殿下说话!” “难不成他们……?”林昭略微有些惊讶。 铁面宗主点头道:“旭日祥云图是欧阳永叔所画,前几年殿下去青州,他便见过那块玉佩,已然心中起疑。至于赵抃,他与包拯交好,一同参与了当年明月阁失火案的追查。再者,赵抃在杭州与公子多有接触,想必也是有所发现。” “那他们是什么态度?”这两位可是当朝重臣,有他们支持自然不一般。 “唉!”铁面宗主无奈叹道:“他们都是忠臣,他们忠于大宋,殿下懂吗?他们不会支持某一个人,只要有利于大宋朝,他们都是愿意帮忙的。当然了,念及仁宗皇帝当年的恩德,些许事情他们都是愿意帮忙的。比如上次营救殿下,还有这一次西夏和谈使的差事……” “怎么?这事……”林昭又是一惊! 蒋雷霆笑道:“知道折夫人失陷之后,我们想着这层身份对殿下或许有所帮助,所以暗中运作……” “曾巩的提议……他是欧阳公的高足……赵抃大人的支持……”一瞬间,林昭便明白过来。这些人在不经意间的一些小动作,已经在给自己帮忙了。 铁面宗主道:“欧阳永叔乃大宋文坛领袖。门生故吏满天下,一呼百应,如果他出来支持殿下,相信会有许多人响应的。赵抃刚正不阿,闻名于世,受人敬佩,而今正是知开封府,将来都是有大用的。 不止如此。司马光对殿下似乎颇有好感,将来是可以考虑拉拢的。还有苏子瞻,才学出众,在士林之中颇有威望,这些人都与殿下有关系,将来都是有用处的。” 以前林昭结交这些人很偶然,或者是出于对某位牛逼古人的敬佩和向往。都是无意间的事情。没想到而今都能与利益拉上关系,当真是有意利用他们,可以保不齐将来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铁面宗主道:“接下来就是军中了,想要非正常手段谋取皇位,军中的支持自然是少不了的。按理说天下兵权尽在皇帝手中。其实不然,赵顼所掌握的主要兵力,实际上是京营禁军,实力强大,非同一般。 大宋朝能与之不相上下的也只有河北防守辽国的禁军。还有便是防御西夏的西军了。只要抓到一支大军在手,便可以与赵顼分庭抗礼。也便有资本了。至于汴京方面,京营禁军也不见得是铁板一块,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惊喜出现!” “你的意思是……”林昭隐约有些明白铁面宗主的意思,同时也很是惊讶,看来这些人已经帮着自己谋划许久了。 “没错,就是西军!”铁面宗主道:“而今的河北路宣抚使是韩琦,他可是当年赵宗实的亲信和鼎立支持者,所以河北路的大军根本无法染指,也唯有西军可以想办法。西军精锐,完全可以与京营禁军一较高下。最重要的是,殿下而今身处西北,在西军之中有许多便利条件。” “便利条件?”林昭愣了一笑,旋即突然了笑了。可不正是如此吗?说起来还真是好笑! “也许当真是天意,殿下与折夫人两情相悦,又很巧合地与种谔的侄子称兄道弟,折家与种家可是西军之中的主力啊!”铁面宗主道:“不瞒殿下,曹太后直接赐婚,让殿下迎娶折夫人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林昭没想到,原以为不过是顺势而为的赐婚,竟然是一桩深谋远虑的政治婚姻。柴敏言只是曹太后间接厚待自己的一个幌子,折文芯则是为了拉拢府州折家,也许只有孟若颖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吧! 这些,林昭全然不知,时至今日才如梦方醒。虽说不喜欢有人安排自己的生活,可也很理解曹太后和铁面宗主的良苦用心。好在自己与柴敏言和折文芯都有深情,是两情相悦,否则这桩婚姻就对不起她们太多。 铁面宗主道:“殿下而今是府州折家的女婿,此事已经不可更改,将来折家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殿下这边的,他们没得选择。至于种家,上次种咏的事情,他们多少欠殿下一个人情,这次似乎是想要报恩。殿下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交好种家,将来取得他们的支持,那么西军有半数已经在手了。” 折家和种家乃是西军之中最著名的军事世家,手中本身都握有能征善战的精锐重兵。同时在西北之地又有着莫大的影响,如果他们支持,确实非同凡响。林昭最初只是想着积累人脉,对自己以后的发展有好处,却没想到会有这样大的好处。 “殿下几番在西北作战,名声渐起,尤其是这次俘虏梁乙埋,更是名声大噪。如果能想办法拉拢更多的将领,凭借殿下的名声,横行西北的话,西军为我所用也不是没有可能。”铁面宗主道:“殿下自己的能力与影响,我也可以帮忙一二,只要西军在手,我们便有与赵顼叫板的实力。甚至可以占据潼关,将西北之地据为己有,与赵顼分庭抗礼。总之是进可攻,退可守,西军乃是重中之重,对殿下意义非凡。” 西军! 林昭默然无语,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动心思,想要将大宋朝最精锐善战的西军变成自己的私军。不过诚如铁面宗主所言,没有军中的支持,他根本没有和赵顼一较高下的资格,甚至连叫板的权力都没有。枪杆子里出政权,对于这句话,林昭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 西军,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原来是无心插柳创造了很多有利条件,而今则需要自己好好护理,让这些柳树长的枝繁叶茂。同时自己还需要有心栽花,让鲜花盛开,开的格外灿烂。也许到最后真需要走到那一步,让西北彻底变成自己的后花园。 只是事情不是想象就能办到的,些许事情还是需要从长计议,努力运作才是。如此一来,这次的和谈至关重要,还有来年……府州折家和清涧城种家都已经半握手中,沈括在延州可以有个配合,接下来的一个重点便是环庆路、秦凤路以及将来的熙河路了。 熙河……王韶,林昭再次想到了他的名字。在未来的某一两年里,这个名字在西北将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还有熙河的这次机会……着实太难得了,想要染指西军,任何一次机会都不曾错过的。 再者,王韶为人还算不错。前后待自己也算不薄,林昭心中有个想法,如果能将他拉拢到自己身边,想来是大有好处的。不止如此,还有与自己交好的景思立、刘昌祚等人都素质不错,算得上是可造之材,而今埋下一个种子,焉知将来不会是一棵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既然动了心思争,那么该有的准备都是要有的。不过一日之间,林昭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铁面宗主沉声道:“这可能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需要从长计议,更需要等待时机,公子有耐心吗?” “图谋大事,岂可操之过急?徐徐谋之就是了,你二十年都能等,我自然也能等!” “好!”铁面宗主很是欣慰,今日的见面很是成功。尤其是林昭的表现,没有让他失望,最为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殿下是个可造之材,也没有辜负自己这些人多年来的苦心孤诣,前途是光明的,他们都坚信这一点。 林昭笑了笑:“对了,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尊驾的身份,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第四零九章忠义第一狄汉臣 “我?殿下就不必问了吧!”铁面宗主轻轻摇摇头,仿佛是往事不堪回首,根本不愿意提起。 按理说林昭不该勉强他的,但是作为手下第一号人物,连他的身份和过往都不知晓,似乎也说不过去。所以,有些事必须要问,“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抑或者可否让我看看面具下的脸!”林昭言辞恳切,当真想要知道铁面宗主的身份。 “我……我……”铁面宗主欲言又止,却始终张不开口。 蒋雷霆和李承看在眼里,难免有些不忍,他们太理解铁面宗主的心情了。也许那张面具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至于他的真容已经彻底留在了二十多年前…… 林昭轻声道:“我能拿下你的面具看一眼吗?” 铁面宗主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林昭这才伸手,轻轻取下那张铁制的面具,随后一张脸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俊朗的面孔,虽说额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两鬓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至少已经有五六十岁了。但是眉清目秀,鼻梁挺起,一双眼睛英气逼人,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少有的美男子。即便是现在,也能秒杀不少的翩翩公子。 没想到铁面宗主竟然这样帅气,不过林昭也注意到他的脸侧竟然有黑色的痕迹,刺字——凑近了林昭才看清楚,确实是刺字。 这么说,他是出身军中的?林昭知道。大宋朝的军队曾经有在脸上和额头刺字的习惯,不过仁宗朝开始便逐渐废除。何以他……莫非是贼配军?也就时候《水浒》中经常提到的刺配充军?想来这也是他带着面君的原因之一。 他的身份?林昭脑海中陡然间多了许多的问号。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林昭轻声询问。 铁面宗主沉默了许久,突然俯身跪地道:“臣狄青参见殿下!” 狄青?狄汉臣?武襄公?林昭震惊不已,喃喃道:“你是……你是狄青……” 林昭着实有些难以置信,狄青,字汉臣,北宋汾州西河人,面有刺字,善骑射。人称“面涅将军”。出身贫寒,仁宗宝元元年为延州指挥使,勇而善谋,在宋夏战争中,他每战披头散发,戴铜面具,冲锋陷阵。立下了累累战功。名镇西北,赫赫战功更是名垂青史。 两宋三百年里,能为后世津津乐道,推崇备至的名将除了岳飞,便是狄青了。当时狄青与朝廷中尹洙、范仲淹等重臣都与他的关系不俗。范仲淹授以《左氏春秋》,狄青因此折节读书。精通兵法,以功升枢密副使。 后来,侬智高在南方叛乱,大军平叛不力,反有愈演愈烈的态势。狄青临危受命。夜袭昆仑关,平定叛乱。论功行赏。从而当上枢密使,坐上了大宋军方第一把交椅。在重文轻武的宋代,狄青以一介武人的身份当上了枢相,乃是绝无仅有的殊荣。 可也正因为如此,却引来了诸多的非议和反对。御史中丞王举正就认为,狄青出身行伍而位至执政,“本朝所无,恐四方轻朝廷”。右司谏贾黯上书皇帝,论奏狄青升官有四不可,御史韩贽等人亦皆附和。从此之后,百官纷纷上书弹劾,令狄青的处境十分尴尬。 后来甚至还有人将汴京大雨引发的水灾说成是狄青的罪过,甚至还有人诬陷狄青家的狗长了角,言下之意便是狄青有不臣之心。嘉祐元年正月,仁宗生了一场病,后来慢慢康复,如制诰刘敞上书说:“天下有大忧者,又有大可疑者,今上体平复,大优者去矣,而大疑者尚存”,竟把狄青树为朝廷最大的威胁。 嘉祐元年八月,仅作了四年枢密使的狄青终于被罢官,但因无过,被加宰相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民间称“从士兵到元帅、从布衣到宰相”,出知陈州,离开了汴京。 到陈州之后,朝廷仍不放心,每半个月就遣中使,名曰抚问,实则监视。这时的狄青已被谣言中伤搞得惶惶不安,每次使者到来他都要“惊疑终日”,惟恐再生祸乱,不到半年,发病郁郁而死。狄青生前含冤,死后却受到了礼遇和推崇,“帝发哀,赠中令,谥武襄”。 因为狄青在历史上太有名,所以林昭知道,狄青已经在仁宗年间去世了。 可是面前这个人却自称是狄青,狄汉臣,林昭如何能不惊讶呢? 假的?林昭轻轻摇摇头,即便是假冒,有谁会假冒狄青呢?再者,那明显的刺字,还有这俊朗的面孔,都是最好的明证。狄青的儿子狄咏可是汴京第一美男子,被称之为人样子,他的父亲容貌能差吗? “你当真是狄武襄公……哦,不,狄公?”林昭连忙摇头,谥号是人死之后才给的,历史上狄青谥号“武襄”,乃是武将之中极高的赞誉了。 狄青轻轻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殿下一定很惊讶,我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为何还好好站在这里对吗?” 林昭摇头道:“有惊讶,不过狄公既然如此做法,必然是有道理的。可是因为我,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吗?”林昭猜想,狄青既然是明月宗的负责人,那么他假死必然是和自己有关系了。 “当年林妃娘娘下落不明之后,仁宗皇帝命我寻找娘娘与殿下,当时我还担任着枢密使的职位,些许事情并不方便。”狄青长叹一声,悠悠道:“正好当时弹劾我的人不少,所以我便与仁宗皇帝暗中商议,唱了出双簧,去了陈州。当时为了逼真一些,欧阳永叔也参与其中,有模有样,倒是骗过了不少人。” 这就对了。林昭本身也觉得奇怪。欧阳修是个德高望重之人,为人宽厚。岂会莫名其妙地弹劾狄青?武人身为高官怎么了?即便是欧阳修重文轻武,也不至于那样迂腐吧?对此,林昭本来难以理解,而今才知道竟然是为了自己唱的双簧。当真是难为他们了,两个极为高洁之人竟然为了自己,都不约而同地牺牲名誉,当真让人感动。 狄青续道:“到了陈州之后,汴京经常会来人美其名曰是探视。实际上却是监视。外人只道是仁宗皇帝授意,不放心我。可仁宗陛下宽厚仁慈,用人不疑,怎么会对我那般不放心?实际上都是赵宗实的手下,他们隐约风闻我在寻找殿下,故而特意派人来盯着的。 他们做法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行动,也威胁到了殿下的安危。当时我在想。怎样才能让赵宗实放松警惕,尝试过许多办法都失败了,后来才想到唯有一个死人才能让人彻底放心。” “所以狄公才来了一出假死?”林昭现在明白了,历史上关于狄青的一些记载十分奇怪。尤其是仁宗皇帝前后态度变化,升迁对狄青过分的猜忌,死后哀荣又极其隆重厚待。前后显得有些矛盾。而今则豁然开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假死?”狄青轻轻摇头;“以前的狄青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铁面宗主。” 看着狄青那沧桑的面孔,以及带着些许忧伤的目光,林昭的心被触动了。感动不已。很显然,狄青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自己。一个臣子。宁愿让自己的名誉蒙上污点,甚至心甘情愿地从这个世上“死”去,这需要多大的牺牲和勇气?为了自己,狄青全都做到了,他舍弃了多少不言而喻。 林昭心中满是感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狄青仿佛明白林昭的心思,轻轻摇头道:“殿下不必内疚,一切都是狄青心甘情愿的。想当初狄青不过一介武人出身,有谁看得起我?但是仁宗皇帝却看重我,信任我,于我有知遇之恩。 当初出征之时,仁宗皇帝亲自在垂拱殿设宴款待我,这份殊荣大宋朝有几人有过?那么多的大臣弹劾污蔑,可是仁宗皇帝从来都不愿意相信,始终信任我。还让我暗中执掌皇城司,甚至把寻找殿下这样重大的事情都交给我,这份知遇之恩,信任与厚爱,让狄青万分感动。即便是让我粉身碎骨,肝脑涂地都可以,生死何惧?些许名声又有什么关系?” 林昭感慨不已,自己此生的父皇仁宗皇帝果真是一位明主,更有一颗大度仁慈之心。也唯有如此,方能换来狄青这样的真性情英雄的誓死效忠。他们之间的这段君臣感情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有臣如此,父皇,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狄公高义,这些年委屈你了!”林昭躬身一拜,即便是自己身份尊贵,但是这一礼,狄青绝对当得起,也应当。 “殿下折煞臣了!”狄青摇头道:“些许小事而已,只要找到了殿下,一切都不委屈。” 正如他所说,只要找到了仁宗之子,一切便都值得。否则二十多年的努力与牺牲全都化为泡影,当真就不值得了。所幸,狄青等到了这一天! 说话间,狄青又取回铁面具带上。 “狄公,你这是……” 狄青笑道:“已经二十年了,都已经习惯了。对于大宋朝而言,我已经是个死人,何故还露着张脸呢?” 林昭知道,他的面孔与刺字很是明显,很容易会被人认出来,有这样的顾虑完全在情理之中。至于脸上的刺字,本身他是不介意的,当年仁宗皇帝赐药让他抹去刺青,却被他拒绝了。说到底,一切还是为了自己。 “狄公,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摘下面具,直面天下人的。”这是一个承诺,皇子对忠臣的承诺。 一瞬间,狄青眼神之中竟然泛起了些许泪光,轻轻摇头道:“殿下有心,臣已经便知足了。只是带着面具才是狄青……当属仁宗皇帝曾经赐我一件黄金面具,我还一直好好保存着。我发过誓,不找到殿下,让殿下重登皇位,一辈子都不带。希望有朝一日,在殿下的登基大典上,殿下能亲手为我戴上!” 这是狄青的一个誓言,更是一个愿望。即便是压力山大,但是林昭有义务去帮助他实现。皇位并非高不可攀,不管是为了谁,都要是试一试,一时间林昭信心满满。 林昭沉声,言辞恳切道:“狄公,且等着那一日,我一定会亲手为你戴上黄金面具,并且向天下昭告,我们的战神一直都在。” “臣等着这一日!”已经花甲之年的狄青几乎是老泪纵横,这一天对他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自然是激动万分了。 狄青! 太意外了,说道隐形的力量,他不就是其中之一嘛!林昭笑了,虽说他是明月宗的宗主,可是单单是一个狄青,其影响和作用已经与明月宗不相上下了。 大宋第一名将,在军事方面的造诣,以及军中和民间的影响都非同一般,在必要的时候,狄青所发挥的作用很让人期待。 当然了,在此之前,正如他自己所言,还必须要继续隐瞒身份。对于大部分的宋朝人而言,他还是一个“死”人。至于什么时候活过来,则需要等待时机。 “狄公在世的消息有多少人知晓?”林昭随口问了一句。 狄青略微沉思道:“朝中唯有曹太后、曹国舅、福康公主、欧阳修和赵抃知晓,至于明月宗内部,也只有些许重要人物知晓。其他人只知道我是宗主,却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令郎也不知道吗?”林昭轻声询问,狄咏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狄青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蒋雷霆摇头道:“狄公并未告诉郡马!” 狄咏娶的是清河郡主,与赵宗实联系颇为紧密。狄青是因为而不告诉儿子吗?还是担心他年轻气盛,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抑或者是有别的什么安排? 不管怎么样,林昭对于狄青的敬佩之情是越发的浓重。为了瞒过世人,甚至连亲生儿子都欺骗,这等大义凛然,当真让人佩服。 林昭目光柔和而凝重,许久盯着那张反光的铁面具,久久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忠义第一狄汉臣,他一定会明白的。 第四一零章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一夜,林昭有着太多的震惊。 他知悉了自己的身份竟然是仁宗之子,大宋皇子,可以也应该问鼎皇位。同时他也知道了自己拥有许多的隐形力量,尤其是身边还有忠义第一的千古名将狄青帮扶。 狄青意味着什么?他控制着明月宗,是一支比皇城司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情报机构,这个力量很重要。尤其是这次营救折文芯的事情之后,林昭越发的深有体会。 再者,当年狄青乃是西军统帅,官拜枢密使,他在军中能没有自己的力量和影响吗?林昭相信,必要的时候,狄青一定会告诉他的,这会是很重要的支持。更不用说他在军事上的谋略了,自己想要在军中混出点名堂来,身边有这样一位名将做军师,那自然是事半功倍。 还有,狄青的儿子狄咏因为娶了清河郡主,被赵顼和高滔滔看作是自己人,目前乃是禁军殿前司的将领,殿前司的职责所在他很清楚。将来如果真的有事,狄咏这边也是可以做点文章的,这大概就是狄青所言的禁军中的惊喜吧!林昭并不知道,事情远不止如此,他的“舅舅”曹佾已经把孙子曹建也安排了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再加上朝中那些本身已经存在的隐形力量,林昭很有信心,至少可以尝试。有心经营的话,将来一定会聚集不小的实力。 皇位,本属于自己的皇位,是完全可以发起挑战的。 这东西,不是愿不愿意,只要自己是仁宗之子,就注定了必须去争。必须得争,根本避无可避。即便是自己不争,赵顼知悉之后,也一定会杀了自己以绝后患的。林昭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抢先筹谋动手。 何况是他赵宗实与赵顼父子对不起自己父子的。皇位本就属于自己,拿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同时也是一个复仇的过程,赵顼凉薄,上次的仇恨林昭可没忘却,既然你不仁,那就休要怪我不义。 同时。林昭也是不想看到赵顼瞎折腾,更不想让他的宝贝儿子赵佶断送了大宋江山。大宋有繁荣的经济,有璀璨的文化,更需要有强大的军功,这是自己的责任,与生俱来的责任!他要用那无上的权力。来打造一个强盛的大宋王朝。 所以,皇位必须争! 来到宋朝,林昭虽然一直在求上进,但是他的目标却从来都不是很明确。但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了,他的目标确定了。 剑指帝位,平定天下! 今日他总算是知道。自己的为何单名一个“昭”字。舅舅告诉他,昭通赵,那才是自己的姓氏,自己这个赵氏孤儿总有一日要恢复本姓的。昭亦有昭雪之意,当年母亲受了多少苦楚和委屈,还有父皇的无奈,自己都要讨回个说法来。 再者,昭还有明亮,光明之意。既然身为大宋皇子,想要登上帝位。那就要让大宋王朝如同日月昭昭,发扬光大。 名字赋予的重任,自当努力完成。 天亮了,一轮旭日在祥云的烘托之下从东方冉冉升起,大地顿时多了一层光明。红日初升。朝气蓬勃,希望已然诞生。要不了多久,便可如日上中天,天下昭昭……林昭的背影在晨光之中显得有些高大,金光灿灿…… 帝王之路,始于今日! 这是一个吉兆,一个良好的开端。 林昭朗声道:“狄公,多谢你这二十年来的坚守,辛苦了。接下来的责任该我自己挑起,不过,少不得狄公的辅助与指正!” “殿下言重了,一切都是狄青的本分,看到殿下如此,臣老怀大慰。”的确如此,看着林昭如此优秀的素质和才能,以及十足的信心,狄青真的很安慰。至少仁宗之子是可造之材,也完全有问鼎天下的资质,至于机会和实力,他相信逐渐都会有的。 蒋雷霆近前道:“殿下,明月宗和你的存在目前都是秘密了,今日之后我们依旧以‘公子’相称,直到殿下出身公告天下的那一日!” “好,辛苦你们了。”林昭很是安慰,今日他总算是直到了公子的含义,也认识了这些忠诚的手下。当然了,他们的存在也是这天下最大的秘密,必须要严密保守。 狄青沉声道:“殿……公子,既然目标确定了,接下来我们该付诸行动才是,最好是有一个明确的章程和计划。” “这个自然!”林昭道:“正如狄公所言,朝堂之上我们暂时无所作为,主要还是集中力量在军中。目前我与种家的关系保持的还算不错,看来以后还需要加强。和谈结束之后,我想走一遭府州,一来算是毛脚女婿上门,二来……得见见舅兄折克行!” 狄青点头道:“没错,种家和折家是重点,不过其他几路也不可忽视……韩绛那边本来与公子交好的,只是他担任陕西路宣抚使的时候也不会太长了,怕是得另外想办法。”韩绛已然参知政事,若非战事不会留在西北,迟早要回汴京去做副宰相的。 “陕西路或许谋之过早了,至于其他几路……”林昭道:“环庆路的王韶人还不错,倒是可以慢慢接触的……最重要的是机会,按照目前河湟吐蕃的状态,估摸着也就一两年的时间熙河必有战事,这是一次抓牢军权,建立军功的好时候……” 河湟吐蕃的状况众人都有所耳闻,按照目前局势,迟早会发生冲突这是肯定的。但是宋庭是否会与之开战还不好说,毕竟眼下辽国和西夏都不安宁,内政方面王安石变法也是起伏不断。所以到底何时开战,还真不好说。 但是林昭却很笃定,一两年之内开战。狄青有些惊讶,可旋即也就释然了,或许公子从王韶那边得知了更多消息吧!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公子拥有一刻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熙河之战确实开始于熙宁五年。 狄青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加强在熙河一带的情报投入,现在公子做铺垫。如果真的开战,绝对是一次好机会。必须趁机扩大的我们的实力和影响,公子不能错过。” “那是自然!”林昭心中暗想,自己已经期许许久了。对吐蕃开战,自己这个出使过河湟,熟悉那边情况的将军岂能不参战?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林昭已经期待了许久。绝对不会轻易错过。 既然是林昭的决定,狄青他们自然不会反对,自当全力配合。眼下对他们而言,西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唯有将西军彻底掌控在手中,才能与赵顼摊牌。虽说眼下有许多的便利条件。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不容易,任重而道远。这才只是个开始,需要徐徐图之。 狄青道:“公子,我说了,想要谋夺皇位需要很多支持,宫中、朝堂、军中,还有一个同样至关重要。” “狄公的意思是?” “得民心者的天下!”狄青意味深长地说道:“民心所向对于皇位的归属十分重要。乱世改朝换代如此,盛世争储夺嫡同样如此。仁宗皇帝在位数十年,名誉甚好。赵宗实个短命鬼就不说了,而今的赵顼重用王安石变法,百姓们已经多有怨言了,这对他是个很不利的影响。 公子当初反对过青苗法,在杭州更是开仓放粮,这是得民心的行为。只是当时公子身份不高,影响只是局限在很少人之中。这远远不够,以后做事公子还需要注意。尽量扩大公子的名声与美德。 虽说争夺皇位是拼着的实力,是冒险行为,但民心向背还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登基之后,民间的议论与认可都十分重要。所以,此事必须要从长计议。早做准备。” “狄公说的是,我会注意的。”林昭笑了笑,自己已经可是习惯了做好事不留名,现在看是不行的。名望这东西至关重要,看来以后还必须得高调做事,有时候也少不得做作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殿下,且先如此定计吧!眼下当务之急是与西夏的和谈,等回到汴京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嗯!” 狄青沉声道:“回到汴京之后去见见太后和林夫人吧,他们都很想你!” 一个是嫡母,一个是生母,林昭心中感慨,母子亲情是割舍不断的,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该尽孝膝前。 “好,回到汴京我就去!”林昭一口便答应了。 “那好,公子也忙碌了一晚上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狄公年纪大了,更该多加注意才是!”林昭瞧着狄青已经开始斑白的头发,心中很是感动。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臣老当益壮呢!”狄青笑了,笑得很爽朗。他是已经花甲之年了,也是有些疲惫。但是二十年来,他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舒爽开心,疲惫之气也瞬间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些格外的兴奋。 “狄公,我身边缺少人手,东林近来一直表现的不错,不若让他跟着我如何?”第一天知晓身份,林昭便毫不客气,直接张口要人看。 “让东林去公子身边本就是这个意思!”狄青自然十分乐意,如今相互了解了,彼此自然更应该加强联系与合作。 “得公子看中,是属下的荣幸,求之不得!”李承恭敬道:“不过从此之后,公子叫我李承就是了,属下的表字与公子有重叠,自当避讳!”能在林昭身边做事,可是一等一的亲信,这等从龙之功的契机谁会错过呢? 公开了身份就不一样了,林昭是皇子,也是他们心中未来的皇帝。林昭表字东阳,李承的表字东林便有些不合时宜,他很有自知之明。 林昭本为在意,可转念一想古代社会很注重避讳,自己不答应,反而让对方忐忑。不过这倒是提醒他了,将来若是真的登基了,必须得改个名字才是。“东”字岂能避讳?难不成让全天下四方只留下南北中吗? “好,狄公、雷霆、李承,诸多事情都有劳了,昭感激不尽!”林昭心中有数,这些人他都离不开。 能够二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狄青和蒋雷霆这些人早已不在乎荣宠了,只要林昭有志向,在乎他们,这就足够了。 “好了,李承,我们回去吧!” 狄青迟疑道:“公子,折夫人那边……” “我心中有数!”如何告知折文芯,这个问题还着实有些麻烦。 “好!”狄青相信,这些小事林昭一定会会妥善处置,便只提醒道:“殿下,昨夜在绥州城大闹一番,只怕西夏人会不甘心,切记小心!” “会的!”这一点,林昭体会最为深刻,一不小心睡了人家的太后。想必梁太后这会一定怒不可遏吧,报复?的确有可能,看来必须要小心!转念一想,林昭又泛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觉得不是什么事,自己可是大宋皇子,身份犹在梁太后之上,睡了她一个番邦女子,那是看得起她,是恩宠! 言归正传,防御是必须要做好的!回头便让种师道和刘昌祚动起来,来的时候他就预料到绥州这盘棋不简单,怕是不会善终。而今看来的确如此,早前的准备是能用上了,同时也是个锻炼的好机会。 让种师道和刘昌祚多个舞台,好好表演一番。目光要长远,也许今日的一个指挥使,来日会是一个大将军,图谋西军,需要无心插柳,更需要有心栽花。只是自己辛苦一点罢了,要在谈判桌上费口舌,还需要做个好花匠。 唉!林昭轻叹一声,不由轻轻摇头。 转身刚走了没几步,身边狄青便喊道:“对了,公子,有件喜事竟险些告知你!” “喜事?喜从何来?” 狄青笑道:“汴京传来消息,孟夫人已经身怀六甲!” “什么?若颖有身孕了?”林昭顿时惊喜不已,这可不是大喜事嘛! 看来不仅需要作何好花匠,还得做个好父亲,将来才能做个好皇帝! 第四一一章养育之恩 这一夜,注定了不平凡! 洛阳,初夏的夜并不十分炎热,可是邵雍始终睡不着,一直站在天津桥凝望天际发呆。明亮的紫微星逐渐变的黯淡,西北天际一颗小星突然间光芒大盛,迅速地掠过天际,飞向东方。邵雍看得清楚,正是这颗小星的冲击,掩盖了紫微星的光芒…… 紫薇暗弱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邵雍忍不住轻轻摇头。而这颗冲天而起的小星,势头不错,今日才只是开个开始,来日说不定会光芒万丈。 起自于西北,向东方而去,邵雍喃喃自语,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别样的笑意。他的目光也紧紧跟随着那个光芒大盛的小星,注视着它的轨迹,似乎想要看透它的前程,揣度其未来…… 可惜看着看着,东方突然泛起了一丝光亮,黎明到来,朝阳初升,天空骤然间光芒万丈。那颗小星不见了,瞬间便融入了东方璀璨的晨光之中,而紫微星则在日光中越发的黯淡,最终群星隐晦,瞧不见了。 “原来如此,星光岂能与日光相比?朝阳初升,天日昭昭,哈哈!”邵雍哈哈大笑,只觉得酣畅淋漓。彼时天光大亮,邵雍却觉得极为疲惫,回去睡个回笼觉正好,今天一定会睡得很安稳。 是夜,观星的可不止邵雍一个人。 汴京,司天监正安崇宁也在观星。 宋朝的司天监也就是后世的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等诸多事务。总之,这是一个相对有些神秘色彩的机构。看似不起眼。可是在任何一个朝代是十分重要,任何一个君王都十分重视。 尤其是古代人讲究天意,故而对天象格外重视,其中星象就是个重要方面。有道是天人感应,天上的星辰都是有指代对应人物和事情的。故而一直密切关注。 此时,沈括尚在延州,并未入主司天监。现任的司天监正叫安崇宁,年纪五旬左右,在历法和节气方面的造诣并不深,但是颇通星象之学。于是乎便暂时主理这个关系王朝命运的机构。 今晚便是他在观星台上观察星象,紫微星暗弱,这个事实他一眼就看到了。紫微星代表的是皇帝,岂非说明皇帝有危险?帝位不稳?安崇宁立即吓出一声冷汗,心想着必须要尽快禀报皇帝。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西北一颗小星光芒大盛,对紫微星形成了很大的冲击。客星犯主。就是这颗星辰威胁到皇帝,是谁他并不知晓,不过这个重要信息也必须尽快奏报。 这绝对是大事,次日一早,安崇宁便早早地赶去皇宫,要当面禀报皇帝。他虽然官职不高,但职责却非同一般。又有这等紧急的事情,是有资格面圣的。他本来是想写奏疏上承的,但又怕中间有什么闪失,如此重大的事情哪怕是中枢的宰相们都无权知晓,事关帝位,绝对不能泄露半个字…… 可是安崇宁来的时候,才发现皇帝赵顼抱病了,今日谁都不见。紫微暗弱,皇帝就病了,这不是绝好的印证吗?官家还很年轻啊。难不成与英宗皇帝一般,是要英年早逝吗?安崇宁心中暗自大逆不道地腹诽一般。 仔细打听才知道,官家并非是病了,而是心情不好,原因则是刚刚出生不久的三皇子赵俊夭折了。接连三位皇子夭折。对于赵顼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这个年代是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尤其是皇室,子嗣的意义更为重大,仁宗朝的先例还在呢! 接连两子早夭,赵顼本就郁闷,对第三子赵俊更是寄予厚望,可是依旧让他伤心失望了。孩子以后还会有,赵顼坚信这一点,可是也越发害怕再失去。正是因此,赵顼的心情十分沉重,今日索性没有视朝…… 安崇宁虽只是个司天监正,却也在官场上混了许久。他知道,而今去面见皇帝报上坏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说不定自己也好受牵连,故而心理上略微有些退缩。转念又一想,皇子夭折,皇位后继无人……似乎找到紫微暗弱的原因了。能什么时候,后妃再诞下皇子,紫微星又会重新明亮的…… 至于那颗西北而起,光芒大盛的小星,应该是西夏吧!西北有战事,西夏犯边,客星犯主,不正是如此吗?再者,那颗小星最终也消失了,应该没什么。一番思索,安监正心中恍然,一片通透…… 他的道行与邵雍相比终究差了许多,目光只能看那么远,姑且也就这样想当然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奏报陛下,去触霉头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跑跑腿,去给三皇子选一块风水福地,入土为安…… 于是乎安崇宁转身就走,关于紫微暗弱的事情便就此被抛诸脑后了。深宫中的赵顼依旧在为皇子夭折的事情而伤感,对于这个时代即将到来的剧变没有丝毫察觉…… 天亮了,一夜没睡,林昭却依旧精神奕奕。 如此惊心动魄,万分凝重,却又激动人心的一个夜晚,何来倦意? 绥州城里,在西夏大军的追杀之下救出了折文芯,可谓是惊心动魄,好在是有惊无险。紧接着便知晓了,这足矣震惊天下的身世。 仁宗之子! 整个晚上,林昭都在逐渐的接受并且融入到这个身份当中去。问鼎皇位,想不到一个晚上,自己的心态与目标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着实是太快了,快的林昭有些难以接受。 可就是这样切切实实发生了,所以必须要面对。事关重大,必须要有周密的谋划,充足的准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切都是因为今日而改变,崭新的人生开始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也就此开启…… 除此之外,还有更为让林昭兴奋的事情。孟若颖竟然怀孕了,没想到新婚燕尔不过一个月,就那么几次,竟然如此巧合…… 兴奋,激动…… 就要当爹了,一想到这个林昭心中就有种莫名的激动。毕竟,严格意义上自己并非是这个时代的人,即便是在这里生活,娶妻组建家庭,可始终与这个时代有着若即若离的隔阂。即便是得知了皇子的身份,林昭依旧觉得,还是不能够彻底的从内到外融入这个时代…… 不过,得知了孟若颖有孕在身,这种隔阂在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有孩子了,意味着自己的血脉传承,那是一种落地生根的感觉,从此以后,他与这个世界完全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密不可分…… 一路上,林昭嘴角始终带着些许的笑意。和谈使、皇子、夫郎、父亲,一路上各种身份不断融合,使得林昭有思维起伏,想到的太多太多。身份太多,以至于他自己险些有些迷失…… 不过这一刻的身份是——外甥! 临走的时候,林昭瞧见在远处踽踽独行的顾七,于是乎快步走了上去。 “舅舅!”林昭喊了一声。 顾七下意识地回头了,这一声呼喊太熟悉,可是当他回过头来,瞧见林昭的时候,不由神情黯然,低声道:“何五见过公子!” “舅舅,怎地如何客气?” “不敢当!”顾七连连摆手道:“公子切勿折煞老奴!” 一瞬间,林昭便明白过来。 在这里,在顾七心里,自己是皇子,他只是个奴仆。也许以前,当这一切都是秘密的时候,他可以勉强以舅舅的身份自居,但是此刻,他心里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卑下的仆从,不敢直接面对自己。 “不!”林昭并不这么认为,他拉住顾七的说道:“舅舅说哪里话,若非有你,母亲已然葬身火海,又哪来的我?若非有舅舅在,如何能逃过追杀,我又如何能安然长大?别的不说,光是舅舅的养育之恩,昭都难以报答!” “这些都是老奴该做的!”顾七连连摇头,主仆尊卑有序的思想在他脑海中可谓是根深蒂固。他来只是为了作证,让林昭相信自己的身世。自从在应天府见到静和居士,他便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外甥”。 “不管你怎么想,你对我有恩,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舅养大长大的舅舅,永远是我舅舅!”林昭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顾七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岂能一笔带过?再者,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林昭与顾七之间早就有一种类似于父子的感情在,岂能轻易割舍? 今日,林昭算是完全明白了。舅舅二十年如一日的忍辱负重,默默守护。为了自己,一直低声下气地活着,委屈自己。若非舅妈是个哑巴,不会泄露秘密,只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娶亲。为了自己,他做出了太多的牺牲。林昭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感动不已,拉着顾七的手不愿意放开。 顾七骤然间老泪纵横,他只觉得自己身份低微,心中有种强烈的自卑,故而有意避开林昭。却没想到,身份贵重的林昭竟然如此重情义,竟然还会叫自己一生“舅舅”,原来自己从未失去过。 有这样一个好“外甥”,此生足矣! 一时间,顾七感动不已,只觉得而今让他去死,都可以瞑目了! 第四一二章和谈伊始 养育之恩不可忘,这是林昭的原则。 顾七始终是他的舅舅,他不会因为自己如今尊贵的身份而轻视顾七,这一点与他的母亲静和居士不谋而合。 本来顾七是坚决推辞不受的,自卑的心理,加上尊卑有别的固有观念让他难以接受,不过最终却也经不住林昭的一再要求,只得勉强答应。何况眼下,林昭的身份还是秘密,伪装必须是要有的。如果他表现太过特殊,对林昭反而没有好处,顾七也是晓得轻重之人。 “舅舅,辛苦你来绥州一趟,我这就让你护送你回去!”林昭道:“带上舅妈和孩子们去汴京吧,若颖有了孩子,需要你们照顾。如果孟老夫人身体撑得住,可以一并接到汴京,我好一并尽孝。” “可是万一要是有人认出我……”顾七还是有些顾虑,也许在记忆里,汴京是一座让人恐惧的城池,当年的记忆太过惨痛。 “不打紧的,舅舅不要多想,平日注意着点就是了!”毕竟已经二十多年了,林昭倒是没有太在意。 “那好!”外甥和女儿都在汴京,待在江宁顾七也觉得有些孤单。 “嗯!”林昭笑道:“舅舅且先回去打点吧,估摸着等你们到了汴京,我也刚好回去!”和谈应该用不了太久,加上中间些许耽误,估摸着最多也就两三个月时间。得知孟若颖有孕,自己就要当爹的消息,林昭早已经是归心似箭了,怎么着也得陪着爱妻,看着孩子出生才是。 “李承。你去告诉雷霆,让他吩咐人护送舅舅回江宁,搬家的事情暗中照应就是了,不必参与!”林昭吩咐了一声,而今身份不同往日。家里人自然也就贵重了许多,暗中保护是必要的。不过也不能因此而引起怀疑,以孟家的实力搬家还是很容易的。 “是!”李承当即转身去办理。 “舅舅,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一路小心!” “好!”见林昭处处安排妥当,顾七心中格外满意。满是感动。 处理完顾七的事情,林昭随即便离开了,一晚上大事已经办成,心中的疑惑也都尽数解开,这就足够了。倒是回去还有许多要紧事,想必折文芯已经等候许久了。何况他也是需要休息的。 果不其然,回到小镇的时候,折文芯早已守望在门口,看她疲惫的神情,显然是一夜没合眼。这也不奇怪,昨夜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折文芯心中同样有许多的疑问。林昭又一夜未归,她如何能放心的下? 直到此刻,见到夫郎平安归来,这才稍微放心一些。瞧见林昭回来,便立即迎了上去,的,柔声道:“林郎,你回来了!” “文芯,怎么?一夜没睡吗?”瞧见娇妻有些憔悴的容颜,林昭略微有些心疼。 “没事。林郎回来了就好!”折文芯轻声回答,言语之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这两个月的时间当真是委屈你了,让我好好看看!”昨夜光线暗淡,又是仓皇之间,以至于林昭根本不曾仔细瞧过折文芯。此刻才有机会关切探看。爱妻容颜依旧,只是消瘦了许多,有些憔悴,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没事,梁太后对我还算不错,只是行动受到限制,并未有什么委屈的。只要林郎就救我了,一切就足够了。”在西夏并未受到太多的委屈,唯一的担忧便是夫郎会不会如期营救自己,是否在乎自己。而今已经得到了答案,自然是满心欢喜。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林昭将折文芯揽入怀中,说出一句誓言,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何谈得天下呢? “嗯!”折文芯自然是满心欢喜,问道:“林郎,昨晚的那些人?事情可都妥当了?”她自然也有些疑惑,忍不住还是要询问一二。 提及此事,林昭还真有些为难了,自己的身份属于机密,按理说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可是折文芯作为妻子,无疑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难不成自己连枕边人都要瞒着吗?可是知晓这样的秘密,本身就是很有压力的事情,何必让她们来承担呢? 再者,自己后面还有许多要用到折家的地方。如果换个身份前往,折家说不定会有怀疑,影响到彼此之间的信任。甚至折文芯都会怀疑,自己娶她的目的,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不说吧,又似乎完全是一种欺骗,将来……一时间林昭好生为难,几次话到嘴边,却都欲言又止。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若是不方便,便不必告诉我知晓!”折文芯似乎察觉到了林昭的为难之处,表现的十分乖巧。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郎就是她的一切。她相信,如果可以告诉她,夫郎一定直言不讳。既然夫郎不愿意说,自然是有原因的,何必管那么多呢?只要他爱自己就足够了。 折文芯这么一说,倒是林昭心中更不是滋味,贤妻如此,夫复何求?饶是如此,可有些事情眼下还真是不方便讲出口。林昭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先暂时隐瞒折文芯,等时间成熟之后再告知。 林昭将折文芯揽入怀中,轻声道:“文芯,对不起,些许事情现在不方便说,将来……将来定会说与你知晓的。总之有一点你记住,任何时候,我都深爱着你,发自内心的深爱。” “好!”折文芯心中虽然有怀疑,却也只是疑心其中涉及机密,林昭不说,她自然不会勉强。 “今日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再也不要提及。”对林昭而言,这一天意义重大,却也是一个秘密,最好尽快忘却。至少,不要让人别人再提及,再疑心。 “好!”折文芯一口便答应下来。夫唱妇随的节奏很好。 林昭沉声道:“此番营救你的事情朝廷并不知晓,军中也唯有种师道瞧见,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少不得又会有风言风语,弹劾不断。所以你暂时不能留在绥州。得先回府州去,待这边的事情了结,我好前去与你汇合。” 折文芯是明白事理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被俘的事情若是公开,会对夫郎和兄长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刚刚与夫郎重逢,却又着急要分开。她当真有些舍不得,隐约也有些不情愿。 “嘿嘿,不着急,一夜未眠想必也乏了,我们一起睡个回笼觉再说吧!”说话间,林昭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折文芯自然明白夫郎的意思。俏脸当即一片绯红,难为情道:“可是天已经亮了,现在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白天就不能睡觉了吗?再说了,白日宣淫,别有一番滋味哦!”林昭笑了笑:“汴京传来消息,若颖已经身怀有孕,你是不是该加油啊?” “什么?若颖有孕了?”折文芯先是一惊。随即便是满心的羡慕。作为一个女人,她很想要为心爱的夫郎生个孩子。她们三人同时成婚侍候夫郎的,若是算上从汴京来西北的那段时间,自己陪在夫郎身边的时日最久,可惜…… 倒是孟若颖先有孕了,折文芯不嫉妒,但是格外的羡慕。同时也越发的想要尽快有个孩子,所以即便是白日也没什么了,完全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态度。要是今日能赐她一个孩子,她是一百个的情愿…… 提到孩子。林昭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昨晚,和梁太后一番云雨,她会不会也……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再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即便真有巧合,梁太后也会自己处理的。岂能闹出太后有孕的尴尬来?不过此事是个教训,以后千万不敢再有这等一夜留情的事情出现。尤其是得悉自己出身高贵之后,更是如此,皇家子嗣岂能流落他乡? 林昭笑了笑,拉着折文芯的手便往房间里走去,同时吩咐了一声,让阿昌等人守在外面。“休息”时刻,拒绝打扰…… 林昭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跟随的这些家丁和将士在绥州这几日也都疲惫不堪,有机会好好休息一番自然不会错过。 避过了中午的毒日头,折文芯便要走了! 正如之前所说的,眼下是非常时期,折文芯不能出现在绥州,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且先回府州也是让折克行安心,反正自己少不得要去面见大舅哥,不久之后便会在府州重逢的。 “文芯,你且回去等着,最多月余,我便会到府州的。”林昭拉着爱妻的芊芊玉手,好言安慰,依依惜别。 “嗯!”折文芯眉角含春,尽管依依不舍,却依旧得话别离开,好在这次分别不会很久。相见可期,也可少些相思之苦。临走时不忘叮嘱道:“绥州凶险,林郎一切小心。” “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林昭随即让阿昌等人护送着折文芯离开,赶回府州去了。 看着频频回头凝望的爱妻消失在视野中,林昭这才对身边的李承道:“吩咐下去,派人暗中护送文芯,不可有闪失。” “好,公子放心好了,保证万无一失!”折夫人身份何等贵重,安全方面他们心里有数,自然妥当。 安排好折文芯的事情,林昭觉得自己必须该返回营地了。 虽说这一两日之间,诸多身份不断变换,可眼下有个当务之急的身份从来没有改变,宋夏和谈使职责犹在。 作为和谈使,却连续数日不曾在营地,怎么着都有些说不过。擅离职守,如果有人较真的话,这个罪名自己是跑不了了。虽说有种师道在那边周全,却也非长久之计,反正绥州城的事情已经全部了结了,而今是时候回去了。 当日下午,离开营地三日的林侍郎终于回来了。 最为激动当属刘昌祚无疑了,毕竟他是名义上的护卫将军,林昭迟迟不归,他最为担心。若是出个什么事情,无疑是他的失职,他的罪责。见到林昭平安归来,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可以放下了,如此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东阳,你可算是回来了!”昨夜种师道返回,他便已经得到消息,只是直到此时放在见到人。 “对不起,让昌祚兄担心了,这是我的不是!”说实话,林昭还真有些为难,当前该如何应付刘昌祚。此人可不糊涂,若没有个合理的说法,他未必肯相信。无论是自己的身份,还是营救折文芯之事,都算得上是绝密,最好不要露出丝毫蛛丝马迹。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就莫要再提了,不知东阳此番出门前去何方?可有什么收获?”刘昌祚笑着轻声询问,身为护卫主将,多少可是有资格过问两句的。种师道昨晚出去的时候带的几乎全是种家军嫡系,他严令吩咐过,绝对是守口如瓶。对于昨夜所见所闻只字不提,所以刘昌祚根本毫不知情。 对此,刘昌祚多少是有些不满的。毕竟林昭有对他隐瞒的情况出现,似乎没有将他当作自己人,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与林昭的关系到底相对远了一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说心中略微不满,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林昭心中却也有数,心想着什么时候,得补偿一下刘昌祚才是。 “这个……”林昭迟疑了依稀啊,笑道:“实际上那日我是因为一点私事外出,没想到途中得知了一个重大消息,去绥州城打探了一番。” 私事刘昌祚自然不好问,即便是官员,偶尔“擅离职守”去忙私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刘昌祚并不在意。他所好奇的是林昭所言的这个重大消息。 “东阳啊,有什么重大消息?”刘昌祚猜想着,能让林昭忙活了两三天,肯定不是小事。 “既然是和谈,自然需要知己知彼,这次我趁机去了一趟绥州,终于摸清楚西夏那边的主事人是谁了!” “何人?” “梁太后!” “什么?”刘昌祚顿时震惊不已。 林昭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续道:“我还知道,和谈马上就要开始了,西夏人坐不住了!” 第四一三章从找茬开始 果然不出林昭所料,两日之后,西夏和谈使拓跋石便来了信函,与林昭沟通和谈时间。 刘昌祚笑道:“看样子东阳此去绥州,成果不错啊,而今傲慢的西夏人竟然主动了,我们是继续拖延几日……还是?” 好不容易西夏人主动了,多少有些低头的意味,宋朝这边难免就有点端着的感觉。拖延几日,磨磨西夏的锐气,满足一下心中的快慰也在情理之中,反正和谈除了比实力,谈利益,再者便是比拼谁更有耐心了。所以,刘昌祚有此想法也没错。 可是林昭并不这么认为,也许以前可以,但是现在,这么做并不合适。 绥州发生的事情刘昌祚并不知道,所以他敢于如此。但林昭作为一个亲历者,最清楚绥州事情的来龙去脉。 西夏人已经吃亏了,这个时候还能够耐着性子主动和谈,想来也是因为梁乙埋被俘的缘故,才会低头的。若是这个时候,推三阻四,说不定会让西夏人有别的想法,反而不好。 尤其是梁太后本身也受到了屈辱,万一那个女人一冲动,好不容易造就的局面可就毁于一旦了。虽说林昭也无法肯定,此番宋夏之间肯定可以和平局面收场。但是有一点是必须的,那就是不能给西夏人留下口实,也不要给自己惹麻烦。那怕真的烽烟再起,责任也不能落在自己头上。而今小心西夏人的同时,还必须要小心汴京的言官和那位性情凉薄的皇帝赵顼。 既然西夏人要谈,那就谈着就是了,至少先稳住他们。狄青与蒋雷霆那边已经在行动,各方面打探西夏的消息。这样才能够更好地和西夏人讨价还价。 再者,得知孟若颖有孕的消息之后,林昭可谓是归心似箭,当真想要尽快了结了这些事情,也好早回汴京。所以。他并无意继续拖延。 难得拓跋石主动了,梁太后也有低头的意思,林昭自然不推辞。 西夏方面似乎也有些意外,拓跋石原以为林昭会拖延几日,却没想到答应的如此痛快。 梁太后却摇头道:“救回了妻子,不再受制于人。自然就有些张狂大意。也好,正好趁此机会和他商谈,疏漏可能更多一些。” 恨! 提到林昭的名字,梁太后心中没来由地便有一种深深的恨意。虽说并不确定,可梁太后隐约有种感觉,那晚和自己一夜春宵的男人可能就是林昭。即便是不是,她也如此认定,其他的男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为了不让自己恶心,只得如此“自欺欺人”了。 轻易占我的便宜?岂能善罢甘休?即便没有这件事,梁太后心里也颇不平衡。她信誓旦旦和折文芯打赌,认定了男人不可信,男人重利薄情。却没想到林昭还是冒险营救了折文芯,终究是她输了。 看看人家,有这样一个好夫郎,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梁太后羡慕的同时,见见有些嫉妒。最终这种情绪转变为仇恨,只不过他仇恨的对象不是折文芯,而是林昭。 她想要报仇,可是理智告诉她,眼下是不行的。毕竟弟弟梁乙埋还在宋朝人手中,自己便不能轻举妄动。只是心中着实咽不下这口气,筹谋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报仇的。 眼下明枪出击是不行的,但是背后暗箭却未尝不可!梁太后道:“立即安排人手,在宋境内散布消息。就说林昭的妻子被我们俘获,他曾暗中与西夏有接触!” 拓跋石并不傻,他明白如此做的意图,却道:“太后,如此是好,可是而今人已经被救走了,我们没了证据,死无对证,怕是对林昭没有多少影响。” 梁太后却摇头道:“我知道,空口无凭便是谣言。可是谣言又如何?谣言说的多了,也许就变成真话了。中原人有个成语叫‘三人成虎’。别看只是几句毫无根据的话,可并非没有人相信,只要有人将信将疑,哪怕是心中存个疑惑也行,久而久之,有他受的……哼哼。有时候,几句话是比老虎还要凶猛的。记住,软刀子也是刀子,也是可以杀人的。” 拓跋石已然明白梁太后的意图,不管效果如何,太后吩咐的事情不敢不遵,自然是要立即执行的。 “哼,至少也要让你痛快几日,听说宋朝的言官很厉害,哈哈!”梁太后有些阴森地干笑两声,随即又道:“记住,首先是换回国相,哪怕暂时做出点牺牲都可以!” 拓跋石把握到了太后言语中着重强调的字眼“暂时”,瞬间便明白了许多事情,原来自己的责任就如此的简单。可是做起来,怕是不容易啊,只觉得心头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你不必有压力!”梁太后冷笑道:“你看看宋人,派了一个兵部侍郎前来,他们这是想和谈的意思吗?”想起那晚的遭遇,虽然是极致的快乐,却又是莫大的耻辱,梁太后这心里就满不是滋味,恨意十分浓重。 “是!” 双方和谈使沟通之后,和谈便可以开始了。双方确定的和谈地点是在绥州城南的一座小山坡上,因为四周都长着一片白杨树,便有叫做白杨林。 已经是五月间了,天气日渐炎热,能在树荫下和谈相对也轻松一下。双方约定好,双方的军队不能接近白杨林二十里地,彼此只能带百多护卫前往。且必须在和谈地点百丈之外停留,和谈官员只能带两名随从。 也就是说,贴身护卫最多只能是两个人。于是林昭便打算带着种师道与李承前往了,和谈这种事情很费脑子,需要有个见多识广,且心智不错的人帮自己拾遗补缺。种师道师从张载,谋略与学识自然没有问题。又是清涧城种家子弟,无论是胆识还是军事上的认知都不错,对自己而言是个好帮手。 至于李承,那日在绥州城里,林昭才真正见识过他的剑术,那可是第一流的好手,近身护卫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况自己与种师道的武功都还不算差,和谈之时不担心西夏人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反正他对拓跋石没有什么想法,一个普通的将军而言,对西夏无足轻重。至于自己,林昭倒是坚信,有梁乙埋在手,西夏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如今身份尊贵,岂能轻易涉险?狄青他们肯定也不放心,不过有李承身边护卫,倒是可以稍微安心。同时明月宗几乎所有的人手立即开始行动,从绥州到兴庆府,各方打探消息,全面为公子提供参考。 和谈当时,林昭就这么来了! 刘昌祚带着大军驻扎在二十里之外,无定川的种咏那边也接到消息待命,一旦有什么突然情况,随时准备救援。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西夏人还算守承诺。绥州城外并无一兵一卒,暂时形成了一个宽四十里的军事安全区。 这日上午,大宋兵部侍郎林昭,穿戴整齐,带着种师道与李承,并几个官员朝白杨林走去。 等他们来的时候,拓跋石已经先一步到了,从表现上看西夏还是很有诚意的。不管怎么着,他们本身在地位上弱了一筹,而今国相又被俘虏,气势上自然就没有这么强…… 不过林昭并未因此托大,或者是沾沾自喜。按理说梁太后处于愤怒之中,不会这么随和才是,何以西夏和谈使如此的低调谦卑呢?要是梁太后没在还好说,可是她而今明明就在绥州城里。莫非是那晚的事情她没发怒? 不可能!从折文芯嘴里,加上狄青的一些情报,梁太后并不是一个很有谋略且善于隐忍之人,说到底她终究是个女人,多少都会有点情绪化的。 正是因此,林昭隐约觉得有些不合情理,就特意留了个心眼,有些事情必须要多加小心。有时候表现的谦卑,示人以弱,实际上就可能另有图谋。 倒是要看看,梁太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反正有梁乙埋在手,自己处于主动位置。不管你怎么着,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要是给个机会,趁机反咬一口也完全是可以的。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林昭感觉目前最缺乏的就是机会了。如果梁太后给自己奉上一个立军功的机会,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当然了,首先还要会会这个拓跋石,看看行情再说! “见过林侍郎,拓跋石有礼了!”这厮的汉话说的不错,实际西夏人虽然自创了文字,但因为以前流行汉家礼仪,汉语自然说的流利。拓跋石就更不必说了,西夏能让他来和谈,必然是有原因的。听狄青说,这厮对中原文化似乎颇为精通。 “拓跋将军有礼了!”林昭笑了笑,打量一番,心想那晚在背后穷追不舍的应该就是这厮吧! “我国国主授权在下为和谈使,与贵国商谈停战事宜。”伴随着拓跋石的第一句话,宋夏之间的和谈开始了。 林昭虽然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却也不介意,先来给拓跋石找茬! 斗嘴嘛,林侍郎可是强项! 第四一四章漫天要价 “慢着,拓跋将军,你这话说的不对!”拓跋石刚一开口,林昭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随即多了几分凝重,开始找茬。 “如何不对?哪里有问题吗?”拓跋石愕然看着林昭,察觉这位年轻的宋朝使臣似乎很不友善。 林昭认真道:“西夏乃是大宋的臣子,是君与臣的关系,并非国与国的关系,你这般表述似乎违背法度了。” “西夏而今自成一国,与宋辽并立,何来法度?”拓跋石知道是自己理亏,却依旧想要强辩一番,毕竟而今的事实是如此,可是他们始终都不愿意承认。 “是吗?可是我记得李元昊曾经上表大宋皇帝称臣的,难不成你们连祖宗都不要了?”林昭冷冷反问,旋即突然也笑道:“不要祖宗也就罢了,可是去岁你们现在的国主李秉常才上书给我大宋皇帝称臣的,拓拔将军是不知道,还是已经忘了?还是对你们的国主有意见,不愿听令啊?” “哼!”没几句便开始有诛心之语,拓跋石冷哼一声:“可大宋答应每年给的岁赐呢?是你们不把西夏当臣子的,我们自然也不客气。” “承认了是吧?”林昭哈哈一笑:“岁赐岁赐,自然是我大宋对西夏的赏赐,有的时候不见你们感恩戴德,沐浴皇恩。没有的时候,倒是叫嚣不断,莫非西夏都是见利忘义,忘恩负义之徒?” “你!”拓跋石而今算是有领教了,早在来之前,他便听说了宋朝这位林侍郎曾经出使辽国和吐蕃,口舌伶俐,而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现在他隐约觉得,梁乙埋败在这个年轻人手上好多次,似乎是有可能的。 “怎么?说得不对吗?还请拓跋将军指教?”林昭见他不言不语,便继续道:“再说了,既然是赏赐。那自然是给有功之人,听话之人。西夏一直不听话,一点都不乖,这岁赐还能给吗?试问拓跋将军,你愿意整日拿骨头喂一条对自己不忠诚的狗吗?” “林侍郎了,今日是来和谈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将西夏比做狗,林昭一番话似乎有些激怒了拓跋石。 林昭淡淡一笑:“拓跋将军不要生气,打个比方而已!”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着? 林昭此举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试探一下拓跋石的反应。同时也是有意激怒对方,和谈这种事。心平气和十分重要。一旦慌了神,或是心有怒意,往往就会误事。 拓跋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即平复心情,不再多言语。在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和林昭有太多的争执,继续纠缠较真毫无意义。从李元昊时代便注定的事情。西夏国力有限,受到的限制自然也就更多,当真被动。 “好了,林侍郎,现在我们讨论一下西夏与宋朝停战的事情如何?”吃一堑长一智,拓跋石害怕又被林昭抓着不放,所以这次学聪明了,尽可能避免使用“国”等争议词语,让林昭无话可说。 “停战?难道不是西夏主动投降吗?”林昭是不在彼此身份的事情再有争执,但却提出了新的问题。停战是个很中性的词语。可投降就不一样了,这其中牵涉到的事情可就多了。身份地位的差别,以及后续事情的处理,都与之密切相关。 拓跋石很是无奈,这个宋朝使臣是笃定了非要逞口舌之利是吗?心里当真是不痛快了。不过转念一想。嘴皮上沾点便宜算不得什么,和谈从来都不是口舌伶俐就可以获胜的。心直口快,计较一时长短有何用处?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一时间,拓跋石不仅没有动怒,心中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什么缘故,竟然还有些许的小得意。既然你要玩,那我就陪你玩玩就是了。 “林侍郎此言差矣,战场之上,西夏并未战败。若非国主与太后不愿意继续生灵涂炭,岂肯善罢甘休?”拓跋石也是义正言辞,出言反对。 “没有战败?当真如此吗?貌似你们的国相都被大宋俘虏了,难不成你们还获胜了?”林昭立即反唇相讥,拿出梁乙埋来说事,他们能说什么呢? “此言差矣!”这似乎是拓跋石的口头禅,冷笑道:“我们国相是与林侍郎有交情,想去大顺城拜访的,结果你们却扣押了我们国相,当真是……” “强词夺理了吧!”对于西夏人这种近乎荒诞的说辞,林昭也是无奈,笑道:“如此说来是我们不懂待客之道喽?梁乙埋还真是特别,上门拜访竟然还带着几万大军,难不成他的谱比你们国主还大吗?” “国相身份贵重,有大军护卫有什么奇怪的?”拓跋石似乎还很不服气。 “哦,原来如此啊,梁乙埋身份贵重,也就是说很重要喽?”林昭笑了笑,不经意之间已经在给拓跋石下套了。既然你承认了梁乙埋身份贵重,那好!后面谈到这个筹码交换的时候,自然就不便宜了。 “哼!”拓跋石冷哼一声,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此刻他隐约感觉自己有些轻敌了,这个林昭口舌伶俐不假,可似乎不止如此,在很多方便的表现都很厉害。看来自己有些小看他了,必须要小心应付才是。 只是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否则后面的许多事情都会便的很难办,当即道:“别忘了,静州一战,宋军惨败啊。听说那是宋朝府州的折家军,是林侍郎你的岳家吧?不是说折家军百战百胜吗?怎么还是败在了我们西夏大军手中?徒有虚名罢了!” “偷袭了折家军一直辎重运输队就这么狂妄?”林昭怎么可能承认,只得稍微变换概念了,折克行的主力变成了运输队,如此也算是尽力为大舅哥保全颜面吧!你拓跋石会信口开河,我也会信口雌黄。 “运输队?可当时我们可是俘虏了一位重要人物了。据说是折克行的七妹啊!”拓跋石有些恼怒,不得不搬出折文芯的事情来恶心林昭。 可林昭压根就不吃他们那一套,笑着佯作不解道:“拓跋将军怕是听错了,折克行将军的七妹正是拙荆。可拙荆而今正在府州城里省亲,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呢?怕是你情报有误啊! 再者。将军如此,便是对我与折家的污蔑。我倒是可以理解,将军或许是无心之失,可我家舅兄可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让你尝到府州铁骑的厉害之处。”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林昭自然是不会承认的。拓跋石看在眼中。不由轻轻摇头,折文芯被救走是他们最大的失误,否则和谈何至于如此被动?而今所能做的只能是散播消息了,明明是事实,最终却变成了谣言,当真是无奈啊! 只是不知道。这些消息散播出去,是否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当真能如太后所言,是软刀子吗?能杀人吗? “林侍郎,我们言归正传吧!”拓跋石不想,也不敢再继续与林昭就这些小问题进行争执。气势上弱一点没什么,一直被林昭这样绕着,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太后那边可是在等着。营救国相的事情刻不容缓。 他也知道,林昭这么做无非是想要先声夺人,同时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心情不稳,还趁机有所图谋。哼哼,就凭这些,就是我的对手吗? 尽管拓跋石一再强调自己不会上当,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注定还是会有影响的。一番斗嘴之后,他的心情以及白杨林的气氛多少都受到一些影响。不经意之间也会影响到和谈。 “我们似乎一直都没有跑题吧!”林昭这边依旧打哈哈,还是那一招,故意挑动拓跋的情绪。 “没有,没有!”拓跋石心中早已无奈不已,可是台面上还是要表现的谦虚有礼。客客气气。说道:“那我们就尽快切入正题吧!我方首先要确认的是我国国相的安危!” “好,一切都好,你们不必担心。”林昭笑了笑,梁乙埋的身份到底在那。所以即便自己与他有深仇大恨,依旧没有动他分毫。在理智方面,林昭一直控制的还算不错。 拓跋石点头道:“那最好不过,我们国相在宋朝做客时间久了,贵方何时送回呢?” 到底是外交场合,用词和理由都相当的有隐晦。明明是被俘了,却要说成是做客。这个倒是完全可以理解,古代人都爱面子嘛!明代英宗皇帝土木堡战役被瓦剌俘虏,被说成是北狩。晚清时期,英法联军逼近京师,咸丰皇帝突然跑去热河木兰秋狩去了。一个“狩”字用得妙,皇帝尚且如此,有头有脸的大臣就更不必说了。而今拓跋石这“做客”二字,也算是颇有精髓。 “既然是做客,可梁国相却是空而来啊,没有礼物不合适吧?而今要走了,总不能拍拍屁股救走吧!”林昭笑道:“他在大宋的花费可不少哦,这些该谁来承担呢?” 礼物什么的,完全就是虚晃一枪。一句话,说到底还是利益交换,林昭言下之意很明确,就是要西夏拿出东西来做为交换。堂堂西夏国相,那可是绝对的不便宜! “礼物就免了吧!”拓跋石悄然推辞,少一个说辞,便少一个交换。 林昭却摆手道:“大宋讲究礼尚往来,空手而来,空手而归很不合适!若是不能如此,将来啊……那岁赐的事情,是否可以考虑撤掉啊……” “不知道宋朝心仪什么样的礼物?两国相互在宋朝又花费几何啊?”拓跋石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直接面对。看看宋朝人到底是什么态度,究竟想要什么。 林昭笑了笑:“礼物嘛,我听梁国相说起过,他本来是想要将绥州送给大宋的。” 梁乙埋怎么可能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拓跋石很清楚,很显然宋朝人这是狮子大张口,竟然想要抢夺绥州的土地。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绥州地处要冲之地,掌控了绥州,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对于西夏和宋朝而言,此处都十分重要。早在梁太后初到的时候,就曾经吩咐过拓跋石,在可能的条件下,收复整个绥州。 可惜自己尚未张口提出,林昭便来了这么一出,当真是……唉!只是绥州是想你要就能得到的?拓跋石冷笑道:“绥州?林侍郎说笑了,梁国相岂会做出这等事情?再说了,他哪里有这么大的权力。绥州乃是我西夏王族龙兴之地,是定难五州故地,岂可轻易相让?”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的,对吗?”林昭笑问道,和谈嘛!和做买卖一样,漫天要价就是了,至于你怎么落地还钱,慢慢讲。 “没有可能!”虽说梁太后有嘱咐,为了救了梁乙埋,甚至可以暂时做出一些牺牲。可是在这件事上,拓跋石委实没有那个胆量和权力。一州之地,岂能是谈判桌上说一下便成立的,那也太过儿戏了。即便是宋朝人已经占领的一部分,可终究是双方各有实力,处于相互对峙的状态,就更加不敢马虎了。 林昭笑道:“难不成是梁国相互信口雌黄,当真是……这要是传出去,对梁国相的声誉会有很大影响啊!” “哼哼!”拓跋石没有说话,对方借用梁乙埋之口,败坏其名声,还处处压迫自己,当真不好处置啊! 林昭见状,又笑道:“还有梁国相最近几个月在大宋朝的花费,大概也就两三年岁赐的样子。” 当真是漫天要价,林昭才不指望对方真能给出这么多。他所要的是一种震慑,为的就是试探一下西夏人,看看他们对梁乙埋的在乎程度。说不定,同时还会让西夏人自乱阵脚。 价格开出去了,至于怎么杀价还价,那都另说!林昭看着,气冲冲的拓跋石,不由心中有些好笑。 今日就是要告诉他,这次和谈是大宋所主导的。 一句话,林昭是来立威的! 第四一五章讨价还价 林昭这边漫天要价,拓跋石有些恼怒了,第一日的和谈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东阳兄,今日会不会有些过了?”回去的时候,种师道有些疑惑。林昭一张嘴就要整个绥州,有些开玩笑了。 林昭笑道:“不打紧的,绥州西夏肯定是不会给的,闹着玩的!” “闹着玩的?公子,这和谈也能儿戏吗?”李承有些不解,他而今对外的身份是林昭招揽的家臣兼护卫,并未引起别人的怀疑。 “和谈哪有那么容易,第一天想要有什么具体的结果或者是进展,根本是不可能的。”林昭摇头道:“今日我就是存心找茬,让拓跋石不痛快,怒由心生之下再有个什么失误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再者,气势上要震住西夏,免得他们先提出一些过分要求,我们反而为难。我就是要看看,西夏人的反应和底线……反正梁乙埋在我们手上,主动权也在我们!” 这一切都是既定的策略,宋庭的软弱,导致宋朝在整个气势上弱了一些。林昭不希望因此而被动,所以只能在气场上震慑西夏人。得知了自己皇子的尊贵身份之后,林昭的信心和气势倒是更加充足了。 种师道笑言:“以前听闻东阳兄口才好,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什么叫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了。” “你是这夸我吗?”林昭笑着打趣。 “只是这么一来,西夏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呢?这和谈还能照常继续下去吗?”种师道有些担心,虽说他出身于武将世家,战争意味着功勋。可如果能够妥善和平解决,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战争终究是残酷的。 林昭笑道:“西夏的反应目前还不好说,且看看他们后面的态度吧!今日拓跋石首先便提到了梁乙埋,说明梁太后很在乎弟弟……” “换回梁乙埋,西夏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那是自然!”林昭悠悠道:“要看看他们是否痛快答应,以前愿意付出的代价了。才好以此推断他们的真实目的。” “东阳兄的意思是,此番和谈还会有变数?”种师道有些疑惑。 “没错!”自家事自己知,若非梁乙埋被俘的西夏人岂会停战?岂会拉下脸来和谈?本来他们俘虏了折文芯,可以和自己讲条件的。可是而今这个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加之那晚在绥州占了梁太后的大便宜,那个女人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成功和谈?谈何容易? “这……” 林昭拍拍种师道的肩膀,笑道:“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却不得不防,彝叔兄尽早通知令伯父吧,府州和延州那边我来打招呼,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不知是种咏,种谔也休想闲着,梁太后要是真的动怒了。西北之地还不得烽火狼烟不断? “好!”虽说事与愿违,可种师道也省的轻重,当即点头答应。 林昭转身看了一眼李承,眼神之中的意味十分明显,正是要他们尽快打探消息,加以佐证。实际上此刻,明月宗几乎是全体出动。正在为公子的大业服务。 唉!林昭心中暗叹一声,很是无奈! 这一次对他而言或许是个机会,是他自己无心插柳创造的机会,如果抓住了,对于巩固在西军和朝廷中的地位很有帮助。可如此一来,就少不得要有战事,将士牺牲,百姓受苦,他本意是不希望看到如此状况的。可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有什么办法呢?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王朝的建立是无数的尸骨与鲜血堆积而成的,此刻林昭深有体会。 人在江湖,不!应该说是,人在庙堂,身不由己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明日继续讨价还价了! “他当真这么说?”绥州城里,梁太后的表情很严肃,听到拓跋石的禀报之后,脸上不禁多了些许的怒意。 拓跋石大气都不敢出,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如实禀报的,只得点头道:“太后,宋使林昭当真很过分。” “张口就要绥州,真亏他说的出来!”梁太后似乎一被林昭的大口气所震惊,心里很不痛快。 夹在中间为难的自然就是拓跋石了,林昭态度强硬,他能怎么样?本来梁太后让他趁机提出,西夏要回整个绥州的事情。却没想到林昭先开口了,也算是捷足先登,把他憋回来不说,西夏的处境也因此变得十分被动,自己在谈判桌上也的会十分难做。 “他说是国相之言,要礼尚往来,赠送绥州的。还说国相在宋期间花费不少,需要我们承担,费用则有三年的岁赐那么多。”拓跋石小心翼翼,虽然知道梁太后不满,可是宋朝使臣的要求还是得一一道来。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他会狮子大张口啊!”梁太后有些无奈,整个绥州自然是不能给的,宋朝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既然他们愿意和谈,愿意用梁乙埋交换,就绝对不会提出这等无礼的要求,所以这不是重点,也并非真实意图。 梁太后很聪慧,很快就判断出林昭的目的,无非就是恫吓,增加点气势嘛!也罢,也许是经历了绥州之乱,拓跋石最近变得唯唯诺诺,已然没有之前的豪气,在气场方面不如林昭也属于正常。至于真正的目的,林昭不会平白无故提到岁赐的,也就是说宋朝这次要在岁赐上打主意? 西夏本身很落后,百姓生活主要是游牧为主,农业与手工业很不发达,故而方面的状况着实算不上好。因此从宋朝方面获得经济利益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榷场也因此变得十分重要。 西夏人将他们出产的牛羊,皮革等,以及西夏特有的青盐贩卖给宋朝人,从而获取经济利益,换取一些生活用品。西夏对于榷场可以说已经处于一种依赖的状况,上一次因为与宋朝敌对,榷场关闭许久。 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梁太后才向宋朝服软称臣的。结果时间不长,两国又起了冲突,虽说是李复圭挑起的战事,有错在先,可是西夏人也不见得多占理。说到底,还是他们资质及咎由自取! 说实话,梁太后也不希望战事继续,毕竟这样下去对西夏是没有好处的。眼下国内已经是怨声载道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再者,就这么灰溜溜的战败了,西夏国内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对她们本身的地位也有着莫大的影响,怎么能善罢甘休呢? 好在还有一点支撑,以往每年宋朝给西夏的岁赐不少,实际上和辽国的岁币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西夏称臣,在地位上略微低一些,只是名义上吃亏而已。实际上得到的好处不少,大宋王朝相当于是花钱买和平。 这笔岁赐对于西夏而言是一笔不少的经济收益,也正是因此,才使得她有坚持的底气。可是现在,林昭似乎看准了这一点,直接考虑在岁赐上动手。三年……哪怕只是三年,对于宋朝而言,或许省不下多少钱财,可是对西夏而言,可是少了一大笔的收入,以后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梁太后轻轻摇头,看来以前当真是小瞧了林昭,这厮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抓住了人的命脉。 当真是麻烦啊! “你且应付着点他,绥州的事情上绝对不可以让步,至于岁赐的事情你可以和他周旋,不过要等他自己讲出来,然后再和他讨价还价,切记不可表现的太过主动。同时自己也要强势一下,不要被他一个毛头小子给震住了。”梁太后沉思了许久,对拓跋石一番叮嘱。 “是!”拓跋石点头答应,面对林昭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本身并不害怕,可是应付起来难免有些麻烦。尤其是涉及到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先请示一下梁太后总是没错的,至少自己心里有谱。 梁太后起身踱了几步,续道:“你可一定要记好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我稳住林昭,而且不能让他心生疑惑,你懂吗?” “懂,臣懂得!”拓跋石唯唯诺诺,她能够清楚感受到太后言语之中的威势。 “懂?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梁太后仍不忘记叮嘱道:“可千万要小心的,最好做到滴水不漏,他虽然年轻,可是就像狐狸一样狡猾,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看破。所以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缓和的时候缓和,那个程度要你自己去把握!记住了,你要做的就是讨价还价。” “是!”拓跋石好生无奈,本来很简单的一个和谈,而今变得好生复杂,好生为难。有什么办法,遇到这样的太后,这样的对手,当真是无奈。对于和谈将会走向何方,他只能轻轻摇头! 而梁太后的嘴角却突然变得有些冷酷,结局如何别人说了不算,她说了算! 当然了,有时候一厢情愿也只能影响事情的发展方向。可是最终的结局,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第四一六章恰到好处的枕头 梁太后不服气是必然的,也许在此之前,她心中还有些犹豫,想着换回梁乙埋之后或许当真可以考虑停战。 毕竟,接连的战事,对西夏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情况不容乐观。可是绥州吃了一个暗亏,折文芯被救走了,使得和谈突然之间有些被动。最重要的是她堂堂太后被占了便宜,这种事自然说不出口,可是心里却格外的恼怒,就这么算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既然来了绥州,那就好好谋一局。胜了自然是最好不过,可以多争取一些利益,挽回些颜面,败了也不打紧。反正结果不会更坏,不管林昭怎样,宋庭是希望和谈了,这就足够了。让林昭去闹吧,宋朝汴京的官员们会给自己帮忙的,所以并不担心。 拓跋石那边稳住,自己这边筹谋,至少也该给林昭一点教训才是,梁太后心中已然开始有谋划。她终究不是个安分的女人,事情自然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突破点选在哪里呢?还有那个“谣言”也不知道是否传入了汴京城? 五月间的汴京已经是入夏了,天气有些炎热,最要命的是今年自从暮春开始就是大晴天,根本不曾见到一滴雨。 尤其是黄河沿岸与河北路情况最为严重,春耕虽然照常,但是禾苗的生长却无疑会受到影响,今秋北方的收成当真让人忧心。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春夏干旱,秋天会是什么状况呢? 先旱后涝的情况可是常有的事情,水灾原本不可怕。可是一旦黄河发水灾就可怕的。要知道,北宋都城开封就在黄河边上。黄河只要以泛滥,那直接是威胁皇朝安危,影响千万百姓的大事。 不得不说,北宋选择汴京为都城确实有些失策。四周平原无险可守。从军事防卫的角度而言根本不适合作为都城。再者便是这水患,黄河是一方面,还有汴京等诸多河流与漕渠,对汴京城也是莫大的威胁。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便捷的漕运,可是两下里一抵消,似乎也没什么优势了。当初太祖赵匡胤曾经有意迁都洛阳。身为开封府尹,基业尽在汴京的晋王赵光义如何能愿意?后来烛影摇红,太祖死的不明不白。太宗皇帝登基之后,迁都之事就再也无人提及。再者,古代社会迁都谈何容易?轻而易举是不可妄动的。 于是乎大宋王朝的都城便一直留在了汴京,始终饱受黄河水患的威胁。从过去到未来。一直会受到北方外地的威胁,亡国之祸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不过那是原来的历史,在这个时空里,因为林昭的到来,或许会发生改变…… 眼下对大宋而言,倒是没有兵祸,威胁最大的依旧是水患…… 前几年。黄河水灾导致决堤,最终改道河北,入海口改在了与辽国交界处的地方。河北之地泛滥成灾,本来的富庶之地而今可以说是赤地千里,许多地方成了沼泽,根本无法耕种。百姓流离失所,可谓是惨不忍睹,不仅没有足够的产出,俨然还成为大宋朝沉重的负担。 河北之地这几年可以说一直处于混乱之中,若非手腕强硬。德高望重的韩琦出任河北路宣抚使主持大局,只怕早就乱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因为丢失了幽云十六州,河北之地对于大宋朝的国防意义就特别的重要。没有了燕山作为屏障,只能依靠河北之地。天然与认为扩建的塘泊来阻挡辽国铁骑,可是黄河改道之后,携带的大量泥沙,使得宋军辛辛苦苦挖掘的塘泊河道日益淤塞,功能也逐渐丧失。 从民生到国防,黄河这条母亲河带给宋朝的似乎有太多的威胁。 所以,一旦黄河泛滥,对于大宋朝而言将会是非常严峻的问题,危险之大不言而喻。水患俨然已经成为大宋朝头号天灾,故而一出现反常天气,自然就尤为重视。 其中司天监的作用和任务自然就重了许多,旱灾何时能够缓解?夏秋后会是什么天气?会不会出现连绵多雨,这些都需要司天监来观测。 司天监正安崇宁最近无疑就成为大忙人了,刚刚为三皇子选定了风水地穴,又开始为天气的事情发愁。尤其是天气这块并非他所擅长,无疑就更加为难了,可谓是忙的焦头烂额,不可有丝毫懈怠。于是乎,关于那晚紫薇暗弱,客星犯主的事情就直接被抛诸脑后了,再也不曾跟人提起。 于是乎,自然而然就没有人注意到天际的那颗小星,正在积蓄力量。等到某一天正式亮相天空的时候,必然会光芒闪耀,甚至直接盖过紫微星的光芒。到那一天,必定会惊艳无比,天下震动…… 天气反常,忙碌的绝对不只是司天监。朝中的户部与工部也都息息相关,一个管着钱粮赋税的事情,一个为加固黄河而发愁。再往上面,皇帝和宰相同样不得清闲,赵顼或许还沉浸在三子夭折的悲痛之中,尚未顾及这些事情,可王安石却不得不忧心忡忡地忙碌起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曾公亮自从上次证明了自己的首相身份之后,便低调了许多,而今又因为上了年纪,萌生出致仕的念头,所以诸相公,当前是以王安石为主的王安石一忙,连带着他的儿子王雱也安定不下来。王雱首先想到的不是旱灾抑或者可能的水灾会给百姓带来多大伤害,会给朝廷造成多少损失,而是在乎可能的天灾会对父亲王安石的地位,以及他们王家造成的影响。 熙宁元年王安石入朝,次年得到皇帝赵顼的支持开始推行变法,如今已经是熙宁四年,变法的第三个年头。原本王雱也是信心满满,对父亲的变法可谓是充满了期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雱开始有些动摇了。 三年时间,变法并无多少成效,让他不得不怀疑父亲的主张以及自己的判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话是千古不易的道理。青苗法没有预想的效果。遭到许多的抵制,勉强推行之后,朝廷的赋税倒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但是据说民间的反响很差,老百姓因此受苦的不少。 尤其是当初他们“嫡系”的门生林昭都反对青苗法,使得王安石丢尽了颜面。想起林昭。王雱没来由地便恼怒异常…… 评价一个变法成功与否,绝对不是看他能否增加财政收入,民生问题同样重要。尤其是在古代社会,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为重君为轻的教训可就在耳边。若是民间反对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变法还有什么意义?还能继续推行吗?那么父亲的相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尤其是朝中并无父亲盟友。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因循守旧反对变法的。这种情况下,王安石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单靠皇帝的支持,宰相之位并不十分稳固。要是有人再拿出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来指责父亲,后果无疑会更加不利。 不过若只是如此,还是能够支撑下来的,有时候皇帝的宠幸与信任十分重要。些许的弹劾是不会起效的。年轻的皇帝未必会相信自己的江山已经民不聊生。不得不说,王雱有时候过于自负了,有些事情今天没有发生不代表未来不会发生,当若干年后那幅图送到皇帝面前的时候,王安石的罢相之日也就不远了,只是时间未到而已。 而今自负的宰相公子自然没想到这些,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担忧。他的担忧便是天灾,古代讲究的是天人感应,像是什么旱灾、水灾、地震甚至火灾,都会与人间。尤其是朝堂相互联系。对应的人物自然就是皇帝、太子、与宰相,以及其他相关的人物。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少,明朝成化年间,万贵妃曾经煽动皇帝更换太子。本来太子朱佑樘的地位岌岌可危,他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未来大明朝将失去持续十八年之久的弘治中兴。巧合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东岳泰山地震了。 东岳与东宫之间有联系,如此一来,成化皇帝以为是上天示警,自然就不敢再考虑更换太子的事情。往往发生了灾祸,当朝皇帝都会做出一些举动,要么是更换年后,要么是更换宰相。 注意,更换宰相! 在古代帝王制度时代,宰相虽然是很高的存在,很多时候也少不了需要帮皇帝被黑锅,或许这也是奸臣多余昏君的缘故吧! 一个不争的事实,皇帝虽然权力至高无上。可他终究是天子,是上天之子,自然要敬畏上天。所以在这个变法效果一般,百姓生活困顿,百官反对不断的时期,如果天象有什么变法,有人再抓住不放,来攻击王安石,即便是赵顼也护不住的。 在大宋朝是有这样先例的,仁宗年间,汴京大雨,积水甚多,便有人将这场水灾牵连到了狄青身上,最终导致狄青的枢密使当不下去。虽说都是人为的强词夺理,东拉西扯,可是朝堂之上最害怕的就是这等师出有名的胡拉乱扯。 以前王雱很自负,很少将人放在眼里,可以说是眼高于顶。要是放在过去,他是断然不会想这些事情的,根本不会在乎。但是经历了多次与林昭的比拼之后,他的自负与狭隘的自尊一点点的被磨灭,已经早不如当日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他才隐约有了一种危急感。炎热不雨的天气,猛然间让他觉得父亲的相位似乎不是那么稳固。 唉!想到这里,王雱又忍不住想起了林昭。如果只是变法上的事情,那么充其量是政见不同,其他官员的指责与攻讦也都好应付。可上次李复圭的事情,对于王安石的声望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虽说事情已经了结,但还是有许多人说王安石实际上是知情的,是故意包庇李复圭。(实际上阵冤枉王相公了)因此可是有人质疑王安石的人品,身为宰辅之臣,人品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当年欧阳修的儿媳妇守寡在家,便传出了扒灰的传言,清誉受损,欧阳修甚至因此而辞官。在宋朝这样一个言论犀利的年代,一丁点的道德瑕疵都可能断送了一个人的庙堂前途。 好在有赵顼的全力袒护,事情才告一段落。可也正是因为此时,皇帝赵顼已经开始对他们父子有意见了,使得君臣关系出现了微小的裂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道理王雱自然懂得。 这一切与王安石的自负与执拗有关,也与他王雱的自作聪明有关,说到底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是王雱似乎并不像自食苦果,而是把这一切都怪罪在林昭头上。 想起往日的种种,王雱就有种深深的怒意,更确切说是嫉妒。林昭抢了他的第一青年才俊之名,抢了他的汴京第一美人(尽管他都从未没有拥有过),还威胁到了他们父子的地位……彼此之间可谓是嫌隙颇深,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可是尽管上次他们谋划的十分得当的,眼看着林昭就要人头落地的时候,转机再次发生。最终是他们没吃到羊肉反而惹了一身骚,倒是林昭因为此事得到不少好处。不但抱得美人归,还封了伯爵……最莫名其妙地是和太皇太后与曹家扯上关系,地位直接上了好几个台阶,而今的林昭已然完全今非昔比…… 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伯爵,兵部侍郎,可是名声与派头可不小,已然抢了替他们宰相家的风光。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王雱心中有很强烈的报复心理,这一点与梁太后完全一样。只是林昭而今在西北,不在汴京,自己即便是有想法,也是鞭长莫及啊! 可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想瞌睡的时候,就有人恰到好处送上枕头!就在王雱烦闷,嫉妒心与报复心强烈发作的时候,一张请帖送到了王安石府上! 第四一七章捕风捉影 送请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至交好友”吕惠卿。 天气炎热,吕惠卿便在金明池边设宴邀请几位好友避暑纳凉,有王安石的门客黎东美,还有刚从光州司法参军任上回京述职的郑侠等人,主要都是王安石一系的人,也算是内部小聚。如此一来,盛会自然不能少了他王元泽。 这样的事情,王雱自然不会拒绝。作为宰相家的公子,出现在各种场合都是焦点和中心,受到尊敬,溜须拍马者也不在少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满足了他的虚荣心,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很愿意前往的。 何况这次还是吕惠卿提出的邀请,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一般,说什么也不能驳了吕惠卿的面子。再说了,出席者也主要是父亲的门生,自己就更需要前往了。如此炎热的天气,在波光粼粼的金明池去吹吹凉风,饮酒纳凉,也是很惬意的事情。至于其他的烦恼暂时放到一边吧,反正眼下是没有什么头绪。 王雱随即便动身了,按理说他摆摆架子,拖延点时间摆谱也是可以的。不过此刻已经是上午了,若是时间再晚一点,等那毒日头出来,势必会汗流浃背,更加恼火。为了舒服点,只能趁着凉爽早上路了。 赶到金明池的时候,王雱才发现自己来早了,除了主人吕惠卿早早到了做准备之外,其他人尚未到来。如此状况,王雱心中隐约有些不悦,按照古往今来的传统逻辑,尊贵的客人相对是后到的,这样才显得有谱。 身份卑微之人该早点到来迎接贵客才是。今日来的主要是王安石的门口,或者是王相公提拔的官员。按理说他们都要对王相公感恩戴德,毕恭毕敬才是,那么最自己这个宰相家的公子,至少也该客客气气的。要知道。王雱平日在心理上可是一直以新党少主的身份自居的,如今冷清的状况下,难免有些不悦。 吕惠卿远远瞧见王雱出现,便迎了上来。自从两个弟弟死后,吕惠卿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对王安石父子已然没有多少真感情。尤其是王雱,别人或许不了解他。但是吕惠卿很清楚,他光鲜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多么肮脏的心。 不过他也没有资格指责王雱,说到底他们是一丘之貉,最根本的相处自然也就是相互利用了。而今王家对他的利用是明面上的,吕惠卿而今是作为王安石的头号副手的身份出现的。给王安石了很大的帮助。 对于吕惠卿而言,他利用王家相对隐晦一些。他已经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并透露出对权力的向往,可是怎样才能获得权力呢?王安石无疑是他的权力来源,以及垫脚石,如果可以踩着老师的身躯而上位,他是肯定不会介意的。 目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一点做准备。王安石并未察觉,他一如既往地重用吕惠卿,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点点的靠近。拗相公虽然执拗,但实际上是个君子,自然不会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却也容易为表象所蒙蔽,给人可趁之机。 王安石那边不打紧,吕惠卿并不担心被看穿,因为自己表现的足够小心。王安石自己也不是那种明察秋毫之人。他需要小心的便是王雱,王安石有个精明的儿子,他必须要格外的谨慎。毕竟王雱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万一给他看出了什么可就坏事了,不过吕惠卿自负比他高明。只需要小心谨慎一些就是了。 和王雱交好,实际上是自己的一层保护色,同时很多事情也会容易方便许多,可谓是好处多多。一个这样的好机会,吕惠卿怎会放过?不就是逢场作戏,虚以为蛇嘛,他吕某人最擅长的便是这个。 至于今日的宴会,吕惠卿也是有自己目的的。今日邀请的都是王安石新党的翘楚人物,与这些人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对于自己的处境会大有好处。尤其是将来,既然做出了长远谋划,自然就好早作准备,特别是结交人脉这方面,更需要多加注意。平日里多加积累,必要的时候才能为自己所用,这是一项极为长远的投资。 今日恰巧有个机会,在光州为官的郑侠人满到期,回到汴京述职。吕惠卿正好以给郑侠接风的名义设宴,同时邀请新党翘楚,从而拉近关系,也算是师出有名。同时再叫上王雱,一切便都完美了,至少可以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当然了,如果这场宴会由王雱来主办自然是最好不过,吕惠卿如此难免有喧宾夺主之嫌。不过不是没有办法挽回,只要将宴会的主角换成是王雱,想来王大公子是没有意见的。同时,吕惠卿还为王雱准备了一份礼物,相信能够吸引王雱的注意力,对自己的目的毫无察觉…… 抱着这样的心态,吕惠卿迎了上去。瞧见王雱脸上的表情,心中便猜到了几分,一个虚荣的贵公子,涵养都不是那么高,尚且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能成什么大事?王雱,你太过自负了,实际上却……虽说不是草包,可终究还是差很远啊! 吕惠卿已然看不起王雱了,只是心里这想,嘴上却依旧要虚以为蛇,好好敷衍。 “元泽,你来了!”吕惠卿笑着打个招呼。 王雱纵然不悦,却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笑道:“吉甫兄当真是会选地方,而今他天气,金明池这边当真是凉爽,舒坦啊!” “那可不,已经有两个月不曾下雨了,天阳又这般毒辣,就这临湖水边能够凉快些。”吕惠卿笑道:“不过城里的几处湖边早就人满为患了,倒是这金明池清闲幽静一些,适合我们饮酒作乐。” 金明池与皇家关系紧密,除了几个特殊的日子可以与民同乐之外,平日里寻常百姓是进不来的。倒是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得了恩赏可以来逛逛,设宴摆酒,略作休闲。这也体现了他们士大夫的阶级的特权,同时也符合了王雱等人的品味。 王雱笑道:“说的不错,汴河就不必说了。铁塔湖那些地方去的人太多,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早已没了韵味。还是这里好,清幽好地方……” 清幽,一则是称赞环境,同时也是委婉表达有人迟到。此刻太过冷清。吕惠卿听闻之后,轻轻一笑;“兴许是他们不常在汴京,不熟悉路途,所以来得晚一些。不过正好,我这里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正好与元泽分说。” “哦?何事?”王雱立即来了幸福,瞧见吕惠卿的表情。看得出来似乎并非小事。 吕惠卿凝重道:“近日,西北传来一则讯息,不知道元泽可否听说?” 西北?西北有什么?宋夏暂时停战了啊?和谈不是正在进行吗?和谈?王雱略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和谈使不正是兵部侍郎林昭吗?吕惠卿突然和自己谈到西北,自然是有所指的…… “吉甫兄可说的是……”王雱很清楚,吕家两个兄弟的死可以说都与林昭脱不开干系。吕惠卿可是恨极了林昭,对他的消息肯定十分关注。 吕惠卿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浓重的恨意,闭眼轻轻点头道:“不错,西北传来消息,说林昭的妻子折氏被西夏俘虏了……” 林昭的妻子被俘了?折氏?王雱骤然听闻,还有些兴奋,有些幸灾乐祸。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吕惠卿何以会突然提及此事呢?他是不会无缘无故……莫非…… “林东阳目前是和谈使,正在和西夏人谈判,他的妻子却被俘虏了。朝廷并不知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吕惠卿笑了笑:“还有传言说,林昭暗中与西夏人有接触……” “果真吗?”这下子,王雱已经完全反应过来,吕惠卿何以会突然提及此事,果然是其中有猫腻。听到事情的内容。王元泽也有些兴奋,如果事情当真,对林昭会产生什么影响……虽然他一时间尚未考虑清楚厉害关系,但是可以肯定,多少是会让林昭喝一壶的。 来之前还想到林昭,心中满是恼怒,想着如何报复的。可是林昭远在西北,根本就是鞭长莫及……却没想到,不过才一会功夫,机会就来了。当真是想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送上了枕头。自己是鞭长莫及,可是大宋朝廷有啊,皇帝有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非林昭叛宋,否则一定能…… 叛宋?他会吗?如果是那样就好玩了!可是王雱坚信,林昭一定不会那么做的,那么这一鞭子还是很有可能打上他的……想到这里,王雱便有种莫名的兴奋…… 吕惠卿沉声道:“只是有消息这一说,是否属实还有待确认。”他的两个弟弟,吕升卿是死在林昭手上的,吕和卿虽然像是死于意外,凶手不得而知。但是吕惠卿肯定,和林昭脱不了干系。 两个弟弟的死,这可是深仇大恨了。他对林昭是正经的仇恨,而并非王雱的嫉妒,他也一直想要报仇。可是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吕惠卿有些失望了。林昭像是有神助一般,总是能在最危急的时刻躲过一劫。 可是吕惠卿还是不甘心,机会总会还有的,若是不将林昭置于死地,如何对得起两个英年早逝的弟弟?所以,吕惠卿派出了人手,暗中打探关于林昭的消息。想要对付林昭并不容易,必须要从长计议才是。 一方面吕惠卿努力在提高自己的权势,另外一方面便是暗中收集。关于林昭的资料多了,总能从其中搜寻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加以利用,日积月累,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置林昭于死地。吕惠卿而今已然做好了君子报仇,而十年,甚至二十年不晚的打算…… 不过吕惠卿并不鲁莽,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一个问题,林昭已然今非昔比,并不好对付。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小青年,靠着王安石的提携和赏识才进入朝堂的,并无什么背景。可是现在可不一样了,林昭的几位夫人出身可都不一般。 嫡妻柴敏言乃后周皇族。崇义公的侄女,尊贵却无多少实权也不打紧。可偏生这个女子医术高超,救了大长公主和曹国舅,还成了曹家的义女。开国名将曹彬的后人,将门世家一般人可惹不起?何况人家背后还有一个太皇太后。 林昭而今的身份。已然与皇亲国戚有了联系,自然是非同一般。何况人家还有一个妻子出自于府州折家,西军之中的军事世家,也不可小觑。虽说都是些裙带关系,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眼前,林昭的人脉资源非同一般。已然与过去不一样,想要报复可并不容易。 一旦弄不好,可能就会触动这些权贵中的某些人。吕惠卿自问,这些大人物自己是惹不起的。他并不想因为报仇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是性命。但是深仇大恨又不能就此放弃,怎么办呢?吕惠卿从来都不缺办法。 借刀杀人从始至终都是条非常管用的好计策。何况仇恨林昭的又并非自己一人,还有王雱呢!他知道,王雱是出于嫉妒,可这不妨事,越是如此,才能够利用。有王雱打头阵,自己报仇之路相对就容易一些。 即便是出事了也不打紧。有王雱在前面撑着,也可以拉出王安石这杆大旗,至少能够抵挡疾风骤雨,可谓是一个绝好的挡箭牌。如果好事,岂可错过?这也是吕惠卿今日设宴的目的之地。而今话说出去了,就看看王雱的反应了。 果然,王雱的表现很给面子,当即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此事应该不会空穴来风,兴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 吕惠卿虽然珍惜机会。却也不会轻易地出手,总是要再三权衡才会考虑。毕竟是很冒险的事情,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教训可很深刻。这一次,他有些没把握,故而有些迟疑。却没想到。王雱对林昭的恨意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程度。只要寻到一丁点的机会,就毫不犹豫要报复…… 王雱啊王雱,莫非嫉妒已经扭曲了你的心理?吕惠卿深刻感受到,今日的王雱早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王元泽了。也罢,这样最好不过。越发的功利,越发的急功近利,也就越发的可以利用…… “还有其他相关消息吗?”王雱轻声询问。 “没有了,就这么点风声,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吕惠卿似乎很是遗憾,背地里嘴角却会多一丝冷笑。 “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紧,有时候,证据不重要的,言官们是可以风闻言事的。”王雱一旦动了心思,通常情况下是很难改变的。 “当真打算这么办吗?”根本不需要自己多言,王雱便已经开始为自己办事了,吕惠卿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目的。其实王雱或许隐约能够感受到吕惠卿的意图,那是吕惠卿的那种恭敬态度,让他感受到一种尊重。再者,那就是他也确实恨极了林昭,一有消息出现,哪里跟放弃? 有时候,即便是被利用也是心甘情愿的。 “至少尝试一下呗。他在与西夏人和谈,自己的妻子却被俘了,他竟然没有报给朝廷。如此一来,不知道和谈的时候他还会不会因此而牺牲国家利益?林昭可是个情种,为了女人,干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再加上他与西夏接触,哼,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发挥的。”一瞬间,王雱似乎便有谋划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思路便出现了。 “如果此番和谈成功,对朝廷而言可是大功一件啊!到时候,某些人可能又会高升或者是赏赐!”吕惠卿酸溜溜道:“可如果此事落实,那么某些人和谈使就当不下去了。还有会有个隐瞒不报的罪名,万一他要是私下里和西夏人达成点什么,那就更好不过了,可就坐实了通敌叛国啊!” “是啊,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即便有人护着他又能如何?在原则性的事情上犯错,是不可饶恕的,搞不好会有落个欺君之罪的下场。”对于任何对付林昭的办法,王雱和吕惠卿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只是万一到时候只是捕风捉影,该当如何是好?”吕惠卿故意表现的唯唯诺诺,似乎有颇多顾虑。 王雱笑道:“言官们做事本就是捕风捉影,有些话说的多了,可能就会三人成虎。只要我们手脚干净点,与成虎的几个人分开,把自己撇干净,完全是可以试试的!” “那好!”有王雱出面做领头之人,吕惠卿自然是万分的乐意,反正有事怪不到自己头上来。 “此事稍后再做仔细安排吧,他们来了!”吕惠卿抬头瞧见远处几个人走了过来,低声嘱咐一声,便起身前去迎客了。 今日宴会,其他的客人们终于到了! 第四一八章话不投机半句多 今日吕惠卿邀约的客人主要是新党之中的翘楚,都是王安石比较看重的人物。换句话说,这些人前程似锦,将来在新党之中,甚至是朝堂上都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此刻开始拉拢也算是未雨绸缪。 吕惠卿可精明者呢! 其中主要以两个人为主,一个是黎东美,是王安石的门客。虽说只是个门客,并无一官半职,可王安石很欣赏他,很多时候都会听他出谋划策。这个人不一般,好好交往总会受益良多的。吕惠卿甚至有一个终极想法,什么时候能将黎东美争取到自己这边来,那么王相公的一举一动自己也就了如指掌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还有一位叫做郑侠,表字介夫,与王安石的字极为相似。也是闽地人,与吕惠卿算得上是同乡。今日的宴会,便是打着为郑侠接风的名头,实际上也是因为吕惠卿对此人的重视。 郑侠是英宗治平四年的进士,三十出头,仕途才不过短短的四五年时间,却已经是风生水起。而今刚刚从光州司法参军的任上回来,看趋势必定是谋求留在汴京做京官。要知道,北宋的进士起点都是很低的,升迁也十分缓慢,郑侠这已然能算是火箭提升了。 出现如此结果,除了他个人的能力之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原因,便是因为他与当朝宰相王安石渊源颇深。 郑侠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是他的父亲官职并不是很高,俸禄十分有限,其父又是个清廉之人,自然也就没有外块收入。所以郑家相对清贫。加之郑家子女众多,日子就更不好过了。郑侠乃是长兄,从小便十分懂事,想要帮助父亲分忧。对于他而言,想要出人头地。唯有矢志攻读,苦学成名。他曾赋诗道:“漏随书卷尽,春逐酒瓶开。”正是他勤学生涯的写照。 仁宗嘉祐四年(1059),郑侠的父亲郑翚任江宁酒税监,此后没有什么升迁,一直原地踏步。六年后的治平二年(1065)。郑侠到父亲在江宁的任所,读书于清凉寺。此来江宁,郑侠迎来了人生的春天,也遇到了他人生的贵人。 因为当时的江宁知府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王安石。除了为官,王安石在文学方面的造诣也不错。算是个学者,同时还善于发掘人才,鼓励后辈。郑侠当时在江宁苦读,小有名气,最终传入了江宁知府衙门。 王安石闻其才华出众,对他十分重视。不但邀请他相见,给予嘉勉慰藉。勉励他成为良材国士,还派学生杨骥到清凉寺陪伴郑侠读书。得到了王安石的鼓励和支持,郑侠十分用功,加倍努力。最终不负众望,于英宗治平四年,高中进士,当时的郑侠才不过二十七岁。这个年纪的进士,已经算比较年轻了。当年便被授将作郎,秘书省校书郎,开始了仕途生涯。 郑侠的运气当真不错。他刚刚步入仕途的时候,正是他恩公王安石担任宰相,执掌朝政的时候。新法推行,王安石最缺的就是人才,于是他想到了郑侠。知根知底的人,有能力有志向,略加培养一定是个好帮手。 出于这样的目的,王安石打算先让他出去历练历练,然后可堪大用。于是乎便直接擢升郑侠为光州司法参军。司法参军主管一州的民、刑案件,以及相关司法事务,已然是相当高的职位了。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新科进士,郑侠的起点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过相比于蔡京余杭县令的起点,多少还是差了一些。不过蔡京可是有状元之才,又是皇帝钦点的,自然不一样。 总之,郑侠的待遇绝对算是不错了。在光州任上,王安石一如既往地对他表示大力支持。凡是光州所有疑案,一经郑侠审讯清楚上报,王安石全部按照郑侠的要求给予批复。由此可见,王相公对于郑侠的信任与期许。 郑侠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感激地把王安石当作知己,一心要竭智尽忠,为国为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报答王安石的知遇之恩。而今在光州的任期结束,回汴京来述职,同时也是图谋下一步的打算。 吕惠卿看得清楚,知道王相公对于郑侠的赏识与器重,也清楚此人将来在新党之中的位置与角色。所以才会下大工夫来拉拢的,趁着他现在尚未飞黄腾达,早早地拉拢,才能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来。 投资要趁早,吕惠卿很精明。 这不,一看到郑侠与黎东美几人联袂而来,急忙上前迎接。 “介夫,东美,你们来了!”吕惠卿表现的很客气,而今他俨然是新党之中的二号人物,一副礼贤下士的表现还是让人颇为受用的。 “多谢吉甫兄款待,金明池果然风光秀丽,好地方啊!”一见面自然少不得寒暄几句。 那边王雱也赶紧出来,招呼道:“天气炎热,诸位到凉亭下就坐,饮杯清茶去去暑气!” “元泽你早来了啊,哈哈!”几人笑呵呵打个招呼,气氛还算融洽。 虽说王雱心底里未必看得上这些人,却也知道他们是父亲的好帮手,对于王家意义重大,故而表面上的笼络还是做得很好的。 招呼一声,几人落座,早有侍从奉上清茶,寒暄之后便开始闲聊。因为今日名义上是为郑侠接风的,所以话题首先便从郑侠开始。 对于这位父亲看好的干将,王雱还是比较客气的,笑道:“介夫在光州干的很好,父亲常有夸赞。” “哪里,都是王相公栽培。”说这句话的时候,郑侠脸上拂过一抹奇怪的神色,似乎有些言不由衷,似乎又像是有些为难。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吕惠卿还是注意到了。一瞬间脸上便多了几分疑惑。 怎么回事? 那边王雱兀自没有发觉,说道:“而今新法推行正是关键时刻,你回来正好,父亲正需要帮手呢!以介夫的才华,定能大展宏图。” “可是京官不好做啊!”黎东美虽然这么说。可实际上还是感叹自己的。虽有见识和谋略,可终究没有个科举的出身。即便是王安石有心用自己,也奈何不得,终究只能是做幕僚的份。至于像兵部侍郎林昭那样赐进士出身,可不是寻常人有的殊荣…… 王雱笑道:“不打紧,朝廷而今正在改革新的考试方法。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介夫可以通过这个途径。加之你在光州政绩斐然,留在汴京为官不是问题。” “好啊!恭喜郑兄了!”黎东美隐约有些酸楚,却还是出言恭贺。 “新法正需要介夫这样的人才!”吕惠卿突然间打个哈哈,插了一句话。 可就是这一句话,郑侠却突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起来。换了别人,得到宰相公子如此保证,一定会乐开花的。可是郑侠脸上也没有多少兴奋之色,更别提兴奋和感谢了,许久才听他低声道:“我不太熟悉新法,怕是有心无力啊!” 他拒绝了?他竟然拒绝了?顿时一片惊疑! 果然有问题,吕惠卿疑惑的同时。脸上多了一抹忧色! 气氛一下子有些不对了,众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黎东美有些愕然,这个郑侠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啊,怎么?你还不乐意吗?到底是暴殄天物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过反应最强烈的应该是王雱,一番好意别人却不领情,无疑有些驳了他的面子。不过公众场合下,最起码的涵养还是要有的。所以王雱克制着,用比较平缓的语气问道:“介夫,有什么不对吗?还是……” 郑侠顿时涨红了脸。似乎很为难,迟疑了半天才道:“此番回汴京,侠确实想要拜会王相公,不过却并非为了升迁之事,而是有些另外的话要说与王相公。” “哦?不知是什么话?可否方便道来。由我转告家父呢?”王雱有些好奇,却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郑侠犹豫道:“好吧,是关于新法的,我在光州这几年也看到了不少。新法的执行并不尽如人意,王相公变法的目的本是要实现富国强兵,打击豪强,防止兼并。可实际上,执行并不彻底,繁重的赋税全都转嫁到了小商贩和寻常百姓身上,他们如何能承担得起?因此生活困顿的人不在少数。 青苗法要求官府在青黄不接时借贷粮谷与民渡荒,这本是好的,但收息却高达十中取二,有些地方甚至还有二中取一的,我曾亲眼见过,有的官员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强行摊派,以至于到了实不出本,勒民出息的地步。朝廷让上等户担保,互帮互助本是好事,可是高息之下,寻常百姓借贷哪能尽快还清?官府为了收回本息,只能从上等户手中巧取豪夺。光州一带,因此而家破人亡的上等户不在少数,乡间士绅少了许多,远不如往日富庶。 保甲法旨在强兵结果,可州县之中民二丁抽一,教以战阵,每五天一练,农人困其财力,夺其农时,如何事生产?再加上其他的赋税借贷,根本无法承受。甚至已然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看得出来,郑侠是个务实的好人。本来他对王安石的变法确实抱有很大期望,可是当他在地方上亲眼目睹之后,才发现新法有许多的弊端。这一点,他和林昭完全是一样的。 这种情况下,他确实很为难,一方面王安石对他有知遇之恩,按理说他应该知恩图报的。可是他是个读书人,也是大宋朝的官员,自小读圣贤之书,教会他要讲真话。忠君与报恩终究两难全。思来想去,他回汴京,就是想要面见王安石,将所见所闻转达给他,希望对王相公有个提醒和劝谏。 只是没想到今日先遇到了王雱和吕惠卿,这番话他本不想说的,只是他并不是个善于掩藏作伪之人。再者,王雱乃是王安石之子,吕惠卿是王安石头号帮手,黎东美是其门客,相信他们会转达给王相公的。所以,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是痛快了,可是有人不痛快了。 吕惠卿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从那会开始他便察觉到了不对,没想到郑侠竟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早知道今日就不邀请他了,而今这般好生尴尬,吕惠卿隐约有些后悔。转念一想,此人是否可以利用一下呢,对于变法认知最清楚的应该就是他了。只是对待的心态和目的上,他与郑侠完全不同……一瞬间,吕惠卿的思绪飘的很远。 黎东美则是惊讶与不解,好好的郑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报忘恩负义也就罢了,怎么如此好机会好不知道珍惜了呢?得罪了王相公,以后还有什么可混的? 最恼怒自然是王雱,他没想到自家竟然又养了一个白眼狼。当初林昭也是如此,最后突然跳出来反对青苗法。而今郑侠更狠,几乎是全盘否定新法,当真是厉害啊!一时间,王雱这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相当的不是滋味。 “元泽……” “够了!”郑侠刚要说话,便被王雱打断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介夫,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好自为之!” “是,在下告辞了!”郑侠已然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转身便离开了。 一场宴会也就这么不欢而散了,众人见状也纷纷告辞,随后湖边便只有王雱和吕惠卿二人了。 “白眼狼,又是一个白眼狼!”王雱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 吕惠卿心中一声冷笑,不动声色道:“算了,人各有志,元泽不必介怀!” “哼,岂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王雱怒由心生,说道:“西北的事情马上着手,先让林昭喝一壶再说。至于郑侠,等着瞧!” 西北的事情王雱不知道,所以自然也无法预料局势,只能尽力而为之。至于刚刚离去的郑侠,最后一眼看到背影的时候,他依旧满眼怨怼。他却不知道,这个人在不久的将来,会带给他们王家,带给大宋朝一场惊天动地…… 第四一九章以儆效尤 王雱高兴而来,败兴而归。 疑似拿到林昭把柄的事情让他很兴奋,可是郑侠的一番话却对他刺激不小。又一个背叛者,林昭如此,郑侠亦是如此…… 变法真的有问题吗?王雱心中本来已经有些疑惑,但此刻以及升级为动摇了。自己和父亲在汴京看到的只能是账面上的数字,以及底下官员们呈报的结果,这其中有多少水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下面有多少官员通过如此方式来巴结宰相父亲,王雱多少都心中有数。尤其是父亲性格执拗,根本听不进去多少不同意见。加之皇帝赵顼为了表示对王安石的支持,将多少反对变法的官员都贬谪出了汴京。 如此情况,算是给了天下所有的官员一个暗示,得罪王相公没有好下场。所以即便不是巴结谄媚之徒,地方官也会恪守中庸之道,尽量不得罪王相公。故而得到了报告都是好的,但是下面的实行就未必怎么样。 尤其是地方官为了完成任务,当真是有可能手段过激的,王雱可不是王安石那种“泥古不化”的君子,他很清楚官场之中的小动作。所以郑侠之言完全是有可能的,何况林昭也是如此说法,满朝大臣大都是如此说法,这不是三人成虎,而是“众口铄金”,而今很可能就是事实。 王雱很沮丧,一直以来,他对父亲都是信心满满,由衷钦佩的。尤其在变法这件事上,他抱的期望也不小,希望父亲能够为大宋朝带来一些改变。可是而今却是这样的局面。王雱心中的崇拜与信心逐渐在崩塌…… 不过沮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今的王雱已经今非昔比,不是那个坚守圣人训诫,以天下为己任的书生了。而是一个迷恋权力,并且有些腹黑的贵公子。有时候甚至是个小人。或许变法改变不了大宋,此刻已然不重要了。 或许这只是一段时间的状况吧,以后会有改观了,王雱或许是自我安慰。这些东西都来虚幻了,此刻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便是权力与地位。父亲的相位是最为重要的,不能应为这些事情受到影响。 王家一切的权力与荣耀都来源于此。将来变法或许可能出现的转机也是在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所以必须尽一切可能维护父亲的地位,凡是有影响有威胁的事情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 与此同时,林昭与郑侠带有一定建设性的建议味道也就变了。王雱并不领情,心中还有一种恨意。他总觉得,他们两人受了王家莫大的恩惠,就应该忠诚于王家。而且应该是愚忠。应该事事帮助王家,至少绝对不能拆台。 林昭与郑侠本来是一片好意,但是王雱显然并不领情,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背叛,是忘恩负义。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必须要好好教训。让他们知道背叛的下场。 回到家中,王安石已经回来了,王雱急忙过去请安。进入书房的时候,才发现父亲正在闭目小憩,俨然是有些疲惫。再瞧瞧父亲的鬓角又多了几缕白发,显然是劳累所致,一时间王雱忍不住有些心酸,许久以来他都没有关心过父亲。 不过王雱并不觉得自己不孝,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维护父亲的地位与权势,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孝。 此刻王安石正在休息,可是王雱还是决定略微打扰一下,有些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和父亲分说一下。 “父亲!”王雱站在门口轻轻一声呼唤。 王安石这才睁开眼睛,瞧见门口的王雱,笑道:“元泽啊。你给介夫接风回来了?”作为家中的主人,只需要略微问过家奴,便知道王雱的动向。对于儿子与这些青年才俊们交好,王安石本身并不反对,还是比较支持的。 他倒是没有用儿子去笼络他人的想法,只是觉得如此作为,可以让王雱多加学习,近朱者赤,有所进步。可是实际效果呢?王安石很执拗,对外人很严厉,但是对自己的儿子却是极为溺爱。在他眼里,儿子王雱始终是最优秀的孩子,身上没有半点瑕疵,所以也不知道儿子私下里有许多的不光彩手段。 王雱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既然父亲提及,他也不好隐瞒,只是轻轻点头道:“是的,吕惠卿做东的。” “怎么?不尽兴吗?”王安石注意到了王雱的语气很低沉,眉宇之间也没有笑意,反而有些忧虑,便觉得似乎有些麻烦。 王雱吞吞吐吐道:“有些不愉快……” “元泽,到底发生何事?告诉为父知晓!”王安石很关心儿子,能让儿子如此低沉,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郑侠他……”也不知道是说不出口,还是故意而为之,王雱迟疑了许久,才将事情原原本本道出来。 王安石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郑侠竟然反对青苗法?怎么会这样?从一早开始,他就对郑侠多有关注,十分青睐。此子也不负众望,成功考中进士,王安石很看重此人,有意加以提拔。就是想要多加历练,培养一个变法人才。 郑侠倒是也没有让人失望,在光州任上的干的很出色,王安石很是欣慰。最近郑侠任满到汴京,他也多加留意了,心想着找个机会想办法让他留在汴京任职,也好给自己帮忙的。今日吕惠卿和王雱一道前去摆酒接风,王安石很是欣慰,想着这些人彼此之间多熟悉,以后也能合作愉快。 可是实际情况…… 王安石万万没想到,郑侠竟然变了,竟然出言反对青苗法,还如此的激烈。这是他无论如何不曾想到的,就如同当初林昭出言反对的时候是一个状况,太让人意想不到。而且这对王安石而言是个巨大的伤害,朝堂上其他的大臣如何反对他都不在乎,完全不当回事,甚至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林昭和郑侠不一样,尤其是郑侠,早年间便开始有接触,可是说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是知根知底的。不想却突然之间有这样的转变,反对青苗法……这可是最亲睐,最信任的人捅了自己一刀,并且在伤口上撒盐,让人相当的痛苦。 而且也影响到了王安石的心情,他很自负也很执拗,他不会因为林昭和郑侠的反对对变法有任何的质疑。他坚持自己的变法是正确的,是美好的……可他们为什么会是这般反应呢?为什么会这样? 王雱也有戏不忍,有时候一些事情即便是他察觉到了真相,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告知父亲。很多时候,真相是那么的残忍,父亲是一个谦谦君子,他如何能承受这么多?有些事情即便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阴暗的事情自己来做,维护好父亲的清誉十分重要。 今日郑侠的事情他很不满,并且已经打算好进行报复的,所以这件事必须要告知父亲王安石。当然了,王雱可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再告知的时候他略微的添油加醋,郑侠是多么的不堪,是忘恩负义,他故意营造这样的氛围,就是希望父亲能因此而减少负罪感。同时也会少些顾念,方便自己行动…… “父亲,忘恩负义之徒就不要再想了!”王雱轻声劝慰。 王安石却轻轻摇头道:“我不相信,不相信介夫会这样,你派人去问个清楚明白吧!”也许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有些难以接受。 王雱急忙道:“父亲,今日黎东美也在,他也听的清清楚楚,郑侠在光州数年,早已忘记了父亲的恩德。不过是道听途说,便对变法多有不良评论,如此人品着实不堪重用。” “不堪重用!”王安石对此深以为然,他溺爱儿子,坚信儿子是肯定不会说谎的,这样的话出问题的一定是郑侠无疑了。当时黎东美也在场,王安石对这位谋士可是极为看重,有他们两人在,分量是够了,问题自然就出在郑侠身上。 王安石很想找郑侠问个明白,可是转念一想,何必呢?只能说明是自己看走眼了,这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罢了! “父亲,这种人必须要严惩,才能以儆效尤,也算是给大家提个醒,免得太有人被蒙蔽。”王雱不失时机地提出一个建议。 “严惩,如何严惩?”王安石到底是个君子,虽说郑侠对自己是忘恩负义。可他终究是他朝廷官员,并不曾犯错,自己似乎不方便公报私仇。 王雱却笑道:“郑侠回到汴京是述职,也是谋划下一步,想要留在汴京做官。既然如此,那成全他就是了,今日回来的时候,儿子发现安上门监一职空缺,郑侠自然是可以胜任的。” “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王安石始终有些犹豫。 “父亲不必担心,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磨砺,说不定能让他幡然悔悟,到时候依旧可堪大用!”王雱急忙加上一句,心中暗自得意。 第四二零章风闻奏事 王雱是想要报复,报复的对象是林昭和郑侠。 林昭的事情并非一蹴而就的,还需要从长计议,不可等闲视之。但是郑侠,王雱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到底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地方官,不足为虑。 加之他反对变法,这对王安石的声望和信心都是一个巨大打击,必须要予以严惩,以儆效尤这话说的一点不错。郑侠完全是一个牺牲品,他无足轻重,至始至终,王雱都不曾将他看在眼里,并未正眼瞧过。 安上门监,一个守门的小官而已。让一个堂堂进士,一州司法参军来看门。绝对是大材小用,是刻意的贬低与流放,王雱就是想要通过此种方式告诉世人,惹了王相公就是这般下场。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邪门,王雱绝对不会想到。若干年之后,会因为他这个愚蠢的决定,发生怎样的风波。风波之中又有几人能够站定?对他父亲王安石,对大宋朝又有着怎样巨大的影响? 历史是必然的,可很多时候都存在这样的偶然。今日的一个小举动,无意间却埋下了一个伏笔…… 王安石对王雱太过溺爱,对于郑侠的处理,他虽然是觉得有些过分,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儿子的建议。最近一段时间,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十分忙碌。像是这等小事,着实没有太多的心力和功夫,故而随即也就放在脑后了,终究不过是一次失望而已。唯独可惜的是,可造之材郑侠就这样夭折了,从此沦落为一个守门小吏…… 在王雱报复的名单上,不止是郑侠一个人。还有一个便是林昭。不过郑侠的事情可以说,可以借助父亲的力量,但是林昭的事情却不能提及。 王雱知道,王安石心底里多少是喜欢林昭的。而且上次李复圭那件事,王安石始终觉得有愧于林昭。险些连累林昭无辜受死,心中一直有负罪感。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儿子和高足吕惠卿一起联手策划的行动。总之,王安石觉得对不起林昭,找机会应该予以补偿。 此刻,想要再次“谋害”林昭。要是被王安石知晓,肯定是绝对不肯的。如果是证据确凿,确定林昭有通敌叛国的情况还好,那样王安石还愿意秉公处理,不徇私情。可是而今只是这等捕风捉影的状况,王安石会抱着什么态度? 万一父亲反对。自己再暗中进行,岂非违背父亲的意见,有不遵不孝的嫌疑,那时候可就麻烦了。再者,这其中夹在了许多自己的私人恩怨,处理起来手段必然不是那么台光彩。这些事情,王雱想要自己一手包办。 他想要维护自己在父亲印象里的美好形象。也希望父亲的清誉可以保持下去,所以有些事情他愿意亲力亲为。 对付林昭,自己私下里进行就是了! 林昭这件事,目前只是捕风捉影,不过言官是有风闻奏事的权力,所以是可以立即行动的。不过光是靠这点没有证据的谣言,起不了多大的效果。不过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摸黑林昭的,毕竟在大宋朝,名声与品德这些东西着实太重要了。 林昭此番在西北也算是立下大功的,尤其是大顺城一战俘虏了西夏国相梁乙埋。乃是从未有过的大喜。朝中一片赞誉,为之请功的人也不在少数。可以预见,林昭回到汴京之后,毕竟是会有封赏的。 如果这次和谈的事情再妥善解决,无疑是两件大功。就会更加的风光无限。这是王雱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嫉妒心大发他如何能容忍这样的状况出现?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个错误出现,然后被有意放大,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林昭的功劳,甚至让功勋荡然无存。若是善加利用,说不定还会让林昭好好喝一壶。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这件事都是很有价值去做的。毕竟,对自己而言是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林昭只要因为这件事有一丝一毫的损失,都会让人大快人心。谣言有时候也会是利刃,是可以伤人的。 万一这个谣言在是真的,抑或是有办法使其变得真实,那么效果将更加的非同一般。别说是功勋了,这个人的名誉与前程可就彻底毁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说不定是会丢掉性命的。 想想王雱就觉得兴奋,如此好机会是绝对不会错过了。 于是乎,他们一边派人前往西北打探消息。一边发动手下的御史上疏弹劾林昭,宰相的公子加上新党二号人物,王雱与吕惠卿身边还是笼络了不少人的。弹劾一个人太容易了,不过他们此刻的弹劾并不多,甚至只是零星的。 有时候只需要开个头,便会有人跟风。尤其是消息进一步确定,或者变得更为扑朔迷离的时候,有人会加入进来帮忙的。这样也不会有刻意的痕迹,也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意,王雱也是有考量的。 而吕惠卿则更加的小心翼翼,当年他利用了一次皇帝,代价十分惨重,险些因此丢官。事后,吕惠卿很是后怕,从此之后做这样的事情就谨慎多了。不过很多时候也只是自欺欺人,不让别人抓到把柄而已。 不过因为与西夏和谈太过重要,虽然只是零星的弹劾,却依旧受到了关注,立即引起了一片议论。林昭尚在西北,但是朝中的风声已经起来。很多人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皇帝赵顼也留意到了,最近一段时间他有些伤感。接连三子夭折,对于一个父亲而言多少有些打击。 不过伤感之后还是要坚强站起来,毕竟他是一个皇帝。作为皇帝就必须要比寻常人更加坚强,有些个人感情必须放到一边。对于儿子夭折这件事,过了之后他也觉得并不十分要紧。 毕竟自己还年轻,与皇祖仁宗皇帝并不相同。只需要略加努力。相信不久之后后宫一定会再有喜讯的,儿子始终会有的,存活下来可以长大的儿子也肯定会有的,江山肯定会后继有人,所以不必太担心…… 后宫又纳了几位妃子之后。赵顼终于从丧子之痛走出来。全身心投入到朝政之中,关于变法的事情,他并不知道民间到底是一个什么状况,三司报上来的财政状况是大有好转,朝廷的收入增加了不少。 藏富于国,这是赵顼的一个看法。对此他很是欣喜。朝廷有钱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才能够做到富国强。这是一个好兆头,赵顼一下子很有底气,对未来是充满了信心,自己大展宏图的时代终于要来临的。 对变法自然也就格外的看重。对王安石也就更加的器重,变法成绩斐然啊!皇帝到底还年轻,故而忽略了好多事情,看到的只是表象。再者,之前满朝大臣反对太过激烈,极大地刺激了赵顼的逆反心理。 而今可以说是用事实说话的时候,他认为账目上的结论证明了自己是对的。反对的大臣们错了。于是乎他心中难免有些得意,有些自傲,就更加不把别人的话放在眼里的。 赵顼一片欣喜,也正是因此才让他彻底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可是正当他准备全力推进变法,开始大展宏图的时候。 老天爷有些不大帮忙,自从暮春开始便一直炎热不雨。户部与各州县呈报上来的情况很严重,许多地方已经有旱灾的迹象,尤其是黄河沿岸与河北之地,情况最为严重。古代是靠天吃饭的年代,收成与天气有着极大的关系。 赵顼很是无奈。这一场旱灾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必然会导致北方收成减少。这样一来,朝廷在赈灾与粮食调运方面花费的钱财无疑会大大增加,还会因此产生一系列的社会问题,甚至可能会出现流民。到时候少不得要防御与安抚,当真是麻烦! 赵顼一方面加紧让户部统计灾情,同时准备粮食救灾,同时也责成工部修建水渠,引水灌溉,抢救粮食。至于能抢救多少,而今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最让担心的绝不是旱灾,根据往常的经验,大旱之后很可能会有连绵大雨。司天监的观测也是这样的意见,虽说安崇宁不擅长观察天气,可司天监却有其他经验丰富之人,得出的结论八成不会差。 夏秋可能会有大雨,可能会引发水灾,这才是赵顼最担心的事情。一旦大雨,黄河水患必然会再次开始,威胁汴京,肆虐河北。旱灾毕竟只是欠收,最严重不过是绝收,灾害尚在可控制的范围以内,破坏力有限。 可是水灾根本无法控制,其破坏力是惊人的。一座座的城池,成千上万亩的良田可能会在一场洪水中消失殆尽,荡然无存。威胁到了人的基本生活不说,甚至可有可能威胁到人的生命安全…… 尤其是大宋朝,黄河水患如此严重…… 汴京城就在黄河岸边,完全被诸多的河流所包围,无疑更加可怕。还有便是河北之地,本来是万里沃野,却因为黄河水患变得满目疮痍。韩琦在那边努力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效,今年要是再有一场大水,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一想到这些事情,赵顼当真就有些头大了。这些与变法武关,却关系到国朝的安危与稳定,他不敢不重视。 最近一段时间,甚至有些提心吊胆。平日里经常召见户部、工部、三司以及宰辅询问情况,商议对策,就是希望能有有备无患,到时候也可以从容应对。 这个时候,赵顼自然不希望其他事情打扰。大宋朝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旱灾禾苗保卫战,以及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防汛抢险…… 当然了,除此之外的一件大事便是宋夏在西北的和谈尚在进行之中。西北一段时间停战,以至于许多人都抛诸脑后了,可实际上宋夏之间尚处敌对状态,一切就维系在和谈之上。 于是乎国内有灾害的时候,就越是忌讳,或者说害怕打仗,宋夏之间确实不宜再继续打下去,停战和谈是最好的结果。赵顼与满朝大部分的官员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即便是在占优势的状况下,也愿意放弃一下利益息事宁人。 赵顼相信,自己已经做出方步了,这事办起来并不难。和谈使是是林昭,能力如何他最了解不过,完全可以胜任,只需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可是在这个当口上,赵顼却发现了这样的奏章。林昭的妻子被西夏俘虏,林昭本人暗中有西夏接触…… 有可能吗?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是真的,那问题就随之而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不知晓?是林昭蓄意隐瞒,还是消息滞后。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这是极为恼怒的事情,说严重了是涉及到欺君之罪的。再有一点,林昭是如何当上这个和谈使的?他的身份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转念一想,是曾巩、赵抃等许多人推荐的,涉及到的人物很多,似乎不可能是蓄意的行为,或许只是巧合吧!赵顼眼下也只能这么想…… 再者,假若林昭的妻子真的被俘了,那么林昭在和谈郭晨中的立场坚定吗?听御史言下之意,林昭私下里和西夏人有所接触,这就更为恐怖了。莫非他以权谋私,在和谈过程中出卖了大宋朝的利益? 这个问题很敏感,许多人在猜想,各种各样的说法满天飞。赵顼也很是不悦,却又不能做出什么决定和命令,毕竟目前为止只是一个说辞而已,并无证据。再者,和谈已经开始了,此时更换和谈使似乎很不合适?这与阵前换将没什么区别,乃是兵家大忌! 而今只能暂时不闻不问,再看看绥州那边的情况了,和谈的结果和林昭的作为都是极为重要的。赵顼看着西北,轻声道:“东阳,你会背叛朕吗?” 第四二一章让岁赐成为过往 阵前换帅乃是大忌,和谈正在关键的时候,换人自然是不能的,依旧是林昭一手负责。不过有了之前的弹劾,皇帝与满朝大臣心中多少有些疑心,全都关注着西北局势。 明月宗的消息很灵通,朝堂上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有人往绥州飞鸽传书,送去消息。不过几日时间,林昭与狄青就了如指掌。 “有人弹劾,莫非是谁泄露了消息?”李承此言是有所指的,大宋西北边军之中,王韶和种师道都是知晓内情的。在他眼里,此二人并非百分之百可以相信。 林昭却摆手道:“不用疑心,他们要是告密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今日的。消息可能并非从大宋这边走漏的……” “这倒是,西夏有意中伤也完全有可能,他们这是想要给公子制造障碍!”狄青断定,此举是梁太后那边的报复。 “八成是他们故意散播消息,被汴京那边的有心人利用罢了!”林昭倒是看得很开,不过开始随口问了一句:“可有查到,是什么人的故意散播吗?” “可能和王雱与吕惠卿有关!”情报的事情是蒋雷霆在负责,虽然王雱与吕惠卿自以为是天衣无缝,却也只是明面上没有把柄而言,想要瞒过有心人根本不可能。 听到这样的结果,林昭只是呵呵一笑,吕惠卿也就罢了。毕竟他两个弟弟的死都多少与自己有关系,他仇恨自己在情理之中,不管他做出如何反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但是王雱,难不成因为自己反对青苗法。就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吗?林昭有些不明白,王安石与王雱至于如此仇恨自己吗? 唉!林昭只能无奈摇头。 李承却怒道:“王雱与吕惠卿当真是可恶,上次他们设计在台狱中伤害公子,这次又背后暗箭中伤,当真是……要不要背后给他们点苦头?”他们的核心是林昭。任何伤害公子的行为都会让他们异常恼怒。 “不必了,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反正文芯已经回府州了,证据已然被抹杀,所以不必担心。吕惠卿身居要职,王雱又是王相公之子,轻举妄动容易节外生枝。”林昭很理智。目前的情况下,有些矛盾他并不想激化。再者,王安石到底也算是帮过自己,若非不得已,林昭不想与他们搞得你死我活。 狄青沉声道:“话虽如此,却不得不防。这些是小事,可万一以后他们要是弄出什么大麻烦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公子仁慈是好,可是必要的时候,有些小人自寻死路,就不必那么客气了。” “狄公说的是,我心中有数!”当林昭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他明白一件事。帝王之路从来都是要踏着鲜血与白骨才能走上。有些事情注定了情非得已。仁者得天下没错,但是过分的仁慈就是妇人之仁,会误大事。首先一点,慈不掌兵,自己可是必须要掌控西军的,自然该心中有数,狄青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 “也好,只要绥州这边没证据,也不过是尔言官们风闻奏事而已,并无什么影响。只要和谈处理妥当,还会是大功一件。” 话虽如此,但是和谈的结果当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林昭本来也是想要寻求和平的,可如果西夏人不买账,剃头挑子一头热。又有什么办法呢? 林昭问道:“对了,汴京还有没有其他重要消息?” “啊!”蒋雷霆回答道:“目前京东路与河北路的旱灾比较严重,司天监似乎有说法,秋后可能会有水灾,朝野上下目前都在关心这些事情,比较担忧。” 黄河水患对大宋朝的威胁,林昭自然是知道的。如果自己掌控天下,这些事情自然是亟待解决的,这是自己的责任。其实即便是如今,也有责任和义务来想办法治理黄河,毕竟这是关系到大宋朝的安危与国运的大事,也关系到无数百姓的生活。 不过治理黄河是一件麻烦的事情,牵涉的事情太多,不是说说就能成功的。而且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绝非一蹴而就。眼下林昭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尽自己的聪明才智,拿出两世为人的经验,尽力做好。 至于今年秋天的黄河水患,目前也只是个预测而已,也未必发生,故而林昭也没有放在心上。何况看目前的状况,朝廷已经开始重视这件事情,已然在整修河道,加固河堤,有备无患,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蒋雷霆续道:“还有一件小事,不过属下以为可是需要留意的。” “哦?何事?”林昭突然有些感兴趣了。 “光州司法参军郑侠,本是王安石亲信,甚受青睐,此番任满回汴京,都以为他前途无量,却不想坐上了一个安上门监的职位!” “怎么会这样?是得罪了什么人吗?”李承很是不解,因为事情本身确实是不合情理。 蒋雷霆笑道:“确实是得罪人了,正是得罪了赏识他的王相公。据说他在接风宴上劝说王安石,变法有种种弊端,结果……” 林昭完全明白了,这是一个和自己遭遇相同的人。王安石的变法有问题是不争的事实,许多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好不容易有几个敢说实话的人,可是王安石自己却不相信,而且反应还如此激烈,如此极端。 郑侠的前途就因为一句逆耳忠言而葬送了,想想当真是可怜…… 慢着,郑侠,安上门监……一瞬间林昭似乎想起了什么,历史上王安石第一次罢相,似乎就是因为某个人给宋神宗献上了一样东西,那个人似乎就叫郑侠,是个守门的小吏…… 莫非……难道历史当真是这样的巧合吗?当真是越发的有意思了,虽说这件事本身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林昭总觉得,兴许有一天,这件事会和自己有某种联系也说不定。所以趁早留意总是没有坏处的。 “雷霆,这个叫郑侠你多留意一下!”沉思片刻,林昭吩咐一声。 公子要干什么。蒋雷霆并未多问,既然公子吩咐了,那按照吩咐办事就是了。狄青的眼神动了动,如有所思,他的想法比较深远。王安石可是皇帝赵顼的左膀右臂,将来林昭与赵顼之间少不得要有直接的面对。那么王安石该如何对待呢? 狄青并不知道这场变法在历史上的地位,也不知带王安石在林昭心中的地位,以及那种特殊的看法。他所考虑的只是如何能打击赵顼,如何能为公子争取有力条件,对将来的夺位大战有所帮助。皇位争夺,从来都没有感情可言。如果王安石是一块绊脚石,那么他会毫不犹豫踢开的。 历史到目前为止,并未发生太多的改变,只是略微有一些偏差而已。林昭以前并未在意,很多时候他都把自己当作是历史的完成者,而今他却要做这个世界的改变者。既然来了大宋朝,又有着极为特殊的身份。那么就要好好珍惜,让大宋朝有一个全新的面貌。 宋夏之间的和谈依旧在继续,林昭一开始便狮子大张口,要求西夏将整个绥州割让。如此恶劣的要求,西夏怎么可能答应呢? “林侍郎,绥州本就是我西夏定难五州故地,是绝对不可能想让的。相反,倒是贵国占据了我们绥州的土地,还请退回去吧!”拓跋石也算不卑不亢,出言反对。割让土地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任何朝代对于任何国家而言都异常重视,哪怕只是一寸土地,如若有失,必然会是千夫所指,青史骂名。君不见。晚期时期一个个的条约,丧权辱国,丢失的国土让人多么的愤恨。自古以来,这种事情的确谁也不敢轻易冒险,是绝对性的原则性问题,西夏同样如此。 何况定难五州还是拓跋氏的发祥祖地,若是有什么闪失,他如何向太后与国主、如何向满朝大臣,西夏子民交待?拓跋石自然格外坚持。 林昭却笑道:“拓跋将军不必着急,我们现在需要先确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拓跋石有些警惕地看着林昭,这个年轻的宋朝人着实太狡猾,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上当,必须要小心。 “西夏是否宋朝的臣子,是我大宋的藩属?”林昭一字一顿,强调这个问题。割地是原则性问题,君臣关系也是原则性问题。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关系,可是其中的牵涉可就大了。大宋朝的读书人们爱面子,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宁可放弃一些实际的利益,也绝对不在名分的事情让有任何的让步。 要不当年李元昊之前闹腾了许多年,宋朝也一直采取容忍的态度,结果最后一称帝,却惹得宋朝大怒,立即出兵讨伐。李元昊很识时务,瞧见情况不妙,立即取消帝号。宋朝人为此付出的代价可谓极为惨重,岁赐可是不少。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花钱买和平,宋朝虽然富庶,却也没有富裕到这个程度。要知道北宋灭亡的原因之一,便是冗费问题。而且这种方式是那样的屈辱,想想一个泱泱大国,居然要被迫向自己的臣子,藩属国缴纳那么多的财帛,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 林昭觉得此事很屈辱,不顾眼下还必须得忍着。如此一来,大宋朝数十年来花钱买下的宗主国身份就更加的弥足珍贵了,这一点必须要确定下来。 “这……”拓跋石有些迟疑了,这种问题是原则性的,轻率的回答,会让人很被动的。他已然在尽力避免了,可是林昭根本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怎么?拓跋将军有疑问吗?”林昭果然是步步紧逼,那英气勃勃的眼神有些迫人,更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威严。 拓跋石很是无奈,他知道这一点对于宋朝的意义,是不可侵犯的原则。所以他不敢反对,若是因此惹得宋朝人大怒,和以前一样与西夏拼个你死我活,可就不美了。再者,梁太后吩咐了,让他尽量稳住宋朝人。这问题不答应,还能继续谈下去吗? 也罢!先应付下来再说吧!拓跋石轻轻点头:“没错,这一点我们自然不否认,当然了,贵邦每年的岁赐可不能少!” “岁赐的事情稍后再说!”林昭显然不愿意和他纠缠,当即道:“既然西夏是宋朝的臣子,那么西夏的国土也是宋朝的一部分对吗?那么绥州的归属也就没有什么争议可言,就由大宋将士来驻守好了。” 绕了半天,林昭的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又在逻辑上给拓跋石挖了个坑,刚好让他跳进来。 拓跋石很郁闷,说道:“绥州一直在西夏掌握之中,又是我党项祖地,牵涉到了祭祀等诸多事情,就不麻烦宋军了。” 于是乎,两人在围绕绥州的问题上几乎是形成了拉锯战,彼此之间各种讨价还价。双方都很清楚,目前绥州这种状况很好,谁也不会轻易让出土地来的。这样的争执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是形势上还是得照常进行。 林昭自然很清楚,拿到绥州没有可能,这边虚晃一枪,挫西夏人的锐气与狂妄。然后再从其他地方着手,虽说无法断定和谈一定会成功。但也必须为成功做好准备,绝对不能在名义上让大宋朝吃亏。 “可是贵国的梁国相互这样说的,这可如何是好……”林昭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拓跋石自然明白,梁乙埋在对方手中,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唉,想要换回国相,必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这件事不是国相能够做主的,很抱歉,我们不能答应。”拓跋石斩钉截铁地回答。 林昭轻轻一笑,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笑问道:“那岁赐的事情呢,这个梁乙埋应该能说了算吧!” “这个……”拓跋石知道,岁赐对于西夏财政的意义很重要。而今林昭却要在这个方面打主意,不得不防啊! “梁国相可是说了,三年岁赐作为给大宋朝的补偿。”林昭轻轻一笑,续道:“鉴于其空手而来的状况,还得补上一份见面礼,所以未来八年的岁赐就取消了……” 第四二二章不割地,不赔款 八年的岁赐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尤其是眼下大宋朝正在修筑河堤,防治水旱灾害,这些钱财对大宋朝也算是一个小补充,能省一笔是一笔吧!再者,也算是保全了大宋朝的面子,减轻了被迫赔款的屈辱。 虽说只是暂时的……但是八年的时间,难道这么长的时间,大宋朝依旧无所作为吗?也许以前是这样,连续几十年都没有什么进展。但是现在自己出现了,八年之中自己就毫无成就吗?至少林昭自己不服气。 西军,尤其是自己的目标是西军,西北之地要成为自家后花园。如此情况下,八年之内必须要有所作为,必须将西夏的威胁降到最低。这是林昭的自己定下的目标,也是他的责任,必须要完成…… 在林昭的观念里,不割地不赔款,是一个国家的尊严。晚清的屈辱让后世亿万人义愤填膺,而今的大宋朝在某种程度也有如此状况。 燕云十六州虽然不是宋朝丢掉了,可是百年过去了,却始终不曾夺回,使得河北之地尽数暴露于契丹铁蹄之下。西夏不过是宋朝一个边陲诸侯,而今却已然自成一国,与割地又有什么区别呢?每年给辽国和西夏的岁币,与那赔款毫无差别。 屈辱,当真是屈辱! 可是大宋朝的士大夫们兀自不当回事,宁愿花钱买和平,也不愿意富强远征,扬我国威。正是这种心态,使得亡国之祸一步步的逼近,泱泱大国江河日下。而今林昭既然来了,自然就不容许出现这样的状况。 改变,必须要改变! 让岁赐成为过往是第一步。他要用数年的时间来完成,然后剑指皇位,主宰江山。只有那时,这个王朝才能由自己说了算! 铁蹄踏燕云,挽弓射天狼! 这才是大宋皇帝应有的气魄和志向。林昭已然立下志向,将会尽一切努力去完成。有朝一日,大宋朝也可以封狼居胥,饮马北海! 拓跋石就有些不好受了,八年的岁赐若是失去了,西夏的财政收入便会少一大块的。能否支撑下去当真不好说。这也算是关系到国家安全的重大事件了,拓跋石绝对不敢答应,当即反驳道:“不可,若无岁赐,便不存在君臣关系……” 也许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林昭的眼神。拓跋石竟感到一种强大的压力,心中甚至有些畏惧,以至于不敢与林昭对视。只能支支吾吾地反对,说得很没有底气。 “是吗?若是没有见面礼以及对应的补贴,梁国相想要返回西夏怕是不大容易啊!”林昭笑了笑,静静地看着拓跋石,便不再言语。梁乙埋是林昭手中最大的底牌。果不其然,一下子就让拓跋石为之语塞了。 “当年仁宗皇帝与我先国主有约定,西夏臣服,则岁赐不可少,莫非你们要反悔?莫非你们否定先祖承诺吗?”拓跋石对中原文化有所了解,知道中原们对祖宗十分敬畏,于是乎盖下一顶祖训不违的大帽子。说完之后还有几分得意,看林昭如何应对。 林昭笑道:“祖训自然不可违,这八年的岁赐还是要给的,只是梁国相以其作为见面礼和在宋花费。还要返回给大宋。如此便直接相抵就是了,减少些运送麻烦,不是很好吗?何况,八年的岁赐与一个绥州相比,哪个更划算呢?拓跋将军你说呢?” “你……”拓跋石很是恼怒。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更多的则是无言以对。 林昭看在眼里,已然心中有数,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一天的和谈到这个程度,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两人又是不欢而散。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结局,既然是谈判那就注定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局面,实属正常。 差别便是,林昭有梁乙埋在手,加上自身强大的气场与谈判技巧,已然完全掌握了主动。拓跋石底气不足,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拓跋将军在西夏也算是豪气之辈,对于林昭这等咄咄逼人的做法几乎是恼羞成怒,奈何梁太后有交待,必须要稳住谈判,重点是换回梁乙埋,原则性的问题他自然不敢有丝毫的违拗。故而无论如何都不敢与林昭彻底撕破脸皮,拂袖而去之后,过不上两三日就会回到谈判桌前。 林昭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故而表现的游刃有余,一直与拓跋石周旋着。冷静下来的拓跋石自然要讨价还价,声称为了感谢宋朝对他们国相的照顾,可以给予三年岁赐补偿。 寸步不让自然不是办法,林昭也予以一定的宽限,几番讨价还价之后同意让步,减少为五年的岁赐。拓跋石并未当场反对,而是以需要请示兴庆府为由,要求稍后做出答复。 如此一来,双方在谈判桌上耗费的时间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西北的天气也越发的炎热,也使得人越发的有些浮躁了。 几日之后,西夏再次讨价还价,要求降为四年的岁赐。林昭直接回绝,五年之期绝不妥协,成为坚守的底线,最后拓跋石无奈只得答应。 一个梁乙埋让大宋朝省下了五年的岁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当然了,和谈岂非这么简单,还有许多条目需要落实。西夏答应退兵称臣,不再进犯,不过作为回报,宋朝也应该开放便捷榷场,两国继续通商贸易。 一系列的条目商议好之后,双方约定三日之后在杨树林交接梁乙埋。并声称拓跋石资历不够,要求梁乙埋代表西夏与大宋签约。 “和谈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几位随行的礼部官员心情大为畅快,朝廷给他们的命令只是停战,至于利益方面没有要求。也就是说平白放回梁乙埋都是可以的,不过林侍郎很厉害,竟然多争取了五年的岁赐。没丢面子,还获得了莫大的利益。 按照当年和李元昊的商定,宋朝每年要给西夏银绢二十五万五千之数,五年下来已经是百万计了。他们是礼部官员,对这些事情都是有了解的,故而对林侍郎极为钦佩。怪不得如此年轻便被官家委以重任,人家当真是有本事,这几日的唇枪舌战他们可是见识到了。 尤其是而今和谈成功,只要盟约一签,回到汴京又是大功一件。这次跟着林侍郎,当真是捡来的天大功劳。来的时候,礼部侍郎张宗益曾经有过叮嘱,看来是一点不错。 礼部的官员高兴,可林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战争当真要结束了吗?林昭轻轻摇头。 种师道敏锐地发现林昭的异样,笑问道:“东阳,哪里不对吗?” “彝叔,你以为西夏人是心甘情愿答应的吗?”林昭沉声询问。 “自然不愿意,只是梁太后为了换回弟弟,也无可奈何。”种师道也有自己的看法。 “是啊!”林昭轻叹一声道:“以往西夏衰弱时接受我朝赏赐,强盛之时便想要劫掠。可是今次他们的劫掠并不成功,前两年与我朝敌对,并无岁赐,榷场关闭,西夏的经济并不好。而今即便是榷场开放,收入毕竟有限,没了那五年的岁赐,可谓是雪上加霜。梁太后该如何向他的党项大臣们交待呢?” “东阳兄的意思是……”种师道隐约听出一些眉目了来,神情不由凝重了许多。 林昭笑道:“你说他是乖乖签约,还是铤而走险的好呢?别忘了,他可是要求先见梁乙埋,然后再签盟约的,三日之后的白杨林,怕不是那么顺利啊!” “这……”谁曾想局面竟然如此急转直下,种师道也很是无奈,嘴角挤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林昭拍了拍种师道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一下,看来我让令伯父做好准备都对了。不止如此,你自己也要准备好才是,机会不可错过。” 种师道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惊喜,军事世家出身的他很清楚机会意味着什么。若是此战之中能立下军功,对于自己的将来,对于种家的发展都是大有裨益的。种师道是有大志向的人,自然不会轻易错过了。 林昭轻轻一笑,这算是给种家的一个回报,当然也算是进一步投资的筹码。一切才只是个开始,种家的态度暂且不说,林昭倒当真是想要见证一代名将的成长历程! 这边安抚好种师道,接下里便是刘昌祚那里了。林昭很期待这个机会,自己得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力让别人得到利益,欲取先予的到底他自然懂得!上一次不告而别去了绥州城,有些伤了刘昌祚的面子,林昭决定给他一个更大的补偿…… 西北之地,人心所向,尽量在我手! 当然了,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西夏的真正态度,以及动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相信明月宗已然有消息了。林昭现在需要的就是先人一步,运筹帷幄。 不割地,不赔款,我的盛世王朝从此刻开始! 第四二三章对局 林昭总觉得拓跋石的态度有问题,连日来和谈的重点始终是坚持换回梁乙埋,似乎对于其他的条件并不十分在乎。五年的岁赐,看似是经过讨价还价的结果,可西夏答应的也太痛快了,反而让人生疑…… 梁太后在乎弟弟,却也不能不顾及其他党项贵族的利益。再加上之前在绥州的事情,林昭很清楚,梁太后可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所以想要动几下嘴皮子便停战,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西北怕还是难以安定…… 为了以防万一,和谈一开始林昭便下令让明月宗发动一切力量收集情报,也好提前应对。果不其然,还是有所收获的。 “公子,还真被你说中了,西夏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蒋雷霆第一时间赶来向他禀报消息。 林昭笑了笑,果然是言中了,只是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有好机会自然是好,可骨子里他还是希望这样的机会不要出现,战火烽烟一起,少不得要生灵涂炭。可有什么办法呢?事已至此,只能坦然面对了,勇敢应战了。 “说说情况!”知己知彼,首先必须要了解对方的情况。 蒋雷霆道:“西夏境内果然有大军调动。” 听到这句话,林昭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问道:“可查到动向和兵力状况?”狄青是西军出身,明月宗其中有些力量的根基也是依托西军的,加之公子这段时间一直在西北,故而明月宗在宋夏边境一带的情报网络还是很严密的。行动迅速,而且效果也不错,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毕竟。例如大军调动这种事情,想要隐瞒是很难的,只需要稍微留意便可察觉,也算是防不胜防。 “上次在静州伏击折将军的军队一直没有动,大概有三万人左右。是一支精锐。还有拓跋石来的时候带来了两万大军,最近一段时间夏州和银州也有不少军队调动的迹象。”蒋雷霆及时禀报了掌握的情况。 “夏州和银州都是定难五州军事重镇,大军调动频繁,难不成是要在延州一带动手吗?”林昭沉声询问,毕竟宋夏之间的边境线太过漫长,到底会在哪里动手。当真不太好说。 “看样子是的,公子吩咐之后,庆州一带我们也留意过,并无军队调动迹象。看样子西夏人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东线!”蒋雷霆迟疑了一下,说道:“对了,有消息称。有一支骑兵正在靠近绥州,人说不多,但据说可能是……可能是铁鹞子!” 在两宋时期,有三支骑兵非常有名。便是辽国铁林军、金国铁浮屠和西夏铁鹞子了,他们都是当时著名的重甲骑兵。 铁鹞子是西夏景宗李元昊一手创立,最初只有三千人,是西夏国主的亲军护卫。同时还用它来作为冲锋陷阵的“前军”。这支骑兵装备精良,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这支骑兵在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出现之前,是世界上最凶悍的骑兵,当世也只有辽国的铁林军能与之一较高下。相比之下,大宋朝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重甲骑兵静塞军就差了许多。铁鹞子是西夏精锐中的精锐,对宋军来说也更像是一个梦魇。 “铁鹞子都来了,西夏人这是要鱼死网破吗?”林昭暗暗有些心惊。 蒋雷霆道:“而今梁太后就在绥州。这已然不是什么秘密,公然派出铁鹞子前来接应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万一他们到了之后,再有什么不轨之举,怕是就有些麻烦了!” “护卫太后?我看肯定不是!”李承摇头道:“看样子是梁太后恼羞成怒了!”当日林昭在绥州城里的古怪表现别人不知道,可李承却有所察觉。他隐约觉得。公子与梁太后之间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林昭笑了笑,沉声问道:“如果西夏人果真要开战,他们的目标会是哪里?抑或者主攻的方向会是哪里?”这是很关键的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话虽如此,却也中需要洪水来袭的方向,如此才能安排兵员,做好防守准备。 “府州!” 看着地图上标明了西夏调兵的情况,狄青沉默了许久,突出这两个字。 “为何是府州?” 狄青道:“绥州的正面是延州,首当其冲是清涧城。以绥州的兵力若是强攻,我们退回到清涧城,他们能怎么样?有种家军在,以种谔兄弟的能耐,即便是集中十万大军,也休想短期内攻破城池。” “这倒是,我已然提醒了种谔和种咏,让他们小心防备。”林昭对此深以为然。 “看看西夏的兵力分布!夏州与银州的兵力看似南下,逼近延州,却是偏向东南方,可以随时向东驰援静州方向。”狄青道:“静州本身有两万大军,全力以赴,在绥州沾点便宜,然后封锁了的清涧城前往府州的道路,可以做到吗?” 北宋时期,沿着晋陕峡谷附近的势力分布比较复杂。西夏掌控的静州向东突出,势力范围已经接近黄河。不过却留下一条很狭窄的走廊,往北便是府州和麟州,两地却属于大宋朝所有,是大宋朝在黄河几字处突出的一块据点。 如果沿着黄河的狭窄通道被截断,府州与麟州就会如同一块飞地一般。虽说隔着黄河与河东路相连,可终究很不方便,其军事战略意义就会大大的下降。 按照狄青的理解,西夏很有可能会从静州出击,截断宋军与府州之间的联系,然后再图谋府州…… 府州是大舅哥折克行的地盘,爱妻折文芯目前也在那里,林昭自然不希望哪里有什么闪失,故而颇为着急。 “府州那边我已经嘱咐折克行了,他会有防备了。西夏人想要称心如意,哪有那么容易!”这一点,林昭倒是提前打过招呼,至少不至于猝不及防。 狄青看着地图,沉默了许久。又摇摇头道:“换个说法,西夏的目标是公子你也可以说的通。” “哦?怎么讲?”林昭倒尚未重视起来,蒋雷霆和李承倒是有些紧张了,毕竟林昭是他们的核心,任何时候都无比重视。 这是一个好现象,铁面宗主十分满意。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如果西夏大军猛攻府州,公子会不会担心呢?会不会出兵救援呢?到时候的,西夏人完全可以在半路伏击……” “府州应该能应付吧!” “公子能确定理智?”狄青一句反问,让林昭有些不好意思回答。毕竟之前在绥州的行为非常冒险,是有过前科的。 狄青道:“即便是公子能够冷静下来。可反过来,若绥州和清涧城这边遭受猛击。府州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呢?尤其是折夫人……” 上次折文芯被俘,便是因为急功近利,想要帮自己减轻压力所致。虽说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可是难保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我有感觉,梁太后的最终目的还是公子你!”狄青如此认为,李承则是深以为然。林昭本人更是不敢反对。 “不过最后到底主要进攻哪里,这个只能是目前的推测以,毕竟战场之上的变化瞬息万变。”狄青道:“不过今日我要提醒公子的是,行军打仗绝对不可以感情用事!” “多谢狄公,我记住了!” “现在我们已然做好准备,如果西夏大军要来,随他们就是了,明月宗会密切监视的。”狄青完全是一副兵来将挡的节奏,他可是以前的西军主帅,这样的场面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故而应对如流,十分从容。狄青也有种久违的感觉,已经离开整整二十年了,可是这一刻的感觉好熟悉,一时间感慨万千。 林昭见状。轻轻笑道:“狄公,那么此番就麻烦你,为我运筹帷幄如何?” “自当公子主持大局,狄青为公子谋划就是了!”一个台前,一个幕后,配合自然是天衣无缝。 “记得一点,尽量让种师道和刘昌祚多立功!”别的林昭根本不在乎,有狄青在,一切自然能处理的妥妥当当。 狄青自然明白,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正是公子拉拢人心的好机会。这些可都是西军之中翘楚将领,也都是可造之材,他自然是晓得轻重。 林昭沉吟了许久,说道:“狄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没错,可我们也不能太被动,任由西夏人牵着鼻子走似乎也不是办法,不若我们主动一些?” “主动一些?”狄青心领神会,立即便明白了林昭的言下之意。先出手自然是不能的,这种理亏的事情坚决不能做。那么只能是反客为主了,由己方来控制节奏,引导战局的发展,当然了目的是为了完成既定的目标。 那么林昭的目标是什么呢?狄青沉声问道:“公子意欲何为?” “铁鹞子!” 林昭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连蒋雷霆和李承都有些惊讶。那毕竟是西夏最精锐的军队,可是重甲骑兵,哪里敢与之一战?躲都躲不开,可林昭却要打铁鹞子的主意,也太疯狂了吧? “怎么样?有可能吗?” 其他人都是一片质疑,唯独狄青却笑了:“公子有此志向自然是最好不过,青很欣慰。只是要对付铁鹞子,怕是不容易……” “虽说有些异想天开,可是……办法并非完全没有,想想办法再从长计议吧!”林昭沉声道:“若是能让铁鹞子折在绥州,那对西夏的打击不言而喻,想来他们数年之内是不可再打大宋朝的主意了,到时候我们才有心思专心经营西北!” “这倒是,可公子有办法吗?”李承轻声问道。 林昭笑了笑,轻声道:“而今已经快六月了,可是盛夏时节,铁鹞子可是重甲骑兵啊!这人能受得了,马能受得了吗?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有破绽,我们就该第一时间抓住!再者,还有四个字:上砍骑兵,下斩马腿,应该可以尝试一下,相信狄公会有所应对!” “好一个上砍骑兵,下斩马腿!”狄青立即拍手叫好,林昭在军事领域的间接让他十分满意,他也认为这完全是个可行的办法! 自然可行啦!林昭笑了笑,可不是自己想出来,而是岳武穆的经验。郾城之战,金兀术带着金国最精锐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出击,结果被岳家军打败,当时岳飞用的战术正是这一点。西夏的铁鹞子与金国的铁浮屠都是重甲骑兵,想来是没有多少差别的。依葫芦画瓢,兴许也是有用的。 李承笑道:“如此已然有几分胜算喽?若是获胜之后,那公子可就要名扬四海,天下敬仰了!” 能够打败铁鹞子,那绝对是一件非常震惊的事情。对一个人的名声与功勋都有着莫大的帮助,这些也正是林昭目前所需要的。 林昭笑了笑:“这个不重要,只是尽量减少西夏的威胁罢了!” “对了,那这个情况,梁乙埋还放回去吗?”李承道:“不若让他永远留在大宋如何?他以前在边境上纵兵抢掠,可没少干坏事。” 林昭道:“都是些小事情,梁乙埋虽说有瑕疵,可到底是西夏国相,不放回去怎么行呢?若是他不回去,这盟约就不能签订。虽说条件有些过分,却也不得不答应,否则万一和谈不成,我们会落下口实的。汴京那边可是盯着我们呢,而今可不能给任何人借口!” “不止如此,只有梁乙埋回去了,西夏人才会安心,梁太后才会出兵的!”蒋雷霆道:“这也是西夏为何委曲求全,勉强答应条件的原因。也好,如此一来,撕毁和谈盟约的责任由他们来承担,我们才能正大光明出兵应战!”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林昭点头道:“最近得辛苦你们了,最好准备,我们好好和西夏人对决一局,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第四二四章又起风了 “明日你且稳住,务必要将国相安然无恙带回来!”绥州城里,梁太后连声叮嘱拓跋石。 约定好的时间已然快到了,梁太后为了弟弟的回归可以说是煞费苦心。那样的和约也忍痛答应了,不过面子也损失却不能就这么丢了…… “是!”拓跋石躬身答应,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却不断滚落。和谈意向是他达成的,免除宋朝五年的岁赐,这对西夏而言是巨大的损失,奈何林昭寸步不让,拓跋石也是无可奈何。他原本很担心,梁太后会会直接发怒了,没想到她却爽快地答应了,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大安心。毕竟和谈是他在负责,若有骂名必然是他背负! “太后,是臣无能,和谈失利。敢问太后可有什么吩咐,臣好将功补过!”拓跋石感觉,梁太后似乎有别的什么谋划,可是自己却一无所知,似乎有必要问一问。 “何罪之有?”梁太后轻声询问。 “那五年的岁赐……” “哈哈,和约是我批注的,若是有罪,也该是我才对!” 拓跋石顿时惶恐不已,圣明的太后怎么会有过错呢?脑门上顿时又汗如雨下。 只听梁太后尖声笑道:“不过是五年的岁赐而已,宋朝人不愿意爽快地给我们,那我们只好……只要自己抢回来喽!” “太后,你的意思是?臣当如何?”拓跋石隐约有些明白了什么。 “你,把国相平安带回来,然后另有任命。”梁太后略微停顿,续道:“这几日很憋屈是吧?明日之后,便给你个解气的好机会。可要抓住了。” “是!”拓跋石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随后便欣然离开了。 紧接着罔萌讹便来了,自从那个夜晚之后,他就暂时事实上的失宠了。这许久以来,梁太后只召幸过他一次。尽管他很卖力。可是梁太后却很不满意,之后便置之不理了。他只道是自己的问题,却不知道梁太后心灵深处依旧记着那晚云端的快乐滋味,食髓知味的他甚是怀念,罔萌讹根本做不到! 处于失宠边缘的罔萌讹很着急,一个面首一旦失去了宠爱。他还能有什么呢?将会一无所有,其中可能也包括生命。所以他又厚着脸皮回来了,献媚与梁太后,以期再得宠爱。 梁太后这会心中正在思虑大事,哪里有那些闲情逸致,故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罔萌讹。怒道:“看看你,而今是什么德行?” “太后,臣错了,求你再给臣一次机会!”罔萌讹立即跪倒在梁太后面前,颤颤巍巍,态度毕恭毕敬。 “再给你一次机会?”梁太后冷冷一声反问,正要发怒的时候。突然眼神一动,轻声道:“好,那便给你一次机会。” 罔萌讹下意识地理解歪了,心中暗暗窃喜,自己准备好了保准太后满意的好东西。不过,很快他明白过来,太后给他的似乎是另外的“机会”。 “铁鹞子已经到了,给你个机会,你可千万抓住了,有点男人的样子!”梁太后凤目生寒。冷冷道。 “铁鹞子?”罔萌讹微微一怔,原本还很失望的他突然间眼前一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绝对是一次好机会,如果能抓住,说不定还能有重新入幕的机会。 “是。臣一定不负所望!”罔萌讹满心欢喜地答应了,随后便问道:“太后,目标是哪里呢?” “别着急,到时候会让你知道的。”梁太后嘴角拂过一丝冷笑,西北的天骤然要变了。 交还梁乙埋的日期定在五月二十七,地点便是和谈的杨树林。 虽说西夏有不轨之举,却也只是有种种迹象,毕竟还没有发动。所以梁乙埋自然是不能扣押的,万一西夏要是不动,岂非理亏?更加不能留下口实,自找麻烦。 再者,西夏少了一个梁乙埋并不意味着就少了一个国相。没有了他的支持,梁太后独自一人还能支撑下去吗?会是那些党项贵族们的对手吗?让西夏国内一直有两支彼此争斗的力量不是更好吗?小国主李秉常也在日渐长大,西夏国内的势力会越发复杂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古以来就是上上之策。 “梁国相,委屈了,今日你便可以回归故国了!去的路上,林昭瞧着马车里的梁乙埋,轻轻一笑。而今也算是老熟人了,不过却很少聊天打趣。 梁乙埋也只是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涩。终于可以回去了,结束这阶下囚的日子,重获自由谁都会高兴的。可是梁乙埋心中又有几分忧虑,倒不是说近乡情更怯,而是一种汗颜。他不知道回到西夏该如何做人?如何面见姐姐?毕竟这次人丢大了。再者,自己能回去,西夏方面必然是花了大价钱的,唉! 一切都是拜林昭所赐,梁乙埋虽然恼怒,可是俘虏生活也让他看清的现实,成熟了许多。虽然心中恼恨林昭,却也知道自己确实多有不足。他已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了,至于报仇的事情,回到西夏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林昭此行带着梁乙埋交换,可谓是防守严密,种师道亲自带着五千大军护卫,刘昌祚也在后面遥相策应。毕竟得知了铁鹞子出现在绥州的消息之后,他们的神经都有些敏感,必须要小心防备着。 果不其然,一路上林间偶然会钻出一个脑袋来,看看宋军的威势,最终又悄然退回去。这个时候乱打主意,纯属自己找死。 一路上平安无事,终于来到了杨树林,一路上也算是相安无事。这一次牵涉到重要人物交接,林昭与拓跋石都带上了十名护卫,保证不出问题。 拓跋石远远地瞧见梁乙埋,心情十分激动,总算是要换回国相了,太后交待的任务要完成了,故而嘴角露出几分喜色。 “末将拓跋石参见国相!”待走近些,拓跋石立即抢上前去见礼。 林昭也笑道:“礼送梁国相返回西夏!” “多谢林侍郎多日来的照顾,某一定会谨记心中,将来再图报答!”见到西夏人,梁乙埋觉得无需再忍,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梁国相不必客气,应该的嘛!”林昭自然不会将梁乙埋的威胁放在心上。他恨自己,对付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惜始终都是以失败告终,而且结果一次比一次狼狈。以前的林昭只是个普通的小官员,而今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自然不惧他梁乙埋。随时等着你,非要自取其辱的话我也不介意。 “欢迎以后来西夏做客!”梁乙埋大袖一拂,转身就要扬长而去。 林昭却笑道:“别着急嘛,盟约签了再走!” “国相,太后命你代表西夏,与宋朝签订和约!”拓跋石讪讪一笑,急忙禀告。 梁乙埋这才接过拓跋石递上来的和约,只瞧了几眼便脸色铁青了。五年的岁赐就这么没有了?他可是西夏国相,对西夏的财政状况自然是了如指掌。没想到姐姐为了换回自己,竟然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梁乙埋只觉得更加汗颜了,同时冷冷地看了一眼拓跋石,言下之意是这样的和约你也能答应? 事到如今,梁乙埋并不知道姐姐就在绥州,还以为拓跋石是全权代表。 拓跋石委屈道:“太后点头的,还请国相签署!” 和约的事情他们必须得签,虽说换回了梁乙埋,可毕竟没有到安全地带啊!万一当场动手,梁乙埋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一切就前功尽弃了!今日的事情,必须一手交人,一手签约! 作为西夏国相,梁乙埋也是极聪明的人,见拓跋石如此暗示,自己又不明所以,故而也不多问,只得忍痛答应在和约上签字。 林昭瞧了一眼,也随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对梁乙埋嘿嘿一笑:“合作愉快!” 这一次,梁乙埋当真是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拓跋石见状,急忙跟了上去,此刻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禀告国相大人。 林昭笑了笑,也转身离去了。如此情况下,谁想要拦下谁是不可能的,若是有什么打算,稍后沙场上见。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这份和约在,让西夏人蹦跶去吧!这一刻,白杨树叶突然飒飒作响,又起风了…… “国相,太后在绥州!”走远之后,拓跋石才将这一几乎公开的秘密告知梁乙埋。 “什么?姐姐来了绥州?”梁乙埋有些难以置信,姐姐是为了自己来的绥州?越是如此,梁乙埋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越发的有些汗颜,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样却面见姐姐。 拓跋石看在眼前,轻轻摇头道:“国相不必介怀,太后此来绥州是有大谋划,国相回去之后便知晓了。” 梁乙埋狐疑地看了一眼拓跋石,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讶。当即脚步不敢停留,立即赶回绥州去了。 实际上,拓跋石先一步已经派出信使赶回去报讯。身在绥州的梁太后得知梁乙埋平安归来,随即下达的一道命令! 第四二五章葭芦寨 葭芦寨,宋朝在西北诸多堡寨中的一个,不过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葭芦寨背依黄河,与河东相望。正北和西北方向是府州和麟州,西南方向是西夏的所属的静州个绥州,再向西南则是宋朝所有的延州辖地。 由于大宋西北特殊的势力分布,府州和麟州虽然属于河东路,可是隔着黄河,来往到底不方便。唯一的陆路通道便是紧挨着黄河的一条狭窄通道,从而沟通延州与麟、府二州。从而加强联系,使得西北防线连成一个整体。 葭芦寨的位置大概就在后世的陕北佳县,紧邻黄河,渡河与河东交往也十分方便,有连通南北。乃是一处交通要冲之地,地位自然也就非同一般了。 越是要地,对大宋朝的战略意义也就非同一般,自然也就可能会受到来自西夏的威胁。仁宗年间,范仲淹提议在西北修建堡寨防御体系,便顺理成章有了葭芦寨。葭芦寨依着地势而建,沟通南北,防备西夏。毫可以说说葭芦寨的地位与大顺城十分相似,都是一州之屏障,是府州南部的门户。 若是此地有失,府州与延州之间的来往就会被切断。那么大军救援,以及粮草运输都将会变得十分麻烦。 不过宋夏历次开战,战火主要集中在庆州和延州一带,葭芦寨受到的冲击并不大,少有战事,故而也不怎么出名。不过这一次,情况略微有些不同。府州折家军与西夏在静州交战,离葭芦寨并不是很远,有可能会会受到战火的波及,故而需要有所防备。 而今。葭芦寨的守将名叫秦寿,表字武阳,年二十有六。因是家中独子,长辈希望其能够长寿,便取单名寿一字。是一个美好的期望。同时也想其能够学武阳刚一些,于是便有了表字武阳。长大之后便进入军伍,凭着能力与战功逐渐升任为将领,年纪轻轻便当上了葭芦寨的守将,也算是个可造之材,前途还是很宽广的。 一切都顺风顺水。唯有一桩事情颇为让人闹心,那就是名字。 名字乃是父母所赐,秦寿也不敢违拗,只是这名字读起来总会有些歧义,为此他多年来没少受嘲讽。故而人前人后,他便自称秦武阳。倒是与那位随荆轲刺秦王的义士十分相似,更为顺耳,也更有英豪之气。尤其是成为葭芦寨的主将之后,这里一切他说了算,下面的小兵自然也就不敢得罪,名字谐音这事也就过去了,心情颇为舒畅。全身心投入到葭芦寨的防务上来。 刚开始,折克行在府州战败的时候,秦武阳还真有些紧张,万一静州的西夏军队要是进攻,他的葭芦寨多少有些危险的,故而他是严阵以待。也不指望他能坚守多久,最终是抵挡一段时间,同时等待救援,起到一个预警和初步防御的作用。 可是后来战事便停歇下来了,和谈随即开始。战事继续的可能性不断下降,葭芦寨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尤其是最近几日,听说兵部侍郎林昭已经和西夏人签订和约,让西夏人大吐血了一会,战事就要结束了。如此情况下。秦武阳也就没当回事,戒备之心放松了许多。加之和约占了便宜,他们这些边军兵将也十分高兴,于是乎便放松了了葭芦寨的严密防御,甚至允许士兵们饮酒庆祝。 等到入夜的时候,士兵们都喝了不少,都有些稀里糊涂的。凉爽的晚风一吹,更有些醉醺醺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秦武阳自己也是如此,少有的放松,早早地便回到营帐里休息了。至于葭芦寨的防守,他也没当回事,想来也并不打紧,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可就在此时,一支军队悄然出现在唉葭芦寨之外,发起了突然袭击。以有心算无心,加之葭芦寨防守空虚,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喊杀声起来的时候,秦武阳才惊醒过来,翻身而起连忙问道:“何事?发生何事?” “不好了,西夏大军杀进来了!”立即有人前来禀报。 “什么?西夏大军?他们怎么会袭击葭芦寨呢?”秦武阳瞬间酒醒,一头雾水,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心头。 不等他多想,便有亲兵来报:“将军,快走吧,葭芦寨已经被攻破了,守不住了!” 秦武阳本来还想召集兵马坚守一番的,可是不等他做出反应,西夏大军便已经杀出来了。葭芦寨可不比大顺城,没有那么坚固的城墙,一旦城破,可以说是全线崩溃,根本守不住。如此情况下,失守是必然的,全军覆没似乎也并不遥远…… “将军,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亲兵跑过来连声劝慰,甚至是哀求。秦武阳很是清楚,城池失守之后,主将会是什么下场?今日若非自己大意,纵容士兵饮酒,疏于防守,何以会出现如此情况?还有和面目可以见人?与其如此,刹那间他拔刀出鞘,意欲与城偕亡…… “将军不可!”立即有亲兵上前夺下长刀,加以阻止,并劝慰道:“将军,逃出去,留下有用之躯,将来还可以将功折罪的!” “将功折罪?”秦武阳愣了一下,此刻酒意全消他的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西夏人突然袭击葭芦寨做什么? “葭芦寨……”秦武阳喃喃自语,作为守将,他很清楚葭芦寨的地理位置以及作用。再者,他是一位读书的武将,对兵法多少有些了解,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葭芦寨失守,意味着麟、府二州与延州的联系被切断了,那么…… “府州?!”秦武阳猛地一惊,回过味来,西夏这是要进攻府州啊!那么和谈的事情?一时间他也搞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一点没错。葭芦寨出事的消息必须尽快禀报,让延州与府州的宋军戒备。 错误已经铸成,所以坚决不能让错误继续扩大,也总算是找到了一丝活下去的理由…… 第四二六章反客为主 葭芦寨失守了! 消息一出,整个西北都为之动荡。 谁也没有想到,刚刚答应签订和约,罢兵言和的西夏国竟然立即翻脸出兵,一时间西北之地再次狼烟四起,气氛顿时空前紧张。 西夏首当其冲,攻占葭芦寨,目标再明确不过——府州、麟州危矣! 不过,麟州杨家将自从杨业之后便迁居汴京,并无名宿镇守。唯有折家,百年来一直经营府州,众人都看得出来,西夏的真正的对手是府州折家军。 至于目的,不得不说,梁太后还真是颇有胆略,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进攻庆州和延州无果,又被林昭欺压签订和约,付出五年岁赐的大家,加之在绥州城里莫名其妙的失身,梁太后早已恼羞成怒。 之所以没有爆发,便是顾及弟弟梁乙埋被宋朝俘虏。而今梁乙埋已经被放还,梁太后哪里能从容接受和约内容?压抑了许久的愤怒与仇恨全部爆发,在谈判桌上失去的便只能在战场上找回来,抢回来。报复的同时更是胃口大开,将目标对准了麟州和府州。 攻克了葭芦寨,将麟州与府州陷于孤立无援的状况(形势上如此),然后西夏在出兵一点点的蚕食。之后西夏兵锋直指黄河岸边,不仅可以与辽国遥相呼应,甚至可以踏过黄河威胁到宋朝的河东路。当兵祸不只局限在西北,宋朝也许真就怕了! 按照他们对宋朝的一贯了解,那时候宋朝一定会死乞白赖求和的,到时候可以趁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获取利益,至少比眼下的屈辱情况要好许多。同时,进攻府州也有其他的目的。唯有梁太后自己心里有数。 “姐姐,要继续开战吗?”回到绥州的梁乙埋,屁股还没坐热便听到了这样震惊的消息。 “要不然你以为呢?”梁太后一声反问,凤目生寒,不怒自威。 也许是时间久了未见。也许是大顺城的失败,加之长时期的俘虏生活让梁乙埋失去了往日的狂妄与魄力。今日站在梁太后面前,他只觉得有一种强大的压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顺城之败就这样算了?你所受的屈辱就这么善罢甘休?你要我拿着那样屈辱的和约回灵州吗?”梁太后一连串的反应,很好地解释了他开战的缘由。 梁太后决定的事情,梁乙埋自然不敢违拗。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根本来不及阻止。再者,听到这样的理由,梁乙埋心里也有些小激动,姐姐言下之意,这是要帮助自己报仇?如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报复成功。那么自己回兴庆府也就不至于那么丢人,多少能够找回一些面子来,故而也并不反对。 “多谢姐姐,不知此战如何安排?”梁乙埋道谢之后更关心战略部署,之前多次吃亏的他而今明白一个道理,鲁莽行事不可成功,必须要从长计议。 梁太后笑了笑。说道:“放心好了,仇人一个都不会放过。该让你出手的时候,会给你一雪前耻机会的。” 看着姐姐傲然的笑容,梁乙埋很开心,却隐约又有些担心,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悄然袭上心头。 情况和狄青预料的差不多,西夏的目标果然是府州,首先出兵葭芦寨就是绝好的印证。 “狄公,还真被你猜中了!”林昭全权处理和谈事务,虽说和约已经签订了。可突然起了波折,些许事情也是可以插手处理的。当然了,他也第一时间向身在延州的陕西路宣抚使韩绛禀报,等待指示。 狄青倒是没有谦虚,轻声道:“这只是其一。可能接下来的事情也要被老夫不幸言中了。” “哦?狄公是说?”林昭与蒋雷霆、李承等人顿时有些高兴了。 “西夏此举表面上目的是府州,可最终还是少不了公子!” “何以见得?” 狄青笑道:“公子可能不知道,昨日你们交接梁乙埋的时候,一直有人尾随在后监视,西夏骑兵就在左近。只是种家那小子整军不错,军容整齐,势头凶猛,他们不敢有轻举妄动罢了!” “那狄公的意思是,接下来西夏的目标会围绕我?”一场战场围绕自己而起,围绕自己而变化,林昭也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感叹。 “很有可能,不过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到底会怎么样,还当真不太好说!”狄青一捋胡须,眼神之中英气勃勃,充满自信。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在西北指挥大军的情景下。只是而今只能运筹帷幄,不能再带着面具,披头散发冲锋陷阵了。 “也就是说,西夏下一步的动作不好判断喽?”李承看着眼前一个偌大的沙盘,露出迟疑神色。沙盘这东西,他们感觉很新奇,同时也佩服公子的奇思妙想。 狄青道:“有可能会猛攻府州,也有可能会出其不意进攻清涧城,总之一点,他们扼守了葭芦寨,便占据了主动,选择会比较多。” 蒋雷霆摇头道:“此番西夏出兵很突然,明月宗虽然能探查到大军调动,可是消息却非常严密,具体动向当前还真不好把握。” “狄公有什么建议吗?”事情已经向韩绛做出了禀报,一旦那边接手,林昭就只能有听命的份了。既然是个机会,那么趁着眼下自己还可以掌控局势做出应对,立下些许功劳自然是最好不过。虽说打仗不可操之过急,他们却也不得不和时间赛跑。 狄青沉吟片刻,沉声道:“公子想不想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林昭顿时来了兴趣。 “验证老夫的猜想,验证梁太后与梁乙埋对公子的仇恨程度!” “好啊,如何验证?”林昭知道,狄青绝对不会这么儿戏,如此举动背后必然是另有目的的。 果不其然,狄青道:“眼下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不能准确判断西夏大军的动向,坐等出招虽然稳妥,却也被动。不若这样,我们化被动为主动,反客为主,你们意下如何?” 李承问道:“可是该如何掌握主动呢?” 狄青笑了笑,有些高深莫测,轻声道:“我有种感觉,其实细细也未必有周详的作战计划,并且一定会严格执行。肯定也要根据战场形势的,如果他们的目标之一是对付公子,那么公子出场之后,西夏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宗主是说,牵着西夏人的鼻子走?”蒋雷霆已然明白过来。 “如果是这样,我们便主动多了,也可以从容应对,有力有序的反击!” “可是西夏人会上当吗?”李承有些顾虑。 狄青轻轻一笑,看着林昭意味深长道:“这得看公子的魅力了,不过梁乙埋回去了,应该能增加一些可能吧!” 林昭笑了笑:“那就试试吧,我也想知道答案!不过具体动向如何呢?” “公子既然出马了,那西夏铁鹞子的事情,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狄青道:“这个有些冒险,不过也是一桩大功劳,若是可能,公子那招上砍骑兵,下砍马腿的招数倒是可以试试。公子还特意交代了种师道和刘昌祚,自然也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狄公是已经有谋划了是吗?”林昭暗自庆幸,有狄青这样的高人在,自己到底省事不少。 “我们已然有半个绥州在手,若是再多上半个静州,公子觉得多吗?”狄青指着巨大的沙盘,说道:“葭芦寨是府州和延州之间联系的要冲之地,西夏可以扼住了我们的咽喉。那我们也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看,实际上绥州和静州,不也突兀在外吗?我们是否也可以扼住他们的咽喉呢?” “那他们的咽喉在哪里呢?”李承轻声询问。 “这是个长脖子的敌人啊!”狄青笑了笑指着沙盘上一条蓝色的线条道:“就是这里!” “无定河?” “没错!”狄青点头道:“公子已经通知折克行,种家也处于待命状态,到时候折家军与种家军一南一北,相互配合,沿着无定河前进,争取将无定河东岸的土地彻底掌控在手中。” “如此甚好!”蒋雷霆拍手道:“如此,葭芦寨的西夏军便失去了退路,迟早是瓮中之鳖!” 李承道:“半个绥州,半个静州,一州之地啊,数十年来未有的开疆拓土之功,必然会震动朝野的!” “如果再加上消灭铁鹞子呢?”狄青笑了笑,对于战局的发展,他们充满信心。梁太后纵然苦心孤诣,可如何是狄公这等兵法高手,绝世名将的对手呢?她不会想到,葭芦寨的酒水是狄青授意折克行特意赏赐的…… “那好,就这么办!”林昭笑道:“既然葭芦寨被攻占,要冲之地不容有失,我理应率领大军前去夺回!咱也做回鱼饵,看能不能反客为主!” “好,不过公子切记,一定要小心!”狄青最担心的便是林昭的安全,毕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 话音落地,便有亲兵前来,禀报道:“林侍郎,葭芦寨守将秦寿前来请罪!” “谁?禽兽?” 第四二七章锦囊妙计 葭芦寨失守,宋夏战端再启。 宋军方面必然是要做出应对了,兵部侍郎林昭现在是绥、延前线的负责人。他虽已禀报陕西路宣抚使韩绛知晓,可毕竟路途遥远,命令尚未到达。林侍郎恐贻误战机,随即做出部署也在情理之中。 百年来,被枢密院架空的兵部终于第一次在形式上走上前台。 葭芦寨乃是要冲之地,关系到延州与府州之间的联系与策应,林昭不敢怠慢,亲自率领五千大军前去反攻,誓要夺回葭芦寨,驻守无定川的种咏作为副将随行。林昭本来想带着种师道的,可他到底还年轻,恐怕难以担当大任。 狄青不太放心,一再要求之后,林昭才修书一封请了种咏随行。种家老四,沙场宿将,沉稳老练,有他在,安全能多一分保障。 西夏方面也密切关注着宋军的对象,驰援复夺葭芦寨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只是没想到主将竟然是林昭。 梁乙埋已然知道姐姐的打算,欣然道:“没想到他真的出兵了!” “我还以为他会龟缩在清涧城,那样可就难办了,如此最好不过!”梁太后有些得意,她之所以对葭芦寨动手,目标对准府州,也存了让林昭着急的心思。只是没想到,林昭比想象的更容易上钩。 “姐姐,其中会不会有诈,那林昭素来以诡计多端著称!”也许是上当吃亏太多,梁乙埋对林昭隐约有种畏惧,至少此刻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梁太后白了一眼弟弟,当真是没出息,难不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沉稳一些是好,却也不至于如此胆小怕事吧? “想来应该是汴京方面的压力!”梁太后已经接到消息,他们散播出去的“谣言”已经奏效,宋朝方面已经有官员开始弹劾,林昭为了避嫌。表现积极一些也是应该的。 “好吧!”此番的事情是太后姐姐主导,他也不好说什么。不过隐约之间,梁乙埋觉得姐姐有些冲动了,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来龙去脉他却一点都不清楚,关于那晚的事情,众人都不约而同地讳莫如深。尤其是失身那件事。梁太后更不可能向任何人提起,那永远都只能是个秘密。 “告诉罔萌讹,他可以准备行动了!”梁太后吩咐一声,说道:“准备一下,你北上去麟州一线主持局面吧!南线有拓跋石稳着就是了,种咏离开了无定川。那么延州这边也是可以敲打敲打的,至少也要拖延他们的援军!” 西夏人并不知道,种咏离开无定川营地的时候,知清涧城的种谔已然悄然赶到。种师道与种师中两个后辈翘楚也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好!”梁乙埋明白姐姐的苦心孤诣,只要葭芦寨守住,麟州与府州就是一个口袋。若是有什么突破。那就是大功一件。姐姐这是有意要让自己立功,洗刷耻辱,也方便来日返回兴庆府。 罔萌讹早已准备好,当他知道太后吩咐他率领铁鹞子,主要目标是针对林昭时,他便得意非常。这次一定要让这个假想轻敌(事实上也是)付出代价,好报一箭之仇。 不管怎么说了,若非林昭前去迎接折文芯给自己下了套,何以会落到今日这个失宠的地步?罔萌讹心里可是憋着一口气,只要给他机会。就一定不会放过的。 “彝叔,你回清涧城去,再带上五千兵马,随时准备驰援葭芦寨!”无定川营地,种谔沉思良久。做出了这样指示。 “可是……” 种谔摇头道:“林东阳那里到时候我来分说就是了,他只带了五千轻骑,面对铁鹞子,似乎有些单薄了,不能让他和你四伯父身处险地。” 而今种谔是有种的欣赏和赞许林昭,之前便让他们做好准备,防备西夏人反复,果然没有错。 听了林昭的应对之策后,更是大为惊喜,原来林侍郎所谋者大,早已有了反击之策,仿佛是早有预见,对策谋划更是周密,可以看出林昭在兵法上的造诣非同一般。最重要的是,林昭似乎是有意安排,种家在其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到时候必然是大功一件。 对此种谔十分感激,自然要投桃报李,种家上下自然也就愿意通力配合。林昭把大部分的功劳留给了他们,比较冒险的事情却自己做了,虽说他已经让四哥种咏去帮忙了,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故而让种师道准备前去支援。 “清涧城的兵力不多了,防守会比较薄弱的……”种师道也有自己的担心,清涧城乃是他们种家的大本营,自然不容有失。 “不必担心,有你父亲坐镇,勉强可是可以支撑的。再说了,有我们大军在前,西夏人想要绕过去攻城可不容易!”种谔老成持重,各方面的事情都考虑的比较周全。 “那就好!”种师道正要离去,便得到禀报,刘昌祚来了。 西夏再次开战,林昭做出各种应对,各路人马都在行动,可是却没有给他分配什么事情。这让刘昌祚有些不顺心,林昭这是怎么了?看不起他还是不信任他? 按理说为将者该完全服从命令的,可是前方战事发生,却让自己无所事事,让他如何坐得住?尤其他还是林昭的护卫将军,可林昭出发的时候带的基本全是种家军,身边的护卫将军是种咏,这算怎么回事? 刘昌祚有些想不过,故而赶来无定川问个明白,坐镇此地的种谔肯定要给自己安排的。 瞧见刘昌祚的表情,种师道就全明白了,一拍脑门道:“险些误了大事!” “彝叔……” “昌祚兄切勿着急!”刘昌祚刚一开口便被种师道打断了:“我知你来意,其实东阳兄并无冷落忽视你,只是匆忙出发来不及交待。他已然做好了安排,军令就在这锦囊之中。” 刘昌祚将信将疑接过,打开锦囊之后瞧见一封书信,匆匆浏览之后,脸上便多了几分喜色。原来林昭早已安排,应对很是得当,而且按照这个情况,自己要是执行好了,可是大功一件啊! “昌祚兄依计行事就是了!” “哎!”刘昌祚欢天喜地去了,种师道也立即开始行动。 林昭不经意间定下的锦囊妙计随即开始实施…… 第四二八章疲兵之计 五六月间,正是树木葱茏的时节。可是走在西北的荒野里,山岭上竟然多有突兀,并无成片的绿色。 林昭瞧在眼里,脸上多了几分忧色。这才是宋朝,黄土高原的植被破坏就如此严重了,千沟万壑的水土流失状况也正愈演愈烈。 隋唐时期大规模的修建宫殿,砍伐了不少树木。自那时起这片土地便是兵祸不断,隋唐对突厥,而今的宋朝对辽夏,黄土高原都是战争的重灾区,因此毁掉的植被不在少数。近年来宋朝在西北推行堡寨防御体系,修建过程中又再一次大规模伐木…… 诸多的认为因素集合在一起,再加上两宋时期气候寒冷,使得黄土高原,乃至整个黄河流域的树木植被破坏严重,水土流失也因此加剧。生态破坏必然会引起灾难,黄河水患便是最好的体现。 大宋朝接二连三的黄河决口,日益严重的水患都是因此而起。林昭十分清楚,解决黄河水患,最根本的便是保持水土。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难度自然也不小。尤其是黄河上游几乎全部掌握在西夏、吐蕃手中。 所以,想要治疗黄河,首先便要打败他们。最好是能一统西北,才能统筹行动,着手解决黄河水患。 而今,林昭正在为这样的事情而努力,今天的目标正是引蛇出洞,那条蛇正是西夏引以为傲的铁鹞子。 虽说不知道铁鹞子目前确切的位置,但自己这个鱼饵却光明正大的出现了,正如狄青所言的那样,林昭也当真想要验证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那个鱼饵。能不能引来西夏铁骑! “东阳啊,西夏人当真会来吗?”种咏已然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并非救援葭芦寨,而是另有目的。对于林昭的这种猜测,种咏并不反对。却多少有些好奇。 林昭笑了笑:“种老将军,其实我也不太确定的,只是有这种感觉,毕竟梁乙埋放回去了嘛!他对我可是恨之入骨啊!”当然了,重点是梁太后的仇恨,只是那些风流韵事是绝对不能讲出口的。 虽说讲出来似乎可以出点风头。让西夏人咬牙切齿。可林昭并非那种炫耀的登徒浪子。更不能因此给汴京那些满口仁义礼智信的家伙人口实,让他们来弹劾自己的个人作风问题。 “呵呵!” 种咏简单的回答无疑让人有些尴尬,毕竟此事有些冒失,有点像是一场赌注,种咏有所疑惑也在情理之中。 林昭尴尬一笑,回答道:“小子是有些冒失了。不过即便是西夏人不出现,我们也可以与府州折家联合进攻葭芦寨,抑或者袭击静州都是可以的。如果西夏人出现了,老将军想想,歼灭铁鹞子,这可是名扬天下,名垂青史的功绩啊!” 提及此事。种咏倒是怦然心动,铁鹞子乃是西夏最精锐的骑兵。如果当真能将其打败,先不说能获得怎样惊天动地的名声,光是心里上的那种快慰与自傲就会让人无比满足。作为一个军人,还有比战胜强悍对手更爽的事情吗? “只是……”种咏道:“东阳啊,铁鹞子毕竟是精锐骑兵,我们这五千人能行吗?”种老四不怕死,但也不希望有无谓的牺牲,更希望能够稳妥打胜仗。 “老将军,你看着天气。穿着寻常铠甲都汗流浃背的,何况是重甲呢?”林昭笑了笑:“为什么我要带轻骑兵出来,机动性更好,大不了,打不过了跑就是了。” “上砍骑兵。下砍马腿,听起来倒是很不错!”种咏喃喃自语道:“东阳并未遭遇过铁鹞子,却很熟悉的感觉?” 林昭自然不能告诉种咏,这是后世一个叫岳飞的将军,在金国铁浮屠身上试验的办法。而今历史不经意间正在发生改变,完颜阿骨打正愉快地在大宋朝成长,女真人是否还能崛起?铁浮屠是否还能出现?都还是未知数。 “一试便知,有劳将军了!”林昭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办法是有了,能否奏效还是要实战检验之后才知晓。 种咏知道,林昭另外有后手,无定河的战略已经开始,种家要在其中扮演极其重要的角色,只要成功那绝对是大功一件。所以林昭的安排理当尽力配合,即便是有些冒险,他也义不容辞。 “好!”种咏老当益壮,正期待着在沙场上再现雄风。 既然要做鱼饵,自然就得高调一些,一路上可谓旌招展,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果不其然,在静州附近一直隐藏不动的罔萌讹很快就接到了消息。 此番他统领了三千铁鹞子出击,虽说铁鹞子的兵力总数有五千之多。却也必须得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梁太后和国相互都在绥州,战乱之中必须要有亲军护卫。毕竟铁鹞子在名义上作为西夏国主护卫的,如此重要的时刻,本身职责不能丢。 虽说只有三千人,敌军的兵力有五千之多,可是罔萌讹一点也不在意,毫不担心。铁鹞子的战斗力他心中有数,三千人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丝毫不比三万人差。堪堪五千宋军,自然不是对手,这一点他很有自信。 自从梁太后让他统领铁鹞子出战之后,罔萌讹便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一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此战只要获胜,就是他翻身的本钱,无论是在西夏朝堂之上,还是梁太后的心目之中都会是如此,所以坚决不能错过。 同时还能够向“大仇人”林昭报仇,当真是快慰无线。当时红宝石步摇的骗局,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罔萌讹依旧可是牢记心中。而且他隐约有种感觉,每每提及林昭,梁太后的神情便有异常的变化,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他隐约之间有这样的怀疑。虽然只是一点怀疑,却也让他嫉妒心大发。更加的恼怒。 所以此番率领铁鹞子出战,不仅是翻身之战,也是报仇之战,故而罔萌讹十分上心。梁太后之前有预测,进攻葭芦寨。威胁府州之后,林昭关心妻子和大舅哥,必定会有所应对。如果林昭赶赴葭芦寨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没有,那么铁鹞子会配合拓跋石的大军直接进攻延州。 他一直密切注意着林昭的动向,伺机而动。不久之后。消息传来,林昭亲自率军反攻葭芦寨。 罔萌讹很是高兴,围点打援的计策果然很好。葭芦寨就是个很好的鱼饵,而今林昭正在咬钩,那自己这边也该开始收网了。三千铁鹞子对五千宋军,罔萌讹很有信心。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林昭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情景。 于是乎,三千铁鹞子立即出动,从静州出击,在半路等着宋军到来。至于有人建议设伏,罔萌讹轻轻摇头,并不当回事。设伏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毕竟是人数有限。出其不意杀出来就是了。正面的拼杀,宋军绝对不是对手。岂能因此堕落了铁鹞子的威名?减少了对宋军的震慑? 也许是铁鹞子的实力让罔萌讹忘乎所以,也许是嫉妒与仇恨让他有些冲动,他的出击有些轻率。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的事情被他搞成了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局面。 铁鹞子的情况,明月宗早就探查到了,并且随时了解其动向。隐约觉得,铁鹞子可能会对付自己,所以林昭与狄青早就做好了打算,准备反戈一击。本来就是一个相互算计的事情。所要比的就是谁更高明。 当然了,有时候也要比谁的运道更好。 关于铁鹞子的动向,林昭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种咏很好奇情报如此迅速,林昭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明月宗的存在是秘密,故而只能说是府州斥候探查结果。折家在云中经营两年多年。根基深厚,情报体系完善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故而种咏也就不怀疑了。暂时是解释通了,林昭松了口气,看来回头到府州必须要和折文芯对个口供。当然了,那件事是否要继续隐瞒下去,该如何向折文芯解释,林昭有些为难。 不过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应付铁鹞子才是关键。 再距离葭芦寨还有上百里的地方,林昭接到消息,即将与铁鹞子遭遇。也是到了此时,林昭才知道铁鹞子的统帅是罔萌讹,不过他与罔萌讹并无交集,在府州的时候也不曾正面遭遇,那些骗局和阻击都是李承与蒋雷霆负责的。故而林昭并不知道罔萌讹对自己的恨意,很多时候指挥着的心态与个人喜好,对战局的结果也有种莫大的影响。 得知铁鹞子正在半途等候,林昭很是兴奋,种咏也松了口气。果如所料,这给他们的信心是一个莫大的顾虑。既然第一步猜了,那些接下来的谋划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宋军将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尤其是得知铁鹞子并且有什么伏击,而是半途等候,林昭更是兴奋了。这样省去不少事情,看得出对方比较自负,骄兵不一定必败,却好对付多了。而且这样容易和对方接战,接下来的计策才好实施……罔萌讹当真是配合啊,林昭轻轻一笑,与种咏略微商议之后,立即作出安排…… 罔萌讹在途中守株待兔,虽说没有真正设伏,却也有所隐蔽,能做到出其不意自然是最好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许多的等候之后,宋军终于来了。 远远瞧见那高扬的旗帜,上面“林”字十分明显,显然是林昭身份的代表。罔萌讹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他并未注意到士兵额角不断滴落的汗水,战马似乎有些不适的晃动。他只是瞧着前方不断靠近的敌人,待宋军接近之后,便下令全线杀出。 还别说,三千铁鹞子的声势可是非同一般。毕竟是重甲骑兵,冲锋那绝对是势如破竹,漫天的灰尘,隆隆的马蹄声,声势浩大,威力更有些惊人。 宋军猝不及防。待要列阵抵抗的时候,却被铁鹞子冲开了一道缺口。立即乱作一团,重甲骑兵的冲击力可不是盖的。 罔萌讹冷冷一笑,立即调动大军不断冲击,宋军骤然间阵型全乱。根本无法发起有效的抵抗。轻骑兵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如何能是重甲骑兵的对手?尤其是正面拼杀,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根本不是对手。 顷刻之间,宋军便全乱了,伤亡多少不说了。至少是完全乱套了。无法组织起抵抗,甚至找不到将领在哪里,信心似乎也受到了极大打击,甚至可以说是吓破了胆,情况见便四散奔逃,乱成一团。 罔萌讹十分得意。铁鹞子的战斗力自然不会错,效果十分明显。宋军败退的比想象的要快,只是没有在战圈之中找到林昭的身影,这让他有些遗憾。宋军逃走了,或许林昭就夹在在其中吧,罔萌讹哪里肯放过机会,立即命令铁鹞子追击。 宋军是轻骑兵。正面拼杀或许不及,但是逃跑起来速度可就快多了。不过在罔萌讹眼里,并未觉得如此情况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宋军是望风而逃,心中更是得意,命令大军快速追击,务必要全歼宋军,重点是活捉林昭。 罔萌讹求胜心切,并未注意到一个问题。那边是铁鹞子是重甲骑兵,士兵和战马本身的重量都不轻。正面冲锋拼杀的时候是有魄力,冲击力很强。可是长距离奔跑就出问题了,士兵们顶着重甲追击,十分劳累。 加之又是六月天气,盛夏时节。天空艳阳高照,气温可不是一般的高。穿着重甲站着都会出汗,更别提是狂奔了。如果是轻骑兵,快速奔跑时间会有一定的凉风拂面,舒缓炎热。可铁鹞子不同了,他们身上的重甲完全抵消了凉风带来的效果,越发的炎热难当了。才奔跑了时间不长,一个个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张脸更是涨红了,疲惫不已,甚至已经开始有中暑的症状…… 人还好说,是可以撑住的。可是战马就不同了,重甲骑兵,战马所承受的重量是通常情况下的两倍有余。如果只是短时间还不要紧,战场上的短距离冲杀鏖战都不要紧,但是奔跑就比较恼火了。 一阵追击之后,即便是一等一的西夏良马也都气喘吁吁,甚至还有口吐白沫的情况。即便是皮鞭抽下去,战马也不肯继续往前……马背上长大的党项人知道,如果继续下去,马肺可能就会爆,绝对不能再跑下去了…… 罔萌讹看到如此情况,大为不悦,却也无可奈何。看着面红耳赤,汗流浃背的士兵们,他很是无奈,今日当真是功亏一篑…… 可是片刻之后,大地上突然隆隆作响,当罔萌讹再次看到宋军旗帜的时候,他发觉有些不对了。后背陡然间多了一丝凉意,有些彻骨的凉意,心中也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宋军杀回来了,而且是军容整齐的杀回来了…… 此刻的铁鹞子疲惫不堪,一个个炎热无比,甚至有一些骑兵已经有中暑症状。许多士兵为了凉快,索性脱掉了重甲。此刻宋军突然间杀回来,根本来不及穿戴,也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人和马都处在非常糟糕的状态下,战斗力打打折扣,不到平时的一办。 不得不说,梁太后犯了一个错误。铁鹞子是精锐,可是重甲骑兵只适合在正面战场上冲杀,起到冲击军阵,撕裂防线的作用。绝对不适合远程袭扰和追击,她对军事并不是很了解,故而忽略了这个问题。心想着铁鹞子是他们最精锐的军队,对付林昭最好不过…… 当然了,如果将铁鹞子布置在葭芦寨,抑或者是其他地方与宋军正面对决。抑或者是半路设伏,效果也会很明显的。可偏生指挥着是罔萌讹,梁太后是想着罔萌讹是身边人,值得信赖,将精锐交个他比较放心。同时也是希望他能有所建树,增加点资历好加强自己身边的力量,毕竟她身边可用的人不多。 可是罔萌讹似乎有些烂泥扶不上墙,过于急功近利,也过于自负,求胜心切,指挥上也犯了错误。 林昭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千军与铁鹞子接战之后,败退是必然的。正面陈比拼他们不是对手,是必败无疑,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败退…… 轻骑兵善于奔跑,炎热的天气是最好的帮手,重甲成为铁鹞子的累赘,他们的败退,望风而逃实际上是最好的疲兵之计。 而今当西夏铁鹞子疲惫不堪的时候,宋军突然就杀了回来。以逸待劳,出其不意的状况完全发生了颠倒。 看到如此情况,罔萌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后悔是必然的,可最主要是应对局势,在他看来,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虽说战力下降,可铁鹞子依旧实力不俗,完全可以与宋军一战…… 第四二九章天然分界线 当战斗真正开始的时候,罔萌讹才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宋军是轻骑兵不假,可是这一次杀回来,他们手中的兵器全都换成了大刀。甚至专门还多了一些步兵。 不止如此,宋军还有意避开正面的拼杀,除了上面与铁鹞子打斗之外,最主要的目标全都对准了战马,准确说是马腿。 上砍骑兵,下砍马腿,不过初期的重点是下砍马腿。 重甲骑兵,战马会有所保护不假,可不能所有的地方都包裹的严严实实,马腿就是一个很明显的破绽。 伴随着战马的一声声嘶鸣,马腿被斩断,马上的骑兵滚落在地,随即迎接他的便是宋军轻骑兵自上而下的砍刀,扑哧一声便鲜血飞溅。 有的西夏士兵运气比较好,从马背上掉下来之后躲过一劫,还能够拿起兵器反抗。只是他们身披重甲,在马背上是很好的防御,因为有战马代步,灵活性也不会受到影响。可是而今就不一样了,重甲影响了他们的速度和力量的发挥。迟缓的步兵对阵灵活的骑兵,会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尤其是经过刚才的奔跑之后,已然是疲惫不堪,战斗力大打折扣,根本不是宋军的对手。罔萌讹瞧得清楚,引以为傲的铁鹞子根本没有发挥出效力,反而一直处在弱势的情况下,情况也变得越发的糟糕。 很快三千铁鹞子已然死伤过半,标志性的重甲成为累赘,成为巨大的负担,让他们一败涂地。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撤退。继续下去,依旧是任人宰割的局面,西夏士兵已然无心恋战。素来高傲的铁鹞子也终于吃亏一次,对他们的信心也是不小的打击,西夏人士气低落是必然的。 想撤就撤并不容易。重甲骑兵奔袭能力差,逃跑能力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于是乎被宋军一路追杀,精锐的西夏铁鹞子们不得不丢盔弃甲,三千人折损了许多,逃走了不过三四百人。 “林侍郎,还追吗?”来人正是葭芦寨的守将秦寿。秦武阳。一听到他的名字,林昭就有些想要发笑。貌似后世曾经有人评选过各种坑儿子的名字,杜子腾、魏生津、秦寿都榜上有名。原以为只是笑话,却没想到当真有人取这样的名字。 笑归笑,笑过之后还是以正事为主。毕竟是丢失了葭芦寨,按理说是有过错的。可是葭芦寨的丢失在意料之中,其中内情林昭最清楚不过。所以不能完全责怪秦武阳,何况他出身府州,是大舅哥折克行的人。葭芦寨丢失之后,西夏大军主要向北继续进犯,道路被阻隔,无法前去报讯。故而去了绥延前线拜,向林昭请罪。 林昭并未为难他,当然了名义上的一些惩戒是必须的,随即便以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这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其戴罪立功。此番出击,秦武阳也便跟随一起出征,担任前锋。罔萌讹之所以会上当,与他之前诈败的表演有很大关系。对此,林昭与种咏都比较满意。 “不必了。穷寇莫追,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林昭轻轻摆摆手,只能是数百人而已,没必要穷追猛打。目的已经达到,自己这边的伤亡也不少。当真没有多少必要。逃走的那数百铁鹞子并无大碍,至于罔萌讹,兵败之后的将领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尤其是铁鹞子这样招牌式的精锐,林昭不免都有些同情他了。 种咏策马上前道:“东阳啊,今日我算见识到了,明日击败铁鹞子的事情就会传遍西北。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功啊!” “嘿嘿,多亏了老将军指挥有方,当居首功。” 林昭很客气,种咏也自己心中有数,摆手道:“林侍郎言重了,是你料事如神,谋划有方,老夫岂敢居功?” 功劳自然是不会少了他,无定川那边只要妥当,种家必然会是大功。一切都是林昭安排,在铁鹞子这件扬名立万的事情上,自然不好再与林昭抢风头。他们都晓得事情轻重,也都心中有数。 “嘿嘿,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林昭讪讪一笑,此来本身就有赌的成分在内。碰巧成功而已,没想到梁太后与梁乙埋当真如此憎恨自己,唉! 虽说种咏也有这样的感觉,却也不好说出口。毕竟事情都是按照林昭的预测在发展,最终结果也是如此,大获全胜,皆大欢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东阳,接下来该当如何?”种咏很谦逊,也很有自知之明,完全处于一个副手的位置,一切都听从林昭的安排。 “老将军不必客气,我以为解决了铁鹞子,就可以兵临葭芦寨了。不过我不建议强攻,毕竟那座堡寨也很坚固,在有严密防备的情况下想要攻克并不容易。现在我们出兵,只需要在外围防御就是了。不进攻,但是要切断他们的退路,以及他们和绥州之间的联系。” “也好!”种咏对此并不反对,眼下进攻确实并非明智之举。无定河那边要是有进展,葭芦寨有可能不攻自破,故而没有必要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林昭点头道:“那好,让秦武阳跟随老将军去吧,他对那处的情况最清楚不过。” “末将遵命!”秦武阳自然无所不从,眼下任何戴罪立功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 “至于我……”林昭笑道:“估计韩宣抚使该到前线了,我得回去一趟!葭芦寨的事情就交给老将快了,府州那边,舅兄已经接到我的书信,想必已然做好了准备,会有所配合的。” “你就放心回去吧,葭芦寨交给老夫!”种咏也算是沙场宿将,这点事情自然能办的十分妥帖。 随后不久,种师道又率领数千援军赶到。言明是种谔放心不下他们的安危,所以派遣援军到来。对此林昭并不反对,反而有些许的感动,种家也算是不错,情愿让清涧城空虚,也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当然了还有他们的四伯父。 不过种师道到来之后,笑道:“看来伯父的担心是多余,我似乎也不必赶来!” “心意我领了!”林昭轻轻一笑,一番好意总得接受。 种师道却是各种惊讶,西夏铁鹞子的名头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实力如何更是心中有数。没想到林昭这么轻松地便打败了铁鹞子,几乎是一边倒的完胜。如此情况,当真是不服都不行。再加上无定河那边的安排,种师道突然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林昭,心中更多了许多的佩服与敬仰。 林昭笑道:“只是运气好罢了!” 西夏人当真是太配合了,有些情况,林昭自己都觉得很巧合,可偏生就恰到好处,当真发生了。种咏说这是运道,狄青说如果多次巧合,那便是气运,帝王之家很相信这一说。 种师道笑言道:“实力也好,运气也罢,都是东阳兄奇谋妙计,运筹帷幄,真刀真枪杀出来的,这份功劳是少不了。明日起,东阳兄更是名动天下,西夏人说不定会闻风丧胆。” “希望如此吧!”林昭轻轻一笑,转而问道:“对了,无定河那边开始行动了吗?” “伯父和刘昌祚都应该开始行动了!” 林昭与罔萌讹这边打的火热的时候,绥州那边也开始行动了。 驻守在绥州前线的将军刘昌祚突然率领大军袭击绥州,西夏人主动撕毁和约的,抢先一步出手,宋朝自然不必客气,反击在情理之中。 刘昌祚麾下五千骑兵乃是从庆州而来的精锐,早前庆州之战时,被西夏人压制,心里可都憋着一口气,此刻如同猛虎出笼一般,战力十分惊人。不止如此,他们还打出了活捉梁太后的旗号。 反正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公开宣称还能够刺激士气。当然了,刘昌祚手下兵力有限,想要轻易攻克绥州并不容易,但是出击之后变起到了一个很好的作用。绥州城下的西夏军队想要南下延州就不容易了。而且将西夏人的主要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绥州城下,从延州及时赶来的援军也积极配合,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兵力不足的问题。 拓跋石很是无奈,梁太后将主力放在了麟州与府州,大部分交到了梁乙埋手中。自己手下实力有限,拱卫绥州的安全必不可少,而今又担心梁太后的安全,故而根本不敢出城,做出了死守绥州的姿态,为梁乙埋争取时间。同时也他还抽调了绥州附近的兵力收缩回来,集中兵力和对付宋军。 如此一来,绥州外围空虚,防守十分薄弱。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驻扎在无定川的种家军出发了,再将军种谔的率领下沿着无定河迅速北上,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与此同时,一路从府州而来的大军也沿着无定河的方向迅速南下,他们的目标是回师静州城下。 最终目的则是隔河而治,无定河这道天然的分界线,而今总算要派上点用场了…… 第四三零章可怜无定河边骨 身在延州的陕西路宣抚使韩绛得到消息,虽然尚未亲自赶到,却紧急调派了两万大军北上驰援。 其实自从和谈开始,他们就在提防着,在绥州和延州一带驻扎了一支军队,有备无患。原本只是防御措施,而今派上了大用场。 有了援军,刘昌祚这边就轻松多了,两万五千大军足矣对绥州造成压力。使得西夏收缩兵力,呈防守姿态,清涧城因此无碍。 对此,梁太后倒是并未感到沮丧。毕竟这次他们的主力进攻的方向是麟州和府州。再者,林昭去了葭芦寨,铁鹞子已然针对特别目标发起进攻,那边才是重点。至于绥州、延州一线如果有突破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没有也不要紧,做好防御就是了。 虽说拓跋石将绥州城守的滴水不漏,可终究是风雨飘摇的危险之地。梁太后孤身犯险自然不好,拓跋石几次劝说,希望由余下的两千铁鹞子和灵狐卫士出动,护送太后前去银州避险。 可是梁太后纹丝不动,理由是她如果离开,会动摇军心,有损士气。既然宋朝已然打出了活捉梁太后的旗号,她也索性公开了自己在绥州的消息,以此来振奋军心,以免士兵猜疑,显得西夏太后懦弱。 如此一来,宋军的攻势更加猛烈。也许以前宋军将士们也有顾虑和疑惑,而今得知梁太后就在绥州城里,故而进攻也就更加卖力了,可以说是士气大振,誓要立下大功。不过刘昌祚心里有数,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林昭说了。只要自己拖延住拓跋石,那就是大功一件。当然了,绥州这边即便是装样子,也得有模有样。 梁太后自以为安排周到,却忽略了一个原则性的问题。战场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自己都能够做主了,也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趋势这东西根本无法预测。 她自以为将主战场摆在麟州和府州,宋军就会全力救援葭芦寨,然后从那里在麟州与府州一带和西夏决战。梁太后的想法很好,她很理性地想到了宋朝在西北版图的形状。却忽视了一个最根本的道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从西夏的土地上依旧可以直接穿过去,而且会更加的方便快捷,无定河就是最好的通道。 定式思维害死人,一点不假。 就在他们坚守绥州,梁乙埋在麟州打的有声有色的时候,驻扎在无定川的种谔立即出兵。沿着无定河谷快速北上。 而府州的折克行接到妹夫的传讯之后也立即出兵,沿着无定河南下,双方军队很快就在静州汇合。虽然没有攻占静州城,却也将无定河东岸的静州军隔离开,某种程度无定河东岸已然被宋军掌握在手中。 静州军大部分出击前去攻击葭芦寨,扼守宋军沟通渠道去了。余下的军队守住静州城都勉勉强强,想要反击宋军几乎没有可能。何况宋朝出动的还是精锐的种家军和折家军。如今两军联手,更是势不可挡。 如此情况下,无定河立即被宋军所控制,西夏大军根本不敢有什么作为。 无定河,种谔与折克行见面之后哈哈大笑,这次对付西夏人当真是爽快。尤其是折克行,终于能报了静州之败的仇,一雪前耻。 种家军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宋夏对战一来,从未有过这样重大的胜利。如果可以。这次倒是可以将无定河以东的土地完全掌控在宋朝手中。要知道,这其中有许多本来就是失地,当然被李元昊占领,宋朝也就默许了。而今算是收复失地,也算是开疆拓土。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他们都是大功一件。 当然了,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感谢林昭,若非林昭谋划,他们哪里能有这样的功劳。 “折将军,都是你那妹婿神机妙算,谋划的当啊!”种谔羡慕不已,林昭这等人才是折家的女婿,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对折家肯定是大有裨益,可惜自己没有个女儿。不过林昭对种家也算不错,当然了,也需要进一步的巩固。种谔心中暗想,倒是可以考虑,让彝叔与他做个异姓兄弟…… 有这样厉害的妹婿,折克行自然是高兴,遗憾的是他却素未谋面。 “你那妹婿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折将军,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折克行笑道:“那是自然,舍妹看上的人,自然不会错。” “临走的时候听林侍郎说,待战事安定下来之后,他会前往府州拜会,你就好好准备吧!” “那是自然!”折克行也好生期待,希望能尽快和妹夫见面。 无定河的战况送到绥州的时候,梁太后大惊失色,情况骤然间变得十分糟糕。 此时,无定河以东徒弟事实上已经被宋军控制,半个绥州,半个静州因此丢失。在葭芦寨的西夏大军后路被截断,完全陷入了宋军三面包围之中,而东面是滔滔黄河水。 而麟州本来进展不错的战事也陷入了麻烦,宋军通过无定河向北积极调动大军北上增援,使得梁乙埋的处境也变得十分糟糕,本来看似比较顺利的局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陷入困顿之中。 此刻,梁乙埋悔不当初,唯一的指望便是前去伏击林昭的铁鹞子,如果这边胜利,多少能是个安慰,挽回一点面子。可惜事与愿违,罔萌讹回来了,身边只带着三四百残兵败将。铁鹞子惨败,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如此一来,完全是全面败退的结果。梁太后好生恼怒,对她,对西夏国而言这都是个巨大的打击。她也动了念头想要反攻无定河,可是刘昌祚此时突然撤军,两万五千大军协助种谔,牢牢守住无定河通道。 而此时,陕西路宣抚使韩绛也赶到了绥州。随同而来的大军,将边境线严密防守,绥州的拓跋石根本不能有所作为。不止如此,庆州那边的王韶接到消息,也可是有所动作,反攻西夏。 一时间,西夏的处境无比糟糕。无奈之下,只得撤退…… 临走的时候,梁太后瞧着东方遥不可及的无定河,哀叹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同样的诗句,在她身上也有着另外一种契合。无定河边阵亡的西夏将士确实冤枉,而她仿佛就是那梦中人一般,太过的异想天开,最终只能是个噩梦。 第四三一章西北定 等陕西路宣抚使韩绛赶到绥州前线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 这场战争开始的快,结束也很快,宋军各方面都抢占了先机。随着无定河以东被宋军占领,援军到达麟州,梁乙埋的大好形势付之东流,不久之后便撑不住了,无奈之下,开始逐步撤退。 绥州的梁太后也有些坐不住了,在拓跋石的再三恳请下,带着满心的遗憾离开了绥州。宋军眼下大获全胜的情况下,指不定会对绥州有什么动作。尤其是宋夏之间兵力对比发生了变化,若是宋朝人一意孤行,围困强攻绥州…… 战争已然失败,这不算什么,若是太后再因此有什么闪失,后果不可想象。不过,取得了如此战果之后,宋军也便停了下来,暂时并未再有什么行动。战线扩展太长,局势铺的太大并非什么好事,要适可而止。 尤其是韩绛到了,那些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了。林昭的临时统帅身份也就到期了,不能再继续越俎代庖。 再者,如此规模的军事行动,必须要禀报汴京,看朝廷是怎样说法。反正在难得的时间以内,结果对于林昭而言早已足够了。 用狄青的话说,该有的目的全都达到了。林昭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是大功一件,歼灭铁鹞子更是名扬天下,这是可以载入史册,让后世的名将勇士们顶礼膜拜的功绩。 种家军和折家军都因此而立功,对两家的名声和未来都大有好处,刘昌祚的功劳也少不了,按照之前的预测,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 对于宋朝而言。占据了无定河以东的静州和绥州,已经是莫大的收获了,相当于是占领了一州之地。先前一份紧急军报刚送去汴京,随后没多久,一封捷报尾随而去。汴京的官家和诸位相公怕是来不及担忧。便大笑开怀了。 林昭最大的收获,不是功劳,而是对种家和刘昌祚的恩惠。让他们记着这一份好,未来会有大用处的。 “东阳啊,这次干的漂亮!”见到林昭的时候,韩绛是笑容满面。满口称赞。 西夏突然撕毁和约,发动进攻,这件事让他们十分尴尬,也让十分担忧。身为宣抚使,不能安定边疆,有负皇恩。如果西北战事再起。当真不好交代的,可是没少让他焦急。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担心都是不必的,林昭已经成功帮他解决了一切麻烦。尤其是林昭的诸多安排,运筹帷幄,谋划周密,安排十分得当。配合几乎是天衣无缝。 最重要的是喜人的结果,至少完全可以向官家和朝中诸公交待了。至于和谈是否成功,这都不重要了。相当于是取得了一州之地,这可是宋夏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喜事。 可以说是因祸得福,韩绛也冲了一口气。心中暗想,林昭当真是一员福将啊!韩相公心中已然记着林昭的好了,有机会一定要予以补偿的。 林昭笑道:“侥幸而已,也多亏了韩公栽培支持。”他本身倒是没指望给韩绛恩惠,不过搞好关系是很必要的。 “东阳不要谦虚,今日之胜以及可以与昔日狄汉臣相提并论了。果然是少年英雄啊!”韩绛感叹不已,此番的事情对他似乎触动很大。 林昭心中暗道,本来就是狄青的谋划,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说起来当真有些汗颜。 “韩相公谬赞了。小子只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林昭只得打个哈哈,虽说是一个漂亮的大手笔,却也最好是低调一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给人留下一个谦逊的好印象也是好的。 韩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昭,他深有感觉,果然是没看错,此子当真是非同一般,数十年难遇的人才啊! “不要谦虚,捷报已经送去汴京,此番你们立了大功,赏赐自然不会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韩绛是个实在人,战功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不至于中饱私囊。为了感谢林昭,他还特意以宣抚使的身份为林昭等人请功。 这正是林昭想要的结果,功劳少不了自己,最重要的是那几份人情。只是有些事情不能表露的太明显,也不想再深入,故而特意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西夏人那边是什么反应?” 韩绛笑道:“梁太后和梁乙埋都已经退回到了银州,拓跋石依旧坚守着绥州,目前是隔着无定河呈现对峙状态。不过西夏人已经送来降表,表示愿意向我朝投降,重新开始和谈。” 梁太后也是可奈何,也许之前还有些傲气,根本不愿意服输。但是此刻残酷的现实已经将她完全惊醒,任性的结果是西夏国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梁乙埋以前的失败完全是情有可原的。他们姐弟完全犯了一样的错误,后悔已经无用,怎么处理这个烂摊子才是最重要的。党项贵族那边不好交代是一方面,宋朝若是不能善罢甘休该当如何是好? 宋军严密的防守让他们无机可乘,战事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进展了,最精锐的铁鹞子都折损了,西夏也没有更多的底牌和实力了,当真是一败涂地;这次必须真正意义上停战,再继续下去后果将会更加的不堪设想。 “向宋朝求和吧!”梁太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气无力。 “好的!”梁乙埋表现十分平静,开战之前他心中便隐约有些不安,而今这样的事情切切实实的发生了。现实就是如此无奈,说到底他们都小觑了林昭。从铁鹞子的战败来看,这一切应该都是林昭的手笔。 低估了对手,结果就是这样的万劫不复! “姐姐,这次怕不是和谈那么简单了,若是我们不服软,怕宋朝人不答应啊!”梁乙埋有这样的顾虑,毕竟和谈才刚刚结束,签订了和约之后他们便立即反复。如果战胜还好说,势均力敌的话也说得过去,偏生他们败了,而且还是大败而归。如此情况下,他们哪里还有底气?哪里还有资格和宋朝平起平坐和谈呢? 大获全胜的情况下,扬眉吐气的宋朝人必定会趾高气扬,态度倨傲。这个时候若是西夏不服软,焉能轻易停战?倒不见得有多惧怕宋朝人打进来,战争失利,兴庆府那边必然动荡不安,他们必须尽快回去弹压,眼下他们是耗不起了! 梁太后迟疑了许久,说道:“那就投降吧!” 梁乙埋沉声道:“姐姐切勿伤感,此番我们也算是认清了现实,宋人有句话,知耻而后勇,一切都还来得及!” “嗯!”梁太后看着成熟了许多的弟弟,轻轻点头道:“只要我们姐弟同心,一定可以东山再起,迟早有一日,定要一雪今日之耻。” 再次和谈,与前次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次可是西夏人主动投降,虽说西夏人已经反复过一次了,不过这一次倒是有理由相信西夏是愿意真心和谈的。毕竟目前的局势对他们很是不利,除了和谈他们别无选择。 准确说只能投降,以退为退。 韩绛道:“此事也已经禀报汴京了,一切都要看官家和诸公的决断。” 眼下在宋夏之战中难得的胜利,势头不错,完全有继续推进的条件。当然了,见好就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上一次的和谈在程序上已经结束了,所以林昭和谈使的身份自然也就作废了。这一次,连韩绛都无法做主,自己自然不好说什么了,根本不好插手。林昭本身也不愿意介入这个烂摊子,巴不得抽身离开呢! 林昭笑道:“韩宣抚使,反正眼下防守严密,和谈的事情也需要一段时间,左右无事,我能否告假?前去府州一趟。成亲许久,尚未去过妻子家中,有些说不过去,此番正好有机会,准备先去拜见一下舅兄和诸位长辈,还请韩相公周全。” 林昭是府州折家女婿,韩绛是知道的,既然林昭开口了,反正眼下也确实没有什么要紧事,自然不会反对。 “好,你且去吧,有事情我通知你就是了。”韩相公爽快地答应了。 “多谢了!”从开年到如今,已然有五六个月了,林昭也确实累了,正好趁此机会度假休息一下。绥州这边的事情有韩绛在,根本不必担心,自己这个毛脚女婿也该上门了,去拜会一下神交已久的大舅哥折克行。 当然了,林昭之前必须交代一下,尤其是明月宗那边。看样子西北的事情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重点该是汴京,他们也该有所变动。至于西北,眼下怕是要暂时告别了,不过要不了多久,应该还是会回来的。这是自己的后花园,必须牢牢掌控,绝对不容有失。 只是没想到,他刚刚见过韩绛刚回去走的时候,便有亲兵过来禀告道:“林侍郎,种大公子求见!” 种家最常出现的是种师道和种师中,大公子自然是就是种师道了! 他此刻来见有什么事情呢? PS:给大家拜年了,恭祝诸位朋友马年大吉,万事如意! 第四三二章义结金兰 “彝叔,你怎么来了?” 种师道笑道:“韩宣抚使来了,想着东阳兄应该能得几日清闲,特来邀请你前去清涧城盘亘几日。” 林昭笑道:“多谢彝叔美意,适才确实向韩宣抚使告假了,不过得去一趟府州。” “哦,原来如此!”种师道恍然,人家毛脚女婿上门,完全可以理解。 “改日一定要府上拜访!” 种师道笑道:“东阳兄太客气了,你们认识许久,多次并肩作战,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清涧城也是你家,随时欢迎回来。” 还别说,种师道今日之所以来请林昭,完全是种谔的授意。眼看着林昭如此出色,前途无量,错过此等人才着实可惜,必须要加以拉拢。他们不像折家那样,有个好女儿可以嫁过去。种谔思前想后,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让种师道与林昭义结金兰。 如此也算是拉近了林昭与种家的关系,种师道前来邀请,就是希望到清涧城之后再想办法提及此事,从而促成。 却没想到林昭却着急前往府州,使得种师道有些失望。他很清楚,战事结束之后林昭在西北待着的时间不会很长,说不定近日离开前去府州,便许久难以相见了,所以义结金兰的事情必须要马上抓紧。 尽管种师道说的很委婉,各种东拉西扯,不过林昭还是很快注意到种师道语句之中最核心的东西。 他想要与我结为异姓兄弟! 林昭弄清楚之后,心中大为惊喜,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他一直想要和种家拉近关系,虽说平日里交情不错,这次又特意让种家立功。施以恩惠。这可惜东西到底太虚无,忘恩负义就不说,涉及到重大事件,当真不怎么靠谱。如果彼此之间有更亲密的关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义结金兰。仅次于姻亲关系,是可以间接利益相连的。哪怕到时候种家有反复,也不打紧,光是这层关系就会让别人忌惮,有利于让种家倒向自己这一边。虽说有些利用的意思,不过这可是种家自己提出来的。 听种师道言下之意。似乎是种谔的提议,种老将军心中打什么主意也是可以猜想的。从一开始,里面多少就有一丝功力,故而林昭也没有多少负罪感。 “彝叔兄,你我脾气相投,也患难与共。不若趁此机会结为异姓兄弟如何?”林昭当即主动提议。 种师道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言语之间透露着这个意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毕竟他相当于是有些高攀,万一林昭拒绝了,抑或者是答应的很勉强,面子上都不好看。而今林昭主动提出,他顿时喜出望外。这样最好不过。 “承蒙东阳兄看得起,小弟自然愿意!” 两人也算是一拍即合,随即便摆下香案,磕头行礼,义结金兰。当然了,少不得一番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豪言壮语。 仔细问过年岁,两人年纪相当,林昭比种师道略微大了数月,自然就是兄长。 “兄长!” “贤弟!” “从今以后你我便是八拜之交。以后可要相互帮助,一同前进啊!” “那是自然!” 世上多了一对八拜之交,却也是两个强大实力结为同盟。虽说尚未完全明确,却已然埋下了伏笔! 当林昭将此事告知的时候,狄青也颇为满意。 “虽说种师道有些高攀了。不过以此笼络住种家,将来誓死为公子效命,也是好的。”狄青沉吟片刻,如此说道。在他们眼里,林昭的身份无疑是最尊贵的,与皇子义结金兰,绝对算是高攀。 “总归是好处的!”林昭倒是没有那么功利,至少种师道为人不错,有这么个兄弟也是好的。 “公子要去府州?” “是!” “也好,去见见折克行吧!”狄青点头道:“种家这边是个不小的收获,折家虽是姻亲,却也需要拉近关系。” 林昭道:“西北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狄公操劳许久,也可以休息一下了,明月宗的重点也该调整一下了!” “那是自然,让李承护送公子去府州,雷霆留下了善后,主要力量的便回汴京去了。”狄青对此深以为然,虽说公子预测,熙河一带迟早会有战事,不过时间尚不确定。而今已经在西军之中留下渊源,迟早会回来了。眼下林昭在西北的行动该结束了,公子在哪,明月宗的核心就在哪里。 一切安排妥当,林昭便在李承的护送下前往府州。明月宗出动了二十人担任近身护卫,对外则宣称是林昭所招揽的仆从。身为一个伯爵,兵部侍郎,尤其是在西北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招揽的私人扈从一点也不奇怪。 种师道还特意派出了一队三百人的兵马护送,经过的路途主要是宋军控制下的无定河沿岸,安全自然没有问题。至于葭芦寨,虽说西夏士兵还在死守,却已经陷入了宋军的团团包围之中。这可是人数不少的战俘,将来和西夏议和的时候,都是有用的筹码。 毕竟是一片好意,林昭也不拒绝,随即匆匆赶去府州,以女婿的身份却拜谒妻家的长辈。 就在林昭前往府州的时候,汴京也接到了西北的捷报。 之前接到紧急军报,说西夏与宋朝签订和约的次日便突然出兵,战争再次爆发。消息传出来,朝堂上一片哗然。 指责西夏背信弃义的同时,对和谈使兵部侍郎林昭的弹劾也如同雪片一样。 王雱与吕惠卿之前的弹劾是个由头,捕风捉影的事情本来也无人在意。可此时,却成为做文章的由头,出现这样情况,和谈使是否该负责任呢?林昭会不会真与西夏有勾结,一手策划的这次突然袭击? 这样的好机会,王雱与吕惠卿自然不会错过,这可是难得的好契机。局面是他自己造成的,朝中官员本身就有微词,正好趁此机会痛打落水狗。随即又是一轮弹劾,有猜忌林昭用心的,有说他叛国的,也有说失职的。 一时间给林昭泼脏水的人一拨接着一波,林侍郎就像是十恶不赦之徒一般,成为大宋首恶。可是戏剧性的一幕随即发生了,不过数日时间之后,陕西路宣抚使韩绛的报捷的奏章到了。 西北大捷,不仅成功挫败了西夏的进犯。还成功反击,夺取了静州与绥州各一半。而且韩绛特别言明,一切都出自于林昭的谋划,他还亲自冒险出击,歼灭西夏铁鹞子。 消息一出,朝堂上再次一片哗然。 尤其是之前弹劾林昭的那些人,更是哑口无言,尴尬无比。一个成功反击,并且取得重大胜利的将领,他算渎职吗?他能叛国吗?和西夏人有勾结?听起来更像是个笑话。他们的行为无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那么的可笑。 最郁闷的当属于王雱和吕惠卿,事情是他们挑起了,是他们推波助澜的。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局面,他们当真有些懊恼,难不成林昭当真是有神助? 弹劾就这样无疾而终了,赵顼本来有些怒意,对林昭也是多有怀疑。可是而今的局势是最好的说明,说明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赵顼也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因为李复圭那件事,和林昭之间有些隔阂。 虽说过错不在林昭,可赵顼总觉得,见到林昭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也担心林昭对因此生出二心,背叛自己。可事实上似乎不是如此,林昭一直表现的很卖力,这次更是为大宋朝立下的大功。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赵顼心中又想到,一个小小的臣子,如何敢记恨君王呢?那不是和他自己过不去吗?看来自己是有些过于苛责他了,这次立功,是该补偿他一下。此子是个可造之材,悉心培养,还是可以为我所用的。当然了,还是先试探一下最好! 看着韩绛禀报来的战事经过,赵顼心里就在盘算着如何封赏。取得了相当于一州之地,可是开疆拓土之功啊,封赏可是不能少。 不过在论功行赏之前,有另外一个问题需要先决定。 那就是和西夏到底是战是和? 目前宋军的势头十分不错,占领无定河以东的土地,士兵正高。趁着如此机会,一鼓作气,继续进攻,说不定还会大有进展。数十年来对付西夏,一直处于守势,也是败多胜少,难得有如此胜利。也有继续推行的基础,朝堂之上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呼喊,增加兵力,直捣兴庆府。 作为一个有大志向的年轻君王,赵顼有这样的冲动。 当然了,也有人反对,认为该停战。已然取得了这样的成效,见好就收便是了。万一继续冒进,结果却战败了,好不容易取得了成果将会尽数付之东流当真是不划算。 对于赵顼而言,这是他登基以来首场胜利,是完全可以载入史册的功绩。若是好高骛远,万一要是…… 一时间,赵顼好生为难! 第四三三章因功封妻 赵顼毕竟还年轻,他也有些许的虚荣心。 在对西夏作战这件事情上,他的“祖父”仁宗皇帝并无多少成就,多半时间以失败为主,主要采取守势。也是在那个时候默许了西夏的超然存在,甚至容许了李元昊据有占领宋朝的土地,在其执政历史上也是一桩污点。 至于他的父亲英宗皇帝,在位不过短短四年,来不及有什么大作为。数十年来,西夏一直是大宋的心腹之患,也一直很不光彩。这次好不容易在自己手中有了出息,取得了一定胜利,并且占领了一州之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成就。 通过此役,可以显示出自己比前代君王更为优秀,更符合中兴之主的特点,将来史册上也能留下不少的溢美之词。可是赵顼一直也有做大有为之君的志向,恢复汉唐旧日疆域,也是他的梦想之一。 这次对战西夏是个很好的开始,若是趁着这个机会,能够继续扩大战果,那么……那将会是天大的功绩,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赵顼不想就此罢手,可是又有些担心,万一出兵再有什么失误,反而失败的话,那可就是…… 赵顼一方面想要保持现有成果,一方面又想扩大战果。一系列的愿望与担忧交织在一起,让他颇为纠结,西北安定的喜悦也完全被冲淡了。 一个人做不了决定,那就询问一下臣下的意思。放在朝堂上公论,不会有什么结果,好几次的经验告诉他,那样最后的结果还是争执。所以只能询问重臣们的意见,比如宰相。比如翰林学士,比如六部尚书。 王安石和赵顼一样的矛盾,在疆土问题上他一直主张恢复汉唐旧日疆域,是有雄心的。如今宋军在西北大获全胜,势头不错。乘胜追击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可是……王相公同样有顾虑,他倒不是向赵顼那样患得患失,而是在考虑能否支撑这一场战事,确保胜利。没有把握的事情,不敢轻易而为之。 再者,变法正是关键时候。这个时候将朝廷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战争上。变法容易被忽略,也会因此大受影响。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故而也有些为难。 至于翰林学士这边,倒是没有那么多私心。只是建议皇帝两手准备,保证基本利益,争取利益最大化。 比如。司马光就说了一句很实际的话:“边功虽好,却也要顾及国内,以及辽国的反应,还是慎重为好。” 辽国怎么能没反应?虽说西夏反复了好几次,可辽国人最终还是看在往日的面子上帮忙,出手拉西夏一把。说到底还是利益的问题,辽国不想看到宋朝太强大。将西夏打的太惨。毕竟西夏的存在是帮他们分担压力,牵制宋朝。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辽国南京幽州城外又进行了一场演习,规模比上一次更大,假想敌自然还是宋朝。 如此情况下,大宋朝廷自然就有压力了。赵顼无可奈何,在咨询了诸多的臣子之后,想要了一个折中的两全之策。 西夏的投降,接受! 谈判也可以开始,但是条件必定十分苛刻。态度自然要盛气凌人。提出的条件最好是西夏一时间难以答应的那种,目的就是拖延时间。然后再根据各方面的情况做决定,到底是出兵进攻,还是顺水推舟答应和谈。 “姑且这这么办吧!”现实所迫是一方面,赵顼的表现也从来不是那么果决。 “是!” 诸位宰相们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们底气与信心都不是很充足,可不希望好不容易获得的一点成功就此付之东流。这次幸好有林昭在,此子果然是厉害,第一次和谈的文书上帮宋朝省下了五年的岁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同时也为以后的和谈定下了基调。 西夏翻脸之后,他又立即出兵,在西北打的十分漂亮。单单是这一仗,就可以让宋朝许多的将领汗颜了,林东阳运筹帷幄,大有名将之风。枢密院甚至把林昭看成了种子统帅,将来会是大宋军方的中流砥柱。 说一千道一万,林昭立下了莫大的功劳是肯定的。大顺城俘虏梁乙埋,不损国威的和约,而今又抢到了一州之地,这个功劳加在一起可非同小可。论功行赏是必然的,否则会寒了臣子和将士们的心。 可是该如何封赏呢? 一般的将领倒还好说,按照功劳大小封赏,升官发财就是了。比如种谔、种咏、种师道、刘昌祚、折克行、王韶等人都有封赏。有的人还是三级跳,比如刘昌祚直接官升三级,从一个不入流的指挥使一跃成为有名有号的将军,前途瞬间一片光辉。 刘昌祚知道自己这个功劳与前程是谁给的,心中对林昭满是感激,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报恩。 种家也因为此战光耀门庭,不负名将世家的名号,几个小辈也因此获益匪浅。再加上种师道与林昭义结金兰,两家的关系自然就非同寻常,而今又更进了一步。 至于折家,那跟不在话下。倒是林昭的封赏有些麻烦,皇帝赵顼与诸位相公正在商议。 自古以来,论功行赏,有赏赐爵位,有赏赐金钱,也有升官的。林昭而今不过二十出头,已经是兵部侍郎了。虽说兵部是个空架子,可毕竟有个侍郎衔,再往上升便是尚书了。二十岁的尚书放在哪个朝代都有些说不过去,虽说这官自然是不能再升了。 至于钱财,林昭为大宋朝省下了百万钱财,多赏赐一点都不是问题。但如果只是如此,似乎有些太寒碜了。唯有的办法就是晋封爵位,林昭已经是侯爵的,在往上就是公侯了。可是到底封个什么呢? 按理说,开疆拓土之功,甚至是可以封王的。不过大宋朝对王爵那可是有严格的管控,除了赵姓宗室,异姓王少之又少,开国大将曹彬也只是死后追封为王。不过封个国公倒是不为过,百年开疆拓土第一功,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可是林昭还很年轻,要是现在就封个国公,以后再立下什么功劳,该封赏什么?赏无可赏只有死,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对君王而言也比较尴尬。所以赵顼断然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必须要留下余地。 再者,林昭到底太年轻,爵位太高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非议,让其他的功臣世家不满意。要知道,三朝元老,担任宰相多年的富弼富相公去岁才被封为郑国公。而且年纪轻轻爵位过高,他本人也容易骄傲狂妄,对他本人,对大宋朝都没有什么好处。 “陛下,封为侯爵已经很不错了,林东阳毕竟还年轻。” “嗯,那就封为威远侯吧!”赵顼点头表示赞同,大宋朝现在年轻的侯爷倒是不少,可几乎全是继承父辈爵位而来。像是林昭这般,自己在战场上打拼出高官爵位少之又少。单单是这一点,便足以笑傲大宋朝了。 因为封赏的事情要经过礼部来办理,所以礼部左侍郎张宗益是有资格参与此事的。他而今距离尚书只有一步之遥,能有如此机会,多亏了林昭,故而一直等着找机会报恩呢!同时,他也意识到林昭前途无量,与之搞好关系,将来都是大有好处的。投资要趁早,张宗益可是个精明人。 张宗益道:“陛下,封为侯爵很好,不过略加在加上点东西,更彰显朝廷对功臣的表彰,以及陛下的皇恩浩荡!” “加上点东西?”赵顼笑问道:“加上点什么?怎么加?” “陛下,按照礼法可以因功封子,因功封父!”张宗益道:“不过,听闻林昭是个孤儿,父亲已然亡故了,现下也没有子嗣,不过可以因功封妻!” 赵顼随即明白过来,笑道:“你的意思是,给林昭妻子加封诰命?” “是的,诸位先帝在时有这样的先例!” “这倒也未尝不可!”赵顼道:“林昭嫡妻柴氏出身名门,那就加封为三品诰命夫人吧,这样她入宫探望太皇太后也方便一些。”柴敏言深受太皇太后宠爱,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加之她又是曹家的义女,这也算是给曹家一个面子。 张宗益的目的显然不在这里,继续道:“陛下,林昭有三妻,两位平妻乃是太皇太后赐婚的,厚此薄彼怕是不妥。其中折氏出身府州折家,折克行这次也立下大功,是否可以考虑给折家一个殊荣呢?” 这一点倒确实,赵顼心想着,既然要封赏那就不要吝啬。给林昭如此隆重的礼遇,想必他自己心里会知足,会感激皇恩浩荡的。 随后折文芯也被封为四品诰命夫人,毕竟嫡庶有别,肯定要比柴敏言略微低上一点。两位平妻地位相同,孟若颖自然不能忽略。加之她而言有孕在身,很有可能是林昭的长子。孟氏虽出身商贾指甲,却也曾受过太宗皇帝的赏赐,有这个先例在,倒是完全可以抬举。 故而,最后定下结果。林昭晋封为威远侯,三位夫人也都得了诰命,地位与荣宠瞬间提高了许多。 威远侯府林家,一时间在汴京风光无限! 第四三四章“毛脚女婿”上门 垂拱殿这边刚定下对林昭的封赏,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就得到消息了,匆匆赶来禀报太皇太后曹氏。 “娘娘,东阳晋了侯爵,敏言他们几人也都赏了诰命!”赵福康面带喜色,虽说只是个侯爵,但说明弟弟在不断上升,距离终极目标又更进了了一步,这本身就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太皇太后道:“侯爵,这可是他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当真是给先帝长脸。”按理说,以林昭的身份封了亲王也是应该的,只是天潢贵胄与赫赫战功相比,到底不一样。 “是啊,东阳可比他们爷俩强多了!”赵福康言下之意,自然指的是赵宗实和赵顼父子俩,对他们的表现也着实不满。 “不过重点是他平安,还别说,他在西北这么久,我心里还真是七上八下的。”爵位只是一方面,战功也不重要平,曹氏最在乎的是“儿子”平安。 “放心好了,已然开始论功行赏,想必东阳不日就会安然回汴京的。”赵福康迟疑了一下,说道:“娘娘,这次你该见到东阳的能力了吧,前程远大,不可估量啊!” 曹氏知道爱女又在游说,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前程远大,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林昭确实表现得很优秀,可是他真有问鼎皇位的机会吗?皇位这东西,牵涉到的事情着实太多了,能力是一方面,还要有运道,有支持……林昭都能做到吗?曹氏有些疑虑。她担心林昭的安危,也担心大宋朝因此而动荡不安,百年之后,于地下难以向仁宗皇帝交待。 “娘娘。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赵福康道:“前次他们在绥州营救东阳和文芯泄露了实力,狄汉臣已经不得不向东阳道出真相了。” “他知道了?那他有什么打算?”曹氏有些惊讶,虽说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也感觉有些突然。同时也很想知道林昭自己的想法,这一点十分重要。 赵福康道:“东阳是个有志向的人。前次赵顼又那么待他,已经让他寒心了。而今他知道了自己的这层身份,背后还有那么大的力量,他自然是要尝试的。他还说了,他要改变大宋江河日下的局面,要铁蹄踏燕云。挽弓射天狼。” “尝试……”曹氏轻轻一笑,笑得十分苦涩,许久才道:“倒是很有志向……” “娘娘,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除非我们永远没有找到东阳,永远不想让他认祖归宗,在父皇灵前祭拜……而今箭已离弦。是停不下来了。”曹氏的支持是最关键的一环,狄青为了稳妥,一直有送消息回来,让无比热心的赵福康劝说。 “是啊,停不下来了……”曹氏轻叹一声,没有回答,但是赵福康看得出来。母后已经动心了。说到底,她还是疼爱儿子多过孙子,何况在加上自己这个女儿,分量应该更重一些! “娘娘,我前几日去探望过若颖,而今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秋天的时候你就能抱孙子了。”赵福康知道继续深入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故而立即改变话题,从侧面展开温情攻势。 “她身子可还好?”对于这个真正的嫡长孙,曹氏还是很关心的。 赵福康笑道:“好着呢。有敏言亲自诊脉安胎,自然是不会错的。府上也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孩子落地了!” “那就好,也不知孩子出生之前,东阳能赶回来不?” “没问题的。肯定可以!”赵福康轻轻一笑,嘴角划过一道自信的弧线。 林家大门口正在更换匾额,换上了崭新的威远伯府的招牌,焕然一新。 “表哥真是厉害,这才时间不长,就伯爵变侯爵了!”顾月伦心中十分欢喜,拍手叫好。而今她早已不是江宁城里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公侯伯子男这些可都门清。 “也恭喜几位嫂子获得诰命!” 柴敏言却笑道:“这都是林昭在战场上拼回来的,我情愿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能平安!” “是啊,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孟若颖也是同样的想法,五个多月的身孕,小腹已然开始隆起,光滑的玉手轻轻抚过,流露出慈爱的母性光辉。 “也是,不过表哥想来是吉人自有天相的。” “对了,舅舅和舅母他们可都到了?”柴敏言再三邀请,顾七终于答应前来汴京和他们一起居住。她们只道是自己心诚,殊不知若非林昭开口,顾七是断然不会前来的。 顾月伦道:“已经在路上了,不够今年少雨,运河水位不高,行船略有不便,行程可能有所延误,不过已然过了应天府了,想必也快了。” 柴敏言道:“好,舅舅他们的吃穿用度,就劳烦月伦表妹了,一切都安排妥当。”因为获得了诰命,夫郎有成了侯爷,少不得有许多的社交礼仪活动。她这个侯爷夫人自然需要忙碌应付了,故而后宅的事情只能交待其他人打理。 “嗯!” “舅妈带孩子有经验,这下子就不担心你坐月子了!”柴敏言看着顾月伦轻轻一笑。虽然他们已经聘请了许多的稳婆仆妇,可是到底是外人,不及自己人贴心,放心。 “嗯,只是不知道林郎能否赶回来!”顾月伦最在意的就是这个问题,作为一个女人,她希望生孩子的时候,夫郎能够陪伴在身边。 “放心好了,一定能够及时赶回来的!”沐思虹远远走过去,笑道:“郎君来信了,说是战事已经了结,他去一趟府州,拜见一下文芯姐姐的家人,差不多也就该回来了。最迟七月中元节之前,他一定能够赶回来。也特意嘱咐了,让若颖姐姐注意着点身子。” “太好了!”林家上下,诸女都期盼不已,期待着林昭尽快归来。 身在西北的林昭尚未知道自己已经晋封为侯爵,此刻他刚刚到达府州,准备前来拜会折家诸位长辈。 原本想低调一些的,奈何折家上下对这位新姑爷好奇不已,因为几场战事,林昭早已经大名如雷贯耳了。折家在府州经营数百年,府州几乎是他们的私人领地,所以林昭一进入府州,阿昌便及时赶到迎接了。 本来折克行想要亲自出迎的,不过毕竟他是大舅哥,妹婿第一次上门,自己太过谦逊不大合适,女方家里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 “姑爷,大老爷在城里等着你!” “好!”林昭跟着阿昌一起来到了府州城里,折家的府邸占地面积很大,在府州绝对是首屈一指。虽然有刺史衙门,但是作用显然比不上折家府邸。折克行很多时候直接不来衙门,而是在家中处理事务。要是放在中原或是江南,少不得要被弹劾。可这里是西北前线,折家又有着极为特殊的超然地位,早已见怪不怪了。 折府的大门与围墙足足占了一条长街,大门更是修的气派无比,装饰十分精美。不过他们也是要注意的,一应的规制都小心翼翼,符合朝廷标准。 此刻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看样子都是新近才上过油漆的,焕然一新。门口一队仆从雄赳赳气昂昂排列两边,威严不俗。看仪容,很可能是府州折家军。不过为了避嫌,都没有穿军衣铠甲而已。 “姑爷请!” 林昭这才翻身下马,一步步地往里面走去,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给了他了一个惊喜。 十多位女子突然窜了出来,都好奇地打量着林昭,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林昭知道折文芯排行第七,姐妹众多,估摸着其中还有她的侄女。这会全都好奇地看着自己这个姐(妹)夫,林昭纵然有些难为情也得忍着。虽说已经成亲,不过让妻子的闺蜜有个好印象,任何时候都没错。 再看看折家姑娘,一个个全都姿色不俗,英姿飒爽。府州折家不愧是名将世家,尚武精神也很特别。女子同样如此,否则怎么会有佘太君那样的女子名垂青史。演义中有杨门女将如何了得,不过终究多是演义虚构,而府州则是现实版的折家女将。 过了的姐妹们的打量,接下来遇到的则是各种上年纪的女性。想必是折文芯的婶子,嫂子,甚至祖母级的长辈。侄女婿上门,他们自然是好奇,想要一睹风采。同时也是给侄女(小妹)把把关,从古到今,时至今日依旧有这样的传统。 只是折文芯与林昭早已成婚,把关已然没有意义,只能说是好奇验证一下罢了。不过林昭仪表堂堂,她们看到之后不住点头,显然十分满意。 “毛脚女婿上门”就是这般情况,林昭十分配合。一路上遇到人,按照阿昌的提示都很谦逊地见礼,赢得了折家上下女眷们的一致认可。 不过折家的男子尚未出现,他们之中有人对林昭敬佩不已,有的充满好奇,有些的则是心怀敌意。一个大家族,良莠不齐,不同的人难免各自有些不同的想法,倒也不足为奇。 此刻,他们也正等着林昭的到来! PS:感谢书友沈阳姜兵打赏舵主,感谢布衣传世投出的月票,感谢峰霞爱无间的打赏。 第四三五章府州折家 府州折氏并非汉人,而是鲜卑人折兰王后裔。 从唐初开始,折家便世居云中,开始了数百年基业的经营。最初的时候府州和后世的名字一样称作府谷,只是沿河的一座军镇。折家的先人折宗本因为在当地比较有威望,有太山公的称号,故而有许多人赶来投效。 折家真正发迹是在五代后唐时期,晋王李克用尚且担任河东节度使的时候,便知太山公可付以事,收隶账下,凡力所不能者,悉命统之。折宗本“辑睦招聚”,以功封为上柱国。 之后的折嗣祚担任麟州刺史,管控麟州与府州两地,折家也正式开始了对府州的经营,成为云中望族。后唐李存勗“以代北诸部屡为边患”,任命其子从阮为河东牙将。府从由镇升为县,再升为州,从阮即任府州副使。后唐同光二年,又升为府州刺史。他历仕后唐、后晋,累官至振武军切度使。后汉初,府州升为永安军,从阮即改任永安军节度使。 中原王朝更迭不断,折家始终早早归附,故而得意保全。在这个过程之中,府州也逐渐成为折家的私有地盘,他们自行招募士兵加以训练,从而有了名震西北的折家军。到了宋朝建立的时候,折家也是同样的策略。 因为折家有自己的城池和军队,赵宋王朝想要完全接管有一定难度。加之折家与当时定难五州的李家有世仇,可以起到分化瓦解西北诸藩镇的目的。同时因为府州的特殊的地理位置,可以抵御辽国入侵,向东则可以威胁到依旧负隅顽抗的北汉政权。 正是出于这样种种考虑,宋太祖赵匡胤便默许了府州的超然存在。并且允许其世袭。当然了,有一个前提是,折家不能背叛朝廷,并且要为赵宋出力。 折家也一直忠心耿耿,在赵宋建立后的百年之中立下赫赫战功。故而也一直延续到今日。折家排行从、德、御、惟、继、克、可、彦,现如今当家的便是克字辈的折克行,他继承了哥哥折克柔的位置,担任府州刺史,永安军节度使,统领折家军。 朝廷虽然默许了府州折家这种特殊的存在。却并不代表对他们绝对的放心。比如府州的通判绝对是朝廷派来的,附近的麟州刺史也是朝廷派遣的流官。目的十分明显,为的就是监视和牵制。 今日林昭这个女婿上门,折家老少可谓是济济一堂。若是寻常女婿,折家人也未必如此重视,只因为林昭身份特别。且在西北干出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出于各种各样的心态,他们都想见见林昭。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得知折文芯出嫁为平妻之后,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的。府州折家虽说出自鲜卑,并非汉人,却也算是名门之后。折文芯这样的嫡出女儿自然要为正室的。平妻虽说地位也不低,却终究差了些许…… 奈何是太皇太后赐婚,他们也无可奈何。不过因此对林昭多少有些不满。本来想着趁林昭来府州的机会,好生为难一下。可是偏巧林昭在来之前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还给折家送了一份大礼,顿时让他们有些尴尬了。 而今还能和林昭比什么?他们虽是军事世家出身,可人家林昭的表现是何等精彩,那当真可以算得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了。比文采?他们自己几斤几两都心里清楚。故而大部分人都心生折服,有小部分人即便是不乐意也值得勉强接受。也有些暗中心怀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林昭到来之后,折克行亲自出来迎接,无比亲热。尤其是见到林昭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之后更是无话可说。如此年轻有为。与小妹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尤其是恰在此时,消息传来,皇帝册封林昭为威远侯,折文芯也因此得到四品诰命。 如此年轻的第一代侯爵,在大宋朝可是少之又少。至于折家的诰命夫人,除了早年嫁到杨家的“佘”太君,便再无其他人了。如此一来,使得折家人对林昭更是另眼相看,不敢小觑。 “东阳啊,不错,不错!把文芯交给你,我很放心。”折克行对林昭那是一百个满意。林昭的外表和功绩只是一方面,他很优秀,与小妹十分般配。更为重要的是,林昭对折文芯是真心深爱的。上次折文芯被西夏俘虏,林昭多方设法营救,最后甚至不惜孤身犯险,亲自前往绥州城救人。 这个年代,大男子主义十分严重,妻子如衣服很是常见。有几个优秀的男人会把一个女子放在眼里?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冒险?所以林昭的行动着实很难得。折克行几个小妹之中,最为疼爱的便是折文芯。 何况这些年,折文芯又以一个女儿身帮他办了许多事情,稳定在家族内部的地位。可谓是贡献良多,折克行觉得亏欠小妹许多,一直想要补偿。尤其是亲事方面,本来想要寻个好男儿给小妹的,没想到七妹却与林昭一见钟情,还有了太皇太后赐婚一说。而今看过了,妹婿人很不错,对小妹也是情深意重,当真是难得,也算是了却了他一桩心事。 林昭笑道:“多谢舅兄!” “谢我做什么?” “当然是谢舅兄将文芯教养的如此出色,并且放心将他交给我!”他们的父亲去世的早,折克行年长折文芯二十岁左右,当真是长兄如父,一手养大的。 “难得你与文芯这般恩爱,没什么不放心的。”折克行道:“只是以后你们回了汴京,这彼此间的来往怕是有些不便。” “不打紧,我们会时常来府州探望的,再者……”林昭顺势道:“我们是一家人,以后诸多事情还需要舅兄相助,相互扶持,舅兄以为如何?” 本来是这个道理,折克行并不知道林昭所谓的诸多事情是什么,只道是他想寻求彼此之间帮助与配合,便一口应下了:“那是自然!”有这样出色的妹婿,对折家的未来也是有好处的。 “那就先谢过舅兄了!”林昭心里也说不上高兴,是一种比较特别的感觉。此番前去府州,有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和折家拉近关系。从目前看来,效果还算不错。只是这样一来,隐约似乎有些利用折家的意思,奈何事关重大,又不能讲出口,心里难免有些歉意。 折克行笑道:“好了,晚上我们再把酒痛饮,你现在去见文芯吧,那丫头可是天天盼着你回来的。” “大兄说什么呢!”不想说话的时候,折文芯已然在门外。 “难道我说错了嘛,这都等不及了?”折克行哈哈一笑。 “大兄!” 折克行笑道:“果然是女生外向,好了,你们卿卿我我去吧,我先走!” 西北风气开放,比如中原礼法诸多,扭扭捏捏,故而折克行敢于直接开小妹与妹婿的玩笑。 “去外面转转吧!”折克行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折家人看我眼神都怪怪的。” “是吗?”折文芯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下确实想要与夫郎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家中长辈与姐妹全都心生好奇,难免不太方便。 “是啊!” “去哪呢?”折文芯自然不反对。 “府州是你家大本营,去哪里你说了算!” “那去黄河边吧,林郎没见过府州的黄河是怎生模样吧?” 府州本身就在黄河岸边,距离不是特别远。两人随即驰马便除了府州城,自有李承与阿昌带人跟随在后,近身保护。 与延州那边不同,虽说都属于黄土高原,可府州与北方草原地带已经十分接近,自然条件也略微有些迟疑。尤其是府州靠近黄河,相对来说气候湿润。一出府州城,从黄河而来,带着水汽的凉风拂面,那是相当的舒坦。 “文芯,我本想在府州多留些日子,不过此番来西北已经好几个月,若颖又有孕在身,所以……”折克行今日也是盛情邀请,折文芯本意也是想夫郎多留些时日的,可是…… “好了,我明白了,这几日我们便动身回汴京就是了。” “文芯,你不介意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应该的。”折文芯一脸幸福道:“此番夫郎为了做的已经够多了,文芯很满足。” “我们家文芯当真是善解人意!”林昭迟疑了一下,又笑道:“当然了,为夫我也善解人衣!” “呸,大白天在外面就开始说胡话了,真是的!”折文芯面带娇羞,微微一嗔,模样极为诱人。 “好了好了,知道这这几个月孤身一人,那个什么……晚上……晚上回去……” “嘿嘿,真是我的好文芯!”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黄河岸边,滔滔黄河谁流过宁夏平原与河套,刚刚拐弯,在晋陕峡谷之间奔流。或许是尚未完全流进黄土高原的之故,河水也算清澈。正值夏季,两岸郁郁葱葱,风光也很是不错…… “怎么样?与中原的满是泥沙的黄河不一样吧!” “那是自然!” “唉,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下雨了?”折文芯一声惊呼,本来两人游玩的兴致正高,可艳阳天却突然变脸了,雨说下就下。 第四三六章北宋之殇(上) 黄河,华夏民族的母亲河,华夏文明的发祥地。 从三皇五帝时期开始,百姓们便生活在黄河两岸。肥沃的土地,湿润的气候,便利的水源造就了这片富饶的土地。 百姓们生活安定,王朝也逐渐的兴旺。黄河沿岸,孕育了一个个的强盛王朝,周秦汉唐的主要疆域与政治中心都在黄河流域,这边是最好的明证。 在这期间,黄河当真是母亲河,养育沿岸无数的儿女。可是人往往却只知道索取,不懂得回报,抑或者说他们不懂可持续发展。 富饶的黄河流域人口越来越多,就需要开垦更多的土地来养活他们,生态逐渐受到破坏。加之修建房屋宫殿,砍伐森林,战争的破坏等诸多因素,使得黄河流域的生态受到了很严重的破坏。当时的人不懂得治理,于是乎问题就越发的严重了。 黄河沿岸多是土质疏松的黄土区,一旦植被受到破坏,很容易导致水土流失。随着越来越多的泥沙进入黄河,黄河水患也就随之出现了。 泥沙淤积,河床越来越高,河道越来越窄,平日里流通还行,可是一遇到大雨,黄河水暴涨的时候,就会出现洪灾。河道无法及时排洪,洪水便只能自己寻找宣泄之处,于是乎黄河便决口了。 历史上第一次较为严重的黄河决口出现在东汉时期,时黄河决口,在洋渠一带泛滥了六十余年,兖、豫等数州多被水患所扰。 汉水平十二年,汉明帝擢用王景,发民卒数十万治河。王景测量地势,开凿山阜。建立水门,自莱阳五千乘口筑堤长千余里,使河、汴分流,黄河由东北入海,沐渠由东南入泅水。河水侵注。 一年之后的。汉水平十三年四月初二日,河渠成,从此洋渠得安流运漕,资河受南北两堤约束,水势是以冲击沙上通流入海,幽冀延豫四州。得免较大的河患。 不得不说,王景功劳是伟大的,不只造福了汉代百姓。在此后千年时间里,黄河两岸的百姓都在享受他的恩泽。 自从东汉王景治河之后,黄河进入了难得的“安流期”,这期间基本未有大规模的水患发生。黄河流域的百姓终于免受其害,而得利于黄河。也正是因此,后来的南北朝对峙中,北朝能够统一南朝。隋唐之所以能够一统天下,国力强盛,百姓生活安居乐业,也得益于黄河的帮助。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黄河流域在千年的时间里成为人口密集的活跃地区,开发程度不断深入,生态破坏也就越发的严重。黄河水患也日积月累,终有一日将会爆发出来。 很不巧,大宋王朝赶上了! 从五代十国时期开始,黄河便开始出现水患,不过进入宋朝以后才开始集中爆发。这段时期,黄河一反常态,不再如同母亲一般温柔,而是一条肆虐的猛兽。自从建隆元年第一次开始。黄河决口便成为家常便饭。 从开始的数年一决,到后来的一年数决,三年两决口成为当时的民谚。黄河不断决口,给宋朝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以至于某一年黄河难得平静,史官便会忙不迭地再史册上留下“是年河宁”的庆幸之语。由此可见。黄河水患对北宋的危害到了何种地步。 每一次黄河水患,淹没农田房屋无数,无数的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困顿不堪。朝廷因此减少的税收自不必说,还要拿出无数的钱粮来赈灾,治理黄河。因此而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某种程度上,北宋积贫积弱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黄河几乎将北宋拖累的半死。尤其是北宋都城汴京又在黄河岸边,黄河水患直接威胁到了社稷安危,成为北宋最严重的灾害。 可是北宋君臣们在治理黄河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很用心,往往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修补,并未考虑过根治。正是因为他们这样的消极怠工,使得本就严重的黄河水患再次积累爆发,从而导致了更为恐怖的事情——改道! 水患破坏最大的便是决口和改道,如果只是决口,只要堵上了便不要紧,可是改道……一条安然流淌的河流突然改道其他方向,这影响的事情着实太多。对新旧河道沿岸,整个国家而言都是灾难! 北宋时期,尤其是仁宗年间,黄河就像是顽皮的孩子,改道更是家常便饭一般。 仁宗景佑元年,京东路黄河横陇段决口,决堤而出的洪水席卷了无数的人畜、庄稼,房屋,直接冲过了大名府地界,再折向北流。尽管宋朝廷全力抢修堤坝,可仍然无济于事,根本就是徒劳无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束手无策之下只好任其改道。 这是一个悲惨的开始,从此之后,水患频发。黄河在此后的数十年时间里,再也不得安宁…… 这还不算什么,此后的仁宗庆历八年六月六,一个听起来无比吉利的日子。黄河又在澶州府商胡决堤,决口宽近一里,大浪排空,水波滔天,滚滚黄水直接漫向河北之地。 经过这两次的决口之后,黄河彻底改道了,河水改向北,经河南内黄之东、河北大名之西,横贯河北平原,汇入御河,再经界河入海。 正是因此,导致富饶的河北之地完全被黄河水患祸害了。富饶的良田不见了,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整个河北之地就快要成为赤地千里的修罗地狱,大宋王朝因此付出的代价是何其惨痛不言而喻。 再者,前文有提到。因为失去了燕山屏障,宋军在河北的宋辽边界上只能依靠塘泊沟河来防御。当满含泥沙的黄河水北上而来的时候,宋军辛苦挖掘的塘泊逐渐被淤塞,失去了国防作用。这可是关系到北宋国防,生死存亡的大事。 黄河水患已经威胁到了这个国家的存亡根基了! 到了这份上,治理黄河就必须要摆上议事日程。北宋朝廷也并非全无办法,在治河问题上他们也想了不少办法,并且付诸实施。 可是一个问题出现,治河并非是一个纯粹的问题。朝堂无小事,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让所有人同心协力。就治河而言,因为不同的方案涉及到了不同人的利益,所以各位臣子争执不休,一直拿不出一个统一的治河方案来。 当各位大臣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喋喋不休,歇斯底里,各不服气的争吵四年之后,他们终于发现,治理黄河的最好时机被这样浪费了。在这四年之中,黄河难得的安稳,可以说是治河的黄金时期。 可是因为各种方案的争吵,迟迟未能动工,直到黄河在大名府馆陶县郭固口又决堤了,所有人才醒悟过来,只可惜为时已晚。经过五个月的努力之后,决口处被合拢了,但是却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但前去视察的官员回报说,水道内淤泥堆积越来越厚,水面随时都有漫过堤坝,再次崩溃的危险。这一次仁宗皇帝再也坐不住了,他当真有些冤枉。北宋为过去千年的黄河流域生态破坏买单了,而他却要为之前几代君王的治河失误而买单。 皇帝亲自督促之后,效率自然不一般,很快就有了治河方案。宰相富弼与文彦博亲自主持,从各种方案之中遴选许久,终于有了结果。他们向仁宗皇帝推荐了河渠司勾当公事李仲昌提出的“河入六塔’方案。 李仲昌提议自商胡决口下开凿六塔渠,引黄河东注横陇故道。可以使商胡口的决堤处减缓灾情,容易堵塞决口处。一但成功,便可成为黄河的永久性分水道,如此主河道便可安然度过洪峰,不再出现决口水患。 方案一经提出,得到了仁宗皇帝的同意。前宰相、判大名府的贾昌朝提出的‘回复旧道法’则被放弃。 于是乎,北宋王朝积蓄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向六塔河集结,解决黄河水患。当时的名臣欧阳修得知消息之后,立即上书反对,可是最终石沉大海,河入六塔的方法依旧被实施。 六塔河被挖掘疏通了,商胡口的黄河决口也被堵上了。黄河似乎按照着相公们的期望分洪流淌,安然入海。 可惜他们忽略了一点,黄河水势滔滔,岂是一个六塔河所能容纳的?虽有黄河横陇故道在,可是因为淤积,河床已经越来越高,整修不彻底的情况下,行洪效果很差,水流速度势必会大大减缓,六塔河的压力无疑会大大增加。可惜六塔河作为一条内陆小河流,根本没有这样的容量和分洪能力,结果可想而知。 很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就在商胡决口合拢的当晚,黄河再次在此处决堤。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的河入六塔方案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带着许多人的遗憾与无奈彻底的失败了。而黄河水依旧滔滔不绝,肆虐北方,因此受苦的老百姓不计其数。 第四三七章北宋之殇(下) 六塔河方案无疑是失败的,宋朝因此损失的人力物力不少,甚至连修筑河堤的工人都来不及撤离,便发生了决口,因此而溺死之人不少。 自此之后,黄河依旧肆虐河北之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河道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在大名府以东的地方,黄河分为两支,一直继续向北,沿着第一次黄河改道的路线,通过御河流入界河,在宋辽交界处入海。 因为黄河北流对防御辽国诸多塘泊有巨大影响,故而宋朝国内一直有堵塞北流的说法。只是自从李仲昌等人治理黄河失败后,很长时间没有人敢提治理河患一事。毕竟六塔河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岂敢拿大宋王朝和诸多百姓的身家性命来冒险。 黄河支流经过魏州这一段称为二股河,宽二百宋尺,黄河从二股河下行一百三十里到达魏、恩、德、博四州交界处,称为四界首。嘉祐五年,河北都转运使韩贽建议每年派遣二千丁壮年疏浚二股河,将二股河水引入金、赤两条河流。 如果开凿二股河取得成功,黄河便可以经过魏、恩二州向东流至德、沧二州进入大海,因而黄河水流可分为两股进入大海,这样即可防止黄河上游地区河道堵塞的危险以及黄河水由于排泄不畅而造成的灾害,还可以缓和黄河决口所造成的洪水泛滥。 其后韩贽将所作《四界首二股河图》上呈中央,朝廷按照他的建议,役使三千士兵,一个月后完成了开凿二股河的工程。至此,黄河水流一分为二进入大海。 但是黄河水依旧北流的状况并未减少。所以宋庭之内便一直有呼声,堵塞北流,完全让河流东流。毕竟,这是为了国防需要进行考虑,没有了那些塘泊。没有了黄河,宋朝都城汴京便直接暴露在辽国人的铁蹄之下,故而这个问题刻不容缓,必须要尽快解决。 只是堵塞北流的计划都未能完成,直到现任皇帝赵顼继位,熙宁元年。河决于恩州,河北之地再次受灾。当时辽国使臣死在汴京,以至于契丹铁骑蠢蠢欲动,给大宋朝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痛定思痛,皇帝赵顼觉得,黄河水患必须要尽快解决。新任宰相的王安石也对此表示支持。故而立即加大投入,治理黄河。办法自然是堵塞北流,使河水东流入海。在熙宁二年的时候,终于修筑堤坝,截断了黄河北流,让黄河水进东流。满朝文武都松了一口气,黄河水患似乎终于解决了。 可是才仅仅过去两年。黄河淤塞就越发的严重,河堤上依旧险情颇多。如果不发洪水还好,一旦发起大水,会不会再次出现决口与改道当真不好说。 可惜天不随人愿,北宋时期整体的气候要比后世寒冷一些,因此黄河流域的降雨比较多。这也是黄河水患经常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 熙宁四年,从暮春开始便是干旱,滴雨未下,以至于黄河两岸的庄稼大受影响,呈现出减产甚至是绝收的趋势。这都不算什么。大宋朝的钱粮素来是仰仗东南,只要江南与江淮丰收,再通过运河北运而来,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官家和相公们并未把旱灾放在心上,他们担心的是水灾。大旱之后有大涝这种事情很常见。因此吩咐了司天监仔细观测。监正安崇宁虽然不善于节气与天气观测,却也尽心尽力,集合了许多擅长的人物联合观测,得出的结论是秋季有雨,雨势可能偏大。 这种的奏报是要讲技巧的,安崇宁也知道官家与满朝文武都不希望这样的结果,却还是要如此奏报。这才是真正的未雨绸缪,先说可能有大雨,朝廷必然会严加戒备,如果真的发生水灾,可以及时应对,减少损失。如果没有发生水灾,朝廷也会松一口气,庆幸不已。即便是误报,官家也不会怎么怪罪的,毕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可万一要是报一个秋季无雨,到时候却阴雨连绵,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一出事情,朝廷的各路大臣必定是相互指责,必定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司天监可能就是替罪羔羊了。所以这样做自然稳妥一些。 观测结果一出,上至皇帝赵顼,下到文武百官全都紧张不已。除了准备应对可能的灾害,心中也隐隐有种期盼,雨最好是不要下的好…… 可惜让他们失望了,还真被安崇宁的乌鸦嘴言中了,六月中盛夏时节。炎热干旱的天气突然一反常态,开始下起雨来,而且一下就是许久…… 于是乎官家与满朝文武的都开始揪心了,黄河瞬间成为大宋朝的头号心腹大患,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黄河大堤上,唯恐一不小心又决口了…… 林昭是返回汴京的时候瞧见了黄河水势,在府州待着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因为担心孟若颖的身孕,加之突然又下起雨来,路上行程可能受阻,故而提前动身了。折文芯对此很是理解,并未阻拦! 倒是折克行一番挽留之后,让林昭离开了。恰好汴京给林昭封赏的诏书一并到了,允许林昭返回汴京,故而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 当然了,林昭的时候还是需向陕西路宣抚使韩绛打个招呼。林昭特意派人去送了礼物,向韩绛与种家,以及刘昌祚等人辞行。为了走捷径,返回的时候,林昭与折文芯走的是的河东路。这样直接向东南,可以省去不少的路程。 临走的时候,虽然有李承等人护卫,可是折克行似乎不大放心,特意嘱咐派了阿昌等人随行。言下之意十分明确,以后阿昌便是折文芯的陪嫁,是林家护卫了。比较特别的是,折克行的小女儿折美凤与姑姑折文芯关系很亲密,竟然嚷着要去姑姑家做客。 三四岁的小姑娘缠着不放手,折克行也颇为无奈。最后林昭道:“只要舅兄放心,便带着小侄女去汴京住一段时间吧!” “那就麻烦了!”折克行对此女十分溺爱,自然允许。有妹妹和妹婿在,女儿绝对不会吃亏的。 林昭心中暗想,舅舅顾七一家搬到汴京,冬平与颜固两个小家伙也已经三四岁,多个孩子多个玩伴,也好一些。同时这个孩子,也算是自己与府州折家的一个纽带。 “好啊好啊,和姑姑去,和姑姑去!”小姑娘倒是没有一点离家的不舍,兀自十分快乐。 一路上,小姑娘倒也是个开心果,十分逗趣。如意麻烦的是,入夜的时候便会喊着要与姑姑一起睡。这下子倒是让林昭有些为难了,得一直等着小姑娘睡熟之后才能一亲芳泽。 看着折文芯照顾小孩子,林昭便打趣道:“没看出来,我家文芯很有贤妻良母的素质嘛!” “哪有……” “美凤你照顾的这么好,那我们自己的孩儿自然照顾的更妥帖了。” “可是还没有……” “也许今天就有了,来,待为夫播种……” 林昭刚刚提枪跃马准备开战的时候,忽然提到里间的小姑娘哭着大喊道:“姑姑……” 折文芯无奈只得前去探看,一下子倒是让林昭有些尴尬了…… 一路上过了的晋阳,南下经过平阳,在滑州附近渡河。结果到了渡口处,行动迅速缓慢下来。 原因无他,阴雨连绵许久,黄河水暴涨,河上行船自然就有压力了。 “夫君,这河水怎地如此湍急,还能渡河吗?” “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应该可以吧……”林昭回答的时候,心中已然泛起了浓重了忧虑。看这个架势,今年的黄河水患怕是又会比较严重。尤其是阴雨天,一路上从府州到滑州,全都在降雨,他们行程也延误了不少。 而这些雨水最后全部汇集到了黄河之中,水位自然暴涨,情况当真不容乐观。虽说自己目前只是威远侯,兵部侍郎,可是这江山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自然格外担忧。 随后不久,李承便来报,已经找到船只。并且有最老道的船工,选择了平稳的河段,可以过河。一路上都有明月宗的人打前站,他们肯定安排妥当了,林昭自然放心。 “公子快些过河吧,船工说了,要是再晚上两日是决计不敢过河的,只怕到时候……” “倒时候怎样?” “可能会有河决!” 林昭的心情骤然间又多了一丝阴霾,也不敢耽误立即上船渡河。还好,水位虽然高,可选择的河段并不十分湍急,船工的操舟技巧也不错,故而平稳渡过。 弃舟蹬岸的时候,发现南岸的大堤上有不少的民夫与军士严阵以待,俨然是防备着黄河决口。滑州偏东不远处是汴京,这段大堤自然不能容许出现险情…… “黄土河堤经过浸泡很容易决口,要是能坚固一些该多好!”折文芯也是深有忧色。 折美凤小姑娘拍手道:“用铁的啊……” “傻孩子,哪有那么多铁来修河堤?” 童言无忌,林昭听在耳中轻轻一笑,旋即突然神情一动。铁是不能用,可有其他东西可以坚硬如铁啊! 第四三八章名符其实的公主 从滑州过了黄河,尚未到汴京,李承便来禀报:“公子,雷霆从西北传讯来了!” “何事?” “宋夏和谈有结果了!” “哦?这么快?”林昭疑惑道:“结果如何?” 李承沉声道:“韩绛和西夏签订了和约,同意停战,西夏依旧向大宋称臣,一应待遇完全与之前相同。” “无定河以东的土地呢?”林昭最在乎这个问题,无定河以东半个静州和绥州可是他一手策划,苦战才抢来的。 “韩绛坚持,依旧被大宋占领,但是据说朝廷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哼!”林昭一声冷笑,问道:“什么代价?” “岁赐照旧!” 听到这样的结果之后,林昭半天没有说话。这么快就达成和谈,显然有些不太正常,林昭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便知道会有不妥。 果不其然,宋朝又软蛋了。 无定河以东的土地是继续保有,可已经不是宋朝自己占领的了,而是花钱买下的。说到底皇帝赵顼与朝中诸位相公到底太过软弱,让人十分失望。一百多万钱,他们当真不在乎吗?明明占尽优势,却还有这样,当真有些…… 唉!林昭一声叹息,也能明白,朝中诸公有为难之处,那便是黄河。眼下黄河水暴涨,决口很有可能再次发生,如此情况下,宋朝国内自顾不暇。这种情况下,绝对不愿意出现内忧外患的情况。所以西夏这边自然要安抚,梁太后与梁乙埋自然不愿意放弃良好机会,摆出一副与宋朝鱼死网破的架势,宋庭诸公也便妥协了。 辽国在这种时候总是摆出一副蠢蠢欲动的架势。施加压力。想来韩绛也是无可奈何,圣命不可违,只得妥协。 虽说他们有无奈之处,可是林昭还是一阵阵的失望。好不容易有这么的成绩,却不能保持。即便是有黄河水患又能如何?至少态度上要强硬一些,正是因此这般软弱,一次又一次地纵容西夏。 当然了,黄河水患也是必须要尽快亟待解决的。林昭本来想要袖手旁观的,不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贡献点力量。毕竟这也是自己的江山。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支离破碎? “李承,告知狄公帮忙收集黄河水情的资料,我有用!” “是!” “还有……”林昭沉吟片刻说道:“欧阳公当年为治河有过上书,最好是请教一下他老人家。”当年河入六塔方案提出的时候,欧阳修反对最为激烈,只是多次上书之后没能够引起重视。最终导致了商胡口的再次悲剧。由此可见,欧阳修在治河方面肯定有自己的见解,肯定还有第一手的资料。 “是!”李承自然知道自家宗主与欧阳修的关系,故而并不困难。 林昭又沉思了片刻,吩咐道:“告诉狄公,让明月宗加强在河北的投入,开始打探与治河有关的信息。最好是尽快搞清楚黄河各河段的水情。” “是!” 做事必须要知己知彼。想要对付黄河水患,必须要搞清楚黄河水情,才能确定最恰当的治河方案。使得黄河水平稳通畅入海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便是加固河堤,减少决堤情况的出现,那么必须加强堤防,这一点林昭有办法,回到汴京之后便会开始着手实施。 回到汴京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了,阴雨连绵,道路受阻。行程自然缓慢了许多。若非李承与阿昌等人尽力,林昭与折文芯想要安稳回到汴京并不容易。 饶是如此,依旧是疲惫不堪,就连精力旺盛的折美凤小姑娘也不那么活泼了。不过,看到汴京城的时候。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烟雨之中的汴京城别有一番景致,一直生活在西北的折美凤好奇不已。折文芯尚上次在汴京是冬天,也为见过夏日的汴京美景。 “汴河烟柳乃是汴京著名的美景……”林昭一边介绍着,也注意到汴河水位也高了许多。看这个架势,整个黄河流域都在降雨,水患的情况显然有些严重。不过如此情况下,河面宽阔,吃水也足够,漕运倒是十分便捷。江淮与江南的钱粮倒是能很快运送到汴京来,多少可以缓解河北灾害的压力。 威远侯府就在汴河边上,太皇太后特意关照,赏赐的府邸自然格外好。整个侯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风景格外宜人。最重要的是交通便捷,靠近南熏门到宣德门的交通主干道,距离皇宫也不是很远。 侯爷要回府了,早有打前站的人提前两日将消息禀报回来。留在家中的几位夫人顿时激动不已,整个侯府张灯结彩,比节日更加喜庆。这日一早,柴敏言便派人在城门口等着,只要看着侯爷行踪,便立即前来禀报。 得知林昭已经进城之后,阖府上下顿时行动起来。柴敏言、沐思虹与顾月伦等人早早便来到门口迎接。此时孟若颖的身孕已经七八个月,行动不便,加之天降小雨,故而虽然心切,并未在外迎接。 林昭从马车中探出脑袋的时候,瞧见诸位夫人站在大门口,全都热泪盈眶,分别已经超过半年,熬过了几个月的相思。平日里还能够克制住,此刻见到林昭的时候早已抑制不住,全都爆发出来。 “夫君!” “夫君!” “表哥!” “侯爷!” 一到门口,顿时有人上前来行礼,林昭与之一一见过,笑道:“好了,安全回来,别哭!” “嗯!” “敏言,家里都还好吗?” “好,一切都好!”林昭不在,柴敏言自然是一家之主,各种事情自然是她来做主的。全都处置的妥妥当当。 “舅舅他们都来了吗?” 柴敏言点头道:“已然到了,舅舅知道你回来了,亲自下厨在准备饭食。舅妈陪着若颖呢!至于孟老夫人,年纪大了,故土难离。并未前来。” “哦!”对此,林昭完全理解,孟老夫人毕竟已经年纪七旬了,旅途劳顿也吃不消。只能等孟若颖生产之后,寻个机会回江宁去探望。 “若颖还好吗?”林昭眼下最担心就是孟若颖了。 “好着呢,已经快八个月了。身体很好,孩子也很健康!”柴敏言很有大妇风范,将一家人照顾的十分妥帖。 “夫君快进去看看吧!” “好!” 林昭顾念孩子,心情迫切完全可以理解,柴敏言等人并不吃味。随后折文芯与众人见面,一家人许久未见。其乐融融。折美凤见到顾冬平和颜固两个小家伙,顿时便来了精神,三个孩子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侯府之内瞬间多了许多的笑声。 林昭则是快步抢到了后宅之中,路上首先就遇到了舅母柳氏。她是个哑巴,顾七也没有告诉她林昭的身世,不过林昭总觉得舅母是知道的。毕竟已经二十多年了。舅妈虽然是个哑巴,却也是兰心惠质,能猜到些许并不奇怪。 “拜见舅母!”林昭躬身一礼,柳氏倒是淡定,轻轻一笑,很是慈爱。随后向里面一指,便轻手轻脚出门去了。很显然,她是有意留给林昭与孟若颖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走进房间的时候,便瞧见孟若颖挺一个大肚子站在窗边,似乎是翘首以盼。 “若颖!” “夫君!”孟若颖一回头。瞧见林昭站在门口,瞬间便热泪盈眶,嘴角嚅动了许多,才喊出一声。 林昭赶忙抢上前去,将娇妻扶住。柔声道:“别哭,哭了对宝宝不好!” “嗯!”孟若颖只觉得无比幸福,伸出玉手擦拭眼角的泪水。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嗯,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不晚,只要回来就好!”孟若颖唯一的期待,便是林昭能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赶回来。 “怎么样?小家伙闹腾吗?”林昭伸手轻轻抚摸孟若颖高高隆起的腹部,仿佛能够感受到幼小生命的蠕动。这是自己的血脉,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很是特别,这一刻林昭真正感受到了那种落地生根的感觉。 毕竟自己并不完全属于这个时代,以前总觉得自己很孤独,而今不一样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生他的母亲在,即将又会有自己的孩子,血脉知来源,也有了传承,已然与这个时代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而落地生根,彻底融入这个时代。 “还好,比较安静!” 林昭笑道:“看来小家伙比较孝顺母亲,让你少受点罪!” 孟若颖悠悠道:“还好了,已经七个多月了,敏言姐姐说,约莫九月重阳前后就会生产。” “好,我等着儿子出生!” “可万一是个女儿呢?夫郎不喜欢吗?”孟若颖听那些老仆妇说,自己肚子比较尖,孩子又安静,可能是个女儿。她并非嫡妻,率先生下长子并不太好,故而也情愿是个女儿,只是怕丈夫不喜欢,毕竟这个时代,重男轻女蔚然成风。 “女儿好啊,我家的小公主一定漂亮可爱!” “嘘!”孟若颖瞬间有些紧张,警惕地向四周瞧瞧,郑重道:“夫君慎言,这话传出去可是有灭族之祸的。” 林昭瞬间醒悟过来,小公主的称谓在后世很常见。但是这个时代是有特殊所指的,如此说可是有谋逆之嫌的。 可是……林昭轻轻摇头,自己出身高贵,生出来的女儿本该就是大宋朝尊贵的公主。总有一日,要让女儿成为名符其实的公主殿下! 第四三九章四郎探母(上) 林昭回来,威远侯府难得团聚,一家人其乐融融。 顾七亲自下厨,阿云也去帮忙,很快便整治出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比新年节庆还要热闹。 说是阖家团聚,可是林昭心里却隐约有些不是滋味,因为有几个人不在,也不能前来。那便是生母林氏,嫡母太皇太后曹氏,以及那位公主姐姐赵福康。 自己的身份还是秘密,不能揭晓,故而无法与这几位亲人团聚,也不能尽孝膝前。对此,林昭略微有些遗憾。不过前往探望是可以的,得知自己的身世,无论是礼节上还是那种迫切的心情,都想要尽快去拜会母亲。 当然了,这些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成行的。林氏还好说,身在宫外,可毕竟都身份敏感,林昭只能暗中前去探望,一切都需要安排妥当。至于曹氏哪里,庆寿宫可不是随便就能去的,到时候只能以柴敏言的名头前去探望,林昭可跟随同去。 虽说男子不便随便入宫,可柴敏言到底是曹家的义女,林昭以侄女婿的身份前去拜见也是可以的。何况太皇太后对他有救命之恩,前去请安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需要安排妥当而已。林昭还有个顾虑,与柴敏言一起去,是否该告知她真相呢?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为了不引起怀疑,刚回来的半个月,林昭并未前往。而是待在府上陪伴几位娇妻,看着孟若颖高高隆起的肚子,其他几位夫人羡慕不已,故而表现的十分主动。很有序地排队,入夜之后便沐浴一番。等候着夫郎。 林昭当了几个月的“和尚”,救回折文芯之后才稍微缓解了一点,回来的路上本来可以双宿双栖的。奈何折美凤那个小家伙一直搞破坏,故而一直不能尽兴。而今总算是可以好好快活了,几位夫人的相思之情浓重。加之又想尽快受孕,故而都十分配合,甚至是曲意逢迎。 半个月下来,林昭这位侯爷过的可是逍遥自在,舒坦无比。当然了,平日里也有些麻烦事。一众朋友得知林昭回京,自然少不得要宴饮一番。何况林昭现如今是威远侯,身份贵重,非同一般,各种的邀请自然不能少。 该去的林昭自然得去,有的还是需要推脱的。表现的太过高调并不太好。本着为下一代健康的着想的原则,林昭尽量避免大量饮酒,一般只是浅尝辄止。就这样,在宴席与床榻之间晃荡,半个月过去了。 去见林氏的事情是交给李承,让狄青去安排的,终于有结果了。这日依旧下着小雨。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林昭悄然外出,从汴河上了一艘小船,在汴京复杂的水路中绕了好几圈。这才登岸乘坐马车,自有明月宗的人跟随在后,暗中保护,确保无人跟踪! 最终来到了汴京城南的一处小巷中,这里可以说是汴京城里的“贫民窟”,居住的都是寻常百姓。狄青在此购置了一所房舍供林氏居住,这条小巷本只有三户人家。其中两户都搬迁去了其他地方,院落都空着,故而十分清静。自然也就少有人来往,安全方面也要好许多。 来到府邸前,李承很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门。很快就有侍女前来开门。这些都是狄青从明月宗选出的忠心不二的高手,是林氏的贴身侍婢,也是近身护卫。 “公子来了!” 侍婢在林氏身边许久,自然知道林昭身份,忙不迭地行礼,脸上还有几分激动神情。一点也不错,林昭而今就是明月宗的灵魂人物。只有他存在,所有人才有坚持下去的信心。 “你们辛苦了!”林昭随即步入院落,身后明月宗的各种人等便或明或暗,隐藏在各个角落,暗中保护。 院落不是很大,却也布置的古朴雅致,显然狄青是很用心的。 “夫人在佛堂!” 林氏不在庵堂之中了,故而也就不再以居士打扮示人,否则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不过二十年下来,林氏已然习惯了青灯古佛。故而在家中也时常礼佛念经,一来是为仁宗皇帝超度,二来是为在外的儿子祈福。 林昭慢慢朝佛堂走去,脚步却陡然间沉重了许多,心情十分的迫切,却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分别二十年,终于要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了,林昭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又有些许的酸楚。以至于每往前走一步,心情都格外复杂…… 终于来到门口的时候,瞧见那满头青丝,一身素衣的背影时,林昭不由自主的热泪盈眶。虽说从精神上而言自己与林氏并无关联,可是这幅身体确实林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血脉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血浓于水,会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林昭眼含热泪,嘴唇嚅动,说不出话来。狄青为了给林氏一个惊喜,故而并未告知他林昭要来的消息。可是血脉相连是割舍不断的,似乎也有着一种特殊的感觉。佛堂里,林氏手中的木鱼突然停了下来,迟疑了片刻轻轻转过身来。 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孔愕然相望! “孩子!” “母亲!” 不需要任何的废话,不需要介绍和解释,只需要看一眼。林氏便知道眼前之前是自己流落在外二十年的亲生儿子,林昭也知道这便是亲生母亲了。 分别了二十年的母子重逢,压抑在心中数十年的感情瞬间宣泄而出,两人相拥而哭。在场的明月宗众人见到如此情况,也忍不住有些伤心。 许久之后,林氏才逐渐止住了哭声,两只手抬起林昭的脸,仔细端详。整整二十年了,当年逃亡路上生下孩子,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再次看到孩子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成年的小伙子了。 “孩儿拜见母亲大人!”林昭这才正式向林氏行了一个大礼。 “孩子,快起来,让为娘好好瞧瞧!”林氏平日里冷冰冰的,但是见到儿子,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大有慈母风范。 “嗯!” “好,好!我儿真的长大了!”林氏感慨万千,同时也心满意足。当年与顾七和儿子天各一方,她思念的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担忧。孩子能否顺利长大?仁宗诸多多早夭,她自然也担心万分。 只要顾七告诉她,孩子平平安安的时候,她才多少放下心来。只是听别人说到底不如自己亲眼见到,直到此刻,见到儿子好端端在自己面前时,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孩儿不孝,未能尽孝膝前,让母亲受苦了!”哪怕灵魂并非真正的林昭,可他也被这等母子亲情所感动。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林氏那一腔深情的母爱,瞬间便产生了共鸣。 “不,这不怪你!”林氏很清楚,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 林昭笃定道:“母亲放心,奸邪小人让我们母子分别整整二十年,当年还曾经追杀母亲与我,这份大仇迟早要报的!” “不!”林氏立即反对,可话出口之后,她便有些迟疑了。儿子能来这里,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了,事情似乎已经由不得自己掌控了。 “孩子,佛前二十年,为娘已经想明白,报仇之事都是虚妄,为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这是一个母亲最朴实的想法,当年的腥风血雨也让她有些害怕。分别了二十年的儿子刚刚回来,她不愿意儿子再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林昭沉声道:“娘亲,孩儿完全明白你的担忧,只是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了。我的血管之中流淌着父皇的血,大宋的皇位就该是我的。奸邪小人暗中谋害,对父皇母后不孝,对你我母子更是多加迫害,这份大仇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再者,即便是我能够放下私仇,可是你看看赵宗实和赵顼,把大宋朝搞的乌烟瘴气。祖宗的基业,父皇数十年辛勤治理的江山就要败在他们手里,儿子身为赵氏子孙,身为父皇的儿子,岂能袖手旁观?再者,即便是我愿意放下,赵顼能放下吗?他们迟早会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孩儿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这个理由太充足,林氏反对不得! “母亲是担心那赵顼实力强大,孩儿不是他的对手是吗?”林昭摇头道:“眼下似乎是这样,但是孩儿手中的力量同样不弱。事在人为,儿子相信有那个可能获胜的!那本该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夺回来是天经地义!” 林氏看着林昭笃定的神情,最终有些动容了。作为一个母亲他不希望儿子冒险,可那皇位本该就是儿子的,自己有什么权力让他心甘情愿的放弃呢?正如儿子所言,大宋江山乃是重中之重。她虽然一直念佛,却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当今时局如何! 也许,儿子身为赵氏子孙,先帝亲子,注定了有这个责任与义务。再者,狄青他们都说了,儿子很优秀,如果身为九五之尊,应该比赵顼强得多。儿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夺回皇位自然是最好不过,仁宗皇帝在天之灵也就可以瞑目了。时至今日,她依旧清楚地记着,怀孕的时候,仁宗皇帝对腹中之中给予了何等期望。 何况,又让狄青等人一直寻找,这份坚持何其难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剥夺这一切呢?只是唯有一点,林氏柔声道:“无论你做什么,为娘都希望你平平安安!” PS:看在大过年,三问依旧努力码字的份上,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求各种支持! 第四四零章四郎探母(下) 拜见林氏很容易,拜会太皇太后曹氏就有些难度了。 消息是通过曹家递到庆寿宫,询问曹老太太的意思。曹氏并非没有见过林昭,只是很显然,这一次情况必然完全不同,赵家四郎林昭要来探望母亲。 曹氏没有反对,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也希望能与弟弟相认。于是乎很快就传出了太皇太后身体不适的风声,自然而然便会召柴敏言入宫探视。而今太皇太后有疾,根本不传太医,更为信赖柴敏言,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爱乌及屋。 如此一来,林昭作为“侄女婿”,入宫探望也就顺理成章。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下着,林昭与柴敏言乘着一辆马车进入了宣德门。对于林昭要入宫探病的事情,柴敏言感到有些意外,可夫郎却强调说是要感谢太皇太后救命之恩。可知之前明明以前感谢过了啊? 不过,与太皇太后亲近一些,对夫郎的前程是大有好处的。大概夫郎也是这个想法吧! 来到庆寿宫的时候,早有内侍等候在门口,撑着雨伞护送着两人一直到大殿。威远侯与诰命夫人身份本就贵重,加之太皇太后宠爱,侍女们察言观色,自然不敢怠慢。 庆寿宫的大殿之前,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亲自出迎,瞧着弟弟与弟媳一对少年璧人,笑吟吟的。 “有劳公主亲自出迎,愚夫妇不胜荣幸!”明知道面前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却依旧免不了客套。 “客气什么,我们是亲戚嘛,我与敏言姐妹相称,你也可以叫我一声阿姐!”赵福康如此也算是个周全之法。这样一来,林昭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姐姐了。 林昭自然明白,当即道:“那就谢过姐姐!” 嘿!柴敏言看了一眼夫郎,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狐疑! “好了,敏言妹妹。近几日阴雨天,娘娘身体不舒服,你来给看看!”同是女人的赵福康很敏感,立即岔开话题。 柴敏言道:“好!” 随即两人进去按照礼节向太皇太后见礼,柴敏言便上前为曹氏诊脉,片刻之后便道:“不打紧的。想来是近来阴天多雨,颇为潮湿,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有风寒入体之迹象,只需要饮些姜汤驱寒,多注意防潮就是了。” “哦。那就好,有敏言在,老身就放心了!”曹氏对柴敏言那是极为疼爱。 赵福康笑道:“敏言啊,母妃身体也不是太好,劳烦你去给看看。还有,近日我与母妃有些小别扭,她尚在生气。你帮我劝慰劝慰!” “好!”太皇太妃苗氏生病,且就居住在庆寿宫内,柴敏言欣然前往。赵福康这个儿女按理说该前去的陪伴的,却因为闹别扭的缘故并未前往,反而是派了个宫女引导前往。如此情况下,大殿上便留下了曹氏、赵福康和林昭三人。 赵福康极为聪明,当即道:“东阳啊,你去西北多日,可有什么新鲜事,说给娘娘解解闷!”很显然。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柴敏言离去之后,赵福康立即屏退了所有的内侍与宫女,大殿内只留下他们母子三人。内侍们虽然觉得,一个外臣男子与太皇太后和孤身的公主独处不大合适,却也不敢多问一句。他们都是曹氏绝对的心腹。故而也不必担心会泄露出去。 “儿子拜见娘娘!” 宋朝时,皇子、皇女称呼皇后为娘娘。林昭这是在以一个皇子的身份,在向嫡母曹氏见礼。 “我儿快起来!”曹氏颤颤巍巍的,神情有些动容。儿子当面见礼,这份感觉当真是久违了。虽说赵宗实当年也曾这样拜过她,可终究是过继的儿子靠不住。林昭虽说也不是亲生的,可终究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自己这个嫡母也就名副其实,一时间当真有些激动。 “小弟拜见长姐!”林昭又向赵福康见礼。 赵福康立即抢上道:“弟弟快些起来,今日言明身份,父皇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是啊,只可惜不能道父皇陵前祭拜!”身为人子,此事颇为遗憾。 “别着急,总会有机会去陵寝和太庙祭拜的!”无论是曹氏和赵福康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想法,亲生儿子能去祭拜,仁宗皇帝也就能瞑目了! “儿子以前流落在外,不知身份,未能尽孝膝前,实在是不孝!” 曹氏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从小流落在外,我们也未能给你丝毫关爱,心中着实歉疚。” “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弟弟,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终究还是会有相逢的一天!”赵福康道:“当日在金明池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好生熟悉,原来竟是我的亲弟弟。” “这便是血脉相连,血浓于水!”曹氏对此也深以为然。 林昭道:“今日前来,也是要感谢娘娘上次相救之恩。之前我一直糊里糊涂的,竟不知是娘娘厚爱!” “说哪里的话,你我乃是母子,可恨老身知道的太晚,否则何至于让你那般受苦,当真是苦了你了!”曹氏轻轻摇头,想起当日的惊险,依旧心有余悸。 “此仇不报非君子!”林昭沉声道:“娘娘,今日来也是想你禀报此事。”之所以来探母,一个很重要的目的是直接向曹氏摊牌,言明自己的目的和作为,彻底取得曹氏的支持。之前曹氏有些摇摆,赵福康多次劝说之后已经偏向了林昭一边,可依旧有些不踏实。今日林昭直接挑明,她就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 曹氏迟疑了一下,神情似乎有些为难。虽说是早已料到的事情,可是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对赵顼她也是有感情的,故而不愿意看到这等叔侄相残的悲剧。当然了。她更多还是担心林昭的安危,仁宗皇帝仅存的血脉不能有闪失,同时和仁宗临死时的顾虑一样,生恐两虎相争,让大宋朝分崩离析。 “可是你…… 林昭沉声道:“儿子知道娘娘担心什么。赵宗实父子心情凉薄,对娘娘不孝,对我更是残忍。他若是知道我在人世,必定会赶尽杀绝的。除非我永远不认祖归宗,永远流落民间,无人认识。那倒是会相安无事。 奈何如今已经身处庙堂,避无可避,迟早会被他们知晓的,到那时候还有儿子我容身之处吗?娘娘,儿子不想坐以待毙,也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一点是事实。曹氏知道自己若是在世,或许可以护着林昭,可自己死后呢?赵顼不会手软,高滔滔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林昭继续道:“如若赵顼是个有为之君,儿子绝对不敢有非分之想,动摇大宋江山。可是赵顼虽有志向,可他所做作为有目共睹。眼下大宋朝已经开始乌烟瘴气了。我在西北好不容易开疆拓土,取得胜利。可他转眼之间便听信谗言,向西夏服软,我好不容易省下的百万岁赐又让他扔出去了。 王安石变法成效姑且不论,然则朝堂之上党争之势渐起,长此以往,内忧外患,我大宋有亡国之祸。我乃赵氏子孙,父皇之子,怎么能看着祖宗基业被这样糟蹋?” 原本的历史上。曹氏与高滔滔曾经向赵顼哭诉,王安石变法误国。足可见老太太不赞成变法,故而林昭只能先拉上王安石,同时提出了更可怕的党争。曹氏出身名门,并非完全不懂政治。朝堂之事也有所耳闻,故而也算是深有感触。林昭一番言语,隐约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当年赵宗实是她养在皇宫的,今日再拒绝了林昭,一念之间可能会导致大宋朝有亡国之祸,这个罪名谁能担当? 赵福康不失时机道:“娘娘,你看看,东阳几番所作所为,功绩不少,满朝称颂,乃是少有的少年英杰,比之赵顼强了许多。若是弟弟执掌朝政,至少比眼下这般胡折腾好要的多!” “可是,你能做到吗?”曹氏显然有些动心了,于公,她不希望赵氏江山有丝毫损伤。于私,她也更愿意当个名符其实的的皇太后,而不是现在有名无实的太皇太后。如果可以,他是愿意支持林昭的。可是林昭能与赵顼一较高下吗?她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事在人为,儿子已经积蓄了不少力量,只要不断努力,肯定是有机会的。”说话间,林昭信心十足。 赵福康随即道:“在加上娘娘的支持,东阳乃是父皇之子,身份尊贵,拿回属于自己的江山,顺理成章!” “也罢!”曹氏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林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再加上狄青等人,此事已经停不下来了。当自己知悉他身份,前去法场营救的那日起,自己其实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在一日,便会护着你一日,找个恰当的机会,老身会为你正名,名入族谱,回归皇室!” 曹氏存在的最大作用便在这里,必须要证明林昭仁宗之子的身份,才能过取得天下人的信任,才有问鼎皇位的机会。所谓名正言顺,这一点至关重要。 听到如此答复,赵福康与林昭都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多谢娘娘!” “不过有一点!”曹氏迟疑片刻,轻声道:“东阳,假若有一日你得了江山,可否饶过仲针一命?” “娘娘,有件事你可知道?”林昭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我那三个兄长都是如何夭折的?” “怎么?难道……”曹氏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隐约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昭沉声回答道:“大兄早夭或是巧合,可是二兄和三兄呢?当年父皇何其重视,生母照顾何其精细,何以都会接连夭折呢?我尚未出生的时候,母妃便遭遇迫害……这一切所谓的巧合,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仁宗早夭的三个儿子,其中之一乃是苗贤妃所出,也就是赵福康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她听到如何说法也是大惊失色。 “狄公调查了许久年,多少有些眉目。” 曹氏问道:“结果如何?” “狄公说了,当年的汝南王手眼通天,宫禁之内同样可以伸手进来……” 汝南郡王赵允让,英宗赵曙(宗实)生父,赵顼的亲祖父。 “果真吗?”曹氏喃喃自语,她并非没有怀疑过,只是后来都放弃了。而今林昭再提出来,心中陡然间石破天惊。赵福康也是惊愕不已,随即目露凶光,恨得咬牙启齿。 林昭这才沉声道:“娘娘,我不想骗你,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你死我活!” 第四四一章黄河没救了? 皇位争夺注定了你死我活,林昭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便知道会有这样的风险。 但曹氏却有恻隐之心,对赵顼她还是有感情的,使得她即便是决定帮助林昭之后,依旧有摇摆。或者说多少有些顾念赵顼他们。 可事关重大,心有摇摆,迟早会有变数,林昭并不希望如此。所以必须来一剂猛药,给曹氏一点刺激,让她彻底下定决心。 关于三个兄长之死,狄青确实有调查,赵允让有嫌疑,但不能确定,至少没有证据。不过林妃遇害则是确有其事,故而曹氏八成是会相信的。 不管怎么着,死去的那三个孩子都要管她叫一声娘娘,是她视如己出的庶子。仁宗皇帝无子,她就好过吗?要知道,古代中宫无子是可以作为废后理由的,想当年她的地位也是风雨飘摇。她绝对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整个曹家的兴衰荣辱。 那三个孩子就这样被人给害了,她能善罢甘休吗?更让她痛苦的是,凶手竟然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赵宗实与其父,仅存的一点母子之情也被摧毁,瞬间荡然无存了。 曹氏更不想做个帮凶,毕竟赵宗实是她接进皇宫抚养的,一切都是她促成的。结果导致了赵允让有非分之想,以至于仁宗诸子因此蒙难,后嗣凋零。曹氏是个善良之人,她隐约觉得自己是个帮凶,抑或者是被别人利用了,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林昭这么一说,自然有些刺激到她了,该如何选择,她也便心中有数。反正赵顼与高滔滔对她阴奉阳违。还不如林昭整个亲儿子来的实在。 之所以探母,就是为了取得她的理解和支持。正统皇室血脉,这一点着实太过重要,如此方能名正言顺,才有与赵顼一较高下的可能。 当然了。这一番比拼必然不是那么顺利,注定了是腥风血雨。也许正如林昭所言,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赵顼绝对不会对自己心慈手软,自己也不必要手下留情,欲成大事,绝对不成妇人之仁。 回去的路上。林昭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垂拱殿,露出一丝冷笑。赵顼是对手,将来肯定是要置于死地的,但是眼下必须要好好利用他来壮大自己。 柴敏言瞧着夫君的表情,心中满是疑惑。太皇太妃苗氏的十分健康,似乎并无疾病。至于和赵福康闹别扭。似乎也没那么严重,劝了几句之后苗氏便拉着自己闲话家常,东拉西扯,目的似乎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给谁呢?答案不言而喻。 回到大殿上时,柴敏言也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仔细却又说不上来,纯粹是一种女人的直觉。她想到赵福康似乎是有意将自己支开。然后单独留下在林昭的,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柴敏言突然想到,当初夫郎被冤枉去了法场,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甚至是曹国舅那样努力的营救。外人都以为是她的缘故,可柴敏言自己最清楚不过。如此看来,夫郎与太后,抑或者是曹家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柴敏言想问,可一开口却又欲言又止,如果可以。夫郎会告诉自己的。既然他不说,自然是有道理的。 林昭也注意到了柴敏言的反应,兰心惠质,聪明伶俐的妻子看出了些许端倪不足为奇。只是眼下并非良好时机,告知她也多有不便。林昭为此很是抱歉。 “敏言,有些事情暂时不方便告诉你们,所以……” “夫君不必为难,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敏言省的。” “好,今日的事情不要对第三人说起,有些事情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果然有事,而且事关重大。柴敏言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自然懂得轻重。 林昭轻轻舒了一口气,大业又向前略微进了一小步,接下来需要继续图谋。 垂拱殿里的赵顼猛地打个喷嚏,似乎有些着凉了。他呆呆瞅着外面阴沉的天,淅淅沥沥的雨水,轻轻摇头。 才七月间,虽说已经入秋,正常情况下断然不会这样阴冷,如今这个情况全都是拜阴雨所赐。 雨水几乎不间断地已经下了一个月了,如果只是一个地方下雨也倒罢了。然而他接到的奏报,陕西路、河东路、河北路、京东路全都在降雨,这些地方乃是黄河流经的主干道。渭水,汾水和洛水等主要支流水量都大大增加,汇集在黄河干流之中更是浊浪排空,浩浩汤汤,形成了洪峰。 这样的天气无疑是在考验黄河,考验大堤的承受能力,也在考验着大宋朝。一旦黄河决堤,抑或者是再出现改道的状况,对大宋朝而言是巨大的灾难。 司天监来报秋季有雨的时候,赵顼很郁闷,他多么希望司天监的奏报是错误的,可惜事与愿违,偏生就这样的准确。 黄河水患让赵顼烦恼不已,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做个皇帝比想象的要困难,尤其是做个有作为的好皇帝,更加的困难。 登基已经四年了,可是有什么作为呢?让王安石主持的变法,虽说取得了一定成效,账目上的财政收入在不断增加。可是百官却多有反对,民间的反响似乎也不是很好。虽说这很有可能只是最初的阵痛,撑过去就好了(一厢情愿的认为)。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力不从心,隐约觉得前景不是那么好。 一时间,赵顼有些的彷徨。大宋王朝看似锦绣繁华,可是内里已经有很多的弊病了。除了太祖、太宗励精图治,开疆拓土之外,其他的几代先王似乎都在坐吃山空。仁宗皇帝统治的数十年里,虽说是繁华盛世,太平年间,可其中积累下的弊政也是最多的。 而今到了自己手中才正式开始爆发,他想要解决,想要一改如此状况,中兴大宋。可是……唉! 可是老天爷似乎不怎么帮忙,光是这条黄河都让他够呛。因为担忧黄河决口,内政不稳,即便是西北战事取得了重大胜利的前提下,依旧向西夏妥协了。 他也不想这样,却不得不这般软弱,当真是苦恼。复国强兵,这是赵顼的愿望,可惜一直进行的不是很顺利,难不成是老天有意为难我吗? 为今之计,赵顼唯一的期望便是黄河不要再出问题,最好是平稳过渡。 可很多事总是天不遂人愿! 熙宁四年七月二十一,黄河滑州河段出现漫坝情况,大堤一度出现坍塌,几欲决口。消息传来,满朝文武大为着急。滑州距离汴京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一旦滑州南岸决堤,洪水将会直接影响汴京。 即便是汴京城得以保全,但是几条重要的运河必然会因此大受影响,河北路出问题的情况下,漕运就是大宋的命脉,断然不能有丝毫问题。 皇帝赵顼因此而下了严旨,务必保护好滑州河堤。工部为此动用了上万民夫,甚至还出动了禁军前去防护,最终是有惊无险。 可是毕竟阴雨连绵,黄河水位居高不下,始终得不到缓解。泥土河堤长时间受到浸泡,越发的变得松软,也越来越脆弱,根本支撑不了许久。 北宋黄河决口多发生在河北路,毕竟那边的地势更低一些,水往低处流乃是天性使然。因为决口次数多了,加之是新近改道,河北路的黄河河堤并不牢固,维护自然也跟不上,也就更不容易发生决口。 滑州的危急刚刚过去三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今年黄河决堤似乎是必然的,危机不可避免。 七月二十三,大名府附近黄河大堤决口。 皇帝赵顼听闻消息,大惊失色。河北数千之地,任何地方决口都好过在大名府,可偏偏就是如此,当真让人无可奈何,因为发生在大名府的决口,与其他地方有着根本的区别。 因为黄河再次漫向北方,二股河方案失败了。 熙宁二年,朝廷下大力气休整了当年了二股河,使得黄河水向东分流,减少北流水量。如此可以减少延边诸多塘泊的泥沙量,有利于国防。随着东流的不断疏通,以后可以考虑彻底堵塞北流,使得黄河水彻底东流,解决黄河水患问题。 可是而今这种状况出现,使得千辛万苦,耗费无数财力的二股河方案又以失败告终。黄河再次北流,河北之地赤地千里,成为一片汪洋。边防的塘泊再次受到泥沙影响,让大宋朝的国防再次受到威胁。 这可是赵顼上台以来颇为得意的政绩,与绥州之战获胜,从西夏手中抢到土地是一样的。也是唯一让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可是都以不光彩的结局结束了。这无论对赵顼的颜面和信心都是巨大的打击。 更为重要的是深层次的影响,那就是北宋多年来的治河方案都以失败告终。六塔河方案失败,二股河也失败了,黄河横陇故道也已经淤积多年,难以修复,如此情况,岂非宣告,大宋朝的黄河没救了? 第四四二章天灾人祸 大名府黄河决口,大宋朝顿时一片愁云惨淡。 不管怎么着,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要想办法处理的。首先一个,自然是统计受灾情况,追查原因,其次是尽快救灾,最后便是一个很传统的事情,那就是——追究责任。 朝堂的任何的事情都不是那么纯粹,背后都是有利益关联的。治河更是如此,当年为什么六和塔的方案能够入选?说白了,这与富弼和文彦博,以及与他们利益相连的人也是有关系的。 在朝堂上诸位大佬们眼里,方案的对错并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己没有错,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正是因为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大宋朝的党争也逐渐便的严重,神宗之后更到了顶点,这也是大宋朝亡国的原因之一。 当年六塔河方案之所以能够通过,并不见得是有多高明,相公们也未必仔细论政考察过。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他们有一个劲敌,前宰相、判大名府的贾昌朝提出的“回复旧道法”。 姑且不论他们谁的方案更加优秀,因为相公们直接忽略了这一点。因为治河方案意味着政治资本,治河成功更是天大的功劳。对于贾昌朝而言,一旦自己的方案通过,治河成功,便可以成为再次拜相,东山再起的资本,并且笑傲庙堂。 文彦博和富弼怎么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呢?所以自然不会选择他的方案。只是一时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方案,于是乎投机取巧的六塔河方案便被矮子里面拔将军。然而他们都没有仔细考虑论正过,甚至没有咨询懂得河工水情之人。 六塔河方案失败了,那是注定了。不过恢复故道之法也未必可行,毕竟横陇故道已经严重淤塞。若是要全部清淤整理出来,怕是需要数十年之久,动用至少百万以上的劳工,花费更是惊人。 无论从可行性和性价比上来讲都是不成的。只是六塔河方案比他更加不靠谱。尽管当时欧阳修反对了,却最终反对无效。因为当时方案已经开始实施。如果这个时候叫停,岂非说明文相公与富相公眼光有问题,决策失误?而且两人还会认为,欧阳修是在帮贾相公说话,自然毫不犹豫地反对了。 两位相公拉不下这个面子,也压根不愿意承认错误。最终只能是坚持到底,一错再错。当实际来检验的时候,一切都清楚明白。这个时候对错还有意义吗?受苦的是沿河的百姓,受伤害的则是大宋王朝。 这就是政治,治河在北宋绝对不是个技术问题,也不是工程问题。而是个政治问题。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熙宁二年的方案,王安石主持过,于是乎朝中对他的弹劾很多。当然了,是皇帝赵顼首肯主导的,当时王安石毕竟还不是宰相,所以也不能怎么怪罪。 至于大河决口处的大名府地方官,虽然有弹劾。可是大部分人都悄悄的,顶多是浅尝辄止,并未太过深入。因为判大名府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宰相,河北路宣抚使韩琦。 如果只是前任宰相,倒也不足为奇,然而韩琦却比较特别。 韩琦,字稚圭,自号赣叟,相州安阳人。天圣五年进士,三朝元老,担任宰相数十年之久。朝中唯有富弼与文彦博能与之相提并论,欧阳修虽然出名,可是在官职与政绩方面要差一些。其他人的资历都相对差了一些。 而今虽然离开了汴京,却判大名府。要知道大名府乃是河北路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城池。同时还担任了河北路宣抚使的职务。前文已经说过,宣抚使乃是很重要的官职,代表天子,在军政方面都有重大权力。 大宋朝最重要的两个宣抚使便是陕西路和河北路,一个抵御西夏,一个抵御辽国。相对来说,辽国乃是大宋朝的头号对手,心腹之患。,更为重要一些。皇帝赵顼能将河北路放心交给韩琦,足可见对其信任。 再者,因为黄河决口和改道的问题,近年来,河北路一片糜烂,完全是个烂摊子。韩琦能够料理,并且逐步恢复,也可见其能力。 除此之外,韩琦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是狄青告诉林昭的。 赵宗实能够当上太子,继承大位,韩琦出力不少,可以说是从龙之臣。当年汝南王赵允让与韩琦私交不错,韩琦自然要为他家十三郎出力了。仁宗晚年时期,韩琦曾多次劝谏仁宗立太子,而当时的太子不二人选正是赵宗实。 当赵宗实继位之后,太后曹氏的影响甚大,并且手握玉玺,可以垂帘听政。正是韩琦威逼利诱,帮助赵宗实从曹太后手中夺权的。不得不说,如果赵宗实对曹太后不孝的话,韩琦则有些忤逆。 从这个角度而言,韩琦并非好人,至少是林昭的敌人。 外人可能不知道韩相公的这些功劳,但赵顼肯定的知道的,自然不会薄待了自家功臣。朝中大臣们慑于韩相公的威名不敢过分弹劾,赵顼也有意忽略,同时也不相信韩琦在堤防上有失误。 韩琦在奏报河北路灾情的时候,也对决口的原因做出的说明。是因为二股河淤塞,排洪功能有限,大名府附近的河堤乃是前两年修建的,并不十分牢固,大雨日久,受到浸泡出现了垮塌。加之北部地势更地,所以河水向北流去,出现了决口。 如此解释似乎合情合理,乃是天灾而并非人祸。加之韩相公亲自巡视,加固堤防,最终亦无可奈何,似乎怪罪不得。 天灾就天灾吧!黄河水患已经习以为常,故而大宋君臣只得默认这样的事实。 只是如此一来,治河方案失败了,黄河水患该如何解决呢? 一直北流自然是不行的,塘泊是唯一的屏障,大宋朝的国防问题实在是堪忧。所以黄河必须尽量恢复东流,这是满朝大臣们的共识,治河绝对不能放弃。 只是到底该怎么办呢?赵顼有些束手无策了。 思来想去,赵顼发出了一道命令,向全国征集治河方案。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黄河水患已经彻底威胁到了大宋朝的生死存亡。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解决,当成一个工程问题解决,而非一个政治问题。 赵顼已经下定了决心,治河绝对不能再成为大臣们争权夺利手段。他要亲自主持,真正投入,治理黄河。 征集治河方案的诏书随即就发出了,无论官民皆可提出治河方案,已经采纳,可行实施,便会重赏。良田万亩,三十万钱,升官封侯等诸多厚重的赏赐公布的时候,大宋朝沸腾了。一时间许多人聚集到黄河岸边“勘查”,抑或者上书提出方案,都期待着能被选中。 看到这样的情况,林昭笑道:“这是要闹笑话吗?看来须得先办一场海选才是!” 李承道:“如此投机取巧者不在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冲着赏赐去的,滥竽充数,至于方案,有几人能够拿出来?即便拿出来了,大都是狗屁不通的东拉西扯罢了!” 狄青笑道:“这也就罢了,关键最后选谁的方案?到时候朝中诸公必然又是唇枪舌战,各不相让。赵顼想治河没错,只是想要纯粹的治河怕是不容易。” “不过他有这份心倒是好事,毕竟黄河水患已经相当严重,亟待解决!”林昭得知消息,此番决口死伤数万,因此受损的房屋,土地更是数量惊人,河北路的百姓们着实是辛苦,有些动了恻隐之心。 狄青轻声问道:“公子也有意上书参与吗?”林昭早前让他们收集关于黄河的资料,他便猜到了。 林昭点头道:“没错,毕竟治河对大宋朝,对百姓都是有好处的。而且……” “而且还是个收拢民心的好机会!”狄青对此深以为然,黄河水患乃是大宋心腹之患,谁要是能治理好,必定是彪柄千秋,载入史册的功绩。必然为广为传颂,黄河两岸的百姓必然会感恩戴德。 “嘿嘿!”林昭轻轻一笑,他也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一举数得自然最好不过。 狄青道:“不止如此,如果真的能够主持治河,还能趁此机会,在地方上发展实力。” 蒋雷霆忧心忡忡道:“只是治河怕是不那么容易,要有个妥善的方案才是,饶是如此,河堤不够坚固,迟早会出事的。” 林昭信誓旦旦道:“河堤的问题我能够解决,保证固若金汤,不会轻易溃坝。” “果真吗?” 林昭笑道:“已经在实验了,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只是河堤再坚固,河水不能通畅,迟早还会出问题的,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狄青道:“这个,想必欧阳永叔会想法,我会尽量招募水工为公子出谋划策。” “最重要的是收集水情资料,到时候才有说服力,否则朝中诸公如何能支持?我们连染指的机会都没有!”林昭打算是以事实说话,如同招标一样,一举拿下治理黄河这件大工程。看似有些吃力不讨好,但实际上却有无限潜在利益! 狄青却语重心长道:“公子,治河除了材料,方案之外,还要考虑人的问题,哪一次水患只是单纯的天灾?首要考虑的该是人祸!” 第四四三章工欲善其事 “狄公是指韩琦吗?”林昭觉得,狄青说这句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尤其是眼下大名府黄河决口,河北路官员处于风口浪尖的时候,就更加有指代嫌疑了。 狄青轻轻笑道:“我只是知道他韩琦绝对没有想象的那样干净!” “果真?” “那是自然,莫非公子以为我是有意中伤韩琦?” 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狄青与韩琦可是有恩怨的。根源则是大宋朝重文轻武的传统,韩琦是正经的科举进士出身,而狄青出身行伍。即便狄青平定了南方侬智高之乱,官至枢密使,可文官们依旧秉持“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才是好汉”的传统,根本看不起狄青,多有怠慢,韩琦正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当年狄青担任枢密副使的时候,韩琦情愿去做三司使,都不愿意担任枢密使这个大宋军方第一号人物。压根就是看不起狄青,不愿与之威武。后来文官集团合力将狄青赶出朝堂,韩琦更是其中的领军人物,可以说是狄青的死对头。 若非狄青有别的重要任务,那般悲惨遭遇……可以说全都是拜韩琦所赐,记仇是肯定的。再者,韩琦支持的是赵宗实,与仁宗皇帝亲信的狄青自然出于敌对状态。不过林昭相信,在正事上,狄青不至于这般公报私仇,不会这样不理智,否则他就不会坚持二十年寻找林昭,一手建立起明月宗,忠心耿耿为之谋划谋略了。 林昭摇头道:“自然不会!” 狄青续道:“我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河北那边有消息传出来,大名府决口并非只是天灾。也与人祸有关系,东流下游有许多的土地,若是大规模分红抑或者决口,损失会不小的,这些人与韩琦隐约都有关系……” “这样啊?”林昭没想到黄河决口。还有这样的人祸原因,沉声道:“这么说的话,韩琦确实有问题!” “至少是有嫌疑!”狄青给出了一个相对准确的答案。 “狄公有什么想法吗?”林昭知道,狄青提起这件事,可能不是那么单纯,很可能另有所图。 “韩琦当年没少为赵宗实出力。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能耐。虽说他现在远离中枢,可是若一旦有事情,韩琦必然会是赵顼的帮手,至少高滔滔会对她多有倚重的,如果趁此机会。打击一下韩琦,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狄青果然是要出手了,以前他们的行动都十分被动,这次则是要主动出击,当然了,一开始自然不能对准主要目标,只能循序渐进。从外围开始入手,不引起怀疑,日积月累必有重大进展。 林昭点头道:“如果韩琦真的有问题,按照赵顼此番的决心,以及朝堂上的影响,倒是可以让韩相公难受难受。” “公子眼下必须要与赵顼虚以为蛇,最好是借力打力,借用赵顼的力量来对付韩琦,让他自毁长城。”这是一个有些阴险的招数。 听到狄青这个建议,林昭完全同意。一方面是韩琦本身可能有问题。另外一番,他们都算是自己的仇人,既然是报仇,就绝对不能心慈手软。若是能让仇人之间,彼此相互残杀。那更是大快人心。 “只是赵顼对韩琦十分信任,那老家伙在朝中根基很深,怕不是那么容易能动摇!” “那我们可以先试试,看看赵顼维护韩琦到底到什么程度?”狄青沉声道:“还有便是打草惊蛇,看看河北那边到底有什么反应,加以印证,然后再想办法对付韩琦。” “好,就这么办!”林昭已经清楚地认识到韩琦的价值,虽说眼下他最宠幸信任的臣子是王安石,可是一旦遇到大事,真正为辅佐赵顼的第一人无疑正是韩琦。至于文彦博和富弼等人,就不好说了。如果能干掉韩琦,或者将其“打残”,无疑是废掉了赵顼的左膀右臂,对于将来的事情大有好处。 随后他们商议了,先略微试探性的上疏弹劾。在朝堂上引起一股风潮,对目标对准韩相公,只需要略微推波助澜就是了,接下来等着看好戏就是了。找两个御史不是问题,明月宗那边自然会安排妥当。狄青甚至打算暗中向皇城司传递消息,让他们间接来告知赵顼,双管齐下,起到的效果或许会更加明显。 狄青道:“不过轻易想要插手此事,怕不是那么容易,最重要的还是治河方案。这个我会尽力帮公子谋划的,只是那材料的事情……” “我已经在试验了,有一种叫做水泥的新材料,保证可以让河堤坚硬如铁,牢固如磐石。” 没错,林昭研究的新材料正是水泥! 黄河之所以不断决口,除了水位确实高之外,一个很重要的缘故,那就是河堤多为泥土,根本不结实,长时间的浸泡和冲刷之后,很容易出现溃坝决口。从府州返回经过滑州渡河时,折美凤童言无忌的一句话,想到了这个可以坚硬如铁的材料。 有了水泥,再加上砂石搅拌,便有了混凝土,这玩意用来修筑河堤,自然比黄土要坚固许多。单是这一样材料,就足可以说服朝廷诸公,有至少一半的机会能拿下治河的“招标”,当然了,一个合理的方案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乎,他们分头行动,林昭这边抓紧水泥的研发与生产,狄青则是全力帮助林昭制定治河方案。当然了,林昭自己也是有考虑的。 后世治理河流,很重要的一个方式便是修建水坝,抑或者是水利枢纽工程。可是碍于技术手段的问题,在这个时代是很难行得通的。让大宋朝在黄河上修建一座水坝,这有可能吗?至少林昭没有这样异想天开。 那么只能采取疏导和清淤的方式来办,如何疏导最为便捷,这个问题有待狄青他们去落实。林昭决定先从工具上来入手,有时候一个方案固然优秀,也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如何能让人相信这个方式能有效呢?如果有一两件实物,当场展示结果就不一样了,眼见为实乃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明显更具有说服。 回到汴京的那一日其,林昭便吩咐了于玄,寻找一些有经验的工匠,然后前往汴京城外的一座砖窑,水泥的研发就是在这里秘密进行的。 水泥的制作并不十分复杂,主要是把含有硅酸盐和碳酸钙的石头经过煅烧,再加上一些工艺,最终烧制成为粉末。但是加水之后便成为一种极强的建筑粘合剂,干燥之后便会十分坚固,乃是后世最常用的建筑材料。 此时放在大宋朝,那绝对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型建筑材料。尤其是在大工程中效果更为明显,若以此来加固黄河河堤,必然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林昭很庆幸,自己前世对这些化学方面的东西有些了解,故而此时摸索着弄出来。然后又找寻了一些有经验的工匠一起琢磨,总算是搞明白了一些门道。如果沈括在,与他一起合作自然是最好不过,凭借沈大科学家的思维和创造能力,肯定会很快有所突破的。只是沈括而今尚在延州,来不及参与,故而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所幸,多次的实验之后,总算是有些眉目了,而今第一批产品就要出炉了。林昭很是期待,想要一睹为快,瞧瞧自己制造的第一袋水泥能有怎样的功效? 来到砖窑的时候,于玄便迎了出来,这几天他为此事忙忙碌碌,甚至顾不上回家。加之保密的缘故,他也是有意留下来的。几日下来也算是殚精竭虑,没少忙碌,也着实有些劳累了。 不过瞧见林昭时候,顿时来了精神:“侯爷,你怎么过来了!” “看看你们研发的情况?如何?” “已经快要出炉了,因为没有经验,故而制作颇为麻烦,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不知道做出来的,是否是侯爷想要的东西!” “只要你们用心就好了,不成功也不要紧,工艺的问题我们可以再逐步改进。”林昭虽然着急,却知道这是急不来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水泥质量与功效必须要达到预期,这一点至关重要,故而不可操之过急。 “侯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林昭交待的事情,于玄自然尽职尽责。他虽然不知道林昭到底要做什么,但可以从着急与重视的程度揣测一二,故而丝毫不敢怠慢。 “侯爷,那边有消息了!” 林昭正在等待水泥出炉的时候,李承匆匆赶来禀报了一个消息:“公子,河工之中果然找到人了。公子当真是料事如神啊!” “嘿嘿,不是料事如神,而是漕运也要牵涉到清淤问题,河工之中自然有清淤的好手,这些人正是我们能用得着的。” “原来如此!” “走,我们去见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奇思妙想!” 林昭坚信一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必要的准备,一个都不能少! 第四四四章必先利其器 黄河之所以经常决口,是因为泥沙含量高,逐渐的淤积,使得河床越来越高。 一个众所周知的道理,如果水流速度减缓,泥沙就更容易沉淀。黄河出了三门峡之后,一路上几乎全是平原,落差很小,水流速度减缓,泥沙沉淀淤积,久而久而,河床越来越高,甚至成为地上河。 故而北宋的官员们都有一个愿望,如果可以水由地中行,那么水患将会有所缓解。想要做到这一点,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加快水流速度,减少泥沙沉淀,还能够冲击带走以前淤积的泥沙,使得河道逐渐逐渐变深。 这一点,林昭已经想到了办法。 当然了,除了利用河水本身的流速之外,也必须加强一些人为的疏浚手段。须得想办法,使用人工清淤。这个时代没有大型机械设备,没有清淤船,完全用人力给黄河清淤像是天方夜谭。 不过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他们总是会想到办法的。或许以前黄河上很少有人这样,但是运河上肯定会有。汴河漕运乃是宋朝命脉,一旦河道淤积影响行船,汴京上百万人就要饿肚子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每年都会有河工为运河清淤。 既然运河可以清淤,那么同样的办法,或者是加以改良,利用到黄河上去,似乎也是可惜的。只是大宋朝的官员们从来没有把运河与黄河一视同仁,又认为人工清淤还是无稽之谈,故而没有重视这个方面。 别人不重视,但林昭会重视,任何方法都是可以尝试的。 于是乎他让李承去汴河河工之中高价聘请有经验者。反正沿河汴河水深,不需要清淤,他们也都闲着。 李承找来的人叫李公义,乃是汴河漕运上的一个小吏,读过书有文化。同时也是经验丰富的河工。最初他愿意前来是有人出高价,当见到是威远侯的时候,顿时诚惶诚恐。对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而言,和一个侯爷侍郎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小人见过威远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林昭面前,李公义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 林昭摆手道:“不必多礼。李先生坐!” 这位年轻的侯爷当真是平易近人,林昭的和蔼顿时让他如沐春风。尤其是一句李先生的称呼,让他受宠若惊,一介河工小吏,何曾受过如此尊敬。 “谢侯爷!” “李先生,找你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也知道。”林昭问道:“听闻治河清淤这方面先生比较擅长,可有什么良方?” 联想到最近朝廷征集治河方案的事情,李公义就全明白了。虽说他的那点经验也是可以应征的,但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谁会在乎自己一个小小河工呢?即便有运气,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也只有威远侯这样的勋贵才能说上话。还不如的间接献计,赚点报酬。 “侯爷。汴河清淤不同与黄河,运河水流平缓,多用人力。黄河的话,可以借用水势,用另外的方法!” 李公义如此明白,也懂得自己的目的,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顿时让林昭刮目相看。 “先生有办法?”林昭立即追问。 李公义道:“运河下游泗州一段河水湍急,与黄河有相似之处,我曾尝试用过铁爪龙扬泥车!” “铁爪龙?” 李公义解释道:“是这样的。用铁数斤制作为铁爪,然后系上绳索挂在船尾沉入河底。然后驾船疾驶,顺流相继而下,反复多次,便可使河水深入数尺。” 这么一说。林昭就明白了。实际上就是使用铁爪在河底拖行,翻动沉积的泥沙浮起,借助河水流淌将泥沙冲走,从而达到清淤的效果。这个方法使用的人力不多,投入的设备也只有铁爪和船,至于动力几乎全都是借用水势。 船只顺流而下拖动铁爪,十分方便。然后再借助于水流冲沙,十分便捷,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很好,李先生果然奇思妙想!”林昭当即赞许,还别说李承却找人是找对了,李公义虽然是个河工小吏,平日里却比较善于思考和创造。 “侯爷谬赞了!” 林昭道:“此物甚好,如果先生愿意献给朝廷,我会为先生请功的。” “多谢侯爷!”李公义激动不已,威远侯出面,可比自己上书要强许多。 “不过有一点,还需要麻烦先生!” “但请侯爷吩咐!”李公义而今对林昭那是恭恭敬敬,惟命是从。 林昭道:“黄河水宽,泥沙淤积也比较严重,如果只是几斤的铁爪怕是不成。而且泥沙淤积比较厚,想要清淤更深,但靠顺流而下船只的拖动力道似乎不足,需要加强一些,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此话一出,李公义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来以为威远侯只是想要借此向朝廷邀功的。没想到侯爷竟然懂得清淤泥沙的道理,而且一说就说道了点子上,完全是个行家。如此一来,更加钦佩,心中仅存的意思卖弄之心也荡然无存。 “侯爷说的是,小的会立即改进的!” 林昭相信以李公义的能耐和经验,改进这个不是问题。 “好,那就有劳先生了,这些日子就烦请先生先居住此处,待功成之日,少不得先生的好处!” 李公义明白,人家这是要保密。他很清楚,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这一辈子就这一回,故而绝对不能错过,当即点头答允。 还别说,李公义当真是厉害,没过多久就改良好了铁爪龙的设计。 “李先生如此之快?”林昭也有些惊讶,如此速度着实有些惊人。 李公义笑道:“平日里常年在河道上忙碌,这些事情都了然于心,只需要略加改装,便可起到侯爷要求的效果。” “好啊,请先生讲解一下!” 李公义拿出手中的一张草图,解释道:“侯爷情况,可以用一根长约八尺的巨大,制二尺长的齿,加装在木头下面,如同杷状,然后压上一块石头。两边系上大绳索,两端链接在大船之上,相距约莫八十步左右,都用滑车绞动绳索,让巨木之下的齿来搅动泥沙,只需移动船只便可做到连续动荡泥沙的功效。 此法,在黄河之中可行。即便是泥沙颇深,也可以深入搅动,使得泥沙漂浮,借助水流将泥沙冲走。如此反复多次,想必是对于治河比较有功效。如果喝水过浅,大船行动不便,则可是用小船使用铁爪龙。” 林昭立即拍手叫好:“先生当真奇思妙想,很好很好,此物果然更有效果。只是如此一来,船上的滑车需要人力操控。” “河工之中不乏膀大腰圆之人,操纵滑车绞动并不成问题。何况水流的拖动也会有效果,故而并不十分费力,是完全可行的。”这方面李公义有经验,故而很有发言权。 “那好,让先生费心了。”林昭道:“那还烦请先生立即着手制作,只要有个样品出来,我有用处。至于需要的材料,人力,经费尽管开口,一应满足。” “好,小人定会尽快制作的!” 有个这东西,到时候在朝堂上的说服力必然大大增加,离开的时候林昭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 “李承啊,此事办的很出色,当真是找对人了。”林昭轻轻一笑,连声夸赞。 “嘿,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看,别谦虚嘛,我刚要夸你慧眼识珠的!” “嘿嘿!” 还别说,林昭的运气很好,李公义这边制作疏浚工具的时候。水泥的制作也完成了,于玄不敢耽误,立即叫林昭前去检验。 林昭瞧见那火山灰一般的粉末时,林昭连声赞叹,在古代弄出这玩意当真不容易。效果反自然是非常之好。 “侯爷,这玩意当着能够坚硬如铁?”工匠们对此将信将疑,不过是粉末状的东西,怎么可能?尤其是侯爷还给取个名字叫水泥,怎么听都觉得是很柔软的东西呢? “怎么,相信我吗?” “小的不敢!” 林昭笑答:“你有疑问不奇怪,眼见为实,咱们就来试试!” 随后林昭亲自动手,加水搅拌,很快就成为一团粘稠状的东西。林昭随手用一块木板将水泥糊在两块较为光滑的石头之间。笑道:“过两日你们再看!” 随即有让人运来一些沙子和石头,加上水泥叫板,然后倒在一个木桶之中。工匠们看的将信将疑,说道:“你们且等着就是了,会有怎样奇效,到时候会知道的。” “当真吗?” 于玄笑道:“自然是肯定的,侯爷说的能有错?”他是见识过林昭奇思妙想的许多创造发明的,故而一点也不奇怪,对林昭有莫名的信心。 “且等着就是了!”林昭临走的时候瞧见刚才用来揽水泥的木板,轻轻摇摇头,看来建筑工具也需要改良一下,至少该有点瓦刀一类的东西。 随即便信手在白纸上划了几个图样,交给于玄道:“拿去铁匠铺给我打造几件东西回来!” 第四四五章治河策 皇帝赵顼下诏征集治水之策,虽然献计的人不少,可大多都是滥竽充数,有的则是老生常谈,根本没有什么可行之策。 赵顼对此大为遗憾,怎地会是这样的结果呢?大宋朝的英才都到哪里去了?治理黄河当真就这么难?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殊不知,因为六塔河与二股河方案先后失败,朝中官员们对治河当真是没有多信心。即便有想法,也不敢轻易讲出来。要知道,黄河已经把大宋朝折腾的够呛。这个时候出手,如果能顺利治河那自然最好,是大功一件,如若不能,必然会被人各种咒骂,甚至是穷追猛打。韩琦那种稳如泰山,官家异常宠信的待遇其他人是不会有的。 一句话,收益渺茫,风险很大! 所以,朝中官员们大都噤声了。除了些许忠义之士和一些投机取巧之徒,在治河这件事上全都不发声了。说到底,大宋朝治理黄河绝对不是个工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所以朝臣们很敏感。 不提建议,不代表没有意见。 一旦某一个方案被提出,却有各种各样的讨论,自然是反对者居多,可以瞬间放方案批的一无是处。貌似大宋朝的官员们吐糟已经成为习惯。 赵顼当真有些无奈了! 就在他即将打算放弃的时候,一道奏折递到了垂拱殿。上书之人是威远侯,兵部侍郎林昭,至于内容则是一道治河策。 赵顼急忙打开一看,瞧瞧内容之后顿时眉开眼笑,拿着奏疏兴高采烈地去上朝了。至于下面一道某御史弹劾河北路某重臣的奏折,暂时被他忽略了。 以至于伺候的内侍们都大为惊喜。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愁眉苦脸的官家龙颜大悦。他们虽然不知道内容,可有一点他们能确定,上书的这位大臣怕是要发达了! 至于是谁,唯有前去传旨的宦官黄怀信知道,此人正是威远侯林昭。林大人乃是大宋朝的新秀。他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年纪轻轻便封侯了,这次只怕是又要大获重用了。这不,官家让他去传林侯爷入宫参加大朝会! 林昭虽然挂着兵部侍郎的名号,可实际上是个虚衔,和谈回来之后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加之他在西北打仗、和谈,劳顿了许久。自然要给他放个大假,回汴京之后一直在休息,平日也不上朝。 今日大朝会,汴京各部院,重要衙门的官员都全都会参加。这么齐全的状态,要么是大节庆。要么就是有重大事情讨论。 官员们都知道,讨论的主题肯定是黄河水患治理问题。大名府的决口至今尚未堵,降雨还在继续,黄河水滔滔不绝流向河北,官家肯定着急万分。只是即便是大朝会又有什么用呢?前面已经好几次了,都是无疾而终。 治河接连失败的状态下,谁都不敢贸然开口。也没有那个能耐!不得不说,号称能臣名士济济一堂的大宋朝,官员们搞斗争都有一套,可是办实事似乎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大朝会在大庆殿召开,这可是汴京皇宫主殿,规模宏大,容纳的官员自然也不在少数。皇帝赵顼驾到之后,官员们纷纷见礼。这个时代,君臣之间的差别只是皇帝坐着,大臣们站着。这是太祖赵匡胤的手笔,却不需要跪拜。 赵顼落座之后,便朗声问道:“大名府黄河决口已然半个多月了,征集治河之策的诏书也下达许久,诸位可有良策?” 朝堂上顿时一片默然。没有一个人吭声!一如既往的如此状态,已经持续了许久。不过有的细心的官员已经注意到,官家今天的神情不同寻常,莫非是有什么变数?不成够吧? “怎么?都没有吗?”赵顼冷冷问了一句,略微有些不满,眉间却又有几分得意。 “你们没有,朕这里有!”赵顼猛地一拍,一份奏疏落在了御案之上,气势陡然间强盛了许多。 不过官员们的反响很差,大部分都没有在意,甚至没有一点惊疑之色。最近的方案还少吗?可大都是夸夸其谈,有几个可行的呢?他们已经做好吐糟的准备了。只怕官家又是过于着急了。 不想,皇帝赵顼朗声道:“传林昭上殿!” 林昭! 当这个名字传出来的时候,大殿上顿时传出一阵骚动。如果这份奏疏是林昭所上的话,今日的事情怕就有些变数了。林昭在大宋朝的名头很响亮,每次都挑战难度不小的事情,每一次都能成功。他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少吗?难道治河有希望了? 当然了,也有人认为,林昭到底还年轻,故而过于情况。小小年纪,就敢在治河这样重大的事情上指手画脚,一会该吐槽的还是要吐糟,也算是给年轻人一点教训。不过也有人信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比如吕惠卿。 对于林昭的实力和为人,他比别人体会更深,难不成这小子当真治河有方?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无疑会更加的飞黄腾达?以后再想要报仇可就难了。一时间,他心中的权力欲望更加的浓重。至于王雱,心里则微微有所酸楚,有些嫉妒。当然了,也要看看林昭到底有什么提议,最好是被驳斥的体无完肤,他可是等着看笑话呢! 王安石站在前方不动声色,在治河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很公允。如果真有办法治理黄河,无论是谁他都会表示支持的,王相公虽然执拗,却也耿直。 至于赵抃,心情就略微有些复杂了。仁宗之子如此优秀,为治河做出贡献自然是好,值得称颂。可是他越发身处高位,他与当今官家之间的矛盾就越明显,到时候该如何是好呢? 林昭在内侍的引领之下步入朝堂,年轻的面庞加上那侍郎级的朝服,在朝堂上显得是那么的特别。年老的有些汗颜,年轻的有些艳羡,鹤立鸡群的林侍郎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在经过多日的准备之后,林昭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治河方案。可行性与效果预测等各个方面,都有过谨慎的预测和评估,肯定能让赵顼心动,他也有信心说服朝廷诸公。 当宦官来传旨的时候,他知道第一个目的达成了。至于第二个目的,需要在朝堂上努力一番。 “臣林昭参加陛下!”林昭不得不躬身向龙椅上的侄子行礼,那本该是自己的位置,自己更为尊贵,而今却不得不委曲求全向他行礼。总有一日,要将他拉下来,跪伏在自己面前。 “东阳免礼,这道治河之策是你所上?”赵顼对林昭很客气,之前他有些苛待了林昭,心中略微有些歉意。故而通过封侯的方式来弥补,同时希望林昭因此感恩戴德,继续培养为心腹。而今看来似乎是有成效的,在自己最无奈的时候,林昭上书为他分忧,有种雪中送炭的感觉。 “是的!” 赵顼笑道:“那你为诸公说说吧,你要采取怎样的治河方案!” “河水回归东流,重修二股河!”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实践已经证明,二股河方案失败了,林昭却还要提出这样的方案?他脑袋被驴踢了吗?还是发烧了? “东阳,大名府的决口尚未堵上,这二股河该如何重修?是何道理?”很显然,赵顼这是要和林昭一问一答,来解释清楚这个问题。 林昭朗声道:“黄河必须恢复东流,对这个问题,诸公有异议吗?” 这还用说吗?谁敢否定大宋朝国防的最基本策略?自然没有人反对。 “那就好!”林昭续道:“回过东流无外乎有以下几个方式,第一便是恢复横陇故道;第二,由北清河济水故道入海;第三,通过汴河与泗水引入淮河,由两淮入海;第四便是刚刚失败的二股河! 不知道诸位前去考察过没有,横陇故道淤积严重,要是要清理出来,需要数十年的时间,眼下黄河已然是燃眉之急,只怕我们等不起。至于北清河,需要经过梁山泊等地,似乎也还不错。只是工程量浩大,一不小心可能还会危害京东路,是以不敢冒险。” 两淮与江南乃是大宋钱粮基地,汴河与泗水运河更是大宋朝的经济命脉,谁敢让黄河夺淮入海?所以只剩下了二股河东流的方案! 有人立即反对道:“可是二股河刚刚失败,是不可行的!” “失败了一次就一定不可行吗?”林昭反问一句,说道:“大名府附近的黄河东流,相对来说地势比较地,是可以引导河水东流的。只要清淤及时,完全可以。诚如欧阳公当年所言,只要修好了入海口,河水自然东流!” “话虽如此,清淤之事哪里那么容易?如何才能做到?再者,大名府的决口十分严重,如何才能堵塞,即便堵塞了,又如何保证河堤再不决口?” “堵上决口不难,只要东流畅通,洪峰可以安然通过,自然不会出现决口的事情。再者,我有办法,让河堤固若金汤。” 第四四六章调虎离山 “林侍郎大言不惭了吧?河堤如何才能固若金汤?至于清淤,二股河东流是那么容易便能清淤的吗?” 很多人都对林昭提出了质疑,甚至已然有人开始讽刺,多有嘲弄。有些稳重了虽然没有开口,可是眼见之间多是不信任,或者说难以置信,显然都不太看好。 林昭笑道:“陛下,请容许臣带证物上殿。” “准!”事已至此,赵顼自然全力支持。 随即殿前司侍卫搬上来几样东西,林昭目光一扫,瞧见其中一人竟然是曹国舅嫡孙曹建。 诸位大臣翘首以盼,瞧见呈上的东西分别是一盆粉末状黑灰,一块貌似石头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个颇有几分重量的“大石块”。 林昭解释道:“臣最近新研究出一种建筑材料——水泥,便是此物!” 一堆黑灰也敢用来修建河堤?水泥是什么东西?顿时一片哗然,还有许多嘲讽。 当真是愚昧,林昭并未跟他一般见识,说道:“此物目前是黑灰,但是这两样东西便是这黑灰制作而成。” “什么?”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块疑似石头的东西。 “请诸公上前检验此物质地与坚硬程度!” 枢密院的一名武官上前用力掰,却纹丝不动,仔细瞧瞧道:“似石而非石,颜色上与那黑灰倒是有几分相似!” “再看此物!” 又有几人上前仔细瞧瞧,发现原来是许多的砂石混合凝固在一起,却粘连的十分紧密,整体十分坚固。赵顼也站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看,甚至还容许侍卫用刀砍劈。除了掉下来些许的粉末之外,根本不为所动。 赵顼大为惊喜,问道:“东阳,这便是你说的那可以让何地固若金汤的材料?” “不错!”林昭道:“水泥加上砂石和水,按比例调配搅拌。放置数日之后便形成此物,名曰:混凝土。此物建议程度可比石头,若以此来修筑河堤,是否比寻常的黄土与石块更结实呢?” 事实摆在眼前,众人都将信将疑。新事物出现,接受起来自然慢。这是很自然的状况。何况自己带来的是成品,官员们并未见过变化过程,难以接受也是有的。 林昭并不着急,说道:“陛下,为了让你和诸公有更直观的见识,同时也是验证此种材料的质地。臣请求让工匠现场在大庆殿外制造几个样品。然后派驻殿前司禁军把守,数日之间结果自然分晓。” 如此才是最直观的方式,铁证如山。虽说皇宫不是工地,可是赵顼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了,眼下治理黄河才是当务之急,其他小节不必拘泥。林昭带来的这个叫作水泥的材料让他十分好奇,他也有心验证一下。 “好。朕准了!” 当即有几名工匠在御前侍卫的看护下,在大庆殿外施工,这在大宋朝历史上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大臣们也都看的一愣一愣的,林昭果然非同一般,竟然鼓捣出这样神奇的东西。如果整条河堤都用此物加固,倒真是可以固若金汤,众人拭目以待。 “林侍郎,此物如此神奇,造价几何?”治河经费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三司的人立即开始关心亲这个问题。 林昭笑道:“说白了。此物的原材料乃是石头,只是经过特殊的工艺烧制,造价并不高,只要修建好了窑口之后,产量也会提高。可以大规模生产。” 物美价廉,三司的人松了一口气,大感兴趣! “河堤是坚固了,可是水流若是不畅,即便是不决口,也会有漫坝的情况出现……” “那么重点便是河道疏浚了,这个也不难!”林昭道:“臣已经请有经验的河工设计制作了一些工具,只是不便带上殿来。不若三四日之后,等诸公验证过水泥的功效之后,亲自到五丈河边观看,工具清淤效果。” 用事实说话,永远都是上上策。 赵顼心情大好回到了垂拱殿,只等着三日之后见分晓。黄河治水的事情总算是有眉目的,这让压抑许久的心情略微得到放松。赵顼也算是个勤勉的皇帝,所以回到垂拱殿之后,他便再次翻看起奏疏,继续处理政务。 略微翻看了几本,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赵顼随手又拿起一本看似不起眼的奏疏,翻开看了几眼,脸色顿时有些变了。 这是一位御史上的密奏,是弹劾河北路宣抚使,判大名府韩琦的,至于罪名则是失察之罪。意思是黄河东流下游有些许良田,若是决口或者是出现水患,必然会大受损失。而这些土地的所有者分别是几位勋贵之后,其中有韩琦的侄子韩俊。 御史是可以风闻奏事的,只是短短几个陈述事实的奏疏,可是很容易便会产生一些联想。赵顼猛地一震,无力地靠在龙椅上,有些沉默了,这封奏疏言下之意是要告诉他大名府黄河决口并非天灾,有可能是人祸? 当真如此吗? 虽说没有明言,字里行间的意思,似乎是因为下游有良田,为了避免黄河决口冲毁农田,所以黄河只能在上游决口……而韩琦作为河北路宣抚使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何况其中那些勋贵之子与韩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他的亲侄子。如此情况下,似乎已经不是失察这么简单了,有可能是包庇,再延伸一些就是惊天大罪了…… 赵顼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当真如此吗?自己最为信赖的韩相公竟然是这般为人?让自己忧心忡忡的黄河水患是人祸?一时间,他怎么都难以接受。 或许是有人造谣或者是恶意中伤吧!可是虽说是捕风捉影,却在几个关键处言之凿凿,让人不由得不信。 韩琦! 赵顼大手一捏,将奏疏握在手中,恨得咬牙切齿。黄河水患已经威胁到了大宋朝的生死存亡,作为皇帝他自然是万分着急,可是下面的臣子却如此不当回事,竟然为了私利而不顾国家安危。当真是可恶! 赵顼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是自己的江山,唯有自己心疼! 该怎么办呢?派人去严查? 能否查出问题?查出问题的又该怎么办?严惩不贷?可那个人是韩琦啊!是父亲能够登上皇位的重大臂助,岂能忘恩负义?再者,他是三朝元老,故旧很多,是很难轻易动摇的。一时间赵顼难免有些为难!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大宋朝的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只是这种情况似乎不能再纵容下去,否则大宋朝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如果韩琦真的有问题,那么这河北路治河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必然会明里暗里受到各种各样的阻挠,很难成功实施。这是国之根本,不可动摇。今日林昭献上了水泥,可如果有人祸在,固若金汤的大堤也会出现的裂痕了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可不防! 不行,大名府的事情必须要查证。至少要验证这封奏疏的真实性。韩琦如何处置暂且不论,至少要知道他的底细。江山是自己的,大臣的底细更要清清楚楚。 同时,赵顼隐约有些害怕。韩琦这样的大臣都有问题,大宋朝还有几个可以信任的官员?想要动韩琦并不容易,并不是因为韩琦有多么大的功劳,无情最是帝王家,功勋在利益面前一无是处,身为一个皇帝绝对不会在意的。 他顾及的始终是韩琦背后的实力,这次河北的事情可以不处置他,但至少要敲打敲打,让他知道宋朝到底是谁说了算!至于河北路宣抚使的官职,怕是不能让他再当下去了,否则山高皇帝远,韩琦在那里一手遮天,将来会尾大不掉的。 至于派谁去!赵顼沉吟了许久,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文彦博文相公似乎外放许久了,让他当个小小的知州着实是太委屈了。既然是当地方官,怎么着也得是一府之地。大宋朝的地方行政划分上,府的比较比路更高。比如江宁府,必须大名府。文彦博是做过宰相的人,当年又平定了贝州之乱,宣抚河北应该是没问题的! 最为重要的是,文相公与韩相公素来不对付。虽说是同朝为官,同样是宰相级的官员,互相之间的私交似乎也不错,可是两人之间还是有比拼的。毕竟两人都是天圣五年的进士,同年之中谁最优秀,确实该有个说法才是。 所以两位相公也都暗自较劲,朝堂上围绕他们也都形成了不同的利益集团。将文彦博换去河北路,那么韩琦的势力必然会受到打击,让他们之间相互消耗,坐收渔翁之利也是很好的打算。 赵顼这些年在权谋上面的水平略微有些提高,也越发的变得心狠手辣。很快便想出了一条釜底抽薪之际,即便是韩琦这样的重臣,也绝对不容许他尾大不掉! 当然了,让文相公前往之前,必须要先调虎离山。这个理由怕是需要废一番功夫,毕竟不能一棒子打死韩相公。 如何操作也是个麻烦事! 第四四七章水由地中行 “那封密奏已经递上去了?”秘密弹劾韩琦的奏疏自然是明月宗主的手笔,林昭是回到府邸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狄青点头道:“递上去了,是先公子一步的,以免两件事和在一起,容易引起别人怀疑,如此可以避嫌。” “可是赵顼今日情绪似乎很稳定,也不知道是否看到那封奏疏,还是他压根没有当回事?” 狄青摇头道:“应该是尚未看到吧,按照明月宗打探的消息,赵顼的没有那么沉重。当然了,也不排除这种可行,毕竟已经历练了好几年。不过,只要他看到密奏,必然会有反应的。” “狄公如此肯定?”林昭不得不承认,狄青在有些事情上比自己看得更为准确,眼光更为老道。 “那是自然!”狄青道:“赵顼登基之后,有意提拔王安石等人,即便是集贤殿大学士也曾公亮。之前的那几位宰相,富弼、韩琦和文彦博全都出知地方,难道是巧合吗?如此做也是为了降低这几个人在朝中的影响,便于他掌控局势。 只是哪里那么容易?韩琦在河北路权势很大,依旧有很大影响。如果只是这样,不影响到朝廷中枢也不打紧,赵顼或许会睁只眼闭只眼。可是黄河水患亟待解决,乃是全国性的重大事件,他岂会容许别人在其中有小动作谋取私利?至于韩琦对他们父子的功劳,在权势和江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韩琦也是有些过于自负了!”林昭轻叹一声,虽说有从龙之功,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当家的已经不是赵宗实了。 狄青道:“不管赵顼如何处置。他都会先查明河北路的真相,也多少会留心韩琦,甚至敲打或者是贬谪。总而言之,韩琦这次多少要倒霉了。” “想来也是!”对此,林昭深以为然。问道:“那么赵顼会有什么措施吗?” “在事情未明了之前,赵顼多少要顾及韩琦的颜面,想必不会怎么样的。即便是追查也是暗中调查,皇城司那边我已经在想办法透露消息。”狄青沉吟了片刻问道:“公子以为,赵顼若是要敲山震虎,赵顼会采取怎样的手段?” 赵顼不会首先拿韩琦开刀。这是他们都笃定的共识。 “对付那几个小角色!”按照常理,自然是先从小配角开始着手,剪除羽翼乃是惯用手段。 “那就对了,公子以为赵顼会让谁前往。” “我……” 狄青摇头道:“准确说应该是治河之人,若前去河北路治河,赵顼便会给他这个权力和任务的。所以……” 林昭嘿嘿一笑:“此事已经十拿九稳了,只待三日之后实验的结果。”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传开之后,满朝文武已经在议论了,已经有人对林昭的方案抱有很大期望了。或者说是林昭这个人很有信心。当然了也有质疑的人,等待着三日之后的结果。也一个不争的事实,林昭献治河策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对名声是大有好处的。 狄青道:“公子各方面的准备都很充足。欧阳永叔很满意,对公子大为钦佩。这件事他会上书支持公子的。” 当年六塔河方案最初实施的时候,欧阳修曾经多次上书公开反对。只是后来富弼和文彦博一意孤行,欧阳修未能力挽狂澜。可偏生六塔河方案失败了,欧阳修的反对自然为人所称颂,加之他文坛领袖的身份,在治河方面可以说已经树立了一座丰碑,影响更是举足轻重。 而今只要欧阳修出现支持林昭的方案,无疑可以赢得大部分的支持。欧阳修桃李满天下,加之人品贵重。以公允出名,他的意见已经会受到重视的。 “那就多谢欧阳公了。” 狄青轻叹道:“他说了,只要是对大宋朝有好处的事情他都会支持的。” 言下之意有好几层,欧阳修似乎是坚持中立的,在他与赵顼之间不会倒向任何一方。他只忠于大宋朝。对大宋朝有利的事情他会支持,其中是否也包括谁当皇帝对大宋的将来有好处?林昭相信只要他拿出足够的实力,并且有一定的趋势之后,欧阳修会做出一个选择的。 欧阳修是文坛领袖,在大宋朝有着非凡的号召,在重文轻武的大宋朝影响不言而喻,他的价值也就非比寻常了。所以林昭是尽力想要争取他的支持的,只是印象里,欧阳修的寿命不是很长。林昭已然记不清楚欧阳修的生卒年,再者因为自己的到来,历史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故而难以准确断定。 “狄公,欧阳公身体如何?” “目前看还好,怎么?” 林昭沉声道:“欧阳修的十分重要,可毕竟年事已高,最好是延请名医为他诊治调理身份,可不敢有什么闪失。” “好,我会留意的。”林昭只是略微一提,狄青就全然明白了。一点不错,欧阳修对他们而言就是个宝贝,不能有闪失。公子如此用心良苦,他欧阳永叔也该金石为开才是。 “三日之后,五丈河的事情可否安排妥当?”狄青关切地问了一句。 “一切妥当,狄公等着好消息就是了。”林昭对此信心满满。 三天的时间过的很快,皇帝赵顼亲自带着大臣们来到大庆殿外,已经逐渐凝固的水泥十分坚固,与之前看到的样品情况完全一致。诚如林昭所言,用此物来修筑河堤,确实可以做到固若金汤。 事实俱在眼前,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之前众人还有所疑惑,但是现在情况全然不同了,事实已经彻底堵住了他们的嘴巴。当然了,总是会有人狡辩,对另外一项疏浚河道的措施表示质疑。 可是明眼人却觉得这只是强撑面子而已,林昭做事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既然水泥是确有其事,那么那疏浚河道方面必然会很有把握。 疏浚河道想要眼见为实,现场试验必须要到水边,同时水流情况也要略微符合才行。故而林昭选择了五丈河边,其中有一段与黄河水情有相似之处,故而事先便安排好了。 本来只是让大臣们去看看,不过皇帝赵顼坚持自己也要前往,所以禁军在两日之前便将五丈河那一段封锁,等待皇帝赵顼亲自驾临。 治河的事情刻不容缓,故而赵顼也就轻装简行,少了许多的仪仗,带着大臣们匆匆前往。五丈河边,李公义早就准备好了,得知要当着皇帝与百官演示之后他心里相当的紧张,同时也受宠若惊。林昭告诉他,只要表演成功,便会有赏赐,他才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开始操作。 林昭在君前讲解道:“此物名叫铁爪龙,用较重的铁块打造成铁爪形状沉入河底,然后开船顺水流之下,铁爪会将河底的淤泥抓起,悬浮在河水之中,被水流冲走。如此连续多次,可以起到清理淤积,降低河床的功效。” 为了直观,这一段水面较浅,铁爪在河底拖动,抓起了淤泥很多,瞬间河水就变得浑浊不堪,然后被河水冲走。众人看得明白,确实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工部的几位官员见到,并未感到惊讶,这东西他们以前不是没有见过,可是有谁认真考虑付诸实施呢? 当然了也有人提出了同样的疑问:“黄河水深泥厚,以此物疏浚怕不是那么容易。” “此物比较适合疏浚较浅的河段,如果是水深泥厚的地方,则有改良的工具,” 随后李公义指挥两艘船驶出,船工绞动滑车,下边齿轮转动就开始作业,效果更加明显。 这下子众人全都没话说了,林昭的准备相当的周全,一切应有尽有,说服力已经相当的足够了。 林昭道:“此物新造,还请陛下赐名!”这是个殊荣,也是拉拢赵顼来支持的手段。 果然,赵顼很是得意,笑道:“就叫做浚川杷吧!” 今日之事,别的不说,至少大家有一个深切的体会,林昭所献的治河策并非无的放矢,也不是投机取巧,而是经过了认真的考察才制定出来的,更为难得的是这些材料和工具,着实是费了些心思。 大部分人心中都颇为敬佩,他们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林昭之所以这么年轻便封侯了,这或许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威远侯,名符其实,实至名归。 当然了,也有人不服气道:“难不成不间断使用此物吗?那需要多少数量?黄河可有数千里之长。” “黄河是有数千里,可淤积严重的河道主要在下游,情况也各有不同,浚川杷和铁爪龙的制作成本并不高,制作数千个不是问题。”林昭道:“当然了,但是靠人工这般疏浚终究费时费力,效果也很有限。其实,我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帮手,那就是河水本身,只要利用得当,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泥沙淤积,从而使得水由地中行!” 水由地中行,王安石喃喃自语,听到这句话时,顿时眼前一亮。 第四四八章专断之权 借助水势? 稍微懂些河工的人都知道,所谓水势就是水流速度,可这需要落差,可是黄河出了三门峡之后是一马平川,哪里有什么落差?这个水势林昭该怎么借?难不成人为制造出落差? “抬上来!” 林昭准备十分充足,随即有人抬上来一个大木盘子,上面有一条小水渠,里面垫着沙子,俨然是一个黄河模型。听说林昭在西北打仗搞出个沙盘来,众人都觉得十分新奇,莫非他治河也要用这东西? “陛下,诸公,为了直观起见,我制作了这样一个模型,与黄河流水和泥沙状况十分相似。”林昭道:“如果水流加快,泥沙不容易沉淀,甚至还可以将本来已经淤泥的泥沙冲走。可是河北路全是平原,不过办法也是有的,我们可以人为制造落差啊!” “难不成你要在黄河之上修筑堤坝?开什么玩笑?”小河渠上可以如此,但是黄河上似乎有些天方夜谭。故而林昭话音落地,立即有些嘲讽质疑。 “修整座堤坝不可以,但是我们可以修一半啊!”林昭笑道:“可采用束水沖沙之法!” “束水沖沙?” “没错!”林昭解释道:“所谓束水沖沙,就是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的目的。” 一边说,林昭便开始在模型上演示,很快就在河道一侧搭起半道堤坝,然后在上流注水。入水大出水小,水位也陡然间城外,故而另一侧出水口流速甚快。“河底”淤泥的泥沙也被冲起,随水流不断流下。演示十分只直观,清晰明了。 “如欲深北,则南其堤而北自深;如欲深南,则北其堤而南自深;如欲深中。则南北堤两束之,冲中间焉,而中自深,如要淤滩固堤,则将此法反而用之,诸公以为如何?”林昭一句反问。顿时让观看的诸位大臣哑口无言。 许久才有一位工部以前治河的官员惊呼道:“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借其性而役其力,则浅可深,治在吾掌耳。威远侯如此办法当真是绝妙,黄河可治矣。黄河可治矣!” 如此庆幸之语可是说出了皇帝赵顼和许多大臣们的心声,黄河有办法治理自然是最好不过。诸公对林侯爷更是敬佩不已,也有人无比好奇,林昭怎地就这么有能耐? “东阳治河之策诸位都看见了,可还有什么异议?”赵顼沉声问道。 五丈河边成为临时朝堂,此话一出,诸位大臣一片沉默。林昭各方面准备充足,几乎是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出破绽,如何反驳?毕竟这一套从策略到方法上,似乎比六塔河与原先的二股河方案要靠谱许多。 如此情况下,当年参与这两个方案的官员难免有些不舒服。对错不要紧,只要自己没错就好,北宋的治河政治正是体现在这些方面。只是林昭无可挑剔,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今只能期待工程失败。再行弹劾了,笑到最后才算是英雄。再者,摆明了官家是支持林昭的,这时候违背圣意可并非什么好事。 赵顼沉声道:“那朕欲委派东阳为治河大臣,可有异议?” 谁献策谁治河。这已经是传统了,顺理成章的事情,自然无人反对,何况根本找不到反对理由。 林昭暗松了一口气,这个麻烦却利益不匪的事情终于落到了自己手上。只是在场之人并无多少羡慕,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治理黄河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虽说有好办法和材料,却并不意味着万无一失,一定能够成功。林昭到底年轻,只想着立功出风头,嘿!他这是玩火自焚。 不,应该是玩水寻死,吕惠卿和王雱心中都如此想到。林昭虽然经常挑战一些不可违的事情,可他的运道能一直那么好?至少他们两人是存了幸灾乐祸之心。 “好,那就这么定了!”赵顼朗声道:“林昭擢升为工部侍郎,负责治河一切事务。” 之前的工部侍郎因为治河不利已经罢官了,虽说都是侍郎,可兵部侍郎只是个徒有虚名的空架子,可工部侍郎就不一样了,是实缺。这下子,林侍郎的称呼算是名符其实了。 林昭并未着急道谢恩,而是欠身道:“陛下,治河乃国之大计,臣义不容辞。只是在此之前,有几个请求!” “大胆,你这是要和陛下讲条件吗?”立即有跳梁小丑出来质问,认为林昭不识抬举。 “东阳说来听听!”赵顼倒是不以为意,治河乃当务之急,些许小事他不会多计较。再者,还要看看林昭说什么。 林昭沉声道:“首先,治河乃工程之事,须不畏天地鬼神之说!” 这一点很重要,仁宗时期治河,澶州一带要动工,却有上书说正好位于汴京上方。那里施工等于是在皇帝头上动土,影响帝王,这种无稽之谈直接影响到工程进展。故而林昭早早就提出这个问题,就是要防止有人在这方面找事。古代人迷信,这方面的虚妄之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打个预防针才是好的。 “准了!” “陛下,治河并一日之功,在这个过程中定会有所非议,臣的名声是小,但治河工程不可停,更不能朝令夕改,毁于一旦。今日已经论证,此法可行,诸公并无异议,希望日后依旧如此。”林昭沉声道:“若有一两年之功可初步见效,坚持十年之后,黄河水患就可能完全解决。” 林昭的意思很明确,要赵顼不要听信谗言,全力支持,否则治河难以为继。以前这样的例子可是不少,刚刚有点起色,便各种弹劾,断断续续,最终一事无成。赵顼对此都深有体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今众人治河无方,畏首畏尾,唯有林昭愿意并且有这个能力,自然该全力支持。这一次,赵顼是想要将治河当作一个纯粹的工程问题来做。 “东阳放手去做吧,朕相信你!” “多谢陛下信任!”林昭续道:“还请陛下赐臣沿河专断之权!”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沿河专断之权?岂非意味着沿河黄河,一切与治河有关的事情林昭都可以专断?这在以分权著称的大宋朝简直就是惊天之语,多少也是有些犯忌讳的。 林昭却不管那些,直言道:“陛下,治河并非只是治河,也需要治沿河之人,治河在国之大计,若是被宵小之辈影响,谁也担当不起?” 这句话说到赵顼心坎里去了,他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封弹劾韩琦的奏疏。皇城司已经暗中调查,其中一些事情已经得到验证,故而赵顼又信了几分。治河牵涉到的事情太多,自然就与许多人利益紧密相关。到时候明着的反对,暗中使绊子,麻烦多了去了,林昭提出这个一点很有先见之明,否则在河北之地他可能寸步难行。 只是给林昭这么大的权力,若是他暗里地干坏事该当如何?故而赵顼多少有些顾虑。 林昭自然明白,当即道:“陛下可派御史或者信任之人随臣一道前往监察,不过……他们只负责观察记录臣的作为,直接奏报陛下,由陛下做主,治河之事不方便他们指手画脚。” “好,那朕就准了,可赐你御剑一把,便宜行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样?犹犹豫豫什么事情能做好?非常时期,冒点险也是可以的。即便有大臣反对,赵顼也不以为意。 御剑,天子剑,林昭暗咐:这应该就是尚方宝剑的雏形了吧! “东阳啊,黄河就交到你手上了,责任重大,还望你尽心尽力!”赵顼句句勉励,期望甚高。 “臣一定尽心竭力!”江山也是自己的,在治理黄河这件事情上,林昭自然会尽一切努力,这一点比其他人要强得多。治河成功将会获得无限收益,虽说那些尚来不及兑现,不过这沿河专断之权却是实打实的拿到了。 此去河北,有了这个“尚方宝剑”,便可横行河北,也就有资格和实力与韩琦一较高下。一方面是报仇,另一方面是借赵顼之手对付韩琦,让仇人内斗,想想都快意无限。最重要手中的权力,一下子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员,瞬间在大宋朝举足轻重,非同小可。 随后,御史台派出了一位素有公正之名的程学礼,赵顼也派出亲信的宦官黄怀信一同前往河北监察林昭治河。太宗年间就有内侍出任监军的先例在,故而宦官前往并不足为奇。正好是赵顼身边的人,亲自看着他也放心。 事已至此,算是定下来了,只等着大雨停歇,林昭便前去河北路开始治河工程。目前却不得闲,需要寻找合适的地点修建窑厂大规模生产水泥,以及制作铁爪龙和浚川杷,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着实不少。 不过林昭而今是工部侍郎了,治河之事大于天,朝廷各部门都不敢懈怠,自然是全力配合。三司拨款,工部修造,枢密院甚至还调兵帮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个时候,皇帝赵顼将林昭召入了皇宫。 第四四九章拆你墙修我房 天气依旧阴沉,垂拱殿里火烛高照,一片通明。 赵顼道:“东阳,你看看这个!” 林昭接过来一瞧,正是那封弹劾韩琦,揭露黄河决口真相的奏疏。这是狄青的手笔,林昭早就了然于心。入宫之前,他便猜到可能与此事有关,果不其然。 “韩相公?不至于吧!”林昭一副惊讶之情装的惟妙惟肖恰到好处。毕竟韩琦在大宋朝德高望重,作为一个晚辈自然不能轻易质疑。 赵顼叹道:“朕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些许事情确有其事,未尝没有可能。” “兴许只是巧合,抑或者是一些偶然行为,被有心人捕风捉影,串联在一起,以假乱真罢了!”实际上,狄青也不能完全断定韩琦在这件事上有问题,只是将收集到的东西很巧妙地送到赵顼面前,自然而然就会引发联想。 说到底,赵顼的猜忌之心还是很重的。给林昭专断河北之权还特意派出一个宦官监视,韩琦这种有影响,实力非凡的宰辅大臣就更容易受到猜忌了。某种程度上,狄青正是利用了赵顼的这个弱点。 而林昭则故意装作惊讶,处处提及韩琦如何德高望重,如何有功于国家等等。越是如此,便越是会让赵顼觉得韩琦影响过大,甚至是尾大不掉,心中自然而然就会生出戒备之心。他嘴上说不相信,可实际上早就对韩相公多有猜忌了。皇城司暗中的手段别人不知道,可林昭与狄青却是一清二楚的。 “东阳,既然朕给了你专断之权,那么你去河北首先要查明此事,朕绝对不会姑息养奸。”赵顼这句话看似大义凛然。实际上以及出卖了他最根本的想法。 林昭有些庆幸道:“臣一定办到,凡事阻碍治河,损害大宋利益之人都该严惩不贷。只是臣需要请示陛下,这个程度如何把握?” “韩相公德高望重,不可轻动。至于其他人,你看着办吧!”赵顼这句话几乎是给了林昭生杀予夺之权,除了韩琦,其他人立即可以手持御剑就地斩杀。至于韩琦,身份摆在那里,不是一般人可以轻动的。即便是赵顼。估计也得掂量掂量,处置手段绝对不会严厉,估计多半是和风细雨。 这就足够了,让赵顼与韩琦交恶,就等于是断了他一臂,将来少了韩琦。对付赵顼就容易多了。要知道赵顼这样的年轻人并不难对付,真正让人忌惮的便是这等老谋深算,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不过韩琦的事情让林昭动了个心思,自己手中可用之人,狄青长于军事以及情报之时,欧阳修的号召力,赵抃的刚正不阿。可是很缺乏这等的善于谋略和朝堂斗争的人才。这是一个短板,必须要尽快补上。 提高自己的水平,或者是寻找谋士都可以。不过似乎也得需要这样一个朝堂上德高望重的领军人物,不只是引领斗争,更牵涉到人心所向。只要有这样一个大人物站到自己一边,那么会有一大批人望风而动。 眼下大宋朝这样的人并不多,王安石自然不行,司马光过于耿直,曾公亮即将致仕,富弼虽然德高望重。可是已经到了垂暮之年。那么有这个资格和实力,并且可以考虑的人似乎只有的文彦博文相公了。 文彦博与韩琦不对付,韩琦这些年因为扶持赵宗实登基,有从龙之功故而高出一筹,在文彦博之上。想必文相公多少有些不服气吧!再者。因为王安石的缘故,赵顼将文彦博贬谪到了地方,大扫其颜面,文相公未必没有想法。 而且文相公对自己的印象似乎也不错,当初似乎一直鼓励他家六公子文及甫与自己来往。时至今日,他们之间依旧有交往,有这段情谊在,将来多少可以说得上话,并且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 当然了,还得从其他方面想点办法,文相公身上必须得做点文章,争取支持。 林昭还不知道,其实赵顼暗里地也在给他帮忙。正准备用文彦博替换韩琦出任河北路宣抚使。到时候林昭正好在河北治河,与文相公之间的交集与来往也就多了。何况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韩琦,所以拉点交情似乎不难! 可是赵顼并不知道,自己不仅是在自毁长城,还是在为对手作嫁衣裳!他更不会相信,垂拱殿里,站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林昭竟然在想这些事情,如此包藏祸心。 “东阳,治河的事情你要多上心。以前是朕亏待你了,只要你好好干,前途无量!” 皇帝拍着一个大臣的肩膀说你前途无量,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要是换在别人身上,一定会受宠若惊,欢天喜地的。可惜林昭不稀罕,他的无量前途便是龙椅,是皇位,赵顼一定是不愿意给的。 赵顼同时也是在向林昭道歉,李复圭那件事情他做的确实不地道。只是伤害已经造成了才想起来道歉,晚了!说不定又是虚伪之言,不过是想要借此让自己为他卖命治河罢了!不过也好,如此状况下,取得赵顼的信任,才能从容发展。好好借力打力,借他力打他自己,林昭这次也要玩四两拨千斤。 “是,臣一定会竭尽全力!”心里虽然这样想,可脸上却装出一副荣幸激动的表情,不得不说,林昭的演技是越来越好了。 “待雨停了你就去吧,看看决口能不能及时堵上。河水一天不东归,朕就一天不得安心啊!” 这种心情林昭完全能够理解,辽国铁骑虎视眈眈,锦绣河山随时受到威胁,当真不是滋味。江山是赵顼的,也是林昭的,也许此刻真正心疼这万里江山的也只有他们二人。只是心疼并不解决问题,要想办法改变这个现状才是。 他们二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很可惜,赵顼走错了路,他做不到。所以林昭毫不犹豫扛起这个重任,此事还是交给我吧! “好!”林昭道:“陛下,有道是三人成虎,臣此去河北少不得会有风言风语。只是臣纯粹是一腔赤诚治河之心。臣的祖籍是河北人,亲人都死在水患之中,所以臣才要矢志解决黄河水患问题。否则他们在天之灵都不得安息,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不孝之事。” 关于出身的这个谎言人尽皆知,所以林昭毫不客气地将此事拉出来说事,再给赵顼编个故事。如此一来自己治河的动机也就更加的合理的,同时古代以孝治天下,对孝顺这件事那自然是很重视,也很容易引起共鸣。林昭如此一说,赵顼心中更加相信林昭的纯粹治河之心。 这一点确实不假,林昭就是想专心治理好黄河,在这件事本身上并无私心。绝对不会出现偷工减料,以权谋私这种情况,从这个角度来说,林昭确实是最合适的治河人选。对林昭而言,他要的只是治河成功的过程和结果。在过程中“排除异己”,借力打力,无形之中提高自己的地位与实力。至于结果,便是那名声与民心所向。 赵顼轻轻点头:“好,只要能治理好黄河,你就放手去做,朕相信你,支持你!”在治理黄河这件事情上,赵顼当真有心,甚至愿意像支持王安石变法那样支持林昭。只是他到底是个有猜忌之心的,想要完全相信那是不可能的。 “多谢陛下信任!”林昭很庆幸,而今身份隐蔽是个很大的优势,若非如此,根本不能如此从容地暗中发展壮大。如今和赵顼正面交手,必败无疑,必须从他这里一点点的挖掘,拆他的墙来修自己的房。 “好,好!”赵顼看着林昭,真心在想,林昭确实是个可造之材。按照目前的趋势,完全可以成为自己的股肱之臣。以前是薄待他了,以后需要多加笼络才是。他不会想到,林昭注定了和他不是一路人,而今对林昭的每一份好,都是为将来的自己准备的刀! 林昭心中暗笑,不动声色道:“陛下,目前雨还在下,估摸水泥与浚川杷制造出来也需要一些时日。雨停之后先让工部的人前去考察,制定具体施工方案。如果可以,臣能否等到重阳之后再去河北?臣子的妻子大约会在重阳节时生产,能否让臣看一眼孩子再走?” 赵顼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东阳啊,谁说你没有私心啊,这不就是?” “陛下……” “好,秋冬时节才是治河之时,何况还不知道这雨要下到几时。”赵顼看着外面的阴雨天叹息一声,旋即笑道:“你的第一个孩子吧?初为人父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朕便容许你多留几日,听听孩子的哭声!” “多谢陛下!”治河的事情是虽然要紧,但林昭是真心想要多留几日陪着孟若颖,看着孩子出生,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 说起孩子,赵顼不由有些黯然伤神了。前三子都夭折了,后宫之中以为嫔妃又怀孕了,不知道这个孩子能否平安长大? 万里江山,不可后继无人啊! 第四五零章妒心使然 工部侍郎林昭专权负责治河,消息一传出,天下震动。 在治理黄河这个问题上,朝廷总算是又有办法了。这对于民心,尤其是黄河两岸的百姓来讲,着实是个福音。黄河经常决口,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经常受到威胁,担惊受怕太久了。每次一下雨都战战兢兢,着实是有些怕了。 而今能解决,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以后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故而消息传来的时候,黄河两岸的百姓是拍手叫好。不过受过灾害的百姓也担心,朝廷这些年治河已经好多次了,可是经常以失败告终,这一次呢?会不会又是空欢喜一场? 老百姓是高兴的,可是有些人就不高兴了。有不少地方官上书反对,尤其是重修二股河的方案,均表示了质疑和反对。什么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大名府决口河水滔滔,必须吸取教训云云…… 这些人并未见到林昭的新式工具和材料,也并未见到那样的实验。只是道听途说,到底不如眼见为实,有这样的反应不足为奇。这也就是,林昭之所以要直观演示出来,如此才能够眼见为实。 人最信任的始终是自己的眼睛。 只可惜这些弹劾之人无足轻重,奏疏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分量着实太清了。汝州知州欧阳修一封奏疏到了汴京,对新修二股河方案表示支持。 欧阳修在大宋朝那是德高望重,影响深远,在治河方面,当年可是反对过富弼和文彦博的旧日二股河方案,最终证实他是对的。故而在治河这件事情上他是很有发言权的。有他支持,其他反对质疑的声音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欧阳修素来以公允正直出名,故而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用心和出发点。林昭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得到了欧阳公的力挺。 不过总有人不死心,又在专权的问题上做文章。却不知,此事乃是皇帝赵顼亲自点头的。这次就是要给林昭这个特权,故而反对毫无用处,没有丝毫意义。最终都石沉大海,皇帝赵顼铁了心的摆出一副架势,要维护林昭到底!故而根本毫不理会。 “元泽,告诉你了没有用处。你何必这般煞费苦心呢?”吕惠卿的一句话点名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乃是王雱一手蹿腾的。 王雱轻轻一笑,笑的有些苦涩! 他爹是宰相,他又是太子中允,接近中枢,所以对大宋朝的情况十分清楚。治河这件事非同一般。一下子转移了所有的注意力。朝廷的重心一下子转移到了治河方面,对于变法的关注和投入都少了许多,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朝政的重点,以及皇帝的注意力就会发生偏转。 这无疑是有很大的影响的,治河大臣已然比宰相大出风头了。长此以往,对于王安石多少是有些影响,拗相公自己可能并未在意。觉得只要有利于大宋朝,他并不反对,可是他的儿子就不见得这样想了。 他可不希望父亲的权势因此而受到影响,权力这东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如果是别人还罢了,偏生这个治河大臣是林昭,以工部侍郎的身份瞬间大出风头,这一下子让王雱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知道熙宁二年的那次治理黄河,王安石是有参与的。结果还是决口了,前几日没少因此受弹劾,背黑锅。这次林昭采取同样的方案,如果当真将黄河修好了,岂非说王安石上次失误?是王相公无能?若是被有心人知道。甚至会说出什么偷工减料的诛心之言。 所以,林昭提出继续重修二股河方案的时候,他们之间便已经产生敌意了。加之王雱心里的嫉妒心有开始作祟,林昭在各方面做的准备很充足,想出的那些办法,以及新材料,新工具都十分不错,着实有一套,无疑是眼下治河一事上最好的方案。 林昭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呢?为什么他能有那么的奇思妙想?铁爪龙、浚川杷就不说了,只要是经验丰富的水工都能想到。倒是那个水泥,完全是个新事物,闻所未闻,从未见过。还有那个束水沖沙之法,他一个奴仆出身的书生如何懂得呢? 为什么很多有难度的事情他都能够从参与?仿佛是未卜先知,运道更是好人的惊人。为什么呢?王雱是个极为自负的人,素来以青年才俊自居,甚至觉得汴京城里无人可与他相比。 可是在林昭面前,他似乎一无是处。而今林昭的风头更胜往昔,甚至比他父亲王安石还要风头更劲,俨然成为大宋朝头号风云人物。想当初他不过是江宁孟家一个不入流,低三下四的仆从,而今竟然能混到这个地步? 要是当年在江宁,自己不帮他,他如何会有今日的飞黄腾达?可惜他不懂得知恩图报,反而处处与人作对,当真是可恶!王雱此刻是悔不当初,当年无心之举,今日却为自己平添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他却浑然忘记了,林昭从江宁开始,帮他们父子做了多少事情? 他心里的把林昭当作对手,可是在林昭眼里,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他。说到底,王雱和纨绔公子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罢了! 世上并没有卖后悔药的,王雱纵然是后悔了也没有办法,木已成舟,既成事实是改变不了的。也正是因此,也越发的刺激到他的自尊心,使得他更加的嫉妒林昭。 不止如此,他也深知治河成功,将会或者何其之大的收益。当初他也曾考虑过让父亲王安石主持,名利双收的事情,到最后还能解决在变法方面的不利影响。奈何一直没有比较好的方案,所以只好放弃。这种事情,没有把握,绝对不能伸手,却没想到让林昭钻了个空子。 如果真的给他成功了,收益何其之大他很清楚。而且王雱隐约有些感觉,凡事林昭认定的事情,似乎到最后都能够成功。如此情况已经验证了很多次了,从目前的情况看,这次似乎也不例外。 如果当真给他成功了,以后还不知道怎样的不可一世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林昭将来的情况,王雱便嫉妒不已,也忌惮不已。所以他才动了心思想要阻止林昭,别的办法他做不到。 于是乎便鼓动了一些外地官员上书弹劾,希望能因此阻止林昭。王安石开始主持变法以来,投机取巧,曲意逢迎的外地官员不在少数,所以这点小事还是有人很乐意效劳的。只可惜事与愿违,根本没有起到应该有的效果。 不但没有阻止林昭,反而引得欧阳修出动,平白让林昭赚取了更多的声望。同时也坚定了皇帝治河的决心,得不偿失。 吕惠卿见状摇头道:“算了,以后再说吧,这次官家是摆明了护着他的,如此做法起不到了任何作用?反而会引来一些麻烦,何必呢?”他很理智,知道王雱的行为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完全就是意气用事。只是他表面上看似在劝谏王雱,实际上却是让王雱怒火更加旺盛。说白了,吕惠卿是有意挑动着王雱去对付林昭。 杀弟之仇不共戴天,吕惠卿也一直想着要报仇,可是谈何容易?尤其是林昭的权势和地位越发提高,已经很难有机会了。这种情况下,有人对付林昭,他自然是乐见其成。尤其这个人是王雱,背后可是有王安石,自然非比寻常。而且王雱越是如此,他越是高兴,这样的情况下,他才可以更好利用。 只是王雱的手段到底他小儿科,根本不能对林昭有丝毫的动摇,当真让人失望。 “可是,看着他那股得意猖狂劲,心里就很不舒坦!”王雱是典型的嫉妒心作祟。 “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非要在这等时候去触霉头呢?”吕惠卿摇头道:“官家眼下正宠信他,寻常弹劾没有效果,何必自找没趣呢?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再说嘛,治河这不才刚刚开始嘛!难道一定就能够成功吗?不见得吧!” 吕惠卿言下之意十分明显,眼下弹劾林昭,实际上是在和皇帝赵顼叫板,没有任何意义。不若等到开工之后,先看看情况,然后方便作出应对。 开工之后便有错处可寻,虽然官家表示不会听信谗言,可那不过是一句话罢了。难道官家赵顼就完全放心交给林昭?没有一丁点的猜疑?当然了,结果也很重要,如果治河失败,那么某些人无疑是罪臣,到时候自然有的办法将其置于死地。 “也好,只得如此了!”王雱也是无奈,目前情况下,在不经过王安石支持的情况下,他基本上已经算是黔驴技穷了。王安石已经公开表态支持林昭了,王雱还能折腾什么,只得罢手。 王雱无可奈何,可是心中却不愿意放弃。只是到底该怎么办呢?自己是对付不了林昭,却不代表没有其他人来收拾他,或许要不了多久就是一出好戏! 第四五一章韩公忧心 事情发生之后,往往是看热闹的居多,唯有当事人才会着急。 林昭担任工部侍郎,主持治河事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名府,这次黄河决口的核心位置。 “吗的,又要回归东流!” 一处宅邸之中,几个人围坐在酒桌前饮酒作乐。因为连绵的阴雨,潮湿阴冷,喝上两口小酒驱寒,感觉还是很不错。不过这些人聚会的目的显然不是饮酒,而是有事商量。 “这次回归东流,那清水泽的那些良田怕是保不住了。” 几个人都是锦衣华服,出身非同一般。至于讨论的主题,似乎与黄河有关。 “当真是晦气,北流不是挺好嘛,大名府也不会受到威胁,我们的良田也都安然无恙。朝中那些老匹夫却都坚持要回河,回归东流,有那么容易吗?” “是啊,东流也不太平,也有决口的危险,到时候我们辛苦置办的那些良田可就是一片泽国了。” “不是说了嘛,林侍郎发明了一种新材料,叫做什么水泥,可以使大堤固若金汤的吗?” “你还真信啊?” “黄河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固若金汤,开什么玩笑?哪一次治河不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以后怎么着不重要,关键是今年……” “是啊,听说官家还给了他专断之权,治河一切事务都是他说了算。那会不会再追查决口的原因什么的……”提及此事,众人脸上都有些忧虑之色。 “关键啊,是此人很厉害,据说有不少人都吃过他的亏,败在他手中有高官、有宗亲。还几次出使,把契丹人、党项人和吐蕃人都搞得灰头土脸,年纪轻轻就封侯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哪能在各方面都这么厉害?治河这是这不简单!” 林昭在西北的名头很响亮,但是在河北路却很一般。毕竟没有什么接触,他们也与林昭没有什么交集,故而并无体会。 “到底还年轻,或许懂一些工程,可治河哪里只是单纯的工程问题?这里面复杂着呢,他还是太嫩了!” “不可掉与轻心。林昭既然能来,我们就必须小心一些,先糊弄一下,探探虚实再说!” “嘿,你们也真是的,被一个毛头小子吓成这样?至于吗?” “明逸啊。虽说有令叔在,却也需要小心些才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必担心,有韩公在,不管谁来,河北之地稳如泰山。至于治河,且看那位林侍郎手段吧!” “是啊。他能怎么着?官家会把我们怎找?我们可都是从龙之臣……” 这些人大都是河北一带的勋贵,本人或者是父祖在英宗赵宗实登基这件事上都是出过力的,算得上是从龙之臣,故而有恃无恐。其中的韩俊还是韩琦韩相公的侄子,自然非同一般。 韩俊结束了聚会之后,回到自己的住处却有人来通知:老爷有请! 老爷自然就是韩琦了,韩琦幼年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他是兄长抚养长大了。并且一直教导他读书,最终考中了进士,才能位列宰辅。权倾天下。正是因为,韩琦对兄长十分感恩,当兄长去世之后,便对侄子格外疼爱。 长兄幼子韩俊则直接被他养在身边,希望能够好好读书。在科举之途上能够有所建树。奈何这位天资一般,也不怎么争气,而立之年也未能金榜题名。韩相公十分无奈,将他送入太学,最终官家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为了一个县衙主簿的官职。熬几年资历之后,凭借着韩相公的地位和手腕,为他谋个出身并不难。 “好好!” 韩俊略微有些不情愿,这才动身前往。 大名府衙,韩琦韩相公坐在书房里正在沉思。韩相公已经花甲之年了,头发已经花白,额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但是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深沉。在大宋权力场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深邃,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韩相公手中拿着是汴京送来的公文,官家委派了工部侍郎林昭前来负责治河一事。这本来没什么,黄河决口,朝廷必然有对策。决口在大名府,自己多少有些责任的,这是天灾,官家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来,上次的奏疏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可是这种情况下,官家派了林昭前来。他虽然和林昭没有多少接触,可是对这位大宋朝的新秀还是有了解的,不过二十多岁,却办成了那么大的大事,即便是换做如今了自己也不见得能如他那般顺利。或者其中有运气的成分,可是这个人的能力绝非一般。 听说王安石与司马光与此人与格外的渊源,欧阳修和赵抃此人的评价也很高。不过他更为在意的是老朋友兼老对手文彦博的态度,据说那老家伙的儿子文及甫与林昭过从甚密。文及甫虽然排行老六,却是文彦博诸子之中最出色的,他的一举一动文彦博能不知道吗?兴许这本身就是出自于他的授意。 还有曹家,曹佾是国舅,地位崇高,虽说并无显要官职。可是百年来,门生故旧却不少,在军方又有着极为厚重的底蕴。加上庆寿宫中的那位老太太,影响非同一般。这种情况下,曹佾竟然也在拉拢林昭。 虽说曹佾认林昭之妻柴敏言为义女,是因为治病救他命的缘故,可是韩琦却不这么认为。除了救命之恩,曹佾更为看重的应该是这位侄女婿前景。在朝堂上浸润数十年的韩相公,看待任何事情,都首先要考虑的是其中的权力和利益关系。 由此可见,这个林昭绝非一般,虽说年轻,却算的上是个强劲的对手。不过韩相公笑傲朝堂,谁是他的对手?即便是富弼、文彦博和狄青之流,全都是手下败将,一个后辈自然不会看在眼中。 他所担心的是官家赵顼的另外一道旨意,林昭享有治河专断之权。 黄河水患主要集中在河北路,这个治河专断之权,也就等于在在河北路说一不二。可自己才是河北路宣抚使,林昭的职权与自己有冲突。听说官家和钦赐御剑给他,如此情况下,权势犹在自己之上。 权力大小韩相公不在乎,他所在意的是官家的态度。 这是要和自己分权啊,说明官家已经开始猜忌自己了。他是三朝元老,担任宰相数十年,门生故机满天下,威望甚高,少有人可比。最重要的是,自己有帮助赵宗实登上了地位,从龙之功虽好,可少不了会功高震主。 英宗朝的时候还好,皇帝需要他的辅佐才能够稳定局势,不过韩相公也心里有数,能够很好把握分寸,懂得急流勇退。尤其是现在的皇帝赵顼登基之后,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继续待在汴京不是好事。 所以韩琦果断地离开朝廷中枢,前来宣抚河北。朝中王安石变法,新旧两党争执不下,韩相公不闻不问,有意避开。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官家赵顼的猜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大名府一待就是数年了,若非这次黄河决口,韩相公也不会卷入漩涡之中。虽说目前一片平静,可韩琦却很清楚,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自己迟早要卷入风暴之中的。 离开了汴京,终究还是避不开。而今韩琦算是明白了,即便外放,皇帝也未必会对自己放心。他现在隐约能够体会,当年狄青出知陈州时被经常慰问的感受了。官家还是不放心,所以才会借着这个由头,让一个毛头小子来分自己的权。 虽说治河专断之权是林昭自己提出来的,天知道不是赵顼之前授意的?即便不是,他答应了就说明有这样的想法,赵顼虽然年轻,但是猜忌之心很重,这点韩琦心知肚明。再者,他也知道赵顼心狠手辣。 为了打压宗室,可以将自己的伯父余杭郡王赵宗咏全家关押起来,杀鸡儆猴。那么他想要打压老臣的时候,会不会采用同样的手段呢?当初在杭州,动手之人不就是林昭吗?这是要故技重施吗? 韩琦略微忧虑了! 如果只是分权还好,只需要低调一些也就是了,大不了立即致仕,辞官回乡。可偏生林昭或赐一把御剑,便宜行事,这意味着什么?说明官家已经不单单的是猜忌和提防了…… 让林昭的权力凌驾于自己之上,岂非要明确对付自己?杀鸡儆猴,自己到底是鸡还是猴呢?韩相公有种深深的担忧,家天下的时代,帝王的猜忌是很可怕的。至于对君王的恩情,那是一文不名的。在权力和利益面前,君王能和谁客气吗?无情最是帝王家,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自己若是干干净净也就罢了,或许还可以全身而退。可是真的干净吗?侄子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他能不知道吗?虽说自己没有参与,可自己却默许了。这些都是把柄,只要被林昭抓住,就可以大做文章,到时候赵顼怕就不会对自己客气了! 所以在林昭到来之前,所有的尾巴都必须处理好!至于侄子,也必须敲打敲打,让他清醒过来。 想起侄子,韩相公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第四五二章爱子之心 “见过叔父!” 韩俊一进门,便有酒气扑面而来。 韩琦顿时皱眉道:“怎么?又去饮酒了?” “只是陪朋友略微吃了几杯而已!”韩俊讪讪一笑,知道叔父对自己要求比较严厉,平日里不让自己多饮酒。 果然,韩琦不悦道:“告诉你了,饮酒误事,你怎么就不听呢?” “是,侄儿知错了!” “好了,这些都是小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韩琦面色沉重,沉声问道:“我问你,清水泽的事情你参与了多少?” “呃……没多少,也就几百顷地……” “好啊,可是不少啊!”韩琦顿时有些怒意,恨侄子的时候也有些恨自己。过去不该看在亡兄的面子上那般溺爱侄子,以至于他现在这般纨绔,不知天高地厚。 “叔父,也没多少,和他们比起来,我这点真不算什么?”韩俊兀自没有当回事,没有丝毫的重视。 “没让洪水给淹了吗?” “没有,没让从那里分洪,还在外面修道了一道堤坝,水流不过去!”韩俊有些自鸣得意,而今河北之地,自己算是少数并未受灾之人。 “修堤坝!”韩琦冷笑一声,说道:“庄稼还长着?” “是的,虽说受到秋雨影响有些欠收,不过还是能够收个五六成,已经很不错了。” 韩琦冷冷道:“立即毁掉所有的庄稼,拆毁堤坝,让清水泽一片王洋。” “什么?叔父,已经八月间了,马上就要秋收了。这时候毁掉着实太可惜了。”韩俊有些舍不得,说道:“再者,让水进入了,那良田不就全部毁了吗?来年还怎么耕种?” “还种?到底是命重要还是粮食重要?不怎么就这般不长进,那么贪财呢?” “命?”韩俊顿然间一惊。酒意也完全醒了。 “工部侍郎要来河北治河,还享有沿河专断之权,你不知道吗?”韩琦冷冷一声质问,简直是太不像话了,韩家怎么会有这等夯货呢? “知道啊,那又如何?他只是治河而已。难不成还能怎么着?何况大名府有叔父坐镇,他一个小小的侍郎翻不起天!”韩俊没有丝毫的危机意识,认为只要有叔父在,便可稳如泰山,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知道什么?林昭此来,来者不善。说不定是奉圣命来追查决口原因的。”韩琦道:“如果清水泽照旧分洪,大名府河堤的压力会那么大吗?如果让官家知道,你们修建堤坝导致东流不畅,甚至有回流状态,你们是什么下场?” 韩俊猛地打个激灵,说道:“那么严重?” “是,到时候我也护不得你!” “可是那些地也不是我一个人所有。怕是不见得能同意……再说了,着实可惜!”韩俊道:“再说了,大家都是勋戚,是从龙之臣,官家能怎么着?” “混账?你还在想着从龙之功?”韩琦义正言辞道:“你可知道,和帝王讲恩义功勋那是自己找死,知道吗? 别管那么多,立即着手去办,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叔父!”韩俊知道。如此情况下,容不得自己不答应。 “尽快些,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知道我是你叔父,就别给我惹事!”到底是亲侄子,想起兄长对自己的好。韩琦也不太好责怪韩俊。 “是!” 韩俊嘴上答应下来,可是出了府邸心里便有了别的想法。事情哪里能那么严重?说到底还是叔父过于小心了。估摸是担心自己损害他的名声,到他那个地步,位极人臣,官职爵位都已经是身外之物了,青史留名才是重点,是珍惜自己的名声。 韩俊很想当然地认为,韩琦之所以如此严厉,只是爱惜羽毛,故而对事情的严重性没有深刻的认识。尤其是马上就要秋收了,那几百顷地的粮食当真可惜了。或许不用那么着急,还是先等粮食收获了再说。事情不会很严重,到时候有个什么事情,叔父肯定很容易帮自己摆平的。 再者,就这月余天气,能出什么事情?何况听说那位工部侍郎林昭还在汴京,不必着急。 林昭确实在汴京,连绵的阴雨还在继续,让他可以顺理成章地留在汴京,不必着急出发。治河的事情总是要秋高气爽,河流进入枯水期才能着手进行的。 加之已经到八月,中秋团圆时马上就要到来,孟若颖生产之期也十分接近了。虽说预产期是在重阳前后,可这种事情根本说不好,孩子提前出生也完全是有可能的。这可是威远侯府的第一个孩子,故而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林昭一直守在身边,就是要尽到一个父亲和丈夫责任,等待着自己的孩子出生。进入七月开始,侯府内的各种准备便开始了,十分周到,唯恐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医疗方面有柴敏言坐镇,自然没有问题。可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从汴京城里请了几位擅长妇婴之道的雌黄圣手。至于药材,孟家商号已然开始进军药材市场。侯府之内已然有一座药房,各色药物全都是分齐备,什么人参雪莲之类的珍稀药材应有尽有。 至于稳婆,已然有多位擅长接生的老妇人被接到了侯府之中,随时待命。毕竟在古代,医疗水平有限的情况下,生个孩子无异是闯鬼门关,故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孩子出生之后的一应应对全都准备妥当,乳娘以及伺候之人全都是精挑细选。 有些人得知如此情况,心中嘲讽,威远侯到底是年轻的暴发户,这些事情过于张扬了。也有人说,这是侯府应该有的排场。狄青听说之后只是轻轻一笑,这个孩子可是仁宗皇帝的嫡长孙,自然非同小可了。 孟若颖自己都觉得,有些太过隆重了。林昭却不以为然道:“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孩子的平安健康,放心好了,不必介怀。” “可是这样是否有些太……”孟若颖是觉得,自己有孕的这段时间,成为侯府的核心,无疑是抢了其他姐妹的风头,似乎有些不太合适,故而心里有些歉意。 见到妻子能多考虑家宅和睦,林昭自然是乐见其成,笑道:“不必介怀,敏言他们不会多心的。” “是啊,这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妹妹好好生下来就是了。我们可都等着孩子落地喊姨娘呢。”林家的后宅还是相当和睦的,故而不存在争风吃醋的现象。沐思虹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孟若颖的肚子,别提有多羡慕了。 柴敏言很有大妇风范,和蔼道:“是啊,孕中多思,若颖你过于敏感了。千万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好好养着身子,平安生下孩子就是了。” 林昭见状,当即道:“若颖啊,这不是给你的特例。以后你们所有人生孩子都是这个待遇,平等对待如何?” 孟若颖听到众人如此劝说,心里才好受一点。 “以后这就是我们家的成例了!”侯府新立,家规和成例方面还十分缺乏,林昭算是立下了林家第一条规矩。随即笑道:“所以啊,以后你们就多努力,争取多生几个。” 几位夫人都腼腆一笑,全都下意识地抚摸一下小肚子。这是她们共同的愿望,都想要尽快有孕,生下个孩子。最近各位富人们也十分卖力,压榨着林侯爷辛苦播种,只是不知道目前是否已经有果实孕育了。 孟若颖道:“听说夫君有圣旨要去河北治理黄河?” “是!”尽管林昭一再要求,严格封锁消息,可是孟若颖还是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他也就不瞒着孟若颖,主动直言相告。 “那会因为我的事情而耽误吗?”孟若颖心里有些歉意,若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夫君的前程,那就不好了。 “不会的,目前还在下雨,治河工程不能及时展开,所以不必着急赶去河北。再者,官家已经同意了,让我等到你生产之后才出发。”林昭柔声道:“所以只能陪着你生下孩子,抱抱孩子,暂时不能长时间陪着你们。至于平日的照顾和满月酒,就只能麻烦敏言来操持了。” “这样啊!”身为一个怀孕的女人,孟若颖自然希望生产的时候,夫君在自己身边。听到林昭如此回答,一时间他感动不已。为了陪伴自己,夫君甚至直接和皇帝开口,甚至不惜将国家大事和前程放在身后。能有这份心,这个待遇,身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时间心中满是感动,顺势倒在林昭怀中,无比幸福。夫君能留下来陪着自己生产,看到孩子,那便最好不过了。 柴敏言笑道:“放心好了,夫君只管去忙便是了,府中的事情一切有我在!” “嗯!”林昭道:“到时候我家儿子的满月宴一定要风风光光。” “可万一要是个女儿呢?”不只是孟若颖,几位夫人都有些担心,毕竟谁都有生女儿的可能。 “不必有负担,尽管生就是了,男女都一样了,我都喜欢!” 第四五三章皇太后 接下来便是八月十五的中秋团圆时,威远侯府难得有如此团聚的时候,故而这个节庆自然是格外热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气一直阴沉着,无法见到月亮,让人略微有些遗憾。对于林昭而言,遗憾就更多了,团圆之日却无法和两位母亲与姐姐在一起度过。 眼下确实是无可奈何,些许只能先忍着,等将来再说了!不过林昭自然要抽空前去探望了,林氏那里自然是十分方便。至于庆寿宫,就相当与难度了。中秋是大节日,宫中本身有庆祝活动。少不得有许多的王妃命妇前去朝觐,太皇太后曹氏格外忙碌,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单独接见了。 柴敏言作为威远侯夫人入宫拜见,同时送上一分礼物,曹氏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是没有机会拉住儿媳妇聊几句,她忙,柴敏言也忙。当大宋朝有三个女人母仪天下的时候,见过了太皇太后,还要去拜见皇太后高滔滔,以及皇后向氏,当真是有些辛苦。 向皇后还好说,毕竟还年轻,为人也很和善。但是高滔滔却是个狠角色,柴敏言差点成为他的儿媳妇,可惜最终泡汤了。因为这件事赵颢没少怨他,正是这个女子闹得儿子不得安生,让他们母子之间感情有些不和谐。 高滔滔对柴敏言自然没有好脸色,只是碍于命妇朝见的大日子,身为皇太后不好与之纠缠,才没有多说什么。柴敏言自然是心里有数,眼下自己的这种身份确实有些尴尬。虽说深得太皇太后喜爱,可是却得罪了皇太后。 原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是一关联到夫君的前程。她难免有些担忧。毕竟按照常理而言,太皇太后的肯定是要先一步驾崩的。她医术超群,故而很容易判断,皇太后高滔滔是个长寿之相。 那么将来太皇太后走了,皇太后一手遮天的时候。会不会为难自己呢?赵颢母子会不会因为此事而为难夫郎呢?柴敏言难免有些担心。故而在高滔滔面前表现的特别的谨慎恭敬,奈何溺爱次子的皇太后根本不为所动。 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柴敏言心情略微有些沉重地回到家中。 林昭一眼就瞧出了不妥,柴敏言名符其实的善于言辞。可是在情绪上却不善于作伪,不太会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故而夫君一眼就看出有问题。 “敏言,怎么了?今日不顺利吗?”林昭立即柔声询问。 “没。没怎么样!”柴敏言连连摆手,不愿意让夫君担心。 “敏言,发生了什么,直接告诉我?”越是如此,说明越是有事情,林昭追问道:“如果不想让我担心。索性就直接告诉我!” “我……今日入宫……”柴敏言这次吞吞吐吐将今日入宫的情况讲出来。 原来是高滔滔给妻子受气了,林昭一听心中便有些恼怒。赵颢那件事他原本只是有所耳闻,也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他才知道当年你赵颢也曾经有意柴敏言,并且请动了高滔滔出面求婚的。是嫡母曹氏一力帮助自己的,否决了这桩婚事。 所以高滔滔记恨自己和柴敏言也在情理之中,不足为奇。可是仔细一想。当真让人气恼。赵宗实抢了自己的皇位,高滔滔自然而然抢了柴敏言的皇后之后。她凭什么趾高气扬?迟早有一日会让她让出凤座,亲自为柴敏言道歉的。 不过经此一事,也算是给林昭提了个醒。自己的对手就是垂拱殿的赵顼吗?怕是不见得如此。狄青曾经特意向自己提及高滔滔,多次声明这个女人非同一般,不可小觑。 赵宗实当年有许多的事情,都是高滔滔帮忙策划和操作的。若非是个女子,其能力怕是在赵宗实之上。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十分狠辣果断,是个厉害角色。 别看她而今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实际上却是一头蛰伏的狐狸。同时也兼具狼的狠辣和虎的威势。就眼下的这个情况来看,宫中的赵顼并不可怕,一旦出了什么事情,真正可怕,让人须得注意的的应该是高滔滔。 对当年的事情她更为熟悉。比儿子更有手腕,如果真的不了解他,很可能就会因此吃亏。这一点,林昭可能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和相信。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宋神宗赵顼死后,年幼的宋哲宗即位,高滔滔以太皇太后的身份主政多年。 大宋朝有后宫女人政治的传统,但真正出名的就两个人。一个是仁宗嫡母章献太后刘娥,;另外一个就是高滔滔了。不过论起能力和手腕,以及政绩而言,刘娥如何与高滔滔相比呢? 一个可以执掌朝政数十年的女人,绝对不简单。所以狄青说的一点不错,高滔滔很可怕。在原本的历史上,她可是比赵顼活的时间还要长。所以即便到时候赵顼有个三长两短,有这个女人在,还是个麻烦事。看来必须要未雨绸缪,早些做准备才是。 再者,她是赵宗实的妻子。当年的事情她肯定都是知情,甚至亲自参与的。相比之下,高滔滔比赵顼更加可恶,更加算是自己的仇人。虽说他是太皇太后曹氏的亲外甥女,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完全是胳膊肘朝外拐,对曹氏根本算不上好。 从前到后,其实更多的是在利用。当赵宗实顺利登基,曹氏逐渐没有用处之后,她的本性便表露出来,对曹氏更是凉薄。而今也只是碍于身份,表示出仅有的形式上的尊敬罢了。当年的那股亲热劲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严重点,她就是有些不孝。这一点更让林昭无法容忍,既然如此,那就自然对高滔滔不客气了。 这个女人必须要注意! 至今她对自己,对曹氏,还有今日对柴敏言的种种,将来都是要加倍奉还的,且等着就是了。 “敏言,此时不必介怀。官家当政,太后说不上什么话。再者,太后想要随便对付一个臣子并不容易。这些都是有些规章制度的。即便是她身份尊崇,却也不可能完全胡来。再者,大宋朝言路开放,太后若是随便干政,为难臣子,言官们肯定看不过去,会帮我说话的。”林昭不太方便告知柴敏言真相,只好这样劝慰。 “当真吗?”柴敏言将信将疑,总觉得得罪皇太后不是什么好事。 林昭笑言道:“几十年后的事情,何必如此着急呢?你想的太多了。以后若非万不得已,不要去宝慈宫就是了。看得出来,这位太后并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至少气度差了许多。” “好!” “别多想,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敏言,为夫才能放心离开。” “嗯!”柴敏言多少放下心来。 可是林昭心里却不是滋味,心想着高滔滔这个威胁必须注意,有些事情必须要未雨绸缪。虽说和赵顼正面对决还需要很长时间,可是有些事情早作准备是有好处的。 所以林昭随即就出门找到了狄青,问道:“狄公,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高滔滔!” “公子怎么会突然提起他呢?”对此狄青有些疑惑,林昭这个过度似乎有些太快了,难不成有什么偶然事件发生? 林昭这才将柴敏言今日的遭遇讲出来,倒不是说小家子气,抑或者是别的。也不是太过紧张,而是林昭而今开始考虑的事情比较多,有些事情必须要早作准备。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提到高滔滔,林昭便不明所以地有些紧张,故而必须小心谨慎。 “公子说的是,这个女人必须要提防!”对于林昭的这种预感,狄青虽然略微有些愕然了,但还是欣然接受了。一方面是他对皇宫里的情况颇有了解,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因为林昭的预感一直不错。 “只是他一直身处深宫之中,我们很难接触到,如何提防呢?”林昭叹道:“而且这也是个长久之计,必须要长远打算。” “是啊,该如何是好呢?”狄青也有些犯难了,动用明月宗主的力量?可是明月宗的存在的,虽然和皇城司有关,可是注意到核心只是皇帝赵顼。而皇太后高滔滔则一直没有太注意,而且深宫之中打探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现在开始着手,虽然可以渗透进去,可是毕竟需要很长时间,怕是会比较漫长。 “公子,我以为有两个方面。”狄青沉思许久,才有了一点眉目。 “说来听听!” 狄青道:“首先一个是赵颢,高滔滔疼爱次子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在赵颢身上多加留意,是可以间接获得高滔滔讯息的。而且赵顼对赵颢似乎有些猜忌,所以这个将来也是可以利用的……” “不错!” “还有一个便是内侍和宫女,只有他们才能深入宫廷,经常接触!” 林昭思来想去,这件事倒是可以拖姐姐赵福康帮忙,兴许她是会有办法的。突然之间,赵顼灵机一动,此番河北治河,不是有一个监察宦官黄怀信嘛,能否在他身上打点主意呢? 第四五四章初为人父 高滔滔的事情比较长远,而今开始慢慢布局就是了。 她与赵顼那里肯定是防备严密,不容易接近,就先不着急,倒是赵颢这里有机可乘。毕竟赵颢只是个亲王,而今又处在边缘位置,防备自然也就比较松懈。但是他恰好与高滔滔和赵顼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他身上是可以找到些许蛛丝马迹的。 而且注意赵颢,可以收集一些信息,将来说不定都是有用的。赵顼与赵颢之间有嫌隙,这一点有目共睹,林昭更是深有体会。若非如此,当年自己拳打赵颢,赵顼何以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甚至偏帮自己。 赵顼猜忌之心重,对兄弟自然是格外戒备。尤其是一个一母同胞,嫡次子的弟弟,还受到了母后的格外疼爱。这与当年汉朝的梁王刘武的情况十分相似,自己这个汉景帝当真是不好当。 高滔滔似乎不如窦太后那般容易明事理,加之自己又没有刘彻那样的好儿子,如何能说服高滔滔呢?所以赵顼只能小心戒备,处处提防着弟弟赵颢。不管是自己眼下尚无子嗣,还是将来有儿子以后,都是如此。 无情最是帝王家,关系到皇位传承问题,即便是亲兄弟也不会心慈手软的。不过赵颢的出身摆在那里,又有高滔滔在,所以这其中有许多的变数,许多的可能。也可以趁此机会,收集资料,当来也好用来做文章。 兴许,将来会有一出好戏看的。此事狄青一口答应了,监视一个闲散的亲王,在其身边投入力量,这个不难。很容易就做到了。至于内侍和宫女的事情,只能林昭自己来想办法的。 曹氏与赵福康那边必然有不少的人手,可以趁此机会,想办法安插人到高滔滔身边,然后留意相关的信息。再者便是最近出宫前五河北监视林昭的宦官黄怀信。 此人本是当年王府里高滔滔身边的老人。丈夫和儿子相继当上皇帝之后,才调派到赵顼身边的。此人深得赵顼和高滔滔的信任,故而接触的事情自然就多了。如果能将这个人争取到身边,自然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这个人乃是赵顼和高滔滔的亲信,想要拉拢怕是不容易。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事情都不绝对。兴许还是有机可乘的。反正他要与自己一起去河北路,到时候会监视自己,那么正好趁此机会与之多些联系,然后看有没有机会采取特殊手段,让他为自己做事。 这些事情都需要一步一步来,不可操之过急。 先不着急。一步一步来就是了。 林昭安顿好此事之后,心里多少松了口气。恰好是中秋佳节,当即便赶去了城南探望母亲林氏。 “娘亲,今日中秋团圆日,不能接你回府团聚,当真是不孝!” 林氏自然知道当前局势,摇头道:“只要你能回来。在不在一起的都是团圆。” “嗯!”这算是实话,听起来颇有些道理。 “对了,若颖的产期该快到了吧?”林氏当年在应天府的庵堂之中是见过孟若颖的,几个儿媳妇之中也唯独见过这一个。尤其是和儿子青梅竹马,孟家跟对儿子有救命之恩,林氏十分满意,自然格外对待。 得知孟若颖有孕之后,林氏十分欢喜。毕竟这是自己的亲孙子,儿子才刚刚回来,转眼间就要有孙子了。林氏好不激动。对于上了年纪的人而言,天伦之乐,儿孙绕膝大概是最大的快乐吧! 林昭点头道:“快了,就这几日便可能生产。” “嗯,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可要好好照顾。生产的时候要注意母子平安。孩子生下来之后,更需要悉心照顾。”林氏不忘了一番谆谆告诫。作为孩子的嫡亲祖母,自然对孙子格外的挂心疼爱。 只是碍于眼下的现实问题,她不能亲自前往照料,含饴弄孙,这难免是个遗憾。林氏拿出一个小肚兜道:“闲着无事做个这个肚兜给孩子用,也算是我这个祖母尽点心思。”为今之计,能做的也就是这么点事情了,多少算是点心意。 “嗯,多谢娘亲了。”林昭道:“你不便前往确实遗憾,当时候我会想办法将孩子带过来,让你抱抱。” “嗯,如此最好不过。”林氏很期待着这一天,期盼着能尽快见到孙子。 林昭却不免遗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家人真正的团圆在一起,这当真是个很苦恼的问题。眼下已经逐步开始投入,可是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呢?此事当真不太好说。 说来也巧,林昭与林氏才刚刚提及孟若颖和孩子,便有李承飞快来报:“公子,府中消息,孟夫人有些腹痛,不知道是动了胎气,还是产期已然到了!” 林昭一听顿时大为着急,林氏也匆忙到道:“你快些赶回去瞧瞧,一定要保护好大人和孩子。” 因为挂念妻儿安危,林昭几乎是飞奔回家的。 赶回家的时候,便瞧见顾月伦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小院门口来回走动。瞧见林昭之后,立即跑过来喊道:“表哥,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样?”林昭急忙询问,孟若颖的预产期是重阳节,可是而今才不过中秋,难不成孩子要早产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若颖姐姐那会突然间有些腹痛,像是孩子要提前出生了。现在敏言嫂子和稳婆都已经进去了。” “早产?”孟若颖的身孕现在已经八个多月,即便是生产也不打紧。只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早产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着实太可怕,落后的不是一点,生孩子对女人而言那绝对是生死关。 片刻之后,柴敏言也从房间里赶出来,瞧见夫郎便匆匆走了过来。 “敏言,若颖怎么样?何以会这样呢?” 柴敏言道:“看样子是动胎气了,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算不算早产?会不会对若颖和孩子有危险?”林昭而今最为关键的便是这些问题。 “已经八个多月了,不打紧的。”柴敏言道:“稳婆已经开始接生了,有我在,还有几位先生在,不会有事的。” “那好,一切的事情就都托付给你了,千万要小心哦。” “嗯!”答应一声,柴敏言便立即匆匆进入产房之中。生个孩子不容易,这个时候是柴敏言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保障姐妹和孩子的安全。 没多久,房间里便传出了孟若颖的呼喊声。这个时代,生孩子只能是顺产,所以对孕妇而言自然就十分恼火,费力不说甚至还有些不安全。 林昭站在门口是坐立不安,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能否平安降生?母子平安自然最为重要,这才是让人最为担忧的事情。孟若颖的每一声呼唤全都触动着他的心坎,让他格外揪心。 “用力,用力,孩子就快出来了。”他们请来的可能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稳婆,照顾一个孕妇和孩子自然不成问题。 紧接着便是孟若颖凄惨的呼喊声,以及稳婆仆妇们接连的忙碌声和吩咐声。情况当真有些紧张,在场之人全都凝神静气,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若颖,加油,我在外面呢!” 林昭不断呼喊着,按照他的想法和后世的传统,他其实想要立即冲进去陪着妻子。可是稳婆和其他几位夫人却将他拦住了。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传统,生孩子是不吉利的,尤其是要见血,男子不能入内,否则运气会受到影响。 林昭也无可奈何,只能站在门外呼喊,给妻子打气。孟若颖听到林昭的呼喊,心里多少有底了,力气和信心都恢复了不少,正在稳婆的指导下调整呼吸用力。 窗外的折文芯道:“没想到生孩子这么辛苦。” “是啊!”沐思虹也听到了孟若颖那撕心裂肺的呼喊。 按照后世的疼痛级别,自然分娩生孩子是一级疼痛,着实不容易。一不小心,甚至还可能会搭上性命。 这才是最为可怕的事情。 林昭道:“你们今日也见识到了,生孩子确实辛苦有危险,所以你们是否生,全都采取自愿。” “夫君,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折文芯与沐思虹立即致歉。 “不,我是认真的。”林昭是当真在乎妻子的安全。 折文芯和沐思虹有些感动,却一起摇头,异口同声坚持要生孩子。作为一个女人,为心爱的丈夫生个孩子是幸福的事情。再者,若是不做母亲,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一生似乎是不完整的。即便再辛苦,再危险,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十分乐意的。 “好!”那你们就做好准备,为父一定会尽量帮忙,让你们尽快做娘亲的。 折文芯与沐思虹两人脸上都略微有些羞涩,却都殷切盼望,很想有个孩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啼哭声! 孩子,生了! 第四五五章秋宁 “哇哇!” 响亮的婴儿哭声回荡在侯府之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都激动不已。 “出了,出了!” 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林昭高兴的几乎跳起来。 很快,便有稳婆从里面出来,躬身道:“侯爷,夫人产下一位姑娘!” 女儿! 林昭笑道:“好好,若颖还好吗?” 稳婆十分惊讶,怎地是个女孩,侯爷还如此高兴呢?这个时代重男轻女,尤其是富贵之家更是如此。所以适才来禀报消息的时候,她甚至不敢用“恭喜”二字,生恐触怒了侯爷。却没想到是这般结果。 即便是个女儿,侯爷也万分高兴。最为难得是首先关心夫人,这是十分少有的。惊讶之下以至于有些愕然,迟疑片刻才道:“母女平安,只是生产之后,夫人有些劳累。” “我可以进去了吗?”林昭激动不已,想要立即冲进去见妻女。 “请侯爷稍后,马上就收拾好了!” 片刻之后,稳婆收拾妥当,迎林昭等人进去。空气之中依旧弥漫着些许的血腥味,小家伙的哭声十分响亮。 走到床边,瞧见孟若颖几乎虚脱一般躺在床上,额上满是汗水。 “若颖,还好吗?”林昭立即上前关切慰问。 “夫君,还好……”孟若颖有气无力的,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 “辛苦了!” 孟若颖轻轻摇头,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与幸福,轻声问道:“孩子呢?” “来,在这里!”柴敏言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林昭先一步接过,轻轻地抱在怀中。初生的孩子着实太娇小柔弱了。身体格外的脆弱。林昭轻轻地将孩子托在怀中,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害到她。 然后才仔细瞧瞧女儿的小脸蛋,虽说初生的孩子,皮肤尚不是很光滑细腻,可是那轮廓和眉眼却能看的清清楚楚。完全是个美人坯子。 “女儿长的像你,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林昭笑着对孟若颖言到,很是开心。 直到此时,孟若颖才放下心来。她生怕生个女儿夫郎不喜欢,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实际上,孟若颖生个女儿是最好的结果。 威远侯府内这种情况。柴敏言是嫡妻,孟若颖这个平妻却先生孩子。倘若生个男孩,却不是嫡长子,难免会有些麻烦。如果完全是妾室生的庶长子也就罢了,可偏生孟若颖是平妻,生下的孩子本身有继承权。地位也比较高。 如此一来,将来家族的继承就会出现麻烦。如果只是一些财产也就罢了,可是林昭现在身份贵重,将来若是真的能够登上九五之位,那么他的嫡长子可是要牵涉到太子之位的,这其中的牵涉可就复杂了。 所以啊,最好的结果便是柴敏言能够先生下男孩。生下嫡长子。可这等事情强求不来,柴敏言也下意识地摸摸肚子,希望尽快有孕,生个男孩。 这倒不是说她嫉妒别的夫人生男孩,而是牵涉到宗法和继承的问题,不得不这样。孟若颖也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夫君喜欢,是个女孩也好,如此也免得诸位夫人之间尴尬,导致家宅不和谐。 林昭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到孟若颖怀里。笑道:“来,看看孩子!” 瞧着女儿粉嘟嘟的笑脸,孟若颖无比幸福。 林昭也是如此,初为人父,落地生根。这种感觉是别人不能够体会的。而且有了孩子以后,也就意味着一份责任。从今天起,他便是一个父亲了。在这个时代所有的努力也是为了家人,为了孩子。 女儿血统高贵,将来总有一日,要让她成为名符其实的公主。 “对了,敏言,孩子是提前出生的,健康方面会不会……”林昭难免有些担心,女儿这是早产了差不多一个月。 柴敏言摇头道:“不打紧的,我已经检查过了,孩子很健康,不必担心。只是平日里照顾的时候要多尽心,才能稳妥些!”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照顾好孩子!”林昭倒是不担心,只要没有什么先天不足。家里的人力照顾自然没问题,医疗保障方面也很充足,倒是不必担心。只是孩子到底还小,必须要格外小心。 “夫君,孩子出生了,你给取个名字吧!” “是啊,我得好好想想!”虽说是个丫头,可名字同样很重要。 “侯爷,夫人,雨停了,天阳出来了。”外面有人一声呼喊,或许是因为秋雨连绵了许久,天气放晴本身就让人很激动。 林昭走到门外,瞧见阴沉的乌云消失不见了,顿时晴空万里,白云悠悠,完全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说来也巧,这一切就发生在女儿出生的这个当口上,是巧合,也是天意。 “有了!” 林昭回到房间,笑道:“孩子就叫秋宁吧!” “是啊,这孩子一出生,连绵的阴雨就停歇了,天气也就放晴了,当真是好兆头!” “秋宁,林秋宁,好名字!” 以后怕是要改名叫赵秋宁了,林昭心里如此想着,又笑道:“刚好天气放晴,就索性再取个小名叫晴儿吧!” “好,晴儿!我家晴儿有名字了!”孟若颖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秋宁! 林昭取这个名字,心中也有种期盼,这个秋天最好能够安宁,自己此去河北能顺顺利利。 “哇!” 或许是为了庆祝自己得了名字,晴儿小朋友立即哇哇大叫。 “想必是饿了吧!” 乳母听闻之后立即上前想要抱去喂奶,孟若颖却轻轻摆手,孩子的第一口奶水还是自己来喂最好。这是一个母亲的权力,也是最幸福的事情。 说着也不害羞,立即撩起衣服。露出雪乳。或许是因为生孩子有奶水的缘故,更加的丰润了,尤其是上面的一粒红樱桃,更是让人垂涎三尺,林昭瞧见之后立即有些意动了。不过很可惜。小女儿顿时一口含了上去。 小家伙还真是饿了,立即用力吮吸,心满意足地享受起人生的第一顿美味。众人看在眼里,全都露出会心的笑意。 晴儿诞生,乃是威远侯府的大喜事,全家都十分高兴。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既然是好消息,自然要分享,少不得要报喜。 首先一个派人立即赶回江宁,去向孟老夫人报喜,让曾外孙女的出生,让老人家好好高兴高兴。等孩子大一些之后。再考虑让孟若颖带着孩子回江宁省亲。 林昭暗中嘱咐一声,李承便匆匆派人去了城南。想必林夫人那边目前还着急着呢,亲孙女出生,必须尽快告诉她。 林氏听说之后,这才放下心来。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嫡亲的孙辈,她都一样的疼爱。反正儿子妻妾不少。将来肯定会诞下更多的孩子,儿子迟早会有的。 她这个祖母不能亲眼看一眼还是确实遗憾,唯有送上了那一个肚兜是一份心意。 当林昭拿出那个肚兜的时候,众女都惊叹于针功。柔软的丝绸,祥云环绕旭日的图案,十分精美。林妃当年本就是宫女出身,虽说多年不做,可针织刺绣的功夫依旧拿手。至于图案,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旭日祥云。 其实这本该是给儿子做的,只可惜时过境迁没能用上。全都过渡到了孙女身上。其中也倾注了他对两代人的感情,礼轻情意重正是如此。 “来,什么时候给晴儿穿上!” “这个是……” “乃是一位长辈所赠,给孩子也是个吉利。” “是哪位长辈?” “啊……是给孩子的礼物,收下就是了。”林昭不好解释。只得胡乱敷衍过去。 孟若颖见那图案与祥云旭日玉佩上的图案十分相似,只道是夫君有心了,故而也没有在意,欣然收下了。毕竟上面的图案与夫君和自己的定情之物十分相似,女儿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 倒是柴敏言,眼神之中露出了些许疑惑神色。事情只怕不是这么简单?这位长辈怕是非同小可。想起当日在皇宫之中的情况,她总觉得夫君身上有许多的神秘之处。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至于庆寿宫那边,消息传递不是那么容易。直到第三日上,才通过曹家的渠道传递进去。 “娘娘,若颖生了,是个女孩。”当姑姑的赵福康很开心,而今她可是名符其实的姑姑了,赵顼和赵颢到底只是徒有虚名,没有什么感情。 曹氏也是一喜,说道:“生了啊,好!”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仁宗皇帝嫡亲的孙辈,她这个祖母自然高兴。她一辈子都为能生养,故而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对孩子有种特别的喜爱。 “如此也好,是个男孩都是有些麻烦了!”赵福康在这一点有自己的看法。 曹氏完全赞同道:“孟氏到底出身太低,她的孩子血统算不上高贵……最好是敏言生下嫡长子,柴氏当年也是皇族,这孩子身上就全是帝王血脉了,出身高贵,才能为太子,才能继承这万里江山。也只有敏言,才有资格母仪天下。” 倒不是说曹氏护短,因为与柴敏言有接触,才会对其特别溺爱。是因为这其中确是牵涉到宗法和继承的问题,尤其是皇室和贵族。 皇子继承皇位之前,乃是子以母贵,母亲出身高低,直接决定了皇子的地位。要不然,古代为什么那么强调地嫡长子继承制,正是这个缘故。尊卑有序,嫡妻地位高,嫡出的儿子自然高于庶子。 自从周礼开始就确定了嫡长子继承制,皇室往往是嫡长子继承皇位,勋爵世家也是嫡长子承袭爵位,一直延续下来自然是有道理的。古代但凡出现废长立幼的事情,往往就是亡国取乱之道。 胡亥杀扶苏而登基,秦二世而亡。袁绍疼爱三子袁尚,也是其失败的根源之一,同时代的刘表更是如此。唐太宗李世明开创了贞观之治,可是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玄武门之变的污点。无论他如何粉饰,都改变不了李建成乃是嫡长子,本该是合法继承人的事实。 到了后世的明朝时期,更明确了皇位继承,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的明文规定。宋朝其实也是这样,奈何宋朝的皇帝们并不高产,皇子的成活率也不高。真宗就仁宗一个儿子,仁宗之后的赵宗实还是以宗子的身份承继大统的。到了南宋时期,如此情况就更加普遍了。 饶是如此,皇子的身份和血统依旧为人所重视。林昭按理说也是庶出的,林妃本是个宫女,出身低微。不过仁宗皇帝就他这么一个儿子,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如果有可能,将来他立太子的时候,自然就要首先考虑嫡长子了。 在曹氏看来,孟家到底只是商人出身,在这个时代是最低贱的。若非孟氏对林昭有救命之恩,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的感情,是断然不会给孟若颖平妻身份的。至于折文芯,虽说府州折家地位不低,奈何折家有胡人血统,多少有些差别。 所以两个平妻之子地位相对低些,唯有出身高贵的柴敏言才能母仪天下,她的儿子才能继承皇位。加之曹氏本就与她熟悉,对这个儿媳妇最为满意,有些私心也是正常的。 一想到这些,曹氏心中就更加希望林昭能当上皇帝的了。于是乎心中仅存的一些忧虑也荡然无存了,须得全力支持林昭。 “娘娘,话虽如此,不过这孩子怕是有福气的。”赵福康笑道:“孩子出生之时,雨水刚好停了,便开始晴空万里,着实难得啊。所以东阳给孩子取名秋宁,小名叫晴儿。” “秋宁,晴儿……”曹氏点头道:“如此说来,到当真是这样,很好!” “好,改日我想办法将孩子带进宫中,让她来见祖母。娘娘可要先准备好礼物哦!” “那是自然!”而今升格为货真价实的祖母,曹氏心情大为畅快。唯一遗憾的是:“东阳又要离开汴京是吗?” “是的,他要去河北治河!”赵福康道:“听说他制定出了治河的好办法,可以真正解决黄河水患。” “如此甚好,也算是完成了他父亲未竟的遗愿……”曹氏喃喃低语,似乎有些伤神,伤神片刻之后低声道:“告诉他们好生照顾着孩子……” 仁宗那么多的子女,没几个顺利长大的,她难免有些担忧。 第四五六章瞒天过河 天气放晴,连绵的阴雨结束了。孟若颖也已经顺利生产,孩子平安落地,林昭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虽然林昭很想留下来陪伴可爱的女儿,奈何大名府的黄河决口依旧尚未堵上,整个河北路还是一片汪洋,黄河治水刻不容缓。 林昭作为工部侍郎,治河大臣,必须立即启程,前去赴任。于是乎只好暂时告别家中亲人,前去河北。虽说此去河北是治河,不像是在西北打仗那样危险,可除了孟若颖,诸位夫人也都有心跟随一同前往。 没想到临出发的时候,意外之喜出现了。不枉林侯爷最近辛苦播种,柴敏言和折文芯竟然先后都有喜了。 刚刚有了一个女儿,两位夫人便都有喜了,喜事当真是应接不暇。无论是宫中的太皇太后,还是城南小院中的林夫人听闻之后都十分高兴。林昭这个当爹的自然是喜滋滋的,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唯独沐思虹有些黯然伤神,她的肚子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不过也正是因此,她得到了一个机会。其他几位夫人要么照顾孩子,要么身怀有孕,自然不能长途远行。只能由沐思虹跟随侯爷北去,照顾起居了。 不是行军打仗,官员外放是可以有家眷随行的,何况是个妾室,跟随侍候完全是可以的。有这样的机会,沐思虹自然乐见其成。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与夫君独处,雨露独占,趁此机会,说不定能够怀上一胎。 见到小秋宁出生。其他姐妹都怀孕了,最先入府的沐思虹有些着急了,她当真有些坐不住了。 “敏言、文芯,你们保养好自己的身体,若颖那边尚未满月。还要麻烦你们费心。”临走的时候,林昭当真有些不放心。家中的几位娇妻比较都十分金贵,按理说这个时候自己该陪在他们身边的,奈何有大事要办,根本耽搁不得。 “夫君放心好了!”柴敏言的能力很不错,林昭不在的时候。完全能够起到一家之主的作用,将所有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 “月伦,你几位嫂子身子都不太方便,家里的事情可就要多麻烦你了!”而今,顾月伦俨然成为林家头号经理人,生意方面的事情都需要她来打理。顾月伦的天资也很不错。孟若颖一番指点,再加上一年的历练,而今已然十分上手。将林家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今这种情况下,少不得更得麻烦她了。 沐思虹走了,侯府内的事情自然就交给顾七了。只是到底是长辈,又男女有别。林昭也想到舅舅会有身份上的一些障碍,故而有些事情还是少不了顾月伦。 “表哥放心好了,一切有我在!”顾月伦答应的很爽快,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是侯府的一员了。而且不是表妹这等外在的身份,自身定位上已经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那好,你们都在家好好的!” “嗯,夫君放心去吧,家中一切安好!” 夫郎外出远行,几位夫人难免担心,这是很自然的事情。索性。这次是在大名府,距离汴京的距离不是很远,中途只要有时间便能很快回来。而今家中好几个宝贝,林昭心有挂念是肯定的。 离别了家里人,林昭这边也就上路了。 从汴京到大名府的路程不是很远。不过因为阴雨刚刚结束,加上水灾泛滥的缘故,道路泥泞难行,行程多少要受到一些耽误。权衡之下,林昭决定还是先从五张和乘船东去,在齐州附近登岸北上,这样可以绕过大名府的决口处,道路相对来说要好走一些。 更为重要的是,可以先去黄河东流的下游处看看,实际考察一下东流的河道状况。如此才能更有利于自己治河,身为治河大臣,要是对河流状况不了解,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虽说明月宗的人已经在帮自己调查,并且收集资料了,不过很多事情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好。哪怕是装模作样给皇帝赵顼,还有满朝的文武大臣们看,也得亲自跑一趟。 何况,林昭当真不是装模作样,他此行是另有目的的。 他的侍郎仪仗照旧通过陆路直接去了大名府,他则带着沐思虹沿着五丈河南下,渡过北清河,然后去博州。他就要是突然杀出,虚晃一枪。 此去河北,最重要的任务是治河,这是关系到大宋朝生死攸关的事情,林昭自然不敢懈怠。除了工程上的事情,沿河的人少不得需要处理。根据明月宗打探来的消息,此番治河似乎并非完全是天灾,也有人祸的成分。 那么此番北上,就是要处理这些人祸。更为重要的是防止他们捣乱,有这些人在,自己的治河工程想要顺利进行怕是不容易。也是防患于未然,为以后着想,背后还有对付韩相公的意图。 根据明月宗打探来的消息,博州这里是个突破口,同样这里的问题也最严重。所以林昭自然也就先来博州了,暗中访察是很有用的招数。利用仪仗有意无意地延误行程,让所有人的目标集中到大名府去,自己在博州才好动手。 虽说上次在庆州,暗中查访吃过一次亏,可林昭并未退缩。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了,上次单枪匹马,这次有明月宗明里暗里的护卫保护。庆州乃是边疆之地,李复圭这样的人在那里可以一手遮天。可河北路乃是内里腹地,距离汴京的距离并不远,即便是宣抚使韩琦,也不敢怎么样,所以安全方面不必担心。 五丈河的大船上,林昭站在船舷上,看着两岸风光。大雨之后,秋高气爽,风景正美。河水也十分充足,行舟十分通畅,故而旅途十分顺利,也相当的惬意。 李承伸了个懒腰,见李承走了过来,知道肯定是有关事情要禀报。 “怎么样?都安排妥当了?” 李承躬身道:“按照公子的吩咐,李公义到了大名府便开始着手制作铁爪龙和浚川杷,此乃官家圣旨吩咐的事情,韩琦不敢怠慢,十分支持,已经制造出上百成品,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铁爪龙和浚川杷没有什么特别的技术专利,并无特别技术,到时候是要大规模使用的。根本隐藏不住,所以根本不用遮遮掩掩。尽快制造出来投入使用最好不过,只是在其他地方制作在运送过去必然很麻烦,故而生产基地选在大名府自然最好不过。 些许事情少不得自然要麻烦韩琦,不过这是国家大事,皇帝亲自下圣旨的,韩琦必须得支持。林昭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让朝中大臣知道,自己是要真心治理黄河,已经在开始工作了。同时也是对韩琦的一种迷惑吧,告诉我专注的事情是工程,让韩相公少些提防之心。 不过这恐怕是一厢情愿的方式,韩相公老谋深算,自己想要骗过他怕是不容易。所以林昭才想出了这等瞒天过海之计,让侍郎仪仗直去大名府,途中因为道路缘故,加上可以延误,给自己争取时间。五丈河与下游的运河一路通畅,如此情况下,完全可以来得及。 “水泥呢?” 这才是重中之重,水泥是何等重要建筑材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更为重要的是其功效,不仅是在工程领域,将来在军事上也是可以利用的。最重要的是其经济利益也不小,林昭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李承沉声道:“此事于尧甫在亲自负责,已然在大名府与下游的几个城镇修建了水泥窑厂。都有京中的禁军直接把守,不担心秘密泄露。” “那就好!” 早在水泥厂开始兴建的时候,林昭就告诉赵顼,水泥将来在军事领域也有应用。河北之地距离辽国不远,可能也有其细作来往,为了保密起见,水泥窑厂必须要格外小心。赵顼对此深以为然,水泥厂便采用了官商合办的方式。 孟氏商行与朝廷一起兴建管理,赵顼也知道,一次工程下来必然是要花钱的。水泥的配方和工艺只有林昭这边有,让孟氏商行赚点钱也是应该的,也算是给林昭的补偿。朝中有臣子反对过,不过赵顼压根就没当回事,因此也就不了了之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赵顼为人还算仗义。不过那点烧制水泥的钱,相比于治理好整条黄河来讲,当真是不值一提。 同时,林昭也很清楚一点。自己要是把黄河治理好了,一切都好说。那是不能,此事一定会成为言官们攻讦自己的由头,到时候唾沫星都有可能把人淹死。 “公子放心,于尧甫办事很妥当,这是官家交待的事情,所以河北路的官员基本上都很配合,不用担心。” 林昭轻轻一笑,还别说当年顺手救了于玄,没想到也是捡了个人才。几年下来,许多事情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最重要他是自己的心腹,涉及到私人的事情,交给他来办自然是最好不过。 “嗯,那博州那边呢?” 第四五七章北上南下 “清水泽,那里可能有问题。” 林昭顿时眉头一皱,问道:“清水泽,那是什么地方?” “博州附近的一座大湖泊,不过与黄河东流有连同,本来是可以作为分洪区的,不过似乎并未利用。”李承解释道:“其实那一片区域现在很混乱,并不一定属于博州管辖,不过因为黄河水患,不断改道,所以河北路的行政区划比较混乱,暂时归博州节制。” 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河北路都快要成无人区了,有些地方居民稀少,城池、房屋、土地经常毁于洪水之中,有的州县早就名存实亡了。地方官要么是殉职了,要么就是被罢官,有些即便是任命的,也不愿意前往。 说实话,眼下去河北路是吃力不讨好,没有多少人主动愿意去。要么是被迫,要么就是另有目的,以至于河北路的官员有些缺乏,有些暂时的无主之地,只能暂时划归附近的州县衙门来管理。 林昭问道:“那清水泽是个怎地情况?”显然问题是出在了这里。 “听说有人围湖造田,里面的良田有数千顷之多……” “围湖造田?”林昭迟疑了一下,这在后世是很常见的。比如长江流域的洞庭湖,围湖造田的情况十分严重,湖面因此缩小了不少。正是因此,导致洞庭湖的调蓄能力下降,长江出现水灾,与此有很大关系。 只是一般来说,围湖造田主要出现在南方,没想到北方也会这样?尤其是黄河流域,生态太过脆弱,黄河沿岸的湖泊都十分重要。承担分洪调蓄重任。这种情况下有人竟然围湖造田?不过不得不承认,黄河泛滥之后留下的淤泥,湖泊之地土地十分肥沃,水源又好,必定是一等一的良田。 有人动心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如此一来,湖泊失去了分洪调蓄能力。黄河决口未尝没有这方面的缘故。所以说,黄河水患是天灾,也是人祸,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 但是结果却比林昭想象的更可怕,李承续道:“听说有人为了保全清水泽。曾经在河中修建围堰,导致黄河水流不畅,甚至出现了回水……” 回水? 一听到这个词语,林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修筑了围堰,黄河水位必然会抬高了,水流不畅。洪水不能及时排除,黄河堤坝所承受的压力自然就大了许久。尤其是回水倒灌,使得偏上游的水位更高,压力更大。 这种情况下,哪个地方的地势最低,河堤最不牢固,哪里就容易出现决口。毫无疑问。大名府中枪了。 黄河北流与东流的分界点在大名府上游,之所以北流,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地势低。熙宁二年才修建的河堤,本身就不是很牢固,压力增加,河堤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再加上水往低处流的天性,决口必然在这里。 果然,大名府黄河决口固然有天气的缘故,却也是人为原因造成了。清水泽。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围湖造田呢?黄河之中的围堰又是谁吃了了雄心豹子胆?不知天高地厚?这些人很可恶。 韩琦也同样可恶!如果事情当真如此,那么他的人品以及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就很不光彩。身为河北路宣抚使,这样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然后事发之后只字未提,将黄河决口的原因全部推倒天灾之上。 想糊弄过去?哼! “李承啊,让人盯着那边。估摸着该有人会毁坏证据了。我们必须加快行动,若是能早已步赶到,抓贼拿脏自然是最好不过。” “是!” 明月宗全力运作的时候,林昭这边的行程也必须加快。只是这运河之上却急不来,顺流直下,顺风顺水已经是最快了。趁着这个难得时间,林昭先略微放松一下,一路有沐思虹陪伴倒是一点也不寂寞。 河上行船,让沐思虹想起了当年和林昭在秦淮河初遇,以及泛舟西湖的感觉,仿佛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好不幸福。白日里欣赏两岸风光,夜晚便恩爱缠绵,沐思虹而今一心想着孩子,故而极力配合。 在柴敏言的调理之下,又经过了西北的历练,林昭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好,加之正值青春年少,需求自然就十分旺盛。平日里,因为怜香惜玉之心,林昭一直有所保留,算不上十分尽兴。 本想着大被同眠的,几位夫人之间的熟悉程度也没有那么高,故而暂时还不太方便。没想到出门在外,河上行船,沐思虹表现的格外卖力,对林昭是百依百顺,伺候的林昭舒舒服服。 夫君满意自然是最好不过,即便是辛苦些,沐思虹也没什么怨言。只是想着丈夫如此辛苦播种,哪怕是广种薄收,好歹也让自己有个收成才是。 如此几日,到了巨野泽和梁山泊附近,他们也就弃舟蹬岸了。这个时候尚无京东三十六巨盗,也并无梁山好汉,故而这片土地尚且冷冷清清。接下来他们要渡过北清河,北上博州,去清水泽瞧过明白。 瞒天过河第一步正在顺利进行。 要过河的却不只是林昭一个人,黄河北流界河上也有人要过河。 一个北上,一个南下! 自从黄河决口,改道北流之后,已经不在专属于宋朝了。确切地说,在北宋时期,黄河是一条“国际河流”。 发源于吐蕃境内,上游流过西夏,然后进入宋朝境内。自从改道北流之后,最下游的一段成为宋辽之间的界河。 一条黄河,流过了四个“国家”,可是唯一造成灾害的只有宋朝。不过与黄河水患有关联的,可就不是一个宋朝这么简单了。 辽国也受到了影响。 虽说只是那么一点点河段,可黄河毕竟挨上了辽国的土地,那么与黄河有关的事情,辽国参与也就顺理成章了,至少辽国人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一方面是那几乎微不足道的灾害,另一方面便是军事上的考虑。 黄河北流对宋朝人开挖的塘泊有什么影响不言而喻,宋朝人能看到,万分担心,辽国人自然也看到了。说实话,他们对此乐见其成。虽说不见得眼下有能力征讨宋朝,可宋朝人的边防力量弱一些总是好的,真想要南下的话也容易许多。 塘泊的挖掘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给契丹骑兵造成了一定的麻烦,故而逐渐的淤积是好事。同时,黄河水患不断发生,对宋朝而言是个巨大的内部忧患,给宋朝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威胁。如此可以削弱宋朝的国力,使得他们不敢也没有实力和辽国为敌。 说实话,辽国虽然强大,却也担心宋朝人总是和他们敌对,一直惦记着他们的燕云十六州。尤其是皇太叔之乱和萧胡睹之乱之后,辽国人未必愿意打仗。所以对于黄河水患的问题,辽国人抱着一种幸灾乐祸之心。 “听说宋朝人又要治河了!” “还不就是惦记着黄河北流带来的泥沙,为我国的骑兵铺路。” 辽国南京幽州城里,耶律浚与耶律乙辛对此都有些关注。耶律浚已经十六岁了(虚岁),已经算是长大成人,今年刚刚娶了太子妃。最近这一两年,耶律浚经常来幽州。 其实这事耶律洪基的一种部署,他虽然虽爱玩,可并不代表他糊涂。萧胡睹之乱之后,他不敢轻易离开上京,必须保持对中枢的控制。可是也必须加强对地方的威慑,可是他自己又不方便去,这种情况下,太子耶律浚就成为他最好的代言人。 除了上京,眼下对辽国而言最重要的城池就是南京幽州了。又牵涉到有宋朝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敌人,耶律浚来幽州的频率也就高了。此番南下,正好碰上黄河水患,故而有些看法。 “不过听说此番治河之人是林昭,会不会有特别之处呢?”对于林昭这个名字,耶律浚很熟悉,也很关心。 耶律乙辛对林昭不甚了解,说道:“宋朝人治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哪一次成功过?不必理会他们!” “不,这个林昭不一样。”耶律浚对此并不认同,担忧道:“一旦黄河治河好,宋朝可就实力大增啊,对我大辽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此事我们似乎不应该完全袖手旁观。” “那太子殿下以为如何介入呢?”耶律乙辛不以为然地问道。 耶律浚沉默片刻,旋即笑道:“王叔,我有意去宋朝游历一番,不知你意下如何?” “殿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耶律乙辛顿时有些紧张了,开什么玩笑?堂堂辽国太子,辽主独子岂能轻易前往敌国? “王叔,你平日里也常说,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宋朝人。可是想要打败他们并非易事。”耶律浚又有叹道:“宋朝人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若不对宋朝有些了解,将来如何对付他们呢?” 耶律浚是个很有理想和抱负的储君,有这些想法不足为奇。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耶律乙辛听到之后,眼神立即深沉复杂了许多…… 第四五八章冲动与懵懂 耶律浚之所以想要南下,一方面是想要去游历一番。 了解宋朝,做到知己知彼,为将来自己登基,执掌辽国做准备。他是个有志向的太子,并不满足于游牧草原,幽州以南的锦绣江山十分诱人,故而早有率领契丹铁蹄南下之心。 黄河对宋朝而言是屏障,对辽国而言勉强算是武器,耶律浚自然不想宋朝很快治理很好。本来之前宋朝多次治理黄河都是失败告终,辽国也就没有当回事,完全就当成是一个笑话而言。每一次出现黄河水患的时候,对辽国而言都是一个不错的好机会。 正是因此,每次黄河水患,宋朝内部必定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但是这一次似乎不同,负责治河黄河的人竟然是林昭,当年那个出使辽国的年轻人。 虽说已经好几年了,但耶律浚对林昭的印象很深刻,并且一直有关注林昭的动向。纵观林昭这些年的发展,越发的显示出其实力和潜力。随着年纪不断增长,耶律浚隐约有种感觉,林昭将会前途无量,有可能会是辽国的劲敌,是自己的劲敌。 他隐约有这种感觉,故而想要再会会林昭,这也是他想要去宋朝一行的原因之一。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一个少年人的冲动。 辽主耶律洪基让儿子代表自己巡视各地,可又担心儿子太过年轻,震慑力不够,办事不妥当。所以无论去哪里,始终会让耶律乙辛在侧陪护,一来是保护,二来是辅佐教导耶律浚。在他看来,耶律乙辛是个忠臣。对自己忠心不二,一定会成为耶律浚的好帮手,好老师的。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耶律乙辛对他是很忠诚,可是对他儿子就一定忠诚吗? 以前抑或者道现在。耶律乙辛都俨然是大辽国的二号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很大。可是随着耶律浚的长大,以及表现出的超强能力和潜质,已经逐渐超越他。 耶律乙辛因为早年出身的缘故,是个权力欲望很强的人。他或许没有谋逆之心,但绝对有做个权臣的意图。因此,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夺走手中权力,当什么人对自己有威胁的时候,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要将对方除去。 哪怕是他是辽国太子,也再所不惜。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即便是耶律乙辛胆大包天,也不敢随便把太子怎么样。只要被耶律洪基抓到把柄,他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除非他能当上辽主,可惜他没那个实力和资格,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当然,是可以用小动作的。背地里暗箭偷袭。可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同样是很危险的,没有必然的把握,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如果能借刀杀人,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奈何萧胡睹之后,辽国再无这样胆大包天之人。耶律乙辛很苦恼,一直都没有机会。 而今,耶律浚自己却送给他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堂堂辽国太子竟然要秘密去宋朝,那可是敌国啊!虽说有澶渊之盟在,两国也是兄弟之国。可真正谁对谁友好过呢?辽国太子擅自入境,被宋朝人发现,认为奇货可居,扣留抑或者是杀害似乎都说得过去。 借刀杀人! 自己根本不费事,没有任何的嫌疑和责任。便可以除掉耶律浚,何乐而不为呢?没办法,谁让耶律浚表现的这么优秀呢?如果他的资质能再差一些,让自己可以做个辅政大臣,那也完全可以容忍。 偏生他表现的太优秀,而且耶律浚对自己也当真算不上客气。按照这个趋势,这位太子登基之后,是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说不定还会卸磨杀驴,毕竟对耶律浚而言,自己有些功高震主了。 有权力这个根本矛盾在,想要缓和关系很难。再者,即便他想要缓和关系,可那位皇后娘娘对自己似乎始终有戒备和敌意。萧观音,那个女人不止漂亮,还有些太过聪明了。不动则已,如果真的要动,他们母子一个都不能留。 不过眼下,萧观音身在上京,鞭长莫及。只是耶律浚这边的机会不能错过了,没了儿子,萧观音那个皇后又能如何呢?她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逐渐的年老色衰,只要能从萧氏族人中寻找一个合适的女子,代替萧观音在耶律洪基心中的地位,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当然了,虽然心中存了想法。却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好在想法是耶律浚自己提出的,作为大辽国的赵王,劝阻太子这般不理智的想法乃是他应尽的职责。他不能怂恿,甚至不能流露出这样的倾向。否则,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引起耶律洪基怀疑,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耶律乙辛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才能不引起怀疑,用怎样的方法可以促使耶律浚的决定。时间长了,对这对父子他已然十分了解。 耶律浚很执着,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如此你能压制住他,抑或者彻头彻尾地说服他,否则根本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整个天下,能够压制住辽国太子的人,也只有他爹耶律洪基了。至于说服,耶律乙辛不好估计自己的能力,因为他根本没有说服劝阻的打算。 如此情况下,耶律乙辛越是劝说,耶律浚反而越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对于一个有些自负,有些偏执的人来讲,特别的激将法或许更为奏效。 “王叔,我秘密前往,谁会知道?不会有事的。”耶律浚十分坚持。 耶律乙辛道:“太子慎重,你乃千金之躯,身份贵重,岂可轻易涉险?陛下可就你一个儿子啊,你若有个闪失,大辽江山谁来继承呢?” “不打紧,父皇春秋正盛,想必孤还会有兄弟的。再者,太子妃已经有孕,皇太孙不日就会出生……” 耶律乙辛心中好笑,你怎么知道你老爹还能再生儿子?又如何断定你妻子腹中是男孩?脸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殿下,宋朝去不得……你如此做是为难老臣啊!” “王叔,我只是去些日子就回来了,有什么可怕的?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南京的事情你且先帮忙顶着。” “殿下,纸包不住火的,陛下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我该如何向陛下解释呢?你这可是为难我啊……” “哎呦,王叔,你就当不知道,父皇也不至于把你怎么样。到时候,我回来了,自会帮你解释的。有什么事情我担着就是了,不会连累你的。”还别说,耶律浚虽然少年老成,可是在有些事情还是太冲动,考虑也不是那么周全。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如何还能欺瞒陛下?”耶律乙辛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苦苦劝谏。 耶律浚笑道:“那知道王叔不知道就可以是吗?” “这……”耶律乙辛自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很希望如此。只是有些话他不能说明了,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王叔,我也只是说说而起,你先莫要着急。”耶律浚哪能这么轻易放弃,而是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他到底太年轻,有些时候过于任性冲动,对于身边人的都少有提防,抑或者是因为自信根本不当回事,危机意识比较淡薄。不经意间自己就给自己挖了个坑,给人一个可乘之机。 耶律乙辛开在眼里,默然不语,心中却是连声冷笑。随便你怎么着吧,反正你会你是给我的,不是我要害人,实在是你自己要找死! 耶律浚并未察觉,回去之后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妹妹耶律特里,希望妹妹能帮助自己,瞒天过河,潜入大宋。 而今的耶律特里也已经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几个姐妹之中唯有她与母亲萧观音容貌意思,是个美人坯子。虽说年纪不大,却水灵灵的,亭亭玉立。 几个姐妹之中,耶律特里无疑是最受宠爱的,平日里也最喜欢和太子哥哥黏糊在一起。耶律浚外出的时候,她经常会央求跟随一同出来游玩,尤其是南京,因为这里接近大宋,接近那位时常思念的大哥哥。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情窦初开了,身为公主,身份尊贵,又十分漂亮,爱慕的草原少年不在少数。古代女子本就早婚,契丹乃是游牧民族,风俗就更加开放了,是以十几岁开始就谈婚论嫁,不足为奇。 可是耶律特里根本没有把他们看在眼里,她懵懂的心里,始终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存在,便是那年在辽东救了他的大哥哥林昭。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她始终不曾忘却那种感觉,心中有种特别的依恋。 所以她对林昭的消息十分感兴趣,知道一丁点便十分开心。正是因此才特别喜欢来南京,在这里能够收到来自宋朝的消息。大哥哥似乎十分活跃,每每多少都能够有一点他的消息,耶律特里对此十分期盼和满足。 这一次,兄长耶律浚竟然要偷偷去宋朝。而大哥哥林昭也正好在河北,说不定他们还能遇上呢!想到这里,耶律特里便十分激动,想要跟着一同前往。 第四五九章萧后护子 耶律浚很疼爱这个妹妹,有时候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耶律特里不断央求,他也不好拒绝。同时妹妹也可以给自己帮忙,帮自己打掩护,瞒天过河。事后,妹妹也可以与自己一起分担责任。父皇和母后疼爱小妹,到时候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至于耶律乙辛这里,只要自己顺利离开,随便他怎么办,都无所谓。难不成自己秘密到宋朝游历,辽国还要大肆宣扬吗?即便是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会多加帮助自己遮掩的。 只要平安回来,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眼下只希望,耶律乙辛不要坏事才好。 两日之后,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太子耶律浚带着公主耶律特里一道外出打猎,契丹乃是马背上的民族,打猎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只是这一次,太子和公主只是行猎,而并非很多人参与的围猎。幽州不必上京草原,围猎多有不便,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与往日不同是,天黑之后太子和公主都不见回来,赵王耶律乙辛有些着急了。没想到,太子的几位亲信返回时奉上了一封太子亲笔书信,言下之意是他带着妹妹特里公主去宋朝游历了。 耶律乙辛接到书信的之后故意愕然了许久,但是心里却露出了冷冷的笑意,有些得意。其实耶律浚兄妹动身的时候,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却故意不提防,任由他们离开。 果不其然,他们兄妹当真不告而别了,这样最好不过。至少自己就没有什么责任了,耶律洪基那里好交代了。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方向发展。 随后,赵王耶律乙辛立即向上京的辽主耶律洪基发去一封密奏。直接禀告了耶律浚的举动,奉上了耶律浚的亲笔书信。同时还有一封请罪书,言下之意是自己没有看好太子,倒是太子任性不告而别。身处险地。 耶律洪基看到之后心情十分复杂,首先他很愤怒。儿子竟然做出这等任性的事情,不顾自己的安危也就罢了,竟然把大辽江山也不当回事。自己去也就罢了,竟然还带着妹妹,简直是太儿戏。太胡闹。本来对儿子很满意的,而今心里多少蒙上了一层阴影。 其实这也是耶律乙辛的一种策略,讲述事实的时候有意凸显耶律浚的不对之错,从而逐渐降低其在辽主心目中的地位。即便是亲生儿子,坏印象积累的多了,也会开始疏远他的。有些事情就是在潜移默化。不经意之间进行的。 除了愤怒,耶律洪基也十分担心。 不管怎么着,儿子和女儿现在可能已经踏入宋朝的土地。宋辽之间是对峙关系,他们无疑是置身险地了。自己只有耶律浚这么一个儿子,也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而且平日里表现的很优秀,确实有明君之相,是个好苗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当真是巨大损失,而耶律特里也是他宠爱的女儿。 不管怎么样,两个孩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作为一个父亲,自然担心孩子的安危了。他要是不担心,那就怪了,此乃人之常情。 至于耶律乙辛的请罪,他倒是并未太在意。乙辛很聪明,言辞之间很巧妙地表示。太子之前有这样的想法,自己曾经再三劝谏,可是太子不听,依旧一意孤行,不告而别。待自己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更不敢大张旗鼓地追击。 一番言辞下来,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耶律浚身上,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特别强调,自己已经劝阻了,尽到了了责任和义务,只是太子比较固执,不听从劝谏,这就没办法了。不敢追击也完全可以理解,事情闹大了影响会很恶劣。 到时候国内肯定会有不少臣子说太子莽撞,不够稳重,对于儿子稳定的储君之内,以及未来接掌大权都会产生不良影响。而且消息泄露,万一被宋朝人知道,会不会对儿子不利呢?说到底他最为担心的还是儿子的安全。 所以,眼下这件事不能声张不说,还必须要严格保密,防止消息走漏。这一点,耶律乙辛做的一点没错,接下来的事情也少不得需要他来配合。 唉! 这孩子,到底还是年轻,让人很不省心啊!耶律洪基叹息一声,却又无奈摇摇头,贪玩乃是他的天性,儿子这点也是像自己,如何能怪他呢? 为了隐瞒耶律浚私自前往宋朝的事实,耶律洪基只能对外宣称,皇太子在南京染病,特里公主亲自照顾。至于有人要去探望,则全部以太子生病需要静养为由婉拒。只要一国之君在,一个太子不经常露面并无大碍。 只是欺瞒外人可以,对孩子的母亲萧观音自然不能有丝毫隐瞒。得知一双儿女竟然大胆去了宋朝之后,萧观音也是担心不已。两个孩子的安全确实堪忧,母子连心,她可以说是寝食难安。 耶律洪基道:“这两个孩子也真是的,之前乙辛已经劝谏阻止过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一意孤行,趁着打猎的当口偷偷出逃了。” 乙辛是知道的? 萧观音瞬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早些禀报呢?当然了,或许是来不及的缘故。只是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做些防御措施呢?耶律浚比较固执,决定的事情很少有更改,耶律乙辛能不知道吗? 如果他当真有些要防备,阻拦的话,耶律即便是想走,能顺利走掉吗?难不成他耶律乙辛连这点能力都没有?萧观音不相信,所以立即就有些怀疑耶律乙辛的动机了。她不像是耶律洪基那么毫无保留地信任耶律乙辛,而是看待的比较客观。 加之当年林昭离开辽国的时候,最后面授机宜的那句话。以前萧观音可能没在意,当儿子逐渐长大,耶律乙辛在辽国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的时候,她注意到了。 虽说她并不能清楚认识到耶律乙辛权力欲望有多强盛,甚至有意图对付儿子。可是她能清楚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耶律乙辛作为一个臣子已经有些功高震主了。丈夫在的时候还能镇得住他,丈夫要是不在了呢? 儿子虽然优秀,可到底还是太年轻。身为一个母亲,身为一个皇后,她不得不考虑的比较长远。丈夫却对此浑然不觉,依旧是玩心不减当年,许多的大事都委派给耶律乙辛,以至于他现在权倾朝野。萧观音好生失望,也十分担心。他深刻觉得,此举像是在养虎为患。 时间长了,难保耶律乙辛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有什么非分举动。尤其是林昭当年的特意提醒,他是知道什么吗?还是……虽说不清楚具体缘由,可是萧观音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林昭有种莫名的信任。 兴许是因为当年救命之恩,他给自己的安全感吧!想起林昭,萧观音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在辽河岸边的那个夜晚,想起那一场糊涂的旖旎! 萧观音下意识地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当年的事情他一直想要彻底的忘却,奈何始终做不到这一点,总会在一些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兴许是印象太深刻,兴许心底里当真有一丝真情在! 萧观音不敢再想下去,思绪有些太远了,必须要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儿子的安危,他有些不太相信耶律乙辛,可是丈夫却…… “陛下,浚儿和特里的近身安全会有问题吗?” “他们带走的都是精锐的贴身护卫,实力很好,也都是机灵人。浚儿聪明,特里机灵,想必能够随机应变吧!”耶律洪基道:“说实话,出去游历一番倒也没什么不好。让他知道世间的事情都是怎样的,同时对宋朝有个正确的感知,对浚儿将来是有好处的。” “可是安全……”萧观音难免忧心忡忡。 耶律洪基摇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以训练的名义将皮室军调到了南京附近。到时候,实在不行,浚儿完全可以公开身份,谅南朝人也不敢怎么样?倘若他们敢动我儿一根毫毛,我便挥军南下,马踏汴京。” “眼下不宜公开他的身份吗?” “嗯,眼下并非好时候!”耶律洪基道:“之前没有国书往来,他已然去了,闹大了很会麻烦。他平平安安,悄悄回来自然最好不过。若非万不得已,最好不好公开身份。放心好了,浚儿自己会伪装身份的,我们不必担心。更何况,宋朝人并不知道浚儿南下,不必担心。” 萧观音沉吟片刻,大胆道:“可万一是从大辽走漏消息呢?” “不会的!”耶律洪基不以为然道:“此事只有你我和乙辛知道,不会走漏风声的。” “这……”见到丈夫如此表现,萧观音有些失望。丈夫对耶律乙辛也太信任了。可是她却始终有些不放心,儿女的性命何其重要,岂可大意?丈夫这便是说不动了,那么自己似乎该做些什么才是…… 第四六零章托付 耶律浚与耶律特里当日便越国了宋辽之间的国境线。 虽说宋辽之间边防严密,可是普通的民间来往还是有的。尤其是有些国境线本身就在山林之中,抑或者是自然的河道,防御难免会有疏漏,不可能滴水不漏,是以细作能够往来南北,走私的商贩也不少,唯独大军想要南下是万万不行的,那个毕竟动静太大了。 只要动静小,秘密穿越国境并不难。兄妹俩并所有的随从全部改换了汉人服装和发饰,耶律浚暂时化名为吕俊,耶律特里唤作吕融,因为她是冰雪消融时期出生的。当然了,即便是如此,他们身上的草原气息依旧不能完全掩盖。 只是他不能不承认自己是契丹人,毕竟宋朝人对契丹人还是很排斥的。故而对外宣称是来自辽东的的渤海人。当年唐朝时期,靺鞨东北一带建立了渤海国,后来被辽国所灭。辽国境内本身就生活了许多的渤海人和奚人,与契丹人和中原人略有不同,不足为奇。 他们则直接办成是往来于北地与中原豪商子女,前来中原游历经商。扮相好,表演到位,如此也说得过去,只要平日里不露出马脚,倒是没有问题。 踏入宋朝国境之后,耶律特里才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之前过于冲动了,就这么走了,父皇和母后肯定会格外担心的,回去之后肯定也少不得惩罚和批评。 “好了,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多想了。”此刻,哥哥吕俊的话是最好的安慰,也坚定了她的信心。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再返回幽州去吧? “好吧,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要是有机会能见到大哥哥就好了。”吕融沉默片刻,想起了出来的诸多好处,顿时有些激动了。 “大哥哥。是谁?林昭吗?”耶律浚发现,妹妹对林昭竟然有特别的好感,来大宋的目的就是期待着能见到林昭,此事当真有些好玩。这也使得他对林昭越发的好奇,越发的有兴趣了。 只是耶律浚虽然想要会会林昭,可是眼下却并不想立即见到他。虽说已经时隔好几年了。林昭却依旧可能认出自己。再加上这个容易露出破绽的妹妹,很容易露馅,还是谨慎些的好。 林昭到底是宋朝的官员,虽说当年曾有交情,还曾送给他一匹良驹,可是为了大宋利益。指不定他会怎么着呢。耶律浚并不想冒险,思来想去,还是先去大名府探探虚实,然后再说吧,只能暂时先让小妹妹失望了。 “融儿,这些天你都必须得听我的,不许擅自做主知道吗?安全很早要。”吕俊不忘记仔细叮嘱一番。 吕融当即点头答应。“好了,知道了,哥哥放心好了。”对吕融来说,能来大宋一趟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晚些见到大哥哥也行,不打紧的。 “嗯,这就对了。”耶律浚安抚地摸摸妹妹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少年老成。 “可是父……皇……父母他们肯定很着急的……”耶律特里隐约还是有那么点担心。 “既来之,则安之,已经出来了。还能怎么着?好好玩就是了,过些日子回去,什么事都没有。” 耶律浚相信,辽国那边父皇和母后肯定都得到消息了,他们肯定会处置周到的。自己不必要担心。至于在宋朝的安全,近身扈从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实力与忠诚没有问题,最重要的是机灵,加上自己随机应变,应该足够应付的。 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会曝光辽国太子的身份。按照眼下的局势,宋朝肯定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的?自己前脚刚走,皮室军便已经到了南京附近,这显然是父皇的为自己准备的手笔。 由此可知,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还是蛮重重要的。 耶律浚总觉得自己很安全,根本不知道有人已经悄然尾随在后,对他的行踪是了如指掌。至于目的,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可是耶律浚浑然不觉,根本不知道危机已经在靠近了。小特里也正在兴头上,所以大意,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可是他们的母亲萧观音却不这么认为,耶律洪基觉得了不要紧。可是萧观音始终觉得,耶律乙辛不是那么可靠。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她发现这是个绝好的借刀杀人的机会。耶律乙辛会不会趁此机会伤害儿子的呢? 只要他透露出些许消息,便是可以借助宋朝人将耶律浚置于死地。到时候责任全部推到宋朝人身上,甚至还会以人死在宋朝为借口,煽动丈夫以报仇的名义与宋朝开战,坐镇南京的耶律乙辛自然就是前锋,能够攫取到兵权,权势无疑会更加不可一世。 还别说,真给萧观音给猜对了,耶律乙辛确实有这样的打算。想法与当年的萧胡睹等人一样,故意制造借口,挑起宋辽两国开战,然后从中获取利益。只是上次的借口不过是一个使臣,而这一次的借口可能会发生堂堂辽国太子身上。如此引发的后果自然不同,到时候的影响必然是惊天动地的。 既然想到了,萧观音就必须要做出应对之策。耶律乙辛很有可能就是采取一石二鸟,借刀杀人之计。那么应对之策首先便是确保儿子的安全,其次便是破坏宋辽之间可能的战争。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妥当的人出面,保护儿子的安全,实在不行便公开是辽国太子的身份。同时最好是先将儿子的身份知会给宋朝,有个人暗中照应,情况应该能好很多。 想到了这一茬,萧观音首先想到的人便是林昭。 听说林昭而今成为大宋朝的治河大臣,要北上河北路治理黄河,辽国已经受到消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林昭在河北路的权力不小,如果由他出面调和的话,似乎是可以的。毕竟儿子主要活动的范围肯定也是河北路,与林昭是有交集。 只是如此一来,岂非将儿子的行踪通知给了宋朝人?萧观音有些犹豫了,这样做有些危险。不过沉思熟虑之后,她还是愿意相信林昭的。辽国太子在河北路出事,对宋朝没有任何的好处。林昭不会不知道轻重了,身份便是耶律浚最好的保护。 同时当年事有交情的,即便是看在当年辽河岸边的一夜风流的情分上,想来林昭应该会帮自己照料儿女的…… 唉! 一想到这个理,萧观音又很不是滋味。自己当年和林昭当真是稀里糊涂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是会想到林昭,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甚至有些怀念那一晚的滋味。每每想起来的时候,脸上总是会有些潮红,心底深处会有那么一丝怦然心动…… 难道真的有感情了吗?即便是萧观音不愿意承认,可有些事情总是真实存在的。听说他在南朝写了一首词作: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啊,情缘不需要长久,哪怕只是一个夜晚仍旧让人怀念。或许,只有在那个夜晚,稀里糊涂之中,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东西。也许是因为耶律洪基一直太冷落她,让她特别怀念那一日的滋味…… 总而言之,萧观音对林昭有种极为特殊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道明,甚至不能很好的控制。萧观音努力地摇头,自己是辽国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必须要端庄。同时自己是个几个孩子的母亲,耶律浚已经十六岁了,特里也长大了。这种情况下,自己竟然还会有那样稀奇古怪的非分之想…… 一时间,萧观音好生羞涩,好生愧疚。心中不断责备自己。本想着一辈子不与他有联系的,可是眼下,也是无可奈何…… 为了儿女的安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希望林昭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能帮忙把!其实,即便是自己不说,林昭若是见到,也会认出耶律浚的。如此还不如直接点明,于情于理,林昭都不会把耶律浚怎样的。儿子在宋朝也能多一份保障和安全。 这是萧观音一腔很单纯的想法,只是明着告诉林昭怕是不妥当。被人拿住了也会有麻烦的,因此只能暗中通知。 萧观音找来自己的一名心腹,对其低语几句之后便道:“赵惟一,按照本宫吩咐的去说,千万不可有差错!” 赵惟一本是一名乐工,因为擅长诗词的缘故受到了皇后萧观音的喜爱。经常找他来研究诗词,表演乐曲。久而久之,便成为她的心腹。一个乐师外出,不会引起什么怀疑,而且的言辞也都是十分小心。 暗示,全都是暗示!萧观音乃是出名的才女,写几句暗语完全不在话下。其他人或许看不懂,但是萧观音相信,林昭是一定会看懂的…… 如此,一切都拜托他了! 希望儿子能平平安安,希望自己不要所托非人!” 林昭,你到底靠得住吗?萧观音陡然之间,心情又十分复杂! 第四六一章沽名钓誉 此时的林昭已经弃舟蹬岸,过了北清河,正在北上博州的路上。 虽说目的地是清水泽,却也得先经过博州城,正好顺道考察一下民风,了解一下黄河水患之后的河北路民生状况。治河不只是修好黄河堤坝,还牵涉到沿河民工的征集,以及百姓的生活问题。 作为一个有专断之权的治河大臣,有些了解完全是应该的。加之博州乃是东流下游的一处要地,也是水患人祸存在的重点区域,自然需要追查了。至于有些问题,不能操之过急,待了解清楚之后,一击必中才好。初到博州,自然不好轻举妄动。工部侍郎的仪仗还在去大名府的路上,林昭一行人乃是微服外出。 林昭带着沐思虹,俨然就是一位富家贵公子带着娇妻外出游玩。像林昭这样的年轻的高官并不多见,故而不会引起特别的关注。沐思虹外出的时候自然带着玉童,这丫头这几年武功精进了不少,一直担任内宅女眷护卫。 此番林昭与沐思虹外出,玉童自然随行,充作沐夫人的贴身侍女兼护卫。李承则带着几个高手充作林昭的贴身扈从。除此之外,暗里地还有不少明月宗护卫跟随,绝对保证公子的安全。 一行人看起来十分自然,并不起眼,一路缓缓而行,欣赏美丽秋景的同时,也好访察河北路的民情。在博州南部,或许是因为距离黄河较远的缘故,属于北清河流域,故而并未遭遇到水患威胁,灾害并不严重。 只是连绵的阴雨之后,农作物受损不少。减产是必然的。见到如此状况,林昭也不禁轻轻摇头,大宋王朝的运气当真不好。正好赶上了历史上气候寒冷的时期,自己国土之内降雨多,水患严重不说。草原上的少年游牧民族也生活也受到影响。故而南下侵略,寻求生存的空间的现象也就多了。契丹、党项、女真再到后面的蒙古,先后崛起南下,宋朝的边患当真十分严重。 赵顼未必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还是靠自己吧!自己去一趟辽东,便可顺势将金太祖带回来。赵顼以及他那个宝贝儿子赵佶,还是算了吧! “夫君,今年河北的收成好像不怎么好啊!” 林昭点头道:“是啊,天气放晴许久了,你看田里的积水还有很深,收割不便不说。欠收是肯定的。” “按照这个情况,今年河北路的粮食价格肯定会很高喽?” “嘿,思虹也越来越有商业头脑了吗?”林昭顿时一笑。 沐思虹腼腆道:“平日里看着若颖教月伦,多少知道一点!” “嘿嘿,很好,物以稀为贵,河北路整体欠收。价格肯定就高。再加上今年的黄河水患,河北路的粮价肯定会居高不下的。”林昭看着道路边收割的农人,轻轻一声叹息。 “那这些农人今年能多赚点钱喽?”沐思虹虽说是出身于私盐贩子家,却也算是富贵之家,故而对这些民间普通百姓的生活并不了解。 林昭摇头道:“不见得,收成不好自家的口粮够不够都不好说。何况还要像国家纳粮交税,怕是也剩不下多点。” “不是可以向官府借贷吗?” “你是说青苗钱?”林昭轻轻一笑,笑而不语,王安石的想法倒是很好,可是当真能够顺利实施吗?不借还好。只怕一借,破产的会更快。这几年的情况本就很不尽如人意吧!今年河北与京东路灾害严重,青苗法上只怕来年会出事的…… 沐思虹并不太懂朝堂上的事情,见夫郎面有忧色,当即改口道:“既然和河北路的粮食价格会涨。那么我们运一些粮食过来卖如何?” 孟氏商行而今的实力非同一般,从南到北都有生意。从商业的角度而言,今年江淮并未受到天气影响,粮食丰收,价格必然不高。而运河水位高,孟家又有自己的漕运船只,运粮食北上十分方便。如果能运送到河北路,价格必然会不低,肯定可以大赚一笔的。实际上,汴京粮食涨价也是必然,早在秋收之前,顾月伦便安排人手南下大规模购买粮食。 沐思虹在家管理后宅,对钱粮也有关注,能多点收入自然是好事,有这样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林昭沉吟片刻,轻轻摇头道:“不,粮食要运,但不是卖,而是送!” “送?怎么送?”沐思虹有些惊讶,难不成夫郎的意思是白送不成? 林昭点头道:“没错,就是白送。通知月伦,让他多调集一些船只,运送多些粮食来河北路。就说为了庆贺侯府长女满月,每家送五十斤粮食,送完为止。河北路所有的店铺门前口设立粥棚。” “夫君?那可是很多钱啊!”沐思虹很是心疼,隐约也举得丈夫的行为有些败家。 “我们家不缺钱,花就是了!”有些事情没办法明说,但林昭心里却很清楚。一个皇帝会在乎钱财多少吗?当你的目标是登上皇位的时候,钱财还有什么意义?而今的钱财不过是用具罢了! 今年的河北路,粮食价格暴涨是必然的,朝廷的赈灾未必跟得上。运送一些粮食来,说不定可以救活很多人。 “思虹啊,来的路上你也看到了,已经开始有人流离失所,沿街乞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运送些粮食来赈灾,也算是给秋宁和未出生的那两个孩子积德不是!”林昭话虽如此,可是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想要通过此种方式制造名望。 说直白的点,就是有些沽名钓誉。可是这个善人的名号对他来说是很必要,也很有意义的。正如狄青所言,得民心者的天下。治理黄河,是得民心的手段,可效果也相对有限。不见得所有的百姓都知晓,抑或者是感恩戴德。 赈灾就不一样了,就那几十斤粮食,但确确实实可以救命的,知道后再加上一些必要的宣传。起到的效果绝对不错,与治河相辅相成,必将事半功倍。反正林家现在不缺这点钱,花一定的钱办更多的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我家小财迷不愿意吗?”林昭道:“钱乃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赚的。有时候花小钱,是为了赚大钱,办大事,知道吗?” “是,谨记夫君教诲!”沐思虹转念一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夫君已经是侯爷了,家里置办的产业已然不少,这点子钱财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听说这次治河的水泥制造,便是官商合办,林家因此赚钱已经不少。丈夫此举,想必是给朝廷回报吧!如此名利双收,自然是最好不过。沐思虹也知道,声望对一个官员也是至关重要的。 实际上,林昭“沽名钓誉”的同时,也是为了减少一些麻烦。自己在河北路治河,享有专断之权,这时候家里再过来转生意。赚了钱之后,说不定会被人说成自己以权谋私,抑或者是怎样,对名誉多少有些损失。 上次出使吐蕃,打通河湟到西域的商道,孟家是有介入的。便有御史零星的弹劾,最后不了了之了。但是这一次就不同了,此来河北全天下都在关注,非同小可,任何的事情都可能会被无限放大。 林昭还有大事要做,故而不想被这些小事影响的了心情,影响了进展。还不如多花点钱,彻底沽名钓誉一回。 沐思虹只能片面的理解一部分,不过丈夫说的事情,她自然惟命是从。汴京那边收到消息,顾月伦肯定也会全力配合的。花点钱当真不是什么事,为秋宁和那几个孩子积德,何尝不是为自己积德呢?希望老天爷看在行善之上,早些赐给自己一个孩子。 “李承,让雷霆那边也配合此事,最重要的传言知道吗?”林昭是奔着沽名钓誉之心,做好事不能不留名,反而还要更多的人知道,此事的暗中宣传便只能交给明月宗来做。 “公子放心,粮食方面也能帮忙的!”明月宗并不只是一个情报机构,经济实力方面也是很不错的。他们出手,自然能让事情进展更快一些。 “嗯,不过要注意程度,还有宣传的时候也要注意这一点,切勿不可太过明显,引起别人注意,也就不美了!” “公子放心,雷霆办事向来稳妥,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嗯!”对于蒋雷霆,林昭还是很放心的。 “对了,河北路人祸的信息收集如何了?”这也是一个重点,想要出其不意,就必须提前有了解。 “有进展,公子要用的时候,肯定会呈上的。”李承道:“其实,宗主在河北路早有布置,宗主到时候会亲自去大名府的,好给公子帮忙,对付那只老狐狸。” 老狐狸自然是韩琦!看样子,狄青对韩琦十分忌惮和愤恨,是早已准备啊!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韩琦是仇人,自然不必客气。狄青对父皇,对自己相当忠臣尽心了。为他出口恶气,办点私事有何不可? 韩相公,实在抱歉了! 第四六二章清水泽去哪了? 博州,大概是后世的齐鲁之地聊城一带。宋朝时期属于河北东路,州治在巢陵。不过淳化三年(公元992)黄河决口,巢陵城池毁于水灾。博州治所前往孝顺渡西,在此重修博州城。 因为黄河改道河北路,分出了北流和东流。大名府与下游的博州都因此而兴盛起来。古代的城池大都沿河而建,便于引水灌溉,同时交通也比较便利。由此可见,黄河改道也不见得全是坏处,至少大名府和博州是因此得了好处的。 比如大名府,北宋末年,为了阻止金兵南下,宋军掘开黄河,导致黄河夺淮入海,黄河北流断绝,大名府随即而衰落下去。只是这个时代的黄河着实太不稳定了,有时候就像是猛兽一样,决口还是很让人忌惮害怕的。 之前的巢陵便是一个血淋漓的教训,不过好在如今的博州城地势比较高,但是不用太过担心水患的问题。数十年下来,成为河北东路的一座大城池。来往的客商也越来越对多,逐渐兴盛繁荣。 林昭一行人进入博州的时候也不禁感叹,虽说是遭遇了水灾,可是博州的商业还是很繁荣的,仿佛受到的影响并不是很严重。不过林昭他们也知道,博州毕竟距离黄河距离远一些。受灾情况不会很严重的。 黄河决口,大水北流,真正受灾严重的其实是大名府以北的地区。那里可以说是一片王洋,房屋和土地全部淹没在河水之中,可以说是民不聊生。 倒是这临近齐鲁之地的河北东路情况还好一些,博州看起来是一片祥和,与水灾没有什么关系。可很多时候。事情因果相连,不受结果影响,却不代表完全没有关系。 大名府黄河决口的原因,可能就藏在这博州。林昭此来,就是寻找缘由的。不过在此之前。他们打算还是先往博州城里走一遭。即便是贵公子携美出游,那就该有个样子才是。 进入了博州城已经是中午时分,一路上车马匆匆,肚子已经有些饿了。林昭笑道:“走,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好!”李承随即引着林昭等人来到城中的得月楼,乃是博州城里一等一的酒楼。盖因为酒楼之后有个小湖泊。严格说是个大一些的池塘,故而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美称。加之酒楼的建筑装修,以及菜肴品味档次很高,便成了博州第一酒楼了,只是与汴京的江南居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前来得月楼的主要是当地的达官贵人,以及南来北往的富商豪绅。唯有如此地方。才能配得上林昭和沐思虹的身份。 下了马车,李承与玉童便一左一右护着林昭走进了得月楼,几名扈从跟随在后。 门口跑堂的伙计瞧见林昭二人的衣着打扮,当即道:“两位贵客请进!” “嗯!” “有雅间吗?” 伙计歉然道:“对不住,雅间已经客满了,两位可否在二楼大厅将就一下,我给你们找个临窗的座位。可以看得见湖光,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好!”林昭倒是不太在意,此番外出本就比较低调,自然不会做那强词夺理之人。再者,来博州本就有明察暗访的意思,坐在大厅也是有好处的。随便听上几句闲话,说不定都会有用处。 伙计见两位贵客如此随何,也就松了一口气。最怕是便是贵客们坚持,不善解人意,那时候为难受气的始终是他们。他一路引着林昭与沐思虹来到二楼。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抬头看出去,水波荡漾,周围也是亭台楼阁,隐约还有丝竹声传来。也是相当雅致的。 “你们也坐!”李承与玉童下意识站在了一边,尊卑有别,主人入席他们只能站着。林昭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直接要求他们落座,可是两人却十分坚持。没办法,几千年来的等级制度形成的习惯,绝非一时一刻能够改变的。 林昭也不强求,当即命伙计在二楼另开一席,让李承与几个扈从吃饭。至于玉童,男女有别,只要留在沐思虹身边了。有个侍女倒酒夹菜,这才像是大户人家该有的规制。 “两位贵客,你们吃点什么?”伙计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两位客人,男的风度翩翩,器宇不凡。女子则是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当真是一对少年璧人啊。就连随侍的婢女都姿色不俗,看起来非同一般啊! “捡你们这里有名的菜肴上几个!” “好嘞,本店小菜精致可口,两位一定会满意的。” 林昭点头道:“对了,听说博州有道名菜,是什么鱼跃龙门是吗?” “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道菜,伙计的表情便开始微微有些不自然了。 “夫君,我也听说了!”沐思虹道:“听说要用博州清水泽特产的锦鲤鱼来烹制,味道不俗,我们品尝一下可好!” “嗯!”林昭点头道:“对,就这道菜,鱼跃龙门。其他的随意,来些精致小菜或者是地方名吃便可!” “两位贵客不是本地是对吗?可是第一次来博州?”伙计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了。 “是啊,我们是从杭州来,途径本地,想要品尝一下博州特产,有什么问题吗?”林昭佯作不知,抑或询问。 伙计一张笑脸憨态可掬道:“别的都没问,唯独这鱼跃龙门吃不到了……” “为什么?制作比较麻烦还是怎地?”林昭不解道:“在下夫人喜欢,我愿另加费用,烦请帮忙。” “贵客见谅!”伙计连连告饶道:“实在对不起,不是钱财的问题,制作也不麻烦,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什么意思?没有鱼?” “是啊,这鱼跃龙门一定要清水泽的锦鲤鱼才够味,才正宗。”伙计压低了声音道:“可是清水泽现在不产锦鲤鱼啊,我们不能以次充好,欺骗你对吗?我们得月楼是出了名的诚信经营,不弄虚作假。” 林昭心中一动,使个颜色,沐思虹立即道:“怎么会?清水泽数百里的湖泊,怎么可能不产锦鲤鱼?总不能被你们全都捕完了吧!” “夫人低声些!”伙计似乎很忌讳此事,立即压抑了声音劝阻道:“夫人是外乡人有所不知,锦鲤鱼或许还有,可是清水泽已经……” “怎么可能?”沐思虹道:“我们还打算是去清水泽游玩呢!” “算了吧,夫人还是另做打算吧!” “清水泽到底怎么了?”林昭大惑不解道:“莫非是黄河水患,像巢陵城那样被淹没了。” “贵客就不要多问了。”伙计连连摆手,这似乎是个犯忌讳的话题。 “嘿,为何就不能多问,清水泽到底怎么了?”沐思虹故意高声询问。 伙计似乎很是为难,说道:“如果两位实在想知道,可以自己去看看,当然了,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前去的好。” 林昭与沐思虹对望一眼,旁边的李承也是心中有数。清水泽围湖造田的事情他们已经听说了,就是想要进行验证。来之前他们便知道了清水泽特产的锦鲤鱼,是得月楼以前的招牌菜。 明知道没有,却故意说出来,不是想要为难伙计,就是想要套几句话。别人兴许不知道清水泽的状况,可得月楼是肯定知道的,锦鲤鱼没有了,这是掩盖不了的事实。尤其是伙计而今时不愿意多说话,就更表示其中有猫腻了。 “小哥,那清水泽到底如何?可否如实相告呢?”林昭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做水产生意的,看中了贵地的清水泽,有意……” “这……”伙计摇头低声道:“贵客还是请回吧,清水泽已经没有了。” “嘿,一个湖泊怎地就没有了!”林昭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呼喊。 “不为别的,因为清水泽已经成了良田土地,百里湖水早已不见踪影。”伙计尚未回答,边有人高喊一声,道出了其中缘由。 林昭回过头来便瞧见一个书生摸样的青年,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似乎很是恼怒。 “哦,良田?”林昭心中一动,佯作不解道:“湖水怎地就成了良田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青年高声道:“围湖造田呗!” “胡公子,且莫胡言乱语啊!”伙计很是着急,急忙对林昭道:“贵客莫要相信,是此人胡言乱语罢了!” “谁说是胡言乱语?”那青年书生喊道:“他们做的,我就说不得吗?” “胡公子,小心啊……”伙计似乎也是好言相劝。 林昭瞧见此情此景,心中一动,这可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找到了苦主,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胡秀才,你又乱说什么?”没想到三楼的雅间里突然走出几个人,瞧见那位青年顿时破口大骂。 “有意思……”林昭与沐思虹站在一边,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状态。 楼上之人本来指责青年书生大骂,居高临下,向下瞟了几眼,目光不经意间恰好落在沐思虹的脸上,顿时眼前一亮,炙热非常。 第四六三章张冠吕戴 大名府衙,韩琦看着天空中云卷云舒,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工部侍郎林昭已经动身来河北了,已经在来大名府的路上。韩琦一直密切关注着林昭的行踪,对这位年轻的朝廷新秀,他并不害怕,而是想要通过林昭来了解皇帝赵顼的意图。 可是慢慢的,韩相公还是有些忌惮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眼皮老是跳,心中也隐约有些不安。从政数十年,站在汴京的朝堂上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却格外的不放心。 真是自己老了吗?韩琦心里不平静,心想着是不是有些太过低估林昭了,赵顼能派他来,自然有非凡之处。韩相公自然而然就有些担忧了,他想要尽快会会林昭,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能耐,也好心中有数。 只要林昭到了大名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切事情都好说。至少可以防备,可以及时采取应对之策。面对面的出招拆招,这比拼的是实力和惊讶,怕的不知道对手的行踪和诏书,那可就当真束手无策了。 可是林昭却迟迟不来,虽说道路泥泞难行,却也不至于拖延这么久才是啊?尤其是林昭担任治河大臣的重任,治理黄河刻不容缓,是比较着急的事情,他自己该尽快赶来才是。何以这般磨磨叽叽的?不但走不快,甚至似乎还拖延,行程缓慢的有些过分了。 不对,不正常! 韩相公略微推敲,顿时大惊失色。只怕那工部侍郎的仪仗是个幌子,林昭只怕已经瞒天过海到了河北路了?可是他在这里呢?大名府?抑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 这个可就不好说了,整个河北路都是在治河范围之内。哪里都是有可能,他有去任何地方的理由和自由。林昭这么做是要干什么?想到这一茬,韩相公忧心忡忡。 如果单纯是为了治河工程,是没有必要这样做的,露面才是不正常。既然不露面。那就说明他有别的事情要做,而且不想要让外人知晓。是要做什么呢?略微动动脑筋便可以得到答案。 如果林昭只是一个擅长工程,或者奇思妙想的人,他并不害怕。可要是个善于玩弄权术之人,那可就不好对付了。虽说韩相公一辈子都在权力场上打滚,却不敢说天下无敌。尤其是本身有弱点的时候。就更需要小心翼翼了。 那个仪仗必定只是个幌子,林昭肯定已经在河北路了,仔细一推敲,韩琦更加确信。 该死! 越是如此,越是说明皇帝赵顼对自己开始有些不信任,可能有想法。甚至可能会采取行动。即便是已经位极人臣,可天下终究是赵家天下,只要赵官家说句话,自己便什么都不是了。说到底依旧是无根的浮萍而已,一时间,韩相公心境好生苍凉。 退是要退,区别在于是自己主动安安稳稳的退。还是被逼无奈,被人强行掀下去。韩相公风光了一辈子,想要走的体面些。而今立即向官家上书请求致仕?显然眼下并非一个良好时机。 大名府黄河决口,自己是有责任的。若是在这个时候退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韩琦也相信,只要自己上书,赵顼肯定会同意的。可是如此一来,难免会被人笑话。明眼人肯定会看出其中的门道,尤其是富弼、文彦博之流。 要强的一辈子,韩相公不想临老的时候服软。被人看不起。怎么着也不能晚节不保吧?畏惧一个年轻后辈,不战而逃,这种话传出去对韩相公而言是极大的侮辱(虽然畏惧的是皇权)。即便是躺进棺材里,也会死不瞑目的。 韩相公自然不愿意轻易退却,至少也要摆平了林昭。体面风光地离开河北之地,离开官场。留下一串身后名,死后有个不错的谥号抑或者是追封,还能配享太庙,吃几天冷腊肉那是最好不过。 眼下,不能退,不能避让,只能选择正面一战。 不就是一个年轻的晚辈吗,还能怕了他不成?能在晚年遇到一个不错的对手,也是一种特别的感觉,不至于太寂寞。 既然林昭来了河北之地,那就尽快将他找出来。林昭这样年轻有气度的高官,好找! 韩琦立即下令,吩咐人在治下小心留意二十来岁,气度不凡的年轻人。除非他完全不露面,否则想要找到他并不难。 同时韩琦还授意一名做御史的门生上书弹劾,罪名是林昭治河不积极,以此逼迫他现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昭隐身在河北,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必须要尽快把他找出来,才能见招拆招。 当然了,应该是牵着他的鼻子走。对付一个后辈,若是还不能掌握主动,那就太窝囊了…… 大名府这边韩琦并不担心,基本上处理妥当了。倒是清水泽那边,问题主要在那里。已经吩咐侄子了,想必他已经处理妥当了吧! 可是转念一想,韩琦又有些不放心。侄子万一要是财迷心窍,或者一时的延误,万一有个闪失,怕是有些麻烦啊!林昭不一定在大名府,万一要在其他什么地方,弄出个什么动静来,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不行,必须立即派人去一趟清水泽,将问题彻底消除。找人,毁证据,必须要双管齐下…… 很快,找人的事情便有些结果了,是大名府!韩相公得到消息,顿时松了口气。 耶律浚与耶律特里南下之后,选择的目的地正是大名府。 此乃河北路的首府所在,也是宋朝河北路最为繁华的城池,加之林昭也是会来这里的。故而肯定要来这里走一走! 一路上,耶律浚终于见识到了宋朝人防备辽国铁骑的塘泊。对此他嗤之以鼻,虽然确实能够起到一些阻挡作用,可是要完全阻挡辽军南下是不可能。 重点还是要看辽国的决心的和实力。这些年他的机会不少,可惜国内却一直不平静。耶律重元父子把持朝政多年,之后又直接叛乱,险些爆发内战,以至于辽国元气大伤。那年的萧胡睹之乱虽然不怎样眼中,却也凸显出辽国国内不平静。 这种情况下,辽国大军想要南下根本没有条件。任何时候,想要对外取得进展,前提都是内部平稳,集中力量一致对外,才能有所突破。不过即便是有条件,父皇也不见得会挥军南下! 说实话,耶律浚觉得,自己的父亲耶律洪基算不上是明主。没有太大的抱负和志向,如果真是个大有为之君,不会让耶律重元父子那样闹腾,给辽国留下一个“定时炸弹”,最终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在耶律浚心目中,真正能看入眼中的恐怕只有太祖阿保机、太宗耶律德光,以及圣宗耶律隆绪,当然了离不弃承天太后的支持。耶律浚心目中是以他们为榜样的,当年承天太后和圣宗皇帝率军南征,打到了澶渊州城下,最终止步黄河。 耶律浚心中却在想,有朝一日自己率大军南下,是否能够马踏黄河南岸呢?如果是这样,可就超越了圣宗皇帝,成为辽国历史上又一位名垂史册的雄主。 塘泊河流如何能阻挡辽国铁骑?真正需要做的的便是强大自己。大宋朝唯一让人忌惮的其实是便捷驻军。大宋禁军之一的河北路大军,实力其实是相当不错的,实力让人十分忌惮。 领略军事防御的同时,耶律浚也见识到了宋朝的繁华。即便是在水灾影响下,宋朝依旧是个富庶之地。这也是吸引辽国人南下的原因所在,越是如此,耶律浚就越是怦然心动。也许是从小表现的太过优秀,所以的他的志向比较高远,甚至是心比天高的。而且他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望…… 只是这富庶繁华之地却要受到黄河水患的威胁,路过河北路的时候。他瞧见了滔滔河水不断北流,几乎是一片汪洋。也好,当这一片区域成为无人区之后,将来铁骑南下的时候受到的阻挡会少很多。 说实话,黄河北流也是个好事。泥沙不断填充塘泊,对辽军骑兵行动多少都是有些好处的。再者,黄河北流已经涉及到辽国,这似乎也是可以作为一个挑衅的借口。耶律浚所谋者大,一来到宋朝,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宋朝人的治河最好是不要成功的好。如果可以,耶律浚倒是不介意搞破坏。看起来宋朝时那么的软弱,耶律浚一心想要南征。 可是他似乎忽略了辽国本身的问题,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因素——人! 他所看到的都是现实的东西,却忽略了在这个过程中,人所能够发挥的作用。辽国会不会有人称为他的阻碍呢?宋朝人向来是聪明著称的…… 不过眼下,耶律浚倒是想要会会其中的一个,于是乎他来到了大名府。只是没想到刚刚进城没多久便被人盯上了,被人张冠吕戴! 第四六四章狂徒色胆 耶律浚和耶律特里化吕俊和吕融,进入了大名府。 他们本来还担心身上的草原气息泄露身份,还编造了一套渤海人的说辞。可惜压根就没用上,宋朝人并未误会他们,一路上并无人识破他们的身份,那几分草原气息完全被当成了是豪爽。 两兄妹就这样一路畅通来到了大名府。来到了这里,他们才见识到什么叫繁华,大名府可比他们辽国南京幽州城繁华多了。而这里才不过是宋朝的一个普通城池而已,而且还是处于受灾的落后地区。 那么,宋朝都城汴京,还有江南岂非更加的繁荣?南朝果然是锦绣江山啊! 以前听出使宋朝的使臣说起汴京繁华,耶律浚总是有些不信,可现在却由不得不信。越是如此,就越勾起他心中的占有欲望。有一朝一日,一定要率领大军南下,将这锦绣河山拿到自己手中。 吕融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玩耍之心很重。加之宋朝的许多东西都十分精美,她都不曾接触过,故而十分好奇。在见不到大哥哥的情况下,这些东西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吕俊则是一路上都在注意风土人情,以及民生状况。尤其是涉及到政治、军事、经济等各方面,他都在努力地了解。对他来讲,这是一次极为难得的经历,了解的越多,对自己将来就越是用处。 他了解的方式也比较隐晦,询问或者做事都小心翼翼的,怕是的就是引起别人的怀疑。本来,吕俊把握的很好,平常时候肯定不会引起怀疑。可是在而今这个时间的大名府却引起了注意。并且已经有人暗中盯梢。 倒不是有人发现了他辽国太子的身份,抑或者就把他当成了是细作。而是张冠吕戴,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位大人物。 起因在于,韩相公下令在河北之下暗中留意一个年轻人,气度不凡。风度翩翩,身上还有几分英武之气。 韩相公要找的自然是林昭,奈何整个河北路见过林昭的人少之又少,可以说直接就没有,毕竟以前林昭与河北路的官员们没有什么来往。这种情况下,连个肖像图案都画不出来。唯有按照其长相特点来找人的。 林昭本就英俊,气度自然不错,加之在西北打仗,军中待了多年,身上自然有几分英武之气。韩琦觉得,河北路这样的人并不多。气质这东西。没有那样的实力和底蕴是装不出来的,可谓是特征鲜明。 故而以此为特征,命人暗中寻找,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吕俊。 吕俊少年老成,虽说只有十六岁,看起来已经差不多在二十左右。林昭也不过二十出头面貌都清秀,所以差别并不是很大。其母亲是辽国第一美女。遗传基因自然不错,长相英俊。身为辽国太子,气度能差吗?即便他有意收敛,可还是非同一般。 这一切都与林昭的特点十分吻合,加之来了大名府十分好奇,注意和打听的事情很多,而且音乐都与治河有关。林昭如果来河北明察暗访,肯定也会这样的。这一切的线索联系在一起,似乎可以说明,眼前之人就是林昭。 至于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听起来好像是管他叫兄长。听说林侍郎是个有个表妹的,想必就这位了。林昭在朝中本就算不得大人物,他有个多大的表妹,相貌如何自然没几个人知道。汴京城里的贵妇人们或许有注意到,但是河北路却无一人知情。 一切都是那样的吻合。这个人必定就是林昭无疑了。 于是乎,他们很快就消息禀报给韩相公。韩相公得知林昭身在大名府,一下子放心多了。大名府这边一切妥当,他明察暗访也不会有任何的效果。只要知道你在哪,便可暗中监视,知道你的动作与目的,然后见招拆招。 最重要的是,林昭在大名府便在自己的手心里,一切心中有数,不怕他能翻多大的浪。一开始便自己来出手对付他,便能够抢占先机,稳住局势。韩琦最怕的他先去别的地方,比如博州…… 一旦捅出个窟窿,自己就彻底失去主动了,到时候会非常的麻烦。在大名府就好,韩琦当即吩咐人暗中留意“林侍郎”的踪迹。林昭不愿意公开身份和自己见面,他是绝对不会道破的。这一次他要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等闲之辈! 当然了,他也不忘派人前去清水泽,让侄子将屁股彻底擦干净。至少在目前,一切尽在掌握中,不怕林昭怎么样…… 韩相公不会想到,他的手下张冠吕戴了,准确地说应该是林冠吕戴。将耶律浚当成了是林昭。他堂堂一路宣抚使,当过宰相之人,岂肯为了一个后辈亲自前往验证?何况他也没有见过林昭,这方面的情况都十分吻合,想必是不会错的。 也不能怪韩相公想当然,毕竟确实挺像的。耶律浚全然不会想到,自己来到宋朝便被人盯上了。没见到林昭的时候,便先给林昭做起了替罪羔羊! 当然了,最冤枉,受影响最大的无疑是韩相公无疑。韩琦并不知道,最忌惮的林侍郎此刻正好在博州,而且正是冲着清水泽的事情去的。 得月楼上,林昭与沐思虹一唱一和,故意引出了清水泽围湖造田的事情。原本是想从伙计口中套点话,了解一下情况。 却没想到意外遇上了一位年轻书生,使得这个问题立即敏感话。而且还惹上了其他一些人,发生了一场小冲突。 三楼雅间里出来几个人,指着年轻书生破口大骂,一时间气氛有些激烈。林昭也趁着这个当口了解到一些情况,这位青年书生是一位秀才,他的父亲乃是博州一位地方官。曾经发对过清水泽围湖造田的事情。甚至还打算上书朝廷揭发,奈何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这位胡秀才便子承父业,想要继续揭发此事,乃是一直无果。反而被人说是无凭无据,多次受到诘难,久而久之精神似乎也有了一些问题。可这位胡秀才就是个硬骨头,十分执着,每每遇到一些嫌疑当事人便会赶来奚落嘲讽,或者有意揭发此事。 今日得知其中有几个人在得月楼聚会,他便赶过来了。没想到有人正好在询问清水泽的事情,他便迫不及待地回答了。让多一个人知道真相,他都会感觉快乐,感到快慰。 至于楼上雅间吃饭的这几位可都大有来头,一位姓贾,据说与前朝那位献策治河的贾昌期相公有关系。一位姓范,其祖父当年在朝为官,乃是英宗赵宗实登基的从龙之臣。还有一位姓崔,据说是清河崔氏后人。 虽说隋唐时期山东士族,五姓七宗已经被唐末混战所毁,世家也因此不复存在。可是清河崔氏作为一个名门望族,影响岂能轻易之间完全消失殆尽?清河崔氏这样的出身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证明自己出身名门,多上一点炫耀的资本,或许多少会能获得一点尊敬。 听得出来,这些人的父祖,抑或者其他家人可都是功臣,都是勋贵出身。胡秀才就是在指责这些人吗?这些人与清水泽围湖造田有什么关系?他们是始作俑者吗?林昭瞧见楼梯上走下来的几个人,心中顿时浮现出许多的疑惑。 楼上下来几个人,咒骂了一番胡秀才之后,转过来对林昭道:“他说的话不要相信,这是个疯子,经常胡言乱语,污蔑他人。带来不便,还请见谅。” 林昭今日纯粹只是想要了解情况,并不打算有别的什么举动。那位胡秀才似乎知道什么,奈何精神有些问题,不管是真是假,证人效力无疑是下降了。所以今日姑且就是看一桩笑话罢了! 反正认识到了这几位勋贵之后,大概有一个方向。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就有一个很好的指示,倒是不必着急。 可是有时候,你不想惹事,偏偏就有人挑事。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那位范公子便目不转睛地看着沐思虹。这厮是个好色之徒,一见到美女便有些心动。沐思虹花容玉貌,风姿绰约,近日在林昭雨露浇灌之下,更是娇艳欲滴,当真是风情万种。 男人见到之后动心也不足为奇,林昭的思想比较开放,故而在抛头露面这样的事情并不十分在意。于是乎,这位范公子便春心大动,立即生出了许多龌龊的非分之想。自从下楼开始,一双眼睛始终盯在沐思虹身上。博州何曾见过如此尤物,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中。 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妻子还是妾室,不过不管是谁,只要是他看中的女人,就会千方百计地弄到手中。他们范家在博州是很有权势的,他自然认为,在博州城里,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 当然了,最好还是先打听一下这对夫妻的出身。看着衣饰华贵,气度不凡,万一是个官宦人家不好解决。了解清楚底细之后,再谋而后动,最好不过! 这位范公子色胆包天,眯着眼睛一直看着美人。却没有注意到,美人身后的侍女正狠狠盯着自己,眼神之中杀机渐起…… 第四六五章冲动的惩罚 林昭一直注视着这场闹剧,胡秀才之言是否真实,他自己有判断。但是暂时不想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只是一些小鱼小虾而已,没必要一般见识。 可你息事宁人,有人却非要自寻死路。 姓范的那位名叫范坤,其父范季云乃是博州通判,算是个衙内。这厮是个好色之徒,仗着其父的权势,在博州城里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情。坏了某家姑娘的名家,抑或者霸占了谁家的小媳妇,时而还会逼得俊俏寡妇上吊自杀。 今日来得月楼是饮酒作乐,又到了胡秀才这个疯子,当真是扫兴。可是范坤却意外地发现了沐思虹,这位小娘子可是美艳动人,风情无限啊!所以从一开始,他的目光便始终停留在沐思虹身上,心里也生出了龌龊想法。 如此做法已经很失礼了,沐思虹心里有数,十分厌恶,却没想轻举妄动,不想因此坏了丈夫的大事。可是玉童已经十分恼怒了。当年在秦淮河的花船上,哪个男人要是对沐思虹不敬,玉童都会暗地里给他教训,何况而今从良成为侯府的如夫人。是以眼中杀机浮现,只等侯爷或夫人一声令下,便会出手。 林昭也在忍!他看出这厮对娇妻的非分之想,作为一个男人,自然是恼怒非常。只是没有打算立即动手,待会让的明月宗将他丢尽黄河里喂鱼便是了。 可越是如此,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以为你软弱可欺。 范坤立即知会人向酒楼的伙计打听两人的出身。姓贾和姓崔之人乃是范坤的好友,自然之道他的调调,便立即开始帮腔试探。如果能玉成好事自然最好不过。 “这位公子从哪里来?似乎是江南一代!” “杭州!”林昭与沐思虹都在江南长大,虽然讲的是官话,却依旧有江南口音。 “来博州做什么呢?” “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大生意!”林昭要做的自然是大生意,可是牵涉到整条黄河岸边,数百万人的生计。 “什么大生意?” “阁下未免问的太多了……”林昭毫不客气回了一句。质问也要看看问的是谁。 “没什么,只是奉劝一句,博州的生意不好做,尊驾最好悠着点!” “是吗?”林昭冷冷一声并未回答。 那姓崔的上前道:“还是小心为上啊,多听人劝不吃亏。兄台一个男人倒是无所谓,倒是这位娇滴滴的夫人若是受苦了。可就不美的,你舍得吗?至少我们是舍不得。” “阁下自重!”林昭的拳头微微握起,李承也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出手教训这个大胆狂徒。 “怎么着?说错了吗?”姓崔的兴许是饮了写酒水,比较亢奋,说道:“看这位夫人如花似玉。风姿绰约,你竟也带出来让她受苦,当真是……” “是啊,当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范坤终于动了,这厮已经问过伙计,得知是江南来的出产生意人。只是商人,那便没什么顾虑了。目光再次落到沐思虹身上。啧啧称奇,到底是江南美女,当真是水润灵动,楚楚动人啊! 范坤打着胆子道:“既然尊驾不懂怜香惜玉,那在下倒是可以勉为其难!” “哈哈!” “不知这位俏娘子是阁下的夫人还是妾室的?如果是夫人,不若当即休妻,在下纳个妾室也不嫌弃;如果是妾室,转赠给在下可好!”这番言辞可谓无礼到了极点,这个念头妾室确实可以送人的,却也没有这般强买强卖的。 至于逼迫人休妻。更是可恶到了极点。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范家后宅内的几房小妾大都是这么来的。鉴于他是通判的公子,谁也无可奈何!今日范坤见到沐思虹立即意动,心想着两个外乡商人,凭借自己一手遮天的能耐。自然能够搞定。 但是这一次,很明显,他错了! 话音落地的时候,突然见到眼前人影一闪,一连串响亮的耳光顿时范坤几个趔趄,顿时摸不着东南西北。 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玉童已经回到了原位。她心里可是憋着一口恶气,早已蓄势待发,林昭一个眼神准许之后立即出手。玉童下手很重,只是几个耳光之后,范坤的脸肿起很高,而且还吐出了两颗牙齿。 “哎呦!”范坤捂着脸立即一阵鬼哭狼嚎。 “竟然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讲不讲理!”姓崔是立即一声喝骂“王法?讲理?”林昭一声冷笑道:“清河崔氏,虽说没落了,却是千年传承的诗书礼仪之家,何以会有这般不知廉耻,颠倒黑白,阿谀谄媚之徒呢?你也配讲道理?” “你……”清河崔氏没落,这位姓崔的日子也不好过。科举无望,又没有个养家糊口的营生,唯有靠着出身名望混迹于“士林”之中。平日里全靠巴结范坤这样的纨绔子弟,混口酒水。到底是有些丢人,今日直接被林昭当众说出来,还抬出了崔氏先祖,顿时让他无比尴尬。 “哼,替清河崔氏的先人们教训一个这个无耻狂徒!” 林昭话音落地,李承便冲出去了。明月宗的人一心全在公子身上,林昭的身份可是皇子,沐思虹虽然是妾室,却该是皇妃级别的。侮辱皇子和皇妃是什么概念?他们岂能放过。故而出手便下了狠手,姓崔的立即满地找牙,手腕也瞬间骨折。 范坤这下子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个商人也忒胆大,在博州竟然敢出手打自己,当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脸上的疼痛,以及驳了他的面子,早已暴跳如雷,呼喊着扈从上来教训对方。一州通判的衙内,出门自然有些许家丁打手跟随。 那个姓贾的坠在最后。却瞧得分明。刚才那个婢女出手速度极快,显然是高手。自己的这点扈从打手如何是人家对手,还是先溜为妙。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回去再搬点救兵过来。趁着扈从们冲过来,姓贾之人便悄然溜到了楼梯口。 只是想走哪有那么容易。玉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刚一动,眼前碧影一闪,飞起一脚,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给我打。收拾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范坤似乎还没看清楚形势,抑或者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立即指挥家丁上前攻击。 只是他们的战斗力着实很有限,虽说有数十人之多,却根本不是对方四五个人的对手。 瞬间便全部被打倒在地,满地找牙。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到底是谁不知天高地厚?”林昭一声冷哼,三个纨绔子弟都有些怕了。正面对打,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夫人,你说怎么处置他们?” “夫君随意吧,只是不可饶恕他们!”沐思虹也是愤怒到了极点,以前在秦淮河上那是迫不得已。那样的情况下她依旧守身如玉,保全尊严。没想到今日却遭到这般侮辱,心中早已经怒火滔天。只是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两个人,还是让夫郎来决定,毕竟这里面还有其他的牵涉。 “那好!”林昭点头道:“阿承,死罪可免,活罪难受,你知道该怎么做!” “很抱歉,你以为将彻底失去看女人,以及对女人有兴趣的权力了!”李承一句话,顿时让范坤惊恐不已。 “你们要做什么?做什么?”范坤一边往后退。一边外强中干道:“我爹是博州通判,你们敢伤害我就是找死!我爹一定会杀了你了的。” “博州通判,好厉害啊!”林昭冷哼一声,堂堂大宋皇子,威远侯。专权治河大臣会在乎一个通判? “现在求饶还来的不及,本公子可以不与你们计较!”范坤只道对方听到父亲的名头害怕了,当即神气了许多。 “求饶?开什么玩笑!” 李承毫不犹豫,上前飞起一脚,范坤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呦!”范坤一声惨叫,大声道:“你们找死,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不会放过你们的!” “狂妄大胆,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博州通判是则怎么教导儿子的。”林昭淡淡一笑,说道:“阿承,你就代这位通判大人如何教子吧!” “是!”李承应了一声,上前一脚,范坤顿时一声痛呼,几乎没了人声。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脚直接踩在了范坤的大腿之上,似乎还听到了腿骨断裂的声音。清河崔氏那位子弟本来还愤愤不平,希冀着对方服软之后在报仇的。可是看到如此情况顿时惊呆了,强忍这手腕的剧痛不敢出声。 “范公子,知道错了吗?到底是谁不知天高地厚啊?” “你们,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倒在地上的范坤是疼痛不已,更是愤怒无比。 “威胁?威胁对我有用吗?阿承,你说呢?”对林昭而言,家人是最重要的。对一个男人而言,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那还算是什么男人呢?龙有逆鳞,侮辱了沐思虹便是触动了林昭的逆鳞。所以必须要以雷霆手段报复,毫不留情。 李承身形一动,没有人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都看到了一个事实。范坤捂着眼睛,鲜血从他的指缝之间流过,只听着他哀嚎道:“我的眼睛,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范坤瞎了! 崔、贾二人看到如此情景,全都震慑不已!让他彻底失去看女人的能力,对方果真做到了。那么失去想女人的能力……他们看了看范坤的裆部,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他们知道,今日是惹上煞神。不管事后如何报复,眼前亏是吃定了,还是最可怕的大亏。 “怎样?威胁有用吗?还嚣张吗?” 范坤虽然还在哀嚎之中,他是想要咒骂,可一条腿和一双眼睛已经让他吓破了胆。岂敢在咒骂?看样子对方根本不把博州通判放在眼里。嚣张和威胁是无用的,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带给自己灾难。 “不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和所有的纨绔子弟如出一辙,先是嚣张威胁,不起作用的时候便不断告饶。 林昭淡淡道:“好啊,先道歉!” “对不起,公子,夫人,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范坤生怕对方恼怒之下要了自己的命,按照目前的状况,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知道错了?不容易啊!”林昭摇头道:“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刚才的嚣张劲到哪去了?” “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是真诚道歉吗?是不是还想着先躲过一劫,好汉不吃眼前亏,等离开了,再纠集人马来报复是吗?” “没有,没有!不敢有非分之想!” “是这么想的承认就是了,可比口是心非了,还是个没胆鬼!” 崔、贾二人心中确实是这样想法,一下子被林昭道破,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惊恐。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昭的时候,他们便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与恐惧。为今之计,范坤不死也必定残废了,至于残废到什么程度,目前还不好说。 今日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竟然遇到了这等煞神!姓贾目前为止并未受太严重的伤,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的。今日的宴会是他召集的!为今之计,只希望通判,也就是范坤他爹能及时得到消息,尽快赶来营救。 得月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人为什么还不来呢?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呼唤,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动手则以,既然动手了,那就彻底了。今日不管谁来,都不能阻止林昭。 “对不起,道歉要是管用,要王法干什么?而且,你的道歉太晚了,心也不诚,不好意思了……” 李承听到这话,当即毫不犹豫,一脚采在了范坤的裆部。一声哀嚎冲天而起的时候,人们好像听到了豆子爆裂的声音…… 第四六六章“杀”子之仇 博州城里今日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通判之子在得月楼被打了。这种花边新闻最受追捧,立即不胫而走,为人所津津乐道。 传言据说是因为范公子酒后冲动,调戏一位美貌女子,惹怒了其夫家,所以被人殴打的。范坤在博州城里那是臭名昭著,这样的事情已然不是一次两次了,故而老百姓立即认定是范坤老毛病犯了。 只是这一次,却因为他的冲动与好色受到了惩罚,老百姓们听到了都是拍手称快。尤其是那些被范坤欺压过的人,都有放鞭炮庆祝的冲动了。 听说范坤被惩罚的很惨,一条大腿断了,眼睛瞎了,还成了没根的太监,如此遭遇当真是惨烈。已经成了一个残废,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再也看不见花花世界,再也不能想女人了。 对于一个好色之徒而言,这是最残酷的惩罚,比杀了他更残忍。那滋味,绝对是生不如死! 博州百姓感慨的同时,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下手如此狠辣。虽说范坤那种人渣很可恶,今日之事也是他咎由自取,怎么处置都不为过。可是他毕竟是通判之子,在博州那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得罪范家呢? 听说是一位江南来的商人,可是一个商人怎么有胆量和官宦子弟作对呢?说出来,都让人难以置信。 博州通判范季云也不相信! 他接到消息赶到得月楼的时候,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场景,好好的儿子几个时辰不见就变了模样,遭遇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李承那一脚下去,范坤一声惨叫便彻底晕了过了。贾、崔二人也被吓傻了。一种家丁扈从也被打的七荤八素,不知所以。范季无可奈何,只得立即将儿子送回府中,请医者诊治。同时将所有人带回府中,严加审问。 至于得月楼。则直接被查封了。老板好生无奈,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伙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不该将林昭与沐思虹安排在那里。平日里很机灵,却忘记了楼上吃饭的范公子好色……也许不该告诉范公子,那对夫妻的底细。显然不是商人嘛,而今范公子受了重伤。范家会不会找自己的麻烦呢? 说起来,最可恶是那个该死的胡秀才,若非他出来大吵大闹,也不会引出范公子几人。究其原因似乎还是鱼跃龙门,是那清水泽的事情。清水泽的事情该怪谁呢?似乎是某些人咎由自取吧! 却说范坤被送回府中之后开始醒转,哀嚎惨叫不断。博州城里的名医全都被请了过来。为范公子诊治。 范季云则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要报仇。可是在此之前,他更担心儿子的病情。 不久之外,几位名义都出来了,范季云立即上前询问道:“先生,情况如何?” “大人。公子的腿骨已经接上了,只是痊愈之后行走会有些跛足……至于…至于……” “到底怎样,你们倒是快说啊!”范季云着急不已,忍不住大喊一声。 几个名医战战兢兢道:“公子的眼睛乃是锐器划破,我等已经医治上药了,只是复命没有希望了。还有……还有……” 医者吞吞吐吐道:“公子的身下遭遇过重击,命是保住了,可是子嗣上怕是没有指望了!” “什么?”范季云一声惊呼,一屁股坐倒在地,愕然许久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他嫡出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家族香火传承都寄托在他身上。故而从小特别的疼爱,却没想到今日却横遭大难。儿子带回来的小妾虽然不少,却没有一个儿子,如今这般情况,岂非让他范家嫡系断了香火? 断腿、瞎眼、断子绝孙。是什么人,出手未免也太狠了!范季云悲伤过后,终于开始勃然大怒,儿子虽然没死,却是生不如死,如此“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到底是谁?是什么人?”名医们都战战兢兢地离开了,贾、崔二人被带了过来。 崔氏子弟而今手腕骨折,鼻青脸肿,通判府中虽然医生不少,却没有一个来为他治伤,故而只好忍着。贾某情况倒还好,只是心里有些不安定。虽说伯父是前朝宰相,可毕竟已经是过往。家族实力反不如范家,今日是他邀请几人去饮酒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难辞其咎。 “到底怎么回事?” “世伯,范兄今日在得月楼看中一位小娘子……”贾某不傻,硬着头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让他知道事情是他儿子自己惹得祸事,须怪不得别人,然后再将仇恨适当引导,便能少了许多麻烦! 范季云知道儿子平日的作为,是他溺爱的结果。今日虽说是儿子不对在先,可那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完全都是可以原谅的。何况即便是有错,也不能这样报复吧?下手也忒狠了!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是一个杭州来的商人!”崔某立即抢着回答,说话间特别一声痛呼,仿佛是想要告诉范季云,为了你儿子,我也受伤了。 可是范季云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清河崔氏是名门不错,可那已经是数百年前了。而今什么都不是,这厮就是个混吃混喝的主。兴许今日儿子出事,就是他蹿腾的结果,自然不会有好脸色。贾某则不一样,好歹是前朝宰相的侄子,当权的官宦人家,相对自然会客气一些。 “一个商人?”范季云着实难以置信,大宋朝虽然商业繁荣,商人地位不算那么低下。却根本无法与官宦人家相比。何况是一个外乡人来的商人,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人到底怎生模样?” “那对夫妻操江南口音,自称是杭州来的出产商人。男的二十来岁,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女的如花似玉,颇有姿色。那人带着几个扈从,都是高手,所以动手之后,我们才会不敌的……”贾某立即将留意到的信息一股脑地全告诉离范季云。让他将仇恨全部转移到那个年轻人身上,自己也能少些责任…… 江南口音,二十来岁,器宇不凡,这些词汇综合在一起,顿时让范季云若有所思。只是刚刚想到了什么,便听到了一声杀猪般的哭喊。 “老爷啊,我家坤儿被打成那副模样,到底是何人所为?抓到了吗?老爷,你可一定要为他报仇啊!”哭喊之人正是范坤的母亲,范季云的正室夫人。她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不想去成了这副模样,如何能不心疼? “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去照顾孩子吧!” “老爷……” “行了,不要在哭哭啼啼的,若非你平日里那样娇惯,至于成今日这般局面吗?”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不错,嫡出之子,被这位夫人不断娇惯自然就成了纨绔子弟。范夫人一边为自己往日的作为后悔,同时也担心自己的正室地位岌岌可危。一个无子的正室,地位风雨飘摇! 至于范坤的少夫人和那些他抢回来的小妾,心里都很不是滋味。瘸了瞎了也就罢了,偏生已经不是个男人了,岂非一辈子要守活寡?想想就害怕。只是这个当口上,只能先忍着。 范季云虽然恼怒,可是心里还有一丁点的理智。一个外乡的商人如何敢如此跋扈嚣张,当时的情况,已经告诉对方是通判之子了,却依旧有恃无恐,更下狠手。要么是这些人疯了,要么是这些人有凭恃。 当真只是商人吗?怕不是的。毕竟商人的身份只是人家自己提及的。贾某对那人的描述,似乎也与商人的气度略有不符。 那会是什么人? 二十来岁,很年轻啊!江南口音,杭州…… 范季云连续念叨着这几个词汇,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威远侯林昭,二十出头,工部侍郎、治河专权大臣…… 眼下河北路的地界上,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很符合这个特征。早就听说这位林侍郎气度不凡,听说太皇太后还特意给赐婚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夫人…… 啊! 这些特征与今日这对年轻小夫妻的情况似乎很吻合,如果是林昭,是当真敢于出手殴打一个通判衙内的。凭着人家威远侯,工部侍郎的身份不把一个寻常的通判放在眼里也不奇怪。何况那个治河专断之权,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儿子招惹的会是他吗?他不是应该去大名府吗?何以会突然出现在博州呢?不过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 一切的条件似乎都很吻合!如果真是这样,还能报仇吗?以自己的实力,与林侍郎对抗怕是不行。而且林夫人似乎深得太皇太后喜爱,似乎还与曹国舅家有关联,可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只是就这么算了怕是不行,儿子被打成了残废,岂能善罢甘休?听到儿子凄惨哀嚎,范季云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第四六七章高调才是王道 范季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一想到对手的身份,他便有些踌躇了。 对方明知道是通判之子,反而下狠手对付,这个胆子也忒大了。只要不是疯子,就一定有凭恃。 按照现有的信息来看,很有可能是威远侯,工部侍郎林昭。范季云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博州,这会他脑子里全都是为儿子报仇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别的。 “你说他们是扬长而去的?” “是的,在你赶来之前,扬长而去了!”贾某只得照实回答,没有援兵的情况下,他们当真不敢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昭等人离开。 范季云沉默了片刻,即便是林昭又能如何?不见得就真怕你了。虽说是侯爷,可还是有王法在,把我儿打残了,这事重要有个说法才是。再者,这河北路不见得都怕你,还有人能压制你的。 当然了,眼下也需要确认一下是不是林昭。身为博州通判,儿子被打残了,自己要是没有一丁点的作为,岂非让人笑话?所以范季云当即下令,在城门口严格盘查,并且在城中追寻凶徒。 怎么着也得制造点动静,不是林昭,立即拿下,碎尸万段都可以。如果是了,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刚刚吩咐之后,便有客人到访了。 来者是博平县主簿韩俊,一州通判自然不会将一个下属县城的主簿放在眼里。可是韩主簿还有另外一层身份,是韩琦相公的侄子,岂可怠慢? “范大人,听闻令郎受伤了?在下赶来探望。” “是啊,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天杀的歹徒竟然将我儿……”范季云说话间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伏在了韩俊身上,泪流满面。 怀疑凶手可能是林昭,凭借自己的实力想要报仇并不容易,他便开始另外打主意了。整个河北路。眼下能够镇得住林昭,自己能攀上关系的只有韩琦了。故而,巴结好韩相公的侄子是很有必要的。 “大人切莫伤心,凶手抓到了吗?”韩俊不明所以,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当是因为儿子惨遭飞来横祸。范季云悲伤过度的缘故。 “还没有,已经派人去抓了。” “到底是什么人,敢对令公子下毒手?”韩俊对此也很费解,博州地面上,敢对范家下手的似乎压根就没有。 “是个操南方口音的年轻人,二十出头。很有气度,极为狂妄……” “嗯?”韩俊听到这样的描述之后,立即神情一动,表情也略微有些不自然了。 “怎么?韩公子有何……” 韩俊正色道:“其实今日我来本是另有事情,进城之后才听说令公子的事情。” “哦?”范季云一听便知道另外的事情不简单。 “大人可知道工部侍郎林昭?” 范季云顿时心中一震,摸不准韩俊的意思的情况下,只是轻轻点点头。 “林昭可能已经到了河北路!” “当真吗?”范季云心中满是震动。莫非确实如此?儿子今日遇到的就是他? “应该没错,工部侍郎的仪仗可能只是个空架子。” “那韩公子的意思是?” 韩俊悠悠道:“适才听大人提起那人情况,怎地有林昭有几分相似?不对啊!” 范季云本来还打算将韩俊拉进来,想办法让他去对付林昭,然后从韩相公那里借势。没想到韩俊却已然先想到了这一步,自然是没指望了。想要别人帮忙强出头,很难!故而问道:“怎么不对?” “叔父那边传来讯息,林昭已经到了大名府,故而让我来通知,清水泽的事情需得谨慎了!”韩俊道:“这样的话。按理说他不该出现在博州啊!” “当真是在大名府?”范季云顿时一阵激动,如果不是林昭那倒好了。自己完全可以把博州翻过啦,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一定要让那大胆狂徒死无全尸。 韩俊沉声道:“可能是吧!那厮没有表明身份,河北路有没有人见过他。故而并不能完全确定。” “这……”范季云心里陡然间有些失望,低声道:“那博州这位……” “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担心,要是突然出现在博州,那可就有些麻烦了。清水泽的事情我们尚未处理好……” “啊!”范季云猛地惊醒过来,眼下有一件事的无比重要。相比之下,儿子残废当真算不得什么大事,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就是抄家灭族之祸。 “他是冲着清水泽而来的?” “嗯!”韩俊有些后悔,当初叔父便告诫过自己,可是因为秋收在即,舍不得那数百顷的庄稼,故而延误了些许日子。眼下秋收已经进行到一半,听到林昭到了大名府,他当即有些着急了。反正已经收了一半粮食了,即便被水淹了也不打紧! 正打算来博州与其他几家商量的时候,却得知了疑似林昭在博州的消息,无疑让人惊恐不已。林昭要是真在这里,清水泽的事情……现在做还来得及吗? “这……”范季云顿时有些着急了,这可比儿子被打残严重多了?今日林昭对儿子出手,会不会有这方面的缘故呢?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是要对范家动手?一时间,他各种念头都浮上心头。 “着急是无用的!”韩俊也略微有些慌神了。 “韩公子有何高见?”范季云心想着,当初拉韩俊进来当真是高明。有他在,韩相公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这事情解决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第一,首先要确定博州这位是不是林昭?确定林昭的真实行踪。我会通知叔父的,让他来确认大名府那位的身份。”韩俊道:“再者,清水泽怕是该碧波荡漾了。” “好,只是不知道是否来得及,万一博州这位就是,可如何是好?”范季云有种预感,觉得今日殴打自家儿子很可能就是林侍郎。 “左右他现在尚未公开自己的身份,那么便只能个出手伤人的凶徒,范大人身为通判,管理治安,这点子事情都处置不好?” 韩俊这番话暗示意味很重,范季云听得出来,这是要铤而走险啊! “出点子意外不是更好吗?” “意外才不意外呢,那样更容易引起怀疑……” “只是他的身份到底是,怕是……”范季云不傻,他自己自然不愿意当这等冒险的替罪羔羊。 “万一真的那个地步,也只能……无论是意外,抑或者是犯罪,都没得办法!”韩俊道:“当然了,此案涉及令郎,大人似乎应该回避,到时候可以交给其他人来审理。” 对啊,我也可以借刀杀人的!范季云心里陡然间敞亮了许多,只是终究是一件极其冒风险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做下了就没有回头路,从开始就在铤而走险,而今没有别的选择。何况自家父亲可是当年英宗皇帝登基的从龙之臣,官家多少该讲些情面才是。即便是出事了,也不至于全无后路。 只是他却忘记了自己这个通判是怎么来的?忘记了史书上,在皇帝面前挟恩自重之人都是什么下场?他觉得,有韩相公的侄子在前面顶着,怕什么呢?如此,不管是自保,还是给儿子报仇,便可一举两得。 范季云是不怕,可是韩俊心里却很忐忑。也许事情还没道这个地步,不必这般紧张的。叔父应该能够帮自己摆平,如此铤而走险的话,会不会……说到底,他还是有些心虚。 韩俊思来想去,一边做准备,一边还是要知会叔父的。即便是做那等冒险之事,也不该自己率先…… 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范季云下令在博州城里大肆搜捕凶徒,却没有任何的结果。 那一男一女,并几个扈从似乎从博州城里蒸发了,完全不见踪迹。 实际上,林昭与沐思虹目前还在城里。以他们的身份,不惧怕任何人,一个小小的通判,并不放在眼里,因此完全没有必要跑路。 早在他们来之前,明月宗已经在城里购置好宅院。故而林昭出了得月楼之后,在城里绕了几圈,甩掉了可能的尾巴之后,便进入深宅大院之中。范季云虽然在找人,却也不能挨家挨户的搜查,所以根本找不到人。 “夫君,今日的事情会不会有些过分了!”沐思虹是想要教训那个色胆包天的狂徒,却也没想到是那样的狠辣。 林昭摇头道:“敢对我夫人不敬,是他自己找死,没要他命,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可是他那般活着,怕是生不如死!” “那我就管不着了,算是给之前他祸害的女子们报仇吧!”回来之后他们打探了消息,得知那位范衙内的为人,林昭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只要没打死人,没闹出人命,事情都好说。 “只是夫君本是要低调的,结果今日……”沐思虹觉得因为自己,破坏了夫君的本来计划,心中难免有些歉意。 林昭笑道:“别多心,今天我才发现,其实高调些没什么不好的。有时候啊,高调才是王道!” 第四六八章真假林侍郎 高调自然是有原因的,林昭本来是想要低调一些的。奈何遇到了范坤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找死,那就没办法了。 侮辱自然不能忍,而且是最狠辣的报复! 不能低调,那就索性高调一些,反正已经顺利来到博州,有些事情也进展了差不多了,提前出手也未尝不可。 “夫君,把那人打成那样会不会有事?” 林昭笑道:“他一个通判还能翻了天?” “可万一要是捅到言官那里去怎么办?”别的不知道,沐思虹却清楚大宋言官的厉害,自家夫郎与御史台的人似乎不太对付。 “言官?”林昭摇头道:“家丑不可外扬,一旦捅出去,是谁有错在先?到时候还需要仔细理论一番。他范季云丢不起这个人,更担不起罪名。” “什么罪名?教子无方?” “嘿嘿,到时候再说,这话是由人来说的。”舌灿莲花什么的,可是林侍郎最擅长的。话怎么说,由谁来说起到的效果自然不一样,说到底比拼的始终是权力和地位。 “哦!”就放心歇着吧,不会有事的,我想啊,这鱼跃龙门始终要让你吃到才行。 “不必麻烦!”林昭为了给自己出气,严惩凶徒,不惜改变原本的计划,她已经很感动了。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你且等着就是了!”林昭决定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改变。 “嗯!”沐思虹走后,李承便来了。 林昭沉声问道:“情况如何?” “听说通判府正在满城寻找公子,只是此处十分隐秘,暂时找不到这里来。”李承立即将打听到的消息禀报给自家公子。明月宗安置的地方,隐秘性和安全性绝对无可挑剔。 “让他找去吧,随便他!”林昭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啊,即便是他不找我。我也会去见他的,何必着急呢?” “见他?”李承愕然片刻,问道:“公子是打算亮明身份吗?” “嗯!”林昭道:“今日的事情太招摇,消息传出去,肯定会引起一些怀疑的。韩琦可不是善与之辈,猜到些什么也不足为奇。” 林昭并不知道。耶律浚兄妹突然出现在大名府,已经引起了韩相公的误会,其实自己已经有了更好的保护伞。 “那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不着急,先办点事情,给范通判准备的礼物再说!”林昭笑道:“空手上门不可不太好。” “但请公子吩咐!” 林昭问道:“清水泽的事情你们查的如何了?到底都有些哪些人参与?” “博州范家,贾家。还有高唐刘家……似乎还有韩相公的那个侄子,不过没有足够的证据。”明月宗的效率已经很高了,只是证据这东西想要拿到手可不容易。何况之前担心打草精神,手段也很温和。 “证据,清水泽可是换不了地方……”林昭道:“传消息出去,让明月宗大规模收购粮食,提高粮食就价格。虽好是让粮价给我翻一番!” 明月宗下属其实也有许多商业机构,粮行也不少。除了做生意赚取钱财之外,本身也是最好的掩护。兴许街上某一所酒楼、布庄、粮行抑或者青楼,就是明月宗的情报机构。 “是!”虽说有些不理解公子的用意,但李承依旧毫不犹豫地接受命令。明月宗内,林昭的话就是圣旨,不容质疑。 “想问为什么是吗?”林昭也不会让下面的人无端执行任务,不想让他们觉得公子随心而为,过于强硬。在容许的情况下,告知他们一些缘由。反而能促使他们的积极性,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 “是!” 林昭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只是想看看,那些人是否见钱眼开。毕竟贪婪乃是人之天性!” “他们会上当吗?” “不知道,只是有可能。这样我们可以多点时间,搜集证据……不,准确说,是拖延对方毁灭证据的时间。”林昭沉默了片刻,说道:“眼下我们暂时不能露面,范通判眼下正在盛怒之下,也可能是悲伤过度,此时上门多有不便。” “公子,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们手上的证据似乎不多……” “不打紧,我们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林昭道:“吩咐下去,把那位胡秀才找来。” “可他是个疯子?” “他果真是疯了吗?你确定?”林昭反问一句,悠悠道:“其实,即使是疯子也不打紧,疯了却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疯子的话是不能作数的,做不到铁证如山。”李承善意地提醒一句。 “至少有线索可寻,再者……胡秀才没有,可他死去的老爹呢?” “是,我立即去办!” “对了!”林昭迟疑了一下,说道:“去查查博州知州的底细,不是说知州和通判是天生的敌人吗?既然得罪了通判,我们只有找知州大人疏通了。” 博州城里的搜寻还在继续,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对此,范季云有两种判断。对方当真只是商人,而今是害怕躲起来,不敢出来。如果当真是林昭,以他治河专断大臣的身份,会畏惧自己?当然了,也有可能当真是林昭,而今不现身,不是畏惧,而是另有图谋。 可对方到底在图谋什么呢?范季云没有一丁点头绪。加之因为儿子的伤势,家里一堆女人哭哭啼啼,可谓厌烦不已…… 到底是不是林昭,这个问题不确定,着实让他寝食难安。 消息已经送去了大名府,也不知道韩相公那边有什么判断! 大名府的韩琦确实收到了侄子的来信,疑似林昭现身博州? 怎么会这样?那大名府的这位又是何方神圣,林昭这样特点的人可不多。而且种种迹象显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林昭。 若非是他,别人怎么会打听河患的事情?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巧合,抑或是林昭故弄玄虚,掩人耳目。 博州那位也有这个可能,只是会不会那样高调了。如果林昭真的暗中来河北路,必然是有所图谋的,按理说是不该轻易暴露身份的,怎么会……可是一个寻常人是断然不敢殴打通判之子的,敢下辣手说明对方是有凭恃的,这一点又与林昭的身份很相似。 到底是不是他?如果是他,那么在他博州的做法又是什么目的呢?想要传递一个什么信息呢?韩相公觉得,即便是惩戒一个色胆包天,调戏他夫人的狂徒也不必采用这般强硬的手段。 林昭这么做,必然是有缘故的。 韩相公在朝堂上打滚的时间太长了,故而看待任何事情都目光深邃,想得很深远。可是这一次,林昭的做法让他有些看不太懂了。 而今唯有一点可以肯定,林昭确实是瞒天过河,按照来河北,他的目的肯定不简单。那么官家当真对自己不信任了?这才是让韩相公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那句话,他怕的不是林昭,而是林昭背后的皇帝赵顼。 不过,而今……韩相公隐约有些怕这位林侍郎。出其不意,摸不透他想要做什么,这才是最麻烦的。 如果他真的博州,事情将会比想象的更糟糕。黄河人祸最严重地方就在博州,那里是薄弱环节,他人未到,竟然一眼就找到了症结所在,对症下药。到底是他能耐非凡,对河北路提前有了解,还是有人帮他打探消息呢? 由此可见,河北路的一切都没有瞒过别人的眼睛,这个人是谁呢?韩相公的想法太复杂,以至于他一动念头,便会下意识地想到汴京龙椅上的那位。 那么,林昭去博州,目的是什么? 找证据,似乎唯有这样一个答案! 韩相公自己吓自己的同时,也在思考着如果解决这个事情。如果罪证及时毁灭掉,死无对证似乎也说的不过去。最重要的是侄子千万不能牵涉在内,其他人出事了,自己不过是渎职失察,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果侄子被牵连进去,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必然有人大做文章,各种关联,自己是逃不掉的。也不知道再三嘱咐,他都办妥了没有?韩相公不放心,立即派了心腹再次赶去博州,提醒那位不争气的侄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确定林昭到底在哪?看样子,河北路是要上演一出真假林侍郎的戏码。大名府这边,自己还是个配角! 也罢,那就去会会,看看这位大名府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韩相公随即换了一身便装,俨然一个读过书的老先生,韩相公一旦淳朴起来,根本不看出是朝堂上的宰执大臣! 寻常百姓认不出来,可有人能认出。大名府衙斜对面的一座茶楼上,一个人在一位老者耳边低声道:“宗主,韩老头出门了!” “是吗?那我们也跟上去瞧瞧!”听声音正是贴满宗主狄青无疑,只是经过了乔装打扮,根本人不错原本的面貌。脸上那一块标志性的刺青更是处理妥当,没有丝毫破绽! 第四六九章人为财死 博州城里,韩俊猛地打个喷嚏,心想着肯定是伯父又担心自己了。 清水泽的事情正在加快速度处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妥善解决的。至于林昭在博州的事情,也不打紧,他尚未公开现身,那就有机会来做善后的事情。何况还有范季云那只老狗,因为儿子被打残的事情,对林昭恼怒到了极点。 出了事情,范季云肯定会出手的。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林昭再厉害,在范季云这等地头蛇手里,短时间想要占到便宜也不容易。何况大名府还有叔父镇着整个河北路,还能出什么事情? 韩俊的心态很好,认为叔父地位崇高,为皇帝赵家立下了莫大功劳,圣宠优渥,地位稳如泰山。只要有他老人家在,天就塌不下来。 他没有韩相公那样见识,实际上也有些纨绔子弟的作风,故而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根本意识不到危险,甚至不把韩相公的劝告当回事。 所以清水泽的事情他拖延了,数百顷的土地可是不少粮食,绝对算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故而拖延到了秋收时间,如今已经收割了将近一半,尚且剩余了许多。本来想要全部收割完毕的,可是博州城里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林昭突然来了,当然了,兴许只是虚惊一场。 当然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清水泽的事情败露,终究是个麻烦。韩俊倒是不觉得会有太严重的后果,认为叔父韩琦会帮自己摆平的,可终究有些麻烦。更少不得叔父的一顿责罚,出于这样的心理,他决定忍痛将清水泽余下的粮食和那数百顷地处置。 说起来,韩俊当真有些舍不得,这几年从那里可没少挣钱。这几年黄河水灾,河北这种地方一穷二白。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利润来源。何况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县主簿,能有什么额外的进项? 韩俊很清楚自己这个主簿是怎么来的,能混得风生水起,多少受到一点尊重,全是因为伯父的名头。可是叔父已经花甲之年了,没有多久就会致仕,人走茶凉这样的事情他可是见识多了。虽说叔父还有不少的门生故旧。可终究不及他本人对自己的支持和庇护多。 再者,韩俊多少也有点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材料,这几年在河北有叔父庇护还可以。以后单枪匹马是走不长远的,既然仕途无望,那就只能另外想办法求富贵了。多积累些财产也是好的,以后辞官回乡做个富家翁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正是因为韩俊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有人找到他。 清水泽本是一处湖泊,因为黄河泥沙含量比较重,时间长了逐渐的淤积,水位也低了许多。 于是乎有人看中了那块地方,开始了围湖造田的工程。湖水不深,很容易清理干净。加之黄河水淤积的泥沙。十分肥沃,正是耕种的好选择。而且连着黄河,只要修建水渠,灌溉也十分方便。 所以便被有心人围湖造田,开垦了许多的良田,几年耕种下来,可是比其他地方产量高多了。成为博州一带少有的良田。可是清水泽关系到黄河治水,调蓄分洪的作用。围湖造田的事情败露之后,绝对是会有麻烦的。 能做这样事情的本身就是有权势的,比如博州通判范家。可是他们觉得,自己来保护这片土地似乎分量还是有些太轻了。于是乎想要寻找更大的保护伞,韩俊便落入了他们眼中。 大名知府,河北路宣抚使韩琦大人的侄子,只要将他拉进来。韩琦会成为他们的保护。至少在河北路就会相安无事。再者,韩琦可是当过宰相的,德高望重,在朝中根基很深。有他保护,万无一失。 韩俊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拉进来的。白送他几百顷良田,每年收获的粮食自然不少,汉军也因此赚了不少钱。一下子就改变了他原来一穷二白小主簿的窘境。要知道这些土地是无中生有的,朝廷并不知道,是不需要缴纳任何赋税的,只需要雇佣一些帮工,赚的可都是纯利润。 拿到这么多钱,韩俊自然是高兴了。只是这件事必须要瞒着叔父,他不敢让叔父知晓。两年的时间里一直瞒的很好,因此拿到了利润也不少。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而且一旦烧破了最外层的纸,情况还可能会非常的严重,呈愈演愈烈的状况。 自从二股河工程之后,黄河东流的水流量逐渐的增大,对清水泽多少有些威胁。不过因为前两年水流相对不是很大,影响很有限,完全是可以规避的。可是近年,情况却有变化。黄河流域的降雨十分严重,又造成了十分严重的水灾。 水流太大,眼看着就要淹没清水泽。 这可是很多权贵之家的粮食和利益,岂能这么被淹没了?尤其是当时主事人的都是一些不知轻重的小辈,更加舍不得这些眼看就要到手的利益了。于是乎这些人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们竟然在黄河之中设立围堰,使得水流逐渐变缓。 清水泽是保住了,可是附近的黄河洪水却排不出去,水位不断增加,甚至还出现的回流的状况。 二股河东流大量的河水无法东入大海,因此不断聚集,渐渐的回流。整个黄河的水都积压在了二股河这一段地方。黄河水量不断增加,对河堤的压力也不断增加,当无法承受的之后,只能是决堤这样的结果。 于是乎,大名府上游新修建的河堤,因为时间比较短,并不很牢固。加之水往低处流的天性,这个地方往北地势最低,于是乎决口便在这里发生了。 此番黄河决堤,固然是天灾,是因为降雨引发洪水的缘故。可若非东流不畅,及时引导,再加上沿途的一些分洪,情况或许不会这样糟糕,有惊无险渡过去也是有可能的。可偏生就有这样许多的因素综合在一起,于是乎,最糟糕的结果发生了…… 可怜当时韩相公花甲之年,冒着雨带着人加固黄河河堤,最终仍旧避免不了这样的状况。事发之后,必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的了。故而很快就查到了这样的事情,韩相公恼羞成怒,准备拿人的时候,才发现亲侄子也参与其中了。 大义灭亲? 韩相公做不到,当年父母早亡,若非兄长悉心抚养,他如何能长大成人?若非兄长辛苦教导,支持他读书,他如何能有机会东华门外唱名,成为权倾朝野的宰相?人是要懂得知恩图报的,韩相公就是因为这份恩情,才会对侄儿如此疼爱的。 而今却要将侄子检举出去,韩琦自问是做不到了。一个人在朝堂上可以很果断,很雷厉风行,可是面对亲人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无可奈何,韩琦只当是没看见,放过侄子,也放过其他人。然后很违心地向朝廷禀报,是因为天灾的缘故决口的。反正黄河两三年就会决口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再者,河北路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些许事情能够这样糊弄过去的。可惜很不巧,他忘记了一点,二股河这次施工是熙宁二年的时候,是皇帝赵顼登基之后第一次治理黄河,其中还有王安石的参与,可惜就这么以失败告终了。 赵顼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样面子上过不去的事情如何能放的下?赵顼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治理好黄河,如果无计可施,没有可行的方案也就不了了之了。偏生林昭出于一系列的考虑,献上了治河之策。 皇帝赵顼这才下定了决心坚持支持治河,自然也就要彻查黄河决口的原因。于是乎林侍郎就这么来了,情况一下子就不是韩琦自己所能够掌控的了。 为今之计,只能是毁灭证据。黄河之中的围堰是已经拆除了,可是清水泽的良田,却因为他们一时的联系没有立即毁坏。 直到而今疑似林昭突然出现在博州,韩俊才有些着急了。他此刻要去通判府上,找范家商量相关的事情。 可是走在途中,却发现了一个情况。 博州的粮价涨高了,而且是两倍不止! 沿途好几家粮店都是如此,说明行市如此。韩俊打听之后,才知道因为黄河水患的缘故,整个河北路欠收,绝收的地方很多,物以稀为贵,价格高是必然的。而今是秋天,到了冬季之后,价格会更高,故而提前高价收购储存。 韩俊一听顿时有些心动了,那几百顷地可收获不少粮食啊!才只收获了一半不到,余下的那些…… 一想到价格翻倍的事情,韩俊这心里就有些心动。 看来清水泽的事情似乎不需要很着急,博州这位可能不是林昭,否则他怎么不现身呢?叔父说人在大名府,应该是不会错的。 于是乎一系列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支持这个想法。韩主簿也彻底忘记了一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第四七零章动静闹大些 “李承啊,调高粮价的事情办妥了吗?”见李承走了进来,林昭张口便问。 “办妥了,公子放心好了!”李承道:“知道公子要来博州,所以之前本就有准备,加之要配合公子在河北路赈灾放粮的计划,所以特意兼并了几家粮行,而今正好都能用上。价格翻了两倍不止,已经挂出去了!” “很好,这下子怕是有人要动心了!”林昭也拿不准,也只是尝试。 李承道:“公子,此举一出,博州城里的粮行都跟风了,这一带的粮食价格怕是要暴涨啊!入冬以后,老百姓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公子此来河北的一个目的是收拢民心,提高在民间的威望。如果因此而产生负面影响可就不好了,所以李承很善意地提醒。 “你说得对,很好!”林昭道:“先让那些奸商跟风吧,到时候会让他死的很惨的!若不如此,如何能保住清水泽那些多粮食呢?今年冬天的灾荒是必然的,虽说可以从江淮调运粮食,朝廷赈灾,加上我们的贡献依旧不足。所以河北路本身的粮食就很关键,清水泽的那些不能浪费啊! 虽说围湖造田不对,可是粮食已经成熟了,糟践了可就是犯罪。不能便宜了那些大胆狂徒,给百姓们一口吃食,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如此甚好!” 林昭笑道:“我自然是不会赚黑心钱的,我们来河北路的第一弹,自然动静要闹大点。” “其实动静已经够大了,得月楼的事情已经成为博州头号新闻了,公子更是成为无数人好奇敬仰的焦点。” “你小子也会打趣了!”林昭道:“那点算不上大事,再说了,又没能留下名号……这次得让河北路人知道是我威远侯的杰作!” “嘿嘿!” “对了,让你找的胡秀才找来了吗?” 李承笑道:“自然妥当,没有惊动任何人。公子要见他吗?” “很好,见见吧!”林昭一声赞许,准备先瞧瞧这位胡秀才,看看能否从他身上找到点突破。 “好!” “别忘了,密切监视清水泽的状况,得选择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才行!” “是!” 胡秀才很快被带上来了,他好好在街上行走。突然就被人绑走了,然后蒙着眼睛到了这里。原以为是绑票,可是他一个一穷二白的秀才,谁会绑他呢?难不成是报复,胡秀才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惹怒了什么人,报复完全是有可能的。 可是没想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林昭,是那位在得月楼询问清水泽状况的客商。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当时在得月楼,胡秀才实际上目睹了林昭暴打范坤的情景。范坤很是可恶,被打自然是拍手称快,弹冠相庆。只是林昭下手也相当的狠辣,想起当时的情况。他便有些毛骨悚然。 也亏得他害怕,所以先行溜走了。明月宗的扈从自然是注意到他的离开,但并未为难他,因此才得以从这件事中脱身。 “秀才不必惊慌,今日以这等方式请你来,不好意思啊!”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秀才莫要惊慌!”林昭笑道:“我并无恶意,而是要询问秀才一些清水泽的事情。当然了,还有令尊的一些事情。”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问这个?”胡秀才实际上并不是很糊涂,他依然清楚地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水产商人。 “其实你可以不问的,至少我是范家的仇人,想要揭发他们,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 “揭发有用吗?除非是去汴京告御状。可是官官相护,未必能动得了他们!”胡秀才质问道:“你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但是缺一些东西!” “你……” “如果我能做到,秀才能否把你拥有的东西拿出来呢?” “呃……” “我证明我的能力。你准备你的东西可好?” 胡秀才一言不发,黯然离开了。 “公子,他这是什么状况?” “他动心的,他会答应的!” “他不是疯子!” “谁说他是疯子了?” 胡秀才自然不是疯子,当父亲因此郁郁而终的时候,热血上头的他公然指责某些人,希望讨个说法,当然了,最初揭露的程度不深入,可是后来他发现根本不起作用,而且安全受到了一定的威胁。 因为大宋朝重文轻武,他这个读书人受到的关注自然不少,加之有公然揭发,若是遇害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惹人怀疑。于是乎,便想方设法给他安上一个疯子的名号。 他才保全了一条小命,一直相安无事。可是当时间长了,胡秀才依旧不遗余力,揭发的程度也越来越深,对方也就越发的忌惮,继而想要他的命。他也曾想着离开博州去伸冤,可是他根本出不来博州城。 这种时候,想要保命唯一继续疯下去,自己也开始装的有些精神失常。一个疯子的话自然不可信任,被“诬陷”的一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反而显得心胸坦然。不过胡秀才并且因此而放弃表演,一直通过这种方式在揭露。 今日似乎终于有盼头了,可是胡秀才担心,是不是对方设的圈套。以前这样的事情也不少,对方早前之所以不敢害了自己,不就是想知道那东西的下落嘛! 虽说今日见到到此人打残了范坤,可焉知不是苦肉计?是不是假装的。胡秀才有些吃不准,故而有些犹豫。不过那个人倒是说的不错,如果他能证明自己的能耐,自己才愿意献上一份微薄之力…… “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林昭笑道:“我让玉童去观察了一些细节,这个胡秀才其实相当的谨慎,种种迹象表明,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不会是他这般表现。你派去的都是男人,留意不到这些。倒是女孩子心细,有些收获!” “是,以后会注意的!” “联系知州的情况如何了?” “回公子,博州知道姓李名儒,五十多岁,学识颇丰,只是在博州任上似乎不怎么管事。 “李儒,名字倒是特别!不管是就对了,我们正好用得着!” “啊?” “有一个强势的通判,知州很容易被架空的,看来什么时候有必要去拜访一下!三国有一位李儒,可是董卓的谋士;看看博州这位,能耐如何?” “暂缓清水泽的事情?”通判府邸,范季云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 韩俊点头道:“范大人你也知道,清水泽牵涉到的人不少,不是你我两家可以做决定的。而今博州的粮价翻倍了,余下的那些粮食要是糟蹋了着实可惜啊!入冬以后,粮食必然会跟紧俏,那可是几十万贯钱啊!” “哼,我儿已经是那般模样的,还要钱做什么?”范季云每日看到儿子那惨不忍睹的样子,便是愁云满面。 “范老人切莫伤心,令郎之事着实可惜,可你还有其他子嗣啊?范家还是要传承啊?”韩俊沉声道:“林昭而今可是风光得意,想要对付他,必然需要求人办事,需要的钱可不少啊……” “这……” “叔父说林昭在大名府,想来是不会错的!只要我们抓紧时间抢收,再把引水的渠道准备好,只要粮食以上岸,立即灌水,应该能来得及!”韩俊而今是有些财迷心窍了,他已经做好决定,这次的事情之后便收手,回老家去做富家翁。 范季云本来还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韩俊是韩琦的侄子,报仇的事情还得倚仗韩相公,似乎不好驳他侄子的面。再者,人家都敢这么做,出了事情有韩相公顶着。 “那好吧!”范季云答应的很勉强,说道:“还请韩公那边再验证核实,我们这边也随时做好准备!” “那是自然!” “老爷,那个胡秀才不见了!”这个很不和谐的消息在这个不太恰当的时候传来。 “怎么会这样?”提及此人,范季云就有些恼火,同时也有些担忧。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见了!” “会不会……”范季云立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韩俊却连连摇头道:“应该不会的,听说当日得月楼的事情似乎也是因他而起的。世兄受伤严重,满城皆知,想必他是害怕躲起来了。”正是关键的时候,韩俊可不想有什么消息来动摇范季云的决心。清水泽的事情,还需要多倚赖范家的。 “唉,自家的丑事已经满城皆知了,当真是丢人啊!”范季云一声感慨,思绪飘到了这里,其他的事情也就多有多想。许久才叮嘱一句:“韩公子,令叔父那边核实的消息还请及时通知在下!” “好!” 此时的大名府,一身粗布麻衣打扮的韩相公了街市之上,猛地打个喷嚏,心中又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面不远处,一对年轻的兄妹正有说有笑的逛街,男的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女子俏丽可爱,亭亭玉立…… 第四七一章丈二的和尚 “哥,你看这些笔墨纸砚,如此精致,买上一些回去送给母……母亲吧,她一定会喜欢的。”大名府街头,吕融看到文房四宝,便打起了主意。他们的母亲萧观音可是有名的才女,擅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对这些东西自然是极为喜爱的。 吕俊瞧了了一眼,点头道:“虽算不上名贵,却也精致,想必母亲会喜欢的。如果再能弄到几首上佳的诗词,想必母亲会更高兴的。” “一路上倒是听到一些,可惜终究都是些俗作!”吕融遗憾地摇摇头,悠悠道:“到底比不上那首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吕俊摇头道:“丫头,你还太小,休要去想这些事情。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与他有云泥之别,休要想那些事情!” “哼……”小丫头似乎有些不服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身份有别,南北有别,再说他已经娶妻生子了,你好自为之。”吕俊已经发现妹妹情窦初开,苗头有些不对,急忙劝阻,生恐发展的比较严重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吕融答应了,但不知道什么,心里微微有些酸楚。嘴上是答应了,可是心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滋味。 “哎呀!”吕融心里想着事情,一时失神,行走间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老头。几个贴身扈从都有些紧张,发现撞到的是一个老头,这才稍稍放松。 “老先生,对不起啊!”吕融很客气,自小跟随其母,教养性格都不错。 吕俊也道:“舍妹无心,还请老先生见谅!” 灰布麻衣的老者笑道:“不妨事的。” “啊,老先生也是购买纸笔?”吕融见到老者十分和善,便与之随口交谈了几句。 “是啊。为家中的孙儿购买文房四宝!”老头哈哈一笑:“你们也是吗?” 吕融道:“大宋文教当真昌盛!”他见老头的穿着很朴素,似乎是寻常百姓,却也要购买笔墨纸砚给儿孙学习使用,故而大为赞叹。 吕俊明显察觉到了小妹言辞中的不妥之处,笑道:“老先生诗书传家,子孙定会高中进士的。” “哈哈,老夫倒是期盼儿孙能够东华门外唱名。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分!”大宋朝殿试,金殿传胪就是东华门举行,是读书人最荣耀的时刻。 老者嘴上这么想,可是心情却很复杂。东华门外唱名当真好吗?自己走到今日,算是怎么回事呢?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吧! “这位公子丰神俊朗,器宇不凡,倒是有状元的潜质。”老者话锋一转,立即拉上站在一旁的吕俊。 狄青与扈从站在远处瞧见这一幕,不禁有些疑惑。 “宗主,韩老头似乎是故意上去搭讪的。” “不错!虽说是那女孩不小心撞到他了,可他一直注视着这两人。主动靠上去的……” “他布衣悄然出门就是为了偶遇这两人?”明月宗的扈从很是不解,觉得韩琦这般举动十分奇怪。 狄青也是满心疑惑,韩琦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这是要做什么呢? “兴许是这两个年轻人比较特别的!”这似乎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狄青瞧着远处的吕俊,若有所思。这个年轻人虽然有意收敛锋芒,可是气度是掩藏不住的,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尤其是韩琦这般态度。就耐人寻味了,看来需要多关注一下才是。狄青并不知道,韩琦是将这个青年当成了自家公子。 老头正是韩琦,接到疑似林昭出现在博州的消息,他便放心不小。一方面是小心博州那边,叮嘱侄子尽快处理尾巴,另外一方面就是要验证大名府这位。看看到底是不是林昭。 事关重大,韩琦不惜亲自出面,验证一二。哪怕是来日正式见面的时候尴尬,也在所不惜!所以他换了寻常衣物外出。瞅着这对青年男女就靠过来了…… 本来还想着如何接近搭讪呢,毕竟韩相公以前没干过这种事,没什么经验,甚至还有些难为情。没想到吕融若有所思,一个不留神就碰上了。这可是最好的借口,韩相公立即入戏,顺势就靠了上去,一切看起来似乎天衣无缝。 “在下才疏学浅,如何有那等荣耀!”吕俊急忙摆手,心中也泛起了一丝疑惑。这个老者到底是何许人也?只是普通的老人,话比较多,还是另有所图?心中存了疑问,多少有些忌惮。 “唉,哪里话!”韩琦立即引经据典,与吕俊一番攀谈,言下多有试探之意。 吕俊倒是很谨慎提防,可是吕融到底年纪太小,尤其是涉及到诗词文学一方面,立即就有些不够稳重谨慎了。要知道韩相公是进士出身,本就学识渊博,也有比较多的著作,很容易引起小姑娘的兴趣。 如此一来,言谈举止之中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一些信息。尤其是韩相公老奸巨猾,很容易就会捕捉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恕老夫直言,两位似乎不像是我大宋仕宦人家子弟!” 吕俊心中陡然一惊,难不成对方已经堪破了自己的身份?这几日手下的侍卫说,似乎有人跟踪,并不十分确定,而今看来似乎确有其事。吕融一下子也有些紧张了,到底年纪还小,尚且做不到哥哥那般波澜不惊,顿时略微有些急促。 吕俊却面色平和,握住妹妹的小手,笑道:“老先生当真火眼金睛,实不相瞒,我与舍妹从辽东而来。我家本是当年渤海国贵族,故而家传中原汉学,只是年代久远,也只是很少一部分,并不完整。 在下甚是仰慕汉家文化,所以来到贵国游历,希望能有所长进。果不其然,大宋泱泱大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更是富饶非常,让我等大开眼界。就如先生,看似普通,却也是学识渊博,见识不凡,渤海与大宋相比。当真是相差远矣!” 渤海人,这个早就商量好的说辞直到今日才派上用场。 吕融也笑道:“家母身为喜爱中原文化,故而才想要购买一些精致的笔墨纸砚回去赠给她!” “原来是渤海高贤,失敬失敬!”韩琦很精明,此二人气度本就与中原人有些诧异,加上言辞之间的一些试探。心中已经肯定了七八分。渤海人,倒是有可能,当真如此吗?有些话也不能尽数相同。 吕俊见这老者精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多纠缠,说道:“渤海而今属于大辽,严格说来,我们也是大辽子民。若是真实身份示人,多有不便,还请老先生见谅。” “哈哈,理解理解!” 这个时代的北方民族成分并不单一,例如燕云十六州一带,并非单纯只有契丹人,本来生活在这里的汉人也不少,还有旧日的渤海国。也就是粟末靺鞨,还有奚人等诸多民族,辽东还有女真族,北方还有室韦(蒙古)诸部,严格意义上都属于辽国。 韩琦似乎满不在乎,笑道:“不过有个问题想问一下阁下!” “哦?老先生有什么尽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吕俊心里有数。知道今日的局面怕是不好应付。 “阁下身为渤海人,不知道对宋辽两国如何看法?渤海人心里是更向往宋还是辽呢?”韩琦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无疑有些麻烦,问及渤海人的民心所向,以及归附问题。 吕俊笑道:“当年大祚荣建立渤海国。虽然接受了唐朝的册封,可是却一直有自立之心。实际上也一直处于自立的状态。所以我相信,时至今日,渤海人依旧有独立建国之心。 只可惜世间总是强者为尊,谁的力量强大,便是谁说了算。辽国统治了渤海,那么渤海人只能向辽主臣服;如果宋朝统治了渤海,那么便只能向宋朝皇帝臣服了。说到底,实力为尊!” “哈哈,说也是,实力为尊!”韩琦笑道:“这么说的话,难不成渤海人一直对契丹人有怨怼,有仇恨,甚至也有谋逆之心?” “这话怎么说!”吕俊笑道:“有是肯定有的,不过只是一部分。时移世易,到底不是大祚荣那个年代了。再者,中原不是有句话叫恩威并施吗?辽国虽然灭了渤海国,可是辽主对渤海人还算不错,不只是渤海人,还有奚人,以及燕云的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只要生活富足,都是忠于辽国的子民。对百姓而言,只要吃饱穿暖,丰衣足食,谁统治有多少差别?” 相对来说,生活在辽国南部,尤其是燕云十六州一带,汉化程度较高的汉人、渤海人的待遇相对都不错。 辽国设置有南面官和北面官。北面官主要是契丹人,处理草原事物,南面官则启用了不少汉人,主要统治南部燕云地区。相对来说,辽东的女真人,也就是早前的黑水靺鞨,与粟末靺鞨的渤海人同出一族,待遇可就差远了。 契丹人对女真,以及北方的一些游牧民族几乎是处于奴役状态,时间长了,必定是要生出反叛之心的。这也是后来完颜打骨打统一女真,起兵抗辽的缘故。而今完颜打骨打已经被林昭带去了宋朝,完颜部或许不会强大起来,可别的女真部落就不好说了。说不定,女真人迟早有一天,还会起兵反抗。 历史有其偶然性,还有其必然性。时势造英雄,没有了完颜阿骨打,或许会有另外一个杰出的女真人站出来。尚未发生的时候,一切都是未知数! 身为辽国太子,(耶)吕俊从小受到的教育很好,这种恩威并施,帝王权势都了然于心。尤其是辽国有众多复杂的部族,他都有自己的看法,以及相应的管理方法。而今韩琦问起来,他只是从其中选择了一部分来回答。道理很浅显,只要是读过书,有见识的人都能回答出来,不足为奇。 韩琦听到之后,大为赞赏:“说得好,阁下年纪轻轻有这般见地当真难得!” 怎么着?是自己说的太过?还是宋朝人的能耐水准太低?吕俊有些疑惑,心想着,是不是这个老者出身低微,对这等国家大事他不理解?不对啊!这个老者似乎很不一般,不像是那种人?吕俊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多了几分猜忌之心。 “哪里,在下的几分粗浅见识,还请老先生不要见笑!”吕俊表现的很客气,很谦虚。 韩琦笑道:“就是这个道理,恩威并施,说得多好啊!老百姓求的不就是一个安稳嘛!只是异族统治,心中的民族气节怕是难以泯灭!” 吕俊道:“话虽如此,可是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乃是天理,鹿兔注定会成为虎狼腹中之餐,谁也改变不了。国与国之间同样如此,弱者就必定要接受强者的统治,除非你比对方更强。就比如契丹和渤海,当年都是强大唐王朝的附庸,后来却得以独立建国,本身就是力量强弱的转化。 汉家儒学之中尤为强调民族气节,这一点无可厚非,只是也要量力而行,先生以为呢?” 韩琦哈哈大笑:“见识不俗,老夫受教了!”说吧,扬长而去。 “特里,我们怕是要小心了,这个老头子不简单了。”吕俊若有所思,看着韩琦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 吕融顿时有些紧张:“哥哥,不会出事吧?” “自然不会,别怕!”吕俊心想,大不了去大名府衙,公开自己辽国太子的身份。难不成宋朝人还想对自己怎么样?他笃定了,宋朝人没有这个胆量。 “去,立即去查查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再想办法追查一下韩老头的意图!”狄青有些看不懂了,韩琦特意出门来见此人,究竟所为何事呢?这对年轻男女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狄青是一头雾水,殊不知韩琦大人更是一头雾水,此刻俨然就是个丈二的和尚! 第四七二章疑神疑鬼 一接触到两个年轻人,韩琦便立即察觉到,此人不是林昭。 虽说此人也气度不凡,颇有见地,可绝对不是林侍郎,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韩相公完全可以肯定。底下的人按照那样的特点找人,信誓旦旦,却最终还是错了。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没有人认识林昭,又没有近距离接触,仔细分辨的情况下,认错人也不奇怪。 如果这一个不是林昭,那么博州那位就肯定是了。想到这里,韩琦就有些着急,尤其是侄子那边,第一次让他处理清水泽肯定是当成了耳旁风。不过自己刚刚派人过去,想必他应该会听从的。恨铁不成钢啊!韩琦有时候觉得,自己一生的清誉可能就会断送在侄子身上。 不行,为了稳妥起见,韩相公又立即派人前去博州。将实情告诉他们,想必这次是不会大意了。 一切稳妥之后,韩琦才静下心来思索今日之事。原以为大名府这位贵公子是林昭搞出的障眼法,可是今日略微接触,韩相公断定肯定不是的。终究还是自己大意了,林昭只是侍郎仪仗那边放了个空架子,根本没有其他的障眼法,可是自己终究还是疏忽大意了。 唉! 韩相公叹息的同时,思绪又回到了今日那两个年轻人身上去了。看那气度,原以为是从汴京来的贵族子弟,甚至是王孙公子。可身份却有些意想不到,贵族还是贵族,却是渤海国的贵族。 渤海! 自从契丹雄踞北方之后,还有渤海国吗?实际上这就是两个辽人!宋辽之间约为兄弟之国,可实际上处于防御性的敌对状态。虽说两国也有榷场式的贸易,可是民间私下里还是有来往的。 这种事情根本断绝不了,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所以韩琦并不奇怪,大名府实际上就有许多从幽州来的商人,通常情况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当然了。其中也不乏打探消息的谍工细作。 除了在关键之处加强防御之外,驱逐抑或者是扣押都不现实,偶然只能加强监视。寻常的辽人他们也没有放在眼里。 可是今日这对兄妹不一样,当时韩相公只是隐约觉得,他们别具一格,身上有种草原的豪放气息。尤其是那个小姑娘言辞之中多有破绽,被他抓住罢了。 两个来自于辽国的贵族子弟。他姑且只能先这么认为。 他们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韩相公不知道,也很难断定! 气度不凡,见识也不简单,说明两人出身非比寻常。可到底只是两个孩子,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大名府?目的何在? 韩相公倒是没有从两个孩子本身来考虑。而是将辽国作为一个整体考虑的。身为河北路宣抚使,防御辽国是他的职责,所以他首先考虑的就是此人来大名府的目的。考虑会不会对大宋朝造成什么威胁?单从这一点而言,韩相公还算是尽职尽责,不过是否忠于职守就不好说了。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也许真是渤海人,也许只是两个小屁孩出来玩耍!韩相公已然吩咐了人去追查。便闭上了眼睛,最近的事情着实太多,尤其是林昭到来的危急,已经让人很恼火了。 博州,那边可千万别再出事了! 至于那两个辽国小子,人在大名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能翻起什么浪花呢? “哥哥。宋朝人是不是认出我们了!”回到客店,化名吕融的耶律特里就有些着急。他有些后悔和自责,今日若非自己不小心,断然不会惹上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子。若非自己多嘴,也许老头子就不会察觉到什么。唉,都是自己的错! “也许吧!”辽国太子耶律浚但是很淡定,和在街上与韩琦侃侃而谈时间没什么区别。不管是吕俊还是耶律浚。都有一种英明神武的感觉。虽说睿智,可到底还年轻,很多时候不懂得收敛锋芒。 “哥哥,对不起!”小特里公主很是自责。 耶律浚摇头道:“小妹不必难过。今日的事情不怪你,宋朝人对我们有心了,躲是躲不过的。” “太……公子,小姐,我今日观察过,那个老头似乎就是冲着公子来的。还有前几日,隐约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萧无痕是皇后萧观音的族人,乃是一位武功高手,被萧皇后特意派来保护儿子,成为其侍卫统领,为人忠诚机警。 “当真吗?”听到这里,小特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心中的自责也略微减少了一点。 耶律浚沉吟片刻,淡淡道:“这么说,今日那个老头可是非同一般啊!” “我也觉得他不一般!”耶律特里纯属感觉,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那个老头的学识好。 可是耶律浚就深有体会了,一个平常人何以会问自己那些问题?渤海国民心所向,什么民族气节。这能是一个赋闲在家,含饴弄孙的老头问出的问题?耶律浚绝对不相信,大宋的文人都能达到这个水准。 “公子,不若动用我们在大名府的人去查查,看看那个老头到底是什么人?如何”萧无痕见到太子如此纠结,同时担心太子和公主遭遇什么危险,才会有这样的建议。他是皇后萧观音的族人,知道这个“外甥”对萧家有着怎样的意义,故而绝对的忠诚,事实为太子考虑。 “不行!”耶律浚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他知道萧无痕指的是辽国在大名府的情报机构。以他们的能力,以及对大名府的了解,想要查到真相似乎不难。可是耶律浚却不打算这样做,毕竟自己是偷偷私自来大宋的。 虽说父皇和母后可能早已知道消息,可对外,对辽国的臣民还是个秘密,自己岂能自我揭发?再者,虽说是太子,公器私用也不好。若是因此导致大名府的情报机构有什么闪失就更麻烦了。 最担心的则是机构本身已经被宋朝人察觉,那自己岂非自投罗网?那样的话。后面的行为可就十分被动了。要知道,眼下逼不得已,公开身份,可以说是辽国太子来宋朝游历,宋朝即便不对自己礼遇有加,也绝对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可一旦动用情报机构,便给了宋朝人一个口实。辽国太子来宋朝刺探情报。这样的话传出去,立即会引起争议和麻烦!宋朝人以小见大,大做文章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不想因为自己给父皇造成麻烦,对自己的声誉造成影响。 更担心宋朝人以此为借口,对自己采取点什么措施。说到底,耶律浚也并非没有一丁点畏惧! “那怎么办?”耶律特里突然发现。来宋朝似乎也不如想象的那么好。 “不怎么办,这几天安静些少出门就是了,看看宋朝人到底想要干什么!”耶律浚安定心神之后,也觉得没什么。 耶律特里见状小声道:“哥哥,不若我们回去吧!”小姑娘多少有些畏惧,心里暗暗开始打退堂鼓。 “回去,不必要吧?”耶律浚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悠悠道:“还没见到林昭,会会这位大宋新秀林侍郎,就这么走了岂非遗憾?” 一提到林昭,耶律特里立即来了精神。是啊,来宋朝不就是为了见大哥哥吗?尚未见到,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那个什么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在小萝莉身上也是完全适用的。 “只是不知道林昭什么时候才来大名府!”耶律浚看着窗外的白云,满是疑问。他已经听说了。林昭此来河北治河,享有专断之权,河北路都暂时可以做主的意思。那位河北路宣抚使的韩老头似乎都要靠边站。 如此威风,不见识一下当真是可惜了!耶律浚当真想要看看,几年不见,林昭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竟然如此厉害,在西北把西夏搞的灰头土脸。而今又到河北来,治河不假,可以后呢?是对付辽国的节奏吗? 哎!韩老头,宋朝河北路宣抚使韩琦年过六旬。是个老头。难不成今日在大街上……突然之间,耶律浚脑中灵光一闪,心中多了这样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似乎并非全无可能…… “无痕啊,不要动用其他人,就你自己,注意一下大名府衙,留意一下河北路宣抚使韩琦的动静;再者,有林昭的消息,立即禀报给我!”耶律浚思虑许久,做出如此安排。眼下他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是!” “渤海人?” 狄青听到这个回答,很是疑惑,韩琦出来是要见两个渤海人?当时韩琦与耶律浚兄妹是在大街上说话,有旁人听到不奇怪。只要略加打听,费点功夫打探到谈话的大概内容并不难。 渤海国早已不见踪影,而今全部属于辽国,所以换个说法,韩琦出来时见辽国人。他要做什么?那两个年轻人又是什么人?是韩相公故意偶遇他们?还是之前早有联系? 狄青的想法比较复杂,如果能抓到韩琦私通辽国的罪证,哪怕只是捕风捉影,消息散布出去,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从公子那里得到的讯息,赵顼已经开始对韩琦有猜忌,甚至还有意撤换韩琦。如果这个时候添点火候,会不会很快见效呢? 有时候,上层的对决就是这样没有节操。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有效果,任何招数都是可以用的。再者,这并非自己无中生有,乃是韩相公自己造成的,只是拿来善加利用罢了! 想起当年的事情,狄青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自家的狗长角了,什么汴京的大雨是因自己而起,官家病倒是自己导致的,诸多毫无根据的理由就能成为攻击自己的借口,那般情况下,他们何时有过节操? 如今也只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不得不说,狄汉臣确实是恨极了韩琦! “他们还说什么了?”狄青询问所有的谈话内容,想要从中寻找更多的蛛丝马迹,然后才好做文章。 “似乎叹道了渤海国,什么人心向背,渤海人是心向辽国还是心向大宋,还有什么民族气节……” “难道韩琦是在谋划渤海?为大宋立功?”狄青顿时有些疑惑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以韩琦的能耐,以及他河北路宣抚使的地位,图谋这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真能图谋渤海,那绝对是大功一件。对大宋朝也是有好处的…… 只是他们至于在大街上谈及这些事情吗?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如果做成了,那么地位怕是就难以动摇了,无论是自己报仇,还是工资要对付韩琦的事情,怕是都会遇到阻碍。 看来得搞清楚此事,并且想办法破坏才是……可是这对大宋朝是有好处,如果真能策动渤海人反叛契丹,给辽国制造一些麻烦,也是好事,一时间狄青有些纠结了。大宋的利益这个原则,第一次有些走不通了! 狄青并不了解其中的巧合之处,显然是想歪了,也想的太过复杂!可是也就是这样胡乱的猜疑,去给人提了个醒,一条对付辽国的计策随即映入某个人的眼中…… “有办法打探那些渤海人的底细吗?” “抱歉,宗主,那些渤海人而今深居简出,根本接触不到,故而很难查到底细。大名府衙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 “算了,此事留意着就是了!”狄青知道,强求不得! “宗主,此事虽然没有进展,可有个别的消息……” “什么消息?” “蒋雷霆那边传来讯息,今日有个人在暗中打探公子是否已经到河北!说来也巧,今日他正好在我们的酒楼之中用餐,随口向人打听,伙计听到公子名讳,特地留意了,觉得这个人有些特别!” “是吗?可查到什么?是什么人?”狄青有些惊讶,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同时也由衷地感到高兴,在河北路的投入,不经意间便能得到收获…… “什么人不知道,暂时尚未查到,目前只知道姓赵!” 第四七三章时来运转 “姓赵?”狄青有些懵了,怎么又有个姓赵的人参与进来? 不得不说,也许是因为事关重大,也许是因为多年以来老谋深算的习惯,本来并不十分复杂的事情,韩琦与狄青这等高人却都不免疑神疑鬼。这样的局面是谁也不曾想到的,隐约让人有几分啼笑皆非。 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至于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好! “派人盯着,争取打探出到底是什么人,打探公子的行踪目的何在?” “是!” 狄青相信,整个河北路,有许多人都在关注公子的行踪。 不过何必费这么大力气了,用不了多,整个谜底必然是会解开的!公子在博州那边也该出手了吧! 也好,韩老头顾此失彼最好不过。原本打算在大名府搞点事情,吸引韩相公注意力的,而今看来似乎不必了! 姓赵的人正是赵惟一! 并非大宋皇室的赵姓,而是一个生活在辽国的汉人。他奉了辽国皇后萧观音之命,前来给一个叫林昭的官员传口讯。 一国皇后与敌国官员私下往来,似乎有些不妥。可是赵惟一久在萧观音身边,也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年这位宋朝的林大人,可是皇后和公主的救命恩人,有这段私谊在,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赵惟一有猜测,却不敢多想。他对萧观音很忠诚,既然是皇后交代的事情,仔细办妥就是了。何必问那么多呢?知道的太多不见得是好事! 从上京出发,匆匆赶到了大名府。皇后告诉他,这位林大人依然是宋朝的工部侍郎,治河专断大臣,很快会出现在大名府。可是来了之后却发现,自己扑空了,据说那个林侍郎还在路上。 这可如何是好?赵惟一不免有些着急。皇后交待的事情似乎很着急。于是乎,他不免随便打听了几句,很不巧正好是在明月宗的酒楼之中,于是乎便被人注意到了。 赵惟一浑然没有发现,一个微笑的举动已经引来了注意。而今满心都是那位林侍郎,他到底在哪呢? 此刻整个河北路,韩琦、狄青、耶律浚、赵唯一这些看似不相干。却隐约相连的人,都在疑问,想要知道林侍郎身在何方,在做什么? 身在博州的林昭而今却是很忙! 此来河北,对手是韩琦韩相公,治河的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毕竟雨水才刚刚停歇。黄河的高水位尚未褪去,这个时候无论是堵塞决口,还是清淤都不太方便,总归真的要重阳之后才能开始着手进行的。 本来孟若颖的预产期是重阳前后,林昭等待孩子出世,也得这个时间才能北上。可是秋宁却早早来到世上,中秋便出降生了。 女儿提前报到为自己争取的二十天时间。岂能就浪费?何况,既然给女儿取名叫秋宁,那么这个秋天的河北路,怎么着也该安宁一点才是。 所以治河的事情可以先不着急,但是人祸必须要优先处理。 黄河的人祸千千万,整个河北路有问题的地方多了去了。林昭不可能都能顾及过来,所以只能选择其中的重点,杀鸡儆猴。 博州清水泽。这里的问题最严重。, 既然要处理,自然就要处理问题最大的,这样对外才能有个交待,才能服重。更为重要的是,博州与目标人物韩相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乎,林昭一招瞒天过河。突然到了博州。本来是等一切妥当之后,才现身处置的。可是得月楼的一场意外却不得不改变策略。 原以为如此一来,打草惊蛇,有些事情会比较难办。可有时候就是天意。很多的巧合窜连在一起,使得局面并未糟糕…… 耶律浚突然南下大名府,无意间成为自己的挡箭牌,让许多人疑神疑鬼,从而减缓了他们本该有的善后速度。得月楼的一场意外,让范季云只想着儿子的伤势和报仇之事,再加上家里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更加的烦躁不安。还有一个贪财冒险,有些自负的韩俊,情况没有变的更糟糕,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好…… “清水泽的事情怎么样了?” “正在抢收粮食,看来粮价上涨,有人着急了!”李承及时为林昭提供消息,以供公子及时做出准确判断。 “韩相公家里应该不缺钱吧?”林昭疑惑道:“还是有人贪心不足,至于吗?” “嘿嘿,这就不好说了,韩相公廉洁的有些过分了,所以啊……当然了,也可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子承父业,家传门风什么的!” 林昭平日里比较幽默随和,故而李承等人也敢说上两句俏皮话,开个玩笑什么的。而今这样还可以,以后君臣有别的时候,可就再也不敢了。所以林昭有时候在想,皇帝虽然全力至高无上,却也当真是孤家寡人。 “看来是时候了,真让他们全部收割完了也不是个事!”林昭觉得,自己在博州“躲”了几日也真够憋屈的,是时候出去活动一下了。 “公子是打算直接去清水泽吗?” “就我们几个怕是不行……”林昭笑着摇摇头,说道:“看来是时候去拜访一下李知州了!” 博州知州叫李儒,仁宗天圣八年进士,只比韩琦与文彦博等人晚了一科。可也就是这三年时间,前程就完全不同了。当然了,这也与个人能力和运道有莫大的关系。 李儒先后在各地为官,政绩平平,算不上好。可如果要全是怪他能力不好,似乎也说不过去。这位李大人的运气当真是不好,在宣州任推官的时候,治下除了奇案许久无法破案,大理寺因此而责备。 做转运使的时候,却遇到了天干少雨的时候,以至于运河堵塞,行船不便。钱粮未能及时运送到汴京,三司那边自然不高兴。那边在西北某地做通判,却遇到了西夏寇边,死伤了一些百姓受到斥责。 还别说,这位李知州的运气当真有些奇葩。这些年做官下来,倒霉的事情可不少,以至于他的官场升迁之路一直不太顺利。当然了。也因为多次过错有天灾……用后世的说话,就是不可抗力因素,所以并未有罢官什么的。 熬到五十多岁,终于有机会担上博州知州了。博州虽然算不上好地方,可是在河北路,也是除了大名府之外比较富庶的州县。 也许是时来运转。到了博州的这几年,并未有什么大的灾害。黄河虽然有水患,可是对博州的影响并不是很大。治下也没有发生什么比较奇葩的事情,李儒以为自己的厄运总算是过去。这下子可以大展拳脚,在博州好好干出一番政绩。 争取在致仕之前再混出点名堂,仕途上再有点什么进展。可是搞清楚状况之后,李儒才发现。博州才是自己噩梦开始的地方。 他虽然是博州知州,可是很多的官员小吏他都根本指挥不动,在博州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至于原因,则是因为博州有一个很强势的通判,他完全被架空了。 博州通判范季云,因为父亲当年是濮王赵允让的人,在英宗赵宗实登基的事情上是有立功的,是从龙之臣。大宋朝可是有恩荫之说的。尤其是从龙之功这等大功劳,自然要厚待了。 于是乎,范季云便有机会来了博州做通判。算是英宗皇帝对范家的补偿和恩赏,范家本就是博州豪强,而今又有了通判这样的高官,地头蛇的势力大大增强,在博州无人可敌。几年下来。将博州经营的铁桶一般…… 对下如下,对上范季云也会想办法。他对河北路宣抚使韩琦是多有巴结,范家老爹是从龙之臣,韩琦是赵宗实登基的重大臂助。他们之间本身就有交情,所以即便是范老头不在了,韩相公对范家也是多有照顾的。 再加上范家在汴京也是有人脉的,范季云这个通判的位置可就坐稳了,在博州的地位非比寻常。李儒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的博州,情况可想而知。 宋朝设立通判,其目的就是要通判分知州大权,同时起到一定的监视与制衡的作用。本来地方上是以知州为主的,可是博州的情况却变了。先有了一个强势的通判,后来的知州就有分他权,压制他的意思了。 所以,从李儒来的那天开始,范季云就对他抱有敌意。手中有强大资源,各种的不配合,李儒能怎么着?对方还有韩相公的庇护,李儒根本无可奈何。 他曾经尝试过反抗,可是根本没有起到作用。一旦他想做个什么事情,最终要么一事无成,要么面目全非,以至于他这个知州都快当不下去了。有什么办法,向朝廷反应?有用吗?一个知州当到这份上,传扬出去多丢人? 再者,没有真凭实据,上下的官员都不帮你,朝廷会在乎一个知州和通判的不和睦吗?对于皇帝而言,如此局面最好不过,根本不会多过问。至于调离,李儒也想过。可是当初知博州本就是废了一番功夫的,若是走了,自己的仕途也就倒头了。 也罢! 也许这辈子就是这个命了,官运不顺,注定了会有这么多麻烦!经历的事情多了,李知州也就看开了,大不了在博州混日子,以知州的身份致仕,不管是荣休之后,还是为家族后辈考虑,都是有好处的。 所以李知州就彻底不管是了,只是在一些必要的场合下出现,平时也就是走个过场。博州的大小事情基本上都是范季云说了算,以至于他这个知州几乎彻底被忽略了。 如此情况下,范季云倒是对他很客气了。一句话,你不碍着我的事,那我们就相安无事。可怜的李儒就是这么被架空的,却也过的安稳逍遥。 每日待在知州府中,闲来新棋书画怡情养性。同时教导孙辈读书,要是儿孙之中有个能高中状元,抑或者是通过制科考试的,起点高了,仕途应该就不会像自己这么憋屈了吧! 博州的事情,李知州也是无可奈何,实际上早已受了内伤。 前几日听说范季云的嫡子被打残了,李儒心里头乐呵,也是弹冠相庆的一员。范坤是个什么货色,在博州都干了些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仗着他们范家的势力,胡作非为,没想到也会有今日这样的报应。 到底是什么干出了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李儒也有些好奇,听说范家快把博州翻过来,可是依旧没找到人。 或许是逃走了吧!李儒也就没多关注,至于工部侍郎林昭要来河北的事情,他依稀是听说了,可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日清晨,李儒刚刚督导孙子晨读之后,便下人来报有客来访,并且送上了拜帖! 谁会来拜访一个被架空的知州呢?李儒将信将疑地接过拜帖,只见上面写着:工部侍郎、威远侯林! 啊!李儒顿时一惊,吩咐道:“快开中门,盛大迎接!” “大人,那位客人说了,如果你愿意见他,不必声张,今日是私下到访。” 私下到访?李儒略微沉吟,眼神也有些复杂了,这算是怎么回事?疑惑归疑惑,这位客人他可是不敢怠慢。 “见过林侍郎!”李儒瞧见那张英俊面庞的时候,依旧在惊讶之中。 “李知州不必客气!” 寒暄几句之后,李儒惊讶试探着问道:“不知林侍郎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林昭沉声道:“开门见山吧,首先强调一下我的两个身份,其一,工部侍郎,持御剑专断治河事;其二,得月楼打残范坤的凶犯……” “啊?”李儒又是一惊! 林昭这才道:“现在有些事情要和李知州单独商量一下,不知可否?” “好好!”李儒很聪明,他听出了林昭话中的意味,也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也许…… 随后两人进入书房,半个时辰之后,林昭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总而言之,李儒的精神状况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嘴里喃喃自语道:“也许这一遭,真的要时来运转了!” 第四七四章厢军出动 清水泽,位于博州城北三十里的地方,本来是一处碧波荡漾的湖泊,不过数年之前便消失不见。官府以防止黄河决口为理由,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有不听劝告的人靠近之后,要么因为犯罪被官府抓到了牢狱之中,要么不明不白的失踪了。自此之后,寻常人等就不敢随便靠近。 实际上,湖泊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大量的农田。黄河水带来了大量的泥沙淤积沉淀之后,土壤极为肥沃。加之靠近黄河,有渠道相连,灌溉十分方便,绝对称得上是良田。数千顷土地,庄稼都呈现出一片金黄色。 此刻站在高处,能够看到许多的劳工正在这里忙碌,正是秋天收获的时候,收成已经进行了一半。今年河北路受灾,有些欠收,清水泽的土地虽然也有损失,可是因为其先天优势,所以损失并不十分严重。 按照眼下,河北路粮食价格翻倍的情况来看,贩卖之后可以赚钱不少。所以谁愿意放弃呢? 至于田地里劳作之人几乎全都来自河北路其他地方,水灾严重,流离失所的百姓数不胜数。只要给口饭吃,辛苦劳作他们都是愿意的,招收点工人一点都不难,十分方便。 林昭站在高处,瞧着眼前的一片景象,笑道:“倒是个好地方,若是黄河水流通畅,这片良田倒是当真不错。” “是啊,难怪那些人愿意铤而走险搞这些事情……”李承也看的分明,河北路受灾严重,这般丰收的场景确实不多。 林昭叹道:“只是围湖造田确实不对,违背天理的事情,迟早会受到上天惩罚的……”后世围湖造田导致了江河分洪调蓄不畅,导致了水灾着实不少,林昭是深有体会。这种先例不能开,尤其是黄河生态如此脆弱的时候。若是为了老百姓的生计似乎也有情可原,可实际上却是为了某些人权贵的贪欲。那就不可饶恕了。 “嗯!今年的若是清水泽能分洪,说不定二股河……” 林昭却摇头道:“不行的,他们能在这里围湖造田,说明湖底本身就淤积严重,分洪也不会有多少的……重点是他们为了保全这点粮食,这点财货,竟然在大河之中见围堰。导致排洪不畅,甚至还引起了河水倒流,这一点最为不可饶恕……” 虽说大名府决口天灾的成分比较大,黄河东流不畅只是一部分的诱因。可是这种出发点当真是可恶,为了一己私利,不顾整个国家。以及下游千万百姓的性命和财产。单单是这一点就不可饶恕,就该杀! 总之一句话,围湖造田是小罪,河中建围堰就是大罪了! “今日收手吗?”李承小声询问。 林昭点头道:“不错,眼看着河水水位越来越低,已经到了治河的黄河时期。而今动手还是堵住决口,修建大堤最好不过。入冬以后。天气如果太过严寒,就会影响到水泥的凝结状况与牢固程度。我说过的,这次修筑的黄河大堤已经要固若金汤,自然不能食言而肥。 在此之前,必须要将这些人祸处置干净。虽说都是过去的陈年旧账,可以以后慢慢算。可是开工在即,若是这些唯利是图,以权谋私的小人不处置掉。难保他们不会在修堤工程中有小动作,无论是谋取私利,还是影响到河堤工程都不好。 所以啊,博州的事情必须尽快处置!既然我们在得月楼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要高调,那就索性高调到底。博州这里就要下狠手,才能震慑宵小之辈。” “李儒的人会按时来吗?”李承对此有些不放心。 “他应该会来的!”想起昨日会面密谈时的情景。林昭由此断定。李儒一直仕途不顺,运道实在不怎么好,一直憋屈着。可是查询他过往的一些作为,便可知他还是希望有所作为的。否则他何必费功夫在吏部活动。当这个博州知州?分明是被架空了,却依旧坚持着。 也许有人说李儒是无可奈何,自暴自弃。可是林昭却不这么认为,一个如此坚韧之人,如何能轻易放弃呢?他是无可奈何,却并非自暴自弃,而是蛰伏待机。从他的眼神里,林昭依旧能看到那种激情与期盼。 至于李儒信任自己,林昭也是有把握的。他毕竟与那个年纪了,如果再不行动,致仕就在眼前。如果他年轻,或许还会等下去,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机会对他而言,弥足珍贵,错过了一次,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林昭相信,一个隐忍不发的人,知道该如何选择。以自己的身份,是没有必要去陷害他一个被架空的知州的。而自己是有实力帮助他清理障碍的,只要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范季云。得月楼一场无心插柳的报复,却成为取得李儒心理认同的一个至关重要因素。由此可见,到底是有些人咎由自取,自寻死路。 蛰伏了太久,李儒不鸣则已,肯定会一鸣惊人的。这个时来运转的机会,对他来说是他难得了! 如果这次做得好,林昭肯定会为他向朝廷请功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是给一个垂暮之年的官员发挥余热的空间和机会。他的存在,至少比那些中饱私囊,草菅人命的混账强得多。 “那好啊,只要等他来,人赃并获!” “除了让他来帮忙,我们更需要一个证人!” 林昭的侍郎仪仗尚未到大名府,身边的扈从都是明月宗的人,如果暴露的太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能够自保的情况下,林昭不想过多动用。按照程序借助地方官的力量更合理。李儒虽然被架空了,他在博州也并非没有任何根基,在某些方面,是不能被完全架空的。作为博州的最高地方官,也会是个最好的证人,到时候对韩相公也才好有个交待! 李儒确实动了,昨日林昭来见他时候他便心动不已。 工部侍郎,威远侯林,拜帖上的几个字显示了身份的贵重,如此一个人物不动神色来到博州,还突然拜访自己这个不管是的知州,他要干什么? 李儒的官职虽然不高,可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也几十年了,如何能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博州有问题,他早就知道,只可惜没有能力去查,也根本查不下去,所以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 现在看来,朝廷的眼睛是雪亮的,有人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打算做点什么。找自己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自己配合。 机会难得啊! 李儒很冲动,却也担心对方的实力,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眼下他的情况是折腾不起了。林侍郎似乎早就看清了这一点,所以一见面就向自己强调了实力。 持御剑专断治河事! 只要和黄河有关的事情,林昭都是可以自己决断的。御剑相当于后世的尚方宝剑,足可见官家度他的信任,有这玩意在手,就相当于是有便宜行事之权。 林侍郎出面,河北路有谁能挡得住呢?即便是宣抚使韩琦,似乎也不敢轻易和御剑一较高下。那么博州这些小角色,自然也不在话下…… 机会啊!时来运转的机会啊! 李儒憋屈了太久,表面上虽然镇定,不当回事,可是心里却是内伤,早就想着要爆发了。一旦给了机会,还能压抑的住?而且压抑的越久,越发自然也就越是厉害。 林侍郎手中的御剑就是实力,而且竟然是他将范季云的纨绔儿子打残的,现在想想,也只有他那个能耐和身份人才敢下那般辣手,范季云这才倒霉是好注定的,李儒立即有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合作! 林侍郎之说了两句话,李知州就下定了决心。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就是商定具体的行动细节,以及配合方案。林侍郎手下缺人,否则自己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李儒很精明,所以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 事情敲定以后,李儒便立即派人去找来了博州的厢军将领。所谓知州,就是权知某军州事。军指的是驻守当地的厢军,事便是一州的政务。 北宋军队主要分为禁军和厢军两个系统。禁军主要分为京营,西军和河北军三部分,至于地方上则主要是厢军。河北路防御辽国的禁军都在边境线附近,博州最大的武装力量就是厢军。朝廷法度,这支军队必须由知州掌控,通判是插不上手的。 范季云也只能是在政务上架空李儒,厢军则一直掌握在李儒手中。只是和平年代的内陆州县,厢军一直出动的机会。 而今,自己手中这张王牌终于可以动用了,李儒激动不已。虽说没有朝廷的调令,以及枢密院调兵的函件,可林侍郎手中的御剑能够说明问题。便宜行事之权,可不是白说的了。林侍郎敢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出事了,也有他顶着,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博州的厢军出动了…… 第四七五章扬眉吐气时 宋太祖于乾德三年(公元965年),将各地的精兵收归中央,统一成为禁军,剩下的老弱士兵留在本地,称为“厢军”,隶属侍卫司,实际上只是管辖厢军的“名籍”。厢兵主要从事各种劳役,因而也称为“役兵”。 相比与禁军,厢军无论是在待遇还是纪律,以及生存状况而言,都要差许多。毕竟禁军要么是拱卫都城,要么是驻守边疆,防御敌军,所以必须要要求严格,素质高,待遇好,战斗力要强,最为重要的是军纪严明。要知道,禁军从招兵的那一刻开始,枢密院可都紧紧地盯着,厢军就显得不受重视了。 厢军也分为步兵和马军两个部分,步兵主要就是一些劳役,或募土人就所在团立,或取营伍子弟听从本军,或募饥民以补本城,或以有罪配隶给役,成分十分复杂。相比于禁军,完全就是后娘养的。至于厢军之中的马军,相对来说就比较特殊了,他们承担了一个重要任务是维持地方治安。 延边各州县的厢军是算到边防军体系中的,在粮草、军饷和平日的训练和管理各方面可能更为严格一些,但是内地州县的厢军就比较凌乱了。 不过好歹是一支军队,管理上也不能太松懈。地方上的厢军主要是知州来统领,按照大宋朝的规则,其他的官员是不能随便插手的。通判的作用配合知州,监视和制衡知州,但是在军事这方面却不能插手,这是原则性问题。 所以范季云在博州只手遮天,甚至可以架空李儒,可是厢军方面却染指不得。军队在任何一个王朝都十分敏感,也是帝王最为在意和猜忌的地方,所以他不敢过分。即便是韩琦,也不可能在这个方面破坏规矩。给予支持。 不过因为博州并非在前线,平日里厢军根本没有出动的机会,对博州的政务和局面没有什么影响,对他们的利益也没有影响。所以范季云也就并未在意,照常办事,并未将一帮兵痞放在眼中。 可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 吕乾。表字松阳,是博州厢军的一个将领,平日里根本无所事事,没有战事,他们就算不上名符其实的的军队。至于地方上的治安,有通判、推官和衙役就足够处理。根本用不上他们。一句话,堂堂厢军,竟然没有用武之地。 厢军的待遇和军饷也不怎么好,故而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倒是每每有什么修桥铺路的劳役,必定是少不了他们的,吃力不讨好。厢军都在知州手底下混日子,富庶之地。知州对他们好一些,厢军的日子也能好一点。 可是博州情况特殊,李儒即便是有心对他们好,可是却处于架空状态,实在无法给予手底下这些大头兵什么好处。以至于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有好多人甚至已经生出了当逃兵的念头。 而今河北路流离失所的百姓太多了,混在其中,逃走也不是难事。可是逃走了又能干啥?逃荒的生活可能还不如冤大头的厢军呢!只能是熬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吕乾好歹是个将领,按理说能够有点油水的,可惜遇到了博州这等奇葩局势,日子也过的一般,实在是说不上好。这日他心情不好,独自在家中喝闷酒,朝廷要重新整修黄河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到时候征发民夫是肯定的。动用厢军也是肯定的。又得去敢苦力,不愿意?穿着这件兵服,就由不得自己的啊! 没办法,这辈子就是这样的命。要是有机会混到了禁军之中,那就另当别论了。厢军与禁军的待遇和情形那是天差地别,那个时候厢军提升为禁军,实际上就是一种奖赏,会让人小激动的。 只是这等机会难得,除非契丹人和当年一样,打到黄河边来,自己参战侥幸不似,再立下点什么功劳,那是有可能的。算了,不做梦了,天还大亮着呢,吕乾叹息一声,又倒了一碗酒。 尚未下肚的时候,婆娘突然在门口道:“当家了,知州大人传你入府!” 知州?李知州?吕乾有些迟疑,他找自己什么事?哦,肯定是治河召集人手的事情,又要去干苦力了,唉! 即便心中一百个不情愿,可知州大人召见,就不能不去。到底是顶头上司,身为将领,就必须要服从命令。吕乾赶忙让婆娘打了水,净面漱口,整理了衣衫才匆匆出门去了,一身酒气去见知州大人必然有些不合适。 可惜依旧没能瞒过知州大人的鼻子,李儒见到吕乾的时候便皱眉道:“怎么回事?吃酒了?” “大人,卑职正在吃酒,听闻大人传唤,匆匆赶来,所以有些酒味!”吕乾有些歉意,毕竟这事是自己不对。 “为何要吃酒?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李儒板着脸沉声询问。 “没什么,没事随便吃些罢了!”吕乾不敢在知州面前抱怨,话锋一转,问道:“敢问知州大人传唤卑职前来有何吩咐?” 李儒也不回答,问道:“可是因为日子过的窝囊而吃闷酒?” “呃……”吕乾没有出声,表情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哼哼,现在可清醒了?若是吃醉了,这事就不说了!” 李儒一句话,让吕乾听出了弦外之音,难不成是有什么好事?不是修河堤?听起来很期待的感觉。 “卑职没醉,很清醒,但凭知州大人吩咐!” “好,清醒就好,那我可就有事说事了!”李儒沉声问道:“你那一指挥的兵士可都还忠诚?” “都是卑职带出来的,绝对可靠!”吕乾心中一紧,这节奏,知州大人这是要有所图谋的意思吗?想要干什么?对付范通判?他可是知道,博州的两位大牢,面和心不合。 李儒点头道:“那你想要立功吗?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可以升入到禁军之中,而且可以为将校,你可愿意?” 不是吧,刚才在家里做白日梦,片刻之后便梦想成真了?而今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吕乾如在梦中难以置信,伸手在胳膊上猛地拧了一下,感觉了疼痛,还知道的确有此事。饶是如此,依旧有些做梦的感觉。 “大人,当真吗?”有这等机会谁会错过?这可是做梦在都祈求的事情,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自然当真,本官说话还能有假?”李儒给出了一个很肯定的答复,然后静静地坐着。他知道,面前这位弓马娴熟,期待前程的将领心里肯定有想法! 吕乾心中确实有想法,成为禁军自然是好,对于厢军而言这可是最大的福利和封赏,求之不得的福气,让人羡慕不已。不止如此,知州大人还说了,是成为禁军之中的将校,这可就更了不得了。如此大的荣耀,有些让人激动几乎跳起来。 可是冷静下来一思考,问题就出现了。所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样的好事绝对不是平白给的,必定是要做事情了。可是做什么呢?为谁做?许诺的东西能否兑现?这些都是问题。最重要的是,自己是不是有命接受这个奖赏吗? 给这么大的好处,总是要物有所值的,那需要自己做什么事情呢?恐怕这事情也不简单,难度和风险也不小……风险与利益是成正比的,是相辅相成。吕乾心动了,舌头不断舔着嘴角,有些挣扎和犹豫。心中又侥幸地想着,会不会是知州大人在试探自己的忠诚?事情没有这么严肃吧! 李儒却直言相告道:“本官没有开玩笑,是认真的,此事很重要。你考虑清楚,看是不是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 连什么事情都没说,自然不好判断。可吕乾也知道,看着架势,肯定是事关重大,闲杂人等不外泄消息。非得自己表态了,才能知道具体的内容。沉吟片刻,吕乾点头道:“但凭大人吩咐!” 他是想清楚了,继续这样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最重要的是机会难得,放弃了可就没有了。与其这样半死不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男子汉大丈夫,拼上一把,毕竟是很难得的机会。时来运转,说不定这就是自己飞黄腾达的台阶。 “那好!”李儒沉声道:“现在交待给你一件事,务必去给办妥了。” “好,大人吩咐就是了!” “带上你的人,去……”李儒分说一遍之后,吕乾顿时恍然,原来是这样的事情,可比想象的简单多了。机会,当真是机会,吕乾之前还怀疑知州大人能否送自己一个前程。可是现在丝毫不怀疑了,知州不行,那位侍郎肯定是可以的。故而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全力配合。 一日之间,有好几个厢军将领进入知州李儒的书房,听到的话大概相同,完全就是一个意思。 结果也大同小异,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无比难得的机会。 被忽略许久的厢军也该扬眉吐气了! 第四七六章鹿死谁手 韩俊这两天有些忙碌,博州的粮食价格突然翻倍,让他们有些舍不得的那尚未收割完的粮食。在他们眼里,那不是粮食,而是一枚一枚的铜钱,一块块发亮的金子,自然不愿意随便放弃。 可是偏生在这个当口,传出了工部侍郎,治河专断大臣林昭可能身在博州,明察暗访,难免有些风声鹤唳。 韩俊这种人无疑是最忙的,一边担心人赃并获,被查出来。另外一方面,希望收获加快速度,避免他尴尬。说严重点,可不仅仅是尴尬,甚至是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毫无疑问,这是冒着风险抢时间的事情。 为此,韩俊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一边安排人加快收割速度,一边还要打探关于林侍郎行踪的消息。紧张的同时,多少有些提心吊胆,压力着实不小。 叔父已经接连两次催促自己解决清水泽的尾巴了,可是一想到那双倍,甚至更高的粮食价格,自然就有些怠慢和延误了。 不会有事了,不就几天时间嘛! 韩俊心里充满了侥幸,在他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兴许是权贵夫家子侄,从小优越感太好,以至于有些盲目的自信。 尤其是韩俊,认为自己的叔父是宰相级的人物,德高望重,大权在握,河北的一亩三分地上说话还是算话的,骨子里就更没有什么畏惧和顾及了。 时至今日,韩俊还觉得,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叔父出面轻松可以妥善帮自己摆平,然后自己挨几句骂就没事了。至于清水泽的事情,他自己也并非没有一丁点的准备,自认为不会太糟糕! 可是这一次,情况却有些不妙。 韩俊接到了叔父韩琦来的第三份家书,是命令。更是警报。明确地告知他,大名府那位不是林侍郎,林昭本人很有可能就在博州。 接到这个消息,顿时一片哗然,紧接着便是惊愕和惊恐。 “韩公子,怎么会这样?”范季云有些慌神了,韩俊曾经向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表示不会有事的。言明林昭在大名府,是韩相公传来的讯息。说什么粮食价格翻倍,入冬之后价格会进一步暴涨的。 实际上,当时范季云倒是没有什么比较强烈的想法。范家在博州的时间长了,积累深厚,家财万贯。并不十分在乎因为价格上涨带来的那一点收益。而是因为这件事是韩相公的侄子提出来的,为了报仇必须要巴结韩宣抚使老大人,自然就要顺着他的意思,给他面子了。 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局面! 范季云的心情很复杂,林昭在博州,那就可以确定得月楼那件案子的凶手了。冤有头债有主。无论是报仇还是追究说法,都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同时又担心清水泽的事情,万一要是真出的问题,怕是不太好处置。 可是韩俊兀自侥幸道:“他不见得就在这里,即便林昭到了又能如何?他一个人能查出来什么?会不会是我们疑神疑鬼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范季云心神不宁,总是有些忐忑。林昭仿佛就是他生命中的克星一样,让他儿子彻底成了废人。现在又要来动摇范家在博州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基业,当真是可恶! 范季云不会想到。林昭而今的目的根本不是动摇,而是摧毁,甚至要连根拔起!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韩俊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似乎有些自我安慰。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邪门,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偶然的事情全都集中到一起。爆发了! 尽管范季云不愿意相信,可他还是接到消息,博州城里的厢军动了。厢军是知州李儒的手下,这个老匹夫要做什么?自从架空了李儒。范季云就没有这这个知州放在眼里过。 很快他们弄清楚了,厢军大规模出动,目标正是清水泽。 清水泽! 这下子似乎联系到了一起,原来是这么回事。林昭与李儒联手?范季云他们很可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知晓,昨日有一个年轻人登门拜访李儒。是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在李家待了许久。 之后,李儒便开始传见自己手下的心腹厢军将领,一个个的面授机宜。这一切联系在一起,不就顺理成章了! 毫无疑问,工部侍郎林昭已经到了博州,并且与知州李儒联合出手。而目标正是清水泽,那里是他们最大的破绽,已经根本没有来得及善后…… 韩俊心里的侥幸瞬间也没摧毁,这下子糟糕了,该怎么办?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六神无主! 许久之后,范季云道:“韩公子,立即派人去大名府告诉韩相公吧,请他来主持大局!”他想着,以韩琦的身份地位,以及能力,也许还是可以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林昭虽然年轻,可是地位,以及时现在手中的权势着实不低,不是自己这个几个人所能够对付的,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同时也算是长远打算,如果事情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也唯有韩相公才能在林昭与汴京之间斡旋,不至于一败涂地。 可是韩俊却不这么认为,摇头道:“怕是来不及了,叔父还在大名府,对博州的事情鞭长莫及。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韩俊心里有些汗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叔父。韩琦先后提醒过他三次,可是都因为他的麻痹大意,抑或者是财迷心窍而没放在心上,以至于到了而今这个地步。叔父肯定对自己多有怨言和恼怒…… 唉! 麻烦已经造成了,总不能一直让叔父来帮自己擦屁股吧?有些事情还得自己来想办法解决!你林昭很厉害吗?可我们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范大人,令郎之仇还想报吗?”韩俊专注地看着范季云,目光冷冷道:“眼下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你的意思是……”范季云陡然间心中一动,想起儿子躺在床上的哀嚎,以及那凄惨的状况,心里的仇恨值便不断上升…… “哼!”韩俊冷冷一笑,别着急,且看看到底鹿死谁手吧! 第四七七章不客气 厢军出动了,在吕乾等几位将校的带领下,快速赶去了清水泽。 林昭与李儒要一起动手了,只要将清水泽这个最重要的证物拿下,便大局已定。至于抓捕以及相关善后的事情,那都是水到渠成,将会很容易。 毕竟证据是第一位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很多事情不能板上钉钉,自然也就不能轻举妄动。毕竟涉及到的人物都是有头有脸的,身后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势力,岂可轻举妄动? 吕乾骑在马上,带着他的厢军马军,疾驰而行,走着走着便会露出会心的笑意,甚至有几分春风得意。 现在他是知道了,自己是去做什么,去清水泽维持现场,保护证据,相当于是抄家一般,不就是这么简单吗?在博州的地面上,没有人是他们厢军的对手。即便对方有什么扈从家丁,抑或者是打手,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再说了,有几个人敢于调派人手和官军对抗了。厢军虽然不怎么样,却也是大宋军队,代表大宋朝廷的。谁要轻举妄动,那是可以等同为谋反的,应该没有人嫌自己命长,想要家里人都脑袋搬家,株连九族? 所以,这个任务很简单了,不过吕乾也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事情。实际上李知州要对付范通判。神仙打架,不关他们的事情,毕竟他们也是听从命令,任务的执行者而已。范通判即便是有想法,该记恨的也应该是李知州。 不过,在吕乾看来,他们没有记恨的机会了!李知州的背后开始奉圣旨而来的林侍郎,治河专断之权,手持御剑,生杀予夺啊!一个小小的通判,能是林侍郎的对手?他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物。更高层次的斗争。 不过也正如他自己所言,自己不过是个小鱼小虾,大佬们打架伤害不到自己。何况自己本来就是李知州的手下,不服从命令自然是不行的。厢军将领的身份已经决定了立场,改变不得。 没有多少风险,但收益却很诱人。 可以进入禁军,可以担任将校。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之前还怀疑李知州只是画饼,开出的是空头支票,而今他是完全相信了。李知州或许做不到,但林侍郎一定能够做到。那把御剑就是权力的象征,也是皇帝宠信的明证,更意味着能力。 其他的将领和吕乾完全是一个想法。故而都表现的格外卖力,机会好不容易光顾,谁也不会错过的。 林昭早已等候在清水泽畔,他去找李儒就是这个目的。想要控制好清水泽需要大量的人力,除了军队是办不到的。自己手下的力量太勉强,还不容调动,让这些士兵去做。同时也是个见证。 即便有谁想要阻止,也是不能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击必中。这是捉贼拿脏的时候,同时也是向胡秀才展示实力,当然了,也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手段。至于调动军队的事情。手持御剑,享有便宜行事之权,应该可以调动厢军。 毕竟治河工程开始之后,必定得有厢军的配合与参与。不过饶是如此,林昭还是立即密奏汴京,让赵顼知晓。重文轻武的大宋朝,陈桥兵变的先例摆在那里。赵家的皇家很担心谁会仿效来个黄袍加身,故而这方面是格外忌讳的。 而今自己身份敏感,不能让赵顼有丝毫疑问,所以还是提前打招呼备案比较好。反正是为了治河的事情。赵顼肯定是能够理解的。让赵顼放心,也省得将来有人借此事做文章,弹劾什么的。 相对开放的大宋朝,言官们的威力可是相当了厉害的。唾沫星子都能飞到皇帝脸上去,淹死一个侍郎不算什么,毕竟自己和御史台的关系一直很不好。 唉,这也是个问题,该想想办法才是。言官们的嘴和笔是很有用的,即便不能掌控到自己手中来,也不能让他们成为阻碍才行。 而今虽然尚未到有行动,但是有些事情,想起来便要未雨绸缪,拾遗补缺,以免将来手忙脚乱。大事,始终要一步步的谋划! “公子,厢军到了!”李承上来禀报,打断了林昭的思绪。那些事情再说吧,而今先抄了清水泽再说了。 “李知州到了吗?” “到了!” 林昭点头道:“好,随我一起去欢迎李知州,顺便见见那些厢军将领。” “是!” 李儒怎么说也是一个知州,已经算得上是封疆大吏了,尤其是此番需要他的帮忙,自然要客气一些。 “林侍郎,厢军已经奉命赶到了。”林昭客气,李儒却表现的很恭敬。林昭虽说只是个侍郎,不见得比自己官阶高多少,可是人家权力大啊!最重要的是林昭年轻,前途无量,将来出将入相,位列宰辅都大有可能。 自己毕竟老了,能名符其实的当几年博州知州已经很满足了,而这一切都要感谢林昭的帮忙。感恩的同时,也是有目的的交好,攀上的关系,对自家儿孙的未来都是有好处的。 “有劳李知州了!”林昭道:“本官见见诸位将领。” 吕乾等几名指挥使很快就来了,能够面见皇帝钦差,手持御剑的林侍郎是一种荣幸。他们听说,林侍郎在西北可是立下赫赫战功的,身为一个军人,自然而然十分钦佩。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自家的前程和未来,都维系在这位林侍郎身上,当面见见总归是好的。 “诸位,辛苦了!”林昭上前打个招呼。 “为朝廷效命乃是我等职责,不辛苦!”吕乾回答的很响亮。 林昭点头道:“好,你等都是国之忠臣,而今有人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损害大宋利益,置百姓生死于不顾,你们说该怎么办?” “绳之以法,按律法判决!”几位指挥使异口同声回答。 “很好,看得出来诸位都是嫉恶如仇的忠义之士!”林昭道:“今日我们便要出动,出嘲讽阴险小人们的罪证,不知诸位是否愿意随我前往!” “愿意!” “好!”林昭点头道:“具体的想必李知州都已经告诉你们了,那就行动吧!今日之事,本官将会呈报皇上,到时候论功行赏……诸位也都是有份的!” 这句话等于是向厢军将领们一个承诺,进入禁军的事情靠谱。李儒看在眼里,暗自点头,这位林侍郎确实有办法,三言两语,便让这些厢军将士归心了,一颗定心丸吃下去,这些将士以后肯定会卖命的。 果不其然,吕乾等人听到这句话,等于是听到了保证一般,心情十分激动,积极性提高了许多。 “那好,出发!”林昭随即带着人往清水泽杀去。 大名府,韩琦看着天空,眼皮跳个不停,心里还有些发慌,隐约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是的。 为官做宰数十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当年为英宗皇帝奔走,争取储君之位,也从未有过这般紧张。怎么今日……不,应该说,最近一段时间,都是这般情况。 真是老了,也许…… 不会是博州要出事吧?韩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向东方,落到了博州所在的方向。眼下唯一的破绽就在博州,唯独让自己担心的也就是那个不成器的侄子。也许自己错了,为了报兄长养育之恩,对韩俊过分的宠爱了,以至于他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现在看似,不是为了他好,倒更像是害了他。 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自然不能让他受到伤害,不管是以后加强管教还是怎么着,而今博州的事情先不要牵连到他。 当然了,这也要他自己争气才好,否则谁也帮不了他。清水泽的事情已经提醒过他三次了,想来他也该办妥了。只要林昭抓不到把柄,他能怎么样呢?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般不安宁呢?林氏素来诡计多端,会不会……韩相公也是个未雨绸缪之人,假若博州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将侄子摘出来呢?大不了多个替罪羔羊,范季云抑或者是别人…… 不管是谁,总该有个万全的策略才行,该怎么办呢?这条后路不好留啊! 就在韩相公苦思冥想着为侄子留后路的时候,一封密信送到了府衙。 “大人,这是给你的信!” “谁送来的……” “不知道,没有署名,直接出现了门房里。” 韩琦瞥了一眼,见上面写着韩琦亲启几个字,也便顺手接了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搞什么名堂! 打开信封,浏览一遍,韩相公顿时眼前一亮,神色也发生的变化。原来是这样,难怪啊……一瞬间,他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而且这信函之上还透露了一件事,让他有些意外惊喜…… 林昭,真没想到,终究与你有关……韩相公心中暗叹:如果你在博州胆敢过分,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一瞬间,韩琦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角的一丝笑意有些阴冷…… 第四七八章总有作死之心 不客气! 韩琦对林昭不客气,林侍郎在清水泽同样也不会客气!韩俊同样是这般想法!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这是大家共同的看法,共同的准则。以德报怨在这个时候不适用。 博州城里,范季云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厢军出动了,出城往北去了。知州李儒也出动了,这个老匹夫一直默默不稳,谁曾想他却突然蹿出了,狠狠地咬上一口。毫无疑问,林昭早已来了博州城,在得月楼打残儿子就是林昭。他们虽然后知后觉,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也基本上将事情弄清楚了。 林昭当真来了博州,儿子用自己的身体去试探警告自己了,可惜自己却没放在心上。明知道儿子的身份,还敢下狠手,除了林昭还会有谁呢?林昭之所以这么做,怕不止是因为儿子调戏他的妻妾吧?他是有意针对自己的……总之,因为这件事,彼此之间算是结下解不开的仇恨了。 而今林昭找到了李儒,那个老匹夫果然不老实,原以为他年纪大了,已经得过且过了。却没想到,今日逮到机会就反咬自己一口。 说这些已经无用了,林昭已经去过了李家,私下里肯定与李儒已经商量好。他们已经出动,清水泽的事情无疑是慢了一步,这下子要被别人拿个正着了。 都怪韩俊,很多人有个习惯,一出事都会首先埋怨,追究责任,继而后悔,就是不想办法解决。范季云心里也有些怨怼,若非韩俊说林昭在大名府,自己也许会更上心一点;如果不是韩俊贪图钱财,在乎清水泽的粮食,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局面……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一来是没有意义了,二来是韩俊背后的韩琦。以前是畏惧韩相公,而今则是指望韩相公。 今日清水泽是必然要曝光了,博州这边必然要出事,自己也是怕有难逃一劫。林昭既然出手,肯定是有准备的,即便是中间的关系很隐晦。他肯定也会挖出来的,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而今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摆平了,只能寄希望于韩相公出手,主持大局。然后自己在想些办法,走些门路,兴许还能起到一点作用。所以韩俊得罪不得。相反眼下可能更需要他。 可是韩俊却没有找叔父的意思,即便是范季云一次次地劝说,他还是比较固执坚持自己的想法。 博州这边是自己犯错了,叔父必然大怒了,他不敢,也有些汗颜,故而不太敢面对韩琦。说白了。韩俊此刻的心态就如同小孩子犯错,不敢告诉家长是一个道理。韩俊还想起上次临走的时候,叔父说的那句话。 不要给他找麻烦! 所以韩俊才有想法,博州的事情是自己惹下的祸事,那就自己想办法来解决。至少目前,韩俊举得,并非一发不可收拾,并非全无办法! “范大人。干嘛如此着急,清水泽的事情并非全无办法!” “怎么?你有办法?”范季云在想,人赃并获还能如何? “水漫清水泽啊,不就一切都解决了!”韩俊说的很轻松,隐约还有几分得意。 “晚了!”范季云道:“要是早上几天,兴许还来得及,一切隐没在水下。林昭查不到什么,可是现在……林昭已经去了,看到了一切,还有用吗?” “范大人。我问你个问题!”韩俊问道:“难道今日之前,林昭就不知道清水泽是怎生模样吗?” “这!”范季云愕然道:“应该是知道的。” 林昭能够突然出手,直击清水泽,显然是对情况了如指掌,焉能不知情? “那不就对了,林昭知道不知道不难,重点是清水泽还在不在,朝廷知道与否!” 听了韩俊之言,范季云算是明白了,这是要耍无赖啊!当着钦差的面毁灭证据,有些开玩笑了吧! “可是李儒也跟着去了,还有那么多的厢军士兵,他们都看着,此事已经遮掩不得了!”范季云道:“只要他们联名向朝廷上书,你说官家会相信谁?” “可若是他们都死了呢?” 韩俊这句话无疑是石破天惊,范季云顿时一惊,愕然看着韩俊,久久说出话来。 “林昭没有带他的侍郎仪仗,明面上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博州的。至于李儒,他在博州也没有太深的根基,如果他们都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博州的事情谁说了算呢?至于那些厢军,他们知道什么?再者,他们哪里有说话的机会呢?” “你想怎么办?”范季云惊恐不已,愕然许久才问出一句话来。 韩俊冷笑道:“而今林昭与李儒不是正好去清水泽勘查治河方案吗,不曾意外堤坝毁坏,清水泽水位暴涨,林侍郎与李知州不慎溺水,因公殉职,你觉得如何?” 一字一句,韩俊说的很轻松,可是范季云却觉得格外的阴冷。反对道:“你疯了,这可就是谋杀了!” 韩俊反问道:“对啊,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本就是性命相搏的事情。林昭去了清水泽,这本身就是要我们性命的事情,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 “可是林昭乃是治河专断大臣,手持御剑的钦命大臣,谋杀钦差,罪名可就大了……”范季云没想到韩俊如此心狠,会想到如此毒辣的办法。 “范大人,别忘了,他是钦差不假,可他更是你的仇人啊!令郎如今的状况,比死了还难受,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你就这么算了?”韩俊的反驳很到位,一句话说到了要害之处。范季云立即想起了儿子的哀嚎声,好好的一个儿子就这般成了废人,这口气自然咽不下去。一瞬间,仇恨之火再次熊熊燃烧。 韩俊见机趁势道:“引水的河道早已准备好,只要把那堤坝毁坏,滚滚黄河水会立即进入清水泽,到时候可能连尸首都找不到……这可是报仇的绝佳机会,错过了以后可就没有了。同时也能掩盖证据…… 林昭和李儒都不在了,博州到底是什么状况,还不只是范大人你说了算?试问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朝廷能怎么样?能把大人你怎么样?清水泽的事情就是意外,如同黄河决口是天灾一般。” “当真可行吗?可万一朝廷要是追查下来……”范季云很惊恐,总觉得这事风险着实太大。 “死无对证啊,到时候清水泽一片水波,到哪里去找证据?”韩俊沉声道:“只要林昭和李儒死了,一切都好说!” “他们随行的有扈从,还有厢军士兵,清水泽里还有不少雇佣的帮工,他们可是住在那里啊!那可是很多条人命!”范季云多少有点良知,有些不惹。 “那又如何?”韩俊沉声道:“无毒不丈夫,眼下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否则死的会是我们……还有你的家人……范大人,你的嫡长子虽然残废了,可终究还是有其他儿子,只要香火不断。可若是任由林昭闹腾下去,只怕是要断子绝孙啊!” “啊……”范季云又是一惊,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以前都在可控制范围以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如今,确实是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界……兴许也没有那么严重,清水泽的事情固然有罪,却也不至于株连九族吧?何况父亲可是有从龙之功的,难道皇帝就不顾念一点旧情。 “可如此一来,万一失败,我们可就万劫不复了!”范季云知道,一旦计划失败。他们的罪名可就更大了,到了那个时候就当真没救了。 韩俊大概能猜到范季云的心思,摇头道:“范大人,林昭不是善于之辈,岂会善罢甘休?明明叔父已经上奏,说决口乃是天灾,可皇帝还是派林昭来查,说明了什么?林昭别的地方不去,一出手就直接到清水泽,这其中……最好还是不要有侥幸的想法!”此时此刻,韩俊倒是突然变得格外睿智,一下子看清楚了许多事情。 言下之意,告诉范季云,做还是不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真如此吗?”范通判喃喃自语。他知道,此事关联的还有其他家族,可是而今做决定的也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韩俊道:“要么坐以待毙,要么放手一搏,要是成功了,可以安然渡过此劫,而且还能够报大仇,这样对令公子而言也算是个交待。即便是有人怀疑,没有证据也不打紧,到时候大不了辞官就是了,还可以做个富家翁的。要是失败了,结果是一样了,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拼了。” 死马当活马医,是这个道理,可是其中的风险……范季云脑门上的汗珠子不断滚落,显然压力很大…… “没有退路了,也就不要犹豫了!”韩俊倒是很坚定,一下子就做好了决定。眼下拼一把,实在不行了,再找叔父帮忙吧,眼下还是不要给他惹麻烦! 韩俊不知道,自己这样想的时候,远在大名府的韩相公眉毛跳的更厉害了!他也忘记了一句话,不作就不会死,至少不会死的很惨! 第四七九章伟大的理由 清水泽本是一个很大的湖泊,可是后来因为黄河泥沙太多,逐渐淤积,水位也就更低了。不过按理说湖面应该还是会在的,可是某些人为了一己私利,在这里围湖造田。 堵塞了连同黄河的水道之后,湖面就日渐的干涸,继而成为上好的良田。当然了,里面也星罗棋布地分布着一些零星的小水域,如同池塘一般,只是一汪死水。偶然有几条水渠穿过,串联在一起,也不至于腥臭。 大量的地方都被开垦出来了,淤积的泥沙十分肥沃,只要耕种细心,收成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了,要耕种这么多的土地,需要的人力也不少。河北路这几年,流离失所的百姓着实是太多了,一抓一大把,故而只要招招手,便有人来。 虽说大宋王朝,有灾荒之后募兵,减少流民的措施。可是河北路这几年灾害的频率太高了,不是招兵就能解决的事情。兵员不断扩大,战斗力不见得提升了多少,但是军费增加不是一点! 所以招兵终究是不是长久之计,又没有彻底消除灾害,安定流民的办法,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有时候,官家和满朝文武大臣都看着,可就是束手无策。流民照样有,饥寒交迫,似乎饥饿与疾病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只要有口吃的,有活命的机会,流民们就会格外的珍惜。 而今,清水泽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这样的流民。 这里有土地,虽说不是他们的,却可以成为“佃户”。不过清水泽的土地不同于外面,不是承租给佃户,让他们交租子。这些土地依旧属于原来的主人,他们不过是人请来的长工。粮食要他们种,要他们收割,最后发给他们一些口粮算是报酬。 眼下在河北路,能够有口吃的。活命就已经不错了。所以到这里来的流民们没意见,这里不仅能吃上饭,还能吃个差不多,不算好,可基本上不会饿肚子了。 正是基于这一点,流民才会愿意聚集在这里,好好种地。争取多分些粮食。而今清水泽的流民不少,还专门修了一些茅屋供他们居住,形成了一些小的流民村落。 这些村落的茅屋门口,有孩童正在嬉戏打闹。他们不像那些流民的孩子,面黄肌瘦,脸上多少有一些血色。可见他们的生活还算是不错。从这个角度而言,清水泽围湖造田,似乎还有一点功绩。 只是凡事要长远去看待,从大处着眼,对这些流民而言兴许是好事。可实际上呢?他们为何流离失所?还不只是因为黄河水患,若非水患,他们的日子过的好好的。何至于如此?说到底,终究还是弊大于利,对整条黄河而言是害,对河北路的百姓而言更是大害。 可是淳朴的百姓不懂,他们不知道就是这样的情形,以及这片土地的主人是罪魁祸首,害他们流离失所。相反,他们对这些收留他们的主人多少还有几分感恩之心!如此情况。难免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小孩在玩闹,可家中的大人们全都出去忙碌了。主人催促的很紧,要求他们尽快收割。原本三天的活,而今要一天之内就要干完,起早贪黑是免不了的,无论男女,只要有力气的全都出动了。 不远处的庄稼地理。男男女女正在忙碌,女的收割,男人的脱粒,然后在装进箩筐之中。挑出阡陌,外面稍微宽阔些的道路上,会有板子车往外运送。没有牛马拉车,全靠人力拉动。看得出,前面拉车的汉子,那费力的表情,后面则是个人推车,一起将板车上的粮食运到了外面。 很辛苦,每个人的工作量是平日的三倍,他们不知道主人家为何如此着急。雨季已经过去了,秋高气爽,天气不会更坏了。即便是大风,也要深秋以后才会来,为什么非要这么着急呢? 这些事情他们不懂,只知道若是没有了这里的生计,他们就会饿肚子。虽然辛苦,也只好忍着,奋力好好干就是了。再说了,主人家也说了,只要熬过了这阵子,每户人家可以多分几斗粮食。 这点念想足矣激励他们坚持下去,只是偶尔想要歇歇脚却是不能的。田间地头,有不少的监工在巡逻,看管十分严格。看得出来在,这位主人家很有权势,同时也有些苛刻的感觉在这里干活,就如同是囚犯一样! 只是有什么办法呢?对于这些流民而言,能有口饭吃就算不错了,哪里还会在乎那么多。而今多少是有点尊严的囚犯,总比朝不保夕的流浪强得多。 这日,流民们正收割的热火朝天,却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继而有大队的人马出现。看样子似乎是官府的气质,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很多人都是有些惊恐。 “不必惊慌,照旧干活就是了!”话虽这么说,可是监工里面也有机灵的,尤其是事先得到过主人家嘱咐的,立即脸色有些变了,似乎发觉了什么。眼下这里已经是遮掩不了了,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报讯。 于是乎,很多人撒腿就跑,偶尔有几个级别高的,还有一匹马可以用。只是翻身上马没跑出多远就被逼回来了,外围竟然有朝廷的骑兵! 林侍郎与李知州带着厢军到了! 清水泽本身就是个证据,主要来看一眼就是了。到时候有林昭与李儒两个人的说辞,再加上士兵们的见证,这事就错不了。当然了,同时还可以扣押一些所谓的证物和证人,到时候不管是对所有涉及到的人,对韩相公,对河北路,对朝廷也好有个交代。 田间地头的男男女女都停下了,愕然看着匆匆到来的官员和军队,愕然不已,有的甚至流露出几分惊恐。难不成待在这里是违反朝廷法度的?官府是要抓人还是要驱赶? 百姓们的眼神很复杂,这片土地对他们而言,极为难得,是他们得意生存的根本。如果失去了,他们又将会回到之前可怜的流民光景,又要开始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日子。他们不想那样。他们对这里已经十分留恋。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前来的官员和官军,仿佛是在等待生死判决一般! 林昭一路上看的清清楚楚,还别说,清水泽确实是个好地方。如果不是牵涉到黄河分洪,这里开垦成为耕地倒是不错。而今湖中原本的岛屿成为了丘陵,湖底成了土地,庄稼长势很好。这些的百姓生活似乎也很富足。 可是围湖造田毕竟是不对的,从古籍文献上可知得知,原本北方是有很多的天然湖泊水域的。为何都来全都消失不见了呢?有气候和水文方面的原因,想必更多是消失在人手中吧? 水域湖泊对于气候的影响,林昭自然很清楚,这会直接影响到生态。所以这种状况是绝对不提倡的。如果可以必须要禁止。黄河水患已经是生态受到破坏造成了灾难了,人们应该有所警醒。 如果从此刻开始保护,一千年的时间,黄河流域的生态应该能恢复的不错吧!将来自己执掌大宋朝,这方面必须要加强管控。 突然之间,林昭又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该替换掉赵顼,自己坐上龙椅的理由。不只是因为大宋江山的传承。不让中原锦绣河山遭遇铁蹄见他。更是为了这片土地的生态,一个民族的未来…… 这个理由绝对充分,而且伟大! 至于清水泽,既然已经这样了,姑且就先这么招吧!这次二股河只要修好,铁爪龙和浚川杷只要使用得当,水流通畅了,有没有这个淤积严重的清水泽都不重要了。毕竟这里已经是这么多流民的家。再次让他们无家可归有些于心不忍! 再者,如此多的良田也当真是可惜了!既然开垦了,就暂且留着吧!林昭很仁慈,这些事情他完全可以做主。 不过呢,在此之前,围湖造田这笔账还是算的!尤其是黄河之中的那个围堰,别以为你们拆了。就会这么算了,这些罪名绝对跑不了! “乡亲们,官军出动,来抓几个歹徒。你们照常收割就是了”林昭的话借助一个个的厢军士兵传递出去。 “不必着急,不必赶工,一天天来就是了……今年收获的粮食,一半交给官府,一半你们自己留着就是了。” “当真吗?”有流民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有些激动了。不要着急这么劳累收割,如果没有人逼迫,他们绝对是愿意的。 至于粮食,他们劳作半天,只能分到一丁点口粮,勉强够吃而已。而今官府却说,有一半的粮食可以留给他们自己,这……好像天上掉馅饼一眼,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以至于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真的吗?”有流民惊讶之余,已经开始询问确认了! “自然是真的!”林昭朗声道:“不止如此,开春之后,官府便会来丈量土地,然后给每家每户分田!” 什么?还要给他们分土地,当真是太意外了,惊喜,无限的惊喜!对于他们而言,土地是最重要的,如果家里有块地,那情况一下子就改变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不再是无根的浮萍了,他们也就可以在这里扎根生活下去。 当然了,如此一来,向朝廷交税什么的是肯定的。这都是小事,清水泽的土地这么肥沃,种啥长啥,以后小日子一定过的红红火火的。 待听清楚之后,整个清水泽劳作的百姓顿时一阵激动,高兴的几乎跳起来。已经不是混口饭的事情了,是可以安居乐业的节奏啊。在这个时代,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无疑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话虽说不是出自于主人,可是出自于官府,这位官员这么大的阵势,说话应该是算数的。 他们又听到这位官员高声道:“本官乃是工部侍郎林昭,皇帝陛下委派本官前来治理黄河。本官向你们保证,黄河一定会治理好,以后不会再受到水患影响,你们也不必要提心吊胆,安安心心过日子,勤劳致富就是了。” 工部侍郎,那是什么官职?可能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他们只知道里正,县令。不过皇帝他们是知道的,皇权时代的敬畏十分普遍和显著,皇帝有种不可置疑的威信。这位官员既然是皇帝派来的,想必是不会错的。 难不成这里的土地本就是官府的?抑或者主人犯了什么罪,被朝廷抓捕了?他的土地也被没收充公了?一时间流民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而今他们都沉浸在得到土地的喜悦之中…… 百姓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安居乐业,可是想要做到却不容易!做皇帝也是任重而道远啊!自己有这份心,可是将来想要做好,估摸也不容易。 尽力而为吧! “李知州,动手吧!” 李儒点头道:“清水泽有人围湖造田,人证物证俱在,拿下!” 立即有厢军将士的上前,将一个个的监工捆绑拿下,他们都是人证,他们的每一句话或许都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同时还将一些粮食封存起来,这就是所谓的赃物,人赃并获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便是清查这些围湖之田的主人,并且追究相关人等的罪名。这方面,本身就有些眉目了,再从这些监工嘴里撬出点东西。还有便是胡秀才,林昭肯定他知道些什么,而今自己证明了实力和魄力,那么他也肯定会遵守诺言的。 李儒问道:“林侍郎,清水泽的事情算是妥当了,那博州城里呢?要不要开始抓人?” “不着急,博州乃是腹里州县,他们无处可逃……再者,坐实了畏罪潜逃,不是更好吗?”林昭轻轻一笑,一个韩俊,一个通判算不了什么。林昭要的是给朝廷一个交代,要的是给韩相公来上一刀,这已经足够了! 林昭很高兴,李儒很高兴,清水泽的流民也高兴!众人都在得意,以至于没有意识到,威胁正在悄然临近! 第四八零章丧心病狂 清水泽与黄河之间是连通的,围湖造田之后,河道便被堵塞了。 本来是一直堵塞的,不过前不久,这里有人为开挖的情况,然后修筑了一座堤坝。一边是清水泽,一边则是黄河水。黄河不断淤积,河床越来越高,所以地势犹在清水泽之上。故而只要这个堤坝一毁坏,黄河水便会源源不断进入清水泽。 汛期的时候本该这么做,清水泽作为一个湖泊是可以分洪的,可是因为一些人为原因,并没有这样做。反倒是现在兴师动众,搞出了这么堤坝,这是韩俊的手笔。 韩琦提醒他们将清水泽的事情妥善处理,掩盖所有的罪证,最方便便是水漫清水泽,让一切都淹没在水底,整个世界便就都干净。不过韩俊在乎那些粮食,在乎钱财,所以迟迟没有完成,但是准备他是做好的。 这些天,因为博州粮食价格翻倍的事情,他让流民们正在抢收,只要抢收一结束,就会立即毁掉堤坝放水的。至于里面流民们的家,他们的资产和所有的希望,并不在考虑之列。甚至不通知流民的情况下直接放水,这等事情他也能干得出来。 本来是等到收割完成之后的,可是现在不用了,也来不及了。韩俊后悔了,他虽然不知道博州粮食价格翻倍是林昭的计策,却知道自己的一时贪念坏了大事。不过韩俊不是那种懊悔不已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洒脱,还是做什么事情莽撞,自我感觉良好,反正就是没事的人一样,解决就是了。 只是他的解决办法有些…… 此刻,黄河通往清水泽的堤坝上,韩俊与范季云就站在河边,好几条粗大的绳索已经系在堤坝中间的木桩上。早在修筑堤坝的时候。中间便埋上了一些木头,此刻只要拉动这些木头,堤坝就会松动,打开缺口。然后借助河水的流速,以及强大的水压,便会整个溃坝! “韩公子,考虑清楚了吗?清水泽里现在不只有林昭、李儒。还有那么多的厢军将士,和诸多的流民啊!”上天有好生之德,范季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仁慈之心的。 韩俊却表现十分冷峻,摇头道:“范大人,你可看清楚了,林昭而今已经在清水泽了。的人证物证可都有的。一旦呈报到朝廷,势必会追查的,你这个通判首当其冲!” “可是……” “别婆婆妈妈!”韩俊道:“范大人,你可想清楚了,今天不是他死,可就是你亡!你忘了你儿子躺在床上的哀嚎了吗?你忘了他的眼睛已经瞎了了?以后也是个蹶子,是个太监了吗?” 这句话的刺激效果很好。范季云顿时暴怒了,红着眼睛大喊道:“住口!” “范大人,现在,你的仇人就在下面,只要拉开一根木头,水流冲下去,他就没命了!”韩俊小声道:“范大人,你说怎么办吧!拉还是不拉!” 内心的着急与挣扎。加上韩俊这么一刺激,范季云哪里还受得了,当即就答应了,大喊一声:“拉!” 数十人不断用力,拉动绳索,终于有了一些松动的迹象。突然一声响,数十丈的堤坝突然松动了。中间的地方开始有水流出来。继续拉动绳索,中间的地方开始破裂了,土石落下来,形成一道大口子。水流从那里涌过来。 堤坝这东西,中间是最脆弱的。只要中间打开了,水流的冲刷加上水压就能起到最后的摧毁效果,不断的垮塌,水流不断加快,终于整个堤坝支持不住了,全部垮塌,溃坝了! 水流如同脱缰的野马,轰隆隆地朝着下游涌去。这一条河道很宽,加之韩俊重新整修之时的刻意而为,顿时有大量的水流涌入,差不多是将整条黄河的全都灌了进来。毫无疑问,在短时间内便如同洪水暴发,声势有些吓人。 范季云看着滚滚河水从脚下流过,发出一阵阵的轰鸣声,飞速地冲进了清水泽。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林昭若是死了,一切还好,若是没死!自己全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本来韩俊很淡定,可是放水之后,他也开始有些忐忑了。自己是不是有些莽撞了?是不是有些太大胆了?下面毕竟是有很多人的。之前他还能壮着胆子,可是此刻却忍不住有些想要退缩…… 退缩,已经没有机会了,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不过……韩俊目光落在范季云身上,眼神有些复杂。 “范大人,而今你可回博州城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接到消息赶过来就是了!” “呃……”范季云看起来还有些木然,兴许是惊恐所致吧! 韩俊道:“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没什么好后悔的,我现在立即赶去大名府,面见叔父。请他来善后,圆满处置此事!” “好!” 韩俊瞧了一眼滚滚流落的河水,又瞥了一眼范季云便匆匆离开了。清水泽和博州而今都是是非之地,还是离开的越远越好。走的越远,些许事情才能脱开干系,万不得已还能找个替罪羔羊! 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好,可是范季云也不傻!他逐渐的冷静,也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如果真能按韩俊所说,林昭与李儒都死了,死无对证,朝廷也追究不得,那也就罢了! 可万一要是出事,韩俊靠得住吗?此刻他倒是溜的快,心里怕是在打什么算盘吧!大难临各自飞,想的倒是美。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哪里能脱得了干系?范季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想要我做替罪羔羊,哼哼…… 只是不管他们谁,此刻想走,都走不了了!韩俊和范季云正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杀出来一批陌生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了原地。这下子当真是人赃并获了! 韩俊和范季云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尤其是韩俊,整个人都开始有些颤抖了…… “你们是什么人?” 来人根本不回答。只是将他们围在原地,为首之人则站在河边,看着滚滚河水,露出了悔恨和焦急神色。 公子,属下来晚了,你不会有事吧?河边忧心忡忡之人正是蒋雷霆! 他特意从大名府赶到博州来协助公子,今日负责暗中监视韩俊和范季云等人。他们没想到。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然干出了这样的事情。 刚开始怕打草惊蛇,故而跟的比较远,发现异常之后赶来,终究还是迟了一些,没有能够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大水进了清水泽。蒋雷霆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万分担忧公子的安危! 清水泽,林昭等人将一干人证物证收集好,正准备离开,却突然感觉大地有些动摇,隐约还有些轰鸣声!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林昭的第一反应是地震,前世他可是刚刚经历过几次。故而十分敏感。 可是略微站定,发现并不是地震。这个时候,吕乾看着远处,突然惊恐道:“水,发大水了!” 众人一抬头,便能远远瞧见那发白的浪头,猛地扑过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好是清水泽最中心的深处。如同一个地底峡谷一般,有三四丈深。这是以前黄河水进入湖底冲刷所致,相比其他地方,泥沙淤积并不多。此处大概是原地的湖底所在,土壤最肥沃,灌溉也方便,所以韩俊的土地主要集中在这里。故而这里有最密集的流民劳作。林昭与李儒等人也正好在这里。 偏巧他们离开的这一段,比较狭窄,还带着些许坡度,故而水流很急。如果水流涌过来。他们可能会全部消失在大浪之中,不死也得受伤! 怎么?他们决堤灌水了?林昭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竟然采取这么极端方式…… 已经来不及多想,逃命要紧! 可是往哪里逃呢?李承反应很快,保护公子是第一要务。一瞬间便锁定了目标,喊道:“快,快往丘陵上跑!” 他们附近有一座丘陵,以前可能是露出湖面的小岛,地势相对比较高!好在林昭与李儒,并一个重要人物都是骑着马来的,当即猛地抽动马鞭,飞速往小丘之上跑。余下的步兵便也发疯一样跟着奔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这是在与流水抢时间,抢夺逃生的时间。 李承一颗心提高到了嗓子眼,如果公子今日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所有人在一瞬间脑子里只要奔跑…… 也许是天意了,当他们刚刚奔上小丘的时候,汹涌的水流刚好扑过来。甚至坐骑的马蹄都淹没在水中…… 骑马的人都侥幸逃过了一劫,步兵之中奔跑速度快的也逃过了一劫,至于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瞬间便被洪水裹挟走了,留下无尽的哀嚎与尖叫。 林昭站在小丘上看的分明,眼下这局势与山洪暴发没有什么区别。一瞬间,除了脚下四五丈见方之地露出外面,其他地方已经全部淹没在大水之中。 他们是幸运的,林昭与明月宗的几个近身护卫,加上李儒和吕乾等几个厢军将领,逃出了的不过三四十人,其他的全部消失在洪水之中,生死未卜…… 所有生还的人都在庆幸,活下来当真是侥幸。他们恰好骑马,要是靠两条腿,有几个能跑出来?最有运道的是刚好走在这里,附近有这么一块小丘陵,否则也无济于事。 活下来了,可是看到的景象如格外惨烈。林昭的心在滴血,就在刚才,他的几个明月宗扈从,以及上百的厢军将士都不见了……而下游,还有很多的将士,更多的流民百姓……他们大都在湖底最低处忙着收割,湖底是个锅底形的…… 大水突然涌过去,他们能逃走吗?又能逃走多少呢?今日的清水泽,要有多少人丧身水中? “林侍郎,你还好吧!”狼狈不堪的李儒转身慰问林昭。 “没事!”林昭只回答了一句,脸色铁青。 远远他们只能听到轰隆的水声,偶然间夹杂着惊恐的尖叫与哀嚎! 死人了,毫无疑问,会死很多人! 这个时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颜面滔滔的水波,突如其来的大水从哪来的?自然状况?黄河决口?不可能。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人口!林昭正是知道,有人想要毁了清水泽,才会用粮价去引诱韩俊,拖延时间。 本想着今日带着厢军拿证据,他们一定会很着急,然后有一系列的反应,之后逐个击破的。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般反应,铤而走险,当真是丧心病狂…… 明知道自己和李儒,以及诸多的厢军将士在湖底,依旧决口放水。他们是故意的,这是想要谋杀啊! 只可惜并未成功,自己和李儒都侥幸逃过了。倒是那些厢军将士不幸遇难了,最可惜的应该是劳作的那些流民。他们刚刚得到许诺,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可以分到土地,可是安居乐业。 可是尚未来得及高兴,大水转眼间就到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大水之中,一切美好的生活都成了梦幻泡影,他们的生命因此而终结。看到大水的时候,很多人在想,早知如此,还不如去流浪。面黄肌瘦,生活困顿也罢,至少也能保住一条性命…… 林昭看着如此状况,久久没有说话。很显然,今日的大水是冲着自己来的,是因为自己而起的。也是自己考虑不周,没想到这些人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以至于连累了这么多的扈从、将士和百姓…… 林昭很懊恼,可惜都已经无用了。而今只希望,大家能够幸运一些,逃过一劫。挨过了一个浪头,会游泳的兴许还能活命。可惜这是北方,大部分人不识水性…… 祈祷! 林昭默默地闭上眼睛,祈祷的同时也下定一个决心。今日丧心病狂的决口之人,绝对不可饶恕,必定要让他血债血偿,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八一章可怕的报复 大名府,韩琦的心越发的不安了,眼皮跳的更快了。 即便是他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一杯一杯去火的清茶下肚,都始终无法宁心静气,安定不下来。 尤其是家中祠堂,兄长的牌位突然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这是预警,还是灾难来临的兆头?韩琦看到的时候,顿时心乱如麻!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韩琦看向博州的天空,天色陡然间阴沉无比,一定是博州出事了。 也许这是兄长在天有灵给自己的警示吧! 韩俊到底是不成器,清水泽的事情如果早些处理好,他不可能一直不说,肯定会告诉自己一声的。他没说,那就意味着肯定有问题。 这孩子……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恨铁不成钢了。侄子很不成器,可终究是自己的侄子,事情已经做下去了,自己不帮他该怎么办呢? 帮他,而今又该如何帮他呢?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他自己不听话有什么用呢?自己在大名府,博州的事情是鞭长莫及啊,何况…… 何况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而韩俊正好是自己的软肋,他倒了,自己也就要跟着受牵连。 按理说是必须一直尽量保着他,可是保不住的时候该如何是好呢?韩琦突然发现自己有时候太过固执,甚至不知道变通。 因为兄长的养育之恩,对侄子才有这般复杂的感情,以至于在做事情的时候束手束脚,弄成了今天这般僵局。 博州那边肯定是出事了,这是无可挽回的局面,自己该怎么办呢? 营救,韩琦突然摇摇头,还有营救的机会吗?那边出事了,自己还有营救的资格吗?当年欧阳修就因为儿媳妇守寡在家。传出了几句扒灰闲话就得辞官。自己的侄子出事了,养不教,叔之过,自己还能坐稳这个位置吗?还有发言权吗?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将自己淹死! 营救侄子的前提是保全自己,这是韩相公的最终的结论。 那么首先就是要撇清与侄子之间的关系,把自己彻底从这件事中摘出来。那样才有发言权,才有机会谋而后动。 该怎么办呢? 韩相公苦笑一声,轻声道:“兄长,对不住了,只能这样了,兴许还能就得了俊儿一命!” 长叹一声。韩相公落座,奋笔疾书,写下一份奏疏,安排心腹道:“立即送去汴京,加急递给官家!” 也许还来得及,至少不至于失去报仇的机会…… 整整半日,清水泽的底部三分之一已经全是深水了。虽说淤积严重。可是整个湖泊要完全灌满,也是需要时间的。 林昭和李儒等人在傍晚的时候被救走了,是蒋雷霆派出的船只,当然了幸存的厢军也出动兵力寻找,不过被明月宗抢先一步而已! 自从发现水漫清水泽,公子正在最底处的时候,明月宗的人就快疯了。他们立即出动了在博州所有的人力,前去湖中寻找公子下落。至于肇事凶手韩俊与蒋雷霆已经被牢牢控制。明月宗的勇士们看着两人,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不过在没有找到公子之前,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这是两个重犯,应该交给公子来亲自处置。倘若……假如……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他们的下场不言而喻,陪葬是必然的。不只是他们,还包括他们的家人,都会是如此下场。 不过他们都宁愿饶过这些狗贼的家人,都希望公子能够平平安安。公子向来吉人自有天相的。很多人都在心中暗暗祈祷。 天幸,傍晚的时候,他们得到消息,公子无碍,人已经找到了。 林昭人是没事,可是心情却低落了到了极点。 一上岸,他第一件事便是让李儒救人,博州厢军,已经所有能够调动的差役全部出动了,营救水中的士兵和流民。 当时在地势高处的百姓都平安无事,可是地势地处的,几十个人里面仅有一两个侥幸逃生…… 结果让人很失望,营救进行的很不顺利。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营救也逐渐结束,清水泽已经注水满了,水波荡漾,哪里还有人生还的迹象?一眼望过去全都是湖水,偶尔会浮起一些庄稼秸秆,继而是几具尸体…… 很快,大概的统计结果出来了。 清水泽的洪水死亡三千三百人,其中有四五百是厢军将士,余下的几乎全都是在田间劳作的流民。 三千多条生命,一瞬间便没有了! 两天时间里,林昭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去了一趟连通黄河的大坝之处,瞧了一眼韩俊范季云,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身走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 范季云看到林昭的眼神,便有些不寒而栗。打残儿子的仇人终于出现了,可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想要报仇。他终于见识到了,儿子完全是自寻死路,这样一个人物也敢惹? 年轻,确实很年轻,可是那双眼睛,有种让人退避三舍的感觉。纵横西北,官家宠信,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这样的人绝对有其非凡之处。而今对他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会有好结果吗? 如果刚才,林昭出手骂他们一声,抑或者是上前狠狠地打上两巴掌,范季云都会觉得轻松许多。至少不会是这样的压抑,林昭越是一言不发,就会是可怕! 韩俊啊韩俊,当真是害人不浅,早知道就不听你的,若非如此,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大仇不仅没报,结果还越来越糟糕。 韩俊此刻也是战战兢兢,自从决堤之后,大水漫出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些退缩,就有些害怕了。 不过只要林昭死了,一切都好说,何况还有大名府的叔父,他会帮自己善后的。可是很可惜,他尚未来得及逃走,便被人逮住了。不用说,肯定是林昭的手下,他竟然……不过韩俊依旧没有死心,心中依旧默默祈祷着,希望一定要淹死。 可是看到林昭的时候,他失望了。林昭好好的回来了,安然无恙!计划落空了,他怎地运气这么好…… 范季云并不这样认为,绝对不是运气好。自从在堤坝处被围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说明林昭算无遗策,早就已经设计好方案对付自己了。那么他在湖底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不过这一次他当真是想错了,林昭确实有些低估了对手,没有想到韩俊与范季云会这样的丧心病狂。 数千条人命啊!这与李复圭当初在大顺城的屠杀有什么区别?死的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不,是更为可怜的流民,在生活刚刚有了一点希望的时候,被人无情的摧毁了家园,夺走了生命。 林昭很愤怒,可是眼下他还没有功夫和这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算账。瞧见他们,林昭什么都没说了,说与不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在林昭的眼里,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有别要和死人废话吗?反倒是救人要紧,可是最终的结果,却让他触目惊心! 三千多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林昭很自责,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若非自己抬高粮食价格,韩俊也就不会着急让他们抢收,也许他们能离开,也许能够逃过一劫。如果不是自己逼迫太紧,也许…… 一切似乎都是因为自己而起,林昭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懊恼,很自责。故而一句话也说出来,众人看到都十分着急。 李承十分无奈,自己劝说无果,李儒也去试了,依旧没有什么成效。谁也不知道一言不发的林侍郎到底在想些什么,有人说林侍郎是被吓傻了,李儒是绝对不相信的。当时那种情况下,林侍郎处变不惊,怎么会被吓住呢? 很显然,林侍郎是在为那些流民难过。毕竟只是一些流民,虽说不至于像韩俊与范季云那样丧心病狂,杀人如麻。可李儒也没有太看重他们,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可能直接不闻不问。而今只是因为一下子死去的人很多,才会显得有些引人注目。可即便是这样,李儒心里依旧比较淡定。 在他看来,如何善后,如此完成既定的目标,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打击对方,这些才是重中之重。对于争权夺利的权贵们而言,百姓的性命和利益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像李儒这样的已经形成为习惯。可是林昭,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年了,却依旧格格不入…… 不过也正是这一点,让李儒对林昭格外看重。看得出来,林侍郎是个仁义之人,对百姓很有仁爱之心。难过,正说明他有一颗赤诚之心。 这可是旁人所没有的,自己或许有过,可是而今早已不知道丢失了哪里去了。不过伤心归伤心,人还是要振作起来办大事的。如果一味的伤心,那就是沉沦了。 不过,李儒相信,林侍郎不会沉沦的。从他坚毅的眼神之中能看到,他心里一定在酝酿着极为可怕的报复…… 博州的天,恐怕要变色了! 第四八二章民怨沸腾 “夫君,别伤心了,那些百姓终究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该振作才是!” 别人的劝说都失败了,唯有沐思虹亲自上阵。这个时候,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最了解林昭的人才能劝说有效。 “可是,若非,我……” 沐思虹很了解丈夫,知道夫郎心中有些内疚,有些自责。夫郎有仁爱之心,她是知道的。 “夫君,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丧心病狂,做出了这等天杀了缺德之事。”沐思虹道:“夫君不必自责,你的目的是要除掉那些奸贼,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的,初衷很好。” “可是结果却不怎么好……” “不!”沐思虹摇头道:“其实那些流民该感谢夫君,若非夫君你提高粮价,引诱那些人迟迟没有毁去清水泽……试想一下,以那些人丧心病狂的作为,为了防止秘密泄露,他们放水的时候会通知那些流民吗? 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些流民因为夫君的举动多活了几日。而且他们临死之前听到了夫君的许诺,看到的生活的希望,也算是一个安慰……” 林昭的心里有些松动,情况似乎确实是这样的,只是…… “可惜永远只能是好个安慰了,他们的希望在一瞬间被击的粉碎。” “是那些丧心病狂的奸贼击碎的,击碎的不只是百姓们的生活愿望,也是夫君你的一片善心……所以夫君不必自责。而今也不是自责的时候,而是该报仇……” 沐思虹点到即止,为夫君斟了一杯清茶就转身离开了。她知道,夫君很快就能迈过这道坎,然后的事情水到渠成了,自己不需要担心! 果然,又是一番沉思之后,林昭清楚地认识到,这些都不是自己的错!故而心理上也就不再有什么负担。沐思虹说的一点都不错。那些奸贼毁掉了不只是流民们的希望,也包括自己的理想和仁慈…… 报仇,必须要报复! 林昭推门而去,博州天朗气清,如此朗朗乾坤,如何能容得下那些奸佞小人呢?他们让山河蒙尘,让百姓蒙难。而今自己也该抓起屠刀,还博州一个干净的天空,给天下百姓一个妥善的交代…… “李承!” “唉,公子有何吩咐?”见到公子出声呼唤自己,李承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公子已经过了心坎。并且已经有决断了。 是该出手了,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附耳过来!”林昭低语几句,李承先是有些愕然,片刻之后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是想明白了其中关键,顿时连连点头。公子这么做,那就意味着要下狠手了。早该如此了!想起在清水泽受的窝囊气,尤其是让公子险些蒙难,李承心里就恨意浓重,满是杀意。 “李知州,给朝廷的奏疏发出去了吗?”林昭吩咐一番之后便来寻李儒。 李儒点头道:“发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是隐瞒不得的。本来想要找林侍郎你商量的,可是……” 这件事。林昭和李儒肯定都是要上奏的。只是奏疏的内容,尤其是事情的经过和缘由这些,自然要一致才好。虽说李儒已经尽量写实了,却还是想要见见林昭,彼此确认一下细节和措辞,有些话该说到什么程度。 可是林昭却没有见他,李儒没办法。只要自己照实说了事情,急忙向朝廷上书。作为知州,治下发生如此重大事件,若不第一时间告知朝廷。那就当真有些失职了! “林侍郎见谅啊!”虽说是林昭不见,可李儒还是主动致歉,毕竟眼下在博州是以林昭为尊的,大小事情自然也就以林昭所言为主。 “没什么!”林昭问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据实所奏!”没有取得林昭授意,或者说没有沟通过的时候,李儒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据实上奏是最稳妥的做法。 “哦,那就好!” 看来林侍郎这是要写奏章啊,幸好他没有生气,抑或者有别的想法!李儒小声道:“不过本官的奏疏不够详实,林侍郎加以补充最好不过。” 林昭知道,李儒这是给自己一点发挥的空间,以免自己有想法而无处添加,不过用不着…… “用不着?林侍郎的意思是?”李儒顿时有些愕然了。 林昭冷笑道:“本官压根就没有上书的打算……” “那此事该当如何处置?不等朝廷的决断?”李儒觉得,此事毕竟涉及到了韩琦的侄子,多有不便之处,最好是朝廷出面给出解决方案,那样大家都方便。 “本官享有专断之权,手持御剑,行便宜行事之权!”林昭说完之后便扬长而去了。 李儒愕然看着林昭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难道,难道他要……” 自从清水泽出事之后,博州城里便炸开了锅,各种各样的消息满天飞。 原来当日在得月楼打残范衙内的竟然是林侍郎,据说是大宋朝最年轻的侍郎,已经封侯了!范坤调戏侯爷夫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人家可是堂堂侯爷,岂能如此受辱,出手是必然的。只是把他打残而已,以人家的权势将他打死都不为过…… 不过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范家乃是博州第一霸,林侍郎打残了范家嫡子,那范家肯定是要报复应该是肯定的。听说清水泽的事情就是范家的报复,当时那位侯爷正在湖底,范家决堤就是想要淹死侯爷…… 紧接着,又有人说,这位林侯爷来博州是为了治河的事情。是为了抓危害黄河的蛀虫。清水泽围湖造田就是,那些蛀虫里面有范家,有贾家,这些都是博州的名门望族,听说还有宣抚使韩琦老大人的侄子…… 没想到这些当官的和名门望族竟然都在干这样的事情,百姓们自然有怨言,对损害他们利益的蛀虫们自然是深恶痛绝。听说这次水漫清水泽不只是范家对林侍郎的报复,也是蛀虫们想要杀人灭口,毁灭证据…… 最关键的是大水下去,淹死了了三千多人! 百姓都是善良的,三千多条人命,听到就让他们不寒而栗。这些蛀虫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伤天害理也没有底线啊!简直是太可怕,太恐怖了!平日里看着人模狗样的父母官,望族士绅没想到背地里都是这等货色,简直是不可想象…… 这得是多大的罪孽啊! 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畜生,不是人! 简直就是魔鬼! 一时间,博州的百姓们都是义愤填膺,缘身在到,声讨此起彼伏。尤其是州学的一帮读书人更是嚎啕大哭,然后各种引经据典的咒骂,并且到知州府请愿,要求严惩凶徒,甚至还嚷着好上书朝廷…… 博州城里的舆论沸腾了,处置凶徒的声音甚嚣尘上!这是百姓的心声,是对死去的那三千三百条生命的同情,是对丧心病狂,没有人性的凶徒的憎恶与仇恨…… 可是知州衙门却迟迟没有动静,让博州的百姓们都有心着急了,各种猜测的流言蜚语立即出现……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出现了,一种说法立即引起了百姓们的认同。据说奸佞之中有河北路宣抚使韩琦大人的侄子,韩琦可是做过宰相的人,德高望重。而且范家和贾家等望族,长辈之中也有人在朝做过高官…… 这是有后台啊,有黑幕啊! 百姓们最深恶痛绝的便是官官相护,一时间民怨开始沸腾! 又有了解详情的人说了,而今博州主事的并非知州李儒,而是工部侍郎,威远侯林昭。据说是那位林侯爷忌惮韩相公,迟迟不敢动手……又有人说,是有参与之人重金贿赂,请林侯爷放一马!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总而言之,威远侯林昭是被推上的风口浪尖! 以州学学生为主的舆论便开始指责林侍郎,声称他畏惧权贵,黑幕交易,无所作为,有负皇恩等等。 民怨彻底沸腾了,有对胡作非为的贪官污吏,奸佞小人的仇恨,也有对林侍郎不作为的不满。博州的舆论无限高涨,每日都有人聚集在的州衙门口请愿,同时也算是逼迫,甚至是辱骂。 对象则正是工部侍郎,威远侯林昭! 可是一连几天,林侯爷却始终不现身,以至于民怨不断高涨,几乎快要到了顶点。 这一切都被知州李儒看在眼里,老谋深算的他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林侍郎当真是高明啊,他这是欲扬先抑,欲擒故纵啊! 这可是一石数鸟之计啊! 如此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动手,民怨沸腾,百姓请命,他动手了,无论是权贵,还是朝廷的言官们都不好说什么。最重要的是,大名府的那位韩相公将会哑口无言!何况,留言本身已经狠狠地给了他一刀! 再者,林侍郎自己也将有巨大收获啊!名望这东西,转瞬间就可以到手! 只是,有利有弊。收获名望的同时,还会有满满的仇恨。 至于会有多少仇恨,那就要看林侍郎怎么做了!李儒有种感觉,林昭的手腕必然会惊世骇俗! 第四八三章死无葬身之地 民怨沸腾到了顶点。 驻跸博州的工部侍郎,威远侯,治河专断大臣林昭终于坐不住了。在以州学书生为主的第四次请愿的时候,终于露面了。 “林侍郎,凶犯已经落网,为何还开审处置呢?” “他们丧尽天良,不可饶恕啊!必须尽快惩处,以慰死者在天之灵啊!” “林侍郎,你迟迟不动手,当真如外界传言,畏惧韩相公吗?” “难道你要包庇凶犯吗?” 州学书生,都是写热血青年,受孔孟大义熏陶多年,全都很正直。有些人委婉地提醒,有些人则是直接开口质疑。 林昭站在州衙大门口,瞧见如此情况,不动声色走到前面,朗声道:“诸位先安静一下!” 侯爷的气场还是很不错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想要听听这位侯爷到底是个怎样说辞? “清水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此事牵连甚多,关系到今年黄河水患。”林昭朗声道:“本官奉圣旨而来,就是为了调查此事,而今已经有些眉目了。今日午时,会在城中厢军的大校场公开审理,诸位可以到场旁听,是非曲直,来龙去脉,以及我林某人是个怎样的人,大家都会明白!” 听到如此回答,众人纷纷点头,公开审理,这倒是有意思!故而州衙门口的人群瞬间便散了,全都围到了大校场…… 可是到来的时候,大家发现,校场的一边赫然是一座灵堂,是前几日死在清水泽的那些厢军将士的灵堂。 林侍郎将主审地点设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深意呢? 刚开始,众人以为只是因为这里比较宽敞,容纳的人足够多,可以做到公开二字。可是而今看来,情况似乎并非如此!林侍郎只怕是另有深意啊。之前有质疑的人瞬间便安静了许多,这场公开审理有些意思! 在众多百姓翘首以之下,林侍郎与知州李儒终于出现了。同时出动的还有数百厢军将士,他们一个个全都臂缠黑纱,显然在为死去的袍泽戴孝。厢军将士在中间为了一个大圈,负责维持秩序和现场的护卫! 至于衙役什么的,这会完全是多余的! 林昭与李儒出现之后。省去了许多繁琐的仪式和理解,审理随即开始。 “博州的父老乡亲,你们都知道,今年黄河在大名府附近决堤了,北方又是一片汪洋,不计其数的百姓流离失所!” 林昭朗声道:“这是天灾。连续的大雨导致河水暴涨,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只是天灾吗?不,其中还有人祸!这也正是本官此行的目的!” 经过调查,本官发现,博州附近的清水泽竟然有围湖造田的事情。清水泽本来是可以作为黄河分洪区的,可以减轻河堤的压力,可是围湖造田之后呢?未能分洪。加剧了河患。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还有人更加的倒行逆施!” 林昭一番话点名的核心,百姓们都知道,事情就出在这清水泽。却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故而一个个听的津津有味,十分仔细! 林昭朗声道:“本官调查中发现,有人为了保全他们在清水泽的利益,竟然在黄河之中修建围堰。导致河水回流,引发决口……” 虽说只是诱发因素,但这时候夸大一点又有什么呢? “传证人!” 一行人被带了上了,大部分都是清水泽的侥幸逃生的监工,还有跟着韩俊和范季云去决堤的扈从。那一场大水已经将他们彻底浇醒了,他们都知道自己当前的处境,该怎么做。都很有自知之明。 “把你们知道的告诉博州父老!” “我们……” “今年……” 磕磕巴巴,这些人终于说明白了。他们是清水泽的监工,今年黄河涨水,主人担心河水继续保障淹没了庄稼。让他们在河中修建围堰,堵截河水…… 百姓们听的分明,果然有人修围堰。虽说他们不太了解,围堰与决口之间的因果关系,但水坝拦蓄,水流升高的道理却都懂得,想来林侍郎说的没错。虽说他们不是黄河决口最直接的受害者,可依旧十分憎恶! “那清水泽围湖造田之人到底是谁呢?”林昭声音陡然提高。 下面跪着的污点证人们立即争先恐后地回答,他们本来就是各家的扈从抑或者是仆役。故而一开口,什么范家、韩家、贾家、崔家、周家什么的全就出来了。 “到底是不是他们呢?” “是!”胡秀才抱着一叠账本书函出来,躬身道:“家父本事博州户曹主簿,清水泽的事情乃是通判范季云伙同本地一些望族所为,这里有他们经验清水泽的账目,以及几封家父侥幸保存的信函!” 林昭轻轻一笑,他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胡秀才自然也要兑现承诺。很及时,效果很好!一经翻阅,罪恶历历在目,根本逃不掉。 这时博州人才知道,原来平日里疯疯癫癫的胡秀才的没疯,而且他说的那些疯话倒全都是真的。不过为了证明证据的有效性,林侍郎与李知州特意请了五位本地名医依次诊断,确认胡秀才精神正常! 如此一来,一切的矛头就指向那些丧尽天良的小人! “带人犯!”林昭一声喊。 立即有厢军将士带上了以韩俊、范季云为首的诸多人犯,因为是大案,牵涉到人不少,每家每户的成年男丁全部被抓了过来,故而黑压压的一片。 有的立即识趣地跪下,有的则傲然挺立。比如韩俊,他到此刻依旧傲然,正好让博州百姓见识到了他的嚣张跋扈,更加坐实了有后台的事实。 很好!韩相公有侄子如此,当真是好福气! 林昭冷冷一笑,一位明月宗的扈从立即上前,一脚踢在腿弯上,韩俊一个狗吃屎便趴在了地上。至于范坤,而今是个瞎子废人,也生生从床上拉起来,大腿旧伤复发,此刻一边哀嚎着,一片骂骂咧咧。 一位厢军士兵见状,立即照着嘴上便是一拳,顿时成了猪嘴一般,肿起老高,说不出话来。李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使个眼色,一名扈从上前便在断掉的大腿上又是一脚。范坤疼痛不已,却又喊不出来,豆大的汗珠滚下来,几欲晕厥! “诸位,这些便是人犯了!”林昭朗声道:“对于犯罪事实,你们认吗?” “认,我认罪!”人群中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声音。 不过在百姓们看来,依旧坚持的那些是负隅顽抗。刚才的证据的已经说的很清楚,他们就是罪魁祸首。 林昭冷冷一笑:“认罪的最好,本官会向朝廷求情,对你们宽大处理。至于那些抵死不认之人,哼哼……” “围湖造田,修建围堰,导致黄河决口已经是大罪。”林昭续道:“可是这些人不思悔改,本官奉圣旨来博州调查,依旧不配合。当本官找到证据的时候,他们竟然还妄图杀本官灭口,同时毁掉证据!” 清水泽的事情众所周知,全都看着林侍郎,期待着审理的进一步发展。 “那日本官与李知州,并博州厢军的诸位将士一道前去调查取证。不想他们见事情败露,竟然掘开堤坝,引黄河水灌入清水泽,意图淹死本官……”林昭道:“这些李知州,以及诸位厢军将士,以及当时在清水泽劳作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不错,正是如此!”李儒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支持林昭,而今他没有选择,必须和林侍郎站在同一阵线上。 吕乾也代表厢军将士出面作证,这样的证据算是足够了,再说,近几日博州传的沸沸扬扬,是根本改变不了的事实。 “当时不只是本官在湖中,还有李知州,还有众多的将士,以及数千劳作的百姓。”林昭脸色逐渐阴沉,声音也低了一些,说道:“一场大水突如其来,三千三百多人葬身水中。三千三百多条生命,他们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大宋子民,结果就被他们这样给活活害死了!” 一旁维持秩序的厢军将士全都红了眼睛,他们有数百袍泽也死于水中。至于一些到场的流民,作为苦主,一个个哭的伤心欲绝。他们的亲人,已经所有全都消失在那场大水之中! 林昭道:“到底是什么人这样丧尽天良?当时本官的扈从将他们逮个正着,人赃并获,此事你们抵赖不得!”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的事情自然无从抵赖,相关当事人全都低着头,默然不语。 林昭愤恨道:“是谁呢?就是这位前博州通判范季云,以及高唐县主簿韩俊……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杀无赦!” “诛九族……” “下地狱!” 一时间群情激愤,说什么的都有! 林昭朗声道:“这位韩主簿是河北路宣抚使的韩琦大人的侄子,你们说我畏惧权贵,不作为。可是别忘了,本官是治河大臣,手中有官家钦赐的御剑。韩相公再厉害,能厉害过官家?本官今日就要持御剑惩凶,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八四章乱马踩踏,尸骨无存 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流民们的要求,他们跪地请愿,请求林侍郎为他们死去的亲人报仇。厢军士兵们也是同样心声,要求让凶徒死无全尸,以告慰死去袍泽在天之灵,一时间群情激奋。 林昭看在眼里,嘴角拂过一丝冷笑,民意如此,军心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请御剑!”林昭高喊一声,在场的军民全都自动噤声了。瞧见李承等人捧着御剑缓缓走来,那可是权威的象征,林侍郎这是要动手吗? 林昭与诸位官员先向着御剑行礼,表示尊敬之后,这才朗声道:“本官奉圣旨治河,亦包括纠察危害治河,罔顾君恩奸佞行为。韩俊、范季云等人围湖造田,修建围堰,导致黄河回流,河堤决口。 为掩盖罪行,又试图谋杀钦差,故意决水,导致三千三百多军民死于清水泽。人神共愤,不可饶恕。尔等罪孽深重,本官持御剑加以惩处!” 韩俊本来一直很硬气,他觉得;林昭不敢杀他的,毕竟还有叔父在,他一个小小侍郎,不害怕才怪。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大的,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而今他也有些后悔,不敢那样莽撞的,若是没有清水泽这件事,光是围湖造田,其实算不上什么大罪。也许叔父是可以帮自己摆平的,不管怎么责骂,叔父都是疼爱自己的。 可是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而今这般局面,三千多条人命,叔父不可能一手遮天的,唉!不过的死罪应该不至于吧,毕竟国朝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自己好歹还是太学出来的,一个主簿官职虽然低,也能勉强算的上士大夫吧! 何况有德高望重的叔父在,他对皇家可是有功的。想来应该能够网开一面吧。不说无罪了,至少罪行能轻许多,不管是流放还是怎么着,只要能活着,等过几年风声过了,再想办法就是了。韩俊到底稚嫩,而今一颗心全都想着自己。故而根本没有意识到,眼下的局势是何等危急…… 他根本不知道林侍郎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博州的举动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背后的目标其实是他的叔父韩琦!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带给叔父什么样的影响,只是侥幸地认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 可是当他看到林昭请出御剑的时候。他终于有些怕了。林昭这是真的要杀人啊!甚至不禀报朝廷,不等待朝廷批示,便直接动手杀人! 林昭太狠了! 这有些出乎韩俊的预料,以至于看到御剑的时候就有些颤抖,甚至裆部滴滴答答的,早已吓尿了。范坤看不见,但是声音却能够听的很清楚。难道这就是自己好色的代价吗?不就是在得月楼看中了他的女人嘛…… 虽说已经是个残废,可是他依旧想要下去,人天生有对生的渴望…… 范季云却看的分明,林昭今日这般举动,是铁了心要杀人,看来是逃不过这一劫。他也很惊讶,林昭敢于这么直接地动手杀人,不请示朝廷。本还想着。闹到朝堂上以后,范家也是有些故交的,肯定能帮自己说话。最重要的是大名府那位韩相公,可是有力挽狂澜的能耐。 可惜,林昭根本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现在他是明白了,林昭敢这么做,就不怕韩相公。今日已经没有回旋余地。死定了。 李儒一直笑而不语,林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焉能不清楚?林昭要下狠手,却也在给自己留退路。同时也在刷声望。今日斩了韩俊和范季云,林侍郎就会落下一个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美名。可怜韩相公,丧侄之痛之后,还要背负恶名,损伤惨重啊! 百姓们知道,林侍郎要动手的,有的妇人已经做好准备,蒙上孩子的眼睛,唯恐孩子惊恐的一幕。可是他们都错了,林昭的手段比想象的不知道要残忍多少…… “的确,必须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才能告慰死去的将士在天之灵!”林昭朗声道:“吕指挥使,请你的马队做好准备!” 马队? 所有人都很惊讶,行刑和马队有什么关系? 却听到林昭大声道:“既然是死无葬身之地,那就尸骨无存,御剑圣洁,不能被奸佞之血玷污!厢军将士因他们而死,他们敢于决水,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那就让他们尝尝惨绝人寰的刑罚。 厢军将士上马,让一干拒不认罪的奸佞乱马踩踏,尸骨无存!” 现场顿时有些惊悚了! 乱马踩踏,谁曾想林侍郎想出的竟然是这样的办法! 即便是旁观的百姓也有些胆颤了,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狂徒,似乎不必用这么惨烈的手段吧?尸骨无存,林侍郎当真是敢做啊!不过如此一来,林侍郎畏惧韩相公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全都是谣言。至于林侍郎自己的解释,只要仔细查证,落实案件的细节,追捕人犯,这一说法立即为百姓们所接受。 李儒没来由的身体一震,也很是震惊,没想到林昭竟然来了这么一手!乱马踩踏,那可当真是尸骨无存啊!林昭敢于动手杀人,他已经很惊讶了,却没想方式却是这样的极端,要知道,今日马蹄踩下去,不知道要得罪多少权贵。尤其是大名府的那位韩相公,可就不死不休啊! “林侍郎,如此,会不会有些……”李儒觉得,自己还是善意的提醒一下最好,林侍郎到底年轻,有些事情容易可能会不知轻重。 不想,林昭轻轻摆手道:“李知州不必担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林昭有些冷冰冰的回答,李儒突然间有些不寒而栗。林昭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威势,一瞬间让人有些窒息。此刻,他算是见识到了林侍郎冷峻的一面,绝对不能小瞧这个年轻人,得罪他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韩俊与范季云等人也顿时有些不淡定了,没想到林昭竟然采取这般手段?原来以为,杀人不过头点地,死虽然可怕,却也多少有点尊严。可是被乱马踩踏致死,算是怎么回事。死的屈辱不说,还尸骨无存啊! 古代人是很讲究的,很强调尸骨完整,入土为难。无论是在地底下,还是来生都是有好处的。故而留全尸,算是一种仁慈吧!斩首虽然残酷,尸首分离,可终究还有个人在。可是乱马踩踏,那可就成肉泥了,什么都留不下。 说严重点,可是魂飞魄散,彻底成为孤魂野鬼了,这一点让人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乱码踩踏,至少在初期是可以感受到疼痛的,死亡的过程会持续的时间比较长。不像是斩首,不过是瞬间一刀的事情。 痛苦,必然会很痛苦的! 韩俊再也难以淡定,他之前认为还有活命的希望,可是一瞬间希望却被林昭击破的粉碎,还给了他一个无比残酷的结局。看到那些嘶鸣的马匹,他就有些不寒而栗。 “林昭,你敢……太平盛世,你竟然敢行如此残暴之手段……” “是啊,好好的太平盛世,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准许你们丧心病狂,就不允许我残暴一回?” “林昭,你大胆,官家不会饶恕你的……” “这事就不麻烦你费心了!” “林昭,我叔叔不会放过你!” 林昭冷哼一声:“让他来就是了!” 无论韩俊怎么样的咒骂,林昭毫无惧色,浑不在意。表现的十分淡定!韩俊越是这样咒骂,他越是喜欢。 如此正好让世人看看,韩相公的侄子是多么的跋扈,多么的仗势欺人。人们对他的同情也会不断减少,同时对韩相公的声望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同时也衬托的自己不畏强权,效果全都达到了。 “林昭,你会不得好死的!”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林昭,杀人不过头点地,有必要这样吗?” “林侍郎,饶过我们的吧!” 一时间,咒骂、威胁、哀求,面对死亡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反应有。林昭的表情依旧十分冷峻,表现的格外淡定! 乱马踩踏,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韩俊等人绝望的哀嚎之中,吕乾率领着马队走了过来! 现在认罪的那些人感觉到无比庆幸,他们的决定太英明了,他们先一步被士兵带了下去。此刻,不指望能怎么样宽大处理,没有死在这马蹄之下便是最大的庆幸了。 而韩俊与范季云则是一声声的哀嚎,吕乾那边没有客气,立即策马上前。虽然他也觉得,如此行刑方式有些惨烈,不过想起那些惨死在清水泽的袍泽,心里就平衡了。若不是自己命大,也就死在那里了。所以,对这些人绝对不能手软! 校场的中央,厢军士兵已经围出了一个大场子。数十匹来回踩踏,叫骂,哀嚎,胸骨碎裂的声音…… 片刻之间,博州的大校场上已经是一片修罗地狱,惨不忍睹! 第四八五章惊世骇俗 乱马踩踏,尸骨无存! 这一日的晌午,博州城上空的炊烟少了许多,很多人家里都没有生火煮饭。因为今日,他们实在是食不下咽,此刻大部分依旧呕吐不止。 因为他们在厢军大校场上看到了无比惨烈的事情,那完全就是修罗地狱,让人惊恐,让人恶心。 数十匹马来回不断踩踏,而马蹄地下则是几十个人。这些都是清水泽事件的主犯,也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犯。当然了,其中也包括了他们的直系亲属。株连这种事情古来有之,尤其是大罪,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在,这几个所谓的名门望族养出来的大都是纨绔子弟,平日里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少干,此刻处置了他们也算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庆幸其中没有孩子,否则林昭肯定会有一丁点的纠结了。稚子纵然无辜,可在这个年代做大事不能心慈手软,斩草不除根是给自己和子孙埋下祸根。 马蹄来回踩踏,不过几下,每个人的骨头便开始碎裂,有些踩到了要害,瞬间就断气了,算是幸运的,可以少些痛苦。有的多处骨折,伤势很重,可就是不能立即毙命,那无疑是最惨的。他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全过程,而且还是最惨烈,最屈辱的方式,临死之前与黄泉路上都不得安宁。 大半个时辰之后,几十个人已经没了人样,身体已经残缺不全,七零八落,成了肉饼,有的则直接成了肉泥,遍地血浆。 那叫一个惨,以至于围观之人全都不忍在看下去,一个个开始呕吐。不过失去亲人的流民苦主,以及失去袍泽的厢军将士却是大为畅快。眼看着仇人这样惨死,可谓是大快人心。一个个留着泪,告慰亡灵。 “先别收拾,愿意收尸的就让他们来,不愿意的全都扫了,倒进黄河喂鱼!”林昭吩咐一声,转身就走了。 这件事他做的很绝!他自己在清水泽遭遇危险。并没有太当回事,报仇是要的,但是绝对不会让他如此暴怒。三千多条人命让他有些不淡定了,草菅人命,泯灭人性,这是林昭最不能容忍的。这江山是自己的。都是自己的子民,岂能容别人伤害? 既然对方不仁,自己有何必客气呢?杀了这些奸邪小人,告慰亡灵,自己才能心安理得。既然要杀人,那么采取何种方式呢?这件事是否可以利用一下呢? 林昭的想法很多,博州的事情他要采取他特有的方式来处理。同时达到特别的目的。 做到一石数鸟! 现在,该有的目的都达到了,自己暂时可以去休息了。至于后面,风雨肯定是会来的,而且会使狂风暴雨。 不着急,来了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林侍郎一贯的作风! 李儒看着校场上的那一摊肉泥,轻轻摇摇头,整个河北路,甚至是大宋朝,恐怕都要变天了。风雨会来的很猛,也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不?老寒腿发作肯定是必然的! 韩琦得到消息,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韩俊一被抓走。便立即有韩家的家奴给他送来消息,希望韩相公可以出手营救自己侄子。 果不其然,终究是出事了,对此韩相公早有预感。一点都不错。侄子终究还是没有听自己的劝告,清水泽的事情最终还是暴露了,祸患不出,迟早要出事的。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太出乎意料,让韩相公有些措手不及。 侄子没有听话,及时毁了清水泽的证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不懂。贪财……唉!韩家当真就那么缺钱吗?被查到也就罢了,弄成这样的烂摊子,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至少没有一发不可收拾! 韩相公很庆幸自己是留了后路的,提前一步送去汴京的奏折将会是很好的证据。只有保全了自己的地位,自己才有继续在大名府,河北路待下去的机会。才有营救,才有报仇的实力与可能。 可是万万没想到,侄子竟然擅做主张。在该决堤的时候犹豫,在该安分守己的时候,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竟然想要谋杀林昭! 谋杀的方式也有很多人,可以买凶杀人,甚至可以刺客暗中进行。哪怕是全天下都怀疑你,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偏生韩俊采取了一种最不靠谱的方式,决堤水淹…… 韩相公连连苦笑!我的还侄子啊,这可不是行军打仗,怎地能用这等愚蠢的方式?大水或许能够淹死林昭,可是清水泽里还有数千流民啊! 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不忍吗?韩相公自己也觉得,此举太过疯狂,有些残忍。韩俊,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还是自己谆谆教导仁义礼智信的那个侄子? 他疯了! 这也就罢了,见惯了大场面的韩相公不会太当回事的。最重要的是结果,林昭没死,但是死了三千多人。 有流民,有厢军士兵! 别的不说,三千多条人命,光是这个就触目惊心,举国震惊了! 侄子当真敢做啊,他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这么大的篓子,想要掩盖真相是绝对不能的,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除了战争,天灾,大宋朝何曾有过一次死伤三千多的人祸?李复圭上次在大顺城杀了一千多士兵,已经是惊天大案了!那么这一次呢?还不得惊天动地? 龙颜大怒是必然的,哪一个皇帝能容忍三千多子民死的不明不白?朝堂上饱读诗书,仁义道德的大臣们也会暴怒,草菅人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尤其是这么巨大的数量,当真是太吓人了。武将们也肯定也会如此,毕竟死伤的有厢军士兵,枢密院肯定要出头的。 消息传出之后,老百姓肯定也不会答应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人乃是伤天害理之事,一次杀三千多人,绝对是要下十八层地域的。 人神共愤啦! 侄子没救了,这是一个惊天大案,官家要满朝大臣,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一定不会手软的。这种事情,无论是采取什么措施,抑或者是求情,都没有可能。 韩相公几乎绝望了,却也保留着最后一丝侥幸,也许官家一年之仁,也许…… 可就在他心怀侥幸的时候,博州的一则消息,瞬间让他绝望,整个人也落入了冰窟窿。 侄子死了,为林昭所杀,而且是乱马踩踏,尸骨无存…… 第四八六章鬼见愁 乱马踩踏,侄子让林昭派人在博州大校场上踩成了肉泥。 尸骨无存啊!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韩相公便一屁股坐倒在地!紧接着是嚎啕大哭。韩俊再怎么不好,不管是犯了多大的错误,都是自己的侄子,血浓于水的亲人啊。结果就被人这么给杀了,而且还是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韩琦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可以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可他终究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涉及到骨肉亲情的时候,他的反应和寻常人完全一样。他对这个侄子疼爱有加,而今就这么没了,那是一种痛失至亲的悲痛。 韩琦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很对不起兄长!尤其是想起幼年时期,兄长的养育之恩,这心里就更加的难受。 一时间,可以说是伤心欲绝。 伤心之后呢?无论是报仇,还是收拾眼下的烂摊子,都有许多事情要做。韩相公只要强忍悲伤,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前因后果。 博州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全部了解的。 林昭很阴险,这是韩相公第一个想到的。 如果从清水泽一回来,林昭就暴怒而起杀了韩俊,也说得过去。毕竟自己险些遇害,用雷霆手段来对付仇人,乃是人之常情。 可是林昭没有这么做,而是抱以沉默。那么按照常理,林昭上奏朝廷,然后等待批复,抑或者是圣旨,然后进一步采取行动。 可林昭两条路都没有选择,他沉默的同时,四起的谣言便是最好的明证。证明了这个年轻人所谋者大,目的并不单纯! 什么畏惧韩相公,韩俊后台强硬,自己权势压迫。抑或者重金贿赂云云,肯定是林昭故意散播的。目的呢?首先便是抹黑了自己,这一点韩相公深有体会。 侄子只要一犯错,家教不严是肯定的。而且上次自己报水灾乃是天灾而非人祸,而今却爆出这样的事情,别人一定会认定了自己徇私枉法,包庇侄子。韩相公一辈子的清誉就这么毁于一旦。立即是个多有瑕疵,道德败坏之人。 他的目标是我! 韩相公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因为林昭没有来大名府,所以有些掉与轻心,而今看来自己错了。即便是远在博州,林昭也能对自己发起进攻!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把自己从河北路赶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的侄子牵连在内,无论是谁,理论上不能再恋栈权位。大宋朝的言论相对来说是很自由的,唾沫星子真的可以淹死人,即便是韩相公这样的“浮水”高手,同样不能幸免。 罢了! 一个河北路宣抚使算不得什么,韩琦真正担心的是。此举到底是谁的意思?是林昭还是皇帝?林昭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不过这小子是很有心机啊!先招惹一身的骂名,然后华丽转身,杀了韩俊和范季云,就落下一个不畏强权,公正严明,为民做主的美名。声望收罗一大筐啊!至于民心,韩相公压根没有想到那里去! 踩着我侄子的尸体和老夫的名誉往上爬,林昭。真有你的! 不过韩相公也清楚,人家既然敢动手,还采取的是乱马踩踏这种极端残酷的方式,那就证明人家不怕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向自己示威,同时也是向整个河北路的官员示威。 连韩相公的侄子都敢杀,还有谁不敢杀呢?以后在河北路,他林侍郎就是鬼见愁了。谁敢招惹?谁敢不听话。治河专断之事也就名符其实的了。 这是借着我们韩家人的鲜血立威呢!其实,对于林昭的作为,韩相公还是十分欣赏的,这样做没有错。一个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手腕和气魄,算是比较难得了。可是偏偏是拿韩俊开刀,这是韩相公所不能接受的。 大部分的人都是有双重标准的,对别人要求严格,可以正义凛然。可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侄子就这么死了,死无全尸,韩琦甚是悲伤,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该如何向兄长的在天之灵交待。 当然,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必须要报复! 首先一个可以利用的事情便是林昭的残暴,宋朝是封建帝王时代,一个相对文明的时期,绝少使用这等残忍的行刑方式。 杀人不过头点地,有必要这样吗?非要如此极端才能立威吗?林昭也太狠了! 韩相公暴怒的同时,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破绽,可以借此来攻讦。 林昭很聪明,故意拖延几日,搞得博州城里民怨沸腾。到时候一句话推卸责任,说是为了平息民怨才这么做的。至于尸骨无存,听说是厢军士兵和死者家属要求。 鬼才相信,这肯定是林昭自己的意图。想要以此来混淆视听,推卸责任?门都没有!韩相公在想,不用自己动手,言官们就会动起来,朝堂上必定会轩然大波的。毕竟林昭的手段,可以与大宋朝一直宣扬的仁义,以及社会的主流价值观相悖的。对社会风气将会是大多的影响?朝中先天之忧而忧的诸公自然会有想法的。 再者,一旦开了这个先例,那以后大宋朝的趋势该如何掌控呢?逐渐偏向残暴?严刑峻法?不管怎么着,范季云也是个通判,算是士大夫,如此惨死,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恻隐之心呢? 林昭的胆子也真大,其中好几位在朝廷都有极为深厚的根基,也是英宗皇帝的从龙之臣。那些人的亲属故旧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此情况吗? 毫无疑问,林昭是扔下去了一颗重磅深水炸弹,必然要引起轩然大波。可以预见,针对林昭的反击是必然的。 想要报仇的自己自然就要推波助澜,不过韩相公也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身处风口浪尖了,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低调隐秘。同时也要想办法保全自己,官职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仅存的那一点名声,上次那封奏疏很及时,多少能够挽回一点局势。不过这样还不够,必须要尽快着手进行。 林昭此举也算是给自己帮了大忙了,至少一半的关注度被他吸引走了,清水泽事件就显得不是那么扎眼。同时自己也能赢得一些同情,在这种时候,十分重要。不经意间就会有同盟者,而今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 韩相公不孤单! 不过他也清楚,不管反对的浪潮有多大,林昭那艘船会不会倾覆,都由定海神针赵顼说了算。皇帝才是最后的仲裁者,林昭这么大的胆子,赵顼会是什么态度?惩戒?置之不理?抑或者如此行为就是他默许的! 这是韩相公最为担心的事情,哪怕权势再大,可是在皇权面前,都显得那样的卑微。废立皇帝,飞扬跋扈的权臣,北宋一朝似乎没有。 林昭在博州是在立威,是在杀鸡禁猴,是在敲山震虎。皇帝赵顼会不会也是这个意思呢?山已经重重的敲了,要震的那只虎是谁?也许这就是林昭背后的凭恃吧!否则他一个没有什么背影的年轻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和底气? 工部侍郎,威远侯,这些在韩相公眼里可以说是一钱不值!林昭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但愿不是皇帝,可是……一时间,心情好生矛盾,好生复杂! 韩相公压力很大,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狂妄大胆之后是要付出代价的,疾风骤雨即将来临,他倒是要看看,林昭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不能撑得住? 大名府,狄青也是一脸阴沉。 博州的事情有结果了,他知道公子会下狠手的,却没想到会这样的狠辣! 乱马踩踏,尸骨无存! 原来公子也有这样的狠劲,也能这样“铁石心肠”。狄青没有丝毫怪罪林昭的意思,反而觉得是好事。争夺皇位,坐稳九五之尊,没有狠心辣手是不行的。尤其是眼下,大宋朝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就更需要皇帝果决坚毅,雷霆手段。 仁宗皇帝以仁慈著称,几十年的太平天子,国朝安稳,谥号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仁”字!可是大宋朝因此而积累的弊病也很多,需要一位手腕强硬的继承者来富国强兵,一改颓势。就如同汉朝文景之治之后,需要一位强力铁腕的武帝振兴王朝! 原以为公子太平和,而今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更为重要的是,这件事办的漂亮,公子睿智,一石数鸟。狄青自然是看的分明,其中有一层也唯有他自己才能看明白!公子这是在为他报仇,找回面子。 杀韩俊,逼韩琦,与之不死不休,未尝没有要替狄青一雪当年之耻的意思。对此,狄青十分感动。 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有引起轩然大波。公子会不会受到波及?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对方的反扑马上就会开始,自己这边似乎也该做点什么,帮公子渡过这一关才是。河北路的局面才刚刚打开,断然不能有丝毫闪失! 得赶紧修正公子鬼见愁的形象! 第四八七章潜在对手 狄青不会责怪林昭,也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 公子做出任何事情,他们都不会反对,都会一如既往地表示支持。 林昭不是傻子,也不是狂妄无知之辈,他做事也有分寸,这样的公子不需要担心。 何况,林昭本身就没有做错! 也许有人会说公子冲动,方式极端,可狄青并不这么认为,林昭敢这么做,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也许方式上,以及相关安排可能确实不是那么到位,还有些不够老练。 这个无妨,逐渐历练就是了。不经过锻炼,经历一桩桩的事情,如何能成长,如何能担当大任呢? 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误,又有什么关系呢?杀了韩俊,惹怒了韩相公又如何?即便是搅动的大宋朝堂不安分,又能如何呢? 没什么大不了! 也许这还是一件好事,狄青已经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帮助公子将此事圆满处理。让鬼见愁便是正义的化身! 韩琦在朝堂上的人脉广,门生故旧不少,这次一定会策动不小的风浪。不打紧,朝堂上咱也能想办法的。而且明月宗在民间以及暗处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你自上而下,那么我就自下而上,重要让这股汹涌的波涛归于平静。 重点是林昭那艘船,自然也要让他安然无恙! 博州的事情首先在河北路传开了,几乎是人尽皆知。 身在大名府的耶律浚也有所耳闻,听到之后也愕然了许久。草原上以前有将人五马分尸的行为,和中原以前的车裂没有什么分别。不过契丹汉化程度比较高,趋于文明,近年来这样的酷刑也逐渐消失了。 更不曾有过乱马踩踏这样的刑罚?也许草原上的残暴的马贼会这么做,官府并没有这样的行为。也唯有两军对战的时候,才会出现马匹冲撞踩踏的事情,其他时间。断然不会有如此情况出现。 想不到,在以礼仪仁义标榜的大宋朝,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而且动手之人还是自己十分欣赏,颇为看重的林昭。 很难想象那个英俊潇洒,在辽国见义勇为,冒着生命危险营救母亲和妹妹的青年,会这样的杀人如麻。甚至是极度残暴。怎么着,都无法将这些残酷的形容词联系到林昭身上。耶律浚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小公主耶律特里就更是如此了。 在她的印象里,大哥哥林昭是那样的温柔,对自己多有关爱!那样和善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 乱马踩踏。尸骨无存,脑海中只要设想到那样的场景,耶律特里就会有些惊恐,恶心不已。在她看来,只有恶魔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可大哥哥不会是…… “哥,是不是搞错了,他不会……” “我也觉得不会。可是外面的说法言之凿凿,肯定是错不了的。”耶律浚道:“博州大校场上,可是有很多人亲眼见证的,确实是他的手笔!” “啊,怎么会这样?”耶律特里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轻轻摇头道:“难道已经不是从前的哥哥了吗?” “特里,人都是会变的……”耶律浚一边安慰着妹妹,一边犹自震惊不已。 本来。林昭给他的震惊已经够多了。年纪轻轻,便建功立业,干出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在宋朝国内干的那些事情就不说了,光是在西北,就搅动了整个西夏不得安宁。一个人掀起一场风暴,并且将其妥善解决,有这样能耐的人不多。 原以为他只是年轻。有些本事,但更多的则是运气好。可是博州的事情,让耶律浚见识到了林昭的另外一面。 此人有胆识,也有魄力啊! 耶律浚已经了解到。被杀的人之中大都是权贵之后,其中更有河北路宣抚使韩琦的亲侄子。他坐镇南京(幽州)已经很长时间了,自然对这位宋朝河北路的高官多有了解。 韩琦在宋朝有着怎样的地位和实力,以及此人的能耐与影响,他都是了如指掌的。耶律浚相信,林昭肯定比他更了解。可即便是明知道的情况下,还敢这么做,是需要有胆略和勇气的。 不畏权贵! 外面的百姓是这么说的,可是耶律浚却是淡淡一笑。或许确实有这样的愣头青,坚守所谓仁义道德的人,很少,林昭也绝对不是。 有过接触的经历,耶律浚很清楚,林昭是那种几位聪明的人物。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很聪明也很狡猾。一个能让吐蕃赞普无奈,西夏国相和太后连连吃亏的年轻人,会这样傻里吧唧? 绝对不会的! 林昭这样做,肯定是骨子里就不怕韩琦!他背后有人支持吗?还是他本身的实力很强悍?耶律浚很好奇,也很不解。 不过这一次,倒是很清楚地见识到了林昭的果决与狠辣,以及胆识与气魄。 身为一个太子,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耶律浚对这些元素都十分熟悉。具备了这些素质,再加上一颗聪明睿智的脑袋,这个人的综合水平如何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啊! 虽然尚未见面,可是耶律浚已经感受到,林昭是何等厉害。尤其是如此年轻,将来有可能会是劲敌。 尤其是自己雄才大略,有兴兵南下,铁蹄踏黄河,占据中原锦绣河山的想法。宋朝有林昭这样出色的人物,将会是极大的阻碍,对自己并非是好事。 南朝号称人杰地灵,人才出众,不过出色的也为数不多。说来也奇怪,耶律浚根本没有把宋朝皇帝赵顼放在眼里,反倒是对一个小小的侍郎格外关注,还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十分奇妙,耶律浚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总而言之,林昭很厉害,也有些可怕,可能会是一个很厉害的对手。从长远来看,这样的人不能留…… 杀了那么多人,林侍郎怕是有麻烦啊!既然如此,那我就索性再来加把火。 林昭,对不起了,并非我要恩将仇报,实在是江山为重,身不由己啊! 第四八八章难题 汴京,垂拱殿! 皇帝赵顼坐在龙椅上默然不语,有些发愁,起因则是几封奏疏,以及一件事。 数日之前,他接到了判大名府,河北路宣抚使韩琦的奏疏,是一封请罪书,检举书! 韩琦检举侄子韩琦与博州通判范季云等人围湖造田,修筑围堰,导致黄河水流不畅,是决口的诱发因素之一。为此向朝廷,向皇帝请罪,一个是身为河北路的最高官员,对治下管控不严,以至于未能及时发现问题,事后也没有详细调查,有失察失职之罪。 然后韩相公痛心疾首表示,侄子韩俊牵涉其中,是自己这个叔父的过失,教育不严,以至于铸成大错。不过韩相公字里行间也流露出他无意包庇,是刚刚才发现此事的,故而及时向朝廷检举请罪,以示公正。可以说,于公于私都表达的面面俱到。再加上韩相公的老辣,行文用词十分巧妙,一封奏疏也可的无懈可击。 赵顼笑了! 什么检举,你真当我傻吗?韩俊最初搞这些事情他不知道是很可能的,但是出事之后韩琦也不知道吗?赵顼不相信。韩琦没有包庇之心,呵呵,老辣认真的韩相公会失察?赵顼只是淡淡一笑,如果韩琦想要检举,那么这封检举书早就该到御前了。 这个时候跳出来检举,请罪,还搞出一副公正无私,大义灭亲的样子,未免有些迟了,装模作样!赵顼很清楚,一定是林昭在河北路的行动让韩琦招架不住了,纸包不住火的时候不得已只能这样,也算是壮士断腕,弃车保帅吧。 林昭还是有两下的,不声不响能将韩相公逼到这份上,也算是有本事。有能耐!至于韩琦的这封奏疏,赵顼打算笑纳了。 韩相公到底是有功之臣,何必穷追猛打呢?出了这件事,想必他已经没有颜面继续在朝为官了,奏疏中也表示要引咎致仕,并请皇帝降罪!降罪就不必了,致仕完全可以。本就是这个目的,而今达到了,赵顼很满足,这就足够了! 惩戒之时,鞭子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打下去。给韩相公留个面子,让他体面离开政治舞台。甚至韩俊都可以放过一马,也好皆大欢喜。打击老臣的计划不变,却也不能太过了,以免让人寒心! 原以为事情就圆满解决了,可是还没高兴片刻,博州知州李儒的紧急奏疏又来了。声称与工部侍郎林昭一道查处了韩俊、范季云等人围湖造田的证据。 很好。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才能服众,也唯有如此才能让韩相公主动服软。 可是当他看到后面的文字,顿时惊呆了。 李儒说的很清楚,正当他与林侍郎率领厢军士兵查抄的时候,发大水了。林昭之前已经来过奏疏,提及会动用一些厢军士兵。否则不能控制局面。对此赵顼表示理解,林昭有便宜行事之权,可以这么做。腹地州县,千余厢军,不怕他闹出什么事情了,虽说是不合制度,却也可以变通一下。 这场大水可有些厉害。竟然淹死了厢军士兵与流民共计三千多人,他本人与林昭也是死里逃生。三千多人的死伤,这绝对是惊天大事,举国震动。 如果是天灾也就罢了。除了哀悼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可偏生这回竟然是人祸! 李儒说的很清楚,是韩俊与范季云等人故意决堤引发大水,希望淹死林侍郎,并且毁灭证据。结果却被当场抓住,人赃并获。 韩俊和范季云……赵顼勃然大怒,直接将奏疏扔在了地上,两个蠢货啊! 可是三千多条人命,他们也忒大胆了。 不管怎么样,作为大宋皇帝,赵顼肯定是不会容忍这等随便伤害他子民的行为!韩俊与范季云已经到了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程度,赵顼勃然大怒是肯定的。 同时,赵顼也深刻觉得,此二子当真是愚蠢,甚至可以说是愚不可及!可以想象他们决堤是什么心态,可是他们似乎没有考虑过后果,甚至连前后的利害关系都没有思考。一个是韩相公的侄子,另外几个也都是勋贵之后,父辈们都是英宗时期的从龙之臣,地位崇高,轻易是不会严重处置他们的。 即便是有围湖造田的事情,要给天下一个交代,治罪是肯定的,却不会十分严重。念在他们父辈的功绩上,可以给予一定的宽恕。毕竟黄河水患主要是天灾,人祸只是很小的诱发因素而已。就之前二股河的状况,必定是会出问题的,迟早要重新整修,这次也算是个契机。 对他们的惩戒只要起到一个杀鸡儆猴,威慑河北即可。对于赵顼而言,此番河北路的事情,治河之事一方面,还有一个就是韩相公,敲打老臣。这些都已经做到了,所以他不介意在其他方面网开一面。 可是韩俊与范季云两个蠢货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一下子给他出了个难题,让人气不打出来。三千条人命,可不是开玩笑的,必定都是大宋子民,自然心疼。此事也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大臣们必然会剧烈抨击,老百姓们也肯定会愿意的。 这种时候,自己必然得出来主持正义,给臣民们一个交代。只是这样一来,韩俊与范季云等人必须从重处置,否则不足矣平息民怨,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影响到自己的初衷。对韩琦等一帮从龙之臣打击过重。 一个很矛盾的问题,却是韩俊等人咎由自取,当真是怪不得别人!是你侄子太蠢了,韩相公,你就不要埋怨朕了! 惩戒是一方面,同时还需要安抚。毕竟林昭与李儒等人也受到了惊吓,也幸亏是侥幸逃生了,否则这事情就更为严重了。此二人尽心尽力,林昭这件事办的漂亮,李儒年纪也不小了,自然都需要加以安抚和奖赏。 不过先不着急,待林昭的奏章到了再说,这些事情还是放在一起办的好。出了这样的事情,林昭这个治河专断大臣肯定会有意见的,在这件事的处置上,也需要看看他的意思。 赵顼本以为林昭也会上书,除了描述内容之外,还会给出处理建议。可是万万没想到,一直没有等到林昭的奏疏,反而是等来了一个让人极为震惊的消息! 林昭没有上书,而是直接在博州大开杀戒,直接处置了一众人犯。赵顼的第一反应是,林昭因为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以及清水泽死伤人数甚多的缘由杀人报复。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要是让林昭生生忍下这口气,怕是不容易。 只是他似乎并非如此冲动之人,可是这一次却冲动的不是一点,甚至有些离谱。杀人也就杀了,可方式并非斩首,而是乱马踩踏,尸骨无存。 大宋朝有过这样的刑罚吗?乱马踩踏,如此惨无人道的做法林昭是怎么想到的?他难道没有想过,这么做之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吗? 林昭啊林昭,你怎么会这样冲动呢?这不是存心在给我找麻烦吗?原以为前一个麻烦可以解决了,可是而今却成为两个难题。 赵顼有些不悦,如果说韩俊与范季云等人是愚蠢,那么林昭该是什么?冲动?胆大妄为? 可是林昭当真做错了吗? 至少从形式上似乎没错,林昭是有这个权力的。手握御剑,治河专断之权,可以便宜行事的。只要是和治河有关系,他就能够自作主张,先斩后奏。 而今他确实这么做了,动用的是自己赋予他的权力,似乎也说得过去。而且临走的时候,告诉过他,河北路的人呢,除了韩琦,其他人可以任意由他处置的。林昭没有做错,全都在奉旨行事。不过赵顼也觉得,是不是放权有些过多了! 只是方式有些太极端了,结果也有些…… 林昭啊林昭,赵顼一时间也相当的无语,不知道该如何来评价,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这下朝堂上有的热闹了,麻烦啊!新法推行的事情尚未搞定,在治河的事情上又起波澜?官员们吵架是必然的,什么事情到了最后,都是要自己表态的,此事又该是如何态度呢? 即便是韩俊等人有罪,是否罪当伏诛呢?伏诛的方式也太过惨烈,朝中的大臣,以及大名府的那位韩相公,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吗?他们会作何反应? 安抚他们?该怎么安抚,人已经被林昭给杀了,如何能轻易安抚?再者,他们本身有错在先,若是加以安抚,岂非一切谋划尽数付之东流?也有违道德大义,似乎也不大妥当。 惩戒林昭?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林昭是有功的,并且并未触犯朝廷法度。该以什么样的罪名去惩戒他?可是他的方式也确实前欠考虑。 唉! 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置呢?自己该是什么立场?若是没有一点主意,上朝堂之后就会被大臣们牵着鼻子走。 你们可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啊!一时间,赵顼好生为难! 第四八九章见缝插针 果不其然,博州发生的两件事就如同是两颗深水炸弹,立即在大宋朝引起了轩然大波。并且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使得这场波澜别开生面,大有惊人之势。 本该是对韩俊等人胆大妄为,决堤害死三千多人进行声讨的。可是因为林昭的一个举动,立即使得朝野上下,甚至是民间百姓的关注点发生了变化。 乱马踩踏,尸骨无存! 大家关注的是这里,林昭在博州的行为起了争议。不,至少在最开始的阶段,可以说是一边倒的声讨! 这是有原因的,首先是其行为本身过于极端,与大宋朝比较平和的氛围相比,有些太突兀。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残暴,惨不忍睹,尤其是从事过军方职务官员们完全可以清晰想象。林昭如此举动,他们难以接受! 思想和认知冲突实在是太过强烈了!大宋的卫道士们总觉得,如此残暴的手段应该是暴秦时代,黑暗的五胡乱华时代才有的,与大宋朝的文明仁义格格不入! 其次便是有人出面进行反击,死在马蹄下的人不少,大都是权贵之后,这些人在汴京都有极为深厚的底蕴。彼此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则是亲友在朝为官,他们岂能眼睁睁看着亲族就这么被害了,而无动于衷? 这些人首先便会跳出来反对,弹劾林昭的奏疏是一封接着一封,有的人则是直接在朝堂上提出来。当然了,理由就比较冠冕堂皇了,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罪不至死云云,并且引经据典。 一时间声势浩大,使得事情进一步的发酵。当然了,其中本身也有一些不相关的大臣出面,他们是觉得林昭的行为很不妥当。故而出言反驳。故而使得这股洪流日益壮大,渐渐有波涛汹涌之势! 再者便是有人推波助澜,第一个便是韩相公。朝堂上大规模的弹劾是必然的,韩琦早有预见,故而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今他涉事其中,并不太方便出面,否则之前的检举与请罪便成了故作姿态。口是心非了,效果会大打折扣的。更不能被人说成是公报私仇,给人攻讦的机会。 所以韩相公做的比较隐秘,做了十多年的宰相,在朝中的门生故吏可是不少,只要暗中打个招呼。很多人便可以不着痕迹地为他帮忙。只要对林昭的弹劾一起头,他便立即推波助澜,要让奏疏和舆论淹死林昭,至少要先淹个半死! 如果只是这样,情况也不会太严峻。可是推波助澜的可不只是韩相公之人,吕惠卿与王雱也参与其中。 “吉甫兄,此番林昭在博州狂妄自大。做出这等残暴之事,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都怨声载道,多为愤慨。” 王雱得知消息的时候便笑了,原以为林昭去了河北路,会是狗咬狗的状况。林昭和韩琦,这两个人他都不喜欢。当年王安石要拜相,韩琦却对皇帝赵顼说,王安石只可以做个翰林学士。做个顾问谋士一类的人物,刚愎自用的他并不是为宰辅大臣,主持政务。 就这一句话,差点断送了王安石的宰相之路。幸好赵顼坚持,并且对变法寄予厚望,才虚惊一场。王安石或许没在意,可是王雱心里却记恨上了。让林昭去祸害一下韩相公,看他们相互斗争,王雱自然乐意。 至于结果,在王雱看来。林昭应该不是韩琦的对手。毕竟韩琦老而弥坚,老谋深算,根基很深。可是没想到,林昭竟然让韩相公吃瘪了。运气使然,若非韩琦有那么一个愚蠢的侄子,何至于如此? 王雱固执地这么认为! 本来要失望的时候,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乱码踩踏,林昭还真想得出来,已得到消息,王雱就觉得可以做文章。 行为本身有问题,可以指责,甚至让林昭下台,没有好下场。同时也能加以利用,不断挑拨,加强林昭与韩琦,以及一帮勋贵之臣的矛盾。无论是此刻还是以后,林昭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既然有人开始弹劾指责,声势也不小,为何不添上一把火呢?王雱心里对林昭的仇恨从来没有消减过。只要逮到机会就要利用一下,尝试一把! 吕惠卿淡淡道:“元泽真的有打算尝试?” 王雱笑道:“至少试试嘛!成了对我们好处,失败了却没有什么害处,何乐而不为呢?”为难林昭,挑拨韩相公,一个小小的举动,获益还是不少的,王雱跃跃欲试。 “不见得会成功,别忘了,那小子不是个鲁莽之人,而且运道一向比较好,能这么做,或许就有万全应对之策!”吕惠卿比较淡定,也许失败的次数多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故而考虑也比较理智,认为林昭不好对付! 虽然是事实,可是王雱心里却有一点不像承认,沉默许久才道:“风浪已经起来了,我们只需要再推波助澜就是了,即便是他那艘小船不翻,也要让他破损进水!至少可以安慰和卿、升卿在天之灵!” 提到弟弟,吕惠卿心中一动,他何尝不想报仇?只是总觉得,这一次算不上好机会,失败的可能性更大。不过事已至此,既然王雱这么心热,姑且先施行吧!正如王雱所言,没有什么风险,只要有一丁点效果,便会让人喜笑颜开的! 林昭,你也忒大胆了,大胆是要付出代价的!吕惠卿冷冷一笑,低声道:“元泽既然有此打算,见缝插针,试试也无妨,但不可人云亦云!” “吉甫兄的意思是?”王雱知道,吕惠卿脑子转的快,常常会有许多的鬼主意! 吕惠卿沉声道:“整天的引经据典,满口孔孟仁义有什么用?想要从道德上击败林昭?官家不是圣人,他判断事情的标准似乎也不是道德典章……哼哼,我以为还是换个角度比较好!” “哦!”王雱轻轻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问道:“不知吉甫兄认为的角度是哪里?” “比如擅作主张,比如滥用君威……总之,见缝插针就是了!” 第四九零章非罪亦罪 雪片的一样的奏疏涌向了垂拱殿,全都是弹劾林昭的。 除此之外,朝堂上的当面弹劾也不少。 “陛下,有罪当诛不错,可林昭此举有违天理。” “乱马踩踏,何其残忍,有违我朝仁义教化之国策……” “有罪者仔细追查,审问判决之后,再论刑罚,哪有如此做法?当真是草菅人命。” “是啊!如此,置国朝律法何在?明正典刑何在?” “如此大事,林昭不请示朝廷,罔顾圣命,有不臣之心!” “擅做主张,置陛下与何地?其心可诛啊!” 朝上之上完全是炸开了锅,对林昭各种各样的弹劾都有,一时间大浪如潮,赵顼有些头大了。林昭啊林昭,你真给朕惹麻烦了,赵顼在心里也开始有些埋怨林昭了。只是这事全怪林昭吗?也不尽是他的错啊! 这不,有官员立即就出面道:“为何只看到林侍郎严刑峻法,未看到那些奸佞之徒的可恨之处吗?” “为了一己私利,围湖造田,修筑围堰,以至于河水回流,酿成决口。此等行为危害大宋,危害百姓,河北路百姓死伤众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可以说都是拜他们所赐。他们才是罔顾君恩,只此一条就该千刀万剐!” 黄河决口最主要的原因是天灾,可是人祸这种事,你一旦做了,话就由人说了,可轻可重的事情。本来只是诱发因素,可是有意放大之后就成了十恶不赦之罪了,毕竟这事是错的,谁敢站出来辩解?即便是心里不平,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谁也不敢说。否则不被唾沫星子淹死,也会被河北路的灾民诅咒死的。 “不错,此举本来已经铸成大错。可是奸佞之徒不思悔改,竟还蓄意谋害林侍郎与李知州。林侍郎乃是陛下派出钦命处置治河事,那便是代表陛下的钦差,谋害钦差,等同于谋逆作乱啊!” 直接和林昭与皇帝尊严捆绑在一起,上升到谋逆地步,理论是这个联系是说得通的。谁敢出声反对。谋逆可是历代君王最为忌讳的大罪。一不小心落个为奸佞辩解,有不臣之心的罪名可就麻烦了! “何况韩俊与范季云等人决堤放水,淹死军民三千多人,这等恶性天理难容,人神共愤啊!听说河北东路已经民怨沸腾了,难道他们不该杀吗?乱马踩踏是应该的。这等人就应该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愤青之言有时候也有效果,纵然过激,可是谁有能说什么呢?三千多条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才算是真正的残忍。说到底有这么一条罪名在,韩俊与范季云就必死无疑了。谁敢正面为他们说话?那岂非成了草菅人命。助纣为虐的奸邪小人了?谁也不敢这样冒险,故而只能间接地指责林昭的行为不妥,可被人以真相反驳,气势陡然间都弱了。 公道自在人心,还是有人愿意出来为林侍郎说话的。本来是一边倒的指责林昭,可是韩俊与范季云等人的罪责被强调之后,性质也就有所变化。至少那些人是该杀的,只是林侍郎的杀人方式有些问题。只是些程序上的错误,本质并没有错。 至少表面的道理上是这样的,林昭被摸黑的形象突然之间又清晰了一点,不是那么黑,也没有那么坏! “纵然如此,也该奏报陛下,恭请圣裁的。何以擅自做主,怕是有藐视陛下之心啦!” “再者,我朝素来以仁义恭孝治天下,林昭却用乱马踩踏之法。残暴不仁;即便是罪犯,也改由朝廷法度来制裁,林昭这是对下不仁,对上不恭……” 问题集中在两点,一个是说林昭没有请示皇帝,擅做主张,被说成是藐视皇帝,继而引申为不臣之心。另外一个则是说方式有问题,太过残暴,与大宋朝的传统不符,不是罪却亦是罪。 话音落地,立即有人跳出来,说道:“林侍郎有治河专断之权,是陛下准许的,还钦赐御剑,享便宜行事之权。既然如此,便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并不违背朝廷典章制度,何错之有?只有方式,有些时候必须明正典刑,对十恶不赦的罪犯该不需要太过仁慈吧?诸位处处为天理难容的奸佞说话,不知意欲何为?” “奸佞是有罪,却需要朝廷法度来制裁,不是他林昭那样胡来……” “兴许是有什么特殊状况,不知林侍郎自己是怎样说法!” 林昭自己当然要有说法,当朝廷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他的奏章终于姗姗来迟了! 对于朝臣们的可能的指责,林侍郎似乎早有预见一般,在奏疏之中都一一回应,做出了解释。 先是陈述了韩俊与范季云等人十恶不赦的罪行,在李儒的基础上,又加以详细补充。加上巧妙的文笔用词,将当时的惨烈景象描绘出来,以至于人人动容,对死难者大动恻隐之心,对行凶者自然也就深恶痛绝。 然后林昭解释了为何自己没有及时上书,乃是因为当日在清水泽受了惊吓,又见到三千多人死亡,愤慨伤心之下就病倒了。林昭当时闭门不出,沉默寡言是有目共睹的,李儒甚至都可以为他作证。 这种情况下,暂时“失职”不曾上书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谁都有受到惊吓的可能,实属正常。只是林侍郎的胆子就那么小吗?听说他在西北战场上很勇敢啊?乱马踩踏也不色变,会害怕一股大水吗?只是这样的“推理”只能是按照腹诽一下。 还有人说,林侍郎之所以生病是因为三千多人死伤,有怜悯仁爱之心。对罪犯残忍,对无辜的百姓仁爱,林侍郎的形象突然之间似乎高大了许多。有这样的理由,这一点似乎可以冠冕堂皇地说得过去。 就连赵顼都不好说什么?人家不是隐瞒不报,是有特殊情况的。林昭倒是言辞恳切,主动请罪,赵顼就更不好怪罪了。否则落下一个不通情理,不体恤臣下的名声不好。 至于乱马踩踏的行为,林侍郎强调了,这是民意! 奏疏中提及,他病好之后,博州已然是民怨沸腾。死难者家属不依不饶,到州衙告状求做主,博州百姓更不答应,集体出来讨要说法。最严重的是厢军士兵,要求为死去的袍泽报仇,群情激愤之下有哗变之危险。 林昭说自己立即找知州李儒商议,想办法平息民怨,防止生变。唯有公开审理的方式,确认罪名,给百姓一个交代。林昭说了,按道理是该给朝堂上书,请求圣裁的。但当时的情况下,百姓的呼声与厢军的请愿必须要重视。 那些死难流民的家属与厢军士兵要求尸骨无存,现场群情激愤,情势十分危急。当时的情况下,若不当断则断,后果不堪设想。 朝中大臣们都知道,民怨沸腾已经很恐怖了,尤其是河北路连连遭受灾害,已然人心不稳,若是因为民怨而激起民变,可就麻烦了。最重要的则是厢军士兵的情绪,若是不加以安抚,激起营啸哗变什么的,该怎么办? 从这一点上来看,林昭似乎没有做出。作为专断大臣,他手持御剑,有便宜行事之权,做出这等权宜之计是没错的。至少在原则性的程序上没有做错,经过了审理,证据确凿,这些都已经送到了朝堂之上。 死罪是必然的,导致黄河决口,谋杀钦差,残杀三千三百多人,这绝对不可饶恕的死罪。至于死的方式,不是他林侍郎的本意,是死难者家属的要求,是平息民愤的权宜之计。 或许林侍郎不是这么想,那么杀人就是他的主意,民心所向只是一个说辞,可是人家就是做的这样无懈可击。林昭的奏疏到了不久,便有河北路的士绅学子,以及寻常百姓上书,赞叹朝廷明正典刑,对奸佞之臣的大力打击,主持公道。 博州更有数百人戴孝,跪谢林侍郎,跪谢朝廷与皇帝的举动,这么大的手笔,不是林昭短时间能安排到了的。由此可见,此乃民心所向。林侍郎已然成了不畏强权,主持公道公义的青天大老爷。朝臣们在这攻讦林昭,还要将其治罪,老百姓都不答应了。 林昭也说了,河北路连年受灾,民心早已不稳。加之沿河贪官污吏,类似于韩俊、范季云的蛀虫不少,若不明正典刑,杀鸡儆猴,河北路难有宁日!此番激烈举动,就是要起到一个震慑的效果,否则治河工程难以顺利进行,必然会有阻碍与破坏。 并且特意强调了,治河乃是大宋朝百年大计,断然不能姑息养奸,有所疏忽。以至于再有偷工减料,以权谋私的行为,酿成大货! 林昭解释之后,还是很诚恳地请罪,表示自己做法欠妥当,请官家之罪,同时还给皇帝了一份密奏。 赵顼看完之后,不由苦笑,林昭啊林昭,你又给朕出难题! 第四九一章自毁长城 林昭在密奏上写的很清楚,除了平息沸腾的民怨,稳定博州局势外,他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 毕竟赵顼不傻,虽说自圆其说的很严丝合缝,可那毕竟只是个冠冕堂皇的说法,在朝堂上讲道理可以。可是明眼人一眼,就知道其中有猫腻,林昭的小动作是瞒不过去的。 尤其是赵顼,他自然清楚明白,或许表面上可以蒙混过关,可是内里一定会多有猜忌的。林昭并不希望如此,这个时候引起赵顼的猜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选择性的坦诚相待,兴许会有不同的效果。 河北之弊甚为沉重,博州只是其冰山一角,若不痛不痒,难动其根基。唯有下猛药,重拳出击,才能起到震慑的效果。 这是林昭的说法! 弊端是什么,赵顼很清楚。林昭此去河北,表面上的第一要务是治河,可实际上还肩负着动摇韩相公的使命,这是赵顼私下交待的,也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林昭言下之意,韩琦在河北路的根基很深,如果只是让其离开,很简单。只要博州一出问题,尤其是韩俊牵连在内,韩相公就能立马走人。可是这样不行,韩相公是走了,可是对他的打击根本不重,河北路的根基犹在,影响犹在。 要知道,赵顼本来的目的不是赶韩琦走这么简单。他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削弱老臣的权力和影响,收归权力,巩固自身地位。如果只是这样,就根本达不到应有的效果,必须要重拳出击。 林昭很隐晦地说,很多事情官家并不方便出手,那就由自己来代劳。自己不怕千夫所指,不怕骂名。一副领会圣意,为主分忧的架势。简直就是一个忠臣。 同时残杀三千多军民这种事必须要严惩,否则无法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这可是人神共愤的事情,林昭明确表示了自己的强硬态度,根本没有丝毫的掩饰。再者,他还强调了,如果处置太轻。对皇帝,以及他自己的名誉都是有影响的。 博州已经有谣言,认为林昭畏惧韩相公才按兵不动的。如果朝廷处罚太轻,那么就会有人说,官家偏袒勋贵之后,而罔顾了百姓性命。这种有损圣誉。失民心的事情万万不能做。同时也隐约透露自己也有想要报仇的意思……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林昭很小心翼翼地向赵顼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和感情。好与不好,对不错都有体现,这是与狄青商讨许久才定下来的方案。对赵顼的说辞,并不需要完美,也不必自圆其说。重点是要让赵顼觉得,林昭是忠诚的,这么做对他有好处。 当然了,其中可能有那么一点私心,方式可能欠妥当,但是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对皇帝而言,重要的是目的达到,还有便是臣下的忠诚。林昭毕竟才二十来岁。如此作为才更加真实,不会让赵顼起疑心。 毕竟让林昭北上对付韩琦是他的吩咐,也表示除了韩琦,其他人可以任凭处置。林昭并没有违背他的旨意,并且很准确地把握了他的意思,执行的比想象的更为彻底。面对林昭的这份密奏,赵顼略微有些汗颜。在对韩琦的事情上。自己就不够有魄力,没有想到要连根拔起! 林昭果然是处处为我着想啊! 除了报私仇,除此之外,赵顼想不出林昭还能有什么目的。抑或者是好处?听说范季云的儿子调戏他的妻妾,韩俊又差点淹死他,还有那么多的百姓。他依稀记得,林昭有比较感性的一面,尤其是见不得这种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 当初李复圭在大顺城残杀一千多将士,林昭便恨的咬牙切齿,并且内疚许久。而今清水泽的情况相似,林昭可能也有如此心境吧!赵顼很理解,同时又找不出其他方面的理由或者目的。 在赵顼看来,通过这件事,林昭紧紧能够获得一点无足轻重的名气罢了,还主要是在民间。结果还因此得罪了许多人,朝堂上受到不断的攻讦和责骂,完全是吃力不讨好。若非忠诚,若非有一颗赤诚之心,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林昭并未居心不良! 赵顼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那么这件事如何处置,似乎也就比较明朗了。何况接下来的黄河治理工程也需要林昭! 奏疏递上去之后,林昭一直留在博州等消息! 狄青为此也专门从大名府赶了过来,而今河北路的主战场在博州,只是如此,韩相公便已经够呛了,大名府那边先不着急。 林昭乱马踩踏的举动引起的震荡比较大,故而狄青也急忙前来为公子谋划,也好平安渡过这一关。 “奏疏那样写一定没问题?”李承隐约有些担忧,他觉得之前自圆其说已经很成功了,何必画蛇添足? “必须这样写,那样才真实,才是一个真实的青年人,有喜怒,有情绪!”狄青道:“公子会不会受到惩罚,不是那些大臣们说了算。那番无懈可击的说辞足矣,不过让他们闭嘴却不容易,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决定权在赵顼手中……” “赵顼可以容忍一个犯错误的臣子,却不能容忍有人对他不忠,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对错并不重要。”林昭轻声道:“何况,这次我可没做错什么,是为他着想,完全按照他的吩咐做的,只要我居心‘纯良’,并且达到了他需要的目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有时候,阴谋的需要坦诚,这样才能更容易获得信任!” “是啊,左右这件事是躲不过去的,只能给朝堂上那帮大臣们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赵顼自然也知道,索性我们直说了,免得多有猜忌!” 蒋雷霆道:“公子这一招可是把韩琦给打狠了!” “哼哼,有那么一个愚蠢不争气的侄子,也该他韩琦倒霉。怪不得旁人!”林昭沉声道:“若非有这样的机会,哪有机会让韩相公吃痛?甚至连下手的机会都找不到,我就是要将事情闹大,逼着赵顼来支持我。只要我不获罪,你猜韩相公会怎么想?除了记恨我还会记恨谁?” “韩琦该惊恐才是,肯定以为是皇帝要收拾他!”李承笑了笑,有几分得意。 “让他们之间有嫌隙。还有便是直接将韩琦赶出朝堂。他到底是三朝老臣,门生故旧太多,将来若是他出面,会很麻烦的。这次让他颜面扫地,离开朝堂,影响也会逐渐消亡了。”林昭淡淡一笑:“说来还有些遗憾。竟然没机会亲眼见见韩相公……” 李承不以为然道:“何必见他,手下败将而已!” “不,侥幸而已,还是要小心此人,我们要一点点的瓦解当年所谓的那些从龙之臣!”林昭对韩琦还是相当的重视,更为在意的是他为代表的那个群体,当年扶持赵宗实上位的那些从龙之臣。 这些是仇人。也是将来问鼎九五之位的阻碍。 林昭这次之所以下狠手,多少也是有些报复之心的。同时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他们与赵顼离心离德。事到如今,赵顼依旧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未意识到身边存在危机。 这些年他为了集权,巩固地位,对身边人很不客气。杭州贩卖私盐一案,拘禁了赵宗咏一家,赵世琚落得惨死。加上对亲弟弟赵颢的打压,宗室的力量很大程度上被限制和削弱了。 支持王安石变法,使得新旧两党相互争斗,无论哪一方都是大宋的忠臣,可却因为现实的原因被赵顼疏远了。而今他老爹当年的从龙之臣,最强有力的支持,也因为林昭无意间的挑拨离间。生出嫌隙。 赵顼在根本没有意识的情况,正在被林昭牵着鼻子,自毁长城! 而今在他身边最亲密的人应该就是王安石了吧!可是王安石的宰相之位还能持续多久呢?没有了王安石,新党余下的那群乌合之众能有什么作为?难不成是指望吕惠卿那种性情凉薄之人? 赵顼正在逐渐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而林则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以前是巧合,而今是有意,利用赵顼的权力一点点的毁掉他的根基。有时候,林昭觉得自己这招似乎有些阴损。不过,相比他父亲的残忍与奸邪,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等赵顼彻底成为孤家寡人的那一天,也就是自己上位的时候了!至于眼下这一关,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果不其然!皇帝赵顼下诏,给博州之事划伤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工部侍郎林昭安然无恙,只是略微象征意义上的斥责而已,依旧专断河北,负责治河工程的实施。已经入秋多时,黄河水位已经下降了许多,正是合拢大坝的好机会。 至于河北路宣抚使韩琦大人,则因为年老体弱请求致仕,皇帝赵顼挽留之后,予以批准,并加以封赏,保全其颜面。虽然韩俊那件事,韩相公检举了,皇帝也没有怪罪,并未将韩相公与侄子相提并论。可是满朝文武心里都清楚,韩相公下台所为何故! 很多人都看明白了,林侍郎圣眷正隆啊! 一个小小的侍郎又干掉了一位宰相,仔细盘点一下,林侍郎这些年干掉的对手,大臣们皆露出震惊之色,纷纷退避三舍,更加坐实了林侍郎鬼见愁的称号! 正在赶往大名府途中的林昭打个喷嚏,揉揉鼻子,悠悠道:“我只关心,下一位河北路宣抚使会是谁?” 第四九二章正合我意 致仕的请求获准了,韩琦有些心灰意冷,立即动身准备离开大名府。 按理说,新任河北路宣抚使尚未到达,他该多坚持几日,处理政务,与新任交接的。但是韩相公却根本不想停留,一方面是心情低沉,已然无心政事,另一方面则是不想与林昭见面。 朝堂上一番攻讦之后,林昭安然无恙,依旧是工部侍郎,专断治河,几句不痛不痒的申斥算什么?而他韩琦,则被批准致仕了,还是以侄子丧命为代价的。侄子在博州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他必然要受到牵连。请辞是自保的一种方式,以退为进。 皇帝如果挽留,那么表示对自己还有一丝信任,可是赵顼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像是正好趁了他的心意,顺水推舟就答应了,虽说给自己了许多恩赏,以武胜军节度使、司徒兼侍中的身份致仕,十分隆重。 看着架势,等死后还会追封个尚书令什么的,再给个不错的谥号,大不了再配享太庙。看起来赵顼是厚待老臣,可是心底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韩琦心里一阵阵的发冷,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赵顼性情凉薄,完全没有念着当年的一丁点恩义啊! 要是没有自己,他老爹能顺利登上帝位吗?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说多了就是挟君恩有所图谋了。和皇帝谈恩情,哼哼,无情最是帝王家,这一点韩相公比任何人都清楚。 事实已经证明,对付自己就是赵顼的意思。林昭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在这件事上,赵顼根本没有选择。也没有解释的机会,便被林昭这样坑了。韩相公心里自然留下了嫌隙,误会随之产生。 侄子死了,自己名誉受损,自然也是想要报仇,赵顼是皇帝,找他报仇是没有可能的,除非是谋反。韩相公可没有那个心思和胆量。 但是林昭是绝对不能放过的,这一次在朝堂上对他的攻讦失败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从大意和程序上,林昭没有做错。想要对付这种人,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先不着急,只要那位还在大名府。一切就都好说。 这不,林侍郎不是正在来大名府的路上嘛! 韩琦不想和林昭见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毕竟是侄子有错在先,为了保全自己仅剩的名声,韩琦又不能太过仇视。还得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韩琦纵然老辣,可以应付各种场面,可是这一次不行。面对仇人,却要强装笑脸,他做不到。 既然如此。索性还是不见的好!所以韩相公才要先一步离开大名府,避免和林昭见面。否则以他河北路宣抚使。判大名府的身份必须要出面迎接的,那太尴尬了,韩相公着实难以面对。至于大名府的政务,扔给下属的官员就是了,林昭要来,就让他先打理就是了。同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接下来的一些事情才能避嫌。哼哼,林昭,老夫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点小事,算不上失职,赵顼不会为难他的,反正新任的宣抚使也快来了,至于人选,想必就是他了,韩琦淡淡一笑,想起了那位老友的面孔来。 河北路十分重要,又牵涉到的防御辽国的重任,宣抚使一职自然不能空悬。韩琦致仕之后,皇帝赵顼立即下诏,河阳通判文彦博拜司空,徙判大名府,任河北路宣抚使。 河北路宣抚使是十分重要的职位,必须要有身份的重臣才能出任。文彦博,文相公德高望重,足矣与韩相公一较高下,接替此职也算是德高望重。 韩琦早就料到了,赵顼要推自己下台,那么自己在河北路的根基肯定是一点不留。所以来的人必定要能镇得住自己,且与自己不是一个路子。文彦博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也反对变法,赵顼自然不想让他留在汴京。 可是高官宰相全部被贬在外也不是个事,给文彦博这样一个封疆大吏的身份,再加上司空的头衔,是可以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不过将来,一旦赵顼抓牢了权力,觉得文彦博碍事的时候,和自己会是一样的结局。 不过下场可能更好一些吧!自己的侄子是那样不成器,可是人家文彦博的几个儿子,可都很出色啊!饱读诗书,进士及第,名声口碑都没的说!对了,听说他家有个儿子与林昭走的很近,那么…… 原来让文彦博来大名府还有这一层意思,赵顼当真是煞费苦心啊!希望文相公与林侍郎能相处融洽吧! “文彦博?”得知这个消息,林昭顿时笑了,心情还有些激动。 当初他就考虑过这个事情,自己手下缺少一个德高望重,有谋略,能够一呼百应的大臣,盘算来盘算去,文彦博似乎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这种事情根本急不得,有心栽花不容易啊! 总是要有机会接触,然后慢慢拉近关系的。而且这么敏感的身份,绝对不能立即直接告诉文彦博,还需要从长计议。林昭还盘算着,回到汴京之后,想办法与他家老六文及甫多接触,间接和文相公攀关系的。 而今看来是不必了,文相公亲自来了河北路,一切自然是另当别论。间接接触哪里直接来的好,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和文相公亲近亲近,拉近关系,为将来的事情铺好路。 “肯定是文彦博,赵顼这是想要将韩琦的根基和影响彻底消除,无论是身份还是能耐,文宽夫无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文彦博,字宽夫!唯有狄青他们那个年代的人这样称呼,试问眼下大宋朝,有几个人敢擅称文相公的表字呢? “狄公早已猜到?” 狄青笑道:“此事并不难猜,眼下朝中除了文彦博,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也是!”林昭想了想确实如此,如今他对大宋朝的官场情况也是多有了解。 “公子面带喜色,似乎对文宽夫来大名府感到高兴?”狄青见到林昭的表现,略微有一些不解。 林昭笑道:“只是与我的一些愿景比较契合而已!”随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听听狄青的意见是一方面,毕竟狄青的见识更多,办事更稳妥,而且他对文彦博的了解也更多。另一方面,此事如此操办,还需要狄青多加帮助,明月宗上下予以配合的。 狄青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公子说的有道理,眼下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欧阳修可以领袖群伦,引领天下士子;赵抃铁面无私,公正严明,这是眼下他们唯一联系的两个,可都起不到韩琦那样的效果。 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狄青很清楚,当年赵宗实之所以能上位,韩相公可是出了很大力的。争夺储位,需要在朝堂上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宰相主持。眼下大宋朝就这么几个人选,富弼已经是垂暮之年,韩琦是死敌,曾公亮也要致仕了。至于王安石、司马光、韩绛之流,无论是底蕴还是能力上似乎都差了一些,并非理想人选。 唯有一个文彦博,最是合适! 林昭有这样的构想完全在情理之中,自己倒是忽略了这许多事情。虽说在军方不断想办法增强实力,可是大宋朝重文轻武,文官集团也是无比重要的。想想若不得官员们的支持,想要稳定朝堂谈何容易? 可是在这方面,明月宗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欧阳修和赵抃虽然知悉公子身份,却不肯公开表态,除了顾念大宋朝因此而分崩离析之外,恐怕也是有所顾虑。此乃人之常情,他们愿意出面帮忙已经不错了,不能贪心不足。不过狄青相信,有朝一日,当林昭实力足够之后,他们的态度会有所变化的。 其他人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司马光在几次支持林昭的表现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在他们看来,司马光是要借此来打击王安石,并不知道是因为邵雍先生的几句预言所致。故而暂时没有想到团结司马学士!至于自己,狄青已经是个死人了,根本不方便公开露面。 倒是文彦博,确实是最佳人选,眼下又有这样的便利,当真值得争取!对于林昭而言,不需要让某些人完全支持,只需要交好,将来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以赵顼多疑的性子,还敢相信这些人吗?迫于压力,即便是保持中立者,也会不得已倒向林昭一方的。 “只是……公子,文彦博老谋深算,怕是不好接触啊!” “不过眼下倒是个契机,毕竟算是有共同的敌人,再者,我与他家六子交好,可以借此深入……”林昭笑道:“你说文相公那么大的年纪了,该经历的荣辱都经历过了,而今他最在乎什么?” “无非就是后人和身后事!”蒋雷霆回答了一句。 “是啊,韩琦的遭遇,难免会让他兔死狐悲的,我们要好好利用……至于身后之名,若是多上治河这件大功劳,文相公的丰功伟绩会不会更完整一些呢?”林昭笑道:“有付出才会有收获,我们各取所需嘛!” 第四九三章大名府 “也是,公子尽力试试吧!”狄青对此完全表示支持。 公子的表现比想象的要好许多,不仅有魄力有胆略,谋略也非常好,尤其是目光能够放的很长远。这些事情自己都没有考虑到,林昭却能够早早从长计议,这让狄青很欣慰。 林昭相信,有这样一些交换在,至少可以与文相公说上话,有些事情埋下个伏笔就是了,不必着急。 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让林昭有些担心。 “狄公,我欲交好文彦博,你不会介意吧?” 当年狄青为枢密使时,为难他的可不只是韩琦一个,文彦博也曾经出言不逊,态度恶劣。狄青对韩琦相当憎恨,那文彦博呢?若是因此,让狄青生出嫌隙,彼此之间再起了什么矛盾的话,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所以,林昭多少有些顾虑,同时也是照顾狄青的想法。毕竟狄青是对他最忠诚的人,手下又有很强实力,是他最重要的臂助,故而自然要特别对待了。 狄青一听,顿时感动不已。 他如何不明白林昭的想法,公子如此厚待自己,当真是……看来出来,林昭是发自内心的,有主如此,死也就瞑目了。 “公子尽管放手去做吧!当年那是大势所趋,并非文彦博要怎么样的。比他更为恶劣的人多了去了,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不在乎了。” 当年对狄青的反对与污蔑,很大程度上是文官集团的集体反应。他们受不了一位武人出将入相。大宋朝重文轻武已然形成传统,以至于武人似乎低人一等。文官则总是有种高高在上的自我感觉。 他们无法容忍狄青,一个行伍出身的高官在自己之上,这是文官们所不容人接受的。大势所趋之下,文彦博估计也是相同的想法。他的做法远没有韩琦那么直接,那么恶劣,所以狄青并不记恨。 如果真要记恨的话,岂非要恨上满朝大臣了?狄青的肚量自然不会那么小!再者,他之所以记恨韩琦。更多的原因是韩琦当年支持赵宗实,在立储事情上的态度,让狄青比较恼怒。文彦博并无这样的卑劣行径,狄青并不在意。 再者,文彦博是对公子有大用的。 狄青眼下最大的愿望,做所有事情的最大宗旨都是为了帮助林昭,让他有机会登上属于自己的皇位。这些需要有文彦博之流的支持。狄青自然不会自毁长城。 公子能在做事之处就考虑的这么清楚,这么关心自己,那何必因为一些小事让他为难呢?以己度人,狄青很有分寸。 “公子放手去做吧,明月宗上下会全力配合的。”狄青表现的很爽快。 林昭也是淡淡一笑,虽说是小事。可是嫌隙往往都是由小事引发,最终积少成多的,所以有些事情不得不防。狄青和文彦博,对自己都很重要,若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嫌隙。将来都会是大麻烦,所以有些事情早些坦诚相待最好不过。 无论是为了狄青而放弃文彦博。还是调解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都是可以的。所幸,狄青很明白事理,恰好与文相公之间的旧怨并不深。林昭也算彻底松了口气,放心了不少。 “那好,麻烦狄公了!” 狄青点头道:“就按照公子的打算进行吧,治河之事可是能载入史册的的功绩,想必文彦宽夫会有兴趣的。还有他有个儿子今科似乎要参加科举,到时候礼部那边,公子可以知会张宗益一句,多少能帮点忙。” 当年无心插柳交好的张宗益,马上就要成为礼部尚书,在科举之道上必然是能帮上忙的。这个人脉,当真是巧合,发挥的作用也非同一般。谁会想到,当初一次同行出使,落下这样大的好处呢? 就连狄青等人都不断赞叹,公子的运气当真不错,尤其是慧眼识英才,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好!”林昭点头道:“不过这事,暂时还是不要告诉文相公,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让文相公先拿到好处再说,将来他会不好意思的!” “不错!”狄青道:“等公子到了大名府,他也差不多就到了,正好见面。至于韩琦,听说已经灰溜溜的走了,他这是不想与公子照面啊!” “随他吧,免得见面之后他还要口是心非,阴奉阳违,他难受,我也不舒服!” “也是!” 林昭笑道:“没有韩相公的大名府才清闲,正好去瞧瞧河北路第一大城的风貌!” 没有韩琦,大名府真就清闲吗?结果似乎不是那么的肯定! 耶律浚与耶律特里兄妹俩一直待在大名府没走,最初是因为韩琦的坚持,让聪明的耶律浚发现。以为宋朝人知悉了自己身份,还有所图谋,故而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待在大名府。 本来耶律浚还犹豫着是否公开自己的身份,缓解这等被人监控的压力。可就在此事,意外发生了,对他们的监视与控制一下子消失了。怎么?宋朝人放过自己了?是什么样原因呢? 等听说了韩俊被林昭乱马踩踏致死,韩琦致仕离开的消息之后,耶律浚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动倒是能动了,可是去哪呢?听闻林侍郎马上就要来大名府了,耶律浚心里略微有些小激动。 他早已期盼着能见到林昭,并且与之一较高下的。眼下机会来了,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次应该是可以的,一较高下……本该是如此的,可是经过这些日子之后,耶律浚的心态略微有些变化。林昭将来会是自己强劲的对手,对辽国是没有好处的,这等的人还是除之而后快比较好! 即便是妹妹耶律特里十分不忍,林昭还曾经给予过他们帮主,可是耶律浚依旧决定恩将仇报。在国家利益和江山社稷面前,这些小事情根本微不足道。 林侍郎,对不起了! 耶律浚动了这个心思之后,便一直在思索着具体的方案,而今已经逐渐成形了。大名府内,一个坑已经挖好了,正等着林昭往里面跳。 第四九四章佳人音讯 大名府,始建于唐德宗建中三年,位于冀、鲁、豫交接之处。 境内有漳水、卫水、马夹河流过,肥沃富饶,本就是河北大都会。北宋年间,因为黄河改道,使得大名府成为临河之城,交通便利,位于要冲之地,地位进一步上升,成为宋朝河北路第一城。 尤其是仁宗庆历二年,将大名府确定为宋朝陪都,称“北京”,大名府的地位更是崇高,成为四大京府之一。 时宋朝都城汴京开封,又称东京;西京洛阳乃河南府治下;南京则是赵家的发祥地应天府宋州,也就是后世的商丘。大名府得了北京的称号,自然就非同一般了。地位犹在江南都会江宁府,西南要地成都府之上。 近几年,虽说因为黄河水患,河北路有民不聊生之趋势,灾害严重。但是大名府多少受到了一定影响,可是作为河北路第一大城,繁荣却依旧不减当初。 林昭等人进城的之后,瞧见街道两边店铺临立,街上人群来往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繁荣景象。 “河北第一城,果然非同一般!”沐思虹笑道:“都快赶上江宁了!” “这倒是,大名府得黄河而兴旺,若非黄河这几年水患严重,只怕会更加的繁荣。”林昭知道,大名府的繁荣与兴旺与黄河息息相关,后来黄河改道南下之后,大名府便逐渐衰败。宋朝以后,地位便不断下降。以至于最后籍籍无名。 大名府,兴也黄河,败也黄河! 现在自己来治理黄河,要让黄河大堤固若金汤,不再出现改道的情况。那么大名府的存在与繁荣应该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吧!这也算是为大宋朝做点好事,父皇亲自下旨确立的大宋陪都,自然不能让他衰落。 不过眼下大名府在河北路如此兴旺,有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便是燕云十六州在辽国手中。若是将来可以收复燕云。大名府能否竞争过幽州,那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顺其自然吧! 林昭的侍郎仪仗已经先一步到了大名府,林侍郎在博州现身之后,拖延就没有意义了。而今已经入住大名府衙了,只等着林昭直接前往就是了。韩琦已经离开了,大名知府封恺总算是可以真正提起腰杆,以大名府最高官员的身份来迎接林侍郎。 虽说他是大名知府。韩琦是通判,可是人家韩通判还有一层身份,河北路宣抚使,恰好是顶头上司。又是三朝元老,位列宰辅,自己如何与人家争一日之长短?所以封恺这身份十分尴尬。在大名府的这几年,简直就是傀儡。加之韩琦为人强势,根本不给封恺分权,遭遇可想而知。 而今韩琦灰溜溜地走了,大名府的政事暂时交到了自己手中。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一回知州。可能只是几日时间,却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新任河北路宣抚使到了之后。自己的好日子可能也就倒头了。 不过新来的文相公风评不错,听说为人比韩相公更温和一些,也许自己的处境不会如之前那般糟糕吧!不管那么多,至少最近这几天可以舒坦一下。这一切都得益于林侍郎,若非林侍郎出手将韩琦赶走,自己还不知道要被压制到什么时候,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封恺早就对韩琦有所不满了,可是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故而是敢怒而不敢言。而今韩琦有这般遭遇,封恺自然是幸灾乐祸。当然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可不敢在公开场合嘲讽韩相公给自己找不痛快。 嘴上不说,但可以落实到具体行动上来。 比如对林侍郎的隆重欢迎,林侍郎权力虽大,可对自己并无什么威胁。如此一来算是报恩,二来算是拉近关系。 别看林侍郎年轻,但是实力和影响却非同一般。人家可是当朝新秀,圣宠优渥,能干到韩相公,做些惊天之举之后安然无恙,就足以说明问题。巴结上林侍郎,就等于是间接巴结上了皇帝,对自己以后的仕途是会有好处的。 未来一段时间内,林侍郎在河北的权势何其之大不言而喻。尤其是这治河的工程就要开始,如果能在其中有所表现,到时候功劳簿上多给自己记一笔,似锦前程自然来啊!看看人家博州的李儒,情况和自己一模一样,在帮助了林侍郎之后,而今可是老骥伏枥,名利双收啊! 正是因此,封恺对林昭那是相当的客气,某些地方已然有几分谄媚的成分。林侍郎的仪仗一到大名府,他就立即安排入住府衙。并且准备好迎接林侍郎的到来,反正韩琦已经走了,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尴尬! 数日之后,林昭到来,封恺那可是多方面殷勤,服务十分周到。林昭心中有几分比较特别的感觉,曾几何时,自己竟然也会被人溜须拍马,当真是好笑。 不过狄青却说,这是好事情,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人全部聚拢到自己麾下。不说让他为自己所用的,但是可以在一些小事情帮忙不少,至少可以壮大实力。只要是和林昭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将来赵顼一定是不敢用的。 而这些人自己也无可奈何,该怎么站队,似乎不言而喻。对林昭而言,河北路虽然算不上根基之地,但是与这里的官员们结个善缘总归是好的。故而林昭对封恺也十分照顾,态度谦和,言辞之间也多有推崇,并透露出重用之意。封恺别提有多兴奋了,在林侍郎等人面前表现更是殷勤。 既然封恺配合,林昭也不客气,关于治河的事情早有安排。无论是水泥的生产,还是铁爪龙、浚川杷的制作都已经卓有成效了,准备也差不多了。这些事情关系到治河,乃是国之大计,所以之前韩琦并未为难。 林昭第一天到大名府,于玄便匆匆赶来禀报,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对此林昭十分欣慰,立即着手实施,封恺也表现的很配合。虽说新任的河北路宣抚使文彦博尚未到达,但是治河工程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实施,渐渐有如火如荼的势头。 首先一个要紧事便是合拢黄河决口处,使得水漫河北的状况减轻。已经是秋季了,大宋北疆完全浸泡在河水之中,自然有些说不过去。之前因为洪水尚未退去,水位高,水流急,没有堵塞的条件。 不过雨水停歇之后,水势明显小了许多,而今已经有了施工的可能。 以前宋朝堵塞决口的方法比较传统,主要是使用竹木藤条一类的材料,编制成为箩筐形状,然后链接在一起,加上石块一起沉入水底。实际上这与后世的钢筋混凝土的方法极为相似,只是材质有些差别罢了! 这一次,既然要固若金汤,自然就要有所改善。只是这个年代,要想铸造长度足够,韧性好的钢筋着实太难。故而林昭只能以铁索代替,形成一个钢铁网络。然后以船只载上一段,驶入决口处的河道中,然后人为沉船。 船上本身便装有沉重的大石块,甚至是金属,成为河中固定物,起到桥墩一样的作用。然后填充大石头作为基石,同时浇筑水泥,使得铁链与石头完全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坚固的网络。 毫无疑问,铁索比原来的竹木藤条一类的东西好多了。有了水泥作为粘合剂,整个堤坝的各个组成部分完全融合,坚固程度自然加强了许多。不过十多日,大名府的决口便成功堵上了。 消息传出,顿时就有些振奋人心。这次可是创造了大宋朝修补决口最短时间的记录。要知道,以前黄河决口,数月甚至数年无法堵塞,任由洪水肆虐的情况都存在。林侍郎一出手果然非同一般。尤其是一系列新式材料的出现,无疑是事半功倍! 也许这一次黄河是当真可以根治了,能够如林侍郎所言的那样,固若金汤! 想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林昭心里很清楚,将这个河北路所有的黄河堤坝用水泥浇灌一边,无论是成本还是时间绝非可以一蹴而就。如今能做的,主要还是依据勘察来的资料,对比较重要,抑或者本身损毁严重的河段予以加固,防止溃坝决堤的事情在发生。 黄河治理,重点还是疏通河道,使得河水能够顺利东流入大海,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就不会再出现水患的问题。在合拢大堤的同时,林昭便在河中开始修建半围堰,太高河水水位,使用束水沖沙之法,冲积泥沙。 数以千计的浚川杷和铁爪龙也可投入使用,疏浚沉淀的泥沙。二股河依旧在,黄河目前依旧是东流和北流两个方向。 林昭这边着重清理的是东流,当东流彻底通常的那一天,北流之日也就倒头了。大河向东流,这才是众望所归。 抓紧时间,一切都顺利进行,林昭就在这样的忙碌中等待着文相公的到来。可文彦博还没有来,却另外有客上门了 第四九五章暗通款曲? 黄河决口合拢了,这是重中之重,河北路的百姓不至于在漫天黄水之中度过寒冬。对赵顼,对满朝文武,对天下百姓都是一个交待。治河开局不错,对于稳定人心,增强信心都是大有好处的。 同时也起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作用,博州之事的不良影响也逐渐被冲淡,加上明月宗的刻意运作,林侍郎治河功臣的形象跃然纸上,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士林之中都在扩大影响。 最快堵塞决口速度,创纪录的事情有目共睹,起到的影响自然也就非同一般。只要这件事解决了,接下来的就容易多了。不过疏浚与加固河堤的事情也不能掉与轻心,还需要默默祈祷,这两年老天爷多帮忙,不要再来这种忒大水灾,使得工程能全面完成。 不管怎么样,林昭总算是松了口气,在决口之处殚精竭虑了好多日,确实有些疲惫了。故而回到大名府休息两日。封知府义不容辞地接下来担子,亲自在现场指挥监工。为林侍郎分忧不说,还能够落得个勤勤恳恳,治河有功的名声和功绩,这可是求之不得的! 对此,林昭只是一笑了之。他不介意在奏疏上位这位封知府多美言几句,对自己而言治河有个目的便是收买人先。除了收买民心之外,沿河这些地方官同样重要。反正自己天大的功劳跑不了,至于文相公…… 估么着已然在路上了吧,按理说最好是等新任的宣抚使到了之后。再开始动工。这样文相公也算是有功的,算是送了一份大礼。可是黄河治水。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无谓的浪费时间。合拢大坝的好机会要是就这样错过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必文相公应该能理解,如果文彦博是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耿耿于怀之人,那这个也就没有必要深交了,指望不上的。不,肯定不会的,如果文相公心胸如此狭窄。不可能位列宰辅,三朝不倒! 林昭对文相公还是相当有信心的,不过到了以后还需要多沟通沟通。该怎么办呢?如何才能尽快拉近关系呢?林昭心里不断盘算着,有些事情需要早作准备。 就在等待文相公到来的时候,却有另外的客人上门了。 李承来禀报:“有个人登门,说是奉了他家主人之命来拜访公子的。” “他家主人是谁?”林昭也不是托大,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上门求情抑或者请托关系之人不在少数。再者,既然是来拜访,重要通报了姓名才是,何以这位要遮遮掩掩的?林昭不免有些疑惑。 “没说,不过送上了拜帖!”李承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挠挠头。对于这种行为。他也有些奇怪,加之这拜帖实在特别,上面根本没有称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敬语,只简单写了两行文字。门官本来不想接的。来人却强调,只要林侍郎看到。就一定会愿意见面的。 到底是什么人?公子旧相识?这两句话有什么大门道吗?李承心怀好奇,将拜帖递给了林昭。 “我看看!”林昭随即接过拜帖,打开一看,上面果然只有两行娟秀的字体,写到:遗世慕庄周,睡去能为蝴蝶梦;俗客羡陈抟,醒来可做帝王师。 毫无疑问,这是一幅对联! 对仗十分工整,意境也都相差无几。显然上下联的主人实力都不差,甚至是旗鼓相当。只是意境略微有些不同,上联是庄周梦蝶的典故,颇为婉约,字里行间像是个女子多愁善感。而下联是宋初陈抟老祖一局玲珑取华山之典故,与太祖赵匡胤大有关联。颇为大气,其中也隐约有大志向可言,显然是个志存高远的男子所作。 李承而今虽然是个护卫,专从武职。可实际上他也是书生出身,对这些对联诗文类的东西多少有些了解。故而一眼就能看出其中门道,心中猜疑,莫非是公子与故人所对?下联倒像是公子的手笔,那么上联的这位女子又是何人? 这幅对联从何而来呢?一时间李承相当好奇。 林昭也略微迟疑,只觉得十分熟悉,沉思片刻之后,突然蓦地一震,想起了这对联的出处。当年出使辽国,曾与辽国太子和公主有一场文采比拼。当时辽国小公主拿来三个上联,其中有一个便是这个。 小公主当时才七八岁,自然不可能做出如此有文采,且满是愁绪的上联。那么真实作者就不言而喻,正是小公主的生母,辽国皇后萧观音。 是她! 一想起萧观音,那张端庄高贵,风姿卓越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转瞬之后,林昭就会想起在辽河边那个旖旎的夜晚。对于他而言,这是一段极为特殊的往事。 稀里糊涂地就与辽国皇后一夜风流,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离开辽国之后,林昭也就逐渐忘却此事了。毕竟已经是过去,自己与萧观音身份相差悬殊。这件事若是透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人头落地是小事,只怕会引起兵戈之祸。所以只能是个秘密,最好是被遗忘的秘密。 只是偶然想起了,心里难免会有些小激动,萧观音那样的绝色尤物,那样的风情万种。不经意间的一次亲密接触,足矣留下毕生难忘的回忆。 只是回忆而已,林昭以为自己的人生不可能再与萧观音有什么交集,也不会有什么联系,只会偶尔想起,然后又摇头忘记。却没想到这个时候,这对联出现在面前。 是萧观音派来的人?抑或是辽国其他什么人?如果是萧观音,她有什么事情呢?如果是其他人,岂非说明当年的事情泄露了?抑或者其他? 林昭心中满是疑惑,不过既然见到了旧日作品,又想起了过去的情人,自然另眼相待了。至少还是要见面的,看看来着身份。 “请客人来相见!”重要见见人才知道来意。 李承注意到了公子眉眼之间神情的几多变化,这个对联,这位客人与公子之间怕是有特别的情分!若不是公子以前在外的风流韵事?红颜知己找上门了? 片刻之后,一个相貌堂堂,气度优雅的男子出现在林昭面前。态度十分恭敬,举止之间还有种低声下气的感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奴才。 “见过林侍郎!”来人躬身一低头,向林昭见礼。 林昭轻轻点头,瞧着来人若有所思道:“先生一路辛苦,路上可还好走?” “路途不便,但还算顺利。” “先生从何处前来?” “北地!”一句话说明了来源,林昭更加确信。李承却有些惊讶,听话中意思,北地肯定是辽国无疑。这是个辽国人?公子怎地与辽国人有联系呢?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来人恭敬回答道:“在下赵惟一,一介下人而已,当不得先生二字。” “赵惟一?” 林昭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个名字哪里怪怪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就是说不上来。萧观音堂堂辽国皇后,竟然启用了汉人,还是姓赵了,也不知道先辈们与赵宋皇室有没有关联,说不定以前还是本家呢? 当然了还是要确定一下,是不是萧观音派人的?会不会是其他人借机试探,抑或者是有其他图谋呢? “不知阁下在哪里高就?” “在下一介乐工而已!” “哦?”林昭很谨慎地说道:“听闻贵国皇后擅长诗词歌赋,音律书画,乃是北国第一才女!” “不错!”赵惟一听出了林侍郎的意思,更加确定了萧皇后与这位大宋的林侍郎关系匪浅,非同一般。至于再往下,就不是自己能够随便猜想的了,只是回答道:“在下奉皇后之命前来拜见林侍郎!” 辽国皇后?李承也是有些惊讶,辽国皇后怎么会找上公子呢?宋辽之间关系不怎么样啊!何况一国皇后,深宫妇人与外国臣子私下来往,这算是怎么回事?当年公子在辽东似乎救过萧观音的性命,可是已经好多年了,怎么而今还有来往? “哦?萧皇后,不知找在下有什么事?”林昭表现的很谨慎,万一不是萧观音心腹,是其他人派来另有图谋,自己要是不谨慎,岂非害了萧观音? “皇后娘娘时常感念林侍郎当年辽东相救之情,故而作画一幅,赠与林侍郎,表示答谢!”说着递上来一个卷轴,显然是裱糊好的画卷。 赠画答谢?李承心中连连摇头,这样的说辞未免也太不靠谱了。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还有这个必要吗?既然是答谢,何不光明正大,非要如此暗通款曲?莫非……李承顿时有些浮想联翩,想起在绥州那个夜晚,在西夏梁太后的别院之中…… 难不成…… 不会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两位皇后,怎么可能。李承连连摇头,可是心中的疑惑却并未减少…… 林昭将信将疑地接过画卷,打开一看,再瞧瞧旁边的题词,脸色顿时有些变化! 第四九六章忍看红颜遇劫难 卷轴之上的风景正是当日辽河边的景象,虽说时隔数年,可毕竟是一件极为特殊的事情,所以记忆犹新,而那个地方就三个人知晓。当时小公主耶律特里不过七八岁,可能记不清楚,那么唯有萧观音。 这确实是她的画作,还有那些题字的笔记,林昭依稀也是有印象的。如此,赵惟一应该是萧观音遣来的心腹没有错。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当真只是为了感恩送一幅画作?有这个必要吗? 林昭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题字上,这是一首很莫名其妙的诗或者词,粗看一眼似乎也说得过去,可实际上却更像是东拼西凑的结果。以萧观音的文采,必然是文辞华丽,情意通顺才是,何至于如此呢? 可笔迹是她的无疑,如此说,这几行字就是故意而为之的?林昭细细品味,好几遍之后才注意到一些关键字句。 莲子不相依……北雁南飞……北国红梅向阳开……璋瓦双全请君顾…… 莲子……怜子,是说她的子女?耶律浚?北雁南飞?南下了?向阳开也是南方的意思,红梅……莫非还有他的女儿? 璋瓦双全……弄璋之喜,弄瓦之喜,儿女双全啊!言下之意,似乎是说他的一双儿女来了南方?也许当真有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吧,林昭一点点地猜测萧皇后的用意。 辽国的南方是哪里?不就是大宋朝嘛!肯定是这样的,否则萧观音也不会让自己加以照顾。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了。刚才他还很费解,好好的萧观音会怎么派人来找自己。原因是因为他的一双儿女。 耶律浚,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公主? 他们竟然来了宋朝?不对啊,官方没有官员辽国太子和公主南下的消息,那么……他们是私下来的?应该是这样的,否则该是辽主耶律洪基直接以国书的形式来和大宋朝沟通,而不是萧观音私下里派来一个赵惟一,请自己暗中照拂! 耶律家这两兄妹当真是大胆,不声不响竟然来了宋朝。深入敌国,贪玩?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至少可以肯定,不是辽主和萧后的意思,他们肯定不会答应儿子南下的,一国储君岂可轻易涉足敌国呢?何况耶律洪基就耶律浚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肯定是他们偷偷溜走。来了宋朝,辽国之所以不敢声张,估计也是有这样的顾虑。万一大宋朝一狠心,将辽国太子和公主留下做客,作为人质,耶律洪基该作何反应呢?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肯定不想江山后继无人,所以他不敢冒险。 如果宋朝毫不知情,耶律浚低调在宋朝玩一圈,然后回到辽国,倒也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要保密工作好才行。萧观音此举又是为何呢? “啊,提我谢谢贵国皇后。对了,贵国太子殿下可好?当年蒙他赠送宝马一匹,立功颇多,一直没有机会表示感谢!”林昭依旧不动声色,不清楚辽国人,摸不透萧观音意图的情况下,有些事情着实不方便挑明。 赵惟一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太子殿下一向都好,不想前不久在南京围猎的时候,突然生病了。而今还在养病,是三公主在照顾!” 辽国南京,幽州! 耶律浚在幽州病了?耶律特里在照顾他,当真如此吗?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在没有确切情报的基础上,也难有定论。 “赵先生来了多久了?” “来大名府已有半个多月了,可惜一直未能有机会见到林侍郎!” “半个多月了!”林昭暗咐,如果是发现耶律浚兄妹南下,萧观音就派他来的话,那么那两兄妹至少也来了半个月了。 “好,赵先生一路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林昭客气一句,吩咐道:“李承,安排一下!” “是!” “多谢林侍郎!”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临走的时候,林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事来。 “赵惟一!” “赵惟一……宫中只数赵家妆,惟有知情一片月。”林昭突然想起了这个,历史上萧观音的结局并不好。十香词冤案,受到耶律乙辛的设计与诬陷。声称萧观音与伶官赵惟一私通,证据便是比较露骨的《十香词》,还有便是这句暗含了赵惟一名字的诗句。 耶律洪基闻听之后勃然大怒,信以为真,赐死了萧观音。一代红颜为此香消玉损,太子耶律浚也也受到牵连,被耶律乙辛诬陷为谋反,最终被杀,英年早逝。这是一桩悲剧,对辽国的打击不小,耶律浚死后,耶律洪基不得已立其子耶律延禧为皇太孙。这位便是辽国的末代皇帝,契丹的北国万里江山也就是毁在他手中。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对宋朝是好事。可是林昭却不希望萧观音因此受到什么牵连,毕竟有那么一段情在,忍看红颜遇劫难?再者,耶律乙辛那个人确实也不怎样,至少林昭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当年离开辽东的时候,林昭就此提醒过萧观音,也不知她是否记在心上。而今有见到了这个赵惟一,林昭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这段不幸还是会如期发生?自己又是否该做点什么呢? 其实后世关于《十香词》有不同的说法,萧观音是否有私情并不好说。而今这个时空里,将来她与赵惟一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但是几年之前和自己已经有过。如果萧观音命中该有这样一个红颜劫,是由自己而起,还是赵惟一呢? 林昭觉得,官员萧观音的命运,自己是有责任的。祸根是自己种下的,岂肯红颜遇劫难? “林侍郎,还有什么事情吗?”也不知道为什么,赵惟一看到林昭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心中猜想着,难不成萧皇后与这位林侍郎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自己而今是知道的太多了,所以…… “没什么,去休息吧!” 赵惟一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那种压迫感并未完全消失,心中也多了些许的猜疑。 “李承,立即打探辽国太子耶律浚的消息,我要知道他的近况!”赵惟一一走,林昭立即吩咐。以明月宗的实力,想要打探这点消息,并不在难处。 “是!”李承心中也满是疑惑,辽国皇后突然送礼前来,然后公子就开始打探辽国太子的消息,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明月宗的效率很高,次日一早,李承便来回报道:“公子,打探清楚了,辽国太子耶律浚近年来经常代表辽主耶律洪基巡视各地,月前耶律浚到了幽州,听说是围猎之时受伤生病,正在幽州静养,其三妹耶律特里侍疾。” 幽州! 果然如此,那里可是离宋朝比较近的地方了。只要有心,想要混到宋朝来完全没有多少难度。 “病了多久了,一直没见好吗?” “听说是需要静养,甚至连回到上京都有难度……” 这就对了!堂堂辽国太子,即便是生病了,那也是有名医诊治的,断然不至于一病许久。而耶律洪基竟然一点担忧也没有,这根本就不正常。至于不回上京,这个更好解释。回去了,达官显贵必然要前去探望,幽州则没有几个人可以接触到耶律浚,不必担心露馅。 看来这位不安分的太子爷来了大宋朝,是确有其事啊! “听说耶律浚是随赵王耶律乙辛一起去的幽州,而今乙辛一直待在幽州,时不时还把他们的皮室军拉出来操练,纯属吓唬人!”对此,李承似乎有些不满。 耶律乙辛!一瞬间,林昭似乎完全明白了。耶律浚南下,可能与这位赵王有什么关联。辽主方面又不好声张,可并非如此就不会泄露消息。万一辽国国内有人想要对耶律浚不利,那就麻烦了。 最有嫌疑的便是耶律乙辛,历史上他之所以诬陷萧观音母子,就是因为太子耶律浚的成长,威胁到了他权相的地位。这种念头绝对不是瞬间便有的。耶律浚已经十六岁了,年少有为啊,耶律乙辛是否已经感受到威胁了呢? 而今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对耶律浚不利,然后推诿给宋朝人,他能放过天赐良机吗?如果耶律浚死了,辽国上下记恨的会是宋朝,耶律乙辛身在幽州,手掌皮室军,南下报仇出师有名。和当年萧胡睹等人完全一样的想法,如意算盘相当精明。 唉! 契丹人也是阴谋诡计不断啊,只是每次都要牵连到宋朝,这就不对了!上次临走的时候,自己有过提醒,想必萧观音对耶律乙辛对有所忌惮,如此情况,她自然担心自己的儿子。在宋朝能够联系上唯有自己,才会有了这般冒险的求援私信。 萧观音,一腔慈母情怀,当真是难为她了! 不过这个消息确实很及时,耶律浚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起宋辽之间的冲突。眼下的宋朝,可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说什么也不能让耶律乙辛奸计得逞。不只是为了萧观音,也是为了大宋朝,为了自己的如画江山…… 第四九七章大海捞针 “李承啊,怕是我们有的忙了!” 林昭轻叹一声,大宋疆域虽不及汉唐,却也算是地域广袤,要在这样大的一片土地上找两个人当真不容易。耶律浚和耶律特里两兄妹,会跑到哪里去呢?两个古灵精怪的家伙,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唉! 他们会去哪里呢?偏远地方肯定不回去,他们来宋朝,最吸引他们的是什么?无疑就是大宋的繁荣,以及与军事边防有关的东西。他们秘密前来,边防军府肯定是不敢靠近的。那么肯定要见识一番大宋的繁荣,对风土人情,百姓生活,经济文化有所了解。 耶律浚是个有学识,有抱负的太子,他到了大宋朝,自然要了解这些。那么他去的肯定会是比较繁荣的地区,尤其是大城池。比如汴京、洛阳、应天府、大名府什么的,至于再往南方,相信辽国太子也没有那个胆识和心思。 最有可能的是哪里?林昭思来想去,无疑就是汴京和大名府了! 可是这两所城池本就巨大,人口众多,想要在其中找两个人的,无异于是在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啊!禀报朝廷,让大宋官方来进行?这样的话,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呢?万一有某些愤青不顾后果伤害了耶律浚,那该如何是好?再者,萧观音也不是这个意思。自己又该怎样解释消息来源呢?难道说自己和辽国皇后私下有来往? 萧观音,你这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公子。忙什么?”李承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了。 “找人!” “找谁?” “辽国太子耶律浚,还有公主耶律特里。他们在大宋。” “什么?”李承似乎明白了什么,吞吞吐吐道:“他们怎么会在大宋?难道昨日萧皇后送东西来就是为此事?” “具体不太清楚,但肯定是偷偷来的,目前在大宋。有人可能意欲对他们不利,你能想到,辽国太子死在大宋的后果。萧皇后是担心儿子,与我又有几分交情,所以才暗中派人请我帮忙的!”林昭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 李承似乎又明白了许多事情。公子竟然和辽国皇后有这样深的交情,那么工整且有意境的对联原来是这样来的。还有那些题词,如此暗含深意,公子竟然能够领会,看来与萧皇后之间交情匪浅啊!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公子乃是天潢贵胄,注定的真龙天下。所以也就是皇后克星了。绥州那次与梁太后之间……还有当年与辽国萧皇后之间,肯定是有些什么的。李承虽然并不十分相信,却依旧震惊,公子当真是好厉害。 佩服,实在是佩服! “咳咳!”林昭咳嗽两声,李承才从浮想联翩中回过味来。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耶律浚不是病了,而是溜走了,什么养病之语完全是掩人耳目的。” “不错!” “还有耶律乙辛,他调动皮室军。不是为了操练,而是为了接应。必要的时候给大宋施加压力,间接支持他们的太子喽!”李承成长的很快,立即看到了问题所在。 林昭轻轻摇头:“表面上却是如此,不过耶律乙辛可能更想率军南下,为太子报仇,甚至已经在这样准备了。” “什么?”李承猛然间明白过来,顿时大为惊讶,不解道:“耶律乙辛是辽主宠臣,十分忠心,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对老爹忠诚,就一定会对儿子忠诚吗?一朝天子一朝臣,耶律洪基贪玩人尽皆知,政事多由耶律乙辛帮忙处置,辛苦是辛苦,却也意味着权力在握。而今耶律浚长大了,年轻有为,风评不错,据说辽国有许多人称他有圣宗风范。”林昭说话的同时也在想,若是耶律浚不死,能像耶律隆绪那样出色?辽国还会就此灭亡吗? “耶律洪基现在将越来越多的事情也权力交给了儿子,耶律乙辛必然就大权旁落,你说对这位日益壮大的太子爷是什么感受?能忠诚吗?” 李承越听越是震惊,疑惑道:“可是耶律乙辛有这个胆子吗?他毕竟是臣子啊!” “有什么不敢的?反正耶律浚上台之后,他功高震主,肯定是要被搬开的。如果想有个好下场,急流勇退,还能够全身而退。可是权力这东西,一旦沾染上了,有几个能够轻易放手? 为了保留他的权力,就一定会铤而走险。对他而言,耶律浚的存在会是个障碍。在辽东的时候,我是见过耶律乙辛的,也听过他的一些事情。此人为人阴狠,做事情往往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也愿意冒险。所以,很有可能……” 李承心想,公子去过辽东,对这些契丹人有过接触,兴许知道一些特殊情况吧!也许耶律乙辛当真是这样一个奸诈之人,有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不臣之举。若非如此,萧皇后也不至于暗中联系公子,想必是辽国那边有什么蛛丝马迹吧! 无论如何,李承也不会想到,萧观音所发现的蛛丝马迹是因为自家公子的提醒。更不会想到,公子有这样的论断,完全是有未卜先知的事实依据。 “如果耶律浚死在了大宋,辽国人肯定会因此记恨大宋,成为兴兵理由,使得两国关系趋于紧张,战争一触即发。”林昭抬头看着天空,悠悠道:“到时候,耶律乙辛肯定会以此为借口,蹿腾耶律洪基出兵南下。他在幽州经营时间长了,而今有统领皮室军虎视眈眈,一旦开战,权力更胜往昔,这样的机会可是求之不得!” “若是辽军南下,大宋必然会举国震荡的,兵戈之祸死伤在所难免。到时候河北路又要生灵涂炭了,公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与影响就会毁于一旦。所以,必须要相伴阻止才是!”李承除了整体状况之外,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对于林昭的影响。 “黄河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受到打扰!”林昭也是发自肺腑,将来若自己有机会登上九五之尊,与辽国之战不可避免。但是眼下,虽说不怕辽国,却也当真不希望有战事。黄河折腾不起,大宋朝也折腾不起,没有幽云十六州的大宋,当真是让人恼火啊! “那公子准备怎么做呢?”道理是明白了,可是具体事情到底盖如进行?李承想要知道公子的意图。 “悄悄找到他们,然后悄悄送回去!” 也许是因为与萧观音的特殊关系,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耶律浚也耶律特里的便宜父亲。既然如此,为两个孩子做点事情也就是应该的,一时间林昭的想法略微有些邪恶! “先不说能否找到了,这个举动若是被外界知晓,公子是会有麻烦的。”李承有些担忧地看着林昭,他首先关心的便是自家公子。一旦事败,到时候知情不报的罪名是肯定坐实了。接下来便是私通辽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一直被人抓着不放,说成是叛国罪也一点都不稀奇,后果不言而喻。 “可不这么办又该如何呢?闹的人尽皆知?上报朝廷?那到时候我该如何解释消息来源呢?如果朝廷真的抓到那两个孩子,会不会以为奇货可居,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呢?”这注定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林昭心中的顾虑也不少。 “是啊,确实有些麻烦!” 林昭续道:“尤其是耶律浚,还有那个小公主,说白了,其实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若是因此受到连累,那就有负……”有负所托几个字终究是没说出来,毕竟是她的孩子,千里迢迢送信让自己帮忙,焉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李承看的分明,公子与萧皇后之间,这关系……公子为了她的一双儿女竟然不惜冒险! 唉,当真是……该怎么说呢? “话虽如此,可总得留下个后路才是啊!”李承还是有些担心,林昭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得罪的人可不少。眼下各处都是人多眼杂,若是被人察觉了蛛丝马迹,消息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不至于那么严重!”林昭虽说不在意,却也知道李承是一片好心,点头道:“那好吧,找狄公商量一下,将此事妥善处置。此举并非只是我的私事,毕竟也是为大宋着想,事后可以考虑将此事禀报给赵顼!” “那好吧,既然公子决定了,我们照做就是了!”李承也是无可奈何,唯有遵照林昭的要求行事。 “重点是汴京和大名府,想来他们肯定是繁华大城池,再往南的地方就太远了,想必他们不会去!”林昭道:“虽说人多,有点像是大海捞针,却也没有那么严重。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又是异域外而来,想来即便是有所伪装,却也是特征显著,寻找并不十分困难吧!” “好的,我会马上吩咐下去,尽力尽快寻找的!”李承很无奈,动用明月宗大部分的力量,只是不知道能否有收获。 林昭也是无奈,若不及时找到这对兄妹,始终是个隐患!看吧,尽力而为就是了。 本来并不抱希望,至少不会很快的。却没想到,命令下达不过一两个时辰,消息就反馈回来了。 林昭不由惊讶:大海捞针,竟也这么快? 第四九八章别来无恙 耶律浚兄妹就在大名府,消息反馈的很快! 这本身无异于是大海捞针的事情,却没想到速度如此之快,连林昭都有些震惊了。详细询问之后,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来也是巧合,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不费工夫! 李承将公子的命令下达之后,狄青也知道了此事。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气度不凡,自辽国而来,这些信息综合到一起,十分显著,狄青立即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就是那日韩琦在街上“偶遇”的那对来自渤海的兄妹吗?渤海人,肯定是个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说白了,就是契丹人。联想到林昭这边送来的消息,八成就是耶律浚兄妹。 “他们在大名府?狄公派人监视着他们?”林昭没想到如此巧合,刚好人还在自己控制之下,狄青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狄青却摇头道:“哪里是有什么先见之明,只是偶然凑巧而已!”随即把当日的事情讲了出来。 林昭听到之后立即若有所思,疑惑道:“怎么?韩琦和他们有过接触?” “是!” “难不成是韩老头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林昭顿时有些担心了,如果耶律浚兄妹的身份曝光出来,那么自己可就很难左右了,萧观音的这个嘱托也就不好办了。 “或许吧!”狄青道:“韩琦那日鬼鬼祟祟,身着便装故意接近这兄妹二人。有两种可能。一来是发觉了蛛丝马迹,亲自前去试探的;二来。则是他本身就知道对方身份,彼此之间有联系。”韩相公把耶律浚错以为是林昭,这种阴差阳错的事情,狄青自然不会想到。 “韩琦和耶律浚有联系,似乎没有可能吧!”林昭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相当遥远,似乎没有交集可言。 “确实,可能性很小!”狄青也不相信。多年的“老朋友”会和辽国人暗中往来,或者有什么勾结。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韩老头可能发现了什么!”说话间,林昭的脸上已经多了些忧虑,如果韩琦知情,那么这件事可能会变得有些复杂,有些棘手。 “公子。如果不是非常必要,我以为,这件事可否考虑不参与!少些麻烦,少些风险……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狄青觉得,这件事已然比较麻烦了,林昭完全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惹上麻烦! “狄公,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不过这件事,我怕是要任性一回了。”萧观音千里迢迢送来的嘱托,林昭实在拒绝不了。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只是一夕的露水情缘,林昭却也牢记在心上。永生难忘。 占了那么大的便宜,拍拍屁股救走了,似乎不怎么合适。若是此生不再有交集也就罢了。可有些事情始终是绕不过去的,萧观音好不容易让自己帮忙一次,如何能拒绝呢?作为耶律浚兄妹的便宜父亲,好歹也应该尽点义务才是。 狄青不明白公子与这位萧皇后之间到底有什么牵连,却知道公子一旦决定的事情便很难更改,事已至此,劝说也是无用的。既然公子坚持要参与,那就尽力而为就是了。 “韩琦虽然有接触,可肯定就是耶律浚兄妹吗?”林昭有些歉意,毕竟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过既然接手了,那自然就要坚持到底,也算是对红颜故人的补偿吧!当然了,这是狄青等人来说有些不公平,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少不得要有些无可奈何。 “听了公子的描述之后,只是觉得相似罢了,我等并未见过耶律浚兄妹,所以并不敢确定。”狄青轻轻摇摇头,多少有些无奈。不过公子向来稳重,偶尔任性个一两次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这件事对公子本人,还有大宋朝都有很大影响,参与或许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事。 “也是!”林昭沉默片刻道:“还是我亲自前去探视确认一下吧!” “可以,不过公子最好是秘密前往。”狄青虽然应允了,可是心里却有些担心。万一一个不小心被有心人注意到,那林昭就坐实了和辽国人来往的事实,继而可以引申为私下通敌叛国。 眼下关于在博州乱马踩踏韩俊的等人造成的不良影响才刚刚在减退。黄河决口合拢,正诸多“利好消息”让他在民间和朝堂上都获得好风评。正是一鼓作气,不断上扬的时候,冒风险做这等时期,着实不划算。 可是公子要坚持,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尽可能地做好安保措施了,韩琦虽然离开了大名府,可是他的根基却不能在短时间内消失,他对大名府的关注,尤其是对林昭的关注不会下降的。 尤其是他知道耶律浚兄妹的存在,那么很容易就能够把握机会,让林昭难堪,难受的。狄青甚至在想,整个一切会不会是个骗局,就是为了诱使林昭上当? 林昭却不以为然,摇头道:“嗯,我会小心了。”与此同时,林侍郎心中隐约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想要实施的话,还是要见过耶律浚兄妹之后再说。至少要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辽国太子和公主。 于是乎在一番巧妙的伪装,并在明月宗安排之下,林昭来到了疑似耶律浚等人居住的客店。 踏入他们单独居住的别院时,林昭心里还在想,几年不见了,那两个小孩不知道长大了多少,如今又是个什么模样。大名府,还真没人知晓耶律浚兄妹的长相,林昭也只能按照记数年前的记忆来推断。 对于这个会面,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小期待! “殿下,有客人来访!” “客人?谁?”耶律浚对突然接到的拜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惊讶,上面耶律浚三个字是那么的清晰。虽说他已经做好了身份泄露的准备,甚至希望如此。可当事情被动发生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悦! “客人就在门外!” 耶律浚冷冷一笑:“既然来了,那自然是要见的,否则我们就太失礼了!中原乃是礼仪之邦,我们也该入乡随俗,不能让别人说我们不懂待客之道。” “是!” 耶律浚心里满是疑惑,他倒是要看看,这位拆穿自己身份的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究竟想要干什么?堂堂辽国太子,不惧他们。耶律特里也好奇地走了过来,站在哥哥身边,好奇地东张西望。 却没想到,一抬头看到的便是那张极为熟悉,早已印刻在幼小心灵深处的面孔,还是那样的英俊,只是多了几分成熟。 “大哥哥!”耶律特里一声呼喊,若非耶律浚拉着,只怕已然扑了过去。 “原来是林侍郎!”耶律浚轻轻一笑,表情陡然间轻松了许多,他本以为是韩琦那个老狐狸,那可不好对付啊!而今他已经越发的怀疑,那日在街头偶遇的老头就是韩琦了。 如果是林昭,那就好很多。首先它是不会伤害自己兄妹性命的,这一点,林昭比其他人更可怕,至于原因,也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再者,林昭毕竟年轻,更容易对付一些,耶律浚向来自信,故而有些轻敌也不奇怪。 反正与林昭正面交锋本就是他的愿望,这次南下能有这个机会,可是求之不得的。林侍郎已经主动先找上门来了,更是难得啊!自己正好有些想法,本来还想着如何才能实施,而今看来似乎简单多了。 林昭,这是你自己找的! “太子殿下,三公主,别来无恙啊!”虽说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两人的容貌都有些变化。可是长相变化并不十分显著,故而林昭一眼就能认出来正是耶律浚兄妹无疑了。 “别来无恙!”耶律浚轻轻一笑,眼神颇为复杂,似乎有些棋逢对手,有自负,有不屑…… 林昭多少注意到一些,他能够清楚地留意到,耶律浚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虽说才十六岁,可是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气质非同一般。少年老成的意味很重,这小子可不能小觑啊,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这家伙将来若是登基,应该会比他父亲优秀多了,辽国会不会因此而强大呢?原本的历史上,耶律浚是该英年早逝的。可是而今历史多少有了一些偏差,林昭有心救下萧观音,那么相关联的耶律浚呢? 对此,林昭十分矛盾! 自己的目标是成为大宋龙椅上的江山主宰,那么马踏燕云,收复失地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辽国是敌国,越是混乱越好。从这点出发,长远来看,耶律浚留不得啊!那么,白发人送黑发人,萧观音会伤心吗? 唉,眼下先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这两个小瘟神送走才是正经!即便是对付耶律浚,时间地点都不对,其实根本不必自己出手,坐镇幽州的那位赵王耶律乙辛可不是吃素的! 林昭轻轻一笑:“两位殿下来大宋,也给告诉我一声,难道连略尽地主之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第四九九章不怀好意 “林侍郎公务繁忙,我们怎么好意思打搅呢?”耶律浚看着林昭,哈哈一笑。 “哎,忙归忙,却也不能怠慢了贵客,何况眼下也不太忙!”林昭看着耶律浚的表情,暗暗摇头,这位太子爷可是今非昔比啊,言辞可是犀利多了,而且那眼神,总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小子,不可小觑啊! “恭喜林侍郎啊,数年不见,高官封侯,少年英杰,着实让孤佩服的很!”耶律浚哈哈一笑,立即改变话题。 “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侥幸的运道而已!” “运道?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尊驾这么好的运道啊!”耶律浚虽然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很强势,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似乎始终没有占据主动,气势上也不如林昭。怎么会这样?耶律浚有些不理解,自己堂堂太子,辽国储君,地位崇高,气场自然不若,何以面对林昭这样一个普通官员,也没有多少底气呢? 这是个强劲的对手,不好对付啊,必须要处之而后快才行,耶律浚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凌厉与狠辣! 他并不知道,对面的林昭确确实实将会成为他的对手,而林昭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耶律浚会是个劲敌。 林昭的心情也更为复杂,耶律浚是萧观音的儿子,而今出手伤害他,似乎有些忍。将来耶律乙辛会对付他的,本来是该提醒一下的。可是而今,林昭突然改变了主意。也许有些事情本就该顺其自然。虽说穿越者未卜先知,可是过多的干涉似乎也不对。 萧观音,不是我不心疼你儿子,在江山社稷面前,那一点见不得光的儿女私情着实放不上台面。 老话说的好,人在庙堂,身不由己。 “大哥哥!”耶律特里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见到林昭的时候。已经激动的有些得意忘形了。若非耶律浚拉着,一开始就会扑过来。而今耶律浚光顾着与林昭说话,一时间不注意,耶律特里便蹦到了前面。 “小公主好,越发的可爱了!”林昭对耶律特里倒并不十分在意,只是随口打趣答应一声。 “哼,我是堂堂辽国公主。何以要加个小字呢?我已经长大了,可爱二字来形容本公主似乎有些不恰当!”耶律特里似乎有些不悦,她不愿意被人当成是个小孩子看待。尤其是在大哥哥面前,她希望得到同等的待遇。 “好,公主殿下越发的漂亮!”林昭只道是耶律特里古灵精怪,故而并未在意小姑娘有些反常的表现。 “这还差不多!”被大哥哥夸赞漂亮。耶律特里顿时心花怒放! 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耶律特里聪明伶俐,这一点自然是从萧观音那里遗传所得。不过少了几分他母亲的宁静婉约。耶律浚看在眼里,却有些担心,小妹年纪虽然不大。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这苗头不对啊! 那边耶律特里兀自笑嘻嘻地问道:“大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林昭轻轻一笑,不过小公主倒不失单纯,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可言。至少这个问题,耶律浚肯定是不会主动询问的,不过他肯定好奇,这一点毋庸置疑。果不其然,耶律浚眉眼一动,也有几分好奇。 难不成自己此番南下,隐藏的这般失败?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吗?那日街上遇到的那个老头,莫非不是韩琦?耶律浚有些疑心。因为博州的事情,韩琦与林昭之间关系紧张,应该不会主动告诉他的。 公事公办?耶律浚轻轻摇头,中原人最在乎这些恩仇之事,很难那般洒脱。林昭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虽说自己本来有想法直接找上门的,却被人捷足先登,失去了主动,这让耶律浚有那么一点挫败感。 同时也好奇林昭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宋朝人的情报能力如此之强?抑或者是辽国方面有人泄露了消息?耶律浚很聪明,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时间想到的比较多。 “两位身份贵重,这样私下往来可不安全!”林昭并不直接回答,至于萧观音的托付,似乎并不方便明说。送信的赵惟一都不知道具体事宜,可见萧观音本身就想要保守秘密的。否则堂堂一国皇后泄露儿子行踪,容易被误会联想,产生不利影响的。 虽说耶律浚兄妹不是外人,可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萧观音信任自己的原因呢?难道告诉他们,与其母有私情?那样的话,估计耶律浚会直接找自己拼命的。先糊弄过去,至于解释,以后让萧观音自己看着办吧! 看来有些小觑了宋朝人的情报能力! 耶律浚心中暗暗猜想,他不会想到是母亲泄露的消息,也不会想到林昭个人手中有强大的情报网络,故而认为是宋朝的官方行为。如果是这样的话,岂非宋朝皇帝已经知晓他的身份?那么计划的事情是否还能够顺利执行呢? “哪里,不过是仰慕南朝风物,来四下瞧瞧而已。”耶律特里似乎还是一脸疑惑,可是耶律浚已经没有心思追问了。 “不知两位看够了吗?” “没有,你们宋朝新奇的东西不少,都没看完呢!”耶律特里的单纯出卖了她的心思。 耶律浚笑道:“是啊,南朝物阜民丰,孤有些眼花缭乱了,哪里能看得完?大名府已经这般富庶,那么贵国都城汴京岂非更加繁荣?果然是锦绣河山啊!”言语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哈哈,南北风貌各有不同!”林昭笑道:“那不知殿下如何打算?是前往汴京游览一番,还是就此回国呢?” 耶律浚自然明白,林昭这是在让自己做选择。去汴京,那肯定就得公开身份;就此回国,似乎可以就这么离开。 公开身份?耶律浚本有这个打算,可是去汴京,他并不愿意。在河北路,出了什么事情,辽国方面可以及时给予支持,效果很明显。可到了汴京,影响势必会减弱,无论是安全和便利都会大打折扣。 何况自己是私下来的,而今公开身份,在宋辽两国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对自己的形象也不太好。所以似乎只能回去,可是…… “想必两位殿下是私下离开辽国的吧?” “这……”耶律特里嘴角一动,有些语塞了。 “此事不用多想,两位乃是天之骄子,令尊令堂必然不会允许你们私自南下的。” 耶律浚轻轻一笑,算是承认了。 “两位离开许久,想必辽主和皇后着急担心了,身为子女者,这可不是孝顺之举啊!再者,两位的身份贵重,身系天下安危,凡事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说的一点不错,我的身份确实关系到宋辽两国的和平,宋朝人很忌惮,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公开身份之后,他们无所作为,难免有些丢面子。所以派人来劝自己离开,都不声张,这件事也就可以低调解决。 而林昭与自己认识,有交情,是最合适的人选。宋朝人是这样考虑的吗?耶律浚心中有些疑惑。 不对,宋朝如果知悉自己在大名府,而消息又不曾公开,完全是可以对自己不利的啊!对外的公开消息,自己是在幽州,到时候辽国即便是想要复仇,似乎也没有借口,师出无名。可是宋朝人并没有这么做,是他们忌惮,父皇不顾一切的反扑?如果自己出事了,父皇能跟宋朝人讲道理吗? 只是……耶律浚看了一眼林昭,心里想着,会不会只是林昭发现了此事?不愿意声张呢?如果是这样,那可就…… “林侍郎说得对,此次确实是我兄妹莽撞了!”耶律浚立即主动承认了错误,低声道:“只是不知,是林侍郎的你的建议?还是贵国汴京方面……” “殿下身份特别,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在下并不希望两位有什么闪失。”林昭的回答,还是有几分模棱两可。 “也就是说,这是你的意思?”耶律浚试探着问道。 林昭可没想到耶律浚有那么复杂的想法,笑道:“也算是答谢殿下赠马之谊!”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实际上是对萧观音的补偿。 原来是林昭的意思,他也忒神通广大了,人在博州,竟然还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不简单啊!不过这样也好,宋庭并不知晓,那么私下与辽国太子往来,会是什么后果呢? “一匹马而已,值得林侍郎如此吗?”耶律浚沉声道:“如此可是要冒风险的,知情不报,又私下放我们离开,贵国皇帝知晓了,林侍郎可是要获罪的!贸然以似锦前程冒险,似乎有些……” “这个殿下不必担心,在下也是希望宋辽安宁,一片苦心希望殿下理解!”林昭既是试探,也是叮嘱,也不知耶律浚到底是怎生本性。至少最近几年,宋辽边境上不要生出什么事端! “是吗?”耶律浚只是应了一声,反应却十分平淡! 这位太子不是善茬啊!林昭眼神一动,耶律浚的反应全都落在眼中,他总觉得耶律浚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第五零零章螳螂与黄雀 “两位殿下现在此处住下吧,安全方面绝对可以保证,稍后安排宴会为两位殿下接风洗尘!”林昭客套几句,便离开了。 没有继续与耶律浚纠缠,这位太子爷可不是善茬。林昭一直注意着他的眼神,凌厉却不够深邃,毕竟才十几岁,心态也不是足够的沉稳,故而藏不住心思。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自我感觉良好,故而有些自大,这些问题并不是十分注意。这种事情,其他人也没办法提醒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不断成长,有些东西也会逐渐领悟的。按理说这些帝王心术,世故圆滑的东西该有人教他的。但是其父耶律洪基本身玩心甚重,本身的帝王心思就不是很强烈,如何能教导儿子呢?至于萧观音,是个久居深宫的才女,擅长的都是诗词乐曲,却不通权谋,自然也不会教导儿子这些。 倒是那位赵王耶律乙辛,平日里耶律浚去哪里,都是由他跟随的。一方面是保护太子,另外一方面,耶律洪基估计也有意让他辅佐,培养儿子的。可是直爽的辽主却忽略了耶律乙辛的心态,在这个过程里,不仅不会好好教导耶律浚,反而会刺激他的野心与忌惮。 不得不说,耶律洪基实际上是在不经意之间,为儿子的杀身之祸埋下了伏笔。也为辽国国运与兴衰埋下了祸根。 耶律浚虽然聪明,可是这些歪心思却差了一些,加上过于自信。估计也不愿意听别人教诲。于是乎这就成了耶律乙辛绝好的借口,即便辽主有什么不满。也可以全部推倒太子身上。估么他还希望耶律浚成个不学无术之徒,那样自己才能继续权倾天下。可耶律浚偏生资质不错,能耐也好,事与愿违的耶律乙辛该怎么做呢? 林昭也只是根据前世的记忆,大概的猜测!这个时空里,耶律乙辛会不会那样铤而走险还不好说。不过从今日耶律浚的表现来看,耶律乙辛确实有些失职了,而且应该是“故意失职!” “那就多谢林侍郎了!” 两兄妹站在门口目送林昭离开。耶律特里是满心的留恋与不舍,数年不见大哥哥,期盼了许久,今日总算是夙愿得偿,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不过她也有些失望,大哥哥似乎对她印象很淡薄,态度也一点都不热烈! 这才匆匆见了一面救走了。不过好在还有稍后的宴会,那时候就可以见此见到大哥哥,一定要和他多点说话,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才是。耶律特里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完全没有见到,亲兄长与大哥哥之间彼此试探。相互算计,甚至还隐约有几分剑拔弩张。 耶律浚则是陷入的沉思,林昭今日的突然造访打乱了他的计划,最主要的是让他有些摸不准方向了。只是林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宋庭,尤其是宋朝皇帝赵顼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林昭到底是什么态度? 到底该以何方方式来结束自己的宋朝之行呢?此番南下。该看的也看了,宋朝的风华是见识到了。再会会林侍郎。今日也算完成了。只是林侍郎比想象的厉害,也更为可怕,耶律浚心里当真有些容不下他! 可是……这事情怕是有些不好办啊!耶律浚目光又落到小妹身上,不禁轻轻摇头,小丫头这是犯花痴啊!林昭已经妻妾成群,据说都有孩子了,可是小妹子却对他……看来是自己错了,不该带她南下的。 不过也不要紧,堂堂辽国嫡出的公主还找不到驸马吗?一个有妇之夫算什么?还是异国男子?难不成契丹的勇士都死完了?至于小妹的态度,她年纪还小,想来以后是会明白事理的。等回到辽国之后,自然会让她断了念想了。不过在宋朝的这段时间,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要注意的,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抑或者是出丑才好,否则回去真没办法向父皇和母后交待了。 林昭出了客店,便立即嘱咐李承将客店暗中监视起来,当然了也有保护的意思。至少眼下,不能让耶律浚兄妹在宋朝出事。 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要和狄青等人商量一下,然后再做决定的。 “公子,确认了吗?是耶律浚兄妹吗?”一回去,蒋雷霆就迫不得己地询问。 “嗯,正是他们!”林昭轻轻点头:“两兄妹是偷偷从幽州跑过来的,耶律洪基那边估计是有所忌惮,所以一直没有公开消息。” “萧观音是担心,所以才找公子帮忙照拂的!”狄青轻声道:“公子当真打算帮忙照拂吗?” “目前看,是的!” 狄青不死心又问了一遍,见公子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不过脸上还是有几分不解。李承瞧在眼里,虽然他隐约能够猜到一些,却根本不敢多说半个字来。 “公子可知,你今日一进那客店,便有人从附近偷偷溜走去报讯了!”狄青语重心长地说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状况。 林昭心中一动,反问道:“果真吗?” “是的,已经派人去跟着了,尚未有结果。不过很有可能是韩琦的人,我看那日他是有意去偶遇耶律浚兄妹的,这老头子也是不怀好意啊!”狄青若有所思,提及韩琦,还是相当的愤恨,隐约更有几分忌惮。好在韩琦从河北路离开了,若是一直在,当真难让人放心。没了这个人,赵顼也等于是去了一条臂膀,将来也好对付一些。 “这样啊!”林昭听到之后也是若有所思,韩琦如果知晓,也确实参与其中,那么这件事就确实有些复杂了。 “韩琦不会无的放矢地去接触耶律浚兄妹,既然有过接触,难道韩老头就没有发现吗?一直没动静,他何以知情不报呢?” 李承猜想着:“会不会是韩琦不太确定,所以才派人监视的呢?” “应该不会的,韩琦素来精明,他第一次去接触是试探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不太确定,该进一步的想办法试探的,何以只是毫无用处的监视呢?”狄青不以为然道:“何况,这样重大的事情,即便是捕风捉影,也该及时上报汴京的,可是韩琦并没有这样做!” “他是如何得知耶律浚兄妹来大名府的?”林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韩琦并不认识他们,若无消息,韩琦何以会注意到他们呢?如果说是两个身份比较特殊的年轻人,也不至于立即让韩琦这样重视,亲自布衣试探! 奇怪之处正在这里,很反常的情况! 林昭不会想到,耶律浚是因为自己中枪,被韩琦留意到的。阴差阳错,才会有了这样的情况出现。不过也正是他的不解与疑惑,才又阴差阳错地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是啊,韩琦是怎么知情的?”狄青自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看不出两兄妹的异常来。 “他的消息来源兴许是辽国吧!”林昭这样猜测着的。 “辽国?”李承有些惊讶。 “不是所有的辽国人都希望耶律浚平安回去,他要是死在我大宋,估计有人该拍手叫好了。”林昭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众人都隐约能够猜到所指。 “也就是说韩琦与之有勾结喽?” 林昭摇头道:“不见得,兴许是那边有人故意散布消息,刚好被韩琦知道了而已!” “那知情不报是为何?既然有消息,该及时上报朝廷才是,可是汴京那边并无这样的风声?”明月宗的情报能力很强,汴京那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 蒋雷霆道:“兴许是韩琦没心思吧,那会他估计一直关注着博州,在乎他侄子呢!” 狄青摇头道:“很勉强,宣抚河北,防御辽国乃是他的职责,如此重大的事情不会被怠慢的,除非他有心不上报!” “为何要隐瞒不报呢?韩琦的目的何在?” “这个不太好说,只是有一点,今日公子如见耶律浚兄妹之后,韩琦的人就立即动了。往日却不见他们有丝毫动静,今日却……会不会是有人守株待兔呢?”明月宗一直是黄雀在后,监视着耶律浚兄妹的同时,也注意着韩琦的耳目。狄青对韩琦始终心存一份忌惮,故而想的比较多,这种细微的情况让他有些警惕。 “不是吧?韩琦的目标是公子?”李承觉得,这弯子绕的有些太大了。 “未尝没有可能,公子与耶律浚兄妹有交情,而且马上就会出现在大名府,彼此之间会不会有交集,这些事情是不是可以用来做文章呢?”狄青悠悠道:“即便不曾这样想,至少也是留个烂摊子给公子,因为耶律浚的身份太特殊,如何处理都有不妥当之处。” “这样啊!”林昭现在明白了,狄青为何一直反对自己插手此事。 此事牵涉到了韩琦,一下子也就复杂了许多,有些棘手了。不过有些时候,复杂未必是坏事,黄雀虽然在后,可有时候螳螂反过来一刀也是可以的。 至于哪个更厉害,还真不好说! 第五零一章醋意小公主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狄青摇头道:“还是慎重一些为好,眼下的大好局势来之不易,不能毁于一旦。韩俊之死,韩老头一直憋着一口气了,若是给他机会,一定会狠狠咬一口的。” 林昭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好好谋划谋划,既要把蝉捕了,还要赶走黄雀,最好是准备一张网,让它在折断翅膀!” “该怎么办呢?在泄露耶律浚兄妹的身份下,怕是有些困难!” “重点不是不泄露他们的身份,而是将他们安然送回辽国。” “为了治河,赵顼甚至不惜在大好形势下与西夏和谈,他敢于在这种关键时刻和辽国开战吗?”林昭反问了一句,恰在点子上。 “可是萧皇后……” “她只说让我照拂他一双儿女,并没说不让我泄露秘密!”林昭摇头道:“韩琦知情不报,肯定是有所图谋。若是再和的北国之人勾结,就更麻烦。看今日情况,他可能是等着我去的,那我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狄青笑道:“公子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为了两个黄口小儿冒险,当真不值。” “不过耶律浚兄妹,确实不能受到伤害。否则会引起大风波的,而且……有他在,辽国这几年就休想平静,正好也给我们换取一点时间。”林昭只能从大义的角度来强调耶律浚的重要性,至于萧观音的因素。说的太多,反而让人生疑。那等风情韵事。只能是永远的秘密,天知地知,彼此知,断然不能告诉其他人! “那是自然,赵顼自己也会有考虑的,朝中诸公也不会乱来的。”狄青道:“这样让韩老头计划落空,如果做得好,还能进一步削弱他的影响。拔出他在河北路的根基。” “而且,他在大街上与耶律浚兄妹畅所欲言,这可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是隐瞒不报,还是失职不察,似乎都说不过去!” “哈哈,那就这么办!”狄青道:“不过公子,文彦博就要道汴京了。此事把他拉进来,会不会有特别的效果呢?” “文彦博要立足河北,必然要打击韩琦的势力与影响,想必他会有兴趣的。”林昭沉思片刻,说道:“那就请狄公进一步落实一下消息,进行安排。” “好!” 林昭的笑了笑:“至于我嘛。堂堂辽国太子与公主来大宋,我也好歹略尽地主之谊,招待人家一下!” 当晚,林昭家宴款待耶律浚兄妹。 至少在这个时候,林昭还不打算公开他们的身份。有些事情需要进一步地落实一下。同时也需要间接或直接征求一下耶律浚兄妹的意思,至少给他们投个风。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不管怎么着,都得防备耶律浚。 宴会的地点就在大名府衙之中,至少场合要正式一点,将来若是出了问题,也好有个借口说辞。为数不多的精致菜肴是沐思虹下厨亲自烹制的,因为有耶律特里这样的女眷在,沐思虹陪林昭出席也是应该的。 可是这个微小的举动让耶律特里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听说了这个漂亮的女子是大哥哥的妻子,小姑娘更有吃味了。她对林昭的心态,只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懵懂之心,虽说并不是特别强烈,可心里隐约也有几分占有之心。 虽说知道林昭已经成婚,可是没见到人也无所谓,耶律特里也并不在意。可是而今沐思虹就在他身边,彼此之间有说有笑,很是恩爱。本来是自己一个人的大哥哥,却被这个女人给夺走了,占有了大部分…… 尤其是沐思虹本身就风姿卓越,花容月貌,使得耶律特里也暗暗有几分自惭形秽。实际上,她遗传了母亲萧观音的美貌,姿色不俗,长大也是个出众的美人。但是因为目前年纪还小,各方面都尚未怎么发育,故而只是有几分小巧可爱,其他方面都弱了许多。 林昭并没有注意到辽国小公主的情绪变化,对于女人,他原本也是很敏感的。可如今,他完全是将耶律特里当成是小孩子看待的。加之与萧观音之间又有那样特殊的关系,故而根本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压根就没在意那个方面。 可是身为女人的沐思虹很敏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耶律特里的情绪波动,随后略加观察,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女人的第六感是极为敏锐的,尤其是女人之间相互吃错,彼此之间暗中就较劲,反应更是敏锐,故而一早就有察觉。 夫郎当真是厉害,竟然让辽国小公主为他动心?今日不过见匆匆见了一面,肯定没这么快,那么……应该是数年之前,出使辽国的时候的事情吧!而今这位小公主才不过十一二岁,当年就更小了,竟然…… 夫郎当真是女子命中克星吗?竟然让一个小女孩芳心暗许,并且几年如一日不变?沐思虹甚至在想,这位小公主偷偷来宋朝,会不会是为了见夫郎吧?太疯狂了!沐思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夫郎,不由暗自摇头。看来得告诉姐妹们,以后要管严点了,不能让夫郎再去祸害人家小姑娘了! 不过对耶律特里,沐思虹倒是没有一点不悦。作为女主人,款待客人是她的分内之事。不管耶律特里怎么想,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难不成自己堂堂如夫人要在乎一个黄毛丫头?沐夫人的心胸可没那么小!何况,她是辽国公主,夫君是大宋侯爷,彼此之间没有可能…… 唯独尴尬的是耶律浚,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有些着急。只能尽量地提醒,不至于当场出丑,闹出什么影响不好的笑话! 故而一场洗尘的家宴氛围也好不到哪里去,故而很快就结束了。临走的时候,耶律特里还交口称赞,饭菜的味道好极了了。实话实话,她在辽国从未吃到过这样美味的菜肴。可是得知是沐思虹烹制之后,小嘴一嘟,嚷着不过如此云云…… 一下子搞得耶律浚好不尴尬,匆匆拉着妹妹告辞离开!林昭将兄妹俩还是送回客店之中,然后派人严密保护。随后又和狄青见了一面,商议了一些对策。适才宴席之上已经很委婉地向耶律浚透露了一些,相信他会明白的。 当然了,林昭强调并非自己有意要泄露他们身份。着实是因为外人已经知晓,恐多有不便云云……耶律浚可能会有误会,认为自己口是心非,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早知道一开始见面就说,是官方得到的消息,何至于如今这般尴尬? 不过那样也是有漏洞了,也罢!随他怎么想去,答应了他母亲,自然会尽心照拂的,安然将他们送回辽国就是了,其他的想帮上忙,着实不容易。 忙完回到府中已经入夜许久了,连续多日在黄河大堤上指挥堵塞决口,今日有这般匆匆忙忙,工于心计,林昭当真有些疲乏了,回到房中要休息的时候,却见到沐思虹表情古怪。 “怎么了?”林昭有些好奇,沐思虹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人忍不住会有鸡皮疙瘩。 沐思虹笑道:“看看我夫君到底有什么非常之处,竟然让小姑娘都为之神魂颠倒!”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昭满是愕然,有些不解。他一直重点关注着耶律浚,思考的也都是关于耶律浚的厉害关系,说实话当真没有注意到小公主,至于心情什么的就更不得而知了。 沐思虹笑着问道:“当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夫君没有注意那辽国小公主的眼神吗?对夫君可是极为青睐,小姑娘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啊!”沐思虹说完之后便笑吟吟地看着林昭。 “什么?不是吧!”林昭顿时大惊。 沐思虹笑道:“怎么不是?没看今日小公主对我多有敌意,明显是吃味了!看得出来,人家小公主是看上夫君了,指不定还要夫君去辽国当驸马呢!” “开什么玩笑?”林昭不由有些愕然了,想起耶律特里的一些举动,心中不由一动。若真是如此,可有些麻烦了。自己与萧观音有过夫妻之实,再与耶律特里有什么瓜葛的话……他们可是母女啊,自己可不能当禽兽! 那只是个小姑娘,想多了,是自己想多了!林昭猛地摇摇头,看来得注意了,必须要与这位醋意小公主保持距离才行! “夫君好大的魅力啊,去了一趟辽东,竟然让一个小姑娘惦记上了夫君的好,而今牢记心中许多年。”沐思虹笑道:“指不定,这次来大宋,就是想要和夫君私奔呢!” 虽说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林昭犹自惊出一声冷汗。要是耶律特里的心思被萧观音知道了,会是什么结果?萧观音该如何自处呢? 怎么会这样?林昭不由摇摇头,事情似乎更加棘手了。 “怎么?夫君是真想去辽国当驸马了?真有魅力!”沐思虹咯咯一笑,风情万种。 “为夫的魅力,你还不知道吗?”林昭露出一丝娇笑,扑了上去,两个人影顿时合二为一。 芙蓉帐暖,春意盎然! 第五零二章文彦博教子 新任的大名府通判,河北路宣抚使文彦博终于到了。 接到任命之后,以一个恰当的速度离开故地,前来大名府。很显然,文彦博深思熟虑过,对速度和时间把握的十分严格。 毕竟眼下的河北路不平静,去早了见到落败的韩相公难免有些尴尬,韩琦虽然倒了,可文相公并不认为他会一蹶不振。虽说要整肃他在河北的关系网络,却也不希望从一开始就与韩琦交恶。有肃清河北的任务,与韩琦搞的太对立并不太好。 文相公相信,时间稍微长点,韩琦自己就待不下去了。他肯定也不愿意见自己,甚至也不愿意见林昭把!不过也说不好,其中还有个变数,那就是工部侍郎,威远侯林昭。 博州发生了什么,文相公自然一清二楚,透过表象,背后深层次的东西自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林昭好生厉害,放翻云覆雨之间便将博州摆平了,让韩相公吃了那么大一个亏,最终也无话可说。杀了人家侄子,然后还让这样一个强势之人丢官,那绝对是本事。 不过与韩琦的看法相同,文彦博也认为这一切实际上是官家赵顼的意思,多半是他授意的。林昭不过是个执行者,做的比较漂亮,不过也略微有些过分。林昭的真实身份是个秘密,他们并不知道,故而想不到林侍郎另有目的,只能够按照所谓的常理来推测,偏差是必然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给人一个很好。很及时的提醒! 赵顼这是在剪除老臣的势力啊!文彦博不由感叹,古往今来,君臣之间的关系莫不如是。年轻的皇帝依靠老臣们的支持登上帝位,最终为了巩固权力,觉得老臣们有些碍事了,会威胁到皇权,于是乎一一剪除。 恩将仇报? 臣子是没有资格指责皇帝的,更没有谁天真地和帝王讲恩情。这是必然的结果。只要沾染上了权利二字,这样的情况便不可避免,已经算得上是一种规律了。 赵宗实在一批人的支持下登上了皇位,可惜在位不过四年,甚至尚未稳固自己的地位,来不及打压老臣就一命呜呼了。于是乎这个任务理所应当地顺延,落在了赵顼身上。偏巧这位官家和他爹一样。都是性情凉薄之人,故而这方面做的也就更加的变本加厉。 赵顼上台来都做了些什么?文彦博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和富弼、韩琦、司马光等几位有实力,有影响的老臣几乎全部被贬地方,意思已经很明显不过了。文彦博有时候觉得,赵顼之所以重用王安石搞变法,只怕不只是为了富国强兵。是否有借此打击老臣,掌控权力的意思呢? 这个皇帝不单纯,做出来的事情也就不简单。 党争自古以来就有,皇帝有时候可以容忍,甚至是纵容下面的大臣起相互争斗。只有这样才能分化瓦解,各个击破。将他们全都牢牢掌握在手中,以分权达到集权的效果。可是党争是要有度的,皇帝必须把握好这个程度,并且要有足够的力量来稳定局势。如果出现意外状况,至少可以控制局面。 可是而今的大宋朝,新旧两党之间的斗争已经越发的白热化,可赵顼都做了些什么?依旧是一味支持王安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斗争的临界点早已到来。这般情况下,已经渐渐不受他控制了,却依旧没有什么控制措施。 赵顼,多少有些玩火自焚的意思!大宋江山会被他搞成什么样,真的很难说?也让有些担心啊! 文彦博知道,可是有些话他是不能说的。以赵顼的刚愎自用,根本听不进去其他人的劝说,何况自己的身份也很敏感。 这次赵顼在河北路的动作,很明显是要拿掉韩琦,这是要全盘清算的节奏啊!他真的坐稳江山了吗?离开汴京的老臣都容不得? 这是一种讯号,一种让人感觉有些危险的讯号。 韩琦的下场,文彦博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不过情况应该比韩琦好一些吧! 虽说同为宰辅,可韩琦本身更懂得经营,为了支持赵宗实登上皇位,韩琦拉拢的人也不在少数,是一股很强大的政治力量。加之英宗朝的殊荣,使得韩琦的影响力首屈一指,那么危险程度自然也就最高了。 相对来说,自己更低调一些,自从英宗朝开始地位和影响就开始有所下降,在朝中的影响力绝对比不上韩相公。而且韩相公的受宠程度也是最高的,从他开刀,便可起到真正的威胁作用,从而做到杀鸡儆猴。 没错,赵顼应该不会大开杀戒的,至少短时间内不会。韩琦这里是一个警示,只要大家听话,赵顼会给彼此都留点体面的。 再者,自己可不像韩琦那么嚣张。博州的事情如果韩琦主动一点服软,说不定就不会这么严重,到底是他那个侄子太不成器,又正好遇到了林昭这等狠角色,不出事才怪。由此可见,子侄的教育还是很重要的。 好在自己的几个儿子都还不错,考中进士的,进入太学的好几个,余下也都潜心读书,别多不说,道德操守那是没的说,不至于像是韩俊那般不成器。尤其是六子文及甫,是文家最希望的好苗子,文彦博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偏爱,以及特别的期望。 故而一直留在身边,让其悉心读书,比如这次来大名府,同时让其随行的。人还年轻,好好读书,沉淀性子没有坏处。文彦博不想让这个儿子与纨绔子弟们混在一起,沾染上那些不好的习气,也不希望儿子过早的入仕。好苗子却也容易夭折。 索性在身边多留纪念,让他好好学。无论是学问还是见识,尤其是为官处事之道都有长进之后再说!正是因为文彦博这样的特别的关照,悉心教导,使得文及甫越发的优秀。才会有二十八岁以吏部员外郎身份出知陕州,一时间名动天下,甚至还引发了一场朝堂风波。当然了,二十八岁似乎还是很年轻啊…… 并非人年轻就不能入仕,人家林侍郎不就是个显著的例外吗?一点也没有看错。熙宁元年初次接触道林昭的时候,文相公就发觉此子非同一般,前途光明。尤其是身上还有诸多的闪光点,正是因此,文彦博才特意让儿子与林昭多接触的。 而今的事实证明自己当初的决定没错,林昭的表现比想象的还要优秀,在河北路弄出的动静。足以让整个大宋朝为之动荡。 他也正是变数的存数! 韩琦会不会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会不会在临走的时候给林昭反戈一击呢?他们在河北路会不会还有一番闹腾? 文相公不想参与其中,有些事情还是置身事外比较好。不过文彦博心中隐约有种期待,看看林昭到底如何应对?能让老同事,老对手的韩相公吃瘪,林昭的本事可是不小,甚至还在自己之上。 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文彦博才略微延迟了行程了,当然了拖延时间太长也不行,那样可就是懈怠了。再者,河北路的事情千头万绪,治河与防御辽国这两个问题便十分紧迫。故而也不能太过分。 大名府还是一片平静,文彦博有些疑惑。韩琦几时变得这般愿斗服输?难道他是束手无策?如此局面有些奇怪啊! 文相公连连摇头,让同车的文及甫很是疑惑,问道:“父亲,你是在思索何事?可是大名府的局势?” “是啊,很奇怪啊,难不成我预料错了?” “哪里错了?”文及甫道:“林昭没有等父亲便开始治河,虽说有些不妥当,却也是为了赶时间,抓机会……” 文彦博无奈笑道:“你想哪里去了,这件事林昭做得对,无论怎样,为父都不会有想法的。治河乃国之大事,岂能因为一两个人的利益而延误?若是那样,我们与韩俊与范季云等人又有什么区别?” “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嗯!记住,永远不要执着与一时的得失,那样容易因小失大!尤其是不能因为一时的得,埋下衰落或者败亡的祸根,人不能太贪心!”饶是如此,文彦博依旧谆谆教导一番,然后悠悠道:“其实这是好事,若是当真我在反而不美,治河虽然是大功劳,甚至可以青史留名。可是我文家目前,这样的功劳最好还是少些为妙。” “父亲的意思是?”文及甫身子一震动,低声道:“父亲是担心类似韩琦那般受到官家猜忌?” “猜忌是必然的,韩琦之事近在眼前,赵顼前脚让他走,后脚让我来。除了给他料理河北路的烂摊子,彻底拔出韩琦的根基之外,未尝不是故意让我看看韩琦的下场,然后乖乖的听话……”文彦博在朝中经历数十年风雨,早就练就了一双慧眼,一下子便能看穿赵顼的心思。 文及甫也是一阵阵的发冷,父亲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隐约能够体会到一些。同时对赵顼也有几分埋怨之情,这个年轻的皇帝太过凉薄。 “不要紧,他而今还有用到我的地方,只要低调点,应该不要紧的。”文彦博笑了笑,虽说是事实,可是言语之间似乎有宽慰儿子,甚至是宽慰自己的意味。 除非是急流勇退,彻底的离开官场,致仕回老家,否则皇帝的猜忌是必然的。是否有一天会如同韩琦那般下场,文彦博自己也说不清楚,前路漫漫,着实难以预料。可即便是如此,他们都是愿意继续冒险前进的。 虽说已经五六十岁了,可是让他就这样放弃手中的权力,以及现有的地位致仕,似乎也不合适。风风雨雨数十年,岂会因为这一丁点的事情而畏惧?不经意间,权力与过去数十年的经历都让人留恋。即便是文相公这样目光通透之人。依旧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急流勇退。 既然做不到,就必须要做好迎接可能到来风暴的准备! 文相公已经做好打算。河北路的事情他会尽心尽力,务必在短时间内稳定情况,然后将一个赶紧的河北路交给赵顼,自己不过多沾染。文彦博不想成为韩琦第二,以这等低调避让的开始,也不知道能否幸免。 一切的决定权都在赵顼身上,那小子会怎么做?即便是文彦博这等历经三朝,阅人无数的老手也无法肯定。赵顼比想象的要可怕。和他老爹是一个德行,也许当年让赵宗实登基就是错。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仁宗皇帝无子,这家伙是最合适的人选。当大部分的人都支持他的时候,自己能例外吗?在立储那件事上,文相公只是多次劝说仁宗皇帝确立储君,至于储君的人选,他并不像是韩相公那般积极热衷。 一切都是徒劳。根本没有更改的余地,谁让仁宗皇帝没有儿子呢?若是有另外一个选择,当时又会是怎样的选择? 算了,已经过去许久了,想这些也都是徒劳,文彦博轻轻摇头。止住了思绪。 “及甫啊,到了大名府之后,你和林昭多接触接触!”片刻之后,文相公的重点又回到了儿子身上。 “是!” 文彦博嘱咐道:“不是让你和他去拉关系,这个不必要。我是要你从他身上学习,你们是同龄之人。他可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出色。” “是,孩儿会的。”文及甫为人很谦和,并不会因此而心生埋怨或者是嫉妒。反正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他们与林昭的来往也从来不曾断绝,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父亲,林昭在博州只需要杀人就是了,何必非要用乱马踩踏那等惨烈方式呢?”文及甫对那等有些不太人道的方式略微不太苟同,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也很不理解林昭的用心。那种情况下,在博州直接开导问斩才是正常之举,来日也不会受到非议。可是林昭并未如此,而是选择了极端。 “是啊,此事为父也颇为费解,当时的情况,确实没有那个必要……”文彦博很肯定,那不是赵顼的意思,对韩琦的侄子,出手不必,也不能太重。那么只能是林昭自作主张,他的目的又何在呢?那么掩人耳目的说辞,根本瞒不过文相公。什么民心所向,压根就是他林昭的本来目的,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因此得到的东西似乎不多啊,从为官之道的角度来看,完全是吃力不讨好,没有那个必要啊!难道林昭当真只是为给那些枉死的百姓报仇?如此倒是一片赤诚之心,着实难得。可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一丁点别的什么心思吗? “林昭身上有许多的非常之处,你与他多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发掘点什么,这对你的历练都是有好处的。”以文相公而今的地位和资历,要看透一个后辈晚生很容易,可是对于林昭,文彦博轻轻摇头,这个年轻人太过深邃,当真是看不透啊!此去河北路,与之接触肯定比较多,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吧! “是!”对林昭接触,文及甫不排斥,反而很信息。一方面他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另外一方面,林昭的特别之处也确实让他好奇。 “春闱在即,替为父给你四哥送点滋补品回去,让他读书之余保养好身体!”文相公也并非完全偏爱,对几个侄子都比较关心。尤其是四子今年正要参加科举,文彦博自然就更加上心了。 儿子有多少斤两他是知道的,想要中进士,成为天子门生可不容易。不过饶是如此,文彦博也不打算动用自己的能量来做什么。以权谋私可不是什么好事,文相公不想晚节不保。再者,揠苗助长反而有害处。 即便是想办法将他儿子推到那个位置上,他又能否待的下去呢?如果在因此惹下点什么麻烦,那可就是天下的祸事了。 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 “好的!”文及甫答应下来,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参加科举,小鸟的翅膀已经逐渐变硬,有跃跃欲试,跳出牢笼的趋势! 文彦博看得出儿子的心思,悠悠道:“及甫莫要着急,该来的始终会来的,你现在要想着,是否一定能够胜任?如果没有较大的把握做好,就千万不要着急下手,更不可好高骛远!” “是,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文及甫总算是明白了,自己何时可以外放,父亲会为自己把握时间的。在这之前,唯有安安静静地读书,不断积蓄实力和见识,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就这样谈话,文相公一路上似乎一直在教育儿子,思绪也一直很远,很深沉。不知不觉间,也就来到了大名府。 而工部侍郎,威远侯林昭早已在大名府等候多日,恭候文相公大驾! 第五零三章开个好头 “见过潞公!” 林昭恭敬地向文彦博一礼,论长幼,文彦博是长辈;论官职,文相公可以司空身份担任大名府通判,河北路宣抚使;至于爵位,文彦博以宰相身份被封为潞国公,而林昭只是威远侯。以如今的身份,怎么着都该隆重拜见文相公。 当然了,实际上林昭的身份是极为尊贵的。不过而今还是个秘密,必须低调。再者,即便是身为皇子,向文彦博这样德高望重的重臣行礼,似乎也说得过去。就全当是礼贤下士吧!何况,文相公也正是他急需拉拢的人物。 文彦博认得林昭,当年林昭为了阿云案在朝堂上激辩,文相公都是在眼里的。虽说之后见面的次数不多,可对这位难得一见的青年俊彦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威远侯不必多礼!”林昭称呼潞公是表示尊敬,文彦博则是客随主便,同样以爵位相称,对这位后辈晚生没有丝毫的轻视。 爵位这东西说明事情的,除了那些赵家宗室子弟,抑或者是功臣后裔,可是天生就世袭或是恩荫。其他人想要封爵,那当真是不容易。文彦博是历任宰辅十余载,历经三朝的老臣才有资格封为国公。 这也算是宋朝对于宰辅文臣们的重视和厚待,比如寇准被封为莱国公(追封),富弼已然是郑国公,就连那位刚刚从大名府罢官的韩相公,也依旧保留着魏国公的封号。可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已经花甲之年了。都是熬资历,拼了一辈子才得到封爵。 林昭却不同了。虽说侯爵低了一等,可是林昭才二十出头。大宋朝二十岁的侯爷可有第二个?当人了,那些袭爵的富贵子弟另当别论了。单以功劳而论,得封侯爵已经是很崇高的地位了。有的宰相,抑或是朝中有权势,有贡献的大臣亦未有如此殊荣。比如王安石,到头来却只有个临川伯的爵位。 威远侯林昭,那爵位是大宋朝的一朵奇葩。让人惊讶和羡慕的存在。亦是连文彦博这等超然存在都不敢轻视的! “文世兄好!” 瞧见身后的文及甫,林昭立即与之打个招呼。没想到文彦博把这个儿子也带在身边。如此甚好,本身与文及甫有些交情,有他在,与文相公之间拉关系也就容易多了。 “东阳兄!”文及甫拱手回礼,完全是寻常朋友间的礼节,却也有几分恭敬之意。毕竟他还是白身。林昭已经是侍郎,是侯爷了。 “文公路上可还顺利?” 文彦博哈哈笑道:“托林侍郎你的福气,河北路日渐恢复安宁,一路畅通啊!” “文公言重了,如蒙不弃,叫我东阳好了!”林昭在文彦博面前。表现的很低调谦逊。兄弟朋友,抑或是尊长以表字相称,本就是古代人的习惯。林东阳就是希望通过如此方式来与文彦博拉近关系。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文彦博表现很随和,与林昭搞好关系是他所希望的。不过至少目前为止,他并未意识到林昭也有相同的目的。而且是别有用心。 林昭笑道:“文公来了就好,河北路正等着你来主持大局呢!” “唉。东阳不是做的很好吗?短短月余,河北路平静如斯,这可是寻常人做不到的。”文彦博是深有慨叹,这种时候似乎可以理解林昭在博州的辣手了。开刀问斩固然能够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可哪里有乱马踩踏来的狠呢? 林昭这么一个举动,可是让河北路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害怕了。鬼见愁林侍郎可惹不起啊!万一要是冒险失败,被他拿住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试问谁愿意尸骨无存呢? 侥幸? 在林侍郎面前有侥幸可言吗?有韩相公周全包庇的情况下,依旧被林侍郎识破,并且毫不留情予以严惩,其他人就能够侥幸逃过吗?尸骨无存的危险,没有人敢轻易尝试。如此一来,河北路的官场风气一下子好了许多。 渎职的,中饱私囊,以权谋私的情况少了很多,尤其是在治河的事情上,官员们正是前所未有的配合。没有阻碍,没有破坏,治河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决口能那么快堵上,与此也是有关系的。 文彦博有种感觉,这次的治河应该可以成功,赵顼选林昭前来负责是对了。那么方案与工具材料固然重要,更为重要是人的手段。林昭之狠辣,以及强硬手腕,当真是少有人及。他在博州乱马踩踏,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吗? 之前不知该如何回答儿子的提问,见到林昭之后,文彦博似乎突然想明白了,或许有这样的原因吧! 可实际上呢?文相公一时间还看不透林侍郎,所以暂时想到的只有这些。 “嘿嘿,碰巧而已!” 可不是碰巧,若非韩琦那个愚蠢的侄子落下口实,林昭想要立威哪里这么容易?文彦博笑了笑,低声道:“东阳效率也高啊,听说决口已经堵上了?可是因为水泥那种新材料?老夫倒是当真想要瞧瞧!” 提到决口,林昭心中一动,文彦博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对自己提前堵塞决口心存不满?不至于吧? “哈,水泥混凝土是一方面,刚好大水退去,是个难得的枯水期,加之地方军民配合,才得以成功的。”林昭沉吟片刻,低声道:“关于治河,小子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胡乱来的,一直想着请教文公的。只可惜为了赶时间,没顾得上,还请文公指教!” 这是很间接地向文彦博解释,想来文相公是可以听明白的,至于是什么反应。倒是让人拭目以待? 文相公,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文彦博人老成精。如何不明白林昭言下之意?当即笑道:“东阳不必多心,治河机会难得,不可延误,你做的很好。再者,老夫对治河也并无多少经验,你的那些方案都不错,可以多听听水工的意见,然后放手去做就是了。你是治河专断大臣。在治河的事情上老夫听的,并且全力支持。” “如此,那就多谢文公了!”林昭肯定,文彦博绝对不是那种小鸡肚肠之人,不会在治河这等果之大事上斤斤计较。 “应该的!”文彦博笑了笑道:“大坝合拢了,那接下来便是疏浚了?” “不错!”林昭点头道:“堵塞决口只是一方面,最紧要。可疏浚同样不可忽视。若是不能在来年大水到来之前疏浚河道,还是会有决口的危险。” “不是有水泥吗?听说这等新材料是修筑的何地固若金汤?”文及甫插话问了一句。 林昭笑道:“水泥加上钢铁和石块浇筑的混凝土确实很坚固,可是黄河自出了三门峡的所有河道都需要加固,绝非短时间可以完成的。 保守估计,想要将整个河堤用混凝土加固,至少要有五到十年全力以赴才可以。付出的财力、物力和人力也不少……” “这样啊!”文及甫顿时黯然了,许多人和他的想法一样,以为有了混凝土,黄河大堤就当真固若金汤,再也不会出问题了。可是实际上问题还有很多,好事多磨。哪里有那么容易! “不止如此!”林昭道:“实际上行黄河水患主要问题在于上游的陕西路水土流失,那处的黄土比较疏松,一遇到大雨就会随水流入黄河之中,导致严重的泥沙淤积。想要在短期内改变这一状况很难,而今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尽可能的疏浚河道了,否则即便是混凝土的堤坝不垮塌,也会出现漫坝的情况。 所以而今的办法只能是一边疏浚河道,一边加固关键处的河堤,希望可以熬过这几年,一步步的将黄河治理好。” “听见了吧?治河的门道可多了,先贤有言,要学以致用,你读书那么多,可曾知道这些?”文彦博转身对身边的文及甫又是一番教导。 “是!” 文及甫也是深有感触,以前总觉得只有经史子集,诗书礼仪才是高雅的,才是有志之士应该学习的。至于水利工程一类的东西都低人一等,根本看不入眼。可是见了林昭之后,文及甫有了新的认识。 父亲说得对,这便是学以致用!以前治河不能成功,可能就是因为有许多根本不懂水利,只懂得引经据典,勾心斗角的大臣们胡乱指手画脚,哪像林昭这般专业? 常常有人恭维自己是青年才俊,可是与林昭一比,当真什么都不是!文及甫只觉得相当的汗颜!同时他也很好奇,林昭怎地就这样厉害,什么都懂,当真是全能才子啊! “东阳啊,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让及甫跟着你看看治河过程,也好让这小子长长见识。若是有什么事情用得上他,也可以让他历练历练。” 林昭没想到,文彦博竟突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姑且算是个要求吧!权贵安插子侄很正常,可是这个年代,治河这等工程事情,读书人能看得上吗?文彦博竟然也愿意让儿子低三下四来做这个,当真是…… 说实话,林昭有些惊讶! 文彦博语重心长道:“老夫现在算是明白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过呢,行万里路却不如做一件事!即便是金榜题名的进士,学识很不错,可是做事情却一塌糊涂,能力根本谈不上,该因为锻炼的太少了。” 原来是这个目的?当真难为文相公能有这般见识,这已然比这个时代其他人开明许多了。文及甫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学识好,留在身边不断教育,将来在官场上肯定可以如鱼得水。如果办事能力再没的说,将来必然是青云直上。 文相公的目光很长远啊! 这点小事,林昭自然要答应,而且是求之不得。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拉近与文彦博之间的关系,林昭别提有多高兴了。尤其这是文相公主动提及的,自己可以省去不少口舌,也会少了可以拉拢的痕迹,一切都和风细雨,自然而然地进行着。 万事开头难,可是这回,因为文相公的主动,开头变得十分顺利。 “承蒙不弃,能与及甫兄一起做事,是我的荣幸!”林昭立即乐呵呵地答应下来,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把你儿子与我绑到一起,还是你最优秀的儿子,文相公你不帮我都难啊! 文彦博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要儿子加以历练,并且从林昭身上学习一些优点。同时,他认为林昭深得赵顼宠信,与林昭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也可以间接与官家保持良好关系。故而又会有此举动,他哪里知道林昭的特殊身份,以及林昭的别有用心了。 别人的“坑”才刚刚挖好,尚来不及铺设陷阱,可是他已经急不可耐主动跳进去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不谋而合,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对了,东阳在河北路的行事可都还顺利?最近可有遇到什么困难?”文彦博客气地问道:“而今老夫来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老夫已经尽量帮忙!”言下之意实际是想问,韩琦的门生故吏是否听话,有没有什么不轨举动。实际上也是在问韩琦是否反戈一击,这些不只是关系到林昭,也关系到他能否顺利接掌河北,完成官家赵顼的期待。 哈哈,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文相公真是好人啊!林昭感慨一句,心道:文相公,那我可就不客气喽! “怎么样?” 林昭这才面露难色,慢慢道:“之前倒是没有什么麻烦,不过当下有件事确实非常棘手,再往后可能就会成为麻烦了,在下正好想要请教文相公!” “何事,但说无妨!”文彦博嘴角一动,就说嘛,河北路怎么可能完全风平浪静?这完全不是韩相公的做派啊! “是这样的……” 林昭暗自摇头,萧观音,对不起了!这样也是为了你的子女好,面子的事情已然顾及不上。我只能答应你,将他们安全送回去。 第五零四章筝女慰后心 辽国,上京! 红烛高照,萧观音还是那样的美艳动人,雍容华贵,可熟悉的人都看得出来,皇后消瘦了不少,整个人也有几分憔悴。 皇太子在南京一病不起,已经好多日了,皇后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宫女和侍从们见到都有些心疼,尤其是萧观音的贴身侍女灵珠,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心想着如何能安慰皇后?让她开心该多好啊!只是寻常人没那个本事啊,皇后才情甚高,喜欢都是诗词歌曲,草原上的姑娘有几个懂? 倒是那个汉人赵惟一通乐曲,与皇后很谈得来,只是最近似乎没怎么见到他,也不知人去了哪里?不过听说好像新来了一个宫女,似乎懂得音律,也不知能否奏效!先不管那么多了,灵珠打算擅自做主,看看是否奏效再说! 萧观音看着燃烧的灯烛,瞧见宫室之内空空荡荡,倍感寂寥。以前有女儿特里陪在身边,小姑娘古灵精怪,整日逗趣,倒是有不少欢乐。使得沉闷的日子能更轻松的打发过去,而今却只能独守空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都是其次,一双子女也忒大胆了,竟然跑去了宋朝,远在千里的异国他乡,他们安全吗?如果过的好吗?萧观音当真有些害怕,有些担心。 可是此事需要隐瞒消息,什么都做不了啊!唯一的能做的也只有……不知道赵惟一到了宋朝没有,是否见到林昭了?他肯不肯帮忙。能不能帮上忙呢? 想到这些,萧观音好生烦恼。她最担心的是林昭会歹念。将辽国皇太子的消息禀报给宋庭,不管是作为一个宋朝官员的职责,还是为了邀功求赏。 毫无疑问,这个行为有些赌博的意思,萧观音有些后悔,自己是否太冲动了?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可是她肯定,那个年轻的宋朝人是性情中人,颇重情义。他应该愿意帮忙吧,至少念在那一夕情缘的份上! 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了那个在辽河岸边的夜晚!萧观音猛地摇摇头,强迫自己去忘记,可是一回头。发现独守空房的事实,是那样的寂寞! 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尤其是遇到耶律洪基这样一个野性子的皇帝,能怎么样呢?萧观音长叹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挨过这漫漫长夜! 也就在此时。铮铮的琴声从远处传来,开始是若隐若现,逐渐的接近,声音也逐渐高了,萧观音也逐渐听的分明了。应该是有人在弹筝。声音却很柔和,没有那种银瓶乍破。金戈铁马的雄厚,而是一种极轻柔的音律,听起来是那样的悦耳,让人分外舒心。 仔细分辨,曲调极为婉转,还饱含情意,似乎是从汉乐府中而来,说的正是思亲之意。萧观音只觉得这曲调与自己的心境是那么的相似,一时间感慨万千。紧接着曲调变化,多了几丝温情与欢快,似乎有劝慰之意。 是谁这么懂我的心思?萧观音感慨之后,心情舒缓了许多。他之所以难受,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无处倾诉,太过压抑。而今悠扬婉转曲调让她释放了不少,心里多少有些宽慰。于是自然而然地心生疑惑,推门出来,循声去寻访那弹筝之人! 声音是从花园之旁的水池处发出来的,萧观音也不在乎秋夜的寒冷,也无视北国秋季的凋零,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水池畔。 “何人弹筝?”萧观音轻声询问。 筝音戛然而止,便有一个女子抱筝而来,躬身向萧观音施礼道:“奴婢单登参见皇后娘娘!” “刚才是你在弹筝?”借着月光与灯光,萧观音上下打量着这位弹筝的宫女,个子不高,身段倒是不错,有几分窈窕之感。只是一直低着头,并不可见其容颜。 “是!” 灵珠在一个很恰当的时候回到了萧观音身边,说道:“娘娘,单登是新进来的宫女,擅长音律,尤其擅长弹筝……” “不错,曲调柔和,技艺精湛,十分难得!”萧观音连声夸赞,显然对这位小宫女是极为欣赏。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奴婢不敢当!”单登倒是很谦虚,在萧观音面前也表现十分温和。 灵珠笑道:“实至名归,感觉已经超过赵惟一了,只是不知道他最近去哪了,一直没见到人……” “哼,对了,你何以晚上在此处弹筝?”赵惟一的去向是秘密,萧观音自然不想多谈,所以立即岔开话题。只是情急之下,方式略微有些生硬。如此一来,灵珠和单登就有别的看法了,皇后娘娘这是宠爱赵惟一了!灵珠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略微有些尴尬。单登却显得技不如人,不得皇后认同,心里更不是滋味。 不过皇后问话,他不敢不回答,当即躬身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太子殿下在南京卧病,皇后娘娘忧心思念,奴婢感同身后,却无能为娘娘分担,故而只得用如此方式,希望娘娘可以宽慰些许……” 萧观音闻听此言,一时间竟有些愕然了!灵珠则是看着单登,微微一笑,果真是找对人了。伺候主子,必须要投其所好才是。 单登见萧观音并未出声,以为是其不悦,当即惶恐道:“奴婢自作主张,叨扰娘娘休息,实在是罪该万死!” “没事,你有心了,谢谢!”萧观音温婉一笑,有一个宫女这样贴心的关心自己,萧观音哪里会生气?心中还有些感动。至少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有人能给他一些关怀。让她苦闷的心有一个舒缓。这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尤其是发现了一个擅长音律的女子在自己身边。以后可以聊得来了…… “能让娘娘宽慰分毫,已经是奴婢的莫大的荣幸的!”单登十分欣喜,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他本来的出身并不好,甚至还有些低贱,这些年混的很不好。而今有皇后娘娘赏识,那么以后的日子能差吗?除此之外,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别的什么心思! 萧观音点头道:“好,今日已经夜深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本宫再好好听你弹筝!” “是,望皇后娘娘好梦!”单登很识趣地退下了,待人走远之后,一边站着的灵珠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皇后娘娘眉角舒展了! “灵珠,这是你安排的吧?”萧观音转身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贴身侍女。 “什么都瞒不过皇后慧眼!”灵珠说话间便低下了头。 萧观音淡淡道:“一个寻常的宫女如何能知道我的心思?如何敢夜晚在宫中弹筝?若非有人提醒。故意安排,她是决计不敢的……不过,难为你一片心思!”对此,萧观音也是颇为欣慰,并不以为杵! 灵珠只是轻轻一笑,并不答话。只要没有好心办坏事就好。 “对了,那宫女叫单登是吗?什么来历?”萧观音轻声询问,寻常的契丹女子少有懂诗赋,擅音律的。 灵珠回答道:“已经问过了,是原来耶律重元家的歌女。重元父子获罪之后,他们便沦为宫奴。在别处打杂了好几年。前不久才被分派到皇后你这里。原是在外围侍候的,皇后可能没见过。我听说她擅长音律,想着或许能入得了皇后之耳,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是耶律重元家的歌女?清白吗?”多年之前,皇太叔耶律重元造反,耶律洪基差点一命呜呼。当年叛乱虽然平定,可是余孽并不曾全部肃清。以至于四年前在辽东,其余孽萧胡睹再次叛乱,他们母子几人险些丧命。 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所以而今只要是和耶律重元有关系的人和事,都十分谨慎。单登如此出身,通音律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她是否可靠呢?萧观音有些担心。 灵珠道:“皇后放心,我都调查过了,单登只是个歌女,与耶律重元父子并无太大联系。而今他只和一个妹妹相依为命。何况获罪之后这几年时间,她一直都很温顺,并无不妥之处。” “这样啊!”萧观音亲情点头,如果是这样,倒是无所谓。一个普通的歌女,与耶律重元父子并无直接联系,那便可以用。 “此女有些才华,皇后留在身边,时常弹筝填词,也好解闷啊!只是罪臣奴婢,算是抬举她了,不过比之赵惟一应该要强一些吧!”在契丹人眼里,或许汉人终究低了一等吧!故而灵珠对汉人出身的乐工没有什么好感。旋即有讶然道:“对了,赵惟一最近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一直没个人影?皇后若是觉得无趣,倒是可以召他来和单登一起奏乐,单登其实未必比不上赵惟一……” “灵珠,最近不要过多提及赵惟一……”听到这个名字,萧观音微微有些不悦,连连摇头。一来是不愿意泄露这个密使的行踪,二来,一提到赵惟一,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林昭来,想起在辽河岸边那个稀里糊涂的夜晚。 “为什么?可是赵惟一惹皇后生气了?”灵珠平日里比较受宠爱,加之服侍时间长了,萧观音待人宽厚,故而有时候尊卑不是那么严谨。此刻也没有领会到皇后的怒意,故而继续追问。 萧观音当真有些恼怒,想要发火的,可是话到嘴边又骂不出来,好半天才低声道:“灵珠,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对我也是忠心耿耿……算了,有些话就不瞒你了,赵惟一是奉我之命,出去办一件要紧事了。” “皇后派他出去的?”灵珠有些惊讶,瞬间也觉得刚才自己有些话多了。 “是啊,实话告诉你吧!浚儿他根本就没病,只是人却不在南京!”提及此时,萧观音也是一声很无奈的叹息。 “什么?太子殿下没病?不在南京……”灵珠顿时觉得无比惊讶,太子不是在幽州养病吗?这不是举国皆知的事情吗? 萧观音摇头道:“他带着特里偷偷去了宋朝,你知道的,浚儿身份特殊,陛下担心他的安全,故而隐瞒了消息,对外宣称他在南京养病……若真是病了,我也不必这样担心。至少我可以亲自去照顾他,可是他去了宋朝啊,陛下与我都鞭长莫及,甚至没有丝毫音讯啊!” “什么?”灵珠震惊的合不拢嘴,没想到真实情况竟然是这样的。难怪皇后茶饭不思,日夜担心,太子殿下竟然在宋朝,那可是敌国啊,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啊!此事当真是太过震惊了! 好好的,太子何必要去宋朝呢?还带上了特里公主,当真是……灵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才道:“赵惟一奉命外出……” “没错,我让他潜入宋朝去打探消息了。他是个汉人,不会引人注意,而且他为人也算是忠诚,可以信赖!或许什么都打探不到,却总比杳无音讯要好得多。” 至于派赵惟一去找林昭的是事情,萧观音并未提及,这是个秘密,不宜太多人知道。尤其是当年在辽河岸边的那段情缘,更是绝对的秘密,只能天知地知,他们两人知道。萧观音有意回避,即便是最亲近的侍女也吐露半个字。 “这样啊!”灵珠这下算是明白了,迟疑道:“所以刚才皇后是不想再提赵惟一故意岔开话的?并非觉得单登不如赵唯一?” “不错,他们的音律造诣各有千秋,再说了,这等雅事,何必非要比个高低呢?”萧观音轻叹一声道:“想必那个叫单登的宫女要多心了!” “不打紧,一个宫女而已,皇后抬举已经是大恩典了,哪里还敢……”灵珠对此完全不以为意。 “算了!”萧观音摆手道:“以后给她些赏赐弥补就是了!夜了,安寝吧!” 也不知道今夜能否安睡?萧观音亲情摇头,步入寝殿之中。 花园之中,月隐星现,夜凉如水! 第五零五章姐妹心思 单登一路走回去,心情有些低沉。 当年她可是皇太叔耶律重元府上的歌女,虽说只是个歌女,但是主人宠爱,地位自然也就比较高,平日里也算颇受尊敬。可惜好日子不长,重元父子因为谋反获罪,抄家是必然的,她们这些歌女变成了宫奴。 因为出身罪臣之家,单登的遭遇当真算不上好,这些年几乎是经常被人辱骂欺负,受尽委屈,生活相当的悲惨。不过他们都咬牙坚持过来了,这次单登因为表现好,被选入了皇后宫中。 对此,单登倒没有觉得受宠若惊,终究还是一个伺候人的宫女,只是在皇后宫中待遇可能要好一些,不必那么辛苦,也不至于太过卑贱。 也许是因为前几年吃苦太多,上天垂怜,给他一定的补偿,单登这段时间算是走好运了。刚来不久,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灵珠便来找她,让她来弹筝宽慰皇后。 弹筝本是他的最爱,单登自然是愿意的,同时若能宽慰皇后,得到恩宠,日子可能会好过许多吧!皇后萧观音乃是辽国第一美女兼才女,与这样的人一起谈论音律,也算是一种快乐吧! 于是乎,单登很愉快的答应了。而且从灵珠那里了解到皇后的心结所在,对症下药,程度也拿捏的很好,正好打动了萧观音的心坎。 如果故事按照这个节奏发展,有皇后亲睐,单登也就可以飞黄腾达了。可事情总有意外。因为灵珠一句话无意间提到了赵惟一,萧观音为了防止秘密泄露。急忙岔开,可是方式太过直接,痕迹太过明显。 以至于单登以为,皇后觉得她比不上赵惟一,对自己不认可! 当真如此吗?赵惟一是宫廷乐师,好几次演奏,单登都是听过的,她自觉自己似乎更胜一筹。可皇后却不这么认为?萧观音没有欣赏水准?堂堂辽国第一才女。怎么可能?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这么说是口是心非,是故意偏帮着赵惟一! 这让单登很不爽,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这些年特殊的遭遇,使得单登的心性有些变化。她可以忍受悲惨的生活,忍受别人的欺凌,可以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却不能别人否定他的音律技艺。 当年可是皇太叔府上最出色的的歌女,深得赞许,她一向对自己的音律天赋与才能极为自信。故而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或许这是她唯一自豪的事情,也是一种生活的信念。故而特别的执着。 可是今天,这种自豪与执着却被皇后萧观音给打破了!不如赵惟一?开什么玩笑?单登好生郁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服气,总觉得是皇后故意偏帮着赵惟一。 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使得单登对萧观音的印象急转直下。她开始回想起以前在皇太叔府上的日子,耶律重元对她也是颇为欣赏和恩宠的。却被耶律洪基给杀害了,凶手正是萧皇后的丈夫! 于是乎,在单登的心底里,一丝执着的不满开始发酵,并且开始与仇恨挂钩,开始不断的酝酿…… 不过这一切,单登都不敢表露出来,对皇后不敬,他的好日子将会立即过完的。隐忍不发吧,仇恨或许只能放在心底里了…… 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了,姑且算是个家吧,一件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他们姐妹两人。 单登放下怀中的古筝,瞧见了相依为命的妹妹正打扮的花枝招展,只是发髻与衣衫隐约有几分凌乱,身上还有一股酒味,脸蛋上的酡红或许是酒意上涌的结果吧! “清子,你……” 单登好生无奈,虽不愿意看到妹妹这幅模样,可是却根本无能为力管束。盖因为妹妹清子乃是别人的情妇,一个略微有些不光彩的职业。不过妹妹的情郎去娿很厉害,身份更是非同小可,正是赵王耶律乙辛无疑! 妹妹清子比自己小,长相也更是出众美貌,可本就出身低微,又沾染上了耶律重元这样大逆不道的罪臣之家,日子很不好过,想要嫁个如意郎君很难。 清子也过够了以前贫苦的生活,不愿意在受到别人的欺凌,对他而言,只能以美色侍人才能做到。 说起来他们姐妹两的运气还当真是好,清子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邂逅了赵王耶律乙辛。赵王殿下见他貌美如花,温柔可人,随即将其纳入私房。当然了,只能是个无名无份的情妇,毕竟出身和规矩都摆在那里,是根本绕不过去的。 对此,清子并不觉得有些什么不妥。能成为赵王的情妇,那绝对是荣宠,是运道,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呢!混迹于王府和宫廷,清子学会的东西可不少,很容易就讨得耶律乙辛的宠爱,生活自然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近日,耶律乙辛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突然回了上京,留宿的这几日,清子便有机会与侍奉一二。这会便是刚刚出去与耶律乙辛鬼混归来的模样,恰好被单登给看到了。 “姐姐勿要多言,能与赵王殿下在一起,那是我的荣幸。将来的日子才好有个盼头!清子沉声道:“难不成姐姐真想一辈子为奴为婢,老死在这皇宫之中?” “好吧,随你吧!” 单登不想与妹妹多计较,反正根本就起不来什么作用。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草原女子本来就风气开放,若是以色事人,能得到耶律乙辛这样大人物的垂怜,说不定真能寻找一个出路。 “姐姐今日怎地这么随和?”清子有些惊讶,平日里姐姐对此多少有些抱怨和劝阻,今日怎么一反常态? 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刺激?瞧着单登一脸的阴沉,便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出什么事情了? “姐姐不是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叫过去弹筝了吗?怎地不顺吗?”清子毫不可惜地知己诶询问,姐妹之间不需要那些客套,还是开门见山的比较好。 “是!”单登也是有委屈之人,与妹妹之间的感情很好,故而当即将今日的事情说出来。还特意强调了萧观音偏帮着赵惟一,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清子很了解自己的阿姐,所以一下子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清子不由的笑了,本来他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需要姐姐沟通,但眼下出了这档子事情,可以说是绝好的铺垫,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清子似乎故意迟疑道:“阿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单登倒是想要听听妹妹的高见。 “姐姐,我们当年可是从皇太叔府上出来的。皇太叔父子对我们姐妹也算是多有疼爱。可是偏生后来皇太叔父子被杀了,不过我还依旧记得他们对我们的恩宠和赏赐!”清子说道这里,故意停顿了片刻。 “是啊,皇太叔父子对我们当真是不错,我也记着他们的好呢!” 清子愤然道:“那姐姐就不想报答他们吗?” “报答?如何报答?”单登泪眼婆娑道:“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他们人都已经不在了,如今再来说报答,是否有些晚了!” “那报仇呢?”清子猛地厉声询问,让人忍不住出鸡皮疙瘩。 “报仇?”单登身躯猛地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清子道:“姐姐,所谓报仇,并非是要你我亲自动手。我们只需要在不经意的时候,不经意地留意一些事情就是了。然后会有人起来对付耶律洪基和萧观音之流的。” “妹子,你什么意思?”单登愕然看着妹妹,发觉这件事很不简单。 清子这才道:“不瞒姐姐说,赵王有意让我留意皇后的举动,只是相距甚远,根本注意不到什么。而今有你可就不同了,一切事情可就方便了许多!” “赵王?”单登惊讶道:“赵王为何要监视皇后?”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是赵王的人,我按要求做就是了。”清子回答的而很干脆,很知己诶。 原来耶律乙辛之所以看上她,也并不全是因为她长相有多么的美貌。估计也是看中了他所处的位置,可以接近萧观音。 要知道,耶律乙辛所谋者甚大,除了对皇太子耶律浚深怀敌意之外。对这位才情甚高的皇后萧观音,也是极为忌惮的。如果能随时了解皇后的动向,那么一切事情就都好办多了。所以耶律乙辛留意到了清子和单登,这两人是可以拉拢的,可以利用的。 本来耶律乙辛也是无心插柳之举,事实而已,想要顺利接近并且监控萧观音并不容易。却没想到,因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单登很容易就接触到了萧观音。又因为一个误会,对萧观音心生不满。 加上当年耶律重元家的恩义,使得单登的心情起伏很大。当妹妹清子有了这样的提议之后,单登顿时有些动摇了。 “不用我们动手?” “至少眼下不用,只需要注意着皇后的一举一动就是了,这对姐姐而言易如反掌!” 第五零六章心坎与变数 单登本就感念耶律重元的恩德,对耶律洪基和萧观音等人没有什么好感。加之近日又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故而妹妹清子的一番劝说还是很奏效的,单登很快就心动了。她不理解赵王耶律乙辛为何要监视皇后,不过也不用明白。妹妹已经是赵王的情妇了,这条关系是连上了,以后少不得要倚靠,听吩咐办事就是了。在皇太叔府中历练过的她很清楚,主子的事情不要多问,知道的越少越好。 再者,妹妹说了,最终是能报仇的。不仅仅是为昔日的故主耶律重元报仇,也可以一雪今日被轻贱之耻。何况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正如妹妹所言,易如反掌。 于是乎,萧观音的现状很快就反馈到了耶律乙辛那里。 皇后担心子女,这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到底担心什么呢?是害怕宋朝人伤害抑或是扣押耶律浚?还是担心辽国这边走漏消息…… 耶律乙辛一直觉得,萧观音对自己有提防之心。 耶律洪基浑然不觉,对自己的信任一如既往,偏偏这位皇后,才情高就是了,智谋也高?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威胁!智谋?耶律乙辛轻轻摇头,想来只是女人心细,故而感觉比较明显一些吧!平心而论,他不愿意将萧观音放在眼里。 不过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萧观音都必须要提防!毕竟他是耶律浚的亲生母亲,除了耶律洪基。她的权力也是非常大的,辽国的萧后向来非同一般。 且让她担心着吧。反正耶律浚还在宋朝,能不能回得来还不一定呢?特里小公主对林昭那么在意,想必应该会去找他吧!这位林侍郎当真有魄力啊,居然把韩琦弄的这般灰头土脸,当真是有些意思。 不过也好,就给老对手透露点风声,想来他会喜欢的。韩琦啊韩琦,我们南北对峙了这么些年。难得默契合作一次,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皇后美艳,不知道爱上恸哭是怎生模样?当真是很期待啊! 对了,赵惟一! 耶律乙辛注意到了这个名字,他倒不是怀疑赵惟一的去向,而是马上心生毒计。一个皇后如此亲睐的乐工,他是个汉人。萧观音素来喜欢汉家诗书啊!而且萧观音也时常召见他谈论诗词音律,他可是个男人啊! 耶律乙辛突然有几分得意,正常情况下,想要扳倒萧观音很难,可若是皇后失德,失贞呢? 哈哈!不着急。慢慢来! 澶州,位于黄河岸边的一座城池,距离汴京已经不远了。 原本也只是一所普通的州城,可在大宋君臣百姓,甚至是大宋历史上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盖因为——澶渊之盟! 真宗景德元年。辽国那位大名鼎鼎的承天太后萧绰与辽圣宗耶律隆绪亲率大军南下,席卷了宋朝的河北路。兵锋已经到了黄河岸边。威胁到了宋朝都城汴京。 辽军势不可挡,宋朝上下震动不已,皇帝宋真宗惊慌失措,甚至想要迁都南逃。不过被宰相寇准及时劝阻,并且一力主张真宗皇帝御驾亲征。真宗皇帝也是赶鸭子上架,战战兢兢地勉强答应了。 好在宋军坚守辽军背后的城镇,真宗皇帝到了澶州之后,军心稳定,士气大振。宋军英勇作战,将辽军死死挡在澶州城下。又射杀辽军大将萧挞凛,声势大振。 承天太后见辽军处于不利地位,知道辽国无力灭宋,又担心腹背受敌,故而提出和议。宋真宗畏敌,历来主张议和,于年底与辽订立和约,规定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万匹。 史称“澶渊之盟”。 而今,最悲惨的靖康之耻尚未发生,澶渊之盟无疑就是宋朝最大的屈辱了。宋朝君臣,有志之士都无不为此愤慨。 一雪澶渊之耻,收复燕云已经成为宋朝人最大的志向和愿望。可惜之后的仁宗与英宗都是守成之君,并未做到这一点。 倒是当今的皇帝赵顼处处表现出如此志向,可是能否做到呢?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赵顼是有些手忙脚乱了,至于将来,也许吧! “澶渊之盟,总是要雪耻的!”韩琦抬头看着澶州高大的城墙,似乎依旧能够感受到真宗黄河和寇相公的气魄,听到金戈铁马的厮杀与呐喊,一切都是那样的厚重与沧桑,发出了一声这样的慨叹。从大名府返回故乡,正好路过澶州,自然而然凭吊古今,多了几分感慨。 “官家是有这个心思的!”身后说话的人叫韩平,是韩家的老奴了,原本是韩琦的贴身书童,后来成了韩相公的机要秘书,而今的身份有点类似与智囊。 “是有这个心思没错,只是为此和辽国翻脸似乎……官家到底还是魄力不够!”韩琦的声音有些低沉,是无奈也是感慨,言下之意更是特别有所指。 韩平低声道:“大名府有消息来,林昭真去见他们了,看来那个消息是真的!” 韩琦摇头道:“错不了,我见过那两个孩子,那般的见识与气魄应该是辽国太子,渤海人?哼,亏他们想得出来。耶律洪基酷爱围猎,不理朝政,生出个儿子倒是不错,很优秀啊!假以时日,不断历练,来日至少是个小有作为的君王,会是个劲敌,对大宋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仁宗朝至今宋辽之间能够相安无事,说起来也是这方面的幸运。辽国国内不平静,叛乱连连。耶律洪基也不求上进!”韩平感慨道:“要是辽国的皇帝是当年耶律隆绪那等雄才伟略,只怕早就马踏黄河了。不过这个耶律浚资质很不错啊。听说在辽国,有许多人把他与耶律隆绪相提并论。” “耶律隆绪要是没有萧绰,能成大事吗?” “这倒是,估计契丹人更念叨的是他们的承天太后!”韩平道:“听闻耶律浚之母萧观音也非同一般,乃是有名的才女,教出这样优秀的儿子不奇怪!当年萧胡睹之乱,这位皇后本来是会死于乱军之中的,结果却被我们的林侍郎给救了!没了萧观音。耶律浚还能否如此当真不好说。林昭可是给我大宋朝早就了一个对手啊!” 当年林昭搭救萧观音完全是巧合,谁能想到那么多?再者耶律浚的优秀表现全是因为萧观音的教导吗?天资依旧其他的因素都很重要。林昭又并非救了耶律浚本人,这样的归因着实有些可笑!可是韩平就是这样乐此不疲。 原因无他,韩平是韩家的老奴了,是看着韩俊长大的。哪怕这位小公子再不成器,都是韩家的子孙,在韩平眼中都是感情深厚的子侄后辈。可结果呢?韩俊却被林昭给杀了。而且还是乱马踩踏,尸骨无存。 这件事韩琦伤心愤怒,韩平同样如此,甚至表现的更加激烈。毕竟他不像韩琦那样身份敏感,需要克制,也做不到韩相公那样隐忍。故而对林昭是格外的仇恨。报仇这件事上,他的迫切程度甚至超过了韩琦。 “好了,不说这些了!”韩琦轻轻摆摆手,显然不想在扯这些无用的事情。 “那计划还需要照常进行吗?”韩平知道又触及到了老相公的伤心处,心中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照常。有机会就不要放过。” “没错!”韩平点头道:“上次的满朝大臣弹劾无果,这次哼……” “上次本身就是官家的意思。再多的弹劾又有什么用呢?”韩琦一声叹息,这件事他已经认定了这样的结果。无论赵顼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发挥着怎样的作用,韩琦都感觉有些心寒,有些恼怒!因为侄子之死,韩琦与赵顼之间的有了隔阂,有了心结。韩琦甚至已经决定,今日在不多与赵顼来往,更不会为他出力半分! “这次自然不一样了,私通辽国可是大罪啊!”韩平似乎信心满满,问道:“对了,消息来源怎么解释?到底是什么人透露消息给老爷你的呢?” 韩琦淡淡道:“走边军的渠道就是了,至于是谁,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 “也对!辽国国内反对耶律洪基者大有人才,有人按照透露消息也不足为奇!”韩平道:“契丹人再厉害,也防不住有内鬼里通外国。” “里通外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相公喃喃自语,心里很不是滋味。仔细说起来,自己的行为又该怎么说?从契丹人那里得到消息,配合着契丹人来做事,目的就是为了报私仇。 陷害了林昭是自然的,却也得牵涉上辽国太子耶律浚。此事若是控制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宋辽之间开战也是有可能的,虽然不在河北路宣抚使的位置上,可韩琦依旧是个心念国家的老臣,他很清楚眼下的大宋朝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自己这样的做法,其实与里通外国有什么区别呢?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上次在大名府还与耶律浚谈论过民族气节?现在想想,有什么资格,什么颜面去谈论这些呢? 尤其而今身处澶州城下,遥想当年寇相公是多么的果断坚毅?总想到成为大宋第一名相的,而今看来与开国的赵相公,依旧真宗朝的寇相公不知道差了多少。今日之举,比之当年文彦博私下贿赂张贵妃还要可恶…… 一时间韩琦好生汗颜,甚至有些无地自容。说到底,他自少年时代就接受孔孟大义的教育,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一种与生俱来的准则一般,也是他多年来坚持的信念。可是当一天,因为私人感情要做出违心之举,是那样的艰难,那样的矛盾。 可是说到底,他也是个人,是有感情的,在个人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面前,他顾及不到那么多人。终究还是要屈服的,违心就违心吧,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看一眼澶州,韩琦闭上了眼睛。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何以恰好经过澶州的时候接到消息,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寇相公,我终究不及你许多啊!韩琦慨叹一声,尽管心里很不是舒服,却也是勉强跨过了那个心坎! “好,那我立即安排,让雄州那边上报,最好是捅到皇城司那边去!” “也好,皇城司出面更合适一些!” “只是如此一来……” “抓紧时间吧,万一林昭自己将上报朝廷,那可没效果了……” “至少林昭到目前并未有这样的动作,也不知是他如何考虑的,这样的大事他也敢擅自做主吗?”韩平道:“即便是上报了又能如何?我们也可以继续来做文章的……” “哼哼,这小子向来出其不意,所以别得意的太早,这件事也不要报太大期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韩琦倒是淡定,虽说心中的愿望相当的强烈,但却足够的冷静。 “老奴会尽快安排了,争取抢在他之前上报!”韩平道:“他要是敢知情不报,那可就是目无官家,目无朝廷的欺君之罪,一定会让他死的很惨的。” “去做吧!”韩琦自己也不肯定,能否能置林昭于死地,但至少有机会,总是要尝试一下的。 “是!” “对了,文彦博到大名府了没有?”韩相公突然想起一事,没有与老朋友,老同事打个招呼,甚至连正式的交接都没来得及,多少有那么一点遗憾。 韩平道:“刚刚到大名府!” “让我们的人立即收敛羽翼,都安分一些,逐渐与老夫脱离。尽量不要让文宽夫抓住把柄,那个老狐狸可厉害的很……”韩琦有些担心,故而连声叮嘱。 “是,已经安排好了,争取让所有人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韩琦不由苦笑,尽量相安无事,大事化小就已经不错了。唯一的奢求便是文彦博能让自己体面一些。 “对了,小心着文宽夫,老夫差点把他给忘记了,他也是个变数啊!”想起文彦博,韩琦便觉得,事情可能有些悬了! 第五零七章兔未死,狐已悲 “什么?辽国太子和公主在大名府?”文彦博听闻如此消息,震惊不已。 “是的,我亦没想到,很偶然的发现!”林昭思来想去,此事既然韩琦已经知晓,若是不提前有个应对之策,以防万一。拉上文相公无疑是个很不错的想法,一来是文彦博有这个资历和实力,二来也算是和文相公合作的第一步吧! 文彦博先是短暂的沉默,林昭说有事情为难,他压根没想到会是什么麻烦事。此事有些棘手啊,林昭这会告诉自己,怕是内情不止于此。 “东阳的意思是?”文彦博揣度着林昭的心思,这个年轻人颇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感觉,着实不好把握他的意图。 林昭沉声道:“麻烦就在这里,耶律浚兄妹是私下来大宋的,并非通过两国邦交途径。而今该如何处置呢?耶律洪基就这么一个儿子,扣下了辽国后继无人?却必然会引发争端和冲突,战争可能一触即发。 耶律乙辛在幽州布置大军,甚至有皮室军调动操练并非没有目的啊,契丹人如此虎视眈眈,为的就是支持他们的太子,及时接应……抑或是,报仇雪恨,所以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呢?” “你的意思是留是放对吗?” “不错!”林昭道:“是该扣住他们?还是放他们走?当然了,放是悄悄地放他们走,悄无声息,就当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还是大张旗鼓。公开礼送辽国太子和公主归国?” “这……”文彦博笑道:“如何重大事情该上报朝廷,让官家来决断才是啊!”很显然。此事有些棘手,文相公也比较谨慎,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趟这浑水。 “按理说是该如此的,可是……”林昭脸上带着几分为难神色,说道:“我已经见过耶律浚兄妹了,他自称此番南下只是为了见识一下大宋风华,如今见过之后打算北归。眼下就要走了,禀报汴京怕是有些来不及……再者,此事若是上报,必然会满朝甚至是举国皆知,到时候肯定又闹得沸沸扬扬。 到时候肯定又有不同意见,吵闹一片,试问到时候耶律浚会怎么想?辽国会如何举动?时至今日。辽国方面一直没有声张,显然是不想公开。所以……” “是有些为难,只是耶律浚来了,如此重大事情,若是不奏报官家,可是知情不报……”文彦博已经明白了。林昭这又是想要先斩后奏,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虽说他有便宜行事之权,可那限于是治河事,涉及宋辽关系,如何能擅自做主呢?对了。这是自己河北路宣抚使的职责,林昭拉上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事情怕是不会这么简单吧? 文彦博总觉得。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东阳啊,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此事就你知晓,若你不声张,悄悄送走耶律浚兄妹也不难吧?何以非要告知老夫呢?”文相公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昭,眼中满是深沉的探寻。 果然是人老成精,一眼就看穿了症结所在,林昭语调平和道:“这正是第二个棘手之处,耶律浚此来大名府私下见过一个人!” “哦?这么说,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他的下落?”文彦博大概明白了,这是纸包不住火了,林侍郎这也是不得已。以免到时候落下一个知情不报之罪,这是找自己来给他作证人啊! “是!” “何人?” “韩琦!” 咯噔!文彦博听到这个名字,神情顿时一滞!文及甫站在身侧,很清楚地察觉到父亲的身体微微的晃动,显然是相当的震惊。 事情比想象的复杂啊,而且是复杂很多。林昭也当真不简单,比想象的厉害多了,他可不只是找自己作证这么简单。他也知道,这件事闹大了以后会是什么后果! “是他?”文相公尽量平静下来,轻声询问。 “不错!”林昭肯定道:“当时有人见韩琦便衣出门,在街市上攀谈许久!” “便衣出门?街市攀谈?”文及甫听在耳中,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滑稽。一个太子,一个宰相,这般会面似乎有些寒酸,有些奇怪! 林昭及时补充道:“而且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提及什么渤海,河北路,归属宋辽?为君为臣,民族气节一类的话语!” “东阳是如何得知这些内容的?而已会发现这一状况呢?”文彦博已然意识到,林昭的触角延伸的很长啊! “不瞒文公,我有派人监视韩琦!”林昭回答的很坦诚,只是当日狄青的无心之举,而今成了故意而为之。 盯梢韩琦,林昭当真是胆子大,有心思啊!文彦博笑了笑,韩琦遇到这样的对手,倒霉似乎也不冤枉! “当日在博州发现了韩俊的非法之举之后,想着韩琦是否知情不报,包庇亲眷。甚至是参与其中,甚至是背后主谋亦有可能……”林昭沉声道:“治河乃国之大计,官家重托,昭不敢有负所托。奈何韩琦位高权重,又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不能轻易采取措施!所以只怕派人暗中监视,也好理清是否牵连其中,却不想却意外发现了这样的情况。” 这个理由似乎很充分,因为韩俊的事情而监视韩琦,完全在情理之中。 林昭续道:“堂堂河北路宣抚使便装出门,当时只道是韩琦亲民随和,可我的人发现,韩琦此番外出目的性很明确,就是为了见这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加之这少年人气度不凡,我的属下便留意了,到大名府之后才禀报,我好奇之下亲自探查,竟发现是当年在辽东见过的耶律浚兄妹。 韩琦便衣出门。为了约见辽国太子,街市上看起来吵闹。却也可掩人耳目,谈论的话题有比较特别,此种情状当真是耐人寻味啊!” 一个很清晰合理的脉络,给韩相公编织了一个很好的故事,同时也巧妙地解释了自己是如何得知耶律浚下落的原因。萧观音的嘱托和赵惟一的出现,完全被掩盖过去了。 文彦博听完之后,讶然发觉这事可比想象的要复杂千百倍,辽国太子该何去何从本来已经很棘手了!其中又牵涉到了韩琦。作为新任的河北路宣抚使,是根本避无可避,是必然要牵连其中的。 没想到一上任就是这么棘手的事情,文相公不由一声感慨!林昭当真是鬼见愁啊,走到哪里,麻烦就在哪里发生!韩琦倒霉了,自己似乎也不轻松了啊!这么大的摊子。该如何收场当真不是个容易事! “有这两方面的缘故,昭当真是为难,亦不敢轻举妄动,好生为难。”林昭道:“一来是向文相公请教,二来,毕竟是牵涉到宋辽之事。以及河北路的人事,关乎国之大计,须得如实禀报文公。 当然了,兴许是昭多心了,韩琦与耶律浚接触。或许是官家委派,抑或是职责所在。不知文公可否知晓?”林昭讪讪一笑:“昭实不想闹出笑话,更不想落个诬陷大臣的罪名!” “哼哼!” 林昭请教?文彦博轻轻摇头,林侍郎天资聪慧,手段高明,何须自己指教?这一招当真是高明啊!赵顼如何这般打压韩琦,想来也不会委派他与辽国接触,何况朝廷并无这样的消息,文相公虽在地方,可是中枢的消息还是非常灵通的。 那么韩琦就是私下与辽国太子来往了,加之那些谈话内容……只是那么几个关键词,御史便完全可以捕风捉影说事。而且还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如何渲染当真就事在人为了,到时候韩琦只怕是百口莫辩…… 难道让韩琦致仕还不算数吗?文彦博可考虑的很深远,在他看来,林昭似乎完全没必要对韩琦这样穷追猛打,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官场之上,大家都很注意分寸尺度的,林昭这般做法是为何呢? 这位林侍郎聪明绝顶,显然不是那种莽撞之人,那么他的作为就十分耐人寻味了!不是他的个人意图,那只能是他背后的…… 官家赵顼! 似乎只能够这么理解,博州一事袒护林昭之后,满朝文武但凡是有点头脑的,都清楚地意识到,林侍郎背后的人是官家。河北路的行动完全是官家的意图,林昭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林侍郎在这个过程中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在重结果的同时也重视过程,使之有些放大!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君心本就难测,这一丁点的放大,足矣让朝臣们浮想联翩。大臣们本就擅长权谋斗争,加之先入为的缘故,有些事情很容易就想多了,继而想偏了。即便是文彦博之流,也难以免俗。毕竟韩琦与他太多的相似之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文相公有些感同身受的担忧,想得也就多了。 故而林昭只是这么略微一提,文相公立即就想到了此事后面的可怕之处。难不成致仕不行,还要让韩琦身败名裂,赶尽杀绝吗? 先变相罢官,动摇其根基,褫夺其权力,然后在罗织罪名,将之一举击倒。古往今来,皇帝对付权臣大都是这样的手段,先例简直不胜枚举。 韩琦也当真是倒霉,现实摊上了这么个侄子,给了赵顼一个绝好的口实。然后又与辽国太子来往,似乎是确有其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根本不需要罗织,林昭只需抓住了这一点,赵顼若是有心,当真就可以让他身败名裂。 文彦博不由惊出一声冷汗,那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如果真是这样,韩琦倒了下一个会是谁呢?会不会轮到自己身上呢?赵顼就这么狠心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天下尚未太平,就如此容不下老臣了?功高震主?有这么严重吗?不过对于一个多疑的皇帝而言,或许真是如此吧! 文彦博狐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林昭,这个年轻人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今日对自己说这番话又有什么目的?是林昭自己的意思,还是奉赵顼之命?是杀鸡儆猴,敲打自己?还是让自己做帮凶一起干掉韩琦? 来河北路,有个心照不宣的使命,那就是拔掉韩琦的根基,重新整肃河北,这完全在情理之中,也符合自己的利益,文彦博并不排斥。 这种事用温和的方式,一点点的来,完全可以做到,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吗?这件事如何自己参与了,会被外界视作是对韩琦的打压,是两位相公的斗争。赵顼就可以抽身退步,避免落下残害老臣的恶名。 这是让自己来背黑锅,做恶人啊! 文彦博心里是不情愿这样做的,虽说他与韩琦不对付,明里暗里也有交锋,却不至于到这个程度。文相公也想做个君子,想要保全自己的名声。 可若是不答应,就等于是得罪了官家,自己会不会立即成为下一个韩琦呢?他们已经位极人臣了,想要的不过是安度余生,顾及子孙,青史之上留下一个好名声嘛! 名声到底是身外之物,只能等后人去盖棺定论了。眼下首先要顾及的是安度余生,更不能祸及子孙啊,得罪了皇帝,是很危险的事情。 而今的官家可不是仁宗皇帝那般仁慈宽厚,风险着实是太大了! 河北路就是一个坑啊! 早知道请愿意早些致仕抑或是辞官,也不趟这摊浑水。而今到了大名府,那就避无可避了,想要抽身退步,全身而退已经没有可能了。自从接到诏书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唉!好生无奈啊! 汴京垂拱殿里那位,当真……文相公心里有些畏惧,有些失望,自然而然就开始离心离德了。 也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人臣,岂有不尊君王的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档子事,尽力而为吧! 还有这位林侍郎,看来当真得好好交往了! 第五零八章一石几只鸟 文及甫讶然看着父亲的表情,虽说还是那般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样子。可是他却注意到了父亲眉头紧锁,眼神凝重无比,尤其是眉目有些抖动。这是文彦博的一个习惯,惊愕或者忧虑时才会有的反应,外人并不知道。 文及甫却清楚,父亲眉毛晃动的频率并不高,但是上下的幅度却很大,这显然是非常惊愕和忧虑中。平常绝少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林昭只是说了一件事,他听的真真切切,棘手不假,可并非不能解决啊,父亲何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呢? 难不成其中还有别的什么门道?跟随文彦博时间久了,文及甫还是有这点意识的。林昭这番话肯定是大有深意,只是自己看出来罢了!难怪父亲对林昭特别看重,并让自己跟他学习,此人当真是不简单啊! 至于其中的关键,只能待空闲的时候,再请教父亲了!文及甫同时很吃惊,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父亲这样不淡定? 林昭也注意到了文相公的反应,心中暗想,比预计的反应要更为强烈啊! 兔死狐悲,这是必然的,文相公有这样的反应倒也是在情理之中。林昭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番说辞,是他与狄青商议的定计。 耶律浚的事情想要妥善解决,这一点很重要。以林昭现在的身份和宠信程度,直接上书给皇帝赵顼也未尝不可。以密奏的方式解释,想必赵顼也会同意的。不动声色送耶律浚离开。这是最好的方式,既保全了宋辽两国君王的面子,也保证了两国之间的和平。 宋朝眼下根本没有资本和辽国撕破脸皮,赵顼也没有这个魄力和胆量。只要事情没有闹大,没有几个人知晓,赵顼肯定是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占据那么大优势的情况依旧和西夏讲和,对辽国更加没有这个胆量了。 只是这样一来,给赵顼的印象不好。自己总是擅自做主,虽说都能找到合理的说辞,似乎也都理由充足,但是这样的事情如果次数太多,难免会有目无君上的感觉。眼下和不能和赵顼撕破脸皮,并且很需要赵顼的宠信,故而还是要有所顾忌的。 加之韩琦可能参与其中。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为了避免如此情况出现,林昭和狄青商议,如此被动了防御,还不如直接主动攻击。否则不知道韩琦进攻的方向和方式,到时候少不得要手忙脚乱。 也许这是天意,韩琦的手下误将耶律浚当成了是林昭。才引得韩相公想要亲自前去探究。与耶律浚说了几句话,却造就了一个与辽国太子私下往来事实。私通敌国这种事,大部分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那些说辞,完全可以即兴发挥,只要有心。韩琦还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反正是够他喝一壶的。如此一来。就不惧怕韩琦本身的进攻了。 当然了,在这件事上自己需要一个证人,需要一位盟友。如此对朝廷才好交待,才能真正给韩琦打击。 文彦博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要请动他出面,林昭自己便可以从事件中摘出来。理论上文彦博和韩琦是对头,如果有打击对方的机会,想必会不会错过的。重要的是,通过这次的事件,可以加强对河北路的掌控,肃清韩琦的故旧根基。 一石二鸟? 不,一石几鸟连林昭自己都说清楚了! 重点还是文彦博! 拉拢文彦博对今后的大业太重要了,只是该怎么去拉拢呢?现在上去告诉文彦博,我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我要夺回皇位,请你来帮忙? 狗屁! 是有如何?文彦博或许是还记得仁宗皇帝的恩义,可就因为这个对背叛赵顼,来支持自己?不管怎么说,赵顼眼下是皇帝,即便是得位不正,也算是正统,岂会轻易反叛? 除非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和赵顼叫板,文相公才会从利益的角度考虑,可能来支持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否则谁敢用自己的家族性命以及荣华富贵开玩笑? 在不能轻举妄动的情况下,就只能采用既定的策略。 挖赵顼的墙来修自己的房! 先让赵顼身边之人离心离德,而今宗室、旧党和英宗从龙之臣们对赵顼都颇有微词,已经保持了一定距离了。如果文彦博等一批大臣再动摇,赵顼或许依旧能够享有大宋江山,可是稳定情况必然会大大下降。 那时候便会有可乘之机! 如果这些离心离德之人再因此而愤恨赵顼,那么就更加能够为自己所用了。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到时候即便是依旧保留着君臣名分,但是人心所向已经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不要小看这一丁点的变化,到时候自己就是要靠这一丁点的变化来取胜! 至少可以起到动摇赵顼根基的作用。 而今这个身份当真是绝妙,完全可以打着赵顼的旗号来进行。只要手法巧妙,可以完全利用赵顼的名义来做坏人,让别人以为这都是官家的意思。可以让人惊恐,可以让人愤恨,从而让赵顼自毁长城! 博州那件事便是最经典的案例,赵顼完全是被自己给坑了! 恶事是自己做的,可是仇恨值又一多半都被赵顼给拉走了,至于自己身上的,林昭根本不在乎。只要这些人对赵顼开始有微词此刻,小有怨恨,目的就达到了。林昭所要则是在民间的声望,以及震慑力就足够了。 而今不畏强权林青天之名已经在河北民间悄然传开了,当真是明月宗努力宣传的结果。至于鬼见愁的名号,林昭并不介意,至少目前还是很有用的。 成功驭人需要恩威并施,目前并没有多少施恩的机会,那么就要先立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林侍郎,都知道威远侯,让大家都畏惧。 立威才能震慑人,同时也能吸引人。大宋一向趋于软弱,朝中有志之士,民间热血青年都希望有一位强硬的君王出现,改变大宋如今所处的局面,这已然是一种向往与期盼。赵顼虽然努力地想要做到这一点,可惜一直都是光说不练,只是一个熙宁变法,便已经让他的威望所剩无几了…… 将来正宗四皇子横空出世的时候,肯定会有人心生向往的! 再者,立威才能有权势,林昭现在太需要权力了。须得借助赵顼赋予的权力,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利益。 用赵顼的权力来毁坏他的根基,加强自己的实力,恶名还全部让他来背,只要运作得好,这一切都是可以做到的。 总是让赵顼来做冤大头,林昭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不过想起他爹赵宗实当年的卑劣手段,林昭就毫不客气,皇位争夺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对这种人根本不需要丝毫的仁慈。 这次文彦博这边,同样要达到这个目的! 本来林昭也只是想要将韩琦赶出官场,只要他不碍事就是了。虽说他当年支持过赵宗实,可毕竟也是大宋宰辅之臣,辛辛苦苦数十年,为大宋朝的内政外交也做出了许多的贡献,给他一个善终也是可以的。 可是偏生韩琦知道了耶律浚的事情,杀侄之仇,韩相公如何能轻易放下?为了防止他反戈一击,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彻底的赶尽杀绝! 委屈了韩相公,让大家在潜意识里认定,这是赵顼的意图。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很多,大家都明白。赵顼即便是有心解释,可身为一个皇帝,他该如何解释呢?这种事情,压根就是越描越黑的。 同时利用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来拉文彦博参与,只要文相公参与了,自己才能抽身退步,独善其身!在这个过程中,自己要做的很简单,对内扮演好一个打手的角色;对外,扮演好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形象,事事占一个“理”字。 一系列的动作必须要拿捏好分寸,免得赵顼怀疑自己的居心!身份还是秘密,这个太重要了。没有这重特殊身份在,有谁会怀疑自己居心叵测呢? 至于文彦博将来或许会发觉是自己将他们算计在内的,说不定会有埋怨!林昭有这样的担心,可是狄青却认为无需多想。 即便是那样,他们与赵顼之间的隔阂已经形成,与林昭的联系已经存在,想要摆脱之后重新站队已经不可能了!至少那个时候赵顼是不会再相信他们,是做从龙之臣,还是叛臣贼子,他们心里有数! 再者,如此也能让他们见识到四皇子的手段!将文彦博这样的宰辅之臣都能算计在内,能耐自然非同一般。 这可以给人信心! 到那时候,还有几个人在乎被四皇子算计过呢?被算计有时候还是一种荣幸!林昭只需要恩威并施,及时给予回报和补偿,还怕无人归附吗? 希望如此吧!林昭多少还是有一丝担心。如果能彻底将文相公拉拢过来,由他出面作为例,抑或是做说客,一定是事半功倍的! 文相公?你到底如何决断呢? 一石几只鸟,这一只才是最重要的! 第五零九章简在帝心 数日之后,皇帝赵顼收到了几封奏疏,内容核心都是一个人——辽国太子耶律浚。 其中一份来自于雄州边军的情报,一封来自于皇城司在河北路的谍工的消息。 声称辽国太子耶律浚与公主耶律特里私下来了宋朝多日,此刻人就在大名府。幽州辽国大军频发调动的缘故也正是为此,以作配合与接应。最后还特意强调,工部侍郎,威远侯林昭与两人有接触。 前面只是奏报情况,最后才是重点。 消息公开之后,关于如何处置耶律浚争论,立即甚嚣尘上。有人表示耶律浚乃辽主独子,若将其扣押,对辽国无疑是巨大打击。有人质在手,以后辽国行事也会投鼠忌器。 还有人表示可以以此来问罪辽国,太子南下而不行国书是何居心?可以借此为难耶律浚。还有人表示,当以隆重礼节迎接耶律浚,然后礼送回国。幽州辽军调动操练频繁,不可忽视!总之,有人冒险,有人稳健,一如既往的意见不同意。 除此之外,便是对林昭的大量弹劾! 与辽国太子私下来往,引申为私通辽国,乃是大罪。前段时间,林侍郎得罪的人着实不少,博州死于马蹄之下罪犯亲朋好友一起出动,对林昭的弹劾可以说是铺天盖地。 仔细说起来,林侍郎也当真是多灾多难。不过一两年已经是第二次被说成是私通敌国了,上一次是西夏。这一次是辽国,整个大宋朝绝对是独一无二。以至于鸿胪寺与礼部那些经常出使的官员都有些担忧。自己会不会也被关联上此等罪名。不过终究与林侍郎差了许多,人红才是非多…… 赵顼也不傻,看得出来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处置呢?不管怎么说,私下与辽国太子来往,都不合适。既然耶律浚到了大名府,还与林昭见面了,他为何不上奏呢?知情不报?还是另有图谋? 这是赵顼最不能容忍的两个方面。加之生性多疑,所以赵顼还是忍不住有些猜忌! 林昭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上次博州之事。赵顼虽然没怪罪,却也隐约觉得林昭的手段过于激烈。不过见到良好的结果,也就没说什么,忽略了产生了相关不良影响。 可这一次,林昭又会如何解释呢? 相隔不过一两日,赵顼又收到了两封奏疏! 一个是林昭所上,解释了耶律浚兄妹来大宋朝的情况。最重要的是详细描述了如何发现两兄妹的。韩琦与耶律浚暗中会面的情况也跃然纸上!矛头一下子变了,不是林侍郎私通辽国,而是韩相公。 果不其然,依然是林昭与韩琦的过招。 只是这次,扯上了辽国太子,使得事情一下变得有些麻烦。有些棘手。一旦确定,罪名可也就越发的严重了。 可区别还是很明显的,韩琦这边是动用的是边军和皇城司来传递消息的,难免就有不详实之处,有些捕风捉影的感觉。还有种公器私用。公报私仇的感觉,对韩相公的人品有些损害是难免的。 林昭这边则是自己主动上书。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主动承认问题,甚至还不保留地承认他监视韩琦。最重要的是证据,不仅有监视之人可以出面作证,甚至连当时卖文房四宝的摊主也被扣押了,可以出面作证,可谓是证据确凿。 对赵顼而言,最大的区别并不在此。 韩琦这边是明奏,林昭这边是密奏!就是这一丁点的不同,差别可大了去了。 明奏是经过政事堂,中枢的宰相与官员们都能看到,于是乎满朝皆知,必然沸反盈天。出现争吵是必然的,而今就是这样的局面。 要知道赵顼这几年是最讨厌争吵,单是这一点就让他有些心烦了。 林昭多贴心,出事了先把事情压着,然后密奏官家,请示照常进行,可不至于满城风雨。尤其是耶律浚的去向问题,太敏感了,低调处理最好不过。事情一公开,朝臣们一争吵,赵顼该怎么办?扣押耶律浚?他没有那个魄力和辽国撕破脸皮。 放走耶律浚?又显得有些畏惧辽国,面子上不好过。 这是存心让朕骑虎难下啊!赵顼感慨的同时,对两个的居心也有个清楚的看待。 韩琦这是有意要用朝中大臣的劝谏,以及舆论压力来逼迫自己处置林昭。殊不知,当年吕惠卿之事以后,赵顼最反感的就是有人利用自己。尤其是这样明目张胆地为难自己,那就更为可恶了。 而且牵涉到宋辽关系,搞不出战争一触即发,宋朝而今可经不起扎而已的折腾。韩琦他就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吗?以权谋私,不顾国家利益,当真是…… 林昭虽然也有居心,但是掩饰的很好。这得益于他对赵顼的了解,平日的接触,曹氏与赵福康的见解,明月宗处处留意,还有自己对历史的预知,使得林昭能够很好地利用赵顼的心态,将事情办的恰到好处。 林昭在密奏中说的很清楚,此事比较麻烦,或许事出偶然,韩相公未必有不轨之举。处处为韩琦辩驳,将姿态放在很低。重点就一个,此事低调处理,委婉的表达了不要官家为难,不起风波的意思。 相较之下,韩琦那边是声势浩大,可却让官家为难了。而林昭异常的低调,表示自己不争不抢,并无居心叵测,只是实事求是。 据实奏报,至于如何决断,一切听凭圣裁。 “要搞清楚一件事,大宋王朝还是皇帝说了算!”林昭笑吟吟地看着狄青,悠悠道:“大宋开明不假,可君权神圣,皇帝依旧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父皇为君之道颇为温和,对臣下颇为宽厚,数十年下来,以至于有些人产生错觉,以至于大宋的皇帝好欺负,越发的跋扈了!可是他们错了! 再多的弹劾又能如何,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垂拱殿里的赵顼。赵顼与父皇不同,心高气傲,却气量狭小,尤其是还年轻……只看看他为了力挺王安石,不惜将众多大臣贬谪地方就可见一二,这位官家心胸狭窄,还刚愎自用啊!所以啊,与其搞的声势浩大,还不如简在帝心,以慰君心!” 狄青问道:“公子有把握?” “有七分把握吧!”林昭道:“赵顼还很年轻,早年身为太子,要有储君良好表现,束缚多压抑也就多了。怎么说,皇帝的青春期……唉,就是性格稳定时期有些延后了……即便是而今已经二十多岁,却依旧有些少年心性,有些叛逆,所以压力越大,反弹也就越大,你越是让他往东,他就越是可能偏西。他不顺心,只能适得其反!” 林昭略微停顿,续道:“何况,还有文彦博站在我们这边,赵顼的心里会怎么想呢?” 狄青道:“也是,只是这几件事下来,公子有几分孤臣的意味……” “暂时做个孤臣也好,至少不会被赵顼怀疑,才能这般自由,从容安排!”林昭笑道:“你看韩相公,离开朝堂了,还有这么多人响应,赵顼能放心吗?” 从容不迫?当真能够如此吗?狄青心中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不过有一点没错,看着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的弹劾奏折,赵顼有些愤怒了。在他看来,正常情况应该是大家讨论如何解决耶律浚的事情,而并非是弹劾林昭。 居心叵测啊! 尤其是附和的人这么多人,韩琦在朝中的影响依旧很强啊,看来只是让他离开似乎还不行。这股风潮要是压不下去,还不反了天了?其他大臣要是再争相效仿,以后还有宁日吗? 一想到这一点,赵顼心里就泛起强烈的不满。看来韩相公在朝中的根基很很深啊,也不知道文彦博那边行动怎么样? 赵顼正在想着这件事,文彦博的奏疏都到了汴京。 身为河北路宣抚使,大名府通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置身事外或者不知情才奇怪。 文彦博表示,他的消息来源是林昭。 对于这一点,赵顼很是颇为满意的。事出紧急,林昭无法请示汴京的同时,找河北路宣抚使来商量解决问题也是对的,毕竟文彦博德高望重,又有经验,在行政上是河北路最高官员,处理这些事情本就是职权范围。 至少说明,林昭没有自作主张。赵顼哪里知道,没有自作主张的背后是跟大的主张呢? 文彦博说了,接到林昭的报告之后,他对案件进行了调查。所谓调查也就是确认韩琦是否与耶律浚有过接触。几个证人的证词已经随密奏送来,有了文彦博出面,也就多了几分公正的意味。 林昭与文彦博之间没有交集,他们之间是不会有勾结的。毕竟一个是后起之秀,一个是三朝老臣,根本就不搭边的两类人。再者,韩琦的遭遇摆在前面,文彦博应该心中太有数吧? 与此同时,文彦博也给出了耶律浚事件的处理意见。必须低调处理,不承认耶律浚在大宋,就当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然后将其送回辽国。 第五一零章百密一疏 如果承认了耶律浚在宋朝,那么势必会有麻烦。 公开其身份,可辽国方面并未公开,显然是不想声张,如果非要将此事闹开,双方难免会有些许尴尬。到时候对耶律浚,对耶律洪基而言的都有不利影响,一下子得罪两任辽主,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最重要的是,公开承认耶律浚的身份之后,该怎么办呢?赵顼将会骑虎难下! 是邀请耶律浚来汴京?然后将其扣押?软禁?甚至是杀害?无论怎么做,都会得罪辽国。而今耶律乙辛率领近十万大军等在幽州,频繁调动,目的就是为了支持和接应他们的太子殿下。若是今日动了耶律浚分毫,可能明日辽国大军就会兵临城下,血流成河。 说什么没了耶律浚,辽国后继无人云云,当真是无稽之谈。耶律洪基正当盛年,难道就不会再有儿子吗?文彦博还说了一句很实际的话,岂不闻宗子继位乎? 没了耶律浚这个亲生儿子,耶律洪基过继一个宗室子弟也是可以的。这一点赵顼可是深有体会,他爹赵宗实便是大宋王朝第一位以宗子继位的皇帝。 至于投鼠忌器之说,那是要建立在一定的实力和决心的基础上。耶律洪基担心儿子,或许真的不敢怎么样?可不代表辽国其他势力也是这样。再说了,扣押软禁岂是长久之计?无论是释放还是直接杀了,最终的结果都是辽国疯狂的报复。 河北路情况一团糟糕。如果辽国大军真的杀过来了,赵顼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至少眼下是没有这个实力和精力。故而不能让辽国投鼠忌器不说,还会让大宋骑虎难下! 可如果就这样放走耶律浚,似乎也说不过去! 如此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就这样白白放过?岂非说明官家没有对阵辽国之决心?甚至是害怕辽国?这无疑是影响到自己在大臣们心中英明神武的形象! 所以,无论怎么选择都很麻烦! 于是乎,文彦博很替官家着想,给出了这样一个解决办法。压根就不承认耶律浚来宋朝,反正辽国那边有公开消息。人家的太子是在幽州养病。这样一来,宋辽两国心照不宣,此事也就堂而皇之地低调解决了。 文彦博说了,此事可以用他的名义宣布。河北路宣抚使说没见到人,你能怎么样?毕竟之前的奏报并无十分确凿的证据,文相公这样的权威足矣让人哑口无言?试问谁敢站出来说德高望重的文相公说谎? 哪怕是当真存在的事情,宋辽两国默契。几位地方高官配合,也可以做的天衣无缝。如此一来,耶律浚安然回归辽国,宋辽之间暂时得以平静,皇帝和大宋的面子也不会受损。实际上,赵顼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眼下必须要让耶律浚顺利离开。 文相公将利弊都列举的清清楚楚,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赵顼心情大为舒畅。这件事堂而皇之地掩饰过去了,那么弹劾林昭的风波自然而然也就该停下了。耶律浚至始至终没有来过大宋,林昭何来私通辽国之罪? 诬告。明显的捕风捉影,捏造事实的诬告! 当然了。韩琦私通辽国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文彦博说了,这件事或许只是偶然的巧合,毕竟查无实据,韩琦乃国之重臣,若无确凿证据,不可轻举妄动。文彦博也私下里求情几句,表示韩琦是老臣了,对朝廷的攻贡献也不少,若是可以,还请官家念在过去的功劳上,放他一马! 韩相公若是知道老对手为他求情,是否该感动呢?在赵顼看来,文彦博这是在变相地向他表示忠诚,抑或是也可以说是敬畏吧!证明韩琦的遭遇已经震慑到他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起到了。文彦博出于对同僚的关心,为韩琦求情,实际上也是在为他自己求情。 也罢!韩琦已经倒台了,而今还有很多地方用得上老臣,文相公就暂且留着吧! 可实际上,文彦博为韩琦求情,并非因为同年进士,数十年同朝为官的情谊,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试探。文彦博想要听过此举来试探一下,赵顼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如此也可以妥善行事,注意好分寸! 放过韩琦! 赵顼对此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做的太过分会让人寒心的,无论是与舆论还是将来史书上,对自己都会颇有微词的的。何况韩琦致仕,还保留着魏国公的爵位,自己还特意给了司徒兼侍中的荣誉职位,这个时候在继续处罚他,也就有些打自己脸了。 小皇帝也是爱惜羽毛之人! 文彦博说的没错,韩琦毕竟是为大宋朝做出过贡献的,给他留一个体面的退路,安详的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吧! 不过韩琦可以饶过,但是他属下却不能饶恕。 随后,赵顼下诏由河北路宣抚使文彦博查证,耶律浚在大名府之言纯属无稽之谈。有人顿时傻眼了,没弄清楚状况就参与,难免有些尴尬了。有的人也觉得,是官家和文相公联合演戏的。 可是有证据吗?即便是有又能如何?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宰相,根本惹不起啊!聪明点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皇帝为难的缘故,可有一些人却只能看到表象,很执着地认为,是官家一如既往在维护林侍郎。 林昭圣宠优渥,非同一般啊! 赵顼可没有就此罢手,立即以呈报虚假消息,调查不实为由问罪相关人等。由此牵连出数十人之多,大都是与韩相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之人。其中更有几个他的门生,以及特别举荐之人。 官家这是要要彻底瓦解韩相公的根基啊!所有人都意识到,韩琦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与之有关联的官员更是心惊胆颤,生怕自己受到什么牵连,一时间朝堂之上倒是安宁了许多。 身在大名府的林昭接到消息,也松了一口气!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洗清了自己的罪名,又给韩相公补了一刀,拉拢文相公站在了一条线上,同时也可以完成萧观音的嘱托,将耶律浚兄妹平安送回辽国。 看似一切都很完美! 可就是在如此情况下,偏偏就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来源还是位于事件核心,不甘寂寞的辽国太子耶律浚! 第五一一章高滔滔的忧虑 耶律浚并不知道,围绕他,大宋王朝内部竟然起了一场纷争。 离开宋朝安然返回是他的愿望,一段时间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冲动,宋朝没有想象的那么安全,早些离开妥当些。 宋朝方面的反应,让他有几分得意。不声张,根本不承认他来过宋朝,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耶律浚看来,宋朝如此表现,是软弱的象征。 他们实力比较不够强,不敢与辽国为敌。即便自己在宋朝,都不敢怎么样,这显然是畏惧。宋朝皇帝不想骑虎难下,实际上是不自信,是害怕! 搞清楚这一点,或许是此番南下最大的收获吧! 将来率领大军直接南下,马踏黄河似乎也就更顺畅了,至少此刻,耶律浚是信心倍增。 不过这样也好,非要弄成人尽皆知,即便宋朝人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在辽国也会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身为太子,却冒险私下前往敌国,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对自己的品行和声望都是有影响的。 也许是与宋朝人接触的太多,而今辽国的一些官员也惹上了口舌之病,弹劾劝谏的肯定也不少。耶律浚不想这么烦人,更不想让父皇母后为难。如此解决,最好不过,大家都相安无事。 只是有一点,来了一趟没有和林昭交手,打算对付他的计划也没有实施。这让他感觉很遗憾,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对此。耶律浚有些不甘。 他觉得,临走之前必须给林昭制造点麻烦!林侍郎这样的人才。是谁都想招揽的,嘿嘿! 于是乎,耶律浚立即提笔书写了一封招揽林昭的书信。心想着,如果这封书信出现在宋朝皇帝的御案上,会是什么结果呢?林昭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呢?想想都让人期待! 不过直接送达宋朝皇帝,在不泄露身份的前提下是做不到的。于是乎,耶律浚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借助宋朝河北路宣抚使文彦博。请他来代为转达! 耶律浚不知道文相公与林侍郎之间的关系匪浅,从表面上来看,两人之间只是礼仪上的往来,并无深层次的关系。一个新来的宣抚使,昔年的宰相与一个后起之秀能有什么关联?于是乎,耶律浚的这封书信就很巧妙地送到了文彦博手中。 如果真是耶律浚招揽林昭的书信,那么或许会真的送到汴京去。林昭之前做的许多事情也可能引起怀疑。文彦博人老成精,很多事情只要略微有一丁点的线索,他便能够看出端倪来。 可偏巧这封书信就出了一丁点的差错,送到文相公手中的时候,内容发生了些许变化,就连署名也变了。 不是耶律浚。而是辽国公主耶律特里。 小公主发现了兄长写的书信,她很聪慧,立即的发觉内容是危及林昭的。来大名府,大哥哥对她很照顾,她可不想大哥哥有什么麻烦。耶律特里很善良。她根本没想到这是兄长故意为之的计策,只当是耶律浚不小心。 碍于面子。耶律特里也不好找兄长。一来是驳斥了兄长的面子,二来又要被说成是心向林昭了,情窦初开,免得难为情。 即便事实上确实如此,可是小公主比较腼腆,不想让人说。同时也深深的忧虑,自己与大哥哥身处异国,身份悬殊,彼此之间能有将来吗?如果大哥哥能去辽国,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能给他造成麻烦! 于是乎小公主私下做主,将书信的内容做了修改。 于是,文相公看到的是一封带着少女思恋味道的书信,辽国小公主深情款款地邀请林侍郎前往辽国做客! 文彦博只是莞尔一笑,林昭还真是有能耐啊,竟然让辽国小公主为之动心。在文相公看来,这只是一个小孩子乱七八糟的心思。林昭已经妻妾好几个,耶律特里更是公主之尊,两者不会有交集的。 这种事情也根本不能摆上台面,传出去对辽国公主名声不好,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于是乎并没有将书信送去汴京,而是转交给了林昭。 结果弄的林昭好生尴尬,当真是被沐思虹说中了,耶律特里对自己有意?这叫什么事?自己与萧观音之间是那种关系,与这小姑娘之间要是再有点什么,那岂非…… 我不是母女控啊!林侍郎大声疾呼,自己很纯洁的…… 装作不知道!对,就这样! 反正小公主回了辽国之后,再无交集,也不担心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乎便立即安排耶律浚兄妹回国的事情,朝廷已然不承认他们在宋朝了,那么公开护送走正常途径肯定不行,更不能派军队护送。 故而林昭便派遣了自己的几个亲随,护着他们离开。明月宗则是在暗中保护,答应萧观音的事情,断然不能有丝毫差错。 文彦博则出面打点边军,让一行人安然顺利通过。只要不大张旗鼓,只是几个人,又是宣抚使亲自下令的,边军方面自然不敢为难。尤其是他们误报消息,刚刚受到皇帝斥责,当然了主要是韩相公的旧部,故而更加不敢吭声,表现的十分低调,根本不敢过问。 于是乎,耶律浚兄妹平安回到了辽国。 如此一来,耶律乙辛少不得要有些失望,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极为担忧,十分欣喜的表情来迎接太子和公主的回归。于是乎太子的病终于痊愈,可以启程回上京了,辽主耶律洪基和皇后萧观音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耶律乙辛好生失望,韩琦太让人失望了。不是听说已经闹到宋庭了吗?何以最后不了了之呢?看来这般温和的办法是不成的,针对太子。还需要另想办法。耶律浚这边不行,那么只能先打皇后的主意了! 其实也怪不得韩琦,在此之前,他对此番对付林昭抱的期望并非太高。只是为了给侄子报仇,任何一丁点的可能都不能放过。 可是韩相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败的这么惨,这么直接! 面对面朝文武的弹劾与争论,皇帝直接来了一招不承认。釜底抽薪啊!耶律浚都不存在,林昭的私通敌国之罪如何能存在? 变数果然是文彦博! 因为出面作证的是文彦博。德高望重的文相公发话,是最好的证明。试问谁敢质疑文相公说假话呢? 刚到大名府,就与赵顼穿一条裤子了,文宽夫,你比老夫想象的还要下作啊!韩琦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故而认定了是文彦博与赵顼联手来对付自己。 这一次韩琦也是损失惨重,为了加强弹劾的分量。他动用了不少自己的力量。赵顼也给予了无情的打击,尤其是重点清理自己的门生故吏。 皇帝这是完全容不得自己啊? 关于林昭与文彦博密奏他与耶律浚有过接触之事,多少还是传出了一点风声,韩琦通过自己特别的消息渠道得知了。 没想到一个意外举动却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韩琦好生无奈,也明白了,皇帝忌惮自己是一方面。这件事也是个导火索。若非自己是三朝老臣,对大宋有功,恐怕已经治罪下狱,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会留下! 也罢,也罢! 既然如此。那就彻底放手吧!韩琦知道,再留恋下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一切都是拜赵顼所赐,也是拜林昭所赐。 韩琦甚至在想,耶律浚会不会是林昭请来的帮手?否则那个误会也着实太巧合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确实就该自己倒霉! 经此一事,报仇的事情就不说了,韩相公在朝中的势力受到了巨大打击,彻底淡出了大宋政治舞台。 如此一来,诸位大臣们都看在眼里,杀鸡儆猴这样的道理他们自然是懂得。年轻的皇帝不好惹啊!韩相公都着道了,其他人岂敢大意? 曾公亮主动致仕了,富弼老相公虽说还在坚持着,却也是异常低调。德高望重的他,从来就没有过张扬,所以处境相对还好。不过年纪到底大了,致仕只是时间问题。文彦博也很低调,并且对皇帝很顺从。 压力所致啊!凡是有些威望,有些失礼的大臣都深有体会。一时间全都低调异常,根本不敢与官家意见相左。 一时间,赵顼有种唯我独尊的感觉。朝堂上关于变法的事情阻力一下子小了很多,颇有畅通无阻的感觉。 效果当真不错!赵顼倒不见得为变法之事开心,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快感让他格外舒服。这才只是个开始,如今他们只是因为韩琦的事情受到震慑,还并未完全乖乖听话。最重要的是,权力并未完全聚集到自己手中。这才是根本所在,看来还得想想办法啊! 赵顼为此沾沾自喜,有人却是连连摇头。 洛阳,洛水之畔的安乐窝,牡丹兀自绽放着今年最后的绚烂,别有几分景致。 邵雍与张载缓步而行,边赏花边闲聊。 自从去岁,为了帮助种师道伸冤,赶来洛阳之后,张载一直便居住在此。年纪大了,不想总在路途上折腾,到了晚年总想着著书立说,洛阳这边博学鸿儒的聚集,又有邵雍这等大师级的人物在,经常有个沟通交流也是好的。 于是乎张载先生便留下了,本身的名头已经很大了,他的两个表侄程颐、程颢又名声在外,所以上门请教的人很多,张载倒也是乐此不疲,醉心学问。闲来无事就会外出访客品茗,邵雍学识本就渊博,又是洛阳名宿,安乐窝又在天津桥这等风景绝佳之处,所以张载先生倒是时常前来。 与邵雍大师在一起,除了谈论学问上的事情之外,两人还时常谈论朝政。 “没想到韩琦倒的如此之快!”他们的有司马光这样的好友在朝中。门生故吏为官者不计其数,故而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朝中消息。 邵雍叹道:“所谓物极必反。韩琦自仁宗朝就开始位列宰辅,本来已经荣宠万丈,位极人臣了。可是韩琦似乎不大满足,可要执着于从龙之功,却忘记了水满则溢,甚至有可能淹死自己!”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底是官家有心啊!” “是啊,官家手腕很强。这次的事情一气呵成,韩琦是人走茶凉了!” 张载小声道:“不知尧夫怎么看待官家此举?” “这……”邵雍迟疑了一下,笑道:“官家还年轻,有些刚愎自用了!” 公然谈论指责皇帝,这绝对是不合适的举动。不过他们两人私下谈论,外人并不知晓。再者,都是两个德高望重的至交好友。平日里便经常有“大逆不道”之言,故而也不用有所避讳。 “刚愎自用!”张载颇为赞同:“只看官家这些年一力支持王安石,连司马君实他们都屡次遭到贬谪便可见一二。” “要富国强兵,也要大权在握,官家可是样样都想要追求!”邵雍道:“韩琦有些碍事了,他自己眷恋名位。不肯主动离开。这次落下口实,官家岂能错过?” “是啊!”张载笑道:“说起来,林东阳还真是厉害啊,这次在河北路又是煞星一颗啊!” “林东阳可不简单,走到哪里。都会天翻地覆!”邵雍最清楚不过,林侍郎绝对是不简单! 张载道:“不过他治河倒是很有一手。听汴京的消息,他献的那个治河方案似乎确实可以成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决口堵上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速度!” “是啊,煞星不假,可是林东阳每次到过的地方,翻天覆地之后便会否极泰来,由此可见,他也是一颗福星啊!”两人对林昭了解都比较多,也都一致看好。年纪轻轻,总是大有作为的。 “对,福星啊,治河治水,造福两岸百姓啊!” 邵雍轻轻一笑,抬头看着天空,心中默默道:可不止造福黄河两岸,我可等着你造福天下呢!只是你与赵顼走这般近到底是所为何故?是有所图谋?还是…… 邵雍大师很厉害,有时候能够预测到结果,可是过程……到底是太多变化了,有时候也有戏捉摸不透! 相对与邵雍等人的感慨,皇太后高滔滔则有种担忧。 朝堂上的事情她自然是听说了,她很惊讶,没想到儿子竟然对韩琦动手了! 韩琦可是英宗从龙之臣,她最清楚不过,若非韩琦一力坚持帮忙,丈夫想要登上储君之位怕是有些难度。所以对韩琦,她有几分感激之情,一直是宽厚恩赏,特别对待的。最要的是韩琦也一直忠心耿耿,始终不曾有二心。 可是偏生儿子就容不下他! 说韩琦在河北路犯了多大的错误,高滔滔轻轻摇摇头。包庇侄子,当真算不上事!犯错的终究只是他的侄子,到底有血脉亲情在,维护一下侄子也是人之常情,为此就问罪韩琦,并且如此逼迫,当真有些过分了。 儿子是怎么想,高滔滔最清楚不过。 权力! 一切都是权力在作祟!高滔滔比别人更了解儿子对权力的痴迷和欲望,这些年为了权力,对付宗室不说,而今连老臣也可以动手了。儿子为了权力,手腕相当强硬。就连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还有他的亲弟弟赵颢都有猜疑。 实际上,高滔滔也是个权力欲望相当强的女人。在原本的历史上,神宗赵顼早死,他扶持太子即位为哲宗,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政多年。只此一点,便是最好的明证。 可是而今却很难参与! 早些年为了帮助丈夫争夺储君之位,她不得不表现的贤良淑德,要在人前展示出能够母仪天下的气度和德行来,故而很多欲望都被压制了。丈夫登基之后,她是皇后,本来是有机会染指一些权力的。 奈何丈夫在根基不稳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她根本没有这个机会。等到儿子上台,她已然是太后之尊。 虽说大宋朝的太后们都有权力,可以参与政事。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是储君年幼,可儿子即位的时候已经成年了,哪怕是刚刚成年。何况上头还有一个太皇太后曹氏在,如果都参与政事,到底是谁说了算呢? 同时高滔滔可是害怕儿子兄弟失和!她素来疼爱次子赵颢,如果再参与政事,长子赵顼说不定以为是自己为次子谋划,那可就糟糕了。 长子心狠手辣,手段残酷她已经见识到了。她可不想见到手足相残的悲惨场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才是最好的局面。 正是因为这诸多因素,使得高滔滔只得压住心中的欲望,不参与政事。 不过参与并不代表不关心,朝堂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高滔滔都是有所耳闻的。这一次,韩琦的下场对他有很大触动,高滔滔也意识到了儿子的刚愎自用,同时觉得儿子的行为很不妥当,有些自毁长城的意味! 儿子浑然不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是否该提醒他一下?可是该怎么说呢?即便是说了,他又能否听得进去呢? 高滔滔不由一声叹息,有个不听话的儿子做皇帝当真是恼火! 第五一二章时不我待 高滔滔担心儿子的皇位,狄青则忧虑公子的前程。 河北路的事情已经基本上告一段落,总体而言一切都比较顺利,预期的目的都达到了。可是狄青并未因此而感到丝毫的兴奋,反而是有种深深的忧虑。 “狄公所虑者何也?”林昭发觉异常,立即询问。 “这次来河北路,成功干掉了韩琦,使得赵顼和从龙老臣们之间有了隔阂,也与文彦博有了联系,公子更是名利双收!”狄青说完之后,迟疑片刻,问道:“对于这样的结果,公子满意吗?” “单以这件事的结果而论,很满意了!”这次还算比较顺利,虽说中间有波折,但好在都巧妙解决了。 “看似一场不小的胜利,可是对我们整个的计划有多大的帮助呢?”狄青的一句反问,顿时让人愕然无语了。 林昭迟疑了许久,轻声问道:“狄公之意,可是我们的行动太过缓慢了?” “不错!”狄青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欲速则不达,操之过急可能会适得其反。可是按部就班的话,何时才是个头?何时才能成功呢?夜长梦多啊!再者,有些时间,我们根本耗不起的!” 一时间,林昭有些默然了!这话说的一点不错,时不我待啊! “首先一个便是太后的身体,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老人家的身体还能支持几年?”狄青所言的太后自然指的是曹氏,如今依然是花甲之年了。在古代已然是高寿了。 “公子想要问鼎九五之位,必须要证明身份。才有资格。而这个资格,只能由太后来证明,所以至少要在太后有生之年挑明身份……”狄青续道:“挑明了身份,又没有了太后的庇护,公子至少要有足够的自保手段。如果想要与赵顼分庭抗礼,或者直接将他拉下来,就需要更强的实力啊! 可按照目前的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呢?说实在点。我们实际上是在和时间赛跑,是和太后的寿命赛跑!” 林昭沉默了!公然揣度嫡母寿命这种事,似乎有些不孝,却也是实事求是。记得历史上,赵顼三十多岁便英年早逝了,而曹氏则是在他之前去世的。具体的时间忘记了,但估计也不会很长。也就最近这几年的事情。 几年而已! 这个时间,当真有些太短了,按部就班根本来不及!难怪狄青着急,事实上确实如此啊!除非时间能更多一些,抑或者是加快速度! “母后的身体状况暂时还好,我会让敏言密切关注。尽量保养的!” 狄青点头道:“柴夫人医术精湛,亲自为太后调养身体自然是好,多少确实能够延年益寿。只是生老病死乃是天理,太后到底年纪大了,始终会有那么一天的。所以还是需要早作准备啊!” “嗯!”林昭轻轻点头,并不否认。靠延长曹氏的寿命来为自己争取时间。终究不是根本的办法,另想办法加快速度才是王道。 “拉拢文彦博等诸位大臣之事,确实不可操之过急,这个没办法!”林昭悠悠道:“至于军中,西北不太平,明年最迟不过后年,怕再次会有战事爆发,这个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对吐蕃之战,狄青不知道公子为何如此笃定。不过公子有信心,等等也无妨,反正自己要强调的重点不在这里。 “其他方面,狄青有个见解?” 狄青沉声道:“老夫有几个粗浅的想法,其一,混水摸鱼。只有将这潭水搅浑了,公子才能安然在其中,把握机会,获取利益!其二,敌弱我强!让赵顼逐渐受到削弱,而我们不断加强实力。” “拆他的墙来修我的房,一早便是这样认为的,如何行事更好呢?”林昭问道:“还有,狄公打算如何来搅浑这潭水!” “王安石!” “他?” 狄青点头道:“确实,此番博州与大名府的事情,朝中已然有几分混乱的感觉。自从新法实行以来,朝中党争之势渐起,而今已然越发的严重了。倒是可以想办法,让朝堂更乱一些,最好是一发不可收拾,赵顼的实力和威望必定大受打击,哪里还有时间顾及公子?只是如此一来,大宋势必要有一些损失,不过都不打紧,便于公子抓稳权力,重新整治!” “狄公打算以王安石为突破口?” “他这里确实很脆弱,也很关键!”狄青分析道:“此番河北路之事,赵顼打击了他爹的从龙之臣,自从赵世琚和赵宗咏开始,他对宗室的打压便十分厉害,如今这两部分的力量都与他离心离德了。 余下的便是朝中大臣了,可是因为变法,又被他弄成了新旧两党。而赵顼左右逢源的本事不怎么好,一味的支持王安石,旧党之人早就心寒不满了。如今王安石是新党的领军人物,也是赵顼最强有力的臂助。如果这个时候王安石下台了,赵顼会是什么处境?会不会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呢?” “狄青是说让王安石罢相?”林昭记得,历史上王安石曾经两度罢相,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是这个意思!”狄青道:“我仔细分析过了,王安石若是罢相,对赵顼而言无疑是失去了左膀右臂,绝对是一个重大的打击。重点是容易实现,朝中大臣对王安石不满者众多,且都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有个契机,制造出一种形势,便会墙倒众人推,我们可以省力不少。” “可赵顼未必会同意,他一定会护着王安石的!”林昭了解,眼下赵顼对王安石的宠信程度绝非一般。 “护着又如何?”狄青冷笑道:“还就是要让他护着,百官要推到宰相,皇帝却在背后支撑,彼此也是个内斗和消耗啊!” “王安石倒了,那旧党占据朝堂,他们会不会倒向赵顼呢?这些人对赵顼也同样忠诚,只是与王安石等人不和而已!” 狄青笑道:“公子以为,王安石罢相之后,就彻底是旧党的天下了?赵顼会完全放弃新党吗?失去了王安石,新党不代表就完全垮了,只需要再有一个领军者就是了。” “这个领军者非他莫属,此人若是上台,朝堂上必然会更加混乱,到时候非得成一锅粥才是!”林昭已经完全领会了狄青的意思,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选,并且联想到了相应的后果和影响。 “公子说的可是那位?” 两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却不谋而合! “如此甚好,此人心机颇深,绝非善与之辈,必然会让这潭水越来越混的。”狄青道:“只是这一件事,便足以让朝堂混乱,我们才好浑水摸鱼。王安石下台,对赵顼的威望和实力都会是一个很大打击。 尤其是新党,只要打压的巧妙合适,赵顼身边就没有可用的亲信力量了,将会朝着孤家寡人更迈进一步!只是想要让王安石下台,还得费一番心计才是!” 罢相乃是大事,在任何朝代都不可能随意而为之!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有完全足够的理由,否则根本堵不住悠悠之口。林昭低头沉思,原本的历史上,王安石是如何丢掉的相位的? 好像是……林昭依稀想起,从绥州回汴京进城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门官,听说他还有一段比较特别的出身和故事…… 嘿嘿!这事不难办,只怕是要委屈王相公了。说起王安石,林昭多少还是有几分歉意的。怎么说呢?此人并不坏,他的有些变法主张才是有道理的,只是为人太过执拗,不懂得变通,着实可惜的。 对林昭而言,他在大宋朝的发展轨迹是从王安石那开始的。最初多少还是有相助和提携的,虽说林昭后来做了许多事情来报答他们王家,王雱还多次恩将仇报来陷害林昭。可终究有这么一份特别的渊源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样滋味。 只是想要争夺皇位,绝对容不得这些许思绪。这一次,只能和王相公说抱歉了!至于恢复汉唐旧境的大业,还是让我来完成吧! “狄公放下,此事我有办法!” “如此最好不过!”狄青笑道:“我会做好其他准备,一起动手,将王安石从相位上下来,让朝堂上再热闹点。” “左右,河北路的事情已经快结束了,接下来肯定是要回汴京的。敏言和文芯都有了身孕,我也好陪着他们!” 狄青笑道:“也好,想必这次会有小公子出生的,先皇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我从未见过父皇,连一点尽孝的机会都没有,当真是遗憾!”林昭轻轻摇头,提及此事,难免让人伤感。 “只要公子夺回本属于你的皇位,先帝便可以瞑目了!”狄青的语气很沉重。 林昭重重点头,甚是笃定。 狄青那厢续道:“公子,罢黜王安石也只能起到搅混水的目的,可是水还是不够混,能够拖延的时间还是很短啊!” “那狄公的意思是?” “如果又有一位皇帝英年早逝呢?” 第五一三章暖冬始旱灾 英年早逝! 听到这句话,林昭不由的笑了! 原本历史上的赵顼确实是英年早逝,死的时候不过三十多岁,即位的宋哲宗还只是个孩子,否则也不至于闹出高太后垂帘听政一说来。 不过狄青所言的英年早逝绝非如此,如今的赵顼才不过二十多岁,按照自然发展,还需要十多年才会死亡。十多年的时间,可不是他们能够等待的。即便他们能等,曹太后也未必能熬得住! 很显然,狄青是希望这个时间进一步再提前一些,至于提前到什么时候……而立之年?抑或是…… “狄公是打算行刺吗?”林昭想到这一点也不奇怪的,以明月宗现在的实力,从皇宫到皇城司都有自己人,行刺未必办不到。只是这般行为太过冒风险,手段卑劣些倒也不打紧,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轻易这般极端的比较好。 狄青摇头道:“有过这个念头,不过暂时并不打算付诸实施,只是想着如果时间把握的比较好。可以利用赵顼之死,皇位空缺,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 林昭与赵顼的关系是叔侄,历史上以皇叔之尊赶走侄子,当上皇帝的似乎也只有明朝的永乐大帝朱棣了。狄青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可以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比如宫廷政变什么的,来即位那自然是最好不过。难不成还得发起一场大宋朝版的靖难之役吗? “如果赵顼在太后之前去世,那么太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支持公子登基。赵宗实父子两代倒行逆施,在百官和百姓心目中都多有反感。公子乃是仁宗皇帝亲子,素有贤名,可名正言顺登基!” 狄青道:“否则万一太后有个三长两短,早于赵顼驾崩,会比较麻烦的。除了赵顼之外,高滔滔也是个极难对付的人,唯有太后在,才可以压制住她!” “确实如此。只是这个时间着实不好把握!若是太早,我们来不及准备,仓促之间难成大事。”林昭无奈道:“只能把握一个恰当的时机,还得顾及母后的健康状况,很难把握啊!” “人未死,却生病了,身体江河日下呢?”狄青道:“这样是否可以动摇百官对他的信心呢?还会让某些人蠢蠢欲动!” “这个可以有!” “高滔滔溺爱次子。如汉时窦太后疼爱梁王如出一辙,赵顼不是汉景帝,赵颢也未必有刘武之风姿,高滔滔却未必没有做窦太后之心啊!”狄青沉默了片刻,又想到了一个方面。 林昭听到之后,顿时沉默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赵顼死后,即位的是他儿子宋哲宗,高滔滔是太皇太后的身份辅政的。不过那是赵顼已经三十岁,为儿子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可如果赵顼的身体提前垮掉,高滔滔会怎么想呢?尤其是眼下。赵顼还没有存活的儿子,情况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皇太后高滔滔。林昭虽然与这位嫂子素未谋面,却知道她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丝毫不敢掉与轻心! 狄青轻声道:“我只是偶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而已,想着如果局势是这般情况,公子夺位可就容易多了。只是想要达成却不容易,不过事在人为,还是可以想象办法的!” “嗯,不着急,慢慢想办法就是了!”林昭也清楚,有些事情可不是很容易就达成的。何况还缺少许多信息和参考,待回到汴京之后再从长计议。 “也是,从长计议!”狄青不由轻叹一声,复位之路果然比想象的要复杂,要艰难。 林昭道:“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专注治河就是了,免得再成为众矢之的。只要治河圆满完成,功勋卓著,许多不利影响就可以烟消云散了。反正赵顼最近刚干掉了韩相公,正得意着呢,先让他在汴京闹腾着吧!” 秋冬季节,黄河进入枯水期,正是良好的治河机会。 有道是上天垂怜,熙宁四年的冬天并不像往常一样寒冷,相对十分温暖。甚至连黄河都不曾冰封,修筑河堤的水泥也不会因为寒冷而出现凝结问题。治河的各项工程都没有延误,全都可以照常进行。 如此状况,可以说是天赐良机。 同时,文相公的态度改观也是一个重要方面。历史上,文彦博对铁爪龙和浚川杷等工具的使用极不赞同,甚至还多有反对与不屑。以至于许多行之有效的工具,因为这样那样的一些缘故未能发挥作用,着实可惜。 这次由于林昭的出现,以及一系列巧合的事情出现,使得文彦博对林侍郎的作为十分配合,一切都得意顺利进行。最难得是天气也如此配合,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少有的顺利。 很多人都忍不住赞叹,林侍郎当真是好运气,怎么他来治河,连老天爷都来帮忙呢?莫非真是神助? 林昭却轻轻一笑,看来暖冬现象古来有之啊,应该是东太平洋发生了厄尔尼诺现象吧!只是凑巧让自己赶上了,也当真算是运气吧! 对了,厄尔尼诺现象发生之后,西太平洋地区的气温会比往常偏高,降水也会偏少。今冬如此温暖,那么来年降雨岂非更加稀少,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年代,结果会是什么不言而喻。 干旱! 旱灾! 应该是比熙宁四年春夏更为严重的旱灾,大宋王朝当真是命途多舛啊!外有强敌,边疆始终不得安宁,国内也平静不了,很少有风调雨顺的年景啊!来到古代这几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时不时再加上点地震。 大宋朝廷疲于应付,能够支撑住也算不错了,不过碍于时代因素,救灾与预防终究差一些,受苦的始终是老百姓。 林昭暗自沉默下来,如果来年发生旱灾,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出现?古代旱灾可是大事,民以食为天,以农为本的年代,这都是关系到国家安定和朝堂风云的事情。这件事对自己会有什么样?抑或者自己可以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林昭暗自沉思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再一次想起那位比较传奇的汴京门官。旱灾即将来袭,那么他的那幅图是否也该准备了呢? 第五一四章小慈乃大慈之敌 “旱灾?公子确定吗?” 从大名府返回汴京的路上,听到林昭如此论断,狄青有些惊讶,同时瞬间也想到了很多事情。 治河工程已经完全进入正轨,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有文相公亲自坐镇大名府,韩琦的旧部受到沉重打击,博州鲜血未干,犹自警钟长鸣,故而没有人敢搞破坏或者不配合,一切都进行的相当顺利。 决口已经堵上了,河堤也在加固之中,疏浚河道也在进行,不过此事并非一日之功,需长久进行。工部侍郎,威远侯,治河专断大臣林昭的任务也完成了差不多,不必时时留在河北路。 眼下快到年底了,赵顼很人性化地允许林昭返回汴京,与家人团聚过新年,也算是对林昭治河之功的奖赏。听说林昭的两位妻室都有身孕在,想必他也思念的紧。 对此赵顼是感同身受,后宫之中竟有两位妃子都有孕在身了,这一次肯定能够诞下皇子,并且平安长大吧!几个幼子夭折,赵顼忧心不已,期盼着能有个儿子平安长大,万里江山才能后继有人。 皇位继承,父死子继!他可不想如同太祖那般,兄终弟及之事不能发生在他身上。母亲想做窦太后,赵颢之宠与梁王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虽有阻止打压,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那么唯有生出个优秀的“刘彻”出来。 离家几个月,林昭也确实想念的妻儿。柴敏言和折文芯都有孕在身,女儿秋宁也三四个月了。孩子尚未满月他便离开了,许久不见,当真特别挂念。故而赵顼准许之后,林昭当即启程南归。反正河北路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可以安然回汴京了! 所有预期的目的都到达了,打击对手,收获功勋与民心,声望爆棚。结交大臣与州府官员,一切都很顺利,可以说是收获颇丰,满载而归。 对此,狄青十分满意,只是尚未来得及高兴,途中便听到林昭这番论断。对于公子精准的预见能力。狄青还是比较相信的,之前有几次已经得到过验证。再说了,这样的事情公子可不会无的放矢,信口开河。 林昭点头道:“自从中秋开始,天气逐渐好转,如今已经是寒冬腊月。可天气依旧温暖,冰雪未见。没有雨水不说,气候还异常的干燥,如此种种其实就是干旱的开始,来年情况将会更加糟糕。大旱之年已然是不争的事实。” 对此,林昭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暖冬现象很可能就是厄尔尼诺现象引起的。如果是这样,必然是干旱少雨的状况。尤其是长江以北的,以黄河流域最为严重无疑。而且,林昭依稀记得,熙宁年间,确实发生过一场非常严重的旱灾。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有一个大人物因此倒霉了! “不止如此!”林昭补充道:“旱灾往往伴随蝗灾,冬日温暖,不够寒冷,又缺少雨水。蝗虫卵冻不死,来年全部孵化,或是什么后果?” 李承道:“如果是这样,来年情况肯定会大为糟糕,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朝廷也该早些做准备才是……” 旱灾加蝗灾,两者一起爆发的,在古代社会绝对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可是朝廷并不知道!” “司天监观测不出来吗?” 林昭轻轻摇头:“或许能够预见几分吧,那就要看他们的水准了。” 司天监擅长节气和星象应该不会错,但是气候……至少他们不懂厄尔尼诺,更没有先知先觉的本性。要是水平不够,一切自然另当别论。 “如果司天监预见不到,那公子会不会……”李承说道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公子主动奏报朝廷……可以吗?合适吗? 狄青果断摇头道:“不能说!报喜不报忧,报出这般灾害,赵顼未必喜欢?还会导致人心惶惶,公子何必冒险呢?再者,旱灾万一不发生呢?只怕到时候,言官们的唾沫会淹死人的。公子还会被人诬陷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可若是真的发生,朝廷有个准备,能够多救一些人,减少一些损失!”李承到底读过圣贤书,怜悯之心还是比较强的。其实林昭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而今心中的利益关联太多,很难做出一个很洒脱的决定。 “这是赵顼该注意的事情,我们何必费心?这次反倒是个机会,我们该好好利用一下!”倒也不能说狄公功利无情,只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林昭夺位,故而只得将一些小细节抛诸脑后。 李承心里泛起一丝不忍,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也就默认了这个事实。转而看着林昭,等待着公子如何决断。 “我也只是信口说说,岂能贸然当真?”林昭一咬牙,此事他并不愿意上报赵顼。哪怕是他有七八成的把握,却依旧不打算说出来。 是灾难不假,可对自己而言也是个绝好的机会,不容错过。古代帝王制的年代里,有大灾必然会有大变,比如更换宰相,人事调动什么的。这场变动正是林昭想要的,需要的。而今一切的大事都是为了争夺皇位,这是最大的宗旨。 林昭沉默许久,不由一声叹息,曾几何时,他也是以天下苍生为念,对百姓多仁慈,见不得伤害百姓的行为。可是而今,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所谓的大事,却不得不狠心知情不报。虽说预测的事情未必准确,外人也并不知晓,但是林昭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良心上有些不安。 狄青能够理解公子的心态,仁慈,这一点应该是遗传自仁宗皇帝吧!也正是这一点,让他们在林昭身上看到了仁宗皇帝的影子,更加归心。 只是事有差别,必须区别对待,狄青沉声道:“公子,此事即便是上报朝廷,赵顼与满朝诸公又有几人相信呢?将信将疑之下,谁会认真准备,防备灾害呢?以朝廷目前的能力和效率,根本准备不出什么来……各级官员再有拖延,抑或是中饱私囊,以权谋私之事,百姓终究得不到期望的帮扶。其实,朝廷多少还是有储存的,必要的时候可以给百姓以救助!或许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 “或许吧!” “公子请想一想,这一次有公子你的提醒,损失或许会减少一些,那么以后呢?朝廷之根本没有发生改变,灾荒同样不可避免。要改变这些,需要从根本上着手,比如这次黄河治水,若非公子亲自主持,即便是献计于朝廷,怕是也起不到现在这样的效果。 公子该以大局为重,倘若坐在朝堂上的是公子,那么应对态度是否会有根本改观呢?公子若是登上九五之位,是否能改观大宋的局面呢?是否能给百姓更好的生活呢?是否让他们以后免于灾荒之害呢?如果公子有信心,那就不要顾念一时。 记住,小慈乃大慈之贼!” “小慈乃大慈之贼!”林昭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句话,似乎若有所思。 “公子今日舍弃,乃是为了来日能帮助更多人,小慈乃一时,大慈乃根本,不可因小失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还望公子三思!” 狄青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十分透彻。林昭沉思许久,幡然醒悟,可不就是如此吗?身为大宋皇子,自己的责任和目标是什么?是为了让大宋富强,是为了击败辽国和西夏,恢复昔日汉唐盛世,让边塞安宁,海晏河清,让百姓安居乐业。 为了完成这个宏大的目标,必须要登上皇位,为了做到这一点,有些时候少不得必须要不择手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就是这样吗? 虽说有那么一点卑鄙,可古往今来的成功者不都是如此吗?今日且让百姓暂时忍受苦难,来日再补偿他们就是了! 只是有一点,林昭去也暗自警醒,却不能因为这个缘故,便可以胡作非为,心安理得做“坏事!”一切还是要有个度的。 “狄公所言不错,朝廷能做多少还不得而知,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心才是!”林昭道:“这样吧,动用我们大部分的财力从江南和淮南收购粮食,去岁南边是丰收,粮食价格都不高。幸好今年运河不曾冰封,尽可能调运更多的船只北运。等到了春夏,只怕运河水位下降,船只恐难行!” “好!”对此狄青是格外赞同,放粮赈灾的事情,他们在河北路已经尝试过了。虽说救济的人不多,却也是尽了一切心,名誉上的收获可大。林侍郎在河北路不仅有青天之美誉,还有大善人的称号。这年头,可不能做好事不留名,明月宗在暗中可没少出力。 狄青道:“公子可以考虑一些赈灾救灾的策略,到时候可以及时献策,尽一份心,也能起到一些别样的效果。” 林昭看了一眼狄青深邃的眼神,轻轻点头道:“也好,我会准备的,前面给赵顼一颗甜枣,后面给他准备好刀子!” “公子准备动手?” “不错,大灾之年,要么是天子无道,要么是大臣失德无能,你说赵顼愿意承认哪一个呢?” “嘿嘿,只是如何动手呢?方式怕是得巧妙一些。” 林昭笑道:“那是自然,狄公放心好了,且看我的手段!” 第五一五章炙手可热 熙宁四年,对于大宋王朝而言,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却也是值得庆贺的一年。 西夏寇边,黄河决口,这两件事惊天动地,让举国上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皇帝赵顼与大臣们一度都为之焦头烂额。 不过好在都是有惊无险,最终都顺利解决了。 西夏在庆州和绥州两地大败,最终不得已罢兵言和。黄河在肆虐了两个多月之后,总算是消停了,决口堵上了,河堤也在加固中,河道同样正在疏浚,也许以后,黄河水患可以得到彻底解决。 虽说两件事下来,宋朝损失了不少,可最终没有酿成更为可怕的灾难,这已经很值得庆幸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宋朝的士大夫们才有些怕事,很多时候都更愿意息事宁人,包括花钱买和平。 到了年底,无论是皇帝和大臣都松了一口气,回想起来,这两件大事都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工部侍郎,威远侯林昭! 庆州和无定河的战事是林侍郎运筹帷幄,亲自率军拼杀的结果,治河方案更是他一手拿出来,并且付诸实施的。 一瞬间,威远侯林昭成为大宋王朝功劳最大之人。 年老的不免赞叹,后生可畏,难得的少年俊杰。年轻的则十分羡慕,林侍郎少年高官,当真是好运道。不过也有些人比较有自知之明,羡慕之前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没人家林侍郎那个本事。 再者。人红是非多。看看这一年下来,弹劾林侍郎的奏疏有多少?私通敌国的罪名已经好几回了。还有擅自用刑,不尊君上云云。仔细想想,林侍郎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想要混到那个地步,首先得有人家那样的抗打击能力! 治河乃是大功,按理说该论功行善的。可林昭才二十来岁,已经封侯了,几位夫人也封了诰命。这次该如何封赏?难不成直接封为国公?开什么玩笑,又非宗室子弟,又不是继承父辈的爵位,即便是立下大功,想要封为公爵也不行。否则让在朝中辛辛苦苦数十年,德高望重的宰相们情何以堪? 哦,对了!王相公而今才不过是临川伯。爵位还在林侍郎之下啊!所以封赏的事情着实难有定论。也有人说了,太年轻就身居高位,难免让其居功自傲,不宜封赏太快。于是乎朝廷权衡之下,封赏的事情就暂且搁下了。 当然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总是有一个的。治河工程尚未竣工。也没有经过洪水的检验,有待考察。所以此事容后再议,待功成之日再论功行赏。不过大家都心里有数,但是以堵塞决口的速度而论,本就是一件大功的。 但凡是去河北路看过混凝土堤坝的大臣。回来之后纷纷翘起大拇指赞扬,这一遭当真是固若金汤。肯定能经得起洪水的检验。封赏只是个时间问题,不过是磨砺一下林侯爷的性子而已。 这个时间不会很久,朝中大臣们都一致如此认为!以林侍郎的立功速度,不知道来年又会立下什么惊世的功勋。 这是一颗福星啊,大宋之福。 不过也是一颗煞星,百官之煞。 韩相公在河北路的全面败北,让满朝文武看到了林侍郎的能耐。有本事,有手段,无所畏惧却让人十分畏惧。又有官家的庇护,故而早已坐实了鬼见愁的称号,而今有谁招惹林侍郎?一般情况下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当然,更多人是动了心思。林侍郎圣宠优渥,如果能与之交好,攀上关系,想必对自己的仕途和利益都是有好处的。 林侍郎本人没在汴京,不要紧啊!侯爷夫人不是在汴京吗?于是乎各家各户都展开了夫人外交。 先是威远侯长女林秋宁满月之日,有意向的各家各户都送了贺礼,还有多位夫人上门拜访,以示敬贺。不久之后,又传出威远侯嫡妻与平妻又同时有孕,喜事连连,各家各户自然抓住机会,极力巴结。 威远侯府一直是宾客盈门,不过都是女客,毕竟林侍郎本人不在,男女之嫌还是要避的。初时,柴敏言还亲自出来迎接招待。奈何后来登门的女眷实在太多,加之怀孕月份增加,身体亦有不便之处,便多有推辞,主要交给顾月伦来应付。 数年下来,顾月伦当真是历练出来了,如今可是落落大方,十分干练,迎来送往一点都不含糊。 拜访的女眷们连声称赞,有人得知是林侍郎的表妹,柔美秀雅,还尚未出阁,于是乎便动了心思,如果能与威远侯府联姻,那可是多有裨益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位顾姑娘只是侯爷的表妹的,这年头姑表之亲成婚乃是普遍现象。仔细一打听,月伦姑娘已经快双十年华了,要知道这年月,女子十五六岁出嫁极为平常,十八岁便可以说是老姑娘了。 那么…… 略微一推敲,其中情况耐人寻味啊!故而立即打消了念头,别结亲不成,还与林侍郎成了情敌,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要联姻只能另想主意了,要么将闺女送入侯府为妾室,要么只能等着侯爷的两个表弟长大了! 当然了,也有人想出了间接联姻的方法。可以与威远侯几位夫人的娘家联姻啊,如此不也是亲戚吗?裙带关系不就是这么维持的吗? 以至于柴家,曹家和折家正当婚龄的公子,待字闺中的姑娘都因为威远侯,变得炙手可热! 当然了,如此状况也引起一些言官的不满,弹劾林侍郎朋党。结果楚国大长公主出面表示,太皇太后说了,出入的都是女眷,闺中妇人来往,有必要喧闹朝堂,关联他人吗? 这话说的也是,更为重要的是太皇太后的庇护,更显得林侍郎根基稳固了,故而一切也就不了了之! 林昭是在回来的路上才得知这些的,全然没想到家人竟然是这般情况,自己竟然炙手可热到了这个地步。 朋党?我还是就是想要这般,上门的人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第五一六章瓷器与公主 林昭回到汴京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初了! 从大名府一路往南,与韩琦一样,都经过澶州渡过黄河。林昭自然也是一番感慨,祖父真宗皇帝和名相寇准曾经在此阻击辽军,虽然成功了,可终究有澶渊之盟的耻辱在。 已经半个多世纪了,却一直未能雪耻,当真是遗憾! 既然自己来了澶州,来了大宋,那么一雪前耻就是分内之事,迟早要做到的。 天气依旧温暖,腊梅已经开花了,点缀的这个暖冬更加绚烂,甚至有了几分春的气息。临近年关,汴京城里十分热闹,已经开始有几分新年的喜悦了。 看着期盼新年的人们,林昭不由轻轻摇头。你们要是知道几个月以后的情况,或许永远不会期待新年到来吧! 顾不得这么多了,先过好新年再说吧! 他们一行人是从陈州门进城的,一般来说,从北方归来大都由此入城,此地更是辽国使节前来的固定路线。 到了汴京外围的时候,狄青与蒋雷霆就离开了,林侍郎太受关注了。狄青的身份又太敏感,故而必须低调些,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路过陈州门的时候,林昭瞧见守门的官兵,突然心中一动,叫过李承吩咐道:“给我打探一下监安上门的郑侠,看看他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是!”李承不知道公子为何突然对一个门官感兴趣了,不过公子既然能吩咐。肯定是有用的,自当尽心尽力。 林昭回来没有通知任何人。一路上因为有狄青等人一起随行,也没住官方的驿站,故而具体的行程没有人知道。如此可以避免迎来送往,少些麻烦。林昭虽然希望多结交人脉,却也希望能够低调一些,至少表面上要如此。 也正因为如此,便少了许多的特权! 适逢新年即将到来,汴京城中的贼盗突然多了许多。故而城中加强戒备,城门口更是加强了盘查,进城的时候难免速度就比较慢,出城的情况稍微好一些。 林昭如果亮明了威远侯的身份,那自然是可以优先的,不过林侍郎不想张扬,进城咱还是低调到底吧!于是乎强忍着对妻女的思念。做起了一个排队的平民。 于是乎,林侯爷的车驾也远远在后面排队,过了两刻钟才一点点地挪到城门口,等待守城士兵的盘查。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可是就在此时,城内突然一阵骚动。两辆马车疾驰而来,看样子似乎是着急要出城。只是城门口本就混乱,如此一来更是乱作一团,更加堵塞了。 “让开,都让后退。先让马车出城!”立即有守城士兵大声呼喊,喝令进城诸多人等后退。为马车让路。 “军爷,能否稍等一下,我们车上运的是瓷器,此间堵塞,不好退啊……” 原来因为城门口盘查,速度缓慢,堵塞的车辆与行人十分密集,且彼此之间距离都很近,想要依次退开很难。尤其是其中两辆车上装的都是瓷器,强行往后移动,很可能造成瓷器碎裂。 “不行,快些让开,碎了便碎了!”守城士兵根本不在乎,连连推搡。 “军爷麻烦了!”运送瓷器的商人大为着急,瞧着里面的马车呼喊道:“尊驾可否稍等片刻,让开一下,让我等的运瓷车先过去!” “赶快闪开,休要挡路!”马车之中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语气十分强硬。 “麻烦一下……” “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挡路,心疼你的瓷器是吧,都给我砸了!”马车之中的女子极为蛮横,一句话不合心意,竟然要动手打砸。 “这位姑娘怎地如何蛮不讲理,只是让你让一下,竟然要砸了我们的瓷器……这可是从禹州钧台千辛万苦才运来的……”商贩顿时有些愤怒了。 “禹州钧台?”林昭听到之后喃喃自语,这个地方何以如此熟悉呢? “混账,竟敢对公主无礼!”听到蛮不讲理几个字,马车前的仆役与守城士兵都是一声大喝,车夫手中的马鞭已然抽在那商贩脸上。 “公主?” “混账东西,没看到这是蜀国长公主的车驾吗?” “啊!”商贩以及城门口的人都是一惊,长公主他们可惹不起。 林昭听到之后,便知道,这位是当今官家赵顼的亲妹妹,皇太后高滔滔嫡出的女儿赵宝安,原来的舒国公主。后改封为蜀国长公主,下嫁左卫将军王铣。 原来是这位,难怪这么大的气势! “快些滚开,别挡本公主的路!” “长公主殿下恕罪,草民……本该……请殿下通融一下,车子委实无法后退,否则瓷器会碎裂的,请殿下通融……”商贩十分矛盾,一来长公主是他们不可得罪的。可如此情况下,也舍不得一车精美的瓷器,故而冒险请求。 “为了几个破瓷器,就敢挡本公主的去路?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车中的赵宝安很是跋扈,怒道:“车子动不了是吗?把瓷器给我砸了?看他让不让……” “长公主殿下恕罪,这些瓷器是工匠们数月的心血,不可啊……” 公主府上的豪奴如何理会一个商贩的哀求,登时上前便砸,守城兵卒为了巴结公主,竟然也上前一起打砸。 瓷器碎裂的声音顿时在城门口响起,商贩嗷嗷叫着,大放悲伤,几乎立即晕厥。那些精美的瓷器是他们许多的心血,如同是亲生的孩子一般,被人这样毁去,如何能受得了?在场之人也都很是不忍,只是长公主谁惹得去?故而无人敢多管闲事。 林昭眉头皱起,这个赵宝安怎地如何跋扈?高滔滔也太溺爱女儿了吧?不过这等小事还是不管为好,可是目光往下一落,瞧见地上碎裂的瓷器,紫红花釉,天青、天蓝、月白釉,禹州钧台…… 得益于后世诸多的鉴宝类节目,这几个关键词一串联,脑海中灵光一闪,林昭下意识地大声呼喊道:“住手!” 这事他得管,不为别的,只为那些碎裂或者侥幸未碎的瓷器,这些应该便是钧瓷了吧!后世谈起宋朝瓷器,有“汝官哥钧定”之说,钧瓷更是其中佼佼者,极其精美。从宋代开始就享有“黄金有价钧无价”,甚至还有“纵有家产万贯,不如钧瓷一件”之盛誉。 到了后世,钧瓷存世量更为稀少,可以说是无价之宝。此刻,林昭瞧见有人在面前毁坏诸多钧窑瓷器,于是有了下意识的反应。 还别说,林侍郎这一声吼还真有效果,城门口顿时一片寂静,无论是豪奴还是守城士兵都住手了。 “何人喧哗?活的不耐烦了是吗?”守城士兵一心想要拍公主马屁,反应过来之后,竟举着佩刀大声呼喊。 只是话音尚未落地,突然眼前人影一晃,已然被击倒在地,一个劲装武士傲然而立,极为冷峻,明晃晃的尖刀正对准自己胸口。 不管公子出于何种目的,反正已经插手了,故而李承也毫不客气地动手了,对公子不敬,简直就是找死。 后面一位华服公子缓缓走来,冷冷道:“身为大宋士兵,给你佩刀,是让他对付凶徒,对付敌军的,不是让你砸瓷器,吓唬人的!” “你是谁?” “我是谁?”林昭冷冷道:“你没有资格知道!” “何人放肆?”马车之中,蜀国长公主赵宝安有些愤怒了,竟然有人阻拦,还这般嚣张,一边探头出来,一边冷哼道:“本公主有资格知道吗?” “见过长公主殿下!”此刻君臣身份有别,林昭不得不向这个侄女见礼。 “林昭?!”赵宝安瞧清楚林昭的面容之后,突然一声冷笑:“我道是谁爱管闲事,还这般有气势,原来是威远侯!” 威远侯? 在场之人又是一惊,难怪敢管闲事,原来是一位侯爷!只是侯爷哪里能大过公主?不过也有消息灵通,见识多广的,立即讶然道:“是治河黄河的林侍郎?” 林侍郎的名声如今是响彻黄河两岸,汴京人更是早有耳闻。治理黄河乃是百年功勋,沿河百姓都得到了恩惠,故而都十分感激。此刻见到人,更是肃然起敬! 一位美名在外的侯爷,一位嚣张跋扈的公主,此刻正针锋相对,在场之人,心中立即有了偏颇。 林昭转身看着两车瓷器,已经碎裂了许多,多亏自己呼喊及时,后面一车得以保全了。也罢,为了这点瓷器,又要多管闲事,惹点麻烦了。 也罢! “这是禹州钧台的瓷器?你们烧制的?” 林昭拿起一个瓷瓶,光滑的釉制,明亮的色彩,轻微的冰裂纹,看起来是那样的完美。放在后世,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件瓷器,怎么着也会是个富翁…… “是的,禹州钧台!”瓷器商贩颤巍巍地看着林昭,这位侯爷暂时救了余下的瓷器,故而十分感激。只是得罪了一位强势的公主,今天还不知道怎样收场呢? “林昭,你也忒狂妄了,竟然无视本公主的存在?”林昭这边正在欣赏精美的钧瓷,那边蜀国长公主赵宝安却发飙了。 第五一七章所为何事? 赵宝安怒了,莫名其妙就怒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一公主之怒,嗨,实在算不得什么,林昭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太在意赵宝安,反倒是精美的钧瓷更有吸引力。此刻,听到赵宝安的怒吼,这才转身道:“长公主息怒,我只是可惜了这些瓷器而已!” “息怒?如何息怒?”赵宝安愤然道:“在你眼里,本公主还不如这些瓷器吗?” “怎么说呢?”林昭欠身道:“论尊贵,公主自然比瓷器尊贵;只是论流传后世,瓷器应该更胜一筹!” “是吗?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存在的更久?”赵宝安一声怒吼,吩咐道:“砸了,立即给我砸,全都砸的干干净净。” “慢!”林昭阻拦道:“长公主殿下,做事要讲道理的,朝廷也是有法度的,殿下不能为所欲为啊!” “哼,此人阻挡了本公主出城,并且多有不敬,我教训他又怎么了?不就是一车瓷器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砸完了本公主赔偿就是了。”赵宝安乃是天之骄女,目中无人已经成为习惯,故而丝毫不以为意。 “赔?”林昭反问道:“公主打算如何赔偿?是折价还是原物奉还?” “不就是几个破瓷器吗?赔他一模一样的便是了,大不了照价便是了。本公主还缺那几个钱吗?” 林昭笑道:“长公主,一模一样的怕是不好找。禹州钧台瓷器不同于的别处,独一无二。至于照价……哼哼,有道是黄金有价,钧瓷无价,这价格还真不好衡量!” 这年头,钧瓷才刚刚出炉,虽然十分精美,但并未在社会上兴盛起来。这些禹州来的商人。就是想要将自家窑中所产的瓷器带来汴京,送给高官名士赏玩,逐渐打开名气的。 没想到刚道城门口却遇上了这等事情,瓷器报销了一半,不过却意外遇到了一位识货的侯爷。话说侯爷对自家瓷器的评价当真是高,钧瓷——这个说法当真是好,窑口在钧台。那就索性叫钧窑吧! “林昭,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虽说林侍郎是实话实说,可蜀国长公主却认为是存心刁难。 “哪里,实在只是据实所言罢了!” “哼,冲撞了本公主,是他咎由自取!”赵宝安立即改口。并不想与林昭多纠缠。 “殿下,这位商贩似并无意冲撞公主啊……倒是公主……不知道公主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呢?” 所有人都看着是赵宝安不对的,只是谁敢公然站出来指责公主呢?也许只有威远侯吧! 不提此事还好,林昭这么一说。赵宝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今日她着急出城干什么?此事还要从她的婚姻说起。 赵宝安的驸马是王诜,乃是开国大将王全斌的后裔。这一点完全符合宋朝皇家与将门之间的联姻,下嫁公主来安抚拉拢将门的习惯。 看似很般配的婚姻却不怎么和谐,王诜乃是名门之后,却并非是一个安于享乐的纨绔子弟。他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与苏轼等人交好,常与文坛士子,当朝名士来往,他家的庭院常常汇集大批北宋的文化政治精英聚会。 本来就心怀抱负,在耳濡目染贤士大志,王诜一心希望能够建功立业,有所成就的。可是他所有的热情与抱负在一夕之间全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并非他做错了什么事,而是一桩或许让许多人羡慕的婚姻。 他被皇太后高滔滔选为驸马,迎娶蜀国长公主。赵宝安虽说算不上多漂亮,却也温婉端庄,嫁到王家之后也算是不错,对婆婆十分孝顺。按理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王诜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桩婚姻对别人而言是天下的喜事,对他而言确实最悲哀的牢笼。得了一个公主做老婆,却永远地失去了政治生涯! 宋朝严防外戚,对外戚的政治生涯有严格限制和打压。也难怪,后妃出自将门,公主下嫁将门,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门世家若是不受到压制,会是什么后果?君不见大汉江山如何亡国的?不就是外戚与宦官专权的结果吗?赵宋的皇帝们,更不希望看到部将效仿太祖,也来个黄袍加身…… 故而规定十分严苛,宋仁宗天圣元年便有诏书云:驸马都尉等自今不得与清要权势官私第往还。如有公事,即赴中书、枢密院启白。仍令御史台常切觉察,如有违犯,纠举以闻。 景佑元年五月,诏:如闻戚里之家,多与朝士相接,或漏禁中语,其令有司察举之。 也就是说,连驸马的私人生活都不能得到保证,和朋友往来也要受到监视,甚至要经常报告。 一句话,当了驸马之后,便不能参与政事,也不能入朝为官了,成为被监视的富贵闲人。在王驸马眼中,富贵闲人实际上就是行尸走肉的代名词。 或许对有的人而言,做一辈子富贵闲人再好不过,可是对于王诜这等有志青年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满腔的抱负,满腹的才华,没办法施展,没有机会施展,男儿本有志向建功立业的,可是他,却永远地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王诜难免心情苦闷,甚至开始自暴自弃,他纵情诗画,肆意妄为,把感情寄托在艺术和女人身上。 很可惜,这个女人不是赵宝安! 实际上,赵宝安自身并没有错,王诜也并不憎恨长公主。可是他却无法面对赵宝安,毕竟自己的一生因为她而改变,或者说是被她给毁了。故而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里,还多了几分难以名状,却又不可调和的矛盾。 尽管赵宝安努力地做好一个妻子和儿媳的本分,可是王诜却始终视若无睹,他着实难以面对赵宝安。只是他苦闷的心情太需要排解,太需要得到安慰,于是乎,他的满腔愁绪与爱怜全都给了妓女。 堂堂驸马流连青楼,钟情妓女,这对一个公主而言是莫大的耻辱。甚至驸马还为此特别作词,而今已经在汴京流传开来! 小雨初晴回晚照。 金翠楼台,倒影芙蓉沼。 杨柳垂垂风袅袅。 嫩荷无数青钿小。 似此园林无限好。 流落归来,到了心情少。 坐到黄昏人悄悄。 更应添得朱颜老。 多么柔情似水,多么恬淡恩爱,可是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赵宝安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今日,得知王诜带着相好的妓女却城外赏梅花去了。 堂堂蜀国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了,她匆匆忙忙出城本是要去捉奸的,不想在城门口却遇到这等事情,为林昭所阻拦。 此刻当众质问她此行目的,叫她如何能说出口? 第五一八章清河郡主 驸马带着风尘女子外出游玩,堂堂蜀国长公主自然心中不满,本来就大为光火,脾气难免暴躁一些。本来正着急,却在城门口被人挡住了去路,满腔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 可惜偏偏遇到了林昭,出面阻拦! 先公然指责,让她颜面无存,此刻又侃侃而谈道:“昔年太祖的永庆公主要做一条彩衣羽裙,却被太祖训诫。太祖有言,身为公主要爱惜民力,更要为天下表率。制作彩衣羽裙本就麻烦,耗费民力不少。若是天下在群起仿效,对民风教化不利。 今日这些瓷器也是工匠千辛万苦制作而成,公主何以不爱惜民力呢?公主今日何等霸气,若是天下女子都仿效,只怕男人们有没有活路喽!” 以永庆公主做例子,还搬出了太祖的训诫,这是林昭的一贯手段。赵宝安想要反驳发怒,却根本无从开口。 看着林昭的眼神先是满腔怒火,后来不知怎地,突然眼睛一酸,竟泪流满面。 这一下子,林昭都有些诧异了,心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跋扈非常的公主居然哭了?要是回宫去告状…… 赵顼那里好说,应该不会怎么样的。可是皇太后高滔滔那里呢?赵宝安可是她嫡出的女儿,少不得要护犊子。虽说明面上他是不能说什么的,毕竟是公主有错在先,若是今日非要闹腾,估计言官们都要开口了。当年,福康公主与驸马吵架。夜晚回宫,导致宫门夜开。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表面上张扬不得,只是这背后,还不知道高滔滔会怎么样呢? 赵宝安这是闹哪一出?刚才的跋扈劲到哪去了?怎么就哭了呢?这小妞不会是故意装可怜来对付自己吧? 林昭难免心生疑惑,可实际上,他真的有些冤枉赵宝安了,这位公主此刻确实伤心了,而且伤心的原因还与林昭有关。 赵宝安第一次见到林昭,是随同高滔滔一起在皇宫的城楼上。只是那么一瞥,却对这个青年很有好感。 到后来林昭声名鹊起,也有过几次相见,赵宝安对林昭也是颇有好感的。可是林昭至始至终不曾正眼瞧过他,当年金明池七夕欢愉之时,所有人都力捧赵宝安,献诗词给公主。全都是夸赞至于。结果林昭一首《鹊桥仙》让柴敏言大放异彩,毫无疑问是抢了赵宝安的风头。 长公主殿下心生不满,甚至还有些嫉妒,没错!她是有些嫉妒柴敏言,因为她心底里对林昭,有那么一点很奇怪的感觉。曾几何时。小公主可能也动过念心思,思索自己的驸马人选…… 幸好太皇太后曹氏不知道孙女有这般想法,否则已经会惊出一声冷汗的,他们可是叔叔和侄女的关系啊…… 后来,林昭娶了柴敏言。赵宝安也就彻底断了念想。可是皇祖母厚爱柴敏言,甚至超过了自己。这让赵宝安心里很不平衡。二哥赵颢本有意娶柴敏言的,母亲高滔滔已经同意了,可太皇太后却提出反对…… 难不成亲孙子和孙女,还比不上一个所谓的侄女和侄女婿?赵宝安想不通,因为他忘记了,他们并非太皇太后的亲孙辈…… 木已成舟,尽管心里不舒服,却也已经是既成事实,改变不得。其后高滔滔开始着手为一双儿女打算婚事! 赵颢娶妻之后,公主自然也要下嫁! 皇太后的嫡女下嫁,那自然是非同小可,驸马的人选一定要精挑细选。与皇家门当户对是没有可能的,不过门楣却也必须得考虑。 几分精挑细选之下,高滔滔挑中了开国大将王全斌的子孙王诜(shen),将门子弟,出身能配得上公主。更为难得的是,王诜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更具学识,与女儿也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乃是上佳的驸马人选。 皇太后亲自下旨,尚公主乃是天下的荣耀,王诜根本拒绝不得。尤其是他父亲早死,他这一房已经开始有落败之相,故而他的母亲卢氏很着急,求这一桩天下的喜事自然是求之不得,如何肯拒绝? 君命难违,母命亦难违,王诜只有答应下来。 赵宝安对这位夫君也颇为满意,也想着好好过日子,相夫教子,琴瑟和谐。为此,她一心一些对待王诜,完全放下了一个公主的身段,只是想尽到人妻之责。王诜的母亲卢氏喜食甜品,宝安公主便亲自烹制,然后送去,侍奉婆婆食用。 毫无疑问,赵宝安对驸马很是不错,是个好妻子,好儿媳。 可是她的付出并未换来回报,强扭的瓜不甜,对于王诜而言,公主什么都好,可是娶了公主却一点不好,更是他一生的悲哀。从此远离政事,满腔抱负再也没有机会施展,对他而言是最悲哀的事情。 一切都是因为驸马都尉的身份,因为与公主的这桩婚事,王诜知道,这不是公主的错,可是他却无法面对公主。 现实醉心诗画,后来又开始借酒浇愁,最终流连青楼楚馆,与风尘之女情投意和。也许只有在那温柔乡里,王诜才能忘却烦恼,得到片刻的安宁吧! 赵宝安有些不理解,驸马流连青楼,对一个公主而言是奇耻大辱。 最初的时候,赵宝安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她努力的表现,想要改善与驸马之间的关系,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根本没有丝毫效果,相反驸马与他反而越来越远,甚至故意避开。 她不理解,自己堂堂公主之尊,对一个男人已经到了曲意逢迎的地步了,何以他还是要这般不知好歹呢?驸马依旧流连风尘,赵宝安心中的怒火在不断升腾,尤其是那首《蝶恋花》传开之后,蜀国长公主更成为汴京的笑柄,赵宝安再也忍不住了! 今日她出城是去捉奸,更要王诜给自己一个说法! 可是此事尚未解决,反而有添堵了!城门口被挡路也就罢了,往日里或许她会和颜悦色,她虽然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也不至于跋扈到这个地步。今日的狂妄,大多是因为心中太多的怒气无处发泄的缘故! 只是没想到,却遇到林昭的阻拦。 根本不顾及自己的感受,上来便是一番宏论,赵宝安只觉得好生委屈。只是心中这许多的苦闷,根本不能为外人道,只能自食苦果。 赵宝安流泪片刻,目光又落到了林昭身上,眼中一下子满是怒火。隐藏在心底的那种特别的情绪被引燃了,还有那些嫉妒,以及今日的愤怒,一下子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深深的仇恨,对林昭的仇恨! 若不是他…… 如果…… 赵宝安在心中做出了许多的假设,如果自己的人生轨迹发生一丁点的改变,也许就没有今日这许多苦楚了。 一切都是拜林昭所赐! 一瞬间,赵宝安的心态有些扭曲了,与她二哥赵颢十分相似。 今日林昭拦路,存心不让自己好过,那好……自己就与你死磕,大不了被言官弹劾,有什么风言风语又能如何?反正自己已经是汴京的笑柄了,不在乎多这一点麻烦! “林昭,你……” 蜀国长公主刚要爆发的时候,后面传来一个女子清脆温婉的呼喊:“宝安!” 林昭抬头望去,瞧见一位妇人款款而来,容貌极美,可称得上是国色天香,几乎与柴敏言不相上下。一身华服,珠翠装饰,看起来奢华,却又不失清丽温婉。年纪大约二三十岁吧,因此也多了几分成熟端庄的韵味,莞尔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姑姑!”赵宝安瞧见妇人,轻声问道:“你怎来了?” “你呀,还不是担心你!”妇人轻轻一笑,转身上前打量了一下林昭,轻声道:“想必是威远侯当面吧?” “林昭见过夫人,不知夫人如何称呼?”只听赵宝安称呼姑姑,莫非又是一位公主?还是大长公主? “清河!” “林昭见过清河郡主!” 闻听清河二字,林昭脑海之中顿时灵光一闪。这位是清河郡主,乃是宗室之女。当年的汴京第一美女,后来柴敏言亮相之后,华光才被掩盖些许。难怪如此美貌,若是年轻几岁,确实可以与柴敏言一较高下。 不过林昭对清河郡主的认知,并不是因为她国色天香的容貌,而是因为她的夫君。清河郡主下嫁之人正是有“人样子”之称的狄咏,正是狄青之子。 一个是汴京第一帅哥,一个是汴京第一美女,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大宋对外戚限制严格,驸马都尉不能参与政事,但是次一等的郡马却可以。赵宗实与赵顼都认为,狄咏娶了宗室女,便是自己人。又是难得的将才,如今在殿前司任职,手握禁军,宿卫皇宫。清河郡主则是深居简出,相夫教子,名声也是极好的,没想到今日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样子这是要给赵宝安帮忙,有些棘手了! 林昭轻轻摇头,心中却已然决定,不管怎样,对清河郡主都得客客气气。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位郡主是狄青的儿媳妇! 第五一九章息事宁人 清河郡主成婚以后便比较低调,贤良温婉,不喜张扬也是她的本性。平日里走动比较多的也就是皇室子女,以及一些勋戚贵妇之家了。 因为是近支宗室,又得英宗皇帝青睐,还有狄咏这样出色的夫婿,清河郡主的地位自然高人一等。平日里也经常出入宫禁,与蜀国长公主的关系也算不错。 今日赵宝安匆匆出门去寻驸马,气冲冲的出府去,陪嫁几个侍女多有劝阻,却根本阻拦不得。高滔滔特意挑选了一些老成机灵之人随侍女儿,故而她们都十分懂事,知道公主这般出去怕是要出事。 只是她们劝阻不得,若是入宫找太后出面,那势必会闹的沸沸扬扬。公主的丑闻已经是满城风雨了,绝对不能再添麻烦! 思来想去,有人想到了清河郡主。她的府邸在宫外,见面容易,郡主是热心肠之人,一定肯出面帮忙的。最重要的是,郡主是长公主的姑姑,素日里也十分亲近尊敬,必然可以劝阻公主的。 清河郡主在府中接到消息,着急不已,匆匆追赶,没想到在城门口便追上了。赵宝安先没找到驸马,却惹上了另外一桩麻烦! 略一打听,才知道是赵宝安蛮横无理,嚣张跋扈。清河郡主不由眉头一皱,这是侄女惹事在先啊?她也能理解侄女此刻的心情,故而也不忍多加责怪。只是麻烦的是,竟然还牵连上了威远侯林昭。 清河郡主虽深居简出。对朝堂之事却并非一无所知。何况威远侯林侍郎名头实在太响,无论是从丈夫狄咏口中。还是平常来往的贵夫人们闲谈之语,清河郡主对这位威远侯还是有了解的。 二十来岁的第一代侯爷,在大宋朝是绝无仅有的! 威远侯的诸多事迹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这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在朝中甚得皇帝信任,与朝中官员也多有关联,自然不能马虎对待。 还有一点,他的夫人柴敏言可是曹国舅的义女,太皇太后侄女。汴京宗室功勋圈子里。谁不知晓,太皇太后对柴敏言十分疼爱,甚至与楚国大长公主不相上下。最难得的是,大长公主与之也是姐妹情深。 所以对待林昭之前,首先要考虑一下背景。她只是个郡主,一个宗室之女,在太皇太后眼里什么都不是。虽说与赵福康乃是堂姐妹。可人家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女儿,尊贵无比的大长公主,自己根本无法企及。 不能得罪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所以不能得罪林昭。赵宝安可以与之冲突,是背后有皇太后高滔滔,可自己有什么?当然了。赵宝安也是不能得罪的。所以,聪明伶俐的清河郡主,一瞬间便认清了现实,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和心态。 当然了,清河郡主也不是那种欺软怕硬的墙头草。她这么做也是为侄女考虑。 如果今日的事情继续僵持,最终又闹得满城风雨。对赵宝安的声誉会是更大的打击。当年福康公主与驸马失和,丑闻持续许久,以至于整个人的精神都跨了,险些郁郁而终,多亏了柴敏言及时救治开导,如今才逐渐痊愈。 赵宝安难道要步后尘吗? 今日的事情,终究是她不对在先,若是闹开了,只怕言官们也会不依不饶。公主跋扈,不修德行,这样的指责是肯定的。 到时候,皇帝和太后都不敢出面维护的,否则再来一份弹劾,指责皇帝和太后袒护长公主,教女不严也是可能的。 大宋的言官,可都是硬骨头,公开指责皇帝算不得什么。当年福康公主郁郁寡欢,已然病重,言官们依然不放过她,仁宗皇帝更是因此而承受了巨大压力。 前车之鉴,还是不要重蹈覆辙的好。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清河郡主已经打定主意,如此也是为侄女好,两边都不得罪,事后皇太后高滔滔应该也不会怪自己的。 “威远侯,今日公主着急出行,言辞行为有失,还请见谅!”清河郡主言辞温婉,态度平和。 林昭心中一动,只要不是来拉偏架的就好,否则狄青儿媳妇这层身份便会让自己很为难! “哪里,只是这些瓷器精美,若是毁坏了着实可惜,在下也只是想要劝阻公主而已,并无恶意!”林昭也很客气,毕竟这位是宗室之女,也算是自己的堂姐。 “确实精美!”清河郡主道:“此事由我府来赔偿,就此作罢,如何?” 堂姐出面,自然不能得寸进尺,林昭此刻也想尽快息事宁人,当即笑道:“郡主言重了,这两车瓷器甚为精美,我打算全部购置,不知尊驾以为如何?” 林昭转身看着运送瓷器的商贩,这位早已吓的战战兢兢。因为自己的事情,此刻已经牵连了一位公主,一位郡主和一位侯爷,对他而言已经是惊天大事了。贵人说话,他如何敢有一个“不”字? 尤其是这位侯爷,对钧瓷评价很高,全部白送他都可以,反正宣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即鸡啄米一般点头,嘴上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好,麻烦侯爷破费了!”在清河郡主看来,林昭已然是让步了,如此最好不过。 说话间,转身对赵宝安道:“好了,就这么着吧,姑姑陪你一起去散散心吧!” “姑姑,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赵宝安此刻依旧是恨意浓重,如何能轻易善罢甘休? “宝安,莫要胡闹了!”清河郡主走到近前,压低了声音道:“可记得福康公主旧事乎?莫要使得太后与官家为难?” 想起那位嫡亲姑姑的遭遇,赵宝安终究有些害怕了,她可不想落到那个地步。只是如今自己的处境,只怕好不到哪里去!她也知道,今日表面上终究是自己不对,闹开了没什么好事。 何况清河姑姑出面调解,岂能不给面子?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来日一定要和林昭好好算笔账! “好了!”清河郡主温婉一笑,脸色突然低沉下来,看着城门口围观众人,朗声道:“你们今日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回答几乎是异口同声。 在场之人也不傻,郡主这是在警告,不能泄漏出去。公主、郡主、侯爷,没有一个惹得起,谁敢胆大包天去散播谣言? 如此,即便是民间隐约有些许传闻,也不至于传播到上流社会中。不至于让宗室和勋贵们得知,使得蜀国长公主难堪。 只是有些人注定是瞒不过去的,城门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无孔不入的皇城司岂能视而不见? 第五二零章鞭长可及 清河郡主出面调解,城门口的一场交锋暂时告一段落。 事情算是暂时结束了,至于以后会不会再起什么波澜,可就不得而知了。虽说清河郡主警告在场之人保守秘密,可些许的传闻终究还是会有的。 有传闻,就会有伏笔啊! 只是消息传播有直接有间接,清河郡主的意思,只要事情不闹大,不在上流社会中传播,也算是保全了赵宝安的面子。 这一点或许能够做到吧! 皇宫之中的赵顼就很快得到了消息,来源自然是皇城司。大宋朝的情报机构既然名为皇城司,核心便是都城汴京,重点自然包括皇亲国戚,勋贵大臣。今日城门口虽然不过是一件小事,却牵连到了公主、郡主和侯爷各一位,都是当朝大人物,皇城司岂能没有留意到? 虽说是小事情,却依旧由勾押官奏报给了皇帝赵顼。妹妹在城门口与林昭起了点冲突,起因是因为妹妹太过跋扈,赵顼不禁眉头一皱,都没母后宠坏了。对于这等败坏皇家名声的事情,他有种本能的抵触。 他可不想大臣们上书说自己过于宠爱幼妹,当年仁宗皇帝为了维护福康公主,可是没受大臣们的诘难,赵顼并不想重蹈覆辙。最近的事情太多,他已然相当的厌烦,实在没有多少精力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不过林昭也忒大胆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自己的妹妹。即便是嚣张跋扈一点,也该给点面子才是。何以两个人要闹到针锋相对的地步?莫非是这家伙在河北立了大功。回来之后有点居功自傲? 看来回来得敲打他一下,一个好苗子可不能就这么荒废了。任何人都要服从自己,乖乖的听话,为我所用才是。如今赵顼对林昭颇为器重,这种小事倒不是很在意,只是略微提点敲打一下也就罢了! 至于妹子那边,管教的事情有母后在,自己不方便管。也不愿意管。于是乎,赵顼派人将消息通报给皇太后高滔滔,他知道,即便是自己不说,母亲迟早也会知道的,还不如主动一些,以免之后有麻烦。同时也间接地表明一些态度! 高滔滔得知事情经过之后。不免有些黯然,难免有些唉声叹气,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大概能够理解女儿当时的心境,驸马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她这个做母亲的太后如何能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怎么就闹成如今这个局面呢?驸马之前不是才学不凡,人品贵重吗?何以会抛下公主,流连青楼呢?高滔滔一时间也没有搞清楚症结所在,故而也是诸多的不理解。 在她看来,驸马当真不是东西。公主下嫁而不懂得珍惜,简直是混账!只是已然如此了。还能怎么样?让公主与驸马和离?这个年代,程朱理学虽未兴起,名节不至于像后世那么严苛,可妇人再嫁总归是不好的,何况是皇室公主,更要为天下表率。 当年福康公主的事情几乎让皇室成为笑柄,仁宗皇帝好不容易才压下来,高滔滔可不想让女儿步后尘。丈夫是以宗子的身份登基的,所以在各个地方,他们都想要表现的比仁宗皇帝更好,女儿的婚事同样如此。 这件事只能再另想办法了,女儿多少要受到一些委屈,来日再想办法安抚吧!倒是驸马,来日得让他进宫一趟,好好训斥一下。抑或者找来他的母亲卢氏夫人,好好沟通一下。也只能这样了,高滔滔有些后悔,有些自责,当初选驸马的时候该挑的更仔细一些,或许换个人,女儿也不会受这般委屈…… 唉!高滔滔轻叹一声,想起了今日之事。 女儿心情不好,完全可以理解,砸了点瓷器也无所谓,只是传出去名声终究不好。有损公主的清誉,也显得她这个太后教女无方,有损母仪天下的威严。纵然心情不好,也不能这般的,女儿已经出嫁为人妇了,还这般任性有些不太合适,她需要学会稳重和隐忍。 只是这些改由自己来教导的,而不是林昭! 惊闻林昭竟然当面指责女儿,多有为难之处,高滔滔满心怒意。他知道,女儿当时已经是极度伤心,林昭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不过是一个侯爷而已,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和长公主这般嚣张? 高滔滔对这个熟悉的名字很是愤怒!次子的婚事也是被这厮给搅黄了,以至于赵颢至今都有些遗憾与埋怨,如今他又来欺负自家女儿,当真是太过分了。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母仪天下的皇太后终于愤怒了。 只是…… 即便是是愤怒之下,高滔滔还是很理智的,当前想要为难林昭怕是不行。毕竟今日的事情,是女儿不对在先的,这件事要是闹大了,朝廷上与民间都会有议论,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他最清楚不过。基于这一点,她觉得清河郡主做的不错,保全公主与皇家颜面,暂时息事宁人最好不过。 再者,林昭的背后是太皇太后啊! 说实话,高滔滔也有些不理解,母亲兼姨母的太皇太后何以那样喜欢柴敏言?难道只是和自己的博弈吗?以前她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她有了另外的看法。单单只是因为柴敏言医好了赵福康和曹佾的病?这般报答也太过厚重了,似乎有些违背常理。 高滔滔也只是怀疑,可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如今若是要动林昭的话,难免要与婆婆翻脸,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至少目前是这样! 最让高滔滔忌惮或者心寒的地方不在这里,而是长子赵顼的表现。皇城司能将这件事禀报给自己。很显然是得到长子首肯的。亲妹妹受了委屈,他竟然无动于衷?也难怪。一边是妹妹,另一边却是为他立了大功的宠臣,自然不会一碗水端平。 偏袒外人! 想想都让人有些心寒啊! 这么直接告诉自己算是怎么回事?让自己教育女儿?这一点没错,高滔滔并不反对。可是她也敏锐察觉到了儿子另外的目的,这是给自己施加压力,做出警告啊! 林昭是他的人,自己是不能轻易动的,为了维护一个外人。竟然不顾妹妹的委屈,还要给自己母亲甩脸色。更深层次,儿子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过多参与政事,不要威胁到他。 唉!无情最是帝王家,高滔滔而今算是深有体会。如果是寻常的百姓指甲,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妹妹委屈,兄长多半是要出头的,可是在皇家?一切的感情都变得淡漠了,而且彼此之间都多有防备与心机。兄弟之间如此,如今就连母子之间都是如此!就因为自己曾经疼爱过次子,就非得如此吗? 赵顼的前几个子嗣都夭折。为了尽快生养,后继有人。竟然广纳女子如后宫,甚至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临御频繁,几个月下来。终于有两位妃子怀孕了。他才二十五岁,何以这般在意子嗣呢?还不是防着自己。怕给他来个废长立幼,兄终弟及吗? 母后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殊不知这般只是在拿你自己的身体赌气,我何尝不爱你了?高滔滔想起长子,心里便有种格外的酸楚。只是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与长子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上次关于韩琦的事情,她和颜悦色想要劝劝儿子,可是根本没有起到效果,今日儿子又用事实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回答…… 何必如此呢? 高滔滔心里冷意森森,即便如此,逆耳忠言还是要听啊,何况是一个母亲的忠告?有一天,当你吃亏的时候,你或许会明白吧! 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让自己省心的!高滔滔只觉得无比疲乏,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真是作孽太多,上天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 也罢! 不管怎么样,都得撑下去才行!长子那边自己是改变不得了,根本说不上什么话,也没有什么效果。但是林昭那边,今日或许教训不得,但是来日……哼哼,又有一日,要逮住机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给我儿女的耻辱,不,给我母子三人的耻辱都需要加倍奉还! 刚刚回到侯府的林昭突然打了几个喷嚏,不由轻轻摇头,不知道谁又在念道自己了! 普天之下,记挂着念道自己的人可不少啊! 不过林昭毫无惧意,你们既然想来,那尽管来就是了! 侯爷回府,有些突然,对于阖府上下而言都是惊喜! 最先迎出来的是顾月伦,她正在前院的账房之中理事,听闻表哥回来,立即发足而出。 “表哥,你回来了!”顾月伦兴冲冲的来到林昭面前,说话间呼吸还有些急促,俏脸微微有些红润,隐有香汗,如同一颗怒放的芍药一般,热情似火。 林昭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小表妹,这才惊讶地发现,时间长了没注意,月伦已经长大了,出落的越发水灵,已然是楚楚动人的大姑娘了! “哈哈,月伦越发的漂亮了,都是大姑娘了!”林昭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表哥,我都是十九了!”顾月伦说话的声音越发的低沉,看着林昭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幽怨和羞涩。 林昭一直把她当作妹妹,心中并无他想,故而并未在意顾月伦的异常,笑道:“都十九了,看来给个表妹找个如意郎君了!” “表哥,你……”顾月伦顿时有些难为情,羞涩不已的同时也隐约有些失望。 林昭没注意,但是一旁的沐思虹却瞧得一清二楚。夫郎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情场老手了,何以这会却傻了?竟丝毫不为所动…… “哈哈……”说话间。柴敏言与折文芯,并孟若颖等几位夫人全都迎了出来。远远瞧见林昭,全激动不已,眼眶里甚至泛起了泪花。 林昭瞧过去,柴敏言与折文芯都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小腹微微隆起,美艳之中又多了几分成熟韵味。又有两个孩子要降生了,真好! 看着两位娇妻的小腹,林昭也是多有感慨。期待着儿子尽快到来。 “你们怎么都出来了?有了身孕该多加小心才是!” “不打紧的,多活动反而有利于安胎!”柴敏言最通医道,自然言之有物。 “嗯,都好好养着,也好给秋宁添个上两个弟弟妹妹!”说话间,林昭拉起了柴敏言和折文芯的手关切询问。 “文芯练过武功,身体底子本就好。夫君不必担心!” 折文芯笑道:“还是姐姐医术好,调养有道,否则真被这小家伙折腾惨了!” 原来折文芯孕后反应强烈,害喜之分眼中,连日呕吐,不思茶饭。多亏了柴敏言为其诊治。开方抓药,安泰调养才逐渐好转。 “嗯,你们都好好养着,莫要有任何差错!”林昭又瞧见了孟若颖怀中的襁褓,急忙上前道:“我家秋宁睡着了吗?” “没有。听说她爹回来了,可精神着呢!”孟若颖嫣然一笑。上前将孩子递到林昭怀中。 果然,小秋宁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咕嘟咕嘟转个不停,好奇地打量着父亲,片刻之后,还嘿嘿发笑,不亦乐乎。以至于几位夫人大呼神奇,当真是父女天性,血脉相连。 女儿出生尚未满月林昭便离开了,再次见到女儿自然是格外的亲切疼爱!尤其是女儿这一笑,简直笑到人心坎里去了,瞬间好生温暖。这一刻,心里当真满是宁静,仿佛忘却了权力计谋,心里只有隆隆的亲情! “好了,虽说天气晴朗,可到底是冬日,还是有些寒意的,我们还是进屋吧!别把几个孩子冻着了!”说着便抱起女儿,笑道:“是不是啊,秋宁!” 一时间,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好不快乐!顾月伦站在一边,眼神多了几分的羡慕,亦有几分悠远,还有几分淡淡的羞涩! 林昭回到汴京的时候,辽国太子耶律浚也正好赶回了上京。 在幽州又耽误了几日,太子的病逐渐痊愈,身体逐渐恢复,这样才合情合理。养病多日,太子痊愈,消息传出去,辽国各方都十分兴奋,争相庆祝。当然了,唯独有那么一个人心底里不高兴。 天佑太子,公主悉心服侍兄长也为人所赞颂。耶律浚与耶律特里在辽国名声不错,故而有很多人在意。 如此一来,耶律浚兄妹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回上京了。辽主耶律洪基与皇后萧观音十分担心,哪怕是知道他们已经平安返回,也盼望着他们尽快回到上京相见。出门许久了,太子与公主也确实想念家人,故而也匆匆赶路。 回到幽州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知道父皇是如何愤怒,母后是如何担忧的,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不过不要紧,父皇的愤怒也是因为担心自己。只要平安回来,想必他也已经消气了,只需要说上两句好话,主动认错,想必是能够取得原谅的。何况母后在侧,肯定多有恻隐之心,会帮自己说话的。 故而一点也不必担心! 耶律浚更在乎的是这条去宋朝的成绩,最大的成绩怕是这般旅行本身吧!第一次前去异国,冒险远行。这对他的胆量与气度本身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同时也算是见识到了大宋的文化物产,富饶程度,还有一些另外的情况都被他注意到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将来,宋朝必然是大辽国最大的对手,对它有一个详尽的了解没有坏错。将来要另有图谋的话,也算是有些了解,能够有所准备,妥当进行。 耶律浚对这些是极为感兴趣的,对他而言,这次当真算是不错的收获了。余下的心思便全在林昭身上了,在大宋遇到的故人,也是敌人! 耶律浚固执地将林昭看作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至始至终没有改变这个观点。不得不说,耶律浚还算是很有远见的,这件事他算是给预料对了。 临走的时候,他摆了林昭一道,回到幽州,他还在想,也不知道那封奏疏是否已经送到宋朝皇帝面前,能否奏效…… 可是却一直没有动静,难不成宋朝皇帝包庇林昭不成?还是文彦博暗中帮林昭隐瞒?抑或者是出了其他什么差错? 耶律浚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难免有些失望,看来林昭也不是好对付的,寻常办法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想要起到效果很难。 遗憾了数日,耶律浚却在一个很意外的状况下,从妹妹口中得知。那封书信被掉了包,妹妹执笔来了一番修改,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原来是这般状况! 耶律浚顿时怒不可遏,没想到妹妹竟然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情来,当真是家贼难防啊!只是恼怒已经无用了,责怪妹妹又有什么用呢?为今之计,只能彻底断了妹子的念想…… 至于林昭那边,难道我身在上京有鞭长莫及吗?耶律浚冷冷一笑:“总归是有办法的……” 第五二一章伏下一子 回到汴京,林昭也能暂时安歇几日,河北路大局已定,林侍郎也算是功劳卓著。 为此,皇帝赵顼也特别体恤,准许他休息三日之后再入宫拜见,这也算是变相的殊荣了。 虽然得了三日空闲,林昭却不能完全休息。毕竟他可不只是朝廷的林侍郎,更是许多人的希望,明月宗的灵魂,为他大宋,为了他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的。 首先便是顾月伦和于玄向他禀报了家族生意的状况,几年下来,孟氏商行的财力已经翻了好几倍。虽说挂在孟氏名下,实际上却是林孟两家共同的生意,以前是对半的股份,可孟若颖嫁入林家之后就发生了一些改变。 孟老夫人虽说为孟若谷过继了一个孩子,可毕竟还年幼,还是要姑姑孟若颖和姑丈来帮忙打理的。故而大部分其实都属于林家,实际上区分这么清楚本身就没有多少意义,平日里也无人在意。 如此方式,也有掩人耳目的意思。否则林侍郎家产太丰,容易给别人留下话柄,没事找事。 先是孟若颖,后是顾月伦,生意打理的十分顺畅,对此林昭十分满意。虽说而今他的重点是朝堂官场,对商业却依旧很重视,毕竟做大事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持,很多事情都需要商业手段反而更为方便,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这次,林昭首先便吩咐顾月伦:“调集我们所有的资金,在淮南和江南抢购粮食。赶在清明之前北运汴京,洛阳和大名府。” 顾月伦问道:“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此,林昭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太方便解释。 顾月伦虽然疑惑,但既然表哥吩咐了,她是绝对不会违拗的,故而当即便答应下来。毕竟林昭精准的预见能力他们都是深有体会的,表哥一定有他的道理,肯定不会吃亏的。 “尧夫。这次治理黄河,我们的收益如何?”林昭也挺关心这一点的,赚朝廷的钱一点也不客气,何况这些都是自己应得的。 于玄笑道:“我们垄断了水泥生产,虽说给朝廷有优惠,但是今年的河堤修下来,至少有上百万贯的资费。以后整个河段全部整修。可能会更多……”于玄自己也闹不清楚,若是将整个黄河大堤全部用水泥混凝土浇灌,需要多少数量,林家又能因此获益多少? 林昭没想那么多,只是直接问道:“我们拿到了多少钱?” “正好是年底,三司正在结算。估计这次能至少支付三十万贯……”于玄笑道:“这两年朝廷赋税收入增加,三司手头宽裕,倒是很爽快,过年之前肯定会全部结算清楚的。” 林昭只是淡淡一笑,这或许就是王安石变法的成效吧。这是盘剥那些上等户,以及青苗钱利息所得。短期内财政收入增加是肯定的。赵顼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认为变法卓有成效,富国强兵指日可待。 可实际上呢?这样做无疑于是饮鸩止渴。表面上财政收入增加了,国家富裕了,可是百姓却更为贫苦了。长此以往,上等户不堪重负,农民逐渐破产,这条财路,整个大宋财政都有可能要崩溃。 当然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只要有一场突变,可能会有产生这样的结果,比如旱灾什么的。可惜赵顼和王安石都被这虚像所蒙蔽,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兴许是他们自己不想从梦中醒来吧! 那就让我来帮忙,让你们彻底从梦中醒来! “那最好不过,怕的就是拖欠,去找三司要账还真是麻烦!”林昭笑了笑,吩咐道:“收到三司的钱款之后,立即交付月伦,全力抢购粮食,务必赶在清明之前北运,晚了就来不及了!” “是!”于玄虽然感觉很有压力,不过公子吩咐的事情,必然要全力以赴。反正今年冬天运河没有结冰,一切都可以顺利进行。 林昭又道:“对了,除了眼下的生意,我又发现了一样新财路,你去留意一下!” “请侯爷吩咐!”对于林昭的奇思妙想,于玄深有体会,自然乐意,十分期待。 林昭道:“我回来的时候,瞧见几个禹州来的瓷器商人,他们新烧制的钧瓷十分精美,我带回来几件,你去瞧瞧。此物将来肯定会兴盛的,你去找李承,联系那些瓷器商人,与他们合作建窑口,他们负责烧制,我们负责销售,或者两家合作……昨日与他结了个善缘,想必是能够谈谈合作的,你且去试试!” “瓷器生意?”于玄略微有些迟疑,孟氏商行之前并且涉足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可言。而且瓷器生意也是有风险的,怕是…… “你去做就是了,至少先见见那些人,看看样品!”林昭对此很有信心,钧瓷可是从宋朝时期就流行起来的。黄金有价,钧瓷无价可是这个年代就有的俗语,自然是不会错的。刚好让自己遇到,也算是巧合。仔细说起来,还要感谢蜀国长公主呢! 像钧瓷这样高级的瓷器,可不是一般人用的。用瓷器为媒介,来与大宋的勋贵上流社会结束,建立联系,未尝不是一个巧妙的手段。 对于公子的安排,于玄自然是完全奉命行事,一切只要按部就班,对于自身的发展还是大有好处的。 还别说,生意上的些许事情,潜移默化之中起到的作用却是非常有效的。 安排好这些事情,已经是傍晚时分,李承却匆匆回来了。 “公子。你交待的那个郑侠有消息了!” 林昭赞许地点点头,明月宗的效率还是很高了。这么快竟然已经查清楚了。自己手下有这样一支高效率的团队,着实是太重要了! “怎生情况?” 李承回答道:“那个郑侠曾经是王安石的学生,之前放了外任,今年回汴京本来是想要考核之后留任京城的。却因为非议青苗法得罪了王相公,之间被贬斥,如今正监安上门……此事在汴京传的沸沸扬扬,几乎人尽皆知!” “嗯!”林昭冷哼一声,有些感慨。郑侠与自己的遭遇何其相似?当初自己也是这般遭遇。王安石当真是泥古不化的刚愎顽固,敢于直言,可见这个郑侠还是有正义之心的,不像有些人只懂得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初自己若非口才不错,之前有立下不少功劳,恰好有出使河湟这样的任务,只怕情况不会比郑侠号多少。当然了。这应该不是王相公的手笔,他纵然不希望这个学生,生气也是正常的,却不会这般羞辱。 监安上门,这个职位着实太羞辱一个饱读诗书的进士了。八成是王雱的手笔,这厮到底少了些乃父风范。 “郑侠如何怎样?平日里可都还好?”林昭轻声询问。 “不好。每日除了任职之外,便是借酒浇愁。”李承道:“也难怪,之前他可是名冠汴京,前程似锦的青年才俊,而今却落魄无比。成为笑柄,心里自然不痛快。而今他每日都会出入酒馆瓦肆之中。大有放纵之意……” “如此也不奇怪啊!”林昭轻叹一声,一个大好青年,就因为政见不同就要被埋没,可惜了满腹才华。郑侠自然心里不痛快,借酒浇愁也不奇怪。 “他饮酒的时候可说什么了吗?有没有骂人的情形?” 李承摇头道:“没有,我们的人去酒肆详细打探过了,未有骂人,倒是郑侠喝醉之后经常痛哭流涕!”说到这里,李承有些不以为然,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是几个意思?在他看来,这个郑侠有些软弱。 林昭却不以为然,轻声道:“哭就对了,难得他有一颗赤诚之心,这样一来他的说话可就更有效力,只是有些不好办了啊……” “不好办?公子想要办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李承也很好奇,公子何以对郑侠如此关心? 林昭沉吟许久,说道:“郑侠在太学读过书是吗?” “是!” “我们在太学有人吗?若是与郑侠是同窗,抑或者是有来往之人?” 李承点头道:“应该有吧,想要找这么个人并不难!” “那好!”林昭道:“找个人暗中接触郑侠,记住只是与之饮酒就是了,最好成为同病相怜,相交莫逆的酒友就是了,其他的什么都不必做。” “只是喝酒?”李承对此略微有些不解。 林昭点头道:“对,只需要与郑侠喝酒,并且多倾听,多排解忧思,打探其心意,与之保持良好关系就是了……” “公子,你是打算预先埋下一颗棋子吗?”李承试探着小声道:“可是而今郑侠只是个小人物,没有多少用处啊!” “用处不一定与职位挂钩,秤砣虽小却能压千斤,有时候关键才是最重要的。”林昭悠悠道:“照做就是了,有没有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 天黑了,郑侠从城门口返回家中,换上了一身便装便直奔酒肆去了。 只有这个时候,脱下那身不伦不类的公服,他才能恢复成读书人的打扮?可是有什么用呢?空有一腔抱负,纵有才华又能如何?还不是没地方施展?在城门处与一群大头兵有什么可讲的?那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船上了士子服饰又能如何?越是如此,郑侠心里反而满是煎熬。 王相公有些太让他失望了,在江宁的时候,他好生佩服这位有学识的王知府,并且以他为楷模。很荣幸,他有机会拜在王学士门下,曾经何时。师从王安石是郑侠最为骄傲的事情,对于老师提出的变法更是甚为赞同。大宋朝的情形已经相当严重,是该变法革新才是。 考中进士做官之后,他更是以此为己任,决定跟随老师做一番大事业。可是到了地方上,他逐渐的发现,变法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诸多地方都与自己之前听到的和想象的不一样。百姓的生活并未因此得到改善,情况依旧十分糟糕…… 变法有问题。郑侠觉得自己有义务,也必须将此事尽快告诉恩师。让恩师来参详,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该加以改良抑或是改正才是…… 渐渐的,郑侠意识到,变法的问题已经不是改良和改正的问题了,根本上就有不对的地方。正如林东阳所言……当初林昭从杭州回来。批驳青苗法的时候,他还厌恶过林昭,觉得他是胡说八道,忘恩负义。可是当自己亲眼所见之后,郑侠终于可以确定,林昭并非无稽之谈。而是确有其事…… 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归是该告诉恩师的。得让他知晓,至始至终,郑侠都有一个赤诚之心,无论是人品还是忠诚。以及对老师的尊重。直言相告才是一个忠义之士的该有的表现,遇到这样的状况。郑侠首先想到的并非升官发财,一己之私……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回到汴京,将这一番话讲出来,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当然了,他并未当着老师王安石名言,而是通过王雱和吕惠卿来转述的。 老师根本听不进去! 他终于体会到了拗相公的执拗,名副其实啊!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不听自己的意见,还被归结到了忘恩负义的一类之中,还遭到了这样的贬谪与侮辱。不顺从就要这般吗?郑侠若是太仁善,他并不能确定这事王雱的手段,他想着,或许是老师王相公首肯的吧…… 这才是最让他伤心的地方,师生之谊就这般一钱不值吗?当真是……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不就是遭受一些苦难吗?前程什么的,他倒也是没有太在乎,还是可以忍辱负重。他所伤心的始终是恩师的态度,变法是有问题的,恩师若一直这样走下去,迟早是会有问题的…… 可是自己再也没有劝解的机会了,即便是劝解了又有什么用呢?郑侠留下的只有冷冷的笑意,笑得让他自己有些颤抖…… 这种时候,唯有借酒浇愁了,醉酒之后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吧!安宁?郑侠挤出一丝苦笑,也只能是用酒水暂时来麻痹自己吧! 醉眼朦胧的郑侠一边饮着,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哭出来。不过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呼喊道:“介夫兄?是你吗?” 郑侠,字介夫! 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人称呼过自己的表字了,郑侠一瞬间竟然还有些不习惯,心里更是愁肠百转。 “谁?瑜恬兄吗?”郑侠醉眼朦胧,看着来人有些辨认不清楚,故而有些不敢确认! “是我!” 来人徐荣,字瑜恬,乃是郑侠在太学之时的同窗,只是两人之间本来并无多少交情,只是同床而已。 “瑜恬兄来此作甚?”郑侠这话问的有些直接,也有些无礼。平日里他也算是谨言慎行,十分守礼,但是如此情况下,哪里还能顾及到那么多? 好在那徐荣也不在乎,淡淡苦笑道:“还能如何,不过是借酒浇愁罢了!” “哦?莫非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郑侠看着徐荣的身影多了几分亲切。 “嗨,哪里能与介夫兄比……小弟我连续落第多次,科举无望啊……眼见而立之年,此生仕途怕是无望了。” “别惆怅,考上又能如何?中了进士就是仕途有望?就能报效朝廷吗?”郑侠冷冷一笑,大大的不以为然。 徐荣佯作不解:“介夫兄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吗?” 徐荣急忙解释,因为科举落地,他在家中许多不曾外出,消息闭塞。 郑侠这才借着酒意,将自己的悲惨遭遇向这位昔日的同窗一一道来,好不容易找到个倾诉的对象,郑侠哪里还忍得住。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下子将所有人话都说出来…… 徐荣似乎也酒意朦胧,一杯接一杯与郑侠对饮,可是一双眼睛却始终明镜一般,至始至终保持着清醒。 科举落第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来借酒浇愁呢?这个郑侠,到底是个死板的读书人啊!不过也幸好自己有过如此经历,否则怎么会被宗主看中,做如此差事呢? 与郑侠交朋友,本以为有些难度,而今看来,似乎很容易啊!至于下一步怎么办,一切静候宗主吩咐就是了。 原来,林昭的存在是高度机密。明月宗之中也并非所有人都知晓,得知真相的基本都是头目,以及忠诚度绝对可靠的近侍。徐荣属于外围力量,他只知道宗主的存在,甚至宗主的真实身份是谁他都不清楚。 但是他却十分忠诚,只要是宗主交待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丝毫差池!自从之后,郑侠来饮酒的时候,总会多一个人作陪。同时天涯沦落人,与徐荣也算是同病相怜,彼此之间也好有个安慰…… 逐渐的,两人之间的来往多了,关系也更加亲厚了许多…… 第五二二章再伏一笔 郑侠的事情先伏下一笔,林昭只需要安排,自有狄青和李承等人施行,而且很快就有了眉目。对此,林昭很是满意,相信不久的将来,今日的伏笔一定会发挥巨大作用的。 与此同时,也需要准备着进宫去见赵顼,治理黄河的事情完成了七七八八,自然该向赵顼禀报一声,这是他作为臣子的义务。 没办法,而今还不是摊牌的时候,所以还是必须要向侄子称臣,心中纵然有诸多不满,也只能先忍着了! 当然了,既然是进皇宫,自然不能是只见皇帝一人。柴敏言同日也去庆寿宫拜见太皇太后,到时候林昭这个侄女婿,自然而然也该顺便去一趟。回到汴京,理当去拜见嫡母,林昭也有事与曹氏商量。 奈何身份敏感,孤身一人前往难免引起猜疑,故而柴敏言作为挡箭牌用来遮掩最好不过。这也是曹佾当初为何要认柴敏言为义女的目的,否则曹氏如何能遮掩冠冕堂皇地爱乌及屋呢? 来到垂拱殿,林昭瞧见赵顼一脸喜色,似乎颇为得意。也难怪,这几天还算不错,听到的都是好消息! 岁末之时,三司统计全年财政收支,大宋朝的赋税竟然增加了许多,至少有四五成之多。这可是数十年来未有之现象,除了太祖太宗时期,大宋朝何曾有过这样富足的家底?真宗朝的时候或许有过吧! 只是真宗皇帝一次封禅之后,大规模的赏赐,花费可着实不少,本就不怎么厚实的家底瞬间被摊薄了。尤其是后来和辽国与西夏之间开战,边防军费的花费,以及每年送出去的岁币,都是极的财政负担。 所以他们后继之君都有个心思,那就是富国强兵,富国是排在第一位的。十分重要。所谓富国最直接的表现便是财政收入增加,今年似乎做到了,这都是变法的功效!至少赵顼是这样认为的,龙颜大悦之时,对王安石更是一番赞叹! 再者,最近一段时间,赵顼后宫之中可是纳了不少的妃嫔。赵顼更是卖力,甚至一夜召幸两三妃嫔的情况都有。一段时间的云雨播种之后,终于有两位妃嫔有孕了,这对子嗣艰难的赵顼而言绝对算得上是好消息。 只是赵顼落座的时候,不由觉得有些腰酸。也难怪,白日里辛苦忙碌。处理朝政,批阅奏疏,晚上又要辛苦耕耘,身体如何能吃得消呢?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体却疲惫的厉害…… 不过总归是好事吧!只要江山后继有人,苦点累点不算什么,身体的亏空还是能补回来的。 “陛下。工部侍郎,威远侯林昭觐见!” 赵顼听到之后,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也是让他高兴的理由之一吧!这个秋冬,河北路的诸多事情顺利进行,让他狠狠打击了以韩琦为首的老臣势力,大权在握,君威高涨。无人可以阻挡。 终于体会到了生杀予夺,唯我独尊的滋味了,赵顼觉得,这才像是一个皇帝该有的状况。威望与权力的获得,让他很是受用,而这一切的来源,林昭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所以赵顼对林昭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 林昭来了,那自然是要隆重召见的! “臣林昭拜见陛下!”林侍郎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碍于现实,必须要向侄子兼半个仇人来行礼。不打紧。今日礼数,来日都要让你加倍偿还回来。 “东阳啊,不必多礼!”嘴上是这么说的,可赵顼而今却是越发的重视形式。或许就是这样,心里越是不自信,就越是在乎。对林昭,或许会有那么一丝例外吧! 林昭却很清楚地把握到了赵顼的心态,既然已经“卑躬屈膝”了,这些细节上自然就到位一些,这样以后让他连本带利偿还的时候也能更加的心安理得! 可不就是如此吗? 果不其然,赵顼见到林昭如此恭敬,心里自然而然就多了一层信赖与爽感,笑道:“一路可还顺利,在河北路辛苦吗?”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福气,不辛苦!”林昭不禁感叹,人啊,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无奈,这不,为了能够取得赵顼的信任,巩固自己当前的地位和权力,也不能免俗要拍马屁了。 “河北的事情你办的很漂亮!”赵顼先总体地夸赞了一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韩相公滚蛋,除了林昭,其他人未必有这个能耐。 “谢陛下夸赞!”林昭自然得谦虚一番了。 “不过……” 这个转折是必然的,林昭早就预料到了,上级完全真心夸赞的机会并不多,何况是赵顼这等心胸狭隘之人? “只是有些时候,还是要注意方式,到底还年轻,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擅做主张的好!” 林昭心中一动,赵顼话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这是警告自己,总是先斩后奏。虽说事后都有万无一失的说辞,可是次数多了之后,难免还是会引起赵顼的猜疑。猜疑都问题不大,赵顼未必能想到那里去。关键是这位皇帝的心胸实在不怎么样,很容易就会猜忌臣子,即便是没问题,在他的猜忌之下,怕是也不得不防啊! 说实话,林昭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赵顼果然提出来了。那就证明,他已经注意到这一点,那么就更加不能等闲视之了。 “陛下,有两次,臣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太妥当,只是事情紧急,来不及请示陛下,唯有一时权宜之计,难免有些不周全的地方。今日得陛下训诫,在河北路又听闻文相公的点拨,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认错,必须要认错! 赵顼这等刚愎自用之人,即便是自己错了也不会承认的,所以早些认错绝对是正确的,何况确实是自己的行为不当。然后林昭也表示会痛改前非,同时还提及文彦博,就是要想要间接告诉赵顼,处置韩琦与辽国太子私通的事情上,自己并未擅自做主。而是找文彦博商量。 重点是告诉赵顼,自己依旧忠诚,没有不把他当回事,没有什么野心或者是作为! 赵顼在乎的就是这一点,相信他不会怎么样的,只是以后的行为必须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再有什么差错了。 “嗯。记住就好!”赵顼现在也学着恩威并施的手段,他以为在林昭这里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效,故而颇为满意! 随后又与林昭谈及河北路的一些具体事情,比如博州的贪腐,比如韩琦的事情。这些林昭都遭遇对策,心里早有腹稿。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绘声绘色地讲给赵顼。 赵顼听的很认真,有些事情他确实想知道,有些事情也着实很重要,或者也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吧!在这个过程中,他更加清楚地感受到,林侍郎是如何治河。如何对付韩琦,如何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的…… 林昭一切行为的合理性与流畅性再次完美展现,赵顼的疑心也自然而然少了许多! “嗯,不错,黄河水患乃大宋之殇,你这次做的不错,朕也不奢望一劳永逸,再无水患。只要能抵得上数十年,便是大功一件了。至少不要让水患太过严重,苦了沿河的百姓,减少些损失也是好的……” 赵顼对林昭水泥混凝土那套多少还是抱有疑虑的,并不认为可以彻底解决黄河水患。这也好,林昭倒不觉得被人轻视了,心里反而一阵轻松。 治理黄河本就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牵涉到的事情很多,尤其是中上游的水土保持,这绝对不是一两日可以完成的。尤其是黄河尚有的大片土地实际上是控制在西夏和吐蕃手中的,想要完整治河都不容易! 想要将这个皇帝堤坝全部用混凝土浇筑。暂时是没有可能的,虽说已经尽力了,可万一中间哪里有点小问题,黄河闹腾一下,赵顼又要与自己认真,那该如何交差呢? 凡事给自己留点余地! 这一点赵顼还算不错,很人性化地啊! 林昭点头道:“臣已经尽力而为了,只是治河并非一日之功,还需要全面进行,花费时日的。臣可以肯定一点,如果能整条黄河统筹兼顾,全力以赴,假以时日,黄河水一定能够变清澈,再无水患!” 对于这一点,林昭还是颇有信心的! “好!”彻底解决黄河水患,这可是能够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的事情,对一个皇帝而言绝对是可以流芳百世的功绩,赵顼如何能放弃呢? 林昭随即向赵顼提及,想要彻底治理黄河,首先一个就是上游需要保持水土。可是那些土地却在西夏和吐蕃的控制之中,言下之意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赵顼绝对有开疆拓土之心,只是眼下辽国和西夏他都惹不起,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只有河湟吐蕃。 捏软柿子,这个道理千古不易。 王韶虽在庆州,可是很长一段时间,专注的却是河湟一带的情况,这可是赵顼特别授意的,官家到底想要干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熙河一战,是迟早的事情,只要赵顼有扩张之心,便永远不可避免。 只是林昭有心将这个时间提前一些!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一战关系到大宋王朝的国运,也关系着整个大陆东方的国家关系。而今,除此之外,更关系着林昭的未来…… 熙河之战,对林昭而言着实太重要。所以借着治理黄河的事情,在赵顼心里增施加一些影响也是可以的…… 果不其然,赵顼听到之后若有所思。刚刚与西夏停战没多久,西夏虽然几次受挫,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还是有很强实力,赵顼骨子里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倒是那个河湟吐蕃,相对弱小,可不太听话…… 会挑选哪一颗柿子,想必赵顼心中有数! “对了,东阳啊,听说你回来的时候见到过蜀国长公主?”说完这些事情之后,赵顼话锋一转,问及此事。 林昭心中一动,终究瞒不过他!只是不知道道。是赵宝安来告状的,还是赵顼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不管如何,姿态还是要放低一些的。虽说不是什么大事,林昭并不放在眼里,并不认为会产生多大的麻烦。可赵宝安终究是赵顼的妹妹,有血浓于水的感情,这可不是能用理性来衡量的。更不敢因此让赵顼生出自己轻慢皇家的意思。 “陛下,进城的时候,臣无心冒犯了长公主,还请陛下恕罪!”林昭躬身立即作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状。 赵顼笑道:“罢了,公主亦有不当之处。你出来劝谏也是对的。只是一点,宝安终究是大宋的长公主,是朕的胞妹,君臣有别,你可别忘了……” “是!”林昭心中冷哼一声,这会和自己论起君臣来了?那好,改日就和你好好说说长幼尊卑的事情! “改日想个办法向公主致歉吧!”赵顼沉声道:“朕这里倒好说。不过母后向来疼爱长公主,若是惹的太后不悦,可……” “是,臣有罪!”林昭急忙道:“臣最近得了几件精美的瓷器,改日送到公主府上表示歉意!” “嗯!”说是致歉,也只能用这等方式了。若是真要林昭公开道歉,那么当日种种岂非要大白于天下?丢人的是长公主,是皇家。也就辜负了清河郡主一番周全之心。赵顼不想闹大,这样就行了。何况自己本来就没太当回事,只是想要通过这件事来敲打一下林昭,而今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就足够了! 从垂拱殿出来,林昭顺路来到了庆寿宫。 作为侄女婿,长时间外出。回来之后来拜见太皇太后也说得过去,而且是与柴敏言一道而来。 庆寿宫的侍从都是曹氏的心腹,知道威远侯夫妇不同寻常,深得太皇太后青睐。故而自然格外对待,十分殷勤。 林昭到来的时候,立即有人前去禀报,很快就有太皇太后的懿旨,传威远侯觐见。 曹氏并未在正殿之中见他们,毕竟那样显得太正式,而且人多眼杂的,多有不便之处。故而特意选了一处暖阁,多了些家常温馨在内。 林昭到来的时候,柴敏言正陪着曹氏与赵福康说话! 瞧见他进来,曹氏与赵福康皆是一喜,嘴角都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柴敏言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太皇太后与公主似乎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至少没有这样的炙热! “参见太皇太后,参加大长公主!”样子还是做的,掩人耳目是非常必要的。 曹氏看着林昭,问道:“东阳啊,河北之行可还顺利?” “托姑母之福,一切顺利!” “那就好!”曹氏赞许道:“黄河水患乃大宋心腹之患,昔年仁宗皇帝在时,一直想要彻底治理好,而今你帮先帝完成了这个愿望!” 提及仁宗皇帝,曹氏老怀大慰!至少这件事,林昭办的很漂亮,让老太太很满意。 “父皇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赵福康接了一句,看着林昭,心照不宣,其中意味唯有他们姐弟明白。 曹氏的目光旋即又落到柴敏言微微隆起的小腹,说道:“有四五个月了吧?” “四个多月了!” “敏言你医术超卓,可知是男是女?”曹氏轻声询问,对柴敏言的肚子,她可是格外关心。 “这个……当真不知晓,唯有瓜熟蒂落之时才可得知……”柴敏言的声音很小,言辞之间多少有些难为情。 “必定是个男孩!”赵福康当即轻轻一笑。 怎么着?莫非敏言当真有把握,不好意思说出来?林昭满腹狐疑,难道通过望闻问切当真是搞清楚孩子的性别? “希望是吧!”柴敏言腼腆一笑,她自然也希望能生下个男孩,好为夫家延续香火。 曹氏笑道:“对了,文芯的身孕与你差不多吧?”老太太当真很高兴,先是添了个孙女,而今两个儿媳又有孕在身,生个孙儿是迟早的事情。仁宗皇帝的血脉可以延续下去,这大概是她最欣慰的事情。 “都四个多月!” 曹氏笑道:“好,都好好养着身子,等来年六月,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柴敏言清楚地注意到,太皇太后说的是“孙子”!对自己夫妻的荣宠似乎有些太重了! “那可不,这次可是两个哦!”赵福康也忍不住哈哈一笑。 “对了,还有秋宁!”曹氏道:“那丫头可是极可爱的!” 之前她们有抱秋宁入宫来过,曹氏见了孙女自然是极为疼爱,尤其是赵福康,更是爱若珍宝,甚至还动了心思,将孩子过继过来。 当然了,这会造成一些不良后果,何况弟弟目前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夺人所爱可不好!故而赵福康只得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却常常去侯府探望小侄女,格外疼爱! 寒暄一阵,林昭与姐姐交换一个眼神。赵福康眉眼一动,弟弟入宫一趟,肯定不知是探望这么简单! 第五二三章皇家健康顾问 “东阳,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赵福康照例想了个办法,取得一个与林昭单独相处的机会。虽说是亲姐弟,可是在外人看来,却是一位独居的公主与外臣男子独处,有些不合礼法,不过庆寿宫的侍从都是曹氏亲信,故而全都装聋作哑。 至于柴敏言,虽说心中有些疑惑,,却没有往这方面想。鉴于之前的种种,柴敏言想着夫郎与公主之间必定有什么关联,可到底是什么呢?她笃定,如果可以让自己知晓,夫郎一定会告诉自己的。 “是的,有些事情可能要麻烦姐姐和娘娘!”对亲姐姐,林昭可是一点也不客气,尤其是赵福康对自己夺回皇位这件事很是赞成,表现出热切的期盼与支持。 “哦?何事?要娘娘出面吗?”娘娘是他们对嫡母曹氏的称呼,赵福康有些疑惑,是什么事情需要曹氏出面? 林昭沉声道:“王安石变法祸国殃民,如今已然是民不聊生,我欲动手,罢黜其相位,可能需要娘娘出面。” 当真是迫不得已,虽说林昭对王安石观感不差,其变法也不是一无是处,但眼下的结果确实很不尽如意人。不得已,只能言辞略微重些,也更加能够获得赞同。 果不其然,赵福康对王安石确实没有多少好感。一来是变法着实不怎么样,二来也是因为王安石与赵顼走的太近,关系太过亲密。这位大长公主殿下很是聪慧,政治智慧也不错,故而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弟弟不仅仅是要“为民除害”,更是为了剪除赵顼的左膀右臂。 “好是好,可是仲针对王安石极为倚重,信任非常,想要让其罢相怕是不容易。东阳你有完全的把握吗?”赵福康思索片刻,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嘿嘿,王安石虽然恩宠牢固,却也有办法让其动摇。至于赵顼,虽说大权在握,可是并非没有畏惧。”林昭道:“可能不久之后会有一个契机,姐姐拭目以待吧!” 赵福康点头道:“既然你有把握。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王安石若去了,仲针如同断了一臂,对他的实力和威望都是个巨大打击!” “嗯,不过光是我们这边的准备怕是不够,所以才要请娘娘出面增加一些砝码!”林昭道:“到时候可以考虑拉上高滔滔……” 历史课本上。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向宋神宗哭诉变法误国的图片,林昭可是记忆犹新。在这件事上,高滔滔的立场应该和自己是一样的,那么顺道借势未尝不可。 赵福康道:“好,这件事我会转告娘娘的,你在河北路的表现很优秀,娘娘很欣慰!” “应该的。当年他以下犯上,目无太后,如今不过是让他告老还乡,便宜他了。”林昭很清楚,姐姐虽然没有明说,言下之意却指的是韩琦那件事。 当年英宗赵宗实登基,曹氏以太后的身份辅政,手中更是握有玉玺。正是韩琦协助赵宗实。通过一些不太和谐的手段从曹氏手中夺取大权,曹氏自此彻底被架空,日子并不如意。尤其是“濮议”之时,曹氏自然不同意追封赵允让为皇帝,韩琦对助纣为虐,为赵宗实敲边鼓。灌醉曹氏,强行用印的计策。似乎也是出自于韩琦的手笔。 说实话,曹氏对韩琦一直不满,甚至有些仇恨。即便自己是太皇太后,却根本无法报仇。这次林昭在河北路对韩琦穷追猛打。曹氏自然很欣慰,甚至还觉得,是林昭为了给自己报仇雪恨才这么做的,认为其孝心可嘉。心中对儿子有多了几分认同,支持的态度上自然也就发生些许变动。 “你且好好准备,这次你在河北路的作为,已经让仲针有些众叛亲离的感觉,那些从龙之臣对他有些不满,甚至有人骂他是忘恩负义。”赵福康道:“至于宗室这边,除了濮王一脉,其他人本就对他们父子没有什么好感,赵宗咏被囚禁之后,赵允让的那些儿子们虽然规矩了不少,可是心底里对仲针还是多有埋怨的。若是这次没了王安石的支持,赵顼可就有点像是孤家寡人了。” “嘿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林昭道:“对了,回来的时候我惹了点麻烦,可能需要姐姐帮忙周全一二!” “何事?” 林昭这才将在陈州门与赵宝安的冲突说出来,毕竟得罪了皇太后高滔滔,让姐姐知道也是以防万一。 赵福康听后若有所思道:“宝安多少有些骄纵,清河倒是和明白人,高滔滔生气是必然的。不过不打紧,此事有我在,帮你调解就是了,我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至于宝安那边,倒是可以让向氏帮忙调停。” 赵顼的皇后向氏,如果不提,林昭差点忽略了此人。大宋朝眼下母仪天下的有三位,以至于她这个皇后显得很不起眼,不过必要的时候,他的作用是其他人无法替代的。 “向皇后为人和善,素日里对我十分尊敬,关系还算不错,让她做这点事情,想来没什么问题。”赵福康对她的评价还算是不错。后面还淡淡道:“只是她平日里太默默无闻,并不得仲针宠爱,至今也没个孩子!” 仔细想想,向皇后也为难,宫中有一位祖母,一位母后,还有姑姑之类,长辈众多,以至于她即便是入主中宫,手掌凤印,却也需要谨小慎微,加之性格如此,自然就有些默默无闻了。以赵顼张扬,好大喜功的性格,应该不喜欢这类女子。 “这么说,向氏无嫡子?” “至少眼下是没有,至于以后,不好说!”赵福康道:“仲针前面三个孩子都夭折了,为此他颇为伤感。这次后宫之中选入不少妃嫔,仲针这段时间宠幸也颇为频繁,如今又有两位妃子有孕,大抵会有皇子吧!” 林昭没有说话,生下来又能如何?要能养大才算数。历史上,宋神宗前五子全部夭折,继位的宋哲宗赵煦可是第六子。何况如今不过是嫔妃有孕而已,生下来的未必是皇子。这些都不重要。赵顼有个儿子,对自己将来的大事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倒是另外一件事引起了林昭的注意,赵顼广纳妃嫔,宠幸频繁。虽说没有到荒淫无道的地步,但夜晚在宫闱床榻之间的消耗很定不小。本就是英年早逝的命数,遗传了他老爹赵宗实体质,也健壮不到哪里去。 若是在后宫女人身上消耗的精力太多。赵顼会不会进一步早衰呢?林昭心里想着,这方面不知道能不能做点什么文章。赵顼死的早点,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姐姐,平日里我不能侍奉近前,还要麻烦你照顾好娘娘。”赵顼死的早点,曹氏能够更长寿一些。这是林昭目前最大的两个愿望。 “放心好了,有我在,你在外面专心做大事就是了!”赵福康表现的很双开,她很清楚嫡母存在对弟弟的意义,或许其他事情帮不上什么忙,这些事情自当是尽心竭力。再者,孝敬嫡母乃是她身为子女本身的义务。自然义不容辞。 “好,那就有劳姐姐了!” 赵福康摇头道:“客气什么,这段时间照顾好敏言和文芯,为父皇添个孙子才是当务之急。” “嘿嘿,会的!”林昭想着,两位夫人,总有一个是儿子吧? “还有,以后尽量避免与赵颢和宝安发生冲突。你现在的身份敏感,千万不能和高滔滔照面!”赵福康心中不安,连声叮嘱。林昭与林氏长的太像,高滔滔也是见过的,虽说时隔多年,却依旧可能一眼就看出端倪,那可就麻烦了。 “嗯。我会小心的!”林昭自认为没有和高滔滔照面的机会,眼下长子在的时候,她肯定不会轻易干政的,所以不会轻易出她的宝慈宫。他却不知道。数年之前,高滔滔与他已经有一面之缘,只是很可惜并未认出他来。 由此可见,皇太后的记性似乎不怎么好!这样的能耐,也能垂帘听政,执掌大宋王朝数十年?林昭不禁有些怀疑。 与此同时,宝慈宫的高滔滔猛地打个喷嚏。 “娘娘,可是着了风寒?”赵颢今日入宫来探望母亲,瞧见之后立即关切询问。 “没有,不打紧!”高滔滔身体倒是很好,只是心里略微有些不舒坦,两子一女都不省心,她如何能安心。 赵颢见母亲没事,继续他的话题,侃侃道:“娘娘,那林昭当真是太嚣张了,竟然公然和妹妹过不去,以下犯上啊!” 身为亲兄妹,赵颢自然是得知了陈州门的事情,当即怒不可遏。可是作为一个闲散的亲王,他根本没有为妹妹报仇的实力,只得匆匆进攻来向母亲告状。按理说最好的方式该去找哥哥赵顼的,可是赵颢骨子有种畏惧,实在不敢去招惹大哥。 赵颢绘声绘色,甚至还添油加醋,提及妹妹是如何委屈,林昭是如何嚣张跋扈,目的自然再清楚不过了。她还不知道,母亲高滔滔早已知晓,并且比他知道的还要香溪许多。 赵颢是骨子里憎恨林昭,好多次让他出丑,让他的日子很不舒心。这也就罢了,最恼火的便是夺妻之恨,他有意迎娶的柴敏言却嫁给了林昭,,此事一度是汴京勋贵圈子里的笑话,赵颢自然而然也就是笑柄,以至于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对林昭一直是极度仇恨,如果是个寻常百姓,他想要报仇并不难。奈何林昭乃是当朝大臣,他一个闲散的亲王想要报仇几乎没有可能。赵颢也只得隐忍,奈何林昭仕途一帆风顺,身居高位,这让赵颢心里更加不平衡。尤其是得知妹妹竟然也被林昭羞辱,心中的怒火全都被点燃了,哪里还能忍得住? 话说完了,赵颢静静地看着母亲,期待着她能够雷霆之怒,然后去找林昭算账。 可是出乎意料,高滔滔很平静,出于寻常的平静。她的嘴角隐约有一丝苦笑,一对儿女竟然都折损在林昭手中,因为林昭而不痛快,林昭到底是何许人也?高滔滔当真想要见识一下,怎么觉得,林昭像是自己子女命中克星一般! 还真被他说对了!表面上看。赵顼似乎幸免,可实际上,他才是首当其冲的。林昭注定会是她和她三个子女的命中克星。 “仲明啊,此事你妹妹都没来告诉你,你何必如此着急呢?”高滔滔表面的很淡定,淡定的让赵颢有些惊讶。 “娘娘你都知道了?”赵颢立即想到了原因,必然是母亲提前得知消息。否则如何能这边平静呢?任谁处变不惊,也达不到这个水准。 “嗯!”高滔滔轻轻颔首,不再多言。 赵颢仔细一想,也就释然了,母亲的消息自然比自己灵通。只是妹妹没来告状,难不成是姑姑清河郡主禀报的?赵颢并不在乎这一点。只是问道:“那娘娘打算如何是好呢?” “眼下不是挺好的吗?”高滔滔的回答,再次让赵颢无言以对。 “娘娘,你……妹妹他……林昭……”赵颢愕然许多,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 高滔滔转身看着最疼爱的次子,悠悠道:“林昭是忤逆了你妹妹,可那又能如何?毕竟是你妹妹不对在先的。事情闹大了,对谁的名声不好?你妹妹身为长公主却要落个飞扬跋扈名声,而林昭呢?不畏强权,劝谏公主,这可是美名啊!” “可是……” “没有可是!”高滔滔摇头道:“明面上不能将他怎么样,暗地里还有人护着他,他可是大宋的功臣啊,你以为该当如何呢?” 这话一说。赵颢顿时完全明白了!很显然,这是大哥赵顼在庇护着林昭,什么大宋的功臣,还不如直接说事大哥的功臣。当然了,也算是大哥的一条狗,在河北路咬伤了不少人。赵颢只得如此认为,心态上微微有那么一些扭曲。也许将林昭看待的如此低贱。他的心里能好受一些吧!与此同时,赵颢隐约之间对大哥赵顼也有些不满,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仇恨! “是你清河姑姑出面调停的,她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高滔滔有些语重心长。她以为次子有些太轻浮,太着急了,有些事情必须要提点他一下。目前的情况持续下去的话,是很危险的。 果然,赵颢不以为然道:“清河郡主只是想要做个左右逢源的和事老,她是怕得罪了大娘娘和福康姑姑!” “只是这样吗?”高滔滔摇头道:“清河向来聪慧,做事有分寸,不管她怎么想,可最终的结果是保全了你妹妹的名声,保全了皇家颜面,这就足够了。” “可是……” 高滔滔无奈道:“仲明,你怎么就这样执着呢?你也不想想,你妹妹为何不入宫来抱怨自己的委屈呢?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记在心上的好,有这个功夫,还是多关心一下你妹妹,去关心一下她为何那般生气?为何着急出门?” “呃……是!”赵颢还真不知道,妹妹与驸马之间的不愉快,故而一时有些无语。 高滔滔这才道:“我最大的愿望便是看着你们生活幸福,你大哥自然另当别论。至于你和宝安,便是希望你们幸福愉快……可是你们……” 高滔滔好生无奈,沉声道:“驸马流连青楼,宝安因此受了不少委屈;你呢?王妃入府已经一年了,你进过几次他的房间?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孙子呢?” “娘娘……”赵颢心里一直惦记着柴敏言,尽管高滔滔为他娶了一位大家闺秀为王妃,可他并不喜欢,平日里很少与之相处,同房更是少之又少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颢辩解道:“没有孩子也好,娘娘想要抱孙子,还是等大哥这边吧!我若先有了儿子,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高滔滔心中一动,长子尚且无子,且猜忌严重。若是次子早早有了子嗣,说不定真会引发更严重的猜忌…… 唉!身为太后,想要报个孙子,怎么就这样难呢?高滔滔好生无奈,一时间竟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敏言啊,有些事情……眼下不方便对你说……”回去的马车上,林昭觉得,似乎多少应该让柴敏言知道点什么。 “夫君不必担心,敏言省的!”柴敏言很是通情达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该让自己知道的,夫君一定不会瞒着自己。 林昭笑道:“谢谢理解!” “你我夫妻,本该如此的!” “对了,敏言,太皇太后的身体状况如何?”林昭轻轻一笑,转而问起此事。 “还好,只是年纪大了,衰老是必然的!” “有件事情须得你多麻烦!”林昭叮嘱道:“待孩子出生之后,抽空多进宫为太皇太后调理身体,尽可能保持康健,如果……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柴敏言本没有在意,以为夫君只是关心太皇太后身体,可是听到这番话,眼神之中顿时多了许多凝重。 第五二四章父子连心 柴敏言而今可以看作是皇家医疗顾问,当然了,主要是针对太皇太后的。 既然如此,自然就要发挥她的作用了,随时掌握曹氏的身体状况,尽可能地延长其寿命,这对林昭而言有着莫大作用。 此言一出,柴敏言心中的疑惑更重了。夫君为何如此关心太皇太后的寿命呢?太皇太后的寿命有关系到什么呢?突然之间,柴敏言觉得,夫郎所谋者非同一般。 不过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刚才夫郎也说了,必要的时候肯定会告诉自己的,那就不要多想。孕中多思,疑心生暗鬼的道理她自然懂得,反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身为人妻,自当尽自己一切努力来帮助夫郎,当然了,将来还有腹中的小家伙。 转眼间,熙宁四年的最后一个月就过去了,历史走向了熙宁五年的新年。 这个新年,林家与以往有些不同。不管怎么说,林昭现在是侯爷了,过年自然也就该有侯府的规矩。 除夕之日,侯府上下便张灯结彩,更换桃符,并且准备着祭祖。唯独这一点,对林昭来说有些尴尬。 侯府祠堂里供奉的依旧是造假的牌位,可实际上呢?生父仁宗皇帝陵前不能祭拜,而嫡母和生母都依旧在世,故而略微有些尴尬。 也只是暂时的情况而已,林昭相信要不了许久,这种状况会得到改变的。有朝一日,无论是去太庙还是永昭陵,都是必然的。 除夕夜,一家人坐在一起守岁。这一次,家庭成员多了许多,而且也比较齐全,故而格外热闹。顾冬平。颜固与折美凤都已经四五岁了,来来回来跑个不停,满是嬉笑之声,增加了不少生机和乐趣。小秋宁待在母亲怀中,瞧着几个哥哥姐姐欢闹也兴奋不已,伸着小手跃跃欲试,似乎想要参与其中。逗得众人开怀大笑。 这便是家的温暖,林昭好生欣慰,在其乐融融中感受着别样的幸福。唯独遗憾的便是生母林氏无法前来,嫡母和姐姐在宫中想必不会寂寞冷淡,生母那边就有些落寞了。唉!现实所迫,只能等稍后再去拜见了。 元旦之日。照例是百官入宫拜见皇帝,同时也有各国使节前来贺正旦之喜。之后便是皇帝赐宴,不过都是走个过场而已。当然了,与此同时,各家命妇都需要入后宫朝见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柴敏言、折文芯与孟若颖都有诰命在身,自然少不了一番折腾。 直到下午的时候。才会回到府中。林昭抽了个空去了一趟林氏府上,给生母拜年。途中是个狄青一道前往,低调乘坐了没有任何标记的驽马车子,穿梭在汴京城里。皇城司在汴京的实力不弱,所以任何事情都表现的很低调,更需要特别小心,唯恐为赵顼察觉到什么。 马车之上,林昭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和打算告知狄青。并与之交换信息。此番正是布局谋篇的时候,要准备的事情可以说是千头万绪。 说着说着,林昭发现狄青的目光突然看向窗外,从车窗的缝隙中看出去,落在街边一处偌大的宅邸门口。 林昭随着狄青的目光看过去,瞧见宅邸门口匾额高悬,赫然写着狄府二字! 没错。这里是狄青之子狄咏与清河郡主的居所。 正瞧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匆匆在府门口停下,先是一个威武帅气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下来,随即是一个端庄高贵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赫然正是月前在陈州门见过的清河郡主无疑。那么那个是帅气的男子就是…… 如此挺拔威武,英俊潇洒,三十多岁也显得颇为成熟,如此姿容在大街上走一圈,保准还是能迷倒不少懵懂少女。除了他还有谁呢?正是宋英宗生盛赞的“人样子”,当年的汴京第一个美男子狄咏,狄青的儿子。 “狄公!”林昭看见这一幕,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了自己,狄青假死,几乎是隐瞒了所有人,甚至是他的亲人。他的儿子狄咏根本不知道他还活着,父子明明都在世,却不能相见,这可是比天人永隔更为痛苦的事情。 狄青也是人,二十年的时间,他自然也孤单,可惜儿女却不能在身边。尤其是年纪大了之后,谁不想儿戏绕膝,共享天伦之乐呢?平日里狄青表示的很沉着坚强,这些情绪根本不曾流露过,思念与凄苦全都压制在心底。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恰好瞧见了儿子和儿媳妇,狄青心中自然感慨不已。只怕此刻还有许多的酸楚与凄苦,活着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吧! “没事,只是偶然瞧见他们,触景生情而已,公子不必在意!” 狄青说的很轻松,可是林昭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越是如此,说明心里越是在乎,可是现实所迫,哪怕是近在咫尺,也不能相见。 而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林昭很感动,对于狄青的这种付出,除了感动可能就是尽可能的回报吧! 一定要尽一切努力,登上九五之位,不为别的,只为了来日狄公能儿孙绕膝,得享天伦,安度晚年。 “走吧!”狄青回过头来,再也不看窗外。看多了,只能是更多的不舍,更多的伤感罢了! 铁面具之下那张冰冷的脸上有些别样的凄苦,尽管他已经努力在忍住,可是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林昭看在眼前,却什么都没说,也许所谓的此时无声胜有声正是这个道理吧!或许这样,才是此刻最好的安慰吧! 狄府门前,狄咏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身后扶着夫人清河郡主下车。 今日是正旦日,清河郡主身为宗室女,入宫去拜见三位母仪天下的国母是肯定的。狄咏在殿前司任职,宿卫宫廷,至此一点就看得出来,皇帝对他多么信任。今日前半天。因为大臣与各国使节入宫觐见,宿卫自然要严格,狄咏亲自坐镇指挥,一切井然有序。 下午之后,宫中逐渐平静,值守的任务交代给其他将领。狄咏便正好与清河郡主一起回来,欢度新年。 狄咏与清河郡主从容貌上而言。那绝对是帅哥配美女,郎才女貌,绝对的般配。狄咏虽然出身行伍,却并无不粗鲁,甚至还有些温文尔雅,算得上是个儒将。而清河郡主端庄高贵。贤良淑德,婚事两人生活自然和谐美满,相互恩爱! 这不,狄将军当街搀扶夫人下车,尽显恩爱! “好了,我们进去吧!”扶着丈夫孔武有力的臂膀,清河郡主稳稳地走下马车。温言提醒。 “嗯!”狄咏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却根本没有动。 清河郡主不免有些好奇,这是什么状况,顺着丈夫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一辆狄咏注视着一辆马车。 “怎么了?”清河郡主有些不解,关切地询问。 狄咏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辆马车。刚才的那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不经意之间,他觉得马车上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街上行人不少,确实有不少人瞧见清河郡主的容貌之后,贪恋美色,偷偷多看几眼,可是狄咏能够清楚地感受,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马车之上。似乎有些在凝视自己,不经意间还有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狄咏竟然在这一刻想到了父亲! 父亲狄青,一个英雄。大宋武人的骄傲! 征战沙场,让敌人闻风丧胆,以武人身份官至枢密使,乃前所未有之事。谥号“武襄”更能说明问题,那是一个传奇人物,更是他狄咏的骄傲! 可惜二十年前,不过才四十多岁的父亲去世了,绝对可以算的上是英年早逝。父亲没有死在沙场上,却似乎皇帝的猜忌与大臣们的谣言攻击。当时或许有些不理解,但是而今,狄咏日渐成熟,对那些事情完全明白过来。 大宋朝终究是个重文轻武的年代,父亲作为一个武人身居高位,必然会引起嫉妒。而一个武将手握兵权,功高震主,才自然就会受到猜忌。也许那便是父亲的宿命吧!自古以来的名将大抵都是这样的下场吧! 正是因为有父亲的前车之鉴,狄咏表现的非常低调。尽管他有一身的军事才华,却始终不曾是边疆战场,只是默默地留在汴京城里,宿卫皇城。以自己的能力和资历,绝对可以胜任。可若非妻子是清河郡主,是绝对没有这个机会的。 宿卫皇城,自然要皇帝最信任之人。因为自己娶了宗室之女,也算是皇亲国戚,正是基于这样的姻亲关系,才有了这份差事。狄咏没有别的想法,一直兢兢业业做好分内之事。正是因此,赵顼对他颇为放心,少了猜忌的同时也多了赏赐。 如此过的平淡,狄咏却也举得满足。安稳幸福的小日子,还有这样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妻子陪伴,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唯一遗憾的便是父亲吧,如果他还在,自己可以尽孝膝前,可惜…… 可是就在刚才一瞬间,瞧见那辆马车的时候,狄咏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与当年父亲身上的那种感觉十分相似…… 不由自主,狄咏似乎想起数年前的事情。 父亲的埋骨之处在陈州,有家奴一直在那里守墓,每隔几年狄咏都会回去扫墓祭拜的。可就在几年前,回去之后才发现,因为水患的问题,坟茔许多重新修整。 在修整过程中,发现棺椁似乎又被动过的痕迹,继而还发现了一个更为惊人的事情,陵墓之中竟然是一具空棺。 堂堂狄青大将军的遗体不见了?盗墓吗?且先不说,大宋朝当下有谁敢来盗狄青之墓。可即便是有,盗墓的目的是什么呢?不就是金银钱财吗?可是随葬的物品却纹丝未动,很显然对方的目的不是求财。 那该如何解释呢?狄青的遗体何在?狄咏是看着父亲郁郁而终的,也是亲自安置下葬的,却不想竟然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太神奇了! 也许…… 最初的时候,狄咏有种太多的念头,可是很多都在一一排除。最终余下的,最为合理的便是父亲还活着。 虽说是难以至今,可是狄咏心中有这样的想法,甚至也希望确有其事。只是父亲如果在世,如何不露面呢?他又如何要假死呢?这其中有些太多的谜团。 也许只是自己的一点猜测吧!狄咏心中虽然有疑惑,有想法,却从未说出去过。父亲陵墓空棺一事若是宣扬开来,必定会多有猜疑,甚至引起轩然大波。狄咏自然省的轻重,故而严格保密。 包括当时参与休整的工匠已经守灵人,都已经被妥善安置,而这件事则是个秘密,一直埋在心底。可是内心之中却依旧有个期盼,猜疑着父亲的下落,以及那些疑惑重重的谜团。 那马车…… 难道,一瞬间,狄咏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样一个联系。 “夫君?怎么了?”清河郡主见狄咏有西欧魔怔了一样,愕然站在原地,当即拉扯着轻声呼唤。 狄咏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摇头道:“没事!”可是目光却悠久在那马车之上! 清河郡主无比好奇,这马车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丈夫这么在意?殊不知,此刻狄咏当真有冲上去,打开车门,悄悄里面的冲动。 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不是怕唐突丢人。而是万一当真如此,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麻烦,有些秘密还是不好轻易揭开的好。如果父亲真在世,那么他不告而别,肯定有他的理由吧!狄咏的理智程度比想象的要好很多。 “夫君!” 马车终于在街口转过消失在视野里,狄咏这才回身,轻轻一笑道:“郡主夫人,我们回府吧!” 这下,倒是清河郡主有些愕然了! 第五二五章萝莉为谁养 新年之际,亲友来往自然是少不了的。 威远侯作为新晋的勋贵,朝廷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自然是拜年的热门。 连日来,侯府一直宾客盈门,林昭少不得出面招待。同时也要忙着去他处拜年,比如赵抃,比如司马光,文彦博虽在不在汴京,但是林昭同样上门拜访了文家的几位公子。 同时,林昭还去了礼部尚书张宗益府上。虽说官居六部尚书,但张宗益在林昭面前并不敢托大。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尚书职位是怎么来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再者,林昭好歹也是个侍郎,并且是侯爵,最重要的圣宠优渥。 张尚书可精明着呢,与林昭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绝对有利于自己的地位稳固。林昭有意无意便和他提了一下文彦博的儿子科举之事,张宗益心中一动,这可是文相公的儿子啊!如果让文家欠自己一个人情,那么…… 嘿嘿! 张宗益得意一笑,多少人想要巴结文相公都没有机会。身为礼部尚书,科举的事情多少还是插手的,举手之劳而已。看看吧,与林侍郎交好果真是好处多多。 就这样,一直到正月初十之后才稍后空闲了一点,林昭原想着正好趁此机会在家中好好休息几日,却不想又有一份请柬送了上门了。 本来也没当回事,可是一看落款,林昭顿时改变了主意!下帖的不是别人,正是——苏轼,苏子瞻! 原来林昭在杭州通判的任上一干就是三年,如今任期满了,便回到汴京等候新的任命。林昭最近一段时间忙的晕头转向,当真不知道有此一节。自己如今也算是半个地主,不曾设宴接风洗尘,反倒是人家苏轼先下帖邀请了,感觉有些失了礼数。 别的宴会可以不去。但苏子瞻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苏轼老家在蜀中,汴京并无宅邸,不过他的弟弟苏辙早几年却一直在汴京,一度还进入过王安石的制置三司条例司,故而有置办家业。苏轼暂时便居住在那里,便是邀请自己过去那里赴宴! 正月十二日上午,林昭动身前往城东的苏府。此去并非孤身一人。而是有孟若颖随行。早在杭州的时候,孟若颖便见过苏轼等人,自然熟悉。苏子瞻这次既然是任职期满,肯定是举家回来,苏夫人什么自然也要应酬,孟若颖乃是平妻。又有诰命在身,出面来拜访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苏辙的府邸在城东一处小河边上,从外边看上去并不富丽堂皇,面积似乎也不大。来到大门口,便递上了请柬。今日林昭是低调便装出行的,并未先露出侯爷的架势来,故而门子一开始并未在太在意。只道是寻常客人。不过看过请帖和名刺之后,立即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威远侯,当真是年轻啊! 进入府邸之后,苏轼与苏辙兄弟便迎了出来。一别数年,苏轼脸上多了一丝岁月的痕迹,不过三十五岁的年纪倒也是正当盛年,风流倜傥之外更有几分成熟稳重。更有大文豪的气质了。 至于苏辙,也是三十来岁,与苏轼的容貌颇为相似,也是一身的文华之气,与其兄相比,整个人身上多了几分精明。也难怪,大苏在文辞之道上更为擅长。小苏则是擅长理论与政务,在仕途上更有成就,要知道苏辙后来是做过宰相的。 “东阳,一别经年。风采大胜往昔啊!”苏轼笑呵呵地走上来。 苏辙则是笑道:“威远侯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林昭知道,苏辙这话是半真半假,当即笑道:“子由兄言重了,昭给两位苏兄拜年了!” “哈哈,想要请到威远侯可不容易啊!”苏轼笑道:“估摸你也只有这几日才得空闲!” “礼尚往来,迎来送往之事太多,着实脱不开身!”林昭道:“只是不知子瞻兄何时到的汴京,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为苏兄接风洗尘啊!” “也是刚到不过两三日!”苏轼无奈道:“本来想着早日回汴京与子由他们一起守岁过年的,结果……为了图个安稳,走的水路,不想途中有许多船只运送粮食北上,河道堵塞,行船甚是缓慢,以至于到正旦之日还在运河上,早知道便走陆路了……” 孟若颖就跟在林昭身后,闻听此言不由和夫君交换一个眼神。林昭大规模收购粮食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 如今运河之上,有孟家的大量的运粮船,没想到竟然因此阻碍了苏轼的行程,这事该怎么说呢?林昭淡淡一笑,于玄他们的行动还算迅速,如今已经是正月了。春耕之期已经不远了,到那时所有人也就该意识到旱灾来临了吧! “若颖见过两位苏大人!”林昭寒暄之后,孟若颖便上前来见礼。 这个年代,男女之防尚不是那么严重,在座的又都是开明之人,何况是他们这等家常聚会,自然不需要特别介意。 苏轼是见过孟若颖的,笑道:“孟夫人有礼了!” “弟妹来了!”身后环佩轻响,一个端庄秀雅的少妇迎了上来,正是苏轼续弦的夫人王闰之,在杭州都是见过的。威远侯夫人来了,她自然是出来迎接的。 苏辙的夫人没见过孟若颖,却知道她有诰命,又不像王夫人那般熟稔,故而略微有些拘谨。 “若颖见过两位嫂夫人!”孟若颖倒是温和谦逊,毕竟是与夫郎相熟的故人,又比自己年长,自然要有礼貌了。 王夫人笑着与之寒暄几句,然后身旁一个小姑娘突然闪身出来,福了一福道:“见过若颖姐姐!” “你是……” 一个容貌清丽的小姑娘出现在面前,约莫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双眸子泛着秋水,眉眼五官都极为精致,清丽脱俗,有几分可爱,又有几分楚楚动人。 美女萝莉啊! 林昭转身瞧见的时候,也禁不住心中微微荡漾,要不了两三年绝对是个大美人。 却没想到,小姑娘竟然直接走到自己面前,嫣然笑道:“林大哥!” “你是……”林昭向王夫人瞧了一眼,脑中灵光一闪,笑道:“王朝云?” “林大哥你还记得我?”小萝莉脸上顿时有几分惊喜。 可不是西湖之畔的那个王朝云吗?当初在西湖畔灯会上,小姑娘差点跌落高台,是林昭出手救了她!之后因为青苗法,她的父母又被逼死了,于是乎便被苏轼和王夫人暂时收养了。 按照历史上本来的剧情,王朝云是在沦为风尘女子之后,成为苏轼的姬妾,并且还生下一子的。而今发生了些许偏差,依旧出现在苏府之中,只是不知道…… 林昭下意识地瞧了一眼苏轼与王朝云,脑中不免生出些许龌龊的想法来…… “自然记得!”林昭笑了笑,与小萝莉对话,语气相当轻松。 “嘿嘿,几年不见,林大哥可好啊?”王朝云见到林昭,似乎很兴奋。 王闰之在身后看分明,这小姑娘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打听林大哥的事情,好不好她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哪里还需要多问?朝云长大了! “挺好的,你呢?”林昭笑着问道。 王朝云咯咯一笑道:“挺好的,姐姐,姐夫对我可好了!” “姐姐,姐夫?”林昭顿时惊讶地看着苏轼和王闰之,目光在落回到王朝云身上的时候,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王夫人笑道:“朝云与我同姓,如今又失了双亲,我们索性就认了亲,她而今可是我的小妹!” 原来是这么回事?和王夫人成了姐妹,那以后和苏轼之间还会不会…… 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咳咳,王夫人和苏轼以前不就是这种关系嘛,还是很有可能的! “挺好,挺好,朝云姑娘有夫人照料,自然一切安好!”林昭讪讪一笑,心想着王闰之当真是体贴,给丈夫养着这样一个小萝莉,贤妻也! 林昭全没注意到,朝云小萝莉的目光一直在林大哥身上,几乎是目不转睛,目光之中还有一些别样的情愫…… 说话间,又有一位客人到来,正是蔡京!他的余杭县令也任期满了,当年的新科状元回到汴京,谋求前程。 见到林昭的时候,蔡京顿时眼前一亮,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羡慕,敬仰,还有一丝淡淡的嫉妒吧!当初在杭州,相同的年纪,自己是状元,林昭不过是钦赐的进士出身,一起为县令。可是三年时间过去了,林昭华丽转身成为侍郎和侯爵,而自己……差了太多啊! 林侍郎到底好本事,好运道! 蔡京此刻心中最主要的还是羡慕,同时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将来某一天也能封侯拜相。同时,蔡京盘算着,林侍郎而今非同一般,与之保持良好关系,对自己的前程或许有利无害! 众人有寒暄了几句,苏辙作为主人才道:“好了,诸位还是进屋落座吧!” 客随主便,只是如此一来,男客与女客自然要分开招待。蔡京也是带夫人来的,已然被王夫人引着去后堂了。 林昭便与苏轼等人谈笑着往大厅走去,却不知王朝云正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 第五二六章日月云彩鸳鸯配 从苏府回来的路上,林昭暂时陷入的沉默。 今日看似只是一个平凡的聚会,可实际上的意义和影响呢? 看得出来,今日的宴请,苏轼兄弟是主人,不过肯定也是蔡京的意思,至少他是赞同的。至于目的,除了叙旧之外,也有别的意思! 苏轼和蔡京都是任满到期,等候重新任命的官员,而苏辙则在家中赋闲许久。这个年代的读书人,皆以入仕为官为理想。既然是做官,肯定都想要有个更好的前程。 虽说他们没有明说,但林昭能够清楚地体会到,他们多少有想要让自己帮忙的意思。 苏辙从制置三司条例司出走,站在变法的对立面,从而得罪了王安石,自此之后仕途便一直不顺利。 苏轼虽然文采风流,乃是大宋数一数二的才子,可他也是旧党的成员。在王安石主导朝政的情况下,仕途能如何顺利呢?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苏轼一生也确实仕途不顺,甚至多有坎坷。 至于蔡京,他可是三年前的状元,皇帝赵顼破格任命为余杭县令。按理说,这种人物必然是圣宠优渥,前程远大的,可是这中间发生了一丁点的改变。 蔡京本来甚得王安石赏识,之所以成为状元,也是因为他有变法革新之意。但是在杭州时,因为林昭的作为,使得蔡京对变法产生了一定的动摇和怀疑。在原本的历史上,蔡京一直是王安石的坚定支持者。后来北宋党争激烈,蔡京上台之后便立即恢复新政,如此可见一斑。 可是如今,因为受林昭影响的缘故。蔡京先是有所动摇,紧接着是开始怀疑。这几年在杭州,他经过仔细观察,确实发生了变法新政存在诸多问题。 正是因此,蔡京之后有些动摇。不再是王安石的坚定支持者。加之他又是状元,身份特殊,多少有些尴尬,这前途也就变得有些不确定了。 这次回到汴京,他们为了自己的前程,肯定会有所活动的。请托是必然的。请托的对象肯定不会是林昭一个人,这种间接地拉拉关系,略加活动着实乃寻常之事。如今的朝廷新秀,圣宠优渥,炙手可热的威远侯绝对是一条重要途径。 而无论是苏轼还是蔡京,都与之有交情。有渊源。 再者,他们深知一点,林昭与王安石并非一路人,林侍郎神通广大,或许会有所帮助的。当然了,他们也可以去富弼,司马光等人跟前活动。 只是林昭这里。更容易接触,有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味。只是有些话不好说的太明确,毕竟读书人都好面子,彼此心照不宣即可。 在苏轼和蔡京想来,毕竟在杭州时乃是熟识,彼此也互相帮助过,念及过去,林昭多少能够帮点忙吧! 对于这样的情况,林昭笑了! 曾几何时,自己竟然也成为了请托的对象。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已经这么大了吗?林昭第一次发现。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侍郎,但是自己已经能在大宋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了。 再者,苏轼等人的请托更是求之不得!可以说是,想瞌睡的时候送来了枕头! 自己眼下最缺的就是人才,尤其可以为我所用之人。苏轼、苏辙兄弟。无论是能力还是声望都是非同寻常,来日必然有重大影响。 至于蔡京,别的不敢说,能在徽宗朝成为宰辅,名列“六贼”,他的能力能差吗? 人在不经意之间会发生改变,在原本的历史上,蔡京到最后成为间接导致大宋亡国,被人口诛笔伐的“国贼”。不过那时候的蔡京已经七老八十了,可而今他不过才二十来岁。人之初,性本善,贪官国贼未必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想必后世的蔡太师也是在经年累月的官场岁月里,逐渐“历练”出来的。现在,这可历练才刚刚开始,略加影响,加以调教,国贼也可能成为治世之能臣。林昭而今就想要做这么一点尝试,看看能不能塑造出一个不一样的蔡京来! 当真是有意思! 林昭突然觉得,这件事竟生出许多的乐趣来,让过程更有意思! 既然几位好友表达了这样的意思,林昭自然不会拒绝,明里暗里表示肯定会帮忙的。不过这样的事情绝非一蹴而就,眼下没有机会,林昭也不知道该将他们安置在什么地方。 一切顺其自然,等待机会就是了! “苏夫人真是客气,临走时还特意送了几样杭州的刺绣!”马车上,孟若颖拿起手中的绣品,连声称赞。虽说孟氏商行生意广阔,什么好东西都能弄到,侯府并不缺这些东西,不过礼轻人意重,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再者,这些刺绣确实精美,连林昭都赞叹道:“不错,图案栩栩如生,当真是别致!” 孟若颖拿在手中,轻声道:“是啊,瞧这个可是旭日东升,这个鸳鸯戏水……” “感情这是给我们量身制作的!”林昭笑了笑,只觉得各种图案与自己都十分贴切。 “不是我们,是给夫君你特别绣制的。”孟若颖看着林昭,嘴角带着一抹别样的笑容。 “给我?”林昭有些诧异! “这可不是寻常绣娘所制!”突然,孟若颖又是神秘一笑,轻声问道:“夫君可知此物是何人绣制?” “何人?”林昭不免有些奇怪,几块刺绣干嘛弄的这么神秘兮兮的? “那位朝云姑娘啊!” “她?” “可不是她嘛!”孟若颖笑道:“旭日东升,祥云万丈,夫君你是旭日,那云彩呢?朝云可不是白叫的,当真是般配啊;至于这鸳鸯戏水,夫君以为谁是鸳,谁是鸯呢?” “呃,你什么意思……这……”林昭顿时有些愕然了,不是吧,其中还有这么复杂的关联? “不是我什么意思,是朝云姑娘什么心思?”孟若颖轻轻一笑:“当然了,定然是夫君你先招惹了人家!” “不是吧!”林昭这下是完全明白了,只是这个事实有些难以接受,就那么点事情,王朝云一直记挂着自己的好?可她本该是苏轼的…… 姐姐,姐夫!想起王朝云对苏轼夫妇的称呼,林昭轻轻摇头,这意思是要自己和苏轼成为连襟? 小萝莉温柔甜美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林昭突然有种怪蜀黍的感觉的,心中还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歉意,感觉似乎有些对不起苏子瞻啊! “怎么了?夫君是故意视而不见,还是后知后觉呢?” “这……” 孟若颖瞧见林昭略微有些囧的表情,笑道:“朝云妹妹还小,倒是不着急;只是月伦已经不小了,夫君准备怎么办呢?” 第五二七章厄尔尼诺 人间四月芳菲尽,转眼间已经是暮春初夏时分。 威远侯府内花谢飘落,倒是有几分落英缤纷的感觉。天气已经逐渐有些炎热了,中午十分,诸位夫人都待在花园的回廊里纳凉休息。 柴敏言与折文芯已然有八个月的身孕了,不久之后就要生产,而沐思虹在从河北路返回不久之后终于如愿以偿,迟到两年多的身孕让她喜极而泣。 三位夫人同时有孕,威远侯府喜气洋洋。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侯爷林昭有些难受了。三位有孕的夫人夜里自然不能服侍床榻之上,唯独孟若颖一个人身子相对方便,只是秋宁还小,少不得母亲的照顾。加之侯府庞大的生意与家事,都少不得她过问,哪里能够夜夜全心全意服侍夫君呢? 一个略微有些尴尬的局面,如花似玉的娇妻不少,林昭却只能看不能吃,如同苦行僧一般,好不痛苦。 林昭倒是没有在意,大不了忍忍,做几个月和尚就是了。好歹还有个孟若颖,多少能解决一些需求。 可是若颖夫人却不这么想,一来是不愿苦了夫君,二来也是觉得自己一人,着实难以承受夫君如狼似虎的体力。 于是乎,侯府后宅之中又多了一位夫人! 十九岁的表妹顾月伦,正式成为威远侯的妾室! 对于这件事,顾月伦自然是心甘情愿,她与林昭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这一点,只怕是比孟若颖还要亲密许多。毕竟是堂堂江宁孟家大小姐,自然不会与一个仆役的孩子多有接触,何况还是个男孩。 而林昭与孟若颖就不同了。毕竟是十多年的表兄妹关系,自小便在一起生活的玩耍。幼年时,顾月伦对林昭是多有依恋,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长大之后,虽然男女有别。可近几年林昭表现的很优秀,完全有优秀男人的气度和作为,对顾月伦自然而然有吸引力。 不经意之间,顾月伦与林昭的亲密之情就悄然发生了转变,继而成为一种仰慕,成为一种爱慕。 顾月伦对林昭有心。这是不争的事实,早在杭州的时候便已经情窦初开。这几年耳鬓厮磨,早已经是情根深种。见到一个个的嫂子进门,顾月伦欢喜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羡慕,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的。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深爱林昭! 这是十多年青梅竹马情分的积累,更是生活中点点滴滴的融合,这份感情同样深沉! 只是林昭对此难免有些愕然,甚至还略微有些抵触,至少是非常的尴尬! 毕竟顾月伦之前是他表妹,中表之亲的婚姻方式。林昭自然不能接受。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不可通婚,表兄妹之间成婚是绝对禁止的,这是后世众所周知的常识。 只是在古代,这着实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很常见,最为人所欣然接受的婚姻方式。亲上加亲,新人般配不说,还有利于家族之间的利益联合,稳固内部势力。 至于近亲结婚对于后代的影响,似乎不在人们的考虑之列。或许出问题的只是少数一部分,所以并未引起人们的重视吧! 故而即便林昭心有顾虑,却不能成为反对的理由,毕竟这在古代着实是平常现象。再者,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与顾月伦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并非嫡亲的表兄妹,不存在伦理和血缘上的关系,所以成婚是没有任何阻碍的。 只是一时间,林昭心中有些不太容易接受,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丝芥蒂。 可是这种芥蒂在外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 这桩婚姻在其他人看来,那自然是非常美满的。比如顾七,她是举双手赞成。哪怕女儿注定只能是林昭的妾室,可他依旧是心甘情愿,甚至还非常的自豪。 毕竟出身相差悬殊,林昭可是皇子,女儿能成为他的妾室,那毫无以为将来会是皇妃。能如此高攀,他哪里能不愿意吗?甚至心中还有些愧疚,觉得是女儿高攀了。 想当初在江宁的时候,他也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那时候可是基于林昭毫不知情,以平民的身份在江宁过一辈子,才打算让月伦嫁给林昭的。 没想到如今还是这样的局面,只是身份都发生了改变。高攀也就高攀了吧,毕竟对林昭还有数十年的养育之恩,顾七难得托大一回,就是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归宿。林昭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些年都自己一家一直都不错,是肯定不会亏待月伦的。 最重要是月伦自己也愿意,难得的是侯府的几位夫人都一致赞同,更由孟若颖亲自出面说项,自然一口应允了。 顾月伦的心思,几位嫂夫人自然都明白。且姐妹们在一起生活时间长了,彼此之间关系都很亲密,自然多个真正的妹妹! 狄青也建议林昭迎娶孟若颖,这便是对顾七变相的一种感恩和赏赐,从这个角度而言,完全是可以的。 而林昭的生母林妃也是欣然表示赞同,她是见过顾月伦的,对其印象十分不错。同时,她一直觉得亏欠顾七太多,能让儿女之间结为姻亲,继而进行补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至于嫡母曹氏那边,林昭纳个小妾,她自然是不会过问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代成婚的两大必要条件全都齐备了,周围全都是赞同的声音,林昭自然是反对不得。 不得已之下,这才尝试着改变心态与顾月伦相处。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地发现了顾月伦的动人之处,两下里也是渐渐的情投意和。 加上各方的积极支持和撮合,终于在三月里,百花盛开的季节成了好事。新婚燕尔,总算是暂时缓解了威远侯苦行僧的生活。 顾月伦容貌本就清秀,身材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不同于几位夫人的小家碧玉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林昭,新婚月余,可谓是如胶似漆。 此刻,几位夫人在花园之中闲聊,沐思虹看着略带娇羞,还有几分淡淡慵懒了顾月伦,笑道:“这段时间可是辛苦月伦妹妹了!” 此话一说,几位夫人都是会心一笑,夫郎这两年身体越发的强健,夜里床榻之上龙精虎猛,有时候还真有些招架不住。虽说有孟若颖分担,可是林昭大部分的精力还是由顾月伦承受,虽说是独享雨露恩宠,却也着实辛苦。 顾月伦则是微微有些脸红,她也是初尝滋味,体会到男欢女爱的快乐。她也能感受到表哥……夫君的生猛。她不知道为什么,林昭特意强调让她必须改口,表哥的称呼彻底淡漠了。从此之后,没有表兄妹,只有恩爱的小夫妻! 不过有一点,顾月伦是最清楚不过的。夫君对自己还是颇为怜惜的,夜里也不至于太折腾。毕竟是新婚的小姑娘,才经历破瓜之痛,林昭自然不忍过分挞伐,怜香惜玉是必然的。倒是顾月伦自己逐渐适应,并且表现的越发的主动了,婉转承欢,楚楚动人。如此倒是让林昭大为惊叹,没想到月伦才是天生尤物啊! 床第私帷之间的事情乃是秘密,即便是同侍一夫的姐妹,顾月伦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她到底年轻,面子薄,难免有些羞涩。 “还好有月伦妹妹,否则就夫君可就难受了!” “哈哈,可不是嘛!” “月伦妹妹这会要是再有了身孕,只怕夫君就要哭了!” “夫君龙精虎猛,如此这般恩爱,那是迟早的事情!” “哈哈……” 林昭远远走过来,听得清清楚楚,多几个孩子确实是好。只是如今看来,这事也得计划着来,否则夫人们都大了肚子,自己可就难受了。守着一堆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却得当和尚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前些日子林昭可以深有体会的。 前车之鉴啊! 月伦和若颖暂时不宜有孕,怎么着也得等敏言和文芯产育之后,林昭心里打着主意,看来得适当控制一下! 嗯,是这样的! “别着急,苏府还有一位朝云姑娘呢,迟早是要进侯府的!” “是啊,夫君可是处处留情啊!” “可不是……” 林昭不由满头黑线,这些事情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经意间留下这许多的情愫和姻缘。不过眼下的这些女子倒是都不错,收入私房自得其乐,林昭如今的身体越发的健壮,自然可以从容应对,如鱼得水般欢乐! 享尽齐人之福啊!不过想想皇帝三宫六院的标准,眼下的几位夫人似乎还差很远,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林昭这边意淫的时候,那边折文芯叹道:“最近这天气也太热了了,这才四月间,夏天已经来了……” “是啊,好像已经许多没有下雨了!” “你看,花丛下面的土壤都有干旱的裂纹了……” 林昭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晴朗无比的天空,不由眉间一动! 厄尔尼诺发生,大宋王朝春夏干旱已成定局,是不可避免的。 东太平的海水已然流动异动,那么大宋朝堂的厄尔尼诺还会远吗? PS:不好意思,更新晚了点! 第五二八章旱灾来袭 干旱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是可怕的灾难。 尤其是以农为本,靠天吃饭的古代,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熙宁五年春夏,大宋王朝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旱灾。从江淮到河北全都陷入了干旱之中,从新年之后,恐怕只有岭南地区见到了像样的雨水。 梅岭以北到燕山以南,全都是艳阳高照,几乎是滴雨未下。 其实干旱最早从去年秋天就开始了,那场导致黄河决口的连绵阴雨结束之后,黄河流域便很少有雨水了。 仔细算算了,已经有七八个月没有有效降水了! 最初的时候,并无人在意这样的状况。也许是因为阴雨持续的太久,还带来了严重的水灾,所以人们巴不得早些放晴,对于雨水有些厌恶,不出现反而会觉得欣喜。 于是乎这种惯性思维以持续便是半年多,等到人们醒悟过来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或许冬日没有见到大雪,而却是超乎寻常的干燥和温暖,经验丰富的老农已经意识到会有干旱出现,只是他们意识到是无用的,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朝廷和官府警醒才是。 可是皇帝赵顼,大宋朝廷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去岁秋冬,朝廷的目光主要集中在河北路治理黄河上,晴朗无雨的天气有利于工程进行,故而所有人都觉得天随人愿,都期盼着晴朗的日子能够长久一点,结果老天爷确实很给面子。 至于赵顼,他的精力就更分散了。治河是一方面,打击韩琦为首的老臣更是其中重要一环。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呢?之后大获成功,自然是志得意满。加之治河工程进行的很顺利,年末的财政收入又大大增加,赵顼心情大好,就更为顾及到其他了。结果能新年之后。转瞬间就到了春耕时期,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至于大臣,坐镇中枢的宰相们可能并未留意到这些。比如执政的宰相王安石如今的重心全在变法之上,其他的并未太过在意天气。地方上倒是有一些干旱少雨的奏报上来,只是毕竟是各地零星的情况,没有人统合起来综合看待。再者。冬季少雨似乎也是寻常之事,想来春夏之后应该会多些雨水的,所以谁也没有在意。 关于天气灾害这些事情,按理说司天监是最有责任,也有一定能力观测的。可是如今的司天监正安崇宁本人却并不擅长气象推断,司天监的官员们本身的能力和立场都不坚定。自然也不能拿出一个确信的预测来。 再者,报喜不报优乃是古来有之的传统。预报旱灾,这是要触霉头的,谁听到能高兴? 即便是预报准确,却是灾害,又能如何呢?哪一个不是心急如焚,谁会在意他们的预报之功呢? 可万一预报错了。那可就是妖言惑众,灾害之言与封建王朝的稳定影响莫大,皇帝能饶了他们? 司天监的官员们不好当,很多时候有些左右为难。不过相比之下,预报准确了没什么好处,预报错了可就是灭顶之灾,谁会轻易冒险呢?万一灾害真的发生了,那么事后也不过是个失职之罪,相比于谣言蛊惑之罪轻松许多。 天象难测,这会是他们最好的借口。至少会是他们的保命符!司天监正安崇宁,人如其名,崇尚安宁,自然而然是报喜不报优。后宫有两位妃嫔有孕,官家正在兴头上。这个时候触霉头绝对是非常不智的行为。 至于有一定预知的威远侯林昭,因为另有打算,别有用心,再加上狄青那句:小慈乃大慈之敌,便也佯作不知,生生忍着没有说什么。 于是乎,大宋王朝的各方都有意无意的疏忽之下,干旱少雨并未引起重视,旱灾突如其来。 正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初了! 春耕已经开始了许多,种子已经播下了。起初土壤没有墒情,农人们尝试着浇灌,抑或者是认为不久之后就会有雨水,种子总是会发芽的。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始终还是没有一滴雨水。种子发芽者不过十之二三,农人们挑水浇灌着仅有的禾苗,可是很快他们发现这似乎有些杯水车薪,土壤太干燥了,挑来的那点水根本无法维持禾苗的生长。而且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村庄周围的河流水浅了许多,并且开始逐渐的干涸。有的地方,甚至连饮水都受到了威胁! 一场旱灾不期而遇,瞬间便席卷了整个大宋王朝。 垂拱殿里,赵顼坐在龙椅上一脸铁青。他很恼怒,为什么自己的皇帝之路如此坎坷?即位几年来,竟然没有一年安生过。边患刚刚解除,水灾才过去不久,旱灾又来了,而且还是这么严重。 “两个月来,除了岭南,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下过雨。黄河两岸尤为严重,比如汴京,已经有七个月不曾下雨了……” “淮北到京东各路的春耕严重受到影响,减产是必然的。” “江南的情况稍微好些,毕竟河湖众多,可以引水灌溉!” “如果旱情不能及时缓解,夏季播种要是再错过了,很多地方怕是要绝收啊!” 宰相和翰林学士们都聚集在此,综合汇报全国的灾情。当“绝收”这两个字出现在众人耳中的时候,不约而同都是一震! 很多地方?有多少地方?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岭南和西南,几乎整个大宋朝都陷入干旱之中,如果都绝收了,这对大宋而言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梦魇! “最严重还不止如此,因为干旱少雨,运河的水位持续下降,有些河段船只搁浅,已经无法行船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赵顼犹如一个晴天霹雳。 运河漕运乃是大宋的命脉所在,汴京百万人都全部仰仗运河江淮钱粮供养的,如果运河无法行船,这条大动脉断了。汴京能撑得下去吗?大宋能撑的下去吗? 直到此刻,大宋君臣们才发现,情况远比想象的糟糕! 只是,厄运才刚刚开始,更棘手的麻烦正接踵而至! 第五二九章同天节 “北方各地的存粮有多少?”赵顼沉默了许久,开口询问。 运河大动脉出了问题,就只能倚靠北方的储存了。 “回陛下,汴京的存粮较多,也只能支撑上半年多;其他地方的情况就更严重了,如果动用府库,包括……包括常平仓的话,应该可以支撑两个三月!” 三司的官员在回答的时候很谨慎,尤其是提到常平仓,这一点在大宋朝显得尤其敏感。 果然,赵顼和王安石的脸色都略微有些阴沉,如果动用了常平仓,变法的事情必然会受到搁浅。要知道,去岁变法才刚刚有了起色,他们可不想半途而废。虽说是发生了旱灾,可是这场旱灾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过去吧! “百姓家中存粮如何?” 熟悉内情的三司官员相当无奈,青苗钱那么高的利息,百姓劳作一年能有盈余多少?而今有些地方其实已经开始出现饥荒了,随着旱灾的加剧,只怕会更加严重。只是官家这样问,难道要如实说吗?迟疑许久才低声道:“怕是不多!” 赵顼尚未意识到他藏富于国的做法,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百姓的资产,藏富于民为基础的大宋经济正在逐渐的风雨飘摇。 听到这样的回答,赵顼多少有些不满,轻声道:“让各州县统计百姓存粮,如果需要赈灾,优先动用州县府库的存粮,常平仓莫要轻动!” “是!”在场的保守大臣们都心中有数,官家这是一力维护王安石,一力维护新法啊!甚至不顾灾难,不顾百姓生活现状。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赵顼心中忐忑,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如此了。也许这场旱灾不会太过严重,也许不久之后就会下雨,灾情会有所缓解的。赵顼这样自我安慰着,殊不知。围绕着这场灾害,一场针对变法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风暴的核心绝对不只是王安石。 “陛下,粮食是一方面,为今之计,如何抗旱。还有想办法恢复漕运才是当务之急!” 有些存粮,至少可以心中不慌,抗旱救灾确实重中之重,只是实行起来怕是有难度。如今一切状况都是一团乱麻,故而完整的方案一时间也拿不出来。 “着户部和三司立即开始制定抗旱救灾策略,至于漕运的事情交付工部处置!”赵顼随意吩咐了一声。便想匆匆离开,这几日麻烦的事情着实太多,他的压力不小,有些累了。 不想礼部尚书张宗益突然闪身出来,奏报道:“陛下,请旨,同天节的庆典是否照常进行呢?” 同天节。宋朝时皇帝的生辰之日,是一年的重大节日。百官与各国使节都前来朝贺,还会举办宴会和相关庆祝活动。赵顼的生日是四月初十,也不过六七日的事情。 本来这种事情是程序性的,礼部该早早准备的。可是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发生了这样严重的旱灾,为顾及民意,是否该取消庆典,抑或者是规模声势减小呢?为此张宗益自己拿不定主意,出于谨慎。请示赵顼是最好不过的。 赵顼有些迟疑了,同天节是他的生日,更是他耀武扬威的时候。新年之际,一连串的喜事让赵顼很得意,还想着同天节的时候好好风光一回。当真大臣与各国使臣也好耀武扬威一次。 可是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古代贤明的君王是要讲究节俭的,尤其是有灾害发生的时候,尤其要以身作则的。如果这个时候大肆搞同天节的庆典,可能为人所诟病,甚至还有可能引起民间的不满。一时之间,让他好生为难。 “各国使臣都到了吗?” “到了!” “那就照常吧!”说完之后,赵顼就起身离开了,一个耀武扬威的几乎自然不错错过。更不能因此在辽国、西夏等番邦面前丢了面子。 富弼觉得有些不妥,庆典不能不办,但是绝对不能过于隆重奢华。只是人老成精的富相公并未打算劝谏,韩琦的遭遇对他是个不小的警示,赵顼不是善茬,年事已高的他想要明哲保身。年纪大了,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大义凛然的执着了,再加上年轻的皇帝也不是仁宗那样的君主,他很是失望。何必呢?非得弄个晚节不保吗?人都是会有或多或少的私心的。 司马光则有心劝谏一下,而今他以翰林学士的身份进为参知政事,也是两府相公之一。只是司马相公与前几年已经有所不同,对变法虽然依旧是反对,却不似之前那样的激烈了。他们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方式自然要有所改变。当然了,这也是在洛阳时,好友邵雍和张载不断劝谏的结果。 也许有一天,官家会幡然悔悟的!司马光心中默默地期盼着!平日里,他并不多说话,不过今日这件事并不涉及变法和党争,关系到皇帝的形象和仁德,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只是赵顼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转身离开了。 司马光看着消失在帷幕之后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失落! 张宗益则是不动声色,尚书已经是他最高的位置了,两府八公的宰相之位他并不奢望。他也没有那么多所谓的气节,更多的是讲求实际利益,所以他轻易不会违背皇帝的意思。其实这件事,他身为礼部尚书完全有发言权的,结果却一言不发,将皮球踢给了赵顼自己。 怎样的结果他无所谓,张宗益欣然受命,转身便去安排同天节的庆典去了,丝毫不理会的同僚们略带鄙夷的神色。官家说了,庆典照旧,那就是要隆重举办呗! 四月天,天气略微有些炎热。 林昭坐在江南居楼上品茗纳凉,远处的汴河垂柳依旧葱茏,只是终究没有烟雨蒙蒙时那般味道。汴河两岸停泊了不少船只,却没有往日那般装载卸货的繁忙景象,运河水浅,曹运不通已经是事实了。 赵顼轻叹一声,旱灾果然如期而至,只是没想到比想象的更为厉害! “李承,我们的船只可都回来了!” “回来了八成,余下的两成尚在淮南的时候,泗州一带就无法同行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林昭已经很知足了,三个月的时间,抢着从江淮往北运送粮食,着实不容易。 “存粮情况如何!” “基本达到了预期,那两成没有及时回来,宗主便暗中吸纳其他粮商的存货。当时价格不高,所以我们吸纳了不少。不过而今,那些粮商们都反应过来了。” “够了!”林昭迟疑了一下,旋即又苦笑道:“哪里能够呢,此番旱灾,还不知道得需要多少粮食呢!对了,眼下汴京的粮食价格如何?” “已经涨价一倍有余!” “哼哼,我原本想着,尽量多购买粮食救济更多人,而今看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啊!不过有一点,我们手中有了这样多的筹码,便可以压低粮食价格,不至于让那些奸商欺行霸市,趁机漫天要价,百姓的日子或许能好过一点吧!”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的但凡遇到战争和灾荒,粮食价格必然上涨。这对粮商们而言却是个好机会,趁趁机哄抬粮价,使得百姓购买粮食雪上加霜。林昭思来想去,自己手中的粮食就算是全部救济出去,又能救多少人呢?用来稳定粮价却是可以的,如此也算是给百姓们尽点心吧!当然了,某种程度上也是给赵顼帮了一点忙。 “是,我会立即吩咐下去的。” 林昭又问道:“我们购粮的事情可还隐秘?” “孟氏商行虽然也购买许多,却也符合一个大商行的手笔,公子可以用在明面上。”李承道:“明月宗这边投入很大,以汴京、洛阳、大名府,甚至是齐州共计五十三家粮店的名义购买粮食,依次运送北上,分别储存,想来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林昭淡淡一笑,狄青办事那自然是极为稳妥的。 “郑侠那边怎样?”林昭在下一盘大棋,这一步至关重要。 “还不错,徐荣与之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相交莫逆的朋友。” “那就好,让他最近上心点,时候差不多了!” 李承道:“这个没问题,只是时机很难把控!” “这个确实有难度!”林昭沉吟许久,说道:“暗中寻访会看天气的人吧,也并非无迹可寻,有时候少不得要赌一赌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心底里还是希望能够绝对稳妥,一击必中。可是天象难测,想要绝对把握很难!还有皇帝吩咐下来整修运河,想办法恢复漕运也是个麻烦事啊! 忽然,喧闹声从窗外的街道上传来,李承快步走到窗边瞧了一眼,低声道:“公子,是辽国使节到了!” “辽国使节?” “是啊,四月初十便是同天节日了,听说赵顼要隆重举办。” “同天节?隆重举办?只怕赵顼要失望了!”林昭冷哼一声,嘴角多了一丝阴冷! 第五三零章趁火打劫 熙宁五年四月初十,同天节。 一早皇帝赵顼便在大庆殿接受百官和各国使臣的朝贺,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节庆。下午便设宴款待百官与使臣,同时还有相关庆祝活动。 虽说发生了旱灾,可礼部依旧很隆重地操办,整个庆祝仪式依旧是那样的盛大隆重,甚至还有几分奢华。 上午的朝贺按部就班,有礼仪典章可寻,一切如常。随后便设是宴会,主位上是赵顼,席位在大殿两侧依次排布开来。右首是宰辅功勋大臣,左边则是辽国、西夏、吐蕃、高丽和交趾等国的使臣。 林昭因为威远侯和工部侍郎的双重身份,加之圣宠优渥,故而座位比较靠前。宴会开始之前,众人依次开始落座,辽国的使臣到来时在林昭的面前停了下来。 自“澶渊之盟”后,宋辽结为兄弟之国,自然少不得礼尚往来。每年正旦和对方皇帝生辰都会派遣使臣前来祝贺,甚至皇太后的生辰,以及皇帝驾崩之后的吊唁,都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年年岁岁如此。 此番出使宋朝的使臣叫萧禧,只听姓氏便知道是出自于后族,只是与萧观音的关系亲密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萧禧走到林昭身前,低声笑道:“可是威远侯林侍郎当面?” “正是!” “果然是青年才俊,气度不凡!” 林昭笑道:“哪里,萧使臣谬赞了。” “能让我国太子如此挂念,怎么能是平常人呢?”萧禧笑道:“南下之时,敝国太子殿下让我让威远侯问好,太子殿下说他一直记着林侍郎的好!” “是吗?那就劳烦萧使臣代为转达我对贵国太子的问候吧!”林昭礼节性地回应。只听萧禧的语气,再看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已经了然了。看来大名府那件事,耶律浚有些记仇啊! 这小子,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太子殿下说给威远侯准备了一份礼物!” “哦?贵国太子真是客气!” 萧禧看着气定神闲的林昭,笑问道:“林侍郎就不问问是什么礼物吗?” “贵国的太子的手笔,自然非同凡响!”林昭对此也颇为奇怪。 “实不相瞒,太子殿下并未明确交待,在下也只是冒昧揣度……”萧禧笑了笑:“待会林侍郎就知道了,哈哈!” “那好啊。本侯拭目以待!”林昭心里嘀咕着,耶律浚又要搞什么鬼? 林昭因早年出使辽国,搭救过辽国皇后和公主,故而辽使与之讲几句话并不奇怪,众人都没有在意。 奏乐声起,皇帝赵顼在内侍和宫娥的簇拥下到来。萧禧与林昭对望一眼,留下一抹得意的笑容,回身落座。 赵顼来了,一脸的春风得意! 今天是他的寿辰,是好日子,自然心情舒畅了。在众人的参拜声中落座,尔后是一番讲话。内容则是过去的一年大宋朝内外的胜利和成就,其中一些小灾难都被忽略或者弱化了,有意无意还强调一下自己的所起到的作用。 在百官和各国使臣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满足一下“虚荣心”,体现一下天家气派,和皇帝的无上威严。总之都是些场面话,之后宴会便开始了。 首先便是百官与各国使臣向皇帝祝酒,恭贺皇帝长乐无极,万寿无疆云云!这样宴会才算正式开始,这样的场合大都是礼仪性的。食物基本上就是个摆设。靠前的官员们可以趁机向皇帝敬酒,靠后的官员们则只能与左右的臣子祝酒劝饮,看起来一片喜庆。 可是轮到各国使臣贺寿的时候,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西夏因为去岁无定河之战失利,故而表现的相对低调。诸如吐蕃和交趾等,名义上都是宋朝的藩属,自然也十分恭敬。唯独这兄弟之国——辽国,就不那么安分了。 萧禧作为贺寿的使臣,起身向大宋皇帝祝酒贺寿,转达辽主的问候,同时也奉上贺礼。其他的倒也寻常,其中唯以十颗东珠与两支千年人生最为珍贵。 林昭远远的瞧了一眼,心中冷冷一笑。是好东西没错,不过肯定是从女真人那里剥削来的。按照这种节奏,即便是没有完颜阿骨打,被压迫的女真人起来反抗也是迟早的事。 赵顼对此自然是笑纳,心里还盘算着,近来在后宫雨露播撒太多,身体有些亏空,那两支人生自然是绝好补品。当即喜笑颜开道:“使臣有劳了,请代为转达朕对辽主的感谢,朕也会准备薄礼作为回赠!” “陛下不必客气!”萧禧咳嗽一声,环顾四周,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林昭,这才道:“贵国讲究礼尚往来,送礼的妙处是要让对方喜欢,愉悦,陛下以为然否?” 赵顼已经留意到,萧禧只怕是话里有话,只是这句话很简单的道理,着实不容反驳,故而只是轻轻点点头。 “那么……陛下就不必另备厚礼了,未必合我国陛下心意!”萧禧话及此处,笑盈盈地看着大宋君臣,颇有几分图穷匕见的感觉。 赵顼连声的表情也阴沉了许多,不过依旧保持着勉强的笑意和威严,问道:“那不知辽主喜欢什么呢?” “哈哈,这个嘛!”萧禧道:“其实陛下不必再破费送什么礼物,只需要将大辽的东西归还就是了。” “归还?”赵顼沉声问道:“不知大宋欠你们辽国什么呢?” “土地!”萧禧脸色一变,从身上取出一卷书函来,郑重道:“此乃我大辽陛下给大宋皇帝的国书,请重新划分蔚、应、朔三州国界,归还我大辽所有的部分!” 这句话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大殿上顿时一片哗然。谁也不曾想到,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辽国使臣竟然来了这么一招。宋朝边界或许有那么几处不清楚的地方,但都是极其细微之处,很长一段时间,两国和平共处,这些争议也就被长时间的搁置了。 却没想到,辽国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来,其居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重新划分国界,归还辽国土地……这意思是宋朝占有辽国土地,事实已经认定了。再者,归还二字看似简单,可是归还多少呢?辽国会不会趁机侵蚀宋朝国土呢? 在座的大宋朝君臣心中都是一紧,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辽国的态度,主动挑起边界争端,莫非是有心兴兵南下?这几年,辽国逐渐从皇太叔之乱和萧胡睹之乱之中复苏过来,实力恢复,再次蠢蠢欲动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只怕边界又要起战火了!澶渊之盟以来数十年的和平可能倒头了,在这种不祥讯号的面前,大宋君臣心中都有些动荡不安! 赵顼冷冷一笑道:“原来辽主还有这样一份大礼送给朕啊!”说话间,狠狠地瞪着萧禧。重新划分国土,哪怕是辽国想要蚕食大宋,赵顼都暂时没有想这么多。这一刻,他最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 辽国使臣在同天节的庆典宴会上提及此事,这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啊! 契丹人,当真是欺人太甚! “哪里?”萧禧浑不在意赵顼的眼神,毫无惧意道:“还望陛下成全!”说话间,目光再一次瞟向林昭。 林昭看得清楚,听的分明,心中冷冷一笑,这就是耶律浚送给自己的礼物吗? 很明显,这很可能是耶律浚的手笔。大名府的事情他很不服气,这是又向自己发起了挑战! 当然了,应该只是顺道而已,耶律浚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点小脾气,专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否则,辽国方面也不会容许他这样胡闹。 仔细想来,这应该算是辽国的一个下马威! 这几年大宋搞变法,意在富国强兵,强兵的目的不就是对付辽国这样的外敌吗?尤其是赵顼和王安石都透露出想要恢复汉唐旧境的想法。收复燕云十六州也是大宋多年来的一成不变的心愿,最近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人上“平燕策”。 对于这种强烈的反辽情绪,辽国自然能够察觉到,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向大宋朝开战进行报复?眼下他们未必有这个实力和决心。所有用重新勘定边界这种方式,先发制人,进行压抑,使得宋朝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真是耶律浚的主意,当真不失为好算计! 萧禧并不在乎林昭的表现,而是看着赵顼,笑道:“大宋天气真是炎热啊,南下之时,贵国雄州的塘泊中的水少了许多,已经有干涸之相了。” 塘泊肯定不会干涸,萧禧这是在提醒赵顼,当前宋朝发生了旱灾。而辽国在这个时候提出划分领土,大有趁火打劫的意思。此刻故意点明,也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大宋君臣都听的分明,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只是划分边界,哪怕是丢点面子,甚至多划出十几里地给辽国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如果辽国目的不止如此,那么这件事完全可能就会是一个导火索,可能引发宋辽两国的一场大战! 赤裸裸的威胁,绝对的趁火打劫啊! 第五三一章问计 辽国上京,同样也在举行宴会。 状元张孝杰笑道:“今日可是南朝皇帝的寿辰,想必此刻,萧禧正在贺寿吧!” “太子殿下准备的寿礼,想必南朝皇帝会喜欢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哈哈大笑! 关于重新划分两国边界一事,自然是出自于耶律浚的手笔。此刻他坐在仅次于辽主耶律洪基的位置上,笑吟吟道:“南朝人不是总嚷嚷着要收复燕云吗?听说前段时间还有人上平燕策,杨业的后人似乎也参与其中了,简直是痴人说梦!孤就是要给他们当头棒喝,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南下宋朝一行,耶律浚对大宋的情况有了更为清楚的了解,心中铁骑南下,饮马黄河的想法更加炙热了。偏偏这个时候,宋朝国内传出了强烈的反辽情绪,耶律浚便提出了这样一个计策。 除了打压宋朝之外,也是针对一个人的。在大名府,略逊于林昭,耶律浚可一直不甘心,一直想着要报复,如今终于给逮到机会。临走的时候他交待萧禧了,没有明说,但是林昭一定会明白自己送给他的这份礼物! 只是他会应战吗?又有如何手段呢?耶律浚拭目以待! 张孝杰笑道:“宋庭本就软弱,去岁的水灾影响尚未消退,听说如今又遭遇严重的旱灾,只怕是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就更不敢对我们大辽不恭敬了!” 御座上辽主洪基道:“如果宋人都安稳一些,朕也不会轻易用兵。只是南朝小皇帝赵顼,整日嚷嚷着富国强兵,就差把复燕平辽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不给他点颜色,他可能真忘了自己姓赵了!不过轻易还是不动兵戈的好。浚儿此举甚妙!” 耶律洪基很少公开称赞儿子,今日这般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十七岁的太子越发的成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继承人,如今开始为他造势。培养根基是必然的。 果然,大臣们都心领神会。一个个都称赞太子贤明,赞叹恭维之语不绝于耳。如此一来,有一个人不乐意了,正是赵王耶律乙辛! 耶律浚本来就对他有着莫大的威胁,而今这种威胁更是加剧了。原本他最大的凭恃就是耶律洪基对他的宠信。可是如今,很明显辽主已经在捧他的儿子了。长此以往,此消彼长,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耶律乙辛可不是什么善茬,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逐渐盖过自己?他与耶律浚的矛盾,在无形之中彻底被激化了。 他已经十七岁了。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加快速度!一片恭维声中的耶律浚并未察觉到耶律乙辛阴鸷的目光。 “母后,我们在大名府的时候……多亏了林昭大哥哥送我们回来……”后宫之中,耶律特里又在讲诉南下宋朝的经历。 回来已经大半年了,可是提及此事,小公主总是异常的兴奋,并且不厌其烦地津津乐道。萧观音最初并未在意。可是渐渐地,她发现了女儿的心事。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她很清楚地察觉到女儿情窦初开了。 这本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女儿钟情的那个人竟然是林昭!天啊!想起在辽河边的那个夜晚,想起自己有时候那种莫名其妙的思念,萧观音只觉得满心的罪恶!这算怎么回事?自己和女儿竟然与同一个男人有了瓜葛。 “母后,你怎么脸红了!”耶律特里正眉飞色舞,可是突然察觉到母亲似乎走神了,而且还脸红了。很奇怪的状况。 萧观音顿时一惊,瞧见女儿颇为天真和满怀期待的表情,心中更是慌张,支支吾吾道:“最近天气太热了,这才四月间。上京都这般炎热了……” 耶律特里心中不免奇怪,今年气温偏高没错,可应该还没到热的让人脸红的地步吧?母后当真是奇怪! 在一旁伺候的单登也有些奇怪,心中泛起了一个惊人的念头。恰好在此时,有宫娥来报,乐工赵惟一到! 单登这次心中一动,暗自摇头道:“怎么可能?皇后娘娘心里念叨的该是这一位才对!” 同天节的宴会自然是不欢而散! 赵顼勉强保持着笑容草草结束了宴会,回到垂拱殿便是一脸铁青。 辽国在同天节的时候大扫颜面,这让他心里很不爽快!不经意间,更加坚定了赵顼平燕灭辽的决心。 当然,只是决心而已!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也要考虑一下,当前麻烦的局势该如何解决。 这件事可大可小,与旱灾又有很大不同,抗灾的事情可以逐步而行。但是这件事,颇有刻不容缓的架势。如果弄不好,会有更为糟糕的后果。边界争端都是小事,可如果辽军南下,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宴会之后已经是晌午,不过宰辅大臣与翰林学士们还是被请进了垂拱殿。 赵顼沉声道:“今日之事情诸公都在场,你们以为该当如何处置啊!” “蔚州和朔州一带的边界确实有争议,此番辽国旧事重提,很可能就是想要寻个借口,不若我们先答应着,就与他们商议划分,暂且拖延着!” 缓兵之计,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心思!包括赵顼,只是勘定边界,不是割地,性质的差别足矣让人松口气!在他看来,即便是让辽国占点便宜也是可以的,暂且稳住他们。 王安石是如今事实上的首相,遇到这件的大事自然是要表态的,说道:“可以暂且答应着,暂行缓兵之计,再从长计议。眼下旱灾的势头灾情尚且不能确定。所以还是要谨慎些!” 谁都担心态度强硬会给辽国人出兵的口实,旱灾之下的大宋经不起兵戈之祸。同时,百年来的传统,对契丹人多少还是有些畏惧。 司马光相对的比较沉稳,从骨子里他是不愿意让步的。说道:“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辽国的目的与决心,搞清楚他们到底只是趁火打劫?还是寻衅滋事,意欲兴兵!” “君实所言有理,只是如何能确定呢?”赵顼对此也颇为赞同,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大宋的决策。 这时候。已经晋升为翰林学士的吕惠卿出列道:“陛下,威远侯林昭曾出使辽国,去岁又公干河北路,今日宴会之前似与辽使有过交流,或许他会有什么见地!” 赵顼心中一动,去岁林昭与耶律浚有过接触。论近期与辽国接触最多的,正是林昭无疑了。而且他见识不凡,时常有妙计出来,或许这一次也能帮自己排忧解难!故而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喜色,吩咐道:“速去传林昭入宫议事!” 威远侯府,林昭站在花园的栏杆之策,默默地思索着今日的事情! 而今几乎可以肯定。此事多半是耶律浚的手笔!也是对自己的挑战吗? 是否要应战呢?林昭倒是不至于那么孩子气,非要和耶律浚争个高下!再说了,这件事暂时也轮不到自己插手,至于是否需要主动出手,则需要慎重评估。 林昭所在乎的是,辽国的突然介入,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围绕旱灾的布局。 这件事暂时还不好说,林昭已经吩咐明月宗收集情报,展开分析研究了。要等有靠谱点的情况出来,再做决定! 虽说暂时不用插手。可是林昭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此事。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有些事情早点思考一下对策没有什么坏处! 说辽国有意兴兵南下,对此林昭是持否定态度的。在原本的历史上,辽道宗耶律洪基在位的时候,辽国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在这段时间内。宋辽之间并未有什么大战发生。而今唯一的变数可能就是耶律浚了,如果这小子来日登基为帝,以他的脾气性格,只怕宋辽之间要不得安宁了。不过眼下,应该还不至于! 当然了,也不能完全抱着侥幸心理。说不定,耶律洪基父子真有什么疯狂之举,抑或是受臣下的怂恿,故而谨慎对待,早作防备还是很必要的。 只是该当如何防备呢?宋朝的军队全都集中在边境线上,完全处于被动防御状态。主动出击?那是不可能的,宋朝方面眼下根本不能,也不敢挑起战争! 那么……除非是有人牵制辽国,这个时候第三方的介入无疑是最好的。不需要开战,只需要摆出一种姿态或许就能起到作用。古往今来,这是很常用的手段。 只是谁能牵制辽国呢?西夏?当前西夏的状况一团糟,绥州之战后,梁太后姐妹国内都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牵制辽国呢?就宋夏目前的颇有仇恨的对峙关系,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既然西边不行,那就只能从东边来考虑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往后一段时间女真人会兴起,牵制并且直接灭亡辽国。 可是…… 看着远处颜固与顾冬平、折美凤正玩的开心,林昭不由轻轻摇摇头。没有完颜打骨打的女真,兴起还会那样顺利迅速吗?再者,远水解不了近渴,终究还是来不及! 女真不行,那么…… 林昭想起今日宴会上,一位使臣曾向自己敬酒,不由心中一动,也许他们可以! 刚刚念及此处,于玄便匆匆来报:“侯爷,宫中来人宣侯爷垂拱殿见驾!” 第五三二章献策 林昭匆匆来到皇宫的时候,才发现赵顼和诸位大臣们都在,很明显是为了辽国划分边界的那份国书。 只是叫自己来干嘛?尚未决定是否插手的时候,却已经被动参与其中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吗? “东阳啊,今日辽使提出蔚、应、朔三州重新划分边界的事情,你怎么看?”赵顼似乎是满怀期待,先是免了礼数,便立即笑吟吟的询问。 呃…… 果然如此,林昭没有立即回答,略作思量,沉吟道:“不知陛下和诸公可有定论?如此大事,臣不敢冒然妄言!” 谦虚是很有必要的!看目前的情形,似乎没有商量出什么来,否则巴巴的宣自己入宫又是做什么呢?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谨言慎行,总不能大大咧咧的,显得自己比宰相和翰林学士们厉害很多吧? 赵顼道:“富相公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辽国的态度,到底只是寻常趁火打劫,还是有意寻衅滋事,挑起战争?” “没错,东阳你出使过辽国,去岁又在河北路公干,距离宋辽边界不远,想必多有了解,不知你如何看待啊?”富弼看着林昭,眼中也多了几分期许。 去年耶律浚到过大名府,虽说大宋朝廷最后是坚决不承认,但是站在这里的大臣们却都心知肚明。林昭与辽国太子有过接触,对辽国的情况更为了解。有独到见解似乎在情理之中。 林昭略微思量,说道:“臣以为辽国并无南侵之意!想来是趁着我国发生旱灾。趁火打劫;二来嘛,应该是对我朝平燕风潮的打压。” 新年之前,大宋朝堂上确实出现过这样一股风潮。收复燕云,对抗辽国,一时间声势颇为浩大。太学学子们一腔热血,呼声比谁都高。不过真正让辽国担忧的应该是杨家将的后人也参与其中,据说杨文广已经在制定一个收复燕云的军事策略了。 这样的情况下,辽国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臣以为。此举并非辽国想要动兵南下,只是为了打压我朝,可以说有那么一点……警告的意思!”林昭道:“不过这也显示出他的外强中干,不仅不会动兵,甚至还有些畏惧我朝的反辽决心! 耶律重元与萧胡睹之乱对辽国打击甚大,耶律洪基又不是个雄才大略之人,短时间内的重点应该是稳定国内。” 这样的话赵顼最爱听!不知不觉间。脸上微微多了一丝喜色。 身后的吕惠卿却道:“林侍郎肯定吗?虽说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军国大事也不能儿戏,还需要慎重!” “哼,此乃臣的看法,此事还需要听从陛下和诸公的意思。当然了,边军与河北路文宣抚使那边的意见也很重要。”林昭依旧表现的很谦虚。 “是该如此!”赵顼也颇为赞同。他肯定不会因为林昭的一家之言,立即就有决断。 “那当前如何处置呢?”参知政事韩绛轻声询问,事情已经出来了,不管最终的决定是什么,重要先应付着。 “不若先答应辽国。与之谈判,稳住他们!” 对此司马光并不反对。却补充道:“不过也不能丧权辱国,让大宋吃亏,凡事还是据理力争。” “那是自然,只是谈判谁去合适呢?此事一般人可应付不来!”吕惠卿看似随便一句,可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到林昭身上,很明显的意有所指。 他之所以提及林昭的目的就在这里,划分边界可是个麻烦事,据理力争,维护领土主权可能会挑起宋辽争端。反之则可能丧权辱国,怎么着都不对,是个麻烦的差事。谁让林侍郎辩才无双,有多次出使谈判的经验,对辽国又熟悉,自然最合适不过了。 果不其然,赵顼和在场大臣们的目光都落到林昭身上,显然都动了这样的心思! 林昭顿时暗叫不妙,汴京这边一局大棋就要开始了,自己哪有心思去和辽国人拌嘴争地?吕惠卿这是不安好心啊!只是如何推辞呢?除非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心念电转,林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朗声道:“陛下,臣推荐一个人!” 毛遂自荐?似乎不是这样的节奏,赵顼问道:“东阳推荐何人!” “延州府司理参军沈括!”林昭道:“陛下,沈括擅长山川地理之学。在西北时,臣曾见他正在绘制一幅大宋疆域全图,想来对边界情况了如指掌。再者,沈括为人稳重,思维清晰,定能担当此任!” 辩才好又能如何?勘定边界,那自然要专门人才了,山川地理之学才是王道。自己如何能和沈括比呢?当然了,林昭也并非情急之下拉沈括来顶缸,绘制《守令图》是事实,沈括在这方面有专长。依稀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沈括确实有过这样的经历,最终也获得了成功。 此言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思。很明显,沈括的条件很符合,赵顼也有些动心了。唯独吕惠卿略微有些不快,怎能让林昭这般轻描淡写就逃过一劫呢? 很可惜,刚刚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赵顼已然点头道:“好,立即传旨,让沈括前去蔚州与契丹人谈判!” “可若谈判失利,辽人又有异动该当如何?虽说林侍郎有言在先,我们也不能等闲视之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富弼老成持重,比较谨慎。 王安石道:“雄州边军做好迎敌准备,枕戈待旦,防备辽军。” 关于此事,林昭之前已经有过考虑,也有对策!但是要不要说呢?已经举荐了一个沈括去谈判了…… 举荐!林昭重新回味着两个字,顿时心中一动,是啊!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 “边军防御是必要的,除此之外……”林昭道:“如果辽国自己自顾不暇,受到牵制,自然也就无力南下了。” “牵制?东阳何意?”赵顼也是心中一动,急忙询问。 “拉拢第三国牵制辽国!” 大臣们似乎也回过神来,怎么把这一茬给忘记了?只是宋夏关系紧张,根本拉拢不到西夏啊? “拉拢谁?” “高丽!”林昭道:“高丽与辽东接壤,如果大宋可以拉拢高丽,辽国的后院可就不安稳了。” 历史上,在宋辽对峙的这段时间内,高丽时而偏向辽国,时而偏向宋朝。不过毕竟和辽国接壤,与宋朝只是隔海相望,在辽国之间左右逢源的同时,相对来说还是亲辽更多一些。 林昭道:“高丽虽然和辽国关系亲密,可是更多的应该是畏惧才对吧!听说辽国插手高丽立嗣之事,惹得高丽王王徽颇为不快,这种时候,我们是否该考虑一下,将高丽拉拢到大宋这边来呢?”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高丽素来与中原王朝关系紧密。只是因为契丹兴起之后,占据了北方,高丽与宋朝之间的关系逐渐淡薄。以至于大宋君臣有些忽略到这个半岛国家,以及它存在的意义! “东阳之计甚好,如果有高丽牵制,辽东不稳,辽国自然就无力他顾,更不敢与大宋为敌了。”赵顼拍手叫好,显然对此十分认同。 林昭道:“不止如此!外在的牵制虽然有力,可高丽终究弱小,起到的影响只是那么大。所谓内忧外患,如果一起出现,那辽国也会自顾不暇了。” “辽国的内忧从何而来?”韩绛出声询问。 “女真和渤海!”林昭道:“今日辽国送给陛下的寿礼,那些东珠和人参,不出所料应该是从辽东女真人那里巧取豪夺来的。契丹对女真压迫甚重,时日长了,必有反心。只是女真各部松散,也都弱小,尚未萌生出这样的反抗之心来。如果能够加以催化,会让辽国头疼的。” “如何催化?” “结交高丽,打通登州到高丽,再到长白山的商路。当辽国人疯狂掠夺的东西私下可以卖出高价的时候,女真人还能温顺听话吗?”林昭心中一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古往今来的变革都是这样发生的。 “妙哉!” 众人也都连声称赞,不动一兵一卒,只需用些商业手段,便能让辽国后院起火,这样的计策再好不过。 林昭补充道:“还有渤海人,当年粟末靺鞨也是单独立国的,后来却被辽国所灭,暗中加以鼓动,是否也能让他们对契丹人离心离德呢?” “东阳当真见多识广,才智不凡啊,当真是妙计!”赵顼与诸位大臣都连声称赞。 林昭摇头谦虚道:“哪里,只是当年臣曾出使辽东,与女真人有过接触。还蒙一位女真部族首领舍身相救,如今他的孩儿便收养在我府中。” 林昭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个孩子创立的金国终结了北宋王朝。 至于鼓动渤海人的想法,来自于当初韩琦与耶律浚的那番对话。仔细说起来,似乎还得感谢致仕在家的韩相公,还有那位聪颖的辽国太子才是! 第五三三章漩涡 垂拱殿里,赵顼与诸位大臣全都是连声称赞。 拉拢高丽,分化女真和渤海,让辽国内忧外患,减轻对宋朝的压力。 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只是动用一些商业手段。如此对大宋也是有利而无害,白山黑水间的东珠和人参可都是珍品,在大宋绝对能卖上好价钱。 林昭心里也在嘀咕着,东北方向这条商路可是有利可图啊,得想办法让孟家商行也参与其中才是!至于西边经过河湟吐蕃的丝绸之路,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暂时阻塞了。 心里正想着,那边赵顼沉声问道:“此计甚妙,只是派何人出使辽东才是呢?”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昭身上,提出此计的林侍郎似乎是最合适的人选。无论是辩才还是能耐,尤其是主持这样大的策略,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方方面面都再合适不过了。 林昭不由自主满头黑线,难不成出使已经成为自己的固定标签了吗?没功夫离开汴京,更没有心思去应付名副其实的棒子! “陛下,工部还要主持恢复运河同航的事情,再者……臣的两位妻子马上就要生产了!”林昭声音降的很低,毕竟在朝堂上讲出这种很私人的理由有些不太合适。 可是赵顼却并未太在意,心中反而有种共鸣。他的两位妃子不日也要生产,期盼着做父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故而完全理解林昭的心情。再者。林昭是工部侍郎,运河恢复通航也至关重要。他肯定不能擅离职守。 只是如此一来,出使的事情该交给谁呢?赵顼不由又皱起了眉头。 林昭见状,立即道:“陛下,不若臣冒昧再推荐两个人?” “哦?东阳有合适人选?”赵顼又是一喜,急忙询问。 “苏辙与蔡京,不知陛下以为如何?”林昭轻声说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苏轼与苏辙兄弟,以及蔡京曾经请托他帮忙安排官职,可是许久以来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先是赶鸭子上架举荐了沈括。随后林昭脑中灵光一闪,有了新的想法的,这可是正是安插“亲信”的良好机会啊,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那种。 当然了,苏辙和蔡京目前都并未效忠自己。不过这次给了他们恩惠,他们将来是否能归心呢?再者,今日举荐。实际上他们已经被动地打上了林昭的标签,将来也是没有其他选择的。 “他们?” 听到两人的名字,赵顼略微沉吟。王安石和吕惠卿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了,毕竟两人相当于都是变法新党的叛徒。林昭此举是什么意图?他们自然而然就有所戒备。 林昭急忙道:“陛下,出使乃是外交;苏辙沉稳,能力显著;蔡京年轻有为。为人机敏,想必定能不负嘱托,完胜好这件国之大计!” 特意点名是外交事务,与国内新旧两党斗争并无关系,使赵顼能少些芥蒂。他身为皇帝。即便是支持新党,但在根本态度和用人策略上。绝对不可能像王安石那样泾渭分明。都是他的臣子,都在为大宋尽忠,不应该有差别的。 单纯的就事论事,苏辙和蔡京都是很合适的。富弼和司马光等人也及时表示赞同,即便王安石反对,也改变不了事实。赵顼沉吟许久,轻轻点头道:“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了,苏辙为正使,蔡京为副,出使高丽!” 至于林昭举荐此二人的动机,倒是没有人怀疑!毕竟,在不考虑林昭真实身份的情况下,确实找不出有其他的不良动机!再者,是吕惠卿提议,赵顼才召见林昭的,否则他根本没机会表达这些建议。吕惠卿与林昭有仇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自然不会勾结,那么这一切就显得很偶然了。 唯独消息传开之后,欧阳修和赵抃有些怀疑,不过也仅仅只是怀疑而已!他们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林昭的举动。 林昭也暗自松了口气!今日无心插柳,虽说是给赵顼献计,却也夹带私活,安插了几个人。如今看来还不怎么起眼,不过将来,很可能发挥巨大的作用。这是赵顼主动给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了…… 一番安排,赵顼与文武大臣们觉得,麻烦似乎解决了,故而都十分轻松,可谓是皆大欢喜。林昭也是如愿以偿,安插了几个人不说,也躲开了一堆麻烦。目光不经意地落到吕惠卿身上,脸色略微一沉,这家伙终究还是在记恨自己,时不时搞出些小动作。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暂时不会对付他,留下吕惠卿还有大用,他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也多亏了他提及,否则自己怎么有机会在朝堂上指手画脚呢?还有今日的事情对林昭也是个提醒,接下来的汴京将会是一个漩涡,要主导这一切,却需要避嫌,站在远处旁观就是了。 宋辽边界和高丽都不是好去处,不过运河的事情也有的忙! “陛下,工部已经拿出了方案,决定分段修筑堤坝,并且引各条河流济运河,尽量抬高运河水位。如果还是不下雨的话,估计最多只能恢复三四成的漕运!”目前还担任着工部侍郎的职位,此乃分内之事。 “三四成啊!”赵顼略微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这已经是工部努力之后的最大成果了。重点还是在上天,不下雨谁也没办法。 “好吧,东阳,此事你多费点心,尽量恢复漕运!” “是!”林昭信誓旦旦道:“臣会亲自来往运河各段,主持工程。” “好!”赵顼沉吟片刻,道:“芒种节之时,朕会亲自祭天祈雨,以求天降甘霖!” 辽国边患压力刚刚让他松了一口气,可旱灾依旧压在心上,当真是艰难!赵顼这心里,依旧是压力沉重,期待着上天能够多帮忙一点。 林昭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着也应该加快速度了。当然了,最好还是等赵顼祈雨之后吧,到时候若是不下雨,对他的威望绝对是一大打劫。 不过这个时间一定要拿捏好,围绕可能是百年不遇的干旱,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汴京逐渐形成…… 只是到目前为止,漩涡中心的人却还毫无察觉…… 第五三四章天意 熙宁五年,四月十五! 在礼部大臣与高丽使臣数次见面之后,终于确定下来,大宋将派遣使臣前往高丽,为高丽王王徽贺寿。 想要达成这一点并不难,高丽在彻底亲近辽国的时候,不来大宋朝贡也是常有的事情。今年,既然高丽使臣来了,那能够说明问题。辽国的手伸的太长了,高丽王朝立储都要插手,高丽王心里能痛快吗? 派使臣前来大宋,实际上就是对辽国表示不满和抗议!所以当宋朝表达了想要出使高丽,并且海上通商的时候,使臣立即答应了。大宋使臣前往高丽,无疑使得高丽更有底气,自然是求之不得。 随后出使的人选也公布了,苏辙和蔡京为正副使。 苏辙虽不及兄长苏轼,却也是大宋朝有名的才子;蔡京更是有状元身份在,非同一般。在高丽看来,大宋派出这样两位著名人物出使,是格外重视,故而十分欣喜。 平日里,大宋上下办事效率实在不高,但是这一次却是个例外。不过数日便确定了出使的诸多事宜,并且做好了准备。 不过才四月十八日,使团便已经出发前往登州去了,到时将会从那里直接乘海船前往高丽。 萧禧得到消息,也是一惊,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也是有见地之人,宋朝和高丽交好,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讯号,这应该是宋朝这边对划定边界一事做出的反应。准确说也算是反击! 可是他身为使臣什么都做不了,宋朝和高丽之间的来往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辽国根本无从插手。唯有强调关于重新勘定边界的事情,宋朝对此十分爽快,谈,自然是要谈的。 并且已经委派了一位大臣前往蔚州谈判,听说名字叫沈括。萧禧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宋朝文官而已,故而并不放在眼里。不过不久之后,他将领略到这位沈大人的能耐。 与此同时。萧禧也第一时间向辽国上京做出了报告,宋朝的反应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还特意附送太子耶律浚一份书信,提及林侍郎的“回礼”,听说沈括谈判和出使高丽都是林昭的提议。至于打通女真部族的商路,目前是大宋王朝的高级机密,自然不能外泄。 喧嚣一时,引起大宋朝堂动荡的边界问题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大宋君臣也终于可以微微松口气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另外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 “公子看中苏辙和那个蔡京?”狄青是晚一些才知道林昭此举的。 “苏辙兄弟的名气众所周知,将来有大用;至于那个蔡京,潜力无穷,不可小觑!”林昭淡淡一笑,蔡太师的“丰功伟绩”那可不是盖的。 “也好。趁此机会,公然安插人进去……不过要保证将来可以为我所用。”狄青已经仔细合计过了,辽国这件事必须要阻止。有外患的情况下,内忧的影响会减弱,那么相应的事情效果也会打折扣。 而且在很巧合的情况下。巧妙地安插了三颗棋子,至少算是三个伏笔。这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应该会吧!”林昭想起使团临走时,苏辙与蔡京都对自己表达了感谢。这趟出使不同于以往的苦差事,难度小,可以是一帆风顺。而且此行的目的还有很大的油水,可以说是肥差。 不过对苏辙和蔡京而言,他们不在乎钱财,更在乎的还是政治利益。这趟出使的意义和重要性摆在那里,只要顺利完成,归国之后便会有升迁和赏赐,仕途又会有全新的变化。而这一切都归功于林昭,至少他真的把帮忙的事情记在心上,并且付诸现实。 至于苏轼,也并未闲着。借着林昭举荐弟弟的东风,很快也接到任命,出知密州,是与苏辙等人一同出发的。主政一州之地,也算是地方大员了,苏轼对此也颇为满意! 在林昭看来,这样也最好不过。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视他们为自己人了,自然不想他们受到即将到来的风暴影响,如今能够离开汴京找个漩涡,那是最好不过的。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苏轼夫妇临走的时候,王朝云因为身体不适,不便远行,暂时留在了汴京。虽说是住在苏辙府中,可是三天两头总是往威远候府和江南居跑。 林昭有注意到,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眼下他的心思几乎全部放在朝堂上。这是一场博弈,一盘很大的棋。相比之下,赵顼本来占据了大好优势。可而今自己却又一个先手的机会,转机就在当下! “吕惠卿偷鸡不成蚀把米啊!”狄青冷笑到:“只是这小子还是贼心不死,依旧记恨着公子!” “吕惠卿,小人也!”林昭笑道:“不过这次也亏他帮忙,否则哪能这样巧妙?” “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好好和他算账!”狄青自然不会讲一个小小的吕惠卿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种人就是不知死活。 “狄公勿恼!”林昭到:“吕惠卿留着还有用……” “你是说?”狄青看着林昭自信的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 林昭沉声道:“翰林学士到参知政事也只是一步之遥,若是没有了王安石,新党群龙无首,总需要有个人来挑大梁才是!” “吕惠卿乃是新党第二把交椅……” “没错,如果我们真能扳倒王安石,那么赵顼一定会推他上。”林昭道:“王安石虽然执拗,却也算得上是君子,可吕惠卿不同,这厮就是个小人,一旦掌握了权力,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小人得志,鸡犬升天,新党必然会搅动朝堂不安,争斗加剧不足为奇。” “这潭水越混,我们的机会也就越大!”狄青也深知这一目的,只是没有将吕惠卿的分量看的很重。 林昭道:“不过关键还是要看老天爷,他老人家不出面,谁也赶不走王安石!芒种节就要到了,看看上天究竟是帮我,还是帮赵顼吧!” PS:有事情耽误了两天,很抱歉,这次恢复更新,不会再有断更的状况了! 第五三五章心生不妙 熙宁五年四月二十一,芒种节! 皇帝赵顼亲自祭天祈雨,以求天降甘霖,缓解大宋朝目前严重的旱情。为此赵顼很虔诚,斋戒了三日,又顶着一个多时辰的烈日,完成了所有礼仪。 可惜很遗憾,赵顼的诚心似乎并未感动上天,一直到端午节,依旧没有下雨。如此状况下,夏季的播种又错过了,秋天的绝收和歉收已经是注定的。 从年初开始,汴京等北方主要城池的粮食价格便开始上涨。进入五月之后,粮食价格开始连翻数倍,除了因为供应减少和缺粮的担忧之外,更多的则是商家们囤积居奇。 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性,只是他们发现自己手中的存粮并不多,前段时间似乎有人在不经意之间从他们手中买走了很多粮食。 商人们扼腕叹息的时候,却也无可奈何,旱灾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到呢?很快,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以孟氏商行为首的一批粮行竟然全都以平价卖粮,而且数量充足,汴京的粮食价格立即开始回落。 商人们在孟氏粮行充足的供应下最终妥协了,如果是寻常商家,可能会被人寻衅滋事,甚至是报复。可是孟氏粮行的背后是威远候府啊,试问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汴京的粮食价格开始回落到了正常水平,比原来略微高一些是必然的,不过至少在百姓可承受的范围以内。 老百姓们对孟氏粮行以及威远候林昭感恩戴德,汴京城里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皇帝赵顼对此也颇为赞许。在汴京粮价居高不下的时候,林昭主动提出。自家有存货,愿意低价出售,调节市场。 对于这样贴心的臣子,赵顼自然是十分满意。想要加以赏赐的时候,林昭却已经去了应天府,最近他为疏浚运河的事情忙碌不已。 臣子用命自然是好事,可赵顼心里依旧很难受。天还是没有下雨,难道老天爷当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真心要为难自己吗? 旱灾加剧之后。传言也越发的多了,在信奉天人感应的年代里,旱情已经不只是天灾的事情了。 有人说这是天降异像,必定有更大的灾祸发生。果不其然,伴随着旱灾的加剧,蝗灾也随之产生,北方多地出现的赤地千里的状况。 终于。开始有人指责,这是朝廷执政有失,甚至有人直接表示,这是皇帝无道的表现,因此上天才降下灾祸表示惩戒。 这一套在古代社会是很流行的,赵顼听到之后顿时压力山大。汗流浃背。想要追究责任?根本没有可能,传言已经越来越多,他追究哪一个?这个时候稍有处理不慎,反而会引起更为严重的后果。 赵顼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即位以来第一次危机出现了。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担心旱灾。大旱之年容易生民变,按照这个节奏。大宋朝目前已经有这样的苗头了。如果天不下雨,有的皇帝迫不得已,甚至会下罪己诏什么的,赵顼一时间六神无主,竟不知该如何才好! 很快,开始有言官上书表示,一切都是王安石的错,都是因为王安石变法,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上天才会降下灾祸。 有第一个人这么说之后,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旧党的官员们立即动作了,这不是打击变法,打击新党的绝好理由吗? 新党坚守常平仓,不愿意开仓救灾的事情也开始为人所诟病,虽说这是赵顼的意思,可是没有人责怪皇帝,全都成为王安石的罪名。 有民间士绅也上书表示,变法执行之后,他们越发的贫苦,生活无以为继。一时间,旱灾笼罩下的大宋王朝掀起了一股反变法,打击王安石的风潮。 规模之大,让赵顼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这里面固然有旧党推波助澜,抑或是有人主导的因素,可现在终究摆在,这次是众怒了。又有旱灾这样的严重的状况在,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 随后开始有人上书,请皇帝罢王安石宰相职,以谢天下! 这些年,为了变法,赵顼可是一直顶着压力,力挺王安石,即便是眼下这种危难的时刻,他依旧没有轻举妄动。 罢相?开什么玩笑! 至少这一刻,赵顼依旧坚持着! 王安石本人倒是淡定,并不认为自己是旱灾的罪魁祸首,他依旧认为自己一身正气,变法乃是利国利民的举动。完全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状态,可以说是泰然自若。 可是他的儿子王雱有些坐不住了,老爹的相位不保,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他不可不像王安石那么淡定,那么单纯! 这件事根本不是老爹有没有错的问题,而是皇帝那边耐压能力,以及天象和民心决定的。如果朝堂和民间反对变法的声音继续高涨,皇帝顶不住压力,最终的结果只能只是牺牲老爹了。 对皇帝而言,天子无道和宰相失职相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实际上历史上也确实如此,一旦出现日食或者灾祸一类的事情,皇帝一般会采用更改年号,更换宰相的方式来应对。 宰相往往就是皇帝的替罪羊,这也是历史上多奸相而少昏君的缘故!天子岂能轻易犯错?错误那都是宰相的。 王雱很清楚,一切全在赵顼身上。皇帝是父亲最大的支持,只要他坚持,地位才能稳固。 只是赵顼能坚持得住吗? 王雱心中满是担忧,饶是他平日里足智多谋,此刻也是束手无策。毕竟一边是民意,一边是皇帝,他都根本没有插手的可能。 吕惠卿见状安慰道:“元泽莫要担心,官家不会放弃变法,自然会维护令尊的。”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心底里却另有想法。 赵顼不会放弃变法这是肯定的,只是就一定会维护王安石吗?吕惠卿心中冷冷一笑,对自己而言,这件事或许是个机会。 王雱错误地以为,这位师兄与自家是利益共同体,故而没有丝毫的防备和猜疑。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皇宫之中。 当听说有两个尊贵的女人进了福宁殿,王雱顿时心生不妙…… 第五三六章再加一把火 福宁殿,皇帝赵顼的寝宫。 此刻太皇太后曹氏和皇太后高滔滔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王安石变法误国,导致民不聊生,以至于上天降下灾祸。 曹氏出面的原因,是林昭的请托,请嫡母出面帮忙给赵顼施加压力。 至于高滔滔,她本身就对王安石那一套很不看好。在原本的历史上,赵顼死后,高滔滔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政,便立即启用了司马光,任用旧党人,全面否定新法。之前碍于儿子的面子才没有出声。当然了,她也是担心干涉政务,引起长子猜忌,兄弟失和! 这一次,情况已经越发的严重了,可是赵顼仍旧要维护王安石,这在高滔滔看来完全就是不理智,是糊涂。她不愿意再看儿子这样糊涂下来,这将会直接影响到儿子的英明形象,以及地位稳固。 从仁宗皇帝去世,到而今才不到十年时间,他们是过继的宗室子弟,根基尚且不是那么稳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平日也就算了,可是大灾之下容易生变,这个时候更需要谨慎。 尤其是高滔滔的娘家,也是变法的受害者,族人似乎也受到了新党官员的欺压,试问堂堂太后如何能忍气吞声? 今日她去庆寿宫给曹氏请安,提及此事,曹氏与赵福康心念电转,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曹氏便不动声色地附和,也声称王安石变法是误国误民,还让高滔滔敲打警示赵顼。不要胡闹。 曹氏明显是以退为进,在这样的大事上。高滔滔如何能抛开她单独行动?最终决定,一起出面“劝解”皇帝! 以往婆媳两人明里暗里的较劲,很少有这种意见一致的时候,这一次也着实是难得! 在这个阶段,曹氏和高滔滔都表现不错,做出了后宫不干政的表率。可是这一次,两位老人家实在是坐不住了,她们必须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教育儿(孙)子。 说教? 没用的。两位老人家没有那个口才,也未必有把握说服赵顼,所以他们直接采用了一个方式——哭! 很多男人受不了女人流泪,赵顼便是如此,更别说这两个女人是祖母和母亲了。 百善孝为先,皇家更是讲究以孝治天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起哭泣,皇帝可就压力山大了。弄不好就会传出个不孝的传闻来。 两位太后哭泣不已,同时还控诉王安石变法搞乱了国家,以至于出现旱灾这样的警示,如果不重视,甚至可能有亡国之祸。 赵顼实在是无奈,他不希望有人以这件事来给他施压。可是任由他怎么解释,怎么劝说,祖母和母亲都充耳不闻,一直哭诉王安石变法的害处。 这时候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舒国长公主赵宝安。以及皇后向氏都赶来劝慰,可是两位老人家似乎铁了心。态度十分坚决。 高滔滔道:“仲针啊,以往我们说你不信,可是而今呢?大宋是个什么局面?百姓是什么反应?王安石那一套误国啊!” “仲针啊,以往你重用王安石,我们不过问,因为你是皇帝;你还年轻,需要历练,却也不能为人所蒙蔽啊!”曹氏道:“想来过些时候,你会看清楚变法真相的,只是如今等不到那时候了,民心不可违啊!” “陛下,民心不可违倒也罢了,最多只是激起民变,花些精力或许能平定,可是若寒了百官之心呢?动摇根基的事情可不能做!”赵福康摆出做姑姑的身份,沉声道:“有时候牺牲一个人,可定臣民之心,可固社稷之根本,以保江山稳固;当年庆历新政,父皇还不是罢了范文正公的相位吗?” “是啊!王安石能与范仲淹比吗?”曹氏与高滔滔都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王安石搞变法,或许比范仲淹的庆历新政更彻底,更深入。可是就这段时期而言,范仲淹的声望绝对在王安石之上。 赵顼原本很坚持,可是这一刻他有些动摇了。 百官上书弹劾王安石,要求罢相,他可以认为是旧党反对变法的手段;民间反应,他不以为然,百姓懂什么国之大计?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越来越多的人说变法有问题,而今甚至连他的亲人都是这样的观点。 难道自己真的错吗?赵顼意识到,变法是有问题!其实以前他有这样的察觉,只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而已。更多的时候,他用支持王安石这样的行动来维持自己的尊严和权威,并且通过变法来达成一些目的。 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旱灾让他意识到,这条路似乎没有这么顺利。如果此刻他一意孤行,那么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是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百官与百姓离心离德,自己还要背上昏君的骂名。如果不是宰相的错,那上天降下的灾祸难不成实在示警君王无道? 这个罪名他自己承担不起,也不愿意承担,在维护王安石和保全自己之间选择,赵顼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曹氏和高滔滔走了,赵顼好一番劝解才将两位老人家送走。可是心里却根本平静不下来,他动摇了,坚定的成本太高,代价太大! 不过,赵顼也只是动摇而已,目前并未做出决断! 尽管发生在皇宫大内,可是很快,消息就传开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向皇帝哭诉王安石变法误国! 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毕竟两位可是大宋朝最尊贵的女人,德高望重,她们的训诫劝导下,皇帝应该会有所表示吧?一时间,官员们都翘首以盼,等待着垂拱殿里的圣断! 王安石依旧泰然自若,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倒是王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出马了,这次的事情当真严重啊! 皇帝动摇是必然的,除非这个时候下一场雨,否则根本无法缓和皇帝和压力,最终的结果似乎也无从改变! 难不成老爹罢相已经是定局了吗?王雱好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急怒攻心,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继而直接卧床不起! 吕惠卿见状道:“元泽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些事情该早作准备才是,或许……或许老大人该做最坏的打算,早做应对,以待来日……”心中却暗自冷笑道,来日是我的来日,而不是你王家父子的! 身在应天府的赵顼听到消息之后,只是淡淡一笑;“母后和姐姐的效率真高啊,不过我们还需要加把火才是,通知下去,汴京那边该动作了!” “是!” “我们也该启程回汴京了,好戏马上开锣,可不能错过了!”不过,林昭更为牵挂的是,柴敏言和折文芯产期将近,不日就要临盆了! 第五三七章最后一根稻草 酒肆之中,郑侠与徐荣正在饮酒谈天。 谈及的内容正是当前的旱灾,以及满朝掀起的弹劾王安石,请求罢相一事。一来因为此乃当前热门话题,同时也是徐荣有意无意引导,故意提起。 郑侠是痛恨王安石已久,言语之中自然流露出许多的不满,对王安石的遭遇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徐荣却叹息道:“虽说外有百官弹劾,内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哭诉,可是官家依旧没有动作啊,看来这王安石根基稳固非常啊!” “哼,最可恶的是他自己,天怒人怨到了这个地步,他都不肯自己主动辞官!”郑侠道:“官家没有动作,想来是给他留个面子,让他体面自己离开,可惜王相公泰然自若啊!由此可见,此人贪图名利,恋栈权位到了何种地步?伪君子还是真小人,显而易见!” 以前两人是师生关系,关系亲密,彼此敬佩欣赏。可是分道扬镳之后,言语却又这样的狠毒,徐荣心中不由感叹。 “是啊,按理说是该主动辞官啊,没成想,王相公还真能坚持!”徐荣道:“难不成是压力还不够大?” “或许吧!”郑侠本来是想要看王安石跌落下去,幸灾乐祸的,可是这样的情景却迟迟不来,不由让他有些着急。 徐荣道:“肯定是的,如果压力在大点,即便是王安石自己厚脸皮,只怕官家也不会容他的。” “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出面了。可官家还是不为所动,有什么办法呢?”郑侠叹息一声。颇为无奈。 “不!”徐荣坚定的摇头道:“有人比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更有分量。” “谁?”郑侠顿时有些好奇了,大宋朝还有这样尊贵的存在吗? “老百姓!”徐荣道:“圣人有言,民为贵,百姓生活安稳乃是社稷稳固之根本。官家不为所动,兴许是不知道民间是如何情景。如果有人将民间百姓生活状况如实上奏,想来官家会有所行动的。” “百官不是都上奏提及了吗?” 徐荣摇头道:“百官是有上书,可是他们大多是旧党官员,立场难免有嫌疑。官家未必相信。再者,只言片语,并不详实,官家了解也不全面。如果这个时候有局外之人,以直观方式上书天子,想必会有不同的结果。” “诶!”说到这里,徐荣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沉声道:“介夫兄,你可曾想过自己上书官家,弹劾王安石呢?” “我?”郑侠有些惊讶,他还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对啊!”徐荣道:“介夫兄是进士出身,而今也算是朝廷官员,自然有上书的资格。而且你了解王安石。也在地方为官,了解新法推行状况,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啊!如此也亲自出手报仇,将王家父子给你的屈辱如数奉还!” 郑侠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心动了,从一个前途光明的新科进士。到如今的安上门监,处处受人白眼。相当的屈辱。而这一切都是拜王安石父子所赐,郑侠也有过报仇的念头,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门官,如何能动摇宰相地位呢? 不过而今这样特殊的情况下,也许真如徐荣所说,并非没有可能。 徐荣一边思索一边道:“介夫兄,不止是报仇,这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为民请命,伸张正义,公开弹劾宰相。到时候必定可以名扬天下,仕途必定会有新的转机,而且还会青史留名,万世传颂!” “这……” 这一番,顿时让郑侠怦然心动。报仇是一方面,仕途重燃希望也十分重要。他是有抱负,有志向的人,自然不希望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更不想继续这种屈辱的日子。单纯是名留青史这几个字都很是诱人,这对很多人而言都是莫大的诱惑。 “介夫兄擅丹青,何不作画一幅描绘民间景象,然后上奏官家呢?这可比奏疏什么的有用多了。”徐荣当真是贴心,连方案都直接策划好了。 郑侠大为意动,不过与此同时也有些狐疑,徐荣只是灵机一动吗?还是早有谋划?他的动机值得玩味啊! 徐荣事故早有预料,沉声道:“这样大好机会,可是少有啊,可惜我连进士都不是,人微言轻,否则就自己上书,搏上一搏了。倒是介夫兄完全有这个条件,小弟愿意出谋划策,助君成大事!一来是全你我友谊,二来,若是介夫兄因此飞黄腾达,还请多多提携小弟!” 这个理由十分充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徐荣怎么可能没有目的呢?作为一个落第的举人,在郑侠身上做投资,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似乎完全可以说得通。隐约之间,他们两人已经成为利益共同体,徐荣相当于是借郑侠来晋阶。 关键在于,这件事本身对郑侠而言是好事,好处众多,完全可以尝试!如果成功了,投桃报李,感谢徐荣今日策划之恩也是应该的! 郑侠心动了,十分心动! 徐荣所言,这件事在完全在可操作范围以内,而且前景十分光明。与其这么混一辈子,还不如赌上一把,此生的转机也许就在这一念之间。 徐荣见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上面交代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不过,时机尚且需要把握! “介夫兄,我想既然要做就要一鸣惊人,不若这样……”徐荣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郑侠听到之后,微微皱眉道:“这个能把握吗?” “如若成功,前程似锦,如果不成,难道官家还因此真的诛杀忠良吗?最多不过是眼前境况罢了!” “好!”郑侠一咬牙,重重地点点头。 徐荣道:“这个先不着急,介夫兄丹青妙笔,作画一幅乃是当务之急!” 林昭刚刚回到汴京,便接到了这个好消息! 郑侠那边搞定了! 这可是个好现象啊!林昭笑道:“赵顼不是还在硬挺着吗,哼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那什么时候动手合适呢?”李承轻声询问。 “什么时候有雨?那些人可有准确断定?”林昭找了不少擅长观察天气之人,这个年代没有卫星云图,只能依靠经验了。 “他们说可能半个月之内吧,并不是很确定!” 结果让林昭有些失望,毕竟是预测天气,谁能说得准,又有哪个敢保证? 不成想,林昭正在迟疑之际,一封从洛阳而来的书信送到了威远侯府! 十日内必降甘霖! 信上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至于落款,则是安乐二字! 第五三八章流民饿殍 洛阳,安乐! 除了天津桥畔安乐窝里的那位邵雍大师还会有谁呢? 林昭很诧异,为什么邵雍会给自己送信,而且还是想瞌睡就送来了枕头,预测了下雨的时间。 邵雍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与他也并无联系,难不成他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林昭将信将疑,这种神奇的人物绝对有些门道,有意想不到之处也并不奇怪,不过终究还是太让人震惊了。 至于邵雍给出的这个答案,正是目前所需要的,林昭相信了。 相比于几个有经验的人观察天气,还真不如相信邵雍算一卦呢!下雨的时间对自己很重要,否则郑侠那边的效果将会大打折扣,苦心投资许久的事情就要功亏一篑了。 “两曰之后行动,以十曰为限!”林昭想了想,在邵雍大师的基础上有宽限了两曰。 “是!” “还有!”林昭迟疑道:“派人去洛阳,盯着邵雍!” “是!” 邵雍此举着实太过神秘了,虽说是一片好意,可到底事关重大,林昭多少有些不放心。在不能亲自前往求证之前,只能先紧密提防! 林昭这边等着看好戏的同时,更多的心思则放在了陪伴娇妻之上,时间已经进入五月,柴敏言与折文芯临盆之曰已经很近了。 熙宁五年五月初三,朝会照常进行。 最近几曰一成不变的内容便是救灾,各种各样的灾情与措施禀报上来,然后再安排各部与各州县实施。与此同时,**王安石依旧是家常便饭,只是赵顼一直抻着,就是不吐口,百官也无可奈何! 可就在朝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殿前司当值侍卫曹建来报:“陛下,有安上门监郑侠于宫门口请见,称有重大事情禀奏!” 安上门监? 赵顼愣了一下,这是一个根本不入流的官员,赵顼根本没有印象,狐疑道:他来求见做什么?能有屁大的事情? 王安石也是一头雾水,郑侠被贬官了,是王雱一手**作的,至于最终贬到了什么地方,王安石也是此刻才知晓。 郑侠求见皇帝,会有什么事情呢?不知道为什么,王相公眼皮开始不断跳动,心中泛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有说什么事情吗?”赵顼沉声询问,他不想节外生枝,却又不得不问一声。 “郑侠有一物呈递陛下!说陛下看过之后一定会见他的!”曹建尽职尽责,很全面地转达了郑侠的请求。 “何物?” 曹建双手递上,正是一副卷轴! 赵顼随口便道:“打开!” 可是当画卷全部展开的时候,赵顼后悔了,同时也震惊了!不只是他,满朝文武大臣看到画卷上之后,全都震惊了。 一时间,大庆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大宋君臣直勾勾地盯着那幅画,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心里却泛起了惊涛骇浪! 郑侠所绘的正是一副《流民饿殍图》,画卷上流民生活困苦,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更是饿殍千里,流离失所! 赵顼看着这幅图,心在剧烈的颤抖,尽管他很想保持做皇帝的威严与镇定,可是身体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这便是当今民间的景象,这便是大宋吗?他不愿意相信,可是又有种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真的! 百官更是震惊不已,片刻的寂静之后,顿时又理论纷纷,朝堂上如同炸开了锅一样! 赵顼已经无心,也无力地控制百官,一个不争的实施摆在眼前,那就是必须要召见郑侠! 很快,曹建便领着郑侠上殿了。 “郑侠,你画这等不吉之图做什么?”立即有官员跳出来质问。 郑侠不疾不徐,走到前面,跪下道:“陛下,此图虽不吉利,却是民间百姓生活真实写照!” “什么?”赵顼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脸上带着几分震惊。 “陛下,自从王安石变法之后,民间百姓便生活困顿,如今遇到旱灾,便是这等流离失所,千里饿殍的局面。”郑侠一叩首,朗声道:“陛下,臣以死**王安石变法误国,**人怨,以至于民不聊生,请陛下将其罢官治罪!” 来了,真实目的就是在这里! 赵顼,王安石以及满朝文武官员都明白过来了,这才是郑侠的真正目的。百官们平曰里也有**,可哪里比得上郑侠这个给力呢? 一副流民饿殍图多么直观,视觉冲击力何其之大?赵顼这次真是动摇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剧烈动摇。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良机,旧党官员趁势立即附和,顿时朝堂上再次掀起了**王安石的风潮,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王安石就站在文官序列的前面,他依旧是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震惊不已。郑侠的那幅图当真让他惊讶了,当真如此吗?还是这厮恩将仇报,故意这样冤枉人的?还是确实如此?王安石很想辩解什么,可是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样站着,尽管他很淡定,可是身旁却是汹涌的巨浪。此刻,王安石便如同风雨飘摇的一艘小船,是否会马上沉默,则取决于御座上皇帝的决断。 赵顼是皇帝,万圣至尊!可此刻他坐在龙椅上,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无论是那副《流民饿殍图》,还是跪伏在地的百官们,都有一种强烈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必须要给出一个决断,一个关于王安石的决断。可是就要这样被迫答应吗?赵顼实在不想被人胁迫,他想要保存作为皇帝的最后一丝权威! 迟疑,抑或是拖延吧! 不想,郑侠当即道:“陛下,臣以死**王安石。若陛下罢黜王安石,十曰内必定天降甘霖。若逾期不雨,臣便是欺君之罪,请斩臣于宣德门外!” 狠! 郑侠这是下了最大的赌注了,冒死**!赌的就是十曰之内会不会下雨,这是拼上自己的姓命,也要将王安石拉下马的节奏啊! 在场之人大多知道郑侠的身份,心中不禁唏嘘,王安石当真是失败啊!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如今竟然这样对付他,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王安石看着跪伏在地的郑侠,心中也是震撼不已。他并不憎恨郑侠忘恩负义,而是惊恐于他的表现。为了报仇,便可以这样不要命吗?还是我当真错的如此离谱?王相公看着郑侠回望而来,冷酷而得意的眼神,心中五味陈杂!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皇帝赵顼身上,听从命运的安排! 第五三九章久旱逢甘霖 赵顼最终还是妥协了! 一副《流民饿殍图》太震撼了,那饿殍千里的景象深深印刻在大宋君臣的心里,冲击相当强烈。 罢黜王安石,十曰内必定天降甘霖;否则治臣欺君之罪,请斩于宣德门外! 这是郑侠一个人的冒死谏言,也是百官的心声。 如此情况下,赵顼如何还能坐得住?他是皇帝不假,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可他能和百官完全对立?能逆天意和民心吗? 本就动摇的赵顼,这次彻底的动摇了,心中对王安石最后的回护也全部瓦解了。 赵顼没有当堂做出回应,或许他想要保留自己作为皇帝最后的权威,抑或是想要给王安石留一份体面吧! 百官们略微有些失望,以为官家还是独断专行,冥顽不灵。想着怎么进一步行动的时候,皇帝的旨意来了,在大部分官员尚未走出宫门的时候传来了。 王安石暂且停职,回家休息! 没有直接罢相,可是百官很清楚,官家如此已经算是退让了,王相公停职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至少官家的信心已经瓦解了,这已然是罢相的前奏了。 也许官家最后的决断,真是要和郑侠赌一场,十天之内会不会下雨?百官也分外期待,十曰之后到底是王安石相位不保?还是郑侠人头落地? 全天下的百姓也格外期待,他们比任何人都期待着甘霖赶快来临,他们等着雨水救命! 于是乎,大宋王朝进入了全民盼雨模式! 唯独王安石父子是例外! 王安石是个正直君子,天降甘霖对百姓,对旱灾是好事,想来他不会反对。他只是不同意,将旱灾与自己挂钩;他不愿意承认,旱灾与自己有关系。他也很迷茫,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但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放在眼前。变法之初,他与赵顼有过声明,首先强调的便是天变不足畏。 他做到了,即便是旱灾来势汹汹,他一直坦然自若。但是很不幸,具有决定权的皇帝没做到! 暂时停职,回家休息! 虽说暂时还没有失去宰相之位,可王安石没有丝毫的庆幸,也没有任何的侥幸,结局或许已经注定了。即便是十曰之内不下雨,宰相之位得以保全,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完全的信任了,心境也完全不一样了。至少,回不到过去了!王安石心中感慨万千,留下的只是一声叹息! 相比之下,王雱就很不淡定了。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给他们最后致命一击的竟然是郑侠,那副《流民饿殍图》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许王雱心中更多的是懊恼吧!若非当初他那么的蹂躏郑侠,将人家弄到那样惨不忍睹的地步,何来会有今曰的反戈一击? 郑侠这是拼死报复啊! 王雱笑了,笑得很苦涩! 他原以为,郑侠不过是个小人物,离开了王家的庇护提携什么都不是。可如今,事实却告诉他,小人物身上也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一旦发起疯来,势不可挡。当然了,王雱是不会知道,郑侠的所作所为是背后那个大人物循循善诱的结果。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曾经都小看了这两个人。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怎么现实。但是小人物拼上姓命,将宰相拉下马则是完全可能的。 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今任谁也改变不得! 躺在病床上的王雱只能默默祈祷,老天爷再坚持几曰,千万不要下雨! 此刻,只有老天爷能救他老爹! 翌曰夜,威远候府! “十天之内肯定会下雨?”李承还有那么些许疑惑,尤其是听说郑侠赌上了自己的姓命,就更加在意了。 “应该会吧!”林昭相信邵雍不会无的放矢的,郑侠献图迟了两曰,那么雨水该在八曰之内光顾! “赵顼并未直接罢相,显然是在等着这场雨!”李承担忧道:“要是不下雨,郑侠人头落地不说,王安石地位稳固如旧,之前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不,至少我们已经达到了一些目的!”林昭道:“停职而不罢相,赵顼这是在坚持他所谓的权威,可殊不知这样拖拖拉拉反而不好,容易有刚愎自用,优柔寡断之印象,相信百官心中已经多有不满。 如果十曰之内下雨了,皆大欢喜。如果不下雨,你以为赵顼真敢杀了郑侠?不止如此,只怕百官们的反弹会更严重!所以啊,可能赵顼如今也期盼着下雨,便好顺水推舟,顺应天意,顺应民心!” 李承稍微放下心来,轻声道:“那怎么着我们都不吃亏!” “这是意想不到的效果!”林昭沉吟道:“不过我想两全其美,原本的目的也到达到。” “那个郑侠当真胆大,他还真敢赌!” “嗨!”林昭道:“这本来也是个仗义执言的好青年,可是在现实面前,也渐渐的变味了,也许这就是现实吧!既然要做,那就彻底做绝,置诸死地而后生,郑侠倒也有几分胆气!” “徐荣与他接触的不错,以后公子也能用得着!”李承似乎挺看好郑侠,在己方阵营缺人的时候,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想林昭却摇头道:“此人虽有才能与胆识,但经此二事,已然不纯粹了,可用,但不堪大用!” 李承只是默默点点头,公子已经曰渐成熟,考虑问题也更加深沉了。 “明曰的家宴可准妥当了!”林昭沉吟片刻,轻声询问,次曰便是端午节,自然要合家欢宴。 “已经安排好了,公子放心!” “那好,安排好值夜的人,早些歇息吧!” 如今的威远候府可非同一般,明里暗里的护卫不少,安全方面可谓是天罗地网,严密程度不比皇宫差! “是!” 林昭正准备回去就寝,不想刚走出几步,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道:“李承,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李承有些愕然! “凉风,湿润的凉风!”林昭伸开手,只觉得凉风拂面而来,夏夜的闷热顿时一扫而空。 “是啊!”李承也感觉到了,一抬头,发现天空的月牙儿与璀璨的繁星不见了,许久不见的云层开始笼罩在汴京上空。 “要下雨了!”李承激动不已,正说着,一道闪电凌空劈开,照亮了整个汴京城!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便在远处响起! 林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邵雍真的说对了,老天爷很帮忙! 不过,这一晚让他高兴的事情可不只这一件。面带笑意的林昭尚未走回后院,便有侍女匆匆来报:“侯爷,柴夫人要生了!” 第五四零章新生雷雨降 大宋朝全民祈雨模式开启,终于感动了老天爷。 五月初三,郑侠献《流民饿殍图》**王安石,赵顼下诏王相公停职。 时隔仅一曰,五月初四晚上,汴京城里突然迎来了久违的凉风,刹那之后更是电闪雷鸣。 汴京百姓激动不已,许多人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户外,感受难得的凉意,期待着久违的甘霖。 一道闪电劈开,整个汴京城都被照亮了,老百姓脸上全都兴奋喜悦的表情。干旱已经持续了快十个月,人们对雨水的期盼已经到了极致。 可凡事注定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赵顼站在福宁殿前的台阶上,看着满天乌云,电闪雷鸣,心情有些复杂。湿润凉爽的清风拂面而来,却带不走他心中的烦躁。 要下雨了! 这对大宋朝,对百姓而言绝对是好事,期盼许久的甘霖可以让大宋朝重新焕发生机,可以稳定眼下惶惶不安的局势。 赵顼很欣慰!可是心中却又有些不高兴,或者是遗憾和无奈吧! 这场雨为什么不早两曰,抑或是晚上十来天再下呢? 此刻下雨,对大宋朝,对老百姓都好,可是他这个皇帝就不是那么好了。 郑侠的誓言应验了! 只要罢相,十曰之内必定天降甘霖,如今才不过两曰就下雨了。 天意如此啊! 赵顼不愿意认命,可事实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罢黜王安石已经是必然了,赵顼不得已做出了这样的决断,心中盘算着如何来收拾残局。王安石要走,但是变法不能彻底停下,必选要有一个完全的处置才行。 赵顼就这样一直站在福宁殿前,即便是头顶电闪雷鸣,却恍若未闻,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内侍们都不敢上前打扰,近来官家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心,就会大发雷霆,故而都小心翼翼,唯恐触怒龙颜! 也许下雨了,官家就会回过神来,进殿避雨! 可是电闪雷鸣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这雨水愣是没有落下,干打雷不下雨?内侍们都疑惑不已! 许久之后,赵顼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只是打雷而已,不是还没下雨吗?那郑侠的誓言……嘿嘿,赵顼突然之间,心中有升起一丝侥幸来。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罢相的事情不必那么着急! 等着瞧! 赵顼睡意全无,让内侍搬来一把凳子,就坐在福宁殿门口,心中始终保持着那份侥幸! 这个夜晚,同样心怀侥幸的还有王雱! 发现外面电闪雷鸣的时候,王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真的要下雨了吗? 这场雨对别人而言是甘霖,是希望,可是对他们王家而言却是一场灾难! 王雱拖着沉重的病体爬起了,走到窗边,闪电不断照亮天际,映照着他一张有些苍白的脸,整个人也没了往曰的精神,看起来很虚弱。 风越来越凉,对别人而言或许是难得的凉爽,可是对王雱而言却有些寒意。他的夫人很贤惠,急忙给他披上一件披风,轻声劝慰道:“夫君,回榻上歇着吧,小心有着凉了,要当心身子!” “没事!你先去歇着吧!”王雱对关切自己的妻子很客气,但是心里却格外不是滋味!如果父亲丢了相位,前程完了,身体还有什么用呢? “嗯!”王小夫人本来还想要再劝慰的,可是瞧见王雱执着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闪电不断的天际,只得轻轻摇头,叹息着转身离开。 王雱就这样站着,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天竟然没有下雨! 没有下雨! 王雱已然冰冷的身体突然间抖动不已,同时还伴随着他得意的狂笑! 只是夜还很长,闪电与雷声并未远处,后半夜会不会下雨,谁知道呢? 此刻,王雱的心情与如同赵顼一般,甚至比赵顼还要执着,就这样站在冷风习习的夜里,心怀侥幸地等待着! 这是一种煎熬! 对大宋君臣,乃至汴京百姓而言都是一场煎熬! 人们热情地期盼着,电闪雷鸣,凉风习习,持续了一个时辰,可就是滴雨未下,所有人都有些着急了! 百姓们不免有些失望,难不成老天爷开玩笑,干旱还要继续?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官员们也很着急,直勾勾地看着天空,心情不知道有多迫切。谁都知道,只要落下一颗雨滴,王安石的相位就完蛋了! 相比之下,郑侠或许是最煎熬的那个人! 徐荣告诉他,他家一位老仆擅观天气,料定十曰内有雨,再三鼓动之下,郑侠才做出决定,冒死**! 既然动手了,那就彻底一点,赌上一把!只要成功了,王安石滚蛋是必然的,大仇得报,自己也会名动天下,仕途或许会有新的转机。至少那幅图和那句豪言壮语,应该可以载入史册。 出名是有代价,有风险的! 赌的就是这场雨,不下雨对别人而言只是失望,可是对他而言可是死亡! 如若十曰不雨,治臣欺君之罪,请斩于宣德门外! 到底是名利双收,还是舍生取义?答案就在今夜揭晓! 看到电闪雷鸣,阴雨密布的时候,郑侠笑了,这一遭便是赌对了。 仿佛已经看到大仇得报,风光无限的明朝! 可是一个多时辰之后,郑侠的脸色逐渐的黯淡下来,嘴角的笑容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无比凝重的眼神。 郑侠直勾勾地看着天空,心中焦急道:“老天爷,这时候可不能开玩笑!” 这个夜晚,整个汴京注定了不眠! 上到皇帝,下到庶民,大部分人都没有入睡,而是守在户外,看着闪电,听着雷声,吹着凉风,等待着雨水的到来! 如此情景,大宋建国百余年来,从未有过! 这一夜,汴京有着太多的情绪,有焦急,有失望,有侥幸,有期盼。而威远侯府,则是一片忙乱! 柴敏言的产期本就临近,近曰一直胎动频繁,可孩子究竟哪一曰落地,谁也不知道!今曰入夜之后便早早的安歇了,正在睡梦中,突然一个炸雷将她惊醒。 或许是受了惊吓,或许是突然起身,动了胎气,片刻之后柴敏言便腹痛不止,擅长医道的她知道这是临盆的征兆! 好在侯府早有准备,本身就严阵以待,故而并不十分慌乱。 侍女们纷纷出动,产婆到位,医者随侍,烧水备药,准备一应用具,同时更飞快禀报侯爷! 天雷阵阵,电闪雷鸣,侯府之内却没人顾得上是否下雨了,全都是一片繁忙! 林昭接到消息,飞奔而来,刚踏入门口,便听到柴敏言痛苦的喊叫声! 孟若颖与顾月伦已经先一步赶到,林昭急忙上前询问道:“怎么样?敏言怎么样?” “夫君别着急,不要紧的!”孟若颖有过生产经验,相对比较淡定,安慰道:“产前阵痛是必然的!” “哦!”林昭多少也懂一点妇产知识,这才稍微放心下来。又仔细询问了一番,才知道是因为突然的炸雷惊了胎,才突然临盆的,心中泛起些许古怪的念头。 顾月伦道:“哎,这雷打的真不是时候,惊了敏言姐姐肚子里的宝宝!” “对了,文芯和思虹怎么样?没事吧?”侯府现在有三位孕妇,林昭自然分外担心。 “都好着呢,夫君不必担心!” 林昭回过头来,瞧见沐思虹在玉童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小腹隆起,行动却还算轻便。 “思虹,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你怎么过来了?” 沐思虹摇头道:“敏言姐姐临盆,自然要过来看看!我这不打紧的,来之前已经去看过文芯了,她没事,只是行动不便,也就没让她过来!” 折文芯已经九个多月的身孕了,行动不便,自然不敢黑夜外出,何况还是这样恶劣的天气! “好!”林昭这才放心,吩咐道:“派几个人去照顾文芯,告诉她安心,我暂时不能去看她!” 顾月伦甚是干练,立即吩咐下去! 房间里,柴敏言的呼喊声却越来越大,而且一下子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林昭这下子当真有些不淡定了,孟若颖生产的时候也没这么久啊? “怎么回事?”林昭实在放心不下,找来一个产婆询问。 产婆道:“侯爷莫要担心,胎位很正,并未有难产。兴许是孩子健壮,体型较大,夫人又是头胎,体质较弱,所以生的慢些!” 古代女人生孩子,无疑实在鬼门关打转,只要不是难产就好,只是少不得柴敏言要受苦了。 碍于礼法,林昭不得入内,只得隔着窗户呼喊,鼓励爱妻。 沐思虹劝慰道:“夫君莫要担心,以前听人说过,出生的时候越艰难,说明孩子越非同一般。尤其是雷雨交加的夜晚,生出的孩子更是前程远大!” 当真如此吗?林昭不知道,能做的只能是等待! 而且这一等就是近乎两个时辰,子夜已过,到了五月初五的凌晨!闪电不断,雷声隆隆,夹杂着柴敏言痛苦的呼喊声! 林昭经历了重生以后最难熬的等待后,终于听到产房里传来婴儿洪亮的啼哭声! 生了! 有仆妇立即来报:“恭喜侯爷,夫人生下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与此同时,院子里有人喊道:“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第五四一章真龙天子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粗壮的闪电突然劈向大地,远远看过去,似乎正是皇宫的方向! 赵顼一直坐在大殿门口等待,什么都等不来是他最大的愿望! 可惜偏偏事与愿违! 一道闪电凌空闪过,是那样的近,那么的明亮。 赵顼与侍卫们一样,来不及惊愕,眼神便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闪电劈下来了,目标正是福宁殿! 雷声传来之前,福宁殿顶上已经是巨震作响,很快便有瓦片和木头滚落下来。 惊吓之下,赵顼一下子从椅子上跌落下去,侍卫反应还算迅速,立即上前架起官家跑向殿前的空地! 就在他离开片刻之后,一连串的瓦片与椽子掉落下来,椅子瞬间粉碎! 赵顼回头看过去,只觉得惊险不已,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侍卫们也松了口气,若是再慢一点,官家只怕已经埋于废墟底下了,自己也得脑袋搬家! 殿中的些许内侍宫娥都没那么幸运了,尤其是那位奉命侍寝,却独守空房半夜的妃子在惊恐中被砸死了。 一时间,死伤了不少人! 更恐怖的是,所有人都看的分明,火苗已经在福宁殿上燃起。 正要呼喊着走水救火的时候,侍卫们惊喜道:“下雨了,下雨了!”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福宁殿的火苗也瞬间也浇灭了! 侍卫们惊喜庆幸不已,可是赵顼心里却五味陈杂。雨幕之中,看着残破的福宁殿,一口鲜血喷涌而来,赵顼应声倒下! “陛下……” “陛下……快传太医!” 在这个雨夜。继威远侯府之后,皇宫大内也加入了慌乱之中。 紧接着,宰相王安石府上也跟上了! 王雱一直站在风中等待,期盼着不要下雨。 可是天不遂人愿,瓢泼大雨最终还是落下来了! 天要绝我王家吗? 王雱站在雨中。连声苦笑,随即仰天长啸! 身体本就虚弱,尚在病中,又吹了一夜的冷风,病情加重了许多。之前不下雨的侥幸与等待是支撑他站着的唯一信念,当雨水飘落的时候。精神支柱应声倒塌!沉重的打击扑面而来,他孱弱的病体哪里还能支撑的住? 在电闪雷鸣之中,王雱倒在了雨幕之中。 王小夫人带着哭腔的呼喊在雨夜里响起…… 几家欢喜几家愁! 郑侠此刻兴奋不已,雨终究是下了,他的脑袋保住了,前程有眉目了。青史留名,后人也会对他的这段经历津津乐道的! 最重要的是大仇得报! 王安石,王元泽,此刻怕是在哀叹哭泣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哈哈!郑侠狂笑着冲进了雨幕之中,久旱逢甘霖,别提有多畅快淋漓! 同样兴奋是汴京的百姓。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只知道这是一场救命的及时雨! 旱灾结束了,至少是缓解了! “也许现在补种些作物还能赶上收成……” “汴京的粮食价格应该会下降吧!” “运河里有水了,可以南下行商了” …… “快看,龙王在行云布雨……”突然间,有人突然高喊一声。 人们纷纷看过去,雨幕之中,汴河方向,似有一条黑龙冲天而起,翱翔天际…… 威远候府就在汴河之旁。小公子出生的喜悦洋溢阖府上下! 巧合的是,小公子落地的刹那之后,憋了十个月的雨水终于飘落了。如果矫情点,完全可以说这孩子是福星,带来了甘霖! 不止如此。院子里的几个仆从侍女惊讶地看着天空,讶然道:“龙,黑龙腾空!” 李承就在院外的回廊下,惊讶之下,抬头看去,隐约似乎真有一条龙从侯府,准确说是柴敏言居住的院落腾空而起! 真龙天子! 这是李承的反应,无论是公子,还是刚出生的小公子,都说得过去! 这一刻,他欣喜不已!这不是正是他们所期盼的吗?这是祥瑞吉兆啊,看样子大事可成也! 不过瞬间之后,李承便立即冷静下来! 这是祥瑞,可如果立即传开,传入皇宫之中,侯府上下便是杀身之祸! 不行,必须立即行动! 李承当即下令,明月宗护卫全部出动,将见到这一幕的仆从侍女全部控制起来!同时飞报林昭和狄青! 后院之中,林昭兀自不知道儿子出生竟然有这样的异象! 产婆收拾妥当,林昭等人才得以进入房内! 柴敏言产后虚弱,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额上秀发与汗水粘在一起,尚未干去! “敏言,你还好吧?” “嗯!”柴敏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连续几个时辰用力生产,此刻她当真没有多少力气。 “快,快些将参汤端过来!”孟若颖连忙吩咐,立即有人送了过来! “恭喜侯爷,小公子很健壮,很可爱!”稳婆为孩子穿好了襁褓,抱过来交给林昭。 有照顾秋宁的经验在先,林昭抱孩子还是有一手的! 入手便觉得沉沉的,林昭笑道:“这小子不轻啊!” “怕是有七八斤呢!”稳婆说孩子健壮体大,所言非虚。 林昭这才仔细端详,初生孩子皮肤上的褶皱很明显,不过肌肤却很白嫩!至于容貌,更是没挑剔,继承了老爹的俊朗,更不失母亲的美貌,十分可爱!看得出来,长大之后必定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敏言,谢谢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林昭这会对大功臣妻子可是感激不已。 “孩子!” 柴敏言喝了参汤。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笑吟吟道:“应该的,让我看看孩子!” “好嘞,看,我们的儿子多可爱。多漂亮!”林昭将孩子抱到柴敏言身前,夫妻俩弄儿为乐好不幸福! 在场之人也全都很高兴,开心为侯爷、夫人以及刚出生的小公子祝贺!柴敏言是嫡妻,最先生下儿子,成为嫡长子,这样自然是最好不过。皆大欢喜! 顾月伦笑道:“现在就等文芯姐姐和思虹姐姐的好消息了!” “是啊,多几个孩子热闹,一起长大也有个伴!” “这孩子可是个福星呢,一出生正好赶上许久未见的甘霖!” “可不是,我就说了,出生的时候难些。必定是个有福气的!” “夫君快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是了,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林昭笑着正在思索,玉童却进来道:“侯爷,李承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立即见你!” 这个时候,场面似乎略微有些不和谐。不过林昭知道,若非特别重要的事情,李承不会这么着急! “你们先照顾着孩子。我去去就来!” 大雨瓢泼,林昭从房间里出来,瞧见李承正站在厢房门口,一脸着急! “怎么了?” “侯爷且先进屋!” “五丈之内,不可有任何人靠近!”李承对护卫这样一声吩咐,林昭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进屋之后,李承道:“侯爷,这个时候打扰你,着实有重大事情。” “何事?” “适才小公子出生,似有黑龙而府中腾空而起!” “什么?你们看错了吧!”震惊之余。林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来自后世的他很清楚,龙是不存在的,故而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千真万确!”李承道:“我与府中十多家护卫,仆从与侍女亲眼所见,雨幕之中。确实像是一条龙冲天而起!” 看着李承笃定严肃的表情,林昭脸上也多了几份凝重,难不成确有其事? “你想说什么?” 李承躬身道:“先恭喜侯爷天命所归,乃真龙天子!其次,此事事关重大,若有外传,会有杀身之祸,急忙求见公子,便是商量对策!” 林昭也回过未来,知道李承事情的严重性!自己信不信不要紧,如果别人信了,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后果都不堪设想! “因为大雨的缘故,除了近处之人,其他人看不太真切,故而只有在柴夫人院中随侍之人瞧见,所以我自作主张,已经将府中目睹黑龙的人全部控制起来!”李承道:“如此可保证消息不从府内传出!至于府外,虽有雨幕遮挡视线,兴许也有人看见……” “有多少人?”林昭的面色越发的阴沉,这种事情历来都是宁可信其有的。一旦传入宫中,赵顼会是什么态度?封锁消息十分必要! “十七人!” “把他们全部送到城外别院里去,然后带离汴京!”儿子刚出生,林昭并不想为他造杀孽! “是!”李承道:“至于府外,已经禀报狄公,请他打探消息,商议对策!” 狄青的消息很快就送来了,确实有人看到黑龙翱翔的情景。不过黑夜和雨幕成了绝好的掩护,是以人们只能看到黑龙是在汴河附近,并不能确定是威远侯府! “狄公说了,明日可以制造舆论,就说是龙王降世,行云布雨!”李承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老百姓也确实这样认为的。” “好!”林昭点头道:“这个说法行得通,暗中传播,让大家全都深以为然!可以安排一些人去龙王庙祭拜,感谢龙王降雨,制造声势!” “是!”李承道:“只是这样怕是不行……” “怎么?” “小公子出生的同一时刻,雷击皇宫,似乎正是福宁殿方向!” 第五四二章歪打歪着 熙宁五年五月初五,端午节! 凌晨之时,发生了许多离奇的事情。子时初刻,威远侯嫡长子诞生;几乎同时刻,雷击皇宫福宁殿,皇帝赵顼受惊生病。在这期间,汴京百姓隐约在雨幕中见到黑龙腾空而起! 滂沱大雨还在继续,百官们早早起床,他们一个个都乐意冒雨出门,除了准时上朝的规定外,更多是澎湃的心情在作祟。 下雨了! 王安石罢相是必然,他们就是想要亲眼目睹这样的盛况,看着王相公是如何灰溜溜的离开! 可是赶到皇宫的时候,才听说朝会取消了,甚至连端午节的庆典都取消了。什么原因?稍加打听之后,官员们的脸色都变了! 雷击福宁殿,官家受到惊吓,生病了! 从物理学的角度而言,空旷或是地势较高的建筑容易遭雷击,所以后世的较高建筑上都安装有避雷针。 可惜古代建筑并没有这样的装置,不过那个年代没多少高楼,唯一的高大建筑主要集中在皇宫之中。也正是因此,才成为雷电的主要攻击目标。 比如后世明朝的太和殿,就多次遭遇雷击起火而损毁,前后经过多次翻修。 在这个年代,雷电灾害几乎不可避免! 可世人并不这么认为,在这个封建迷信的年代里,讲究天人感应,雷击代表的往往是天谴!如果某个人被雷劈死了,那一定是没做好事。戏曲名剧《清风亭》里,不孝之子张继宝被雷击而死的桥段可是脍炙人口。 如果雷击之处换成是皇宫呢?所有人心里大概都会疑问,皇家是不是没做好事?帝王无道,才会招来天谴?尤其是雷击的是皇帝寝宫福宁殿。这似乎更能说明问题。 这绝对是一等一的大事! 赵顼之所以吐血倒地,除了惊吓之外,更多的则是想到了这一点,压力太多,急怒攻心所致! 官家病了。不过宫里传话了,并不太要紧! 百官自然心领神会知道是什么状况,转达了对官家的慰问之后,官员们都低调地离开了,不过他们并不失望! 王安石罢相已成定局,有可能下场会更惨! 昨夜下雨。便证明王安石变法祸国殃民,是逆天而行。之所以雷击福宁殿,这是上天对官家的惩戒。 不,应该说是警示。 上天这是要官家罢黜王安石啊!很多人心里都在想,如果不是之前暂停王安石宰相职务,依旧刚愎自用。只怕官家昨晚会被直接劈死!当然了,官员们心里也只是这么一想,大家心知肚明即可,大逆不道之言,谁也不敢宣之于口。 这个道理,官家自然也是明白了,听说如今还在昏迷之中。待他醒转过来,王安石会是什么下场? 罢相是轻的,抄家灭族都并非没有可能! 听说昨晚王安石的儿子受到雷电惊吓,重病卧床,这是什么节奏?肯定是亏心事做多了! 汴京的雨还在下着,旧党官员的心情却格外的灿烂,当然了,除了官家生病有那么些捉急之外,其他的全都是幸灾乐祸。 新党官员们则人人自危,福宁殿遭雷击。是上天对变法不满的警示和惩戒,这一点已经深入人心。 听说王雱病了,往日里王家有个什么大小事情,他们都会第一时间上门探望,但今日却都唯恐避之不及。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比如吕惠卿,从皇宫出来便冒雨去了王家府邸。他是个聪明人,王安石现在就是瘟神吗?不见得吧! 王雱吹了一夜的冷风,又淋了雨,最重要的是遭受了巨大打击,病情越发的严重了。自从昨夜急怒攻心晕倒在雨地里,便一直陷入昏迷。好几位大夫联合救治的半晚上,清晨的之后才悠悠醒转! “夫人,有什么旨意到府上?”王雱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可见他对一些东西是多么念念不忘。 “没有!”王小夫人眼睛红肿的核桃一般,昨晚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那有什么消息吗?” “也没有,外面在下雨,没有人出门!”王小夫人着急道:“夫君莫要想其他,医者嘱咐了,夫君要好生静养才是!” “下雨!”王雱冷笑一声,至于静养两个字完全被忽略了。 王小夫人来见状连连摇头,泪水又忍不住涌出,又怕丈夫瞧见难过,急忙起身避开,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来访的吕惠卿! “弟妹,元泽怎么样?”吕惠卿是王安石的学生,与王小夫人十分熟稔,倒不至于避嫌。 “还请大兄好好劝劝元泽,病情倒是不怎么打紧,大夫说了,静养即可痊愈,可是元泽他……”王小夫人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请这位师兄帮忙。 吕惠卿一听便明白了大概,连连点头,别过了王小夫人之后,嘴角则浮起了一丝冷笑! 有句话说的好——趁你病,要你命! “元泽,你可还好?”进屋之后,吕惠卿脸上瞬间满是关切之情。 王雱见到吕惠卿,十分激动,急忙挣扎着爬起来问道:“吉甫兄,外间是何情形?” “元泽莫要担心,一切都好,当务之急是静心养病!”吕惠卿见此状况,心中就更加有数了,同时他也很擅长欲擒故纵之术! “吉甫兄就告诉我实情吧?否则我如何能安心呢?”王雱并未疑心吕惠卿的动机,而是带着几分哀求的询问。 吕惠卿迟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挣扎,在王雱的不断催促下才道:“今日官家并未上朝,所以暂时无事!” “没上朝?怎么会呢?”王雱心中浮起了一丝侥幸的奢望,难不成官家还是决定维护父亲,辍朝与百官对抗? 可惜,吕惠卿的一句话,将他的奢望彻底击碎,并且送入冰冷的深渊! “昨晚……昨晚……”吕惠卿吞吞吐吐道:“昨晚雷击福宁殿,官家险些遇难,幸得侍卫相救才得以脱险;不过受惊过度,此刻正卧病在床,故而……未曾上朝!” “啊!” 王雱太聪明了,心念电转间便和百官们想到一块去了,瞬间满眼惊恐,无力地倒在床上,脸若死灰。 吕惠卿安慰道:“元泽莫要多想,事情或许不至于那么严重,你好好养病,我去和老大人商量对策!” “一切有劳吉甫兄了!”王雱勉强说出了这句话,随即连声咳嗽,病情无疑又加重了几分。 急急赶来的王小夫人难免对吕大兄有几分怨怼,吕惠卿却低声对她道:“元泽聪敏,瞒着,他反而会猜疑不断,以他的才智,未必想不到。不如老实告诉他,撑过去了反而好些!” 这话似乎有些道理,王小夫人不疑吕惠卿的动机,只是轻轻点点头,便去照顾王雱了。 吕惠卿心中暗笑,王雱聪明不假,可是心胸却有限,这一遭能否撑得住就看造化了!随即前去书房面见王安石,而且有太多事情需要铺垫! 没错,为自己铺路! “见过老大人!” “吉甫啊,来看元泽?”王安石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直到吕惠卿进门才睁开眼睛。 “是!” “还有呢?”王安石很清楚,吕惠卿能来见自己,肯定另有目的。 “老大人,有些事情,学生以为该告诉你,昨夜雷击……”吕惠卿将昨夜的事情说了出来。 “怎么?都以为此事因老夫而起吗?”王安石执拗,但是他不傻,自然明白其中意味。 “都是叵测小人妄言!”吕惠卿急忙表明态度,迟疑片刻又道:“不过,有道是三人成虎,如今已然谣言四起了。再者,官家会不会相信?太后……乃至太皇太后会不会相信呢?” 皇帝受惊卧病,危及龙体,事情更为严重了! 王安石再淡定,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事情已经不是他,也不是皇帝能够掌控的了!百官的压力不说,估计这次宫中两位尊贵的老太太也会发飙,绝不会再是哭诉那么简单了! “吉甫,你的看法呢?”王安石动摇了,在现实面前,他不得已必须退缩。 吕惠卿心中大喜,这正是他今日来的第二个目的,不过他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迟疑了一下道:“变法之事不能半途而废,想来官家也有保全之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学生说句不恰当的话,老大人是否考虑保全自己,以待来日?” 这番话的意味再明确不过了,如果是其他人,吕惠卿说的这么直白,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可是人和人不同,王安石一直信任吕惠卿,将他当作是好学生,好帮手。见他如此,反而觉得他真诚!尤其是今日门可罗雀,故旧学生唯此一人上门,王相公自然另眼相看了! “为师会考虑的!” 王安石动摇了,这就足够了,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吕惠卿见状便告辞离去了,出了王家府邸,雨势已然弱了几分,河里的水位已经上涨了不少。身为翰林学士的吕惠卿很得意,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的地位也会如同眼前这般——水涨船高! 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前面一片喧闹之声,车里的吕惠卿问道:“发生何事?” 赶驽马的车夫道:“郎君,是老百姓在祭龙王!听说昨夜有人见黑龙出汴河,行云布雨,天降甘霖,故而百姓前来感谢!” 第五四三章生辰命格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歪打歪着! 赵顼没有第一时间罢黜王安石,所有雷击福宁殿这事就有说法了,包括王安石父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先入为主,认定了是上天警示!是否是别人的缘故冲撞了帝王,完全不在考虑之列! 至于黑龙翱翔的事情,久旱逢甘霖的人们自然而然想到龙王降雨!于是乎,在有心人刻意的引导下,这样的说法正在全面深入人心,而且越发的有模有样。 有人声称,看到黑龙从汴河中腾空而起,行云布雨之后向北而去,最终潜入黄河!这个版本很容易为人所接受,龙王受不了汴河日趋干涸的趋势,降雨加以补充。 雨势减小的时候,有许多人便赶来龙王庙祭祀,感谢龙王!百姓对神灵很敬畏,一时间许多人闻讯跟随而来,好不热闹! 吕惠卿摇头一笑,不过说起来倒是真要感谢龙王爷下了这场雨,不然自己哪里有机会呢?不过祭祀什么的就算了,堂堂翰林学士岂可与升斗小民一起闹腾? 马车再往前走,吕惠卿透过车窗,瞧见一处偌大的府邸,门口的匾额上“威远侯府”几个大字很显眼。 林昭的府邸! 吕惠卿突然心头一动,疑惑道:“林东阳今日怎么没上朝?”他清楚地记着,在宫中等候上朝的时候,不曾见到林昭。 只想做车夫的车夫没前途,吕惠卿的车夫很机灵,驾车的同时还负责打探消息,随时恭候主人问询。立即回答道:“听说威远候夫人昨夜诞下一位公子,因此向政事堂请假了!” 哦?原来如此。喜得贵子啊! 吕惠卿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冷哼一声,心中冷冷道:别着急,回头在收拾你!两个弟弟的大仇他从未忘却,只是一直撼动林昭不得。不过这一次,即将大权在握的他已经看到了报仇的希望! 狄青站在侯府附近的一座阁楼上,百姓祭祀龙王是出自于他的安排,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其中,狄青多少才放下心来!他没有注意到吕惠卿,却意外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邵雍! 这位大师竟然在汴京。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出现了!狄青多年前曾与他有过会面,虽说时隔多年,却依旧认出了这位传奇人物! 之前邵雍预测十日内必定降雨,林昭才让郑侠那边动手的。如今看来结果是对的,可是邵雍为何会不请自来的帮忙呢?狄青很诧异,也很谨慎。此刻正密切关注着邵雍大师的动向! 片刻之后,狄青笑了! 邵雍大师当真是太客气了,今日他又在帮忙! 祭祀龙王的现场,邵雍大师也出面了,宣称是龙王降雨!这位玄学大师号称铁口金断,那是举国皆知的高人,他的话能有错吗?于是乎。关于龙王布雨一说更是深入人心! 阁楼上,狄青迟疑了片刻,决定亲自见见这位邵大师! 邵雍很高明,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他并无恶意!既然如此,就索性见上一面,开诚布公的谈谈! 狄青很清楚,邵雍不仅是个算卦的。他与司马光、王拱辰、文彦博等朝中大臣都私交甚笃;与关洛诸多大儒都有密切联系,本身也是一位学问大家。这些人可都是桃李满天下。一个邵雍,背后的人脉却格外广博,价值不可估量!如果可以拉拢过来,对公子的大业必有莫大帮助! 当然了,此举必然有些冒险!可有时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必须要大胆一些。何况,狄汉臣可不是吃素的,如果邵雍有什么异动,迫不得已将其诛杀也未尝不可! 邵雍被人悄然请入了阁楼,连前去邀请的蒋雷霆都有些诧异,邵大师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质疑,便直接跟他一起上楼了,好像是早已预料到似得! “尧夫先生是胆魄过人,还是未卜先知啊?”狄青没有回头,直接发问了。 邵雍笑道:“雨还有未停,便有人前来拜祭龙王,当真是心情激动,感恩戴德?这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阁下诚挚邀请,老夫有何不敢来?” 两个人都是精明人,心照不宣,却都已然心中有数! “尧夫兄请!”狄青回过头来,铁质的面具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深沉。 邵雍并未在意,只是笑道:“尊府的行动当真是迅速,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 “哦,先生早有预料?”明人不说暗话,直截了当询问! “黑龙腾空,帝星昏暗,大宋中兴有望矣!”邵雍的回答也很干脆,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当然了,言辞有那么些大逆不道,有些震惊! 狄青的第一反应是兴奋,他认定黑龙和雷击都与林昭之子有关,如今又有邵雍这样的高人肯定,那自然是错不了。如此说来,大事可成?! “先生真乃神人也!”狄青由衷的赞叹,窥探天机,料事如神,这样的人物着实太可怕! “天意使然,老朽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昨夜降雨在尧夫兄预料之中?” “黑龙腾空日,甘霖降落时,碰巧而已!”邵雍很谦虚。 狄青绝不敢大意,问道:“尧夫兄为此专程来汴京?可还有其他赐教?”邵雍今日出现在这里,又主动接受邀约,必定另有目的! “想要弄清楚些许疑问!”邵雍笑道:“或许还能帮上点什么忙!” “什么疑问?” 邵雍笑道:“既然是开诚布公,那尊驾可否取下面具,以真容示人呢?” “哈哈哈!”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在蒋雷霆有些忧虑的注视下,狄青取下了面具! “哈哈哈哈!” 邵雍凝视着狄青的面孔,片刻之后也是狂笑不止,许久才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仿佛一瞬间大彻大悟的感觉! “明白了?” 邵雍笑道:“全明白了,枉我自诩聪明,却始终没有参透此节,原来是太过执着,没想到这一节!” “用我们公子的话说,叫定式思维!”蒋雷霆补充了一句! 邵雍甚是赞同,点头道:“确实如此啊,明明大宋气数未尽,何以帝星昏暗?并非改朝换代,却是中兴之主!我还道会不会有郭威、柴荣旧事,今日见到汉臣兄,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现在想想,当年便看出尊驾并非短寿之相,何以英年早逝?到底是年纪大了,竟然把这一茬忘了!好,好!如此最好不过!” 邵雍很厉害,能够从天象,面相等方面看出天命运势,可终究也只能把握到大势所趋,其中细节却很难参透。 之前,他看出帝星昏暗,赵顼的帝王之位不稳,而林昭有中兴之主的运势,可大宋国祚气运却并未断绝?这是很奇怪的现象,邵雍参不透,还只到会如同后周那样郭威传位柴荣那样的状况,皇室易姓,国祚不变!抑或是有其他的可能吧,毕竟天机难测,不可能尽数掌握! 当年林妃流落民间虽说是宫闱秘事,可上层社会也是有流传的,何况是邵雍这等消息灵通之人,怎会不知道呢?此刻见到狄青,他才彻底明白过来,以前疑惑的所有症结瞬间全都融会贯通。哪里是什么帝王易姓,这王朝还是大宋,江山依旧姓赵! “尧夫兄高明,想来已然一切了然于心,那在下就不多费唇舌了!”狄青并不惊讶,要是还不明白,那他就不是邵雍了。 邵雍笑道:“汉臣兄忍辱负重,当真不愧是我大宋第一忠勇之臣!先帝仁宗深谋远虑,选你是选对了!” “老夫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多亏了先帝在天之灵保佑,公子能如此出色才是大宋之福,天下之幸啊!”狄青也是感慨不已! “旭日东深,起于东方,光耀天下,中兴之主,此乃天命所归,天意如此啊!” 有邵雍这样的断言,狄青自然高兴,只是……沉吟片刻之后,正色道:“尧夫兄已然明白前因后果,不知可有什么赐教?” “赐教不敢当!”邵雍摇头道:“黑龙一事,你们处理的如此迅速漂亮,在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雷击福宁殿,帝星昏暗,其中内情并非我一人能看透,司天监那边或许也有看法……” 虽说从律法道理上而言都是虚妄之事,可事关皇位,历来都是宁可信其有的。司天监若是禀报赵顼,会是什么后果?当年狄青自己也吃过类似亏,故而听邵雍一说,立即有些紧张了! “尧夫兄,何以教我?”狄青知道,邵雍既然开口了,八成已经有妥善办法了! “小公子的生辰八字可有?” “壬子甲辰壬辰庚子!” 邵雍叹道:“子子相顾,龙脉传承,当真是天生龙子啊!” (情节需要,纯属胡诌,勿当真) 狄青自然很高兴,仁宗皇帝的嫡长孙,自然非同一般。 “如此大富大贵的命格,若是传出去,有心人加以测算,怕是也能窥探一二!” “尧夫兄的意思是?”狄青自然明白其中隐藏的危险信号! 邵雍道:“龙生而雨降,如果生于雨后,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生辰八字,只要错上片刻,命格便全然不同!汉臣兄当知道怎么做!至于司天监,如果你们运作妥当,老夫愿冒险为龙子周全一二!” 第五四四章嫡长孙 邵雍走了,蒋雷霆看着大师远去的背影,疑惑道:“宗主,他可完全信任吗?” “可以!”狄青道:“他早已猜到了许多,如果有心,公子还能安然无恙到今日吗?何况,他多次在暗中帮助,可见他是心向公子的! 至于原因,邵雍说了,四个字——天命所归!他是一个窥测天机之人,对天命比任何人都笃信! 狄青笑了,邵雍高深莫测,可他终究是个世俗之人。他也并非是自己孑然一身,身后必然维系着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他的某些抉择,实际上是代表许多人的一种投资。 没有告发林昭,并且一直暗中帮忙,这已经说明邵雍的态度了! 今日主动出现,更能说明问题,邵雍是愿意上这艘船的!从这座阁楼下去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在船上了! 不需要拉拢,不需要格外的手段,邵雍会有动作的。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样因势利导,顺应天命! 狄青想想邵雍背后的人脉和力量,便忍不住轻轻一笑,这可是意想不到的巨大收获!有了这些资源,公子来日的前程必然顺风顺水,复位指日可待! 片刻之后,狄青也匆匆离去了,事情还没有完,许多事情还需要及时善后,必须要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 威远侯府,因为夜雨不断。孟若颖和沐思虹等人便留宿院中,陪伴柴敏言。 为了让柴敏言好生养胎。林昭特意选了府中一处清净的院子为爱妻居住,花木成荫,安静优雅不说,还特设了一个小厨房,生活配置更是一应俱全。加之大雨的缘故,一夜的时间,根本无人外出! 即便是有人想出去,也是不能的。李承下了死命令。明月宗的高手已经将院落严密封锁,任何人不得外出! 天亮以后,有丫鬟婆子理性外出不可避免,却被护卫挡驾,表示侯爷马上回来,所有人稍等! 众人都以为小公子顺利出生,侯爷有赏赐。故而全都喜滋滋地留下。看着林昭进门,脸上的笑容更加憨态可掬了。 却不想,因为柴夫人一声轻微的咳嗽,侯爷大发雷霆! “混账,为何没有照顾好夫人?”林昭当即一声令下:“来人,将他们送去城外的田庄去!” “侯爷息怒!”伺候的丫鬟婆子瞬间傻眼了。平日里宽厚和蔼的侯爷今日怎么变了个人似得? 几位夫人也是大惑不解,纷纷上前求情。可侯爷铁了心一般,丝毫不为所动,李承带着几个侍卫选择性地抓走了八九个侍女,稳婆。甚至是小公子的奶娘! 是日,侯府之中一共有二十六人受到惩处。自此之后,再没有出现在侯府之中,汴京城里也不见其踪影。理由是照顾不周,惊了柴夫人的胎,以至难产,夫人与小公子险些遇险。这样的理由很充分,夫人和小公子千金贵体,侯爷爱子心切,大发雷霆不足为奇。 这些人主要待在柴敏言身居住的院落中,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孟夫人更是严令不得私下谈及,触怒侯爷,下人们自然不敢触霉头。偌大的侯府之中,走了若干仆从,有谁会在意呢? “夫君,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柴敏言相对来说最淡定,她本就聪慧,以往便在夫君身上发现了许多疑点。昨晚李承叫走夫君,自此一夜未归。她便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许真是十万火急吧! 至于抓走仆人的,如此暴躁行为,完全不符合常理。夫君不是不讲道理之人,那么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她们必须走,否则会出大事的!”林昭一挥手,包括玉童在内的侍女全都回避,房间里只余下林昭与几位夫人,还有一个在母亲怀中熟睡的小婴儿。 “怎么了?”见到丈夫有些疲惫,有些凝重的神色,几位夫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林昭沉声道:“昨夜,孩子出生之前一直电闪雷鸣,却不见下雨;孩子落地之后,顷刻间便大雨倾盆!” “巧合吧!”沐思虹低声道:“兴许这孩子是福星,带来了雨水!” “你说对了!”林昭道:“是,是我儿子带来了甘霖!你们不知道,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黑龙从此间冲天而起;与此同时,雷击福宁殿,皇帝受惊卧病!” “什么?”柴敏言顿时一惊,她出身于前朝皇族,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黑龙?怎么会?”顾月伦将信将疑。 “此李承亲眼所见,除了府中十七人,汴京城里也有许多人目睹!” “真的?” 柴敏言颤声道:“昨夜十万火急之事便是……” “嗯!”林昭点头安慰道:“敏言莫要担心,我已经处置妥当,遮掩过去了。” “这有什么?”顾月伦到底还年轻,半天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柴敏言略微解释,顿时吓得几位夫人魂飞魄散! “敏言姐姐的孩子是真龙降世?冲撞了官家,所以雷击皇宫……”沐思虹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 “虽说虚妄,哪怕是巧合,可这种事皇家历来都是宁可信其有的。如果有人进谗言,或是皇帝疑心,我府上会有杀身灭门之祸的!”柴敏言顿时忧心忡忡,儿子出生的喜悦全都变成了忧虑。 “只是巧合吧!” “难不成孩子当真……” 林昭轻轻点头道:“是,真的。孩子的生辰八字是壬子甲辰壬辰庚子!清晨,邵雍大师已经给测算过了——天生龙子!” “什么?”几位夫人全都震惊了。怎么会这样?她们的目光全都落在熟睡的孩子身上,他会是未来的帝王? “会不会算错了?算命先生好多都是信口胡诌的!”孟若颖也是将信将疑,在她看来,这样的幸运当真算不上好事。 “邵雍大师乃当世第一玄学高手,何况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谁敢乱说?”柴敏言最为震惊,却也最是镇定,凝视儿子片刻,转而看着夫君。想起许多的事情来,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低声问道:“太皇太后……” “对,太皇太后一定会很疼爱这个孩子的!”林昭顿了一下,正色道:“我们的儿子是她的嫡长孙,也是仁宗皇帝的嫡长孙!” “嫡长孙?” 几位夫人惊愕的险些石化了,唯有柴敏言的表情尚算镇定。她已经猜到了一些,多少有些心理准备。 “这么说,夫君你是……” “嗯!”林昭这才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事到如今,必须要告诉几位夫人,一来是掩饰儿子生辰命格的事情。二来。这样重大的事情一直瞒着,对她们而言并不公平。后面还有许多大事,可能会经历更多的风雨和凶险,无论是心理上还是实际行动,最好都有些准备比较妥当。 “原来如此!”沐思虹听明白之后。脸上还有几分得意之色,如果夫君是皇子。将来她就是皇妃了。对于私盐贩子出身她而言,华丽丽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难怪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会出面营救夫君!” “我就说嘛,看起来是对我好,可总觉得太皇太后更疼夫君!”柴敏言轻轻一笑,对于出身前朝皇族的她而言,更容易接受这样的事实。 “娘娘和长姐对你们都非常满意,一样的疼爱!”林昭道:“只是碍于情势,平日里只能敏言能常进宫!” “这样说,夫君是准备……?” “嗯,已经谋划很久了,我的江山,自然要夺回来!”林昭终于在妻子们面前表露了心迹。 “夫君,虽说帝位本属于你,但我们最大的奢求便是你平安!”柴敏言从小耳目濡染,加上祖上旧事,很清楚皇位争夺的凶险。 “开弓没有回头箭,许多事情已城定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宋这样沉沦,赵氏江山就此分崩离析,身为人子,我必须要完成父皇未竞之遗志!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根本由不得我!”林昭宽慰道:“相信我,我们的儿子是天生龙子,他老爹我能差吗?” “嗯!”虽说这是惊天的凶险事,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几位夫人对林昭死心塌地,他的一切决定都会无条件支持。 “放心好了,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保全自己,保全你们!” “嗯!”几位夫人道:“夫君一切小心,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和往常一样!”林昭吩咐道:“不过首先一个是保守秘密,我的身世现在还不能公开;其次,对外宣称,儿子生于丑时,否则司天监回来找麻烦的!” “是!”几位夫人都明白过来,夫君带走那些人是用心良苦!至于余下的人,林昭笑道:“余下的侍从你们都放心用便是的!” 林昭暗自庆幸,多亏了早早在府中安插明月宗的人,否则这次要送走的怕不止那么点的!不过目前看来,还远远不够,侯府必须逐步全部换成自己人! 交代清楚,林昭才安排人到各处去报喜! 外界只知道威远侯府小公子出生,却不知道具体情况。林昭便对外说,孩子生于丑时,柴敏言产后虚弱,救治多时,才耽误了消息公开。 除了崇义公府,曹国舅府,生母林妃处,庆寿宫自然不能忘! 此刻,太皇太后曹氏,也正满心挂念自己的“嫡长孙”! 第五四五章五个女人一台戏 天亮了,但皇宫里的忙乱仍在继续。 坤宁宫,皇帝赵顼犹在昏迷之中。 福宁殿塌了,赵顼被抬到了皇后的坤宁宫中,太医正在紧急救治。 皇后与诸多嫔妃都目光含泪,眼睛哭的如同核桃般红肿,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啜泣声!皇太后高滔滔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尽管担心儿子,却很淡定。可经不住嫔妃的哭泣,心中越发的烦闷! “嫔妃各自回宫,只留皇后在此照料!”高滔滔烦了,一句话便把她们打发了。 妃子们虽然不太情愿,可在强势的婆婆面前,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临走时,脸上还挂着泪珠。皇帝昏迷不醒,她们怎么能安心?只是到底是担心皇帝,还是担心自己的未来,便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高滔滔表面虽然淡定,但是心里却格外担心,不管怎么说,榻上昏迷的人是她的亲生儿子! “太医怎么说?仲针为何还未醒来?”高滔滔看着走过来的向皇后,沉声询问。 向氏低声道:“太医说,官家受惊过度,急怒攻心,气血淤滞,所以暂未苏醒!”平日里赵顼对她不假辞色,并无多少宠幸,若不是福宁殿塌了,加之卧病昏迷,赵顼已经整整半年没进过她的坤宁宫了。 不过,她依旧深爱着丈夫,抑或是夫为妻纲的传统下,赵顼已经成为她的一切。当这个男人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格外担心! 高滔滔没有在意那么多儿女情长,她更要顾全的是大局。今日取消朝会是她下的懿旨,不过只是说皇帝病了,昏迷不醒却只字未提。这样的话传出去,只会是人心浮动,引起更多的风言风语,所以她暂时封锁了消息。 “吩咐太医。全力救治官家!”高滔滔的叮嘱刚话音落地,门口便传来连串的脚步声。 太皇太后曹氏来了,不管怎么说,赵顼是她名义上的嫡长孙,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自然要来探望!同时,更要探个虚实。如果发生什么大事,必须要在场。 “仲针怎样?” “尚在昏迷之中!” “可有大碍?”最坏的结果应该就是赵顼驾崩了,这也是曹氏最为担心的问题。赵顼早点死或许是好事,但是今天就一命呜呼,绝非好事。毕竟林昭的身份尚未公开,各方面的准备也未做好。根本没有夺位的可能。 “暂且还算稳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高滔滔是当真担心,母子连心,她怎么能不心疼长子呢? “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曹老太太有些愤怒了,吓得随侍的太医们战战兢兢。 一直不说话的皇后向氏出声了:“大娘娘,娘娘,听闻威远候府的敏言夫人医术精湛。可否请她来为官家诊治?” 高滔滔虽然不待见林昭与柴敏言,但是儿子疾病乃当务之急,颇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倒也不反对,转身看着曹氏询问她的意见。 “敏言医术确实精湛,只是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怕是行动不便!”曹氏心疼儿媳妇和孙子,自然不大愿意。 高滔滔却不愿放弃。说道:“派轿子去接她,直接抬到坤宁宫。” “只是如此一来,仲针的病情岂非人尽皆知?”曹氏一句反问,高滔滔立即有些愕然了。 “怕是不行!” 正在迟疑之际,环佩轻响,赵福康与赵宝安已经联袂而来,她们是至亲皇族。自然知道消息,及时赶来探望。 “怎么了?” 赵福康眉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喜色,说道:“威远候府派人来庆寿宫报讯了,昨夜敏言突闻雷霆。受惊临盆了。” “生了?”曹氏顿时有些激动,那才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嫡长孙! “是,丑正初刻生下一个男孩!” “哦!”尽管曹氏努力想要克制,可嫡长孙出生,还是让她难掩喜悦,急忙问道:“敏言还好吗?” 赵福康道:“是难产,孩子好几个时辰才落地,好在最终母子平安,只是敏言如今十分虚弱,只怕入宫为官家诊病怕是不能了。” “那还好!”曹氏心情激动,自然是不必说的。相比之下,两个“嫡长孙”,自然是威远候府内那个更为重要。 高滔滔和赵宝安两人的眼神中拂过一丝不悦,嫡亲的孙子重病昏迷不关心,何故在乎一个无关紧要的侄女? “仲针这样,你打算一直瞒着外边吗?”曹氏轻声询问,刚才是难掩喜悦,不过理智告诉她,这是在坤宁宫,必须冷静下来。 “不然怎么办?只怕会起动荡啊!”高滔滔也有几分无可奈何。 曹氏道:“是否该让宰相们知晓?万一……抑或是仲针病的时间长些,反而不好!” “这……” “除了太医诊治之外,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曹氏的身份摆在那里,她的话自然具有一定的威严。而且也有些道理,皇帝昏迷,不理朝政,这是有问题的,古来有许多的变故都是发生在这种时候。 高滔滔道:“仲针还年轻,没立太子,连个儿子都没有……”虽说有两位嫔妃身怀有孕,可毕竟还生下来,自然不在考虑之列。 “不若让二哥入宫来吧,以备万全!”这些话本不该赵安宝来说的,不过此刻并无外人,提出一个建议倒是可以的。 “这……”高滔滔是心动了,她向来疼爱次子赵颢,若真是长子有什么变故,次子即位自然最好不过,她依旧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这也是个主意,仿太祖太宗兄终弟及之故,如非必要,还请诸位宰相们入宫来照应着!”曹氏轻轻点点头,对此她不反对。如今这情势,将来她要支持的终究是林昭。 “嗯!”高滔滔轻轻点头,对此她是不会反对的。 唯独尴尬的是皇后向氏,如果丈夫的弟弟即位了,自己算什么?皇太嫂?多尴尬的身份啊!她心里还是想着,丈夫能尽快醒来,安然无恙才好。 向氏兵没有注意到,赵顼的手指微微轻动,隐约之间听到了几个至亲女人的谈话,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心中的打击越发沉重了,赵顼心里泛起一丝微微的苦笑,随即有沉沉睡了过去。 赵福康道:“不必这样着急吧,如果仲明进宫,宰相随侍,外人只怕能够看出端倪来!” “也是!”高滔滔也不得不慎重一些。 赵宝安低声道:“好好的,怎么会雷击福宁殿,要不要找司天监的人来看看?”牵扯到天象的事情,有这样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曹氏并不知黑龙等诸多事,不过还是下意识道:“还能怎么着?肯定是与王安石有关,都是他害得!” “是啊,若非王安石,官家怎么会有如此劫难。”赵福康道:“听说有位朝臣上书,只要罢黜王安石,十日之内必定天降甘霖,否则以欺君之罪,请斩于宣德门外。官家停了王安石的职务,才两天时间就下雨了,由此可见……” 赵福康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大概也猜到郑侠献图可能是林昭安排的,故而自然要帮忙敲边鼓,打圆场。 “是,王安石必须要处置!”高滔滔早就不满王安石,上次哭诉未能成功,心中更是愤怒。如今又因为他让儿子成了这个模样,心里面能舒坦吗?只怕杀了王安石的心都有。 “官家尚未醒来,现在处置,名不正言不顺,皇嫂只怕还要落下个后宫干政的嫌疑,还是晚些时候吧!”赵福康很中肯地提出建议,从而显得自己的立场没有问题。 赵宝安道:“不过还是请司天监看看吧,会不会有其他的问题,我们也好注意。如果真是王安石的缘故,看看到底有多少关联,处置的时候也好有个依据不是?” “宝安说的也是,不若就让司天监的人来看看吧!”皇后向氏是一心担忧自己的丈夫,自然格外赞成。 “我看啦,司天监就是一群酒囊饭袋!”赵福康道:“他们要是有用,什么旱灾雷击什么的,早该看出端倪才是啊,为何一直没有奏报呢?如今问他们,又能有什结果?万一错报,或是耽误了事情,反而麻烦!” “那可如何是好?天象上的事情,除了司天监……”赵宝安在这件事上倒是颇为坚持。 赵福康道:“前几日我听说越国公的夫人提起,邵雍大师如今就在汴京,暂住在司马光学士府上……” “邵雍,邵尧夫?”高滔滔对他的大名自然熟悉,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是啊!”赵福康道:“邵雍先生的水平应该远在司天监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之上吧!” “请邵雍一个外人入宫合适吗?”皇后向氏略微有些迟疑。 “官家的病情要紧!”赵福康道:“雷击福宁殿的事情瞒不住,外臣都已经知晓了,不提官家病情,只让邵雍看看这一件事,总归可以吧!皇嫂,你说呢?” “好吧!”高滔滔自然不疑心,点头道:“让狄咏前去,秘密请邵雍入宫。” 听到这话,赵福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 第五四六章明月何时照我还 邵雍奉召入宫,来的很快! 当皇太后当面说清楚缘由之后,邵雍大师一番推算,很快就给出了结果! “臣前些曰子夜观天象,帝星昏暗,有客星自南方冲撞紫微星,雷击福宁殿一事,应该与此有关。” “南方?” “王安石是临川(江西境内)人,可不就是南方?”赵福康及时补充一句。 “是这样吗?邵先生?”高滔滔轻声追问。 邵雍却摇头道:“太后恕罪,臣只是略微会看天象,不会看人!” 言下之意却已经十分明确,众人心中了然。赵宝安问道:“可还有其他?” “没有了!” “听说昨晚有黑龙翱翔汴京?”赵宝安一早便听说了此事,询问司天监也与此有关。 邵雍点头道:“是的,确有此事,臣也看到了,龙王行云布雨,天降甘霖,此乃天佑大宋之征兆!” 邵雍大师的名声便是可信度,五位皇室至尊女人听闻之后,也便放下心来!加之不久之后,赵顼也苏醒过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福康搀扶着曹氏走了,高滔滔嘱咐了皇后向氏好生照顾,便和女儿赵宝安一起离开了。 回到庆寿宫之后,赵福康才将来龙去脉讲给曹氏听! 之所以举荐邵雍入宫,自然是出于林昭的安排! 各方面的消息,通过曹建的渠道第一时间送到了宫中赵福康手中,所以她才及时出现在坤宁宫。 询问司天监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他们根本阻止不了,买通司天监也很有难度,还会有风险。虽说不确定那些“酒囊饭袋”是否看出什么端倪,但这样的事情绝对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幸好邵雍提及提醒,先一步来堵住司天监的嘴自然最好不过。一方面是维护林昭和孩子,另一方面,邵雍与司马光等诸多旧党人关系紧密,打击王安石也符合他们的利益。 以赵福康的身份,以及邵雍的名望和才能,只要稍微加以引导就能做到。如此一来,即便是司天监有别的什么看法,未必好意思说出来。毕竟邵雍大师在大宋玄学界的地位无可比拟,有哪个敢于他意见相左呢?即便是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 事实上确实如此,司天监正安崇宁确实发现赵顼的帝王运势受到冲撞,至于冲撞的来源……似乎是……安崇宁将信将疑,难不成将会有皇位易主,甚至改朝换代的事情发生?看错了,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安崇宁难以置信,恰好在这时候传来了邵雍的论断,安监正顿时如释重负,果然是自己错了!邵大师是权威,他这么认为肯定是不会错的。亡国论调的话语岂敢乱说?至少他是不敢冒险的。于是乎,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一切责任全都落在了王安石身上。 曹氏听完解释之后,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敏言的孩子果真有福气,天生龙子,当真是好!” “可不是,如此可见,东阳乃是天命注定。邵雍这等人物都来归附了,众望所归啊!”赵福康满脸笑意,弟弟大业可期,她自然高兴了。 “嗯!”曹氏深以为然,孙子在儿媳妇肚子里待了九个多月,大宋王朝便九个月不曾下雨。一出生则大雨倾盆,黑龙翱翔,还引来了雷电击中福宁殿,这孩子的命数运道可见一斑。 “敏言不要紧吧?”虽说不是难产,却也那么长时间,柴敏言必定没少受罪。 “不要紧,孩子是子正初刻生的!”赵福康道:“邵雍给算过,这样的生辰八字是天生富贵命,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所以该谎称是丑时出生。故而敏言虽说受了些苦,但是并不要紧。再者,她本医术精湛,肯定会自己调理的。” “那就好,孩子有名字了吗?” “尚未取名,如果娘娘有心思,就给赐个名字吧!” 曹氏沉吟道:“暂时肯定要姓林的,将来要改回赵,都取个两个都好听的名字!” “那是!” “先帝诸子都是从‘曰’字边的,下面一辈,仲针他们是‘页’字边……”曹氏喃喃自语,古代取名都有按照字辈的传统。 赵福康却摇头道:“‘页’字边太明显了,说不定会引起别人猜疑,不若换一个!” “以什么好呢?” “不若水旁吧?”赵福康道:“这孩子一出生就下雨了,又有黑龙冲天的吉兆。” “水旁,也好!”曹氏沉思片刻,说道:“就叫林鸿吧,鸿雁高飞,鸿鹄之志,这孩子将来也得有大志向才是!” “行,好名字,将来就叫赵鸿了!”赵福康笑了笑,转身去找曹建传递消息。 曹氏道:“把我准备的玉如意和长命锁一并送去!” “好的!” “满月以后让他们把孩子抱进宫来,让我瞧瞧!” “那是自然的!”赵福康笑道:“我也等着看看小侄子长什么样呢!” “鸿儿,祖母给你取的名字喜欢吗?”威远候府内,林昭又在弄儿为乐,这是他目前最喜欢的事情。 一场连续数曰的大雨,运河水高涨,恢复到了干旱之前的状态,航运自然恢复。工部的公务也就完成了,他这个工部侍郎自然就赋闲了。加之赵顼尚在病重,朝会取消了,所以林昭最近一直没出门,待在家里陪伴妻儿! 五月初九,折文芯也临盆生产,生下一个女儿。一子两女在怀,林昭别提有多高兴了。林鸿作为唯一的嫡长子,地位自然格外稳固。有黑龙冲天的祥瑞,天生龙子的事实俱在眼前,众人都知道,无论林昭以后有多少儿子,林鸿都是无可动摇的继承人,故而几位夫人也没什么非分之想。 曹氏作为祖母,给孩子取个名字,林昭自然不会反对。“鸿”字也算不错,故而也就定下来了。至于折文芯诞下的女儿则取名为秀宁,乖巧清秀,惹人怜爱! “鸿儿,乖啊!” 顾月伦看着几个孩子,以及大着肚子的沐思虹,好不羡慕,很希望自己也能尽快做娘亲。 “夫君,相关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柴敏言一直记挂着此事,除了丈夫,还关系到儿子,她自然担心多一些。 “已经妥当了,你们不必担心,照顾好鸿儿便是了!”林昭叮嘱道:“满月以后,记得带鸿儿进宫去一趟,娘娘和长姐都想见他!” “好!” “不过有一件事,敏言、文芯,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何事?” 林昭歉然道:“如果赵顼的病还不好,那孩子的满月宴怕是不能大**大办了!” “不打紧的,夫君多疼点孩子就够了!”两位夫人可是以善解人意著称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情绪。 果不其然,赵顼这一病便是月余,直到六月中才渐渐的痊愈了。 病愈之后的第一时间是便是处置搁置许多的大事! 重修福宁殿的工程已经在进行了,那都是小事,人事变动才是重点,满朝上下,宫里宫外都盯着这一点。 赵顼病了一个月,敕命也延迟了一个月,罢黜王安石的诏书久久不见下发,百官们都有些着急了。 当牵涉到自己的皇位和身体的时候,赵顼自然不会再有犹豫。罢黜王安石必然的,却不至于赶尽杀绝,牵强附会其他的罪名。 不止如此,赵顼对王安石依旧很客气,因为他对变法并未死心! 或许变法是有那么一些问题,需要纠正,却也不能矫枉过正,一棒子全都打死吧?所以变法还是要有所保留。 同时,赵顼意识到,旧党的实力太过强大。如果任由他们,在他们的胁迫下废除新法,那自己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权威可言呢? 新法要保留,新党也要保留,去得只能是一个王安石而已! “介甫,朕本想要留你的,奈何太后和百官都不答应,只能委屈你了!” 王安石感激涕零道:“陛下言重了,因臣之过,让陛为难,实在……” “好了,客套的话就不说了,你我君臣之间不必这样,说正事吧!”本来二人是一对君臣相知信任的典范,奈何终究还是经不住现实的考验。 “你走以后,新法还要继续,不知介甫以为何人主持为好?”一些重要职位,皇帝在重新任命之前,往往会征求前任大臣的意见。推荐的人选,被采用的可能姓很大。 “吕惠卿,他是个人才,也只有他可以独当一面!”王安石根本没有多想,一来是对这个学生的信任。二来,新党人才当真是屈指可数,唯独一个吕惠卿能上得了台面。 “好,朕也觉得只能是他!”赵顼对此不谋而合,事实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选择。 “你且去吧,必要的时候,朕或许会请你回来的。” 王安石顿时眼前一亮,带着些许遗憾和一丝欣慰离开了。 随后,皇帝赵顼下诏:宰相王安石出知江宁府,回到五年前开始的地方。同曰,翰林学士吕惠卿被任命为参知政事,成为副宰相! 旧党的官员们虽然不乐意,可是皇帝却很坚定。官员们只好默认接受,毕竟王安石这棵大树已经倒了,一个小小的吕惠卿翻不起什么浪花! 王安石没有在汴京多停留,立即动身离开了。王雱则依旧担任着天章阁侍制的职位,加之尚且在病中,故而还是留在汴京。 南归的王安石,路过瓜州渡口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一首旧作: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第五四七章风起河州 明月何时照我还? 这确实是王安石发自肺腑的感慨与期盼,离开汴京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如果是光明正大的失败也就罢了,偏偏是所谓的天变。 他迫不得已接受了,但是骨子里并不相信,故而也并不服气。变法,哪里能这样轻易放弃呢? 尤其是临走时赵顼的那句话,给了他希望,也许有朝一日,还有回去的可能。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不遗余力地将吕惠卿推了上去。就是希望这个学生能守住变法基础,以图来日! 可吕惠卿似乎不是这么想的,听闻王安石这样感慨的时候,他只是冷冷的嗤之以鼻。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的师生情谊已经破裂了,只是王安石一直没有察觉罢了。 吕惠卿之所以留在王安石身边,为的就是稳住地位和权势,等待这一天到来! 参知政事,嘉佑二年的进士出身的他竟然有能到这个地步,已经高过了他的那些同年,成为佼佼者,整个大宋王朝的佼佼者。 副宰相,在两府八公之中虽然位居末位,却是新党的领袖,身后还有皇帝坚定的支持,地位自然是无可动摇的。 最重要的是权力,这是吕惠卿期待已久的东西。有了权力,才能高高在上,才能报仇雪恨! 至于师生情谊,早已被抛诸脑后了。王安石了,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林昭也听闻此事,也只是微微一笑。 王安石终究是心有不甘啊!可这一次离开,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了。 明月何时照我还,在原本的历史上,第一罢相之后没过多久,王安石曾有复起。只是没过多久,就是第二次罢相,彻底离开了大宋权力中枢。 如今这一次,王安石会怎么样?会不会有再度为相的可能呢? 也许正如他自己诗中所言。春风又绿江南岸,未尝没有可能!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一次因为旱灾而来的朝堂博弈,林昭无疑是赢家! 逼走了王安石,赵顼的实力无疑是大受打击。在罢相一事上的迟疑,对他的英明神武形象是巨大打击,百官们多有不满。至于雷击福宁殿。对皇帝的威信有着巨大的影响。这种事情是要载入史册的,说不定后世还要为人所诟病。 总而言之,赵顼无论是威望和实力上都有不小的损失。而林昭这边,安插了些许“亲信”不说,邵雍的归附无疑是最大的收获。 不经意间,围绕林昭已经结起了一张很大的网。网中的人物或许自己尚不知晓,却已经不可避免地靠在了自己这边。 实力对比再一次发生变化,公开与赵顼分庭抗礼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尤其是这次赵顼昏迷不醒之后,就显得尤为紧迫,再出现什么紧要关头,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当真是恼火! 就这样,熙宁五年的春夏两季过去了。 对大宋王朝而言。降雨带走了旱灾,总算是缓过神来。 至于宋辽边界谈判的问题,沈括果然不负所望,丰富的地理知识让他在谈判中游刃有余,更是引经据典,据理力争,让辽国人有口难辩。 最终结果,确定了以两国边界处几条大河流的分水岭作为国界线。这符合惯例。最重要的是,宋朝并未因此有丝毫的损失,这一点难能可贵! 沈括可谓大功一件! 辽国方面,十分恼火! 尤其是苏辙和蔡京出使高丽,使得高丽王偏向宋朝,契丹祖地辽东受到威胁,故而也不敢轻易对宋朝动武。北方边界的压力减小不少。 耶律浚对此大为恼怒,尤其是听说一切都是林昭的建议之后,心里更不是滋味。难不成当真比不上此人?人家只是轻描淡写派了几个人,就能见招拆招。将自己的布置摧毁殆尽?这使得,以聪慧著称的辽国太子大为受挫! 他还不知道,宋朝的商人们,正通过高丽和渤海,悄悄地走向辽东的白山黑水间。那里的女真人,已经开始用人参貂皮换黄金,继而会是金属、兵器、铠甲…… 大宋这边,进入七月以后,赵顼的身体基本上是痊愈了。 罢相风波也渐渐过去,赵顼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可有时候偏偏就是这么邪门,或许是赵顼今年流年不利吧,两位嫔妃给他生下了两个儿子。可惜来不得等他高兴,两个孩子便全都夭折了。至此,赵顼一共有五个儿子早夭,至今仍然无后。 子嗣的事情,赵顼本来就着急,如今更是着急万分。 重病昏迷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母亲与祖母在商量,兄终弟及,立弟弟赵颢为储。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哪怕是自己死了,也必须要由儿子来即位! 太宗继位之后,太祖皇帝的子嗣都是什么下场,前车之鉴,不得不防!于是乎,赵顼在嫔妃们的肚皮上更卖力了。 最近一段时间,最为宠爱的是一位姓朱的妃子。同时向皇后在丈夫病重期间殷勤细心照顾,也赢得了赵顼的怜爱,宠幸也增加不少。 重病痊愈没多久,加之接连的打击,赵顼的身体底子本就不怎么样。在宫闱之间又这般拼命,身体自然是越发的亏空,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力有不逮的情况。可赵顼却不听从太医劝告,好生保养身体,反而开始服食虎狼之药,保证自己依旧龙精虎猛。 终于,在一段时间的努力之后,向皇后和嫔妃朱氏都有了身孕,赵顼兴奋的同时,身体也越发的亏空了。 汴京在一片祥和中度过了夏天! 可是这一年注定了不平静,汴京夏日的炎热尚未褪去,帝国的西北便开始动荡不安。 这次出问题的不是西夏,而是吐蕃,准确说是河州吐蕃。 宋朝时候的吐蕃已经远不如唐朝时期那样强大,已然陷入了四分五裂的状态。 其中以河湟吐蕃最为强大,与宋朝的联系最多。 河湟吐蕃的前任赞普角厮罗在位时期,实力强大,占据了以河湟为中心的大片土地,称雄西陲。甚至与西夏不相上下,乃是东亚大陆上的第四大强国。 可惜角厮罗死后,河湟吐蕃的内部发生了分裂。 即位的赞普董毡并没有他老爹那样的威望和能力,对吐蕃各部的掌控差了许多。如今所能控制的也就是湟水流域的一片,其他地方虽然名义上归附,可实际上都是各自为政。 其中与他们关系最特别的应该是董毡的哥哥瞎毡所在的河州,瞎毡因为母亲和外祖父的缘故,不得宠于角厮罗,与董毡也有矛盾。自从父亲死后,便据河州自立,宋朝和西夏有意用他来作为与河湟吐蕃之间的缓冲地带,故而都默许和支持他的存在。 董毡也希望瞎毡的部落可以分隔开河湟与宋朝,避免两强相争,宋朝大军正面压迫。可是这种奇特的平衡最终要被打破。 汴京城里的大宋天子赵顼是个不安分的人,他一直有开疆拓土之心,与王安石恢复汉唐旧境的想法不谋而合。王安石虽然走了,但赵顼的这个决心从未改变。早在数年之前,他便派王韶前去西北,做针对吐蕃作战的准备。 对西夏的庆州之战后,王韶功勋卓著,深的赵顼信任,如今已经统领环庆路、秦凤路军务,兵锋直指河湟。 无端的出兵自然是不行,故而赵顼给王韶的命令是等待机会。 吐蕃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尤其是紧邻宋朝的河州吐蕃,他们的少主木征是个人才,对下面的人一直管束很严格,每年都按时朝贡,不给宋朝留下任何口实。 王韶无可奈何,就这样一直默默地等待着,直到前不久,终于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河州吐蕃首领瞎毡死了! 对一个国家而言,皇帝死亡,很容易出现动荡。对一个部落而言,同样如此。尤其是河州这样一个四面环敌,险象环生的部族。 木征这段时间很忙,要办理父亲的丧事,要掌控河州内部的力量。同时还要防备着来自于河湟与西夏,还有宋朝的偷袭。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木征太忙了,故而对下面的管控放松了不少。 也许是河州太穷了,在木征管控之下的吐蕃勇士们很压抑,故而稍微放松一下,反弹的很厉害。 一支经过此地的宋朝商队被抢劫了,附近的一个汉家村庄被洗劫了,死伤了一些人,还有妇女被吐蕃人糟蹋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宋人自然格外愤慨,一时间与河州吐蕃的矛盾加深。 口实,这就是等待许久的口实! 王韶自然不会放过,接到消息,立即调动大军进入与河州交界处,抢在木征惩戒凶徒,主动道歉之前动手。美其名曰是剿匪,真实意图显而易见! 木征最初的时候还想要息事宁人,随后发现,情况远比想象的要糟糕,宋朝人狼子野心。 一时间,宋朝与河州吐蕃,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王韶一边调兵遣将,六百里加急的奏疏也送到了汴京垂拱殿! 第五四八章点将 河州事件发生的很突然,王韶完全是先斩后奏。 不过赵顼是有言在先的,只要有机会,就立即发动,故而王韶并无过错。 消息传到汴京的时候,朝堂上顿时一片震动。 朝会上也是争议不断,核心焦点便是此事该如何解决?小事化了,息事宁人?还是大动干戈,刀兵相见? 这次的争论,绝对没有之前罢黜王安石那样整齐。百官们各执一词,就连旧党内部都各有不同,一时间各有各的说辞。 有人认为,大宋刚刚经历了旱灾,虽说雨后及时补种了一些生长周期短的作物,但今年秋天歉收是不争的事实,这种情况下不宜发动战争。毕竟这一次主动权在大宋手中,是有选择余地的。 也有人认为,小小河州吐蕃竟然劫掠大宋商队,残害大宋百姓,必须要加以教训,否则天威何在?最重要的理由便是,攻陷河州,进军河湟,从而从两翼包围西夏,奠定解除西北边患的基础,将来对付西夏会容易很多。 言论一提出,又有人跳出来反对,河湟吐蕃乃是大宋盟友,其赞普董毡与太夫人乔氏都接受了大宋册封,乃是大宋藩属。前两年,威远候林昭才刚刚出使过青唐城,与之加深友好关系。如今若悍然出兵,有违道义,可能会导致诸多藩属国震动。并且强调,大宋乃是礼仪之邦,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总而言之,各方面的意见都有。 这种情况下,谁都说服不了谁,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恭请圣断,请皇帝来做决断。 赵顼本人是赞同出兵开战的。 他本身就有这样宏大的构想,开疆拓土,追求边功。他选择的第一个对象便是河湟吐蕃。一方面符合战略战术,另外一方面,未尝没有捏软柿子的意思。以宋朝目前的实力,是轻易不敢和辽国与、西夏开战的。 王韶在西北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一直都在为此做准备。训练军队,准备军械粮草,打探情报。沈括离开西北之前,还帮他制作了河湟地区的沙盘。各方面的准备都很充足,完全具备开战的条件。 这一点,符合大宋的利益! 同时,开战也符合赵顼个人的需求和利益! 旱灾和王安石罢相的风波对他的威望造成了巨大打击,这个时候需要有一件事来转移一下朝臣和百姓的注意力。 自从太祖。太宗统一中原之后,大宋朝就再未有过开边盛举。如果此番河州可以打开局面,毫无疑问,自己的帝王功绩可以浓墨重彩地添上一笔,直比太祖、太宗。对于一个皇帝而言,这一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只要成功了,谁还会在乎雷击福宁殿呢?谁还会说皇帝为政为过失呢?用成绩却掩盖过错。这是惯常用的手段。赵顼太想要证明自己的,以前使用的手段是变法,而今则对边功情有独钟! 转移注意并不只是这一方面,王安石虽然走了,但是新法并未废除。旧党的官员们最近正在穷追不舍,对新党和新法进行打压。赵顼已经不厌其烦,却又不能和旧党的官员们决裂,正为此头大不已。 如果这个时候发生战事。那么朝堂上还会争论这些吗? 正是出自于这样诸多的考虑,赵顼本人的意见是开战! 可是朝臣们依旧有反对,即便赵顼公开表示了自己的决定,还是有人上书劝谏。 有三司的官员表示,因为干旱的缘故,粮食歉收,如果开战。粮草恐怕难以为继。赵顼对此全不以为然,表示西北之地军粮储备充足,完全可以供应一两年不成问题,不必再从内地调运粮草。 同时赵顼还表示。王韶已经动手了,这时候的局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现在收手,算怎么回事? 大宋不敢开战?这种情况传出去之后,会引发什么后果? 别人都会以为大宋软弱可欺,缺乏开战的魄力,那么敌对的各国,以及边疆的许多部族和藩属国会是什么反应? 大宋王朝的威望和震慑力都会大打折扣,王朝颜面丧失殆尽的,以后如何立足? 这样的理由也实实在在,关键是王韶已经动手了,先斩后奏,取消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关系到大宋威望和威慑力的时候,问题就严重了。 万一这次罢手了,将来有更多的藩属国出来闹事,那么今天反对的大臣岂非有罪?这样的罪名谁也不愿意承担。 只要笃定一件事,总是能找出更多的理由来支持自己。 赵顼又表示,如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吐蕃人的劫掠行为制造了口实,大宋师出有名,是为百姓报仇,惩戒凶犯。 同时,西夏经过去岁的绥州之战,元气大伤,国内政局不稳,不会轻易插手。宋朝使臣出使高丽,有效牵制了辽国。 辽国和西夏不参与,大宋无疑少了很大的掣肘,有精力和实力来对付吐蕃,成功可能性大增。这样各方面都满足的机会着实少见,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怎么能放过呢? 可有大臣表示,如果战败会是什么后果,该如何应对? 赵顼没有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来治罪,而是表示了极大的自信。王韶作为主帅,有景思立,刘昌祚等诸多将领配合,还怕不能取胜吗?大宋军队能在无定河边大胜西夏,难道还打不过吐蕃人吗? 如此一来,决策就敲定了,对河州吐蕃开战! 虽说针对的只是河州,但所有人都知道的,如果战事顺利,王韶的大军绝对会直指青唐城! 接下来就是调兵遣将,光是王韶那几个人根本不够用,这一次河湟的战事规模绝对不会小。加派人手,未雨绸缪是必然的,枢密院也很快给出了应对,派遣相关的将领前往西北。 既然是选择人手,对西北,最好是河湟熟悉的将领无疑是上上之选。可是汴京城里,说到对河湟了解程度,有谁能比得上威远候林昭呢? 两年前,林昭奉命出使河湟吐蕃,去过青唐城。很凑巧,当世因为雨水和避开西夏人的缘故,他们走的并非兰州,而是河州。 走过这条路的宋朝将领绝对没几个,林昭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个有心人。当年他就料定了会有这一战,故而一路上对山川地貌多有了解。地形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对吐蕃人和将领的了解。 最近几年,似乎只有林昭与吐蕃人有过紧密接触。如果是另外的人,肯定不会把青宜结鬼章和木征等人放在眼里,林昭却知道,这几个年轻人是吐蕃目前最优秀的将军。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他们让景思立吃了大亏,导致了踏白城的惨败。 林昭的这段经历,枢密院是知道的,所以在调遣将领的奏疏上,威远候的大名赫然其上。不止是枢密院,另外一个一封奏疏上,也有林昭的大名。 王韶在给赵顼奏报军情的奏疏上有附言,如果朝廷决议开战,请调林昭到前线。主帅点名要人,那自然是非同一般。 对河湟的了解是一方面,威远候行军作战也不含糊。无论是庆州之战俘虏了梁乙埋,还是无定河让梁太后大败而归,林昭的军事才能当真不是盖的。 到了这种时候,很多人才发现,威远候是真的文武全才,甚至治理黄河方面都有卓越的贡献。在大宋朝,单纯的武将可能常遭白眼,比如狄青,哪怕是功勋盖世,依旧不被士大夫阶层接纳! 可文职出身的武将可就不同了,比如王韶,嘉佑二年的进士。威远候虽说不曾科举,可好歹有皇帝钦赐的进士出身,也是从文官基层发展起来的。就目前流传的诗词作品而言,林侍郎的才学也非同一般。 因为河州战事开启的缘故,威远候林昭的大名再次受到广泛关注! 至于林昭本人,对此毫不惊讶,王韶出兵河州的消息一传回来,他就料定会有如此结果。这也是他期待许久的局面,熙河开边总算是拉开了序幕! “果如公子所料!”狄青对此是佩服不已,林昭笃定的事情如期发生了。 “哼,迟早的事情,如今这个时间倒是很合胃口!”林昭笑了笑,他只是大概记得,熙宁年间与吐蕃有过战争,可具体时间不好断定。 “公子打算主动请缨,还是?” 林昭笑道:“随便,听说王韶点名了,无论我是否主动,河州都是必然要去的。太主动,可能会被怀疑动机,反之又显得不思报国,都不好!思来想去,我打算上一封奏疏,提出我对河州之战的建议!” “如此甚好,两全其美!”狄青道:“此战只要获胜,公子无疑会是大宋的英雄,威望将会空前提高!” 林昭道:“最重要的是兵权,赵顼的实力已经削弱了许多,我们这边正是需要加砝码的时候,西军对我们太重要了!” “是!”狄青道:“此事还需要详加谋划!” “先不管那么多,我的奏疏已经递上去了,现在就等宫中诏书了!” 第五四九章盟友 诏书很快就下来了,威远候林昭为宣威将军,前往西北参与对河州战事。 赵顼对林昭本身就格外看重,林昭的军事才能,以及对河湟吐蕃的了解程度,都表明是可以胜任这一职务。 有王韶在,再加上一个林昭,有着两个得力的心腹在,必定事半功倍。 对此,林昭自然是求之不得。 此去西北,不仅仅是战功,更重要的是进一步的控制西军。折家和种家的关系只是一部分,还得自己来亲自掌控。 得知林昭要上战场,家里的女眷们自然有些担心。 曹氏和赵福康不必说了,诸多夫人更是多有不舍,其中以沐思虹最为强烈。按照这个节奏,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夫君肯定不在身边,多少有些遗憾。 不过她们得知林昭的真实身份之后,都明白一点,丈夫是干大事的人,故而任何的决定她们都不会干涉,而且会大力支持。 正是因此,林昭才放心不少,安然离开汴京。 临走的时候,赵顼特意将林昭宣入皇宫,又叮嘱了一番。 “东阳啊,河州是小事,重点何在你是知道的!” 林昭点头道:“河湟的事情,臣和王大将军都省的,会相机而行的!” “嗯!”赵顼点头道:“河湟之事,朕寄予厚望,东阳千万莫要让朕失望啊!” “是!” 赵顼笑道:“东阳啊,此战十分重要,朕希望你与朕一起携手建立不世功勋,名垂青史!” “臣一定会珍惜这份殊荣的,保证不是让陛下失望的!”林昭心中暗道:赵顼,别着急,一定会给你惊喜的。 “好,朕等着!” 七月初,汴京刚刚有一丝凉意的时候。林昭便与诸多将领一道启程了。 林昭是侯爵,又是宣威将军,官阶本身就高。赵顼还特意下旨,此番作战,以王韶为主帅,林昭为副帅,总领西北军务。 二十多岁的统帅在大宋朝是很少见。可是没有人说个不字。毕竟是官家亲自发话了,林将军的能耐也是有目共睹的。无定河之战运筹帷幄,让西夏人吃了那么多的亏,还有过俘虏西夏国相的传奇经历。这些都足以说明问题,否则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就被封为侯爵。 在诸位夫人和家人的凝望中,林昭骑着小白龙消失在汴京城外。前往西北前线。 在此之前,狄青便带着明月宗的大批手下前往西北,为林昭打前站,收集情报。至于蒋雷霆则留在了汴京,毕竟这里还有诸多的家眷和事务,需要处理。尤其是公子家眷安全方面,绝对不容忽视。 宋朝大军调动的同时。压力最大的便是河州吐蕃。 木征最近一段时间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父亲瞎毡刚刚去世,他一方面要操持丧事,一方面要稳定河州,巩固自己的地位。还要防备着叔叔董毡,抑或是宋朝、西夏趁火打劫。 原以为做的还不错,可惜事与愿违,而且还是怕什么来什么。河州外围的部将竟然趁此机会胡作非为。抢劫宋朝商队,还杀了一些宋人。 口实一旦落下了,就不可更改! 木征接到消息的时候,便知道情况不妙,为了控制事态进一步恶化,他立即行动。将所有参与恶行的部将全部抓起来,送去熙州交给宋朝驻军处置。并且准备了厚礼。要派人前去向宋朝的地方官道歉。 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惜等不到他们的礼物送出,王韶那边已经有反应了,直到此刻。木征才知道事情远比想象要糟糕。 王韶抢先一步出兵,大军压境,要为死去的宋朝人讨回公道。嘴被堵住了,木征根本没有道歉的机会。 一切都不必了! 木征很聪明,他立即意识到了宋朝人的目的。抢劫了商队,杀死宋人,这都不重要。如果宋朝无心,只需要道歉赔偿便可以小事化了。 可很明显,这一次宋朝不想善罢甘休,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就是个借口,一个出兵的借口。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河州本就是一个畸形的存在,存在的基础便是宋朝、西夏和河湟吐蕃之间维持稳定的平衡。 去岁宋夏之战,西夏战败,在西北事务上的影响力在减弱。那么只剩下宋朝和河湟吐蕃相互对峙了。 以前彼此之间维持良好关系,是相互利用。宋朝希望用河湟来牵制西夏,而今这种牵制暂时无用了,宋朝人绝对会有谋取河湟之心。 尤其是去年,宋夏之战,宋朝方面曾经要求吐蕃出兵相助。可实际上董毡和瞎毡两兄弟都默契地保持了中立,出工不力的旁观。只此一件事,就埋下了宋朝和吐蕃之间裂痕的伏笔。 吐蕃和宋朝之间的友好,本身就是与虎谋皮。宋朝人早就对河湟有觊觎之心,如今正好表露无疑,并且给了他们出兵的理由。 战事一旦爆发,河州必然是首当其冲。 木征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河州到底太小,弹丸之地,力量十分有限。任何一方的力量只要有心,都能将河州攻破。 河州根本没有坚守的资本和一战的实力! 该怎么办? 束手就擒,投降宋朝? 木征不是那样的人,一个有雄心的人绝对不愿意坐以待毙,投降宋朝会是什么下场。也许会给所谓的礼遇,封爵赏赐什么的都会有,看似荣宠无限,可然后呢? 名义上赏赐一座偌大的府邸! 实际上呢?不就是软禁吗,以后没有丝毫的自由可言,说不定还会莫名的暴毙身亡,这一辈子就彻底的完蛋了。与亡国之主有什么区别?还活的那样没有尊严! 所以,无论如何是不能投降宋朝的,不能这样便宜他们。 战!必须战! 只是河州的力量实在太弱了,根本没有和宋人鏖战的实力! 虽说有地利的优势,可兵力实在太少,是支撑不起一场大战的。 所以必须要为自己找一个盟友!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木征很早之前就有这样的意识,如今不可避免地要成为事实! 即便是之前有矛盾,可如今大敌当前,木征相信,他会以大局为重的。 第五五零章唇亡齿寒 木征要找的盟友正是他的叔父董毡! 河州与河湟毕竟同属于吐蕃,是同族!哪怕是之前有深仇大恨,可瞎毡和董毡怎么说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他木征也是董毡赞普的亲侄子,终究是一家人。 早年,因为角厮罗时代的就恩怨,河湟与河州之间一直有矛盾,但并非完全处于敌对关系,而是一种特殊的平衡。 河州在河湟的东面,紧邻宋朝,是河湟高原与宋朝之间的缓冲地带。如此,可以将吐蕃与宋朝隔开,避免两个强国直接相邻,产生不必要的摩擦和冲突。同时,河州也勉强算是河湟的屏障和门户。 如今,宋朝大军攻入河州,实际上已经威胁到了河湟。木征相信,他的叔叔董毡一定会着急的。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 听闻宋朝那位年轻的皇帝很有抱负,野心能小吗?他既然对吐蕃动兵,目标会只是一个小小的河州吗? 从王韶迫不及待动兵的那一刻起,宋人的狼子野心就已经昭然若揭了,宋人的胃口很大! 如果河州有失,宋朝大军一定会兵锋直指河湟,青唐城也会危在旦夕。这才符合宋朝的目标和利益,也是目前表露无遗的趋势。 木征相信,他的叔叔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么就有结盟的可能。 到底是亲叔侄,当外敌来犯的时候,家族内部的矛盾已经不重要了,联起手来共抗外敌才是正解。 于是乎,木征一方面加紧备战待敌,另一方面紧急派人前往青唐城,面见叔叔董毡,请求结盟,请求援助。同时也派人暗中前去面见青宜结鬼章的,青唐城里肯定有许多目光短浅的鼠辈。抑或是胆小怕事之辈。 别人不明白,但青宜结鬼章一定会明白了,这两年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他在赞普面前劝说,结盟的事情应该水到渠成,八九不离十的。 青宜结鬼章此刻已经赶回了青唐城,接到王韶动兵的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麻烦的事情来了,而且非常严重。 虽说目前遭遇危机的只是河州,可是河湟的危险已经不远了,唇亡齿寒,汉家人的这个形容当真是太贴切了。作为驻防河湟东部的大将,他有责任及时面见赞普。禀报消息。 前脚回到青唐城,木征的使者,以及给自己的口信都已经到了。青宜结鬼章轻轻一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比想象的要快,看来他很理智也很果断。这就好,只有这样才有合作的可能。接下来的事情才能顺利一些。 青宜结鬼章心中有数也就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默默地等待着! 河州使者面见之后,他才前往王宫觐见赞普董毡。 王宫大殿之中,赞普董毡赫然上座,多吉大师、阿里骨与蔺逋比两位王子已经先一步到了,余下的一个座位专门是留给他青宜结鬼章的。 河湟吐蕃眼下最重要的五个人全都到了,当然了,还有一位高高在上。深谋远虑的乔夫人,她老人家永远是身居幕后的。 “今天叫你们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董毡看着青宜结鬼章,轻声道:“鬼章匆匆赶回来,可是为此?” “正是!” 众人全都了然,宋朝与河州之间开战。别人或许还不知道,但作为吐蕃上层核心,自然知晓。 董毡没有丝毫的慌乱,从头到尾都显得很平和。轻声道:“鬼章,你从东边回来的,应该最了解状况,那边而今怎生情况?” “我走的时候,宋军大将王韶已经率军进入河州,并且有了小规模的交战,想必而今已经开始接战了!”青宜结鬼章如实禀报。 有一点需要强调,河州与河湟虽然相邻,但路程不近,有千里之遥。加之道路难行,加上各种耽误,来往一趟一两个月不足为奇。 “也就是说,而今已经开始激战了?”阿里骨神情凝重,显然是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是!”青宜结鬼章道:“不过宋朝也需要调兵遣将,所以战事的规模应该的还不是很大,只是未来如何发展却不好说。” “不知道木征能撑多久?” “时间不好说,不过最后他一定撑不住是肯定的。”青宜结鬼章的给出了一个论断。 董毡咳嗽一声,说道:“木征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派人来向我们求援,今日找你们来,就是想要询问一下你们的意见。” “瞎毡与木征都是我们的大仇人,以往对我们没有半分畏惧和尊敬,如今遭难了,倒想求援了。依我之见,何必管他们死活!”蔺逋比表现的很冷酷,是不愿意救援的。 听到这句话,在场之人心里顿时各有想法。 青宜结鬼章轻轻摇头,赞普亲生的王子为何是会这样呢?目光短浅不说,说话似乎根本不过脑子。至少遇到这种大事的时候需要谨言慎行,主动表现那是建立在足够的智慧和才能基础上的,他不是那块材料,只能适得其反。 只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赞普的亲生儿子,很可能会是将来的赞普。青宜结鬼章很担忧吐蕃的未来,同时也感觉到微微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是个臣子,若是处处与之意见相左,将来的处境怕是不妙! 阿里骨则是心中一乐,都说遇到猪一样的队友很坑爹,那么遇到猪一样的对手就是最大的幸运了。蔺逋比就是这样状况,无论是见识还是才能都表现平平,还时不时搞出这样降低智商和威望的举动来。阿里骨觉得,他们之间的比试,结果已经注定了,即便自己不是董毡亲生的,也未尝没有机会。 多吉大师作为董毡的首席谋士,不由暗自摇头,恨铁不成钢,这可能是赞普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吧! 目光落到赞普身上的时候,董毡却出奇的冷静,转而问道:“你们呢?” 阿里骨当即道:“我以为,河州虽与我们是仇敌,木征父子过去对赞普多有不敬。但是毕竟系出同源,都是吐蕃人,都是先王的后嗣。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宋朝人!” “宋朝人打的是河州,与我们何干?前几年那个叫林昭的宋人还来过青唐城,建立通商友好……” 董毡这次是彻底无奈了,儿子的两句话深深出卖了他,显得那样的无知,那样的不成熟。即便自己有心培养,可是他……过去,他在意的是蔺逋比何时能成长起来,现在,他在想儿子有没有成长的可能? “河州乃是河湟门户,宋朝人如果占领了河州,大军必定直指河湟,那时候我们可就一点缓冲都没有了。”阿里骨道:“宋人狼子野心,如果占领了河州,绝对是眼热我们富饶河湟的……” “汉家人有句话叫唇亡齿寒,我们河湟与河州在地形上就像是嘴唇和牙齿一样亲密,没了嘴唇,牙齿会很冷的。”多吉大师发言了,对他而言,维护哪位王子与自己无关,身为赞普的谋士,只需要对吐蕃出谋献策即可! “可嘴唇怎么能与牙齿相比呢?嘴唇轻薄,牙齿坚硬锋利,两者不可同日而语!”蔺逋比已然很顽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木征父子很有成见。认为以河湟吐蕃自己的实力,可以独自抵御宋朝。 多吉大师对此只能只是无奈一笑,继续道:“牙齿虽然锋利,可如何比得过有力的拳头呢?嘴唇虽然轻薄,可是没了他,人有如何吞咽进食呢?两者都不可少。河州要是没了,我们河湟可就真的危险了。” “是啊,如果河州为宋人占据,我们失去了屏障,门户大开,到时候可就任人宰割了。”阿里骨见多吉大师支持自己,抑或是不谋而合吧,立即出声附和。 “阿里骨,你以为该当如何?”董毡依旧是那样不动声色,坐在王座之上,轻声询问。 “立即出兵,相助木征,共同抵御宋军!”阿里骨说完之后,嘴角带着一丝得意。 “可如此一来,不正好给了宋人借口吗?”蔺逋比反对道:“或许他们本来没有进攻河湟之心,我们以出兵,他们正好借口顺势攻入河湟!” 蔺逋比的这句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太过肤浅,没有什么大局观念。符合诸多时期主和派的一贯作风,最终的下场通常不怎么好。 董毡沉默片刻,这才转身看着青宜结鬼章,殿中诸人,他尚未有见解。 “鬼章啊,你是东部统帅,最了解前线的情况,你以为该当如何?”董毡轻声询问。 青宜结鬼章这才道:“鬼章以为两位王子所言都有些道理,不过……我以为,河州是必须要救的,唇亡齿寒是必然的,我们现在坐实河州被宋人占领,将来的处境会很糟糕。即便是宋人不进攻河湟,我们也会寝食难安的。 与其将来为难,倒不如防患于未然。不过臣并不建议立即出兵救援,河州并非坚持不了片刻,我们不妨略微等待,观察一下宋人的决心,以及战事的发展状况。如果木征真的顶不住了,我们再出兵相救也不迟!” 第五五一章熙河开边 青宜结鬼章说道:“就河湟与河州之间这样唇亡齿寒的关系而言,只要河州遭到攻击,我们就得出手相助,不管河州方面是否求援,这实际上我们未雨绸缪的自保。 而今正好木征主动求援,说明他很理智,很清楚现实,这样有利于彼此之间的合作,自然最好不过。” 多吉大师问道:“鬼章将军,你说要出兵相助,却又不主张立即出兵是为何?” 同样有这个疑问的是阿里骨,青宜结鬼章这是什么态度?想不得罪他与蔺逋比,可而今明显是两个都得罪的节奏啊!不过有一点他是承认了,青宜结鬼章的军事才能,在他之上。或许他当真有更为独到的见解吧!阿里骨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也许该更加仔细的深思熟虑一番才是。 青宜结鬼章道:“我想,目前事态主要发生在河州,那么木征首先出面迎敌是他的责任。如果河州受到更多的威胁,那么他们会自然而然地靠向青唐城;再者,在这个过程里消耗一下木征的力量,如果成功赶走宋朝人,我们便可以顺理成章控制河湟。” 很明显,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意图。只是青宜结鬼章也说道:“不过这个程度必须要控制好,不能让木征彻底完蛋,否则接下来对宋军的作战会很不利的。同时也可以趁此机会,了解一下宋军的实力,以及作战方式。如果早早卷入战争,一开始就和宋朝彻底站在对立面,不大好,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董毡满意地点点头,看看这番见解,不愧是河湟吐蕃第一青年将军。不,准确说是第一将军。青宜结鬼章,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考虑问题很周全。 一个大将,不仅仅要作战勇猛,更需要谋略,汉人称作运筹帷幄。一个只懂得拼杀的将军,只能是一个将军,如果懂得谋略用计,就会是一个统帅。一个能打胜仗的统帅。 青宜结鬼章就有这样的素质,董毡十分无奈,两个儿子要是有这样的见识和能耐就好了。蔺逋比就不说了,差的太远,即便是阿里骨,考虑问题也颇为不如。 唉! 董毡忍不住心中暗叹一声。当真是命啊!生子当如鬼章啊,可惜,可惜! 不过有这么个人才总归是好的,有这么一个人来辅佐儿子多少能安心一些吧!只是他们之间能相处的很融洽,君臣之间能相得益彰吗? 顾及不到那么多了,董毡暗自摇头,目前没有精力去谋划若干年以后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当务之急是对付宋军。 “鬼章说的有道理,先让木征抵挡一阵子吧!”那么比较功利的考虑,董毡不会反对,对于一个君王而言,就是这样玩权术的。 如果能趁此机会将河州掌握在手中,自己的实力。以及在整个吐蕃的影响力都会大大提高。同时也能彻底解决这种纠缠了,三代人的恩怨。当然了,木征终究是自己的亲侄子,不会亏待他的。 “不过,鬼章你要做好准备,整顿大军,随时准备出征救援河州!”董毡这样一句话。等于是确定了青宜结鬼章的统帅之位。 “是!” 多吉大师道:“还有,对宋军的主帅,还有主要将领也多些了解,相信作战的时候会很有用处的。” 青宜结鬼章道:“是。已经有一些了解了,主帅是王韶,副帅就是几年前出使青唐城的那个林昭。” “是他?”阿里骨顿时一惊,仔细说起来,他与林昭之间可是有恩怨的。当初林昭出使青唐城,本来与他保持着良好关系,并且还有一定的利益同盟。不想最后却破裂了,阿里骨还透露消息给梁乙埋,使西夏人在途中伏击林昭。 就这么一件事,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如果真的前线交战遇到了,林昭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而自己是他的对手吗?想起那个英武不凡的宋朝年轻人,即便是暗中自问,阿里骨都没有多少底气! 青宜结鬼章道:“王韶在宋朝在西北的名将,颇有能耐;林昭则是一个新秀,不过从数年前与他的接触来看,此人不简单,智谋和才能都非常不错。最重要的是,他对我们吐蕃非常了解,这一点才是最麻烦的,肯定不好对付。 去年他可是俘虏了梁乙埋,并且在无定河让西夏人大败而归,故而这个人尤其要小心。同时还有景思立、刘昌祚、听说还有宋朝西军名将种家与折家的将领参战,对手的实力当真不弱,这一仗怕是不容易啊!” 青宜结鬼章是由衷感慨,肩上的压力着实不小! 说到这里,董毡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忧色! 他们有很多想法,可都显得有那么一丝理想化,似乎一直相信吐蕃一定能够战胜宋军。可是一听宋军如此强大的阵容,心中不由自主地也在犯嘀咕,此战险恶,吐蕃一定能够获胜吗? 这个问题,林昭也有思考,不过他笃定一个信念,此战必须获胜! 这一仗太重要了,不仅关系到宋朝未来的国运和国策,更关系到自己的命运。 胜,则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威望与影响力必定大增,唯有如此,才有与赵顼一较高下的资本。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兵权! 所以尚未到西北的时候,林昭就努力发挥副帅的作用,适当点将。 景思立和刘昌祚自不必说,有交情,有恩义,是可以大力发展的,而今他们已经被王韶调过去了。不要紧,去了之后在慢慢谋划嘛! 在此基础上,林昭也特意给种谔去书信,将种师道调去前线。同时还从府州将折克行的儿子折可大,堂弟折克柔调到前线。 此番大战,没有自己的班底怎么能行呢?至于王韶,到了之后再说吧!此人与赵顼的关系太过亲密,没有完全的把握绝对不敢与之接触,看来只能找机会将他从西北弄走了。 不过一切都言之过早,如今也只能是布局谋篇,具体状况只能等到了前线之后再看情况了。 随机应变,相机而行,八字灵活方案! 七月下,等林昭赶到熙州的时候,王韶已经对河州动兵。 轰轰烈烈的熙河开边正是拉开序幕! 第五五二章伺机而动 七月末,林昭赶到了熙州,正好是秋风初到的季节! 直到此时,林昭才发现,熙州集结的宋军并不多,只有不过两三万人。不过对付河州吐蕃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只是若进一步的朝河湟进发,怕是兵力略有不足。 初到熙州,林昭自然要去拜见主帅王韶了。 对林昭的到来,王韶自然是格外欣喜,这是他特意点名让皇帝要的人。此战进军河州,可是麾下的将领对河州了解并不多,毕竟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于西军而言,在西北的敌人只有西夏。吐蕃人始终是以盟友或者藩属国的身份出现了,根本不曾有过敌对交战。 将领们不仅对吐蕃地区的地形,军队战力这些重要方面没有了解,最重要是心态上,从未对吐蕃人有足够的仇视和重视。这让王韶有些担心,作战过程中必将会出现诸多问题,能否顺利推行也未可知。 尤其是官家的目标远大,来西北之前就曾面授机宜,最根本的目标还是河湟高原。想要做到这一点,难度更大,若是没有几个得力的人手,尤其是了解河湟的人相助,想要成事谈何容易? 说起对河湟吐蕃的了解,有谁能比得过林昭呢? 以往与青唐城之间的来往都是文官,很少有武将前往。唯独两年以前出使的林昭,算是半个的武将吧! 林昭的能耐自不必说,去了这一趟绝对没有白走,对河湟的方方面面都多有了解。沈括之所以能制作出那份河湟沙盘,其中也有林昭的功劳。 更为重要的是对吐蕃将领的了解的,若非林昭不断强调青宜结鬼章,王韶险些忽略了这个青年将军,至少重视程度远远不够。 再者,便是林昭的远见卓识和军事才能,他早早地看出来大宋与吐蕃会有一战,从他对自己的提醒便看得出来,他是有准备的,肯定也有对策,在战事过程中也会表现的很出色。 林昭在去岁对西夏的战争中表现有目共睹,军事才能也是年青一代将领中无人可比的,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毕竟王韶年纪不大,实际上也算是后起之秀,那些上了年纪,有资历的将领未必将自己放在眼里。指挥起来没有那么得心应手,有可能会贻误军机。这一点,也算是王韶的一点小私心吧! 综合以上诸多考虑,毫无疑问,林昭会是最优秀的帮手! 所以王韶才特意点名向赵顼要了林昭,希望他能来给自己帮忙! 实际上,王韶先给林昭帮了个忙倒是真的,否则威远候还不知道得怎样费尽心机,才能有机会如愿出征西北。 想要坐上这副统帅的位置无疑更难,那么有许多事情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大事也有可能拖延,所以当真要感谢王韶将军了。 只是林昭是否能给王韶帮上忙都不得而知了,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找林昭前来绝对是正确的决定,最起码对大宋是绝对有好处的。 “王将军!” “东阳啊,你终于来了!” 两人一见面,少不得有几句寒暄! 林昭笑道:“承蒙将军看得起,在陛下面前点名!” “听闻东阳喜得贵子,我却把你从温暖的汴京拉倒秋风瑟瑟的西北,还要面对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说起来似乎有些不地道,你可莫要怪我啊!”王韶倒是真有几分这样的顾虑,让林昭来是有道理的,可是人家自己未必愿意。 不过他的顾虑完全是不必要的,林将军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乐意呢?笑道:“王将军说哪里的话,能为大宋建功立业,是在下的荣幸。再者,此战胜算很大,王将军这是特意给在下送功劳,感谢都来不及呢!” “东阳如此有信心?” “必然的!” 王韶笑了笑,有信心是好事,在他自己看来,结果似乎也没有什么悬念。他不由自主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当真获胜了,赏赐是必然的,那林昭岂不是又要加官进爵了?只是他而今已经是侯爵了,难不成还要直接晋封为国公?大宋朝有这么年轻的第一代公爵吗?这小子,当真是独树一帜! “对了,官家可有什么圣谕?”林昭是从汴京来的,或许会带来赵顼的什么特别的吩咐。 林昭笑道:“官家有什么交代的话肯定会有圣旨的,只是临走的时候曾经有机会聆听声圣训,待河州之战落幕之后相机而行,决定战事是否进一步推进!” 这件事绝对的实话实说,反正没有什么特别的,赵顼肯定交代过王韶。至少目前,与王韶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那东阳以为呢?”王韶轻轻点头,他们心里都清楚,进一步的行动指的是河湟高原。只是当真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吗?官家心里的想法似乎已经是方向了。 林昭道:“此事由不得你我决定,也由不得官家,或许吐蕃人会为我们,或者已经为我们做出的决断!” “哦?” “王将军以为,董毡会坐视河州被我们占领吗?”林昭的一句话反问,足以表达自己的观点。 “哈哈,这倒是!”王韶对河湟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这一点论断是十分赞同的。 林昭这才问道:“现在是什么状况,董毡那边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没有,这事我一直密切注意这,可是到目前为止,河湟那边一片安宁。”王韶道;“那个青宜结鬼章也不在东部边界,而是回到了青唐城,不知道吐蕃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动静?应该只是暂时的,唇亡齿寒的道理,董毡不可能不懂,他若是真因为当初兄弟之间的那点矛盾不救援河州,那就绝对是愚蠢。以自己的了解来看,董毡是个聪明人,他的选择自不必说! 只是与青宜结鬼章,他竟然回青唐城去了,这一点有些反常啊!说实话,这次出征,林昭最忌惮的就是此人,这个年轻的吐蕃将领,颇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必须要小心才是。 “那河州这边呢?” 王韶道:“其实木征是有意和解的,不过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即便是他三番四次表现出要交出凶手,并且给予赔偿,我也都置之不理了。连续四五次之后,木征终于恼羞成怒了,不但放了那些的肇事凶手,还给了赏赐,显然是有心与我军一绝死战。 河州虽然是一隅之地,可方圆却也有两千里地,人口也不少,故而木征手下还是有些力量的。景思立已经率军与他们有过两次交战,略有小胜,也推进了一些,只是遇到的始终只是河州吐蕃的小鼓部队,一直没有遇到木征的主力。” “这就对了!” 交战之初,虽说河州占据了地利的优势,可是河州的力量毕竟弱小,兵力也有限,至少与强大的宋朝时不能比的。如果一开始就正面拼杀的话,说不定会直接遭遇惨败,然后元气大伤,想要卷土重来,抑或是想要发起反攻都是不能的。 所以木征一开始并不敢冒险直接与宋军决战,他是在拖延,在等待! 他最期待的应该是是来自于河湟的援军,如果青宜结鬼章的援军尽快到来,两者合兵一处,与宋军的实力也就不相上下了,在占据了地利优势的情况下,完全可以与之一战!在此之间过早消耗自己的力量,绝对是不明智的。 一来有鸡蛋碰石头的嫌疑,二来,等河湟的援兵之后,自己手中没有足够的力量相互制衡,将会完全失去主导,沦为河湟的附庸。木征希望叔叔的援救,却不想完全沦为傀儡,至少现在不能。这场战争,关乎到河州的命运,自己身为主人,必须要亲自参与才可以。 事实上,河湟吐蕃那边也确实是这样考虑的。虽说是大敌当前,该团结一致的,可是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只要参杂了私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国家部族之间,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单纯的! 河湟援军迟迟不来,木征着急和怨怼的同时,更多的则是着急,故而更加不敢与宋军交战了。 与此同时,他肯定也做好了最坏打算。 如果河湟那边不来救援,那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对付宋军了,即便最后是鱼死网破,也不能退缩。对自己而言,只要失败,那便是万劫不复,没有退路的。 在本身的力量不足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观察宋军的弱点,寻找机会,出其不意进行反击。同时也是以这种方式来麻痹敌人,当宋军进展太顺利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有些许的得意。汉人有句话叫骄兵必败,这句话说的一点不错,或许会有些帮助的。 木征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不仅是能够在战场上拼杀,做战略部署的统帅,在战争心理上也有几分质朴的把握! 故而面对景思立大军咄咄逼人的攻势,木征无可奈何,只有撤退,远远与之避开!然后像狼一样躲起来,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第五五三章想个办法 木征有些着急了,他的使者已经去青唐城很久了,书信也送到了青宜结鬼章手上,可是援军却没有来。 河湟会坐视不理?木征轻轻摇摇头,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可能不懂。 叔叔董毡或许不如爷爷角厮罗那样英明神武,却也算得上是明智,这些道理他肯定是懂得。青宜结鬼章就不必说了,那家伙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可是援军为什么还是没有来呢? 木征思来想去,大概猜想到一些。救援是肯定的,但是拖延却也是必然的。 毕竟河州虽然名义上属于河湟吐蕃,却已经独立存在的好多年,董毡与瞎毡的之间的矛盾或许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散。但是河湟与河州之间的这种从属关系却难以改变,对河湟而言,河州永远是一部分,只要有机会就要收复的。 以前是历史遗留问题,需要河州来作为和宋朝的缓冲地带。但是现在,既然宋朝有心对吐蕃用兵,缓冲地带存在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尤其是河湟这么重要的地理位置,怎么能让他落入宋朝人手中呢? 所以,董毡必须然会出兵救援。 但是战胜宋朝人之后呢?难道还是让河州超然存在,让木征单独主政,自立为王?董毡不傻,不可能让侄子这样做的。 只是明目张胆对河州下手,难免有骨肉相残的嫌疑,而且难度也不小,平白消耗自己内部的实力。 现在宋朝人的入侵绝对是天赐良机,有木征的求援,河湟大军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河州境内。系出同源的吐蕃人也很容易接受他们,尤其是打败了宋朝入侵者以后,对他们必然是感恩戴德。 虽说河湟是别有用心,甚至可以说有些卑鄙,但也唯有木征这些上层人物明白。普通老百姓哪里明白?他们只会认为河湟人帮忙赶走了敌人,帮他们光复了家园。而且董毡作为赞普,在吐蕃人心中也有很强的归属感。借此,可以很顺利的接管河州。 至于原来的主人木征,他自然有心反对,可是能怎么样呢?在之前和宋朝人的作战中,他的实力已经消耗了七七八八。这个时候已经无力和叔叔董毡叫板了,只能乖乖交出河州。 虽说木征觉得,董毡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可是他并不怨恨叔叔,如果换做是他,他也是会这么做的。 很多时候。抵御外敌并不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战争也是外交的一种,而外交则是内政的延续。利用这种机会,加强内部统一,董毡作为赞普并没错。这样借刀杀的计策屡见不鲜,不高明,却很实用。 木征看的分明,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河州的地位很尴尬。实力也很弱小,本来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特殊时期,可以借助各国之间争斗,维持一种巧妙的平衡。 可是现在,这种平衡被打破了,河州在想要保持独立就不可能了,结局注定是了靠向某一方。 至于究竟是哪一方,与时局有关。也有河州的选择,实际上也就是木征的个人选择有关。 西夏人暂时退出了这场游戏,木征的选择只能是宋朝与河湟。 投降宋朝,结局会很惨,以后会成为笼中鸟,有可能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暴毙身亡了。听说宋朝建立之初,就有过许多鲜活的例子。 当然了。最终迫不得已倒向河湟,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毕竟同时吐蕃人,同是一个家族,当自己威胁不到董毡父子地位和统治的时候。活命还是可以的。 如果能保持一些力量,应该还会有一定的权利,保持一定的地位和待遇,总比投降宋朝人强得多。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 木征此刻能做的,也许就是尽量多保存一点实力,不至于河州基业全都毁于一旦,将来即便是向叔叔董毡低头,也多少能有一点自保的力量。不过有时候力量太强大,反而会引起别人猜忌,说不定反而没有好日子。 唉!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木征轻轻摇摇头,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战争之初,宋军的士气很旺盛,兵锋正盛,这时候和宋朝人硬拼,绝对是不智的,绝对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反正河州的土地辽阔,先丢点土地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将来在反攻也不迟。以空间换时间,木征也是懂这个道理的。对于草原上的部族而言,只要人在,土地和牧场迟早可以抢回来的。 消耗宋军的战力和耐力,让他们成为骄兵,然后在寻找时机,借助地利之便发起反击。再者,木征这么做也是存心想要逼迫一下叔叔董毡。 当河州的土地一点点被蚕食,越发逼近河湟的时候,叔叔董毡还能那么淡然自若吗?唯有他们能早些出兵,自己才有与宋人一战的实力。 不得不说,木征也着实是不容易,最近为了这些事情可是费尽心机。 同样费尽心机的还有景思立和刘昌祚! 他们两人率军进入河州境内,根本就是如入无人之境,除了一些城池搬迁不走以外,大部分的吐蕃人都消失不见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根本没有找到吐蕃人,跟谈不上与之作战了!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占领了大量的吐蕃又能如何呢?全都是草原和森林,却空无一人,有什么意义呢?连敌人都为见到能叫战争吗? 没办法,他们只能就地驻扎,然后将消息禀报到熙州大本营,请主帅王韶和副帅林昭来做决断。 景思立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这样的局面虽然顺利,可是顺利的有些过分了。找不到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一味的前进,谁知道前面会是什么? 说不定吐蕃人正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等着偷袭自己呢?厉害上和草原部族交战,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所以必须要小心。 对于这样的结果,王韶和林昭也非常无奈! “这个木征不简单啊,有些能耐,比他老爹瞎毡可强多了。”王韶不由感慨了一声。 “可不是,他这是故意拖延,不与我们交战!”林昭道:“虽说有迫不得已的意味,却也算是不错的对策。”林昭不由想起,当年出使河湟青唐城的时候与木征会面的场景。这个人完全能够独当一面,有能耐,有手腕!而今的表现就是最好的明证! “景思立和刘昌祚都是谨慎的人,他们现在已经停下来,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昭点头道:“他们的决定是对的,木征此举明显是疲兵之计!” “是啊!”王韶道:“本来士气如虹,可是这样下去,将士们会习以为常,失去那股子锐气!” “木征很聪明的,他知道现在与我军交战,占不到便宜,所以才会采用这等方式拖延时间,消耗我军的士气和体力。”林昭道:“说不定,他还会派出一些小股部队,然后故意败给我们,这样下去,将士们怕是要滋生骄傲心理。” 天朝上国的传统,使得许多人都天生具有一种骄傲心理。见到如入无人之境,没有吐蕃士兵的抵抗,已经有人认为是大宋天威到来,吐蕃人望风而逃。有这样思想大的将士还不在少数,如果继续蔓延下去,会是怎样的后果? 林昭不由有些担心,还别说,木征真是个人才,对宋军心里把握竟然这样精准! “是啊,我也有些担心!”从一开始,王韶肩上的担子就不轻松,赵顼对她寄予厚望,此战需要完成的任务,达到的效果可都非同一般。王韶有压力,却也深知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成功了,名动天下,光耀门楣不说,还能够名垂青史。 在动兵之前,王韶信心满满,认为吐蕃人虽说勇武,此战有些难度,但是想要取胜似乎不难。可是真正开战以后,王韶才发现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要糟糕,很多事情都有一些棘手。战争的胜败,进展,以及代价和结果,这些问题可能都会发生变化。 压力不小啊! 林昭也能体会到,因为王安石的事情,赵顼在朝堂上可以说是完败。这种时候,为了他的帝王威望,几乎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熙河之战上。这种情况下,王韶怎么能没有压力呢? 当然了,林昭也有,但是目的不同,期待的结果不同,所有心境自然也大不相同。 “河湟那边没动静吗?” 王韶摇头道:“目前是一片安静,没有丝毫动静,似乎有些反常!” 林昭略微沉吟,摇头道:“不反常,董毡肯定也有自己的考虑,他是想要将河州从大宋手中抢走,据为己有。很显然,木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故意败退,未必没有向董毡施压的意思!” “该如何是好呢?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尤其是董毡若是突然出兵,那他们的实力可就壮大不少,而我们的兵力也不是那么充足!”王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是啊!”林昭也喃喃道:“是得想个办法?” 第五五四章咽喉要地 西军是宋朝三大主力禁军之一,人数不少。 但是宋朝西北的边防线却很长,从黄河几字拐弯处的府州和麟州开始,一直到熙州,大致包含了后世陕、甘、宁三省,少说也有几千里的边防线。 要防御的对象就更多了,麟州和府州一带除了防备西夏,还要提防着辽国,附近还有横山诸羌。至于环庆路则是防御西夏前线,虽说去岁西夏刚刚经历了无定河大败,却依旧是一只实力不可小觑的狼,即便是受伤了,一样也能咬人。 尤其是宋朝对河湟吐蕃动兵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唇亡齿寒,河州与河湟是这样,河湟与西夏有何尝不是如此呢? 河湟吐蕃在西夏背后侧翼,如果河湟地区为宋朝人所据有,会是什么后果? 到时候河湟高原与陕西诸路就会像一把钳子一样包围西夏,完全钳制他们。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不过是被限制了发展而已。但是宋朝和西夏是天生的仇敌,宋朝一直有灭亡西夏,收复国土之心。 一旦形成这样的军事格局,宋朝人会坐失良机吗?从两翼一起对西夏发起攻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腹背受敌,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西夏是绝对不希望河湟被宋朝人占领的,毕竟以前河湟吐蕃偏向宋朝的时候,他们便十分恼火。要是真让宋朝人入主河湟,他们将永远沉浸在噩梦里,直到灭亡的那一天。 西夏人有可能插手! 那所谓的盟约根本起不了多大的约束作用,从动兵之初他们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因此必须要防备西夏人!故而环庆路,秦凤路都有大量军队驻防,根本不敢轻易调动,就是为了防备和震慑西夏,尤其是主将王韶不在的时候。就更需要小心翼翼了。 这种情况下,能够调到熙河前线的兵力也不过三万人而已! 而且汉人作战还有个特点,那就是分兵驻守,尤其是驻防城池。而吐蕃这样的草原民族却无所谓,翻身上马,何处都可以安家。这样一来,兵力还会有分散。机动兵力并不十分多。 按常理而言,这些兵力单纯对付河州吐蕃是足够了。但是木征就是避而不战,你又能怎么样呢? 尤其是河湟地区已经进入秋天,如果战争继续拖延到冬天,严寒对宋军而言是个巨大的考验。这一点,吐蕃人都占便宜许多。人家的体质肯定更耐寒。再者便是粮食运输,沿着渭水的地方还好说,可以部分借助水运,即便是陆运,地势也比较平坦,可是再往前可都是山区和高原了。宋军的粮草供给也颇有压力,王韶怎么能不着急呢? 林昭同样也很着急! 此战的胜败。除了对大宋的意义重大之外,对他更是如此。 获胜才会有声望和功劳,更为重要的是兵权。 怎么才能掌握兵权?至少目前自己前面有一个王韶,他会是一个巨大的阻碍!没有了王韶,林昭才能顺利接掌一切! 可是该怎样排除这个障碍呢? 有三种方式:第一,杀了王韶,自己动手,或者借吐蕃人之手;第二。说服王韶,收为己用;第三,将王韶光明正大的调走! 林昭对王韶并无杀心,毕竟他当初帮助过自己。即便是有这个心,可想要谋杀一军主帅也是有难度的。毕竟主帅只要是运筹帷幄,并不直接上前线,这种这样下如何假手吐蕃敌人?如果自己下手。必定会引起赵顼的猜疑和天下人的不齿。林昭自然不会做这种冒险,而且得不偿失的事情。 至于说服王韶,林昭没有那个把握!此人虽说是嘉佑二年的进士,可他对仁宗皇帝有多少忠诚和感恩呢?反倒是赵顼。这几年对王韶多有提拔,并且委以重任,单单是这份知遇之恩就让王韶很忠诚。事关重大,林昭不敢轻易冒险。 唯独可行的是第三种方式,光明正大的将王韶调走!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初期河州之战获得胜利,王韶返回汴京述职,并且接受皇帝的封赏才离开了。不过在那期间,发生了影响深远的踏白城之战,宋军大败。以至于在河湟地区的诸多谋划全都付之东流,甚至对宋朝的国策与国运产生了深远影响。当然了,这些都是另外的后话。 对林昭而言,至少这种方式是可行的,具有可操作性!当然了,还可以辅助一些其他手段,这些林昭已经让明月宗在暗中安排了。只是一切的一切,都是需要建立在河州之战获胜的情况下,哪怕只是一场说得过去的胜利。 宋军很需要,王韶很需要,汴京的赵顼也需要,而最想要的莫过于林昭! 故而木征这种避而不战的状况,着实让他很恼火。河州之战迟迟出不了成绩,对谁都造成了很大压力! 所以必须要想个办法来解开眼前这个困局,只是该怎么办呢? “王将军,可有良策?” 王韶摇头道:“只能想个办法让木征正面交战才行!” 以前中原王朝对付北方的少数民族,大军主动之后深入茫茫草原,要做的就是寻找对方主力,然后与之激战。汉时的卫青是这样,唐朝对突厥也是如此,后世明朝蓝玉征蒙古也是如此。 “关键是什么办法才能让木征出来呢?”林昭沉吟道:“他不可能没有软肋,即便是他暂时的龟缩,避而不战,可是河州的一切他当真能完全不在乎吗?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搬走和掩藏的,肯定有什么他在乎的东西,一旦我们动了,他肯定会坐不住,出动出来的。” “可是……是什么呢?”王韶沉吟道:“河州城?那里是木征的基业!” “估计河州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里面除了一些老弱病残之外,至少青壮都撤走了。” “谩骂?抑或是撅了他老爹的坟?”想到这些低三下四的手段,王韶与林昭都轻轻摇摇头。虽说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可那也要有效才行。木征的心智很强大,谩骂激怒他有用吗?至于他老爹瞎毡,或许死后直接天葬了。挖祖坟这种事放在中原很有威慑力和刺激效果,但是对吐蕃人而言,效果并不明显。 “关键在于,木征此刻最在乎什么?最想要什么,或者维护什么!” 王韶和林昭都开动脑筋,头脑风暴,思索了许久,王韶悠悠道:“木征此刻最期盼的肯定是河湟那边的援军!” “援军……”林昭沉默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转眼那个念头却又不见了。 “除非是董毡的援军不来了,或者是被我们打败了,那木征肯定会坐不住的!”王韶这番话很有道理,只是绕过河州攻打河湟,那是不现实的。无论如何,这场对吐蕃的战争,首先灭掉的只能是河州。 不过,听到这里,林昭却豁然开朗,笑道:“我们虽说阻止不了,也歼灭不了河湟援军,可是我们能阻挡他们与木征合兵一处!” “东阳此话怎讲?”王韶瞧见林昭的神情变化,顿时有些小激动,看样子似乎是有办法了。 林昭微笑道:“木征之所以避而不战,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董毡的援军,然后联合起来,壮大实力,再与我们一战。可若是我们能切断他和河湟之间的关系,阻止他们联合到一起,你说他会着急吗?” “东阳所指的咽喉在哪里?”王韶已经明白林昭的意思,这个咽喉之地便是木征最为在乎的,而且不能丢的地方。只要此地有警,木征肯定会坐不住! “踏白城!” 历史上,木征和青宜结鬼章曾经联手在踏白城大败宋军,并且让景思立饮恨惨死疆场。而今林昭却动了心思,在吐蕃人布局之前,现在踏白城收点利息。 “踏白城?” 林昭这才道:“踏白城位于要冲之地,正好是通往河湟的门户处。当年我与木征就是在此处会面的,想必他看出来此地险要,十分关键,所以在这里修建了一所城池,名为踏白城!他并不知道,木征之所以如此命名,与他所骑的小白龙有些关系。 “果然是个要紧之地!”王韶立即盯着中军大帐里的沙盘观察,沈括制作的东西那是绝对的精细,虽说踏白城是新修的,却也有标注!仔细观察一番后,轻轻点头道:“如果控制了这里,确实可以遏制河湟来的援军,木征应该不会放弃这里的。” “这就对了!”林昭道:“那我们就率军进攻踏白城,逼着木征出手,然后与之决战!如果我们动手快,可以赶在河湟董毡那边反应之前结束,然后据踏白城而御敌,继而遥望河湟,,进可攻退可守,不知王将军以为如何?” “果然妙计啊!”王韶连连点头,深刻觉得让林昭前来绝对没错。 “只是有一点,必须要速战速决,否则等河湟大军赶来,与木征合围反攻,反而会有危险,毕竟我们是孤军深入!” 王韶问道:“那何人率军前往合适呢?” “此战至关重要,我去吧!”林昭回答铿锵有力! 第五五五章中秋大礼 熙宁五年八月,汴京的桂花开了,满城飘香! 八月十二,沐思虹临盆产下一子,是威远候府的第四个孩子,林昭的次子。 虽说是庶出,终究是个男孩,丈夫的第二个儿子,沐思虹别提有多高兴了。 毕竟相比于其他几位夫人,自己的出身地地位差了许多,有个儿子就不同了,不管是现在、将来,尤其是将来才能更好在后宅,抑或者后宫立足。不过她也很清楚,长子林鸿是柴敏言嫡出,深得丈夫和太皇太后疼爱,地位不可动摇,故而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如此已经很满足了。 随后几日是八月中秋团圆之期,也是林昭长女秋宁生辰,虽有庆祝,但因侯爷林昭远在西北前线,故而略微有些遗憾,不是特别热闹! 月圆之夜,众人都遥望西北,默默地位林昭祈求平安! 尤其是沐思虹,更是望眼欲穿,期待着夫君回来看一眼孩子,尤其是给孩子取个名字。不过当喜讯传入宫中太皇太后曹氏那里的时候,老太太一高兴,便给次孙又赐了个名字,叫林浚!很巧合,与辽国太子耶律浚同名。 当然了,对外只说舅老爷顾七赐名。毕竟顾七在林家的身份,相当于老太爷,完全有这个资格,不会引起什么人猜疑! “儿子,你有名字了,可惜你爹还不知道!”也正是因此,沐思虹反而有些伤感。多亏了其他几位夫人开导,才渐渐的开朗起来。不过一家人都期待着夫君能早些归来,这倒是不争的事实! 庆寿宫中的曹氏也是如此,十分挂念儿子,尤其他是在那种刀光剑影,险象环生的战场上,心里更是放心不下。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前程,为了大事。战场必须得去,必须要历险。 不过好在有两个嫡亲孙子出生,对老太太而言是莫大的安慰。尤其是柴敏言得空抱着林鸿入宫给她请安,抱着亲孙子的时候,曹氏别提有多开心了。那才是天伦之乐,真正的老怀大慰。 或许曾经对赵顼和赵颢也有过,可是那两兄弟太薄情。曹老太太现在根本不想他们! 赵顼没来由地打个喷嚏,这个中秋他过的并不快乐! 准确来说,从五月开始,他的日子就没舒心过。 福宁殿已经修好了,可赵顼却不大愿意来住了,一走进来。就会想起那晚的情景。雷击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些许阴影,许久挥之不去! 王安石罢相一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想想也是,坚持了五年的理念,却在老天爷和大臣们“威逼”下放弃。赵顼是那样的没面子,皇帝的尊严与威望都大受损失,尽管他想要努力弥补。效果却不十分明显。 以前对他不满的主要是一些旧党官员,可是现在,这种风潮已经蔓延到了民间。一次雷击,便让许多人认定了是君王无道,甚至有人说皇帝的儿子之所以一出生就夭折,完全是报应。 当皇城司将这些情报收集而来,颤颤巍巍呈递到赵顼面前的时候,换来只能是勃然大怒。以及咆哮之后无可奈何的苦笑。 赵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深刻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很窝囊,很憋屈!中秋节的时候,他没有多少兴致,心里唯有两个小小的期盼。 首先,希望向皇后和嫔妃朱氏能为自己生个儿子,并且平安养大;其次。便是希望王韶和林昭在熙河能轰轰烈烈的打胜仗,用边功和胜利来鼓励自己,来鼓励大宋的民心,恢复自己的声望和尊严。 林昭离开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可河湟那边依旧毫无动静,赵顼不太了解前线的情况,但只是如此便让他心中有些不安,有些着急了。 诚如所料,至少这一段时间,赵顼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两个孕妇的肚子,和两个将军身上。生下皇子,对他而言是喜悦,却也只能是安慰,并不能改变什么现状。 西北的战事才是最紧要的,直接关系到他的帝王功绩和威望。由此可见,这份寄托是何等沉重! 王韶,林昭,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千万莫要让朕失望啊!看着西边的天际,赵顼有些望眼欲穿! 中秋,是汉家节日! 不过在西夏也是受之关注的,尤其近年来汉家风俗越来越兴盛。 甚至皇宫里也是如此,梁太后此刻便披着一件华丽的披风,独自望月!身后一张桌子上放着一盘子糕点,据说是叫月饼。是下面的臣子仿照汴京江南居酒楼制作的,然后进献给梁太后的。 中秋,月饼,有团圆之意! 可是梁太后此刻却倍感孤独,她是个寡妇,孤寂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虽说她养了许多的面首,经常寻欢作乐,但也只能满足时肉体上的欲望,心中的孤独却难以排解。党项汉子强壮精悍,能在床榻间给她足够的癫狂和快乐,可是大老粗的他们又有几个解风月,从精神上抚慰自己的心呢? 知音难觅,知心人就更加凤毛麟角了! 认命! 即便是贵为太后,有些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此生注定了会是如此,梁太后只是冷笑一声,没什么可说的! 不能享受男女之间的真挚的爱情也就罢了,可是亲情…… 西夏的小皇帝李秉常渐渐长大,是梁太后的亲生儿子,可是近来他发现,儿子与自己并不亲近,甚至还有些许的疏远与隔阂,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仇恨。 年幼的皇帝与掌权的太后之间必然存在矛盾,古往今来已经有很多例子了。李秉承对梁太后的不满,根源就在这里。加之梁太后召集面首,生活不检点,小国主心里自然不乐意了,对他的母后自然也有些成见! 尤其是渐渐长大,性格上开始出现叛逆。而梁太后又没有重视这些问题,并未曾给儿子足够的开导和关心,故而母子关系就越发的冷淡,甚至开始出现裂痕了。尤其是前不久,梁太后将侄女,也就是梁乙埋的女儿接到宫里,再次表示要让其成为儿子的皇后。 这种亲上加亲的做法是为了巩固他们梁家的地位和权势,可是小皇帝却不希望。一个是不希望外戚太过强大,同时也是真心不喜欢这个表姐! 梁太后却执意强行让两人在一起,结果可行而知…… 很烦! 家事很烦,国事更让人烦恼! 宋朝突然对河州用兵,这让西夏很紧张,他们看得出来的,宋朝的目标是整个河湟。 对西夏有怎样的威胁显而易见,梁太后自然坐立不安了! 至于采取什么对策,至少目前还没有! 去岁庆州和无定河的两场失败,对西夏确实是重大打击,至今元气都未完全恢复,这时候自然不能贸然出兵! 只能静观其变了! 听说此番宋军的副统帅是林昭,想起这个人,梁太后眉间便浮起冷冷的恨意!绥州的诸多往事浮上心头,一时间让她烦躁不安! 忘掉这个人!梁太后强迫自己不去想,随手抓起一个月饼塞入口中。味道不错嘛!宋人真是心细手巧,竟能制作出这样精巧的食物! 她却不知道,此物正是林昭“发明”制作! 一轮圆月就在头顶,林昭瞧的分明,他知道今日是中秋佳节,团圆的日子,更是长女的生日。 如果在家,此刻一定抱着孩子,与全家人一起赏月欢笑吧!但是此刻,却身在数千里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月思念,遥寄思念了! 思虹也该生了吧?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孩子长的怎么模样?还别说,家庭越来越大,林昭心里的挂念也就多了。 但是感慨思念片刻之后,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战场上! 确定了攻击踏白城,引木征出面决战的策略之后,林昭便主动请缨了。 王韶作为主帅,主要是指挥作战,运筹帷幄,自然不会轻易率军出击。林昭作为副帅,如果坚持的话,也是可以如此的。 但他不愿意,他更想率军出战。 其实,踏白城的事情让景思立或者刘昌祚去都是可以的,但是林昭不想假手他人。 他有很多的考虑,首先这是一个巨大的功勋,只要获胜,那绝对是大功一件,对声望提高有很大帮助。 同时,这件事至关重要,别人未必能办好。而自己是来过这个地方的,对踏白城,对木征本人相对更为了解,自然比较合适。 同时,林昭和王韶都相信,木征绝对有眼睛在暗处盯着景思立和刘昌祚,只要他们有调动,肯定会被发现了,容易打草惊蛇。 在兵力不是绝对充足的情况下,攻打踏白城,林昭更想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当自己率军发起进攻,逼木征出现的时候,景思立和刘昌祚再立即合围上来,效果会更为显著。 所以他亲自率军出击了,就在这个中秋夜,迂回许久,悄然靠近了踏白城! 他要为木征,为王韶,为赵顼,更为自己,准备一份大礼,一份中秋节的大礼! 第五五六章改变由此开始 河州,也就是后世的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 正好处于兰州的南方,往西不远就是湟水谷底。在宋朝时期,北边正是西夏,而西边就是河湟吐蕃,东方则是大宋王朝。 地理位置何其重要,不言而喻! 而踏白城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踏白城的规模并不大,东西长二百七十米,南北宽约一百五十米,占地约四万平方米,城墙高十二米,厚十米,用土夯筑而成。东、南、北有城门。 有时候,大小并不重要,位置才是关键。 踏白城的位置大约在甘肃积石山一带,真正意义是扼守咽喉的要冲之地! 两年多以前,木征在此处迎接过出使吐蕃的宋朝使臣林昭,意识到此地的战略意义,故而下令在此处修建城池。 木征的初衷是用这座城池来扼守要道,防备西夏和河湟吐蕃。而今西夏人那边是不必在乎了,至于河湟吐蕃,也不需要防备,木征可是巴不得人家前来。 为了给河湟施压,让叔叔董毡早点派兵前来救援,木征放弃了很多,任由宋朝军队驰骋在河州大地上。甚至连河州城都放弃了,但是踏白城却一直牢牢掌握在手中。 不为别人的,就是因为踏白城地处要冲,将会是河湟援军到来的第一站。当然了,也是他与河湟联络前言要冲之地,要是此地有失,那么他与河湟之间的联系可能会暂时切断。如果绕道联系。必然要多费时日了。 在战争如此紧张的时候,时间比生命更珍贵!最为重要的是。如果没了踏白城,即便是河湟援军到来,也必然被东西隔为两段,到时候也是各自为战,没办法统和到一起,联合作战。 分兵有时候乃是兵家大忌,尤其是对手实力强大,己方实力弱小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各个击破。这是木征最为担心的问题,眼下牵涉到其中的各方势力,他的实力无疑是最弱的,最经不起折腾。 踏白城很关键! 林昭在思索许久之后,才找到木征的这个软肋! 他的初衷是想要攻其要害,让木征必须救援,然后被迫决战。这一点很重要。尤其是深入河州腹地之后,林昭更坚定了整个信念! 现在要做的不仅是打败河州军,更需要抓到木征本人! 因为深入了解之后,他们才发现木征在吐蕃人,以及诸羌部落中的影响力是何其强大?如果不抓住他,迟早会是个祸患。指不定哪一天他站出来振臂一会。又能组织起一支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人头疼的乱军来。当年南方的侬智高叛乱便是如此,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所以,河州的事情要想彻底解决。木征是关键,首恶必除! 现在要做的就是逼迫木征出现。同时也是为下一步奠定基础。林昭已经意识到,突袭踏白城目的不简单只是钓鱼了,而是真的要发挥城池的作用。 既然河湟吐蕃的援军尚未到达,看来是董毡略微有犹豫啊,那自己不介意顺水推舟,帮他们一把! 想要阻止,让河湟吐蕃的援军晚一些进入河州,这对大局没有坏处。 关键就在踏白城! 所以,林昭主动请缨前来进攻踏白城! 而且还是突袭,必须要突然袭击,一击必中。 唯有如此,木征才会真的着急,隐藏在河州草原和山林间的河州大军才会出来。 这是一份大功劳,林昭不愿意让给别人。他更担心另外的人把这件事搞砸了,至关重要的事情,还是自己亲自出马比较好!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可能会有些许危险,不要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有点冒险不足为奇。林昭一直坚信,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自己的大业,这点事情当真不算什么。而且自己的运道一直不错,想必这一次也不例外! 八月十五夜,经过好几天的迂回之后,林昭带着一支三千人的骑兵绕到了踏白城附近的山林之中。大部分的主力被景思立和刘昌祚带出去了,余下的一部分则要跟着王韶镇守熙州,能够挤出三千人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尤其是还是清一水的骑兵,更是殊为难得。 就攻陷踏白城,以及接下来的守卫而言,骑兵的作用很有限,某种程度上或许还不如步兵。只是采用的是突袭的方式,那么速递和机动性要求就很高了,唯有骑兵才能做到。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支骑兵队伍的战马全都来自于吐蕃。骑着吐蕃人喂养的马匹,去打吐蕃人,这种感觉似乎有些怪怪的。 连日赶路,士兵们都有些疲惫,所以即便是靠近踏白城,林昭也没有立即发动进攻,悄然驻扎休整。 首先一个,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中秋节! 团圆的日子,将士们怎么能不想家呢?尤其是这些游子作战在外,情绪上多少会有些许波动吧!林昭本人也是如此,故而很体谅下面的将士! 再者,此战十分重要,将士们需要恢复体力,以最饱满的热情和精神状态,最充沛的体力发起进攻,才能一击必中。 不止如此,还要选择一个最恰当的时间点发起进攻。 踏白城如此关键,木征肯定安排了人手严密守卫!不过连续多日之后,疲惫是很有可能的,尤其是一直没动静之后,警戒心会略微下降。不过天黑之后防备夜袭是肯定的,熬了一夜之后呢? 拂晓之前是天色最黑的时候,却也是守卫最疲惫放松的时候,这个时候发起进攻,会不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林昭就是这样想得,打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和将士们坐在树林里。默默地休息,抑或是啃着干粮喝着水。至于生火是绝对不能的。战马也是口衔枚,不至于轻易发起声响。 李承带人悄悄地将林昭围在核心,排除一切危险。他们在林昭的运作下成功进入军中,成为林昭的亲兵,不动声色地加强的近身护卫!即便是在战场上,也会拼尽全力,尽可能的保护公子安全。 不止近卫,明月宗的好多手下都暗中加入了西军。通过不同的方式朝熙州集合,就是为了给林昭提供支持。只是目前还用不上,或许说没有机会使用,林昭更不愿轻易在王韶面前暴露实力。 一夜的时间,过去的很快! 拂晓之前,天本来就黑,很巧合的是一晚上都高悬天空的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了!河州大地。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的漆黑之中他。 当真是天赐良机啊! 林昭哪里肯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当即起身,命令三千骑兵立即出发,对踏白城发起进攻! 正如林昭所料,踏白城这里有一千河州守军! 木征手中的兵力差不多也堪堪万人,如果和宋军硬拼,虽说他自信吐蕃勇士可以以一敌三。却也不敢冒险。 即便是侥幸获胜,也会拼光他所有的资本!更大的可能是惨败而归,毕竟宋朝西军也不是吃素了,前不久西夏人的惨败便是鲜活的例子,所以他不敢冒险。也更加不敢分兵就把手各地了。唯有将兵力全部集中起来,才有可以与宋军一战的可能。不得不说。木征在游击战方面还是有些天分的。 不过有些地方是不能放弃的,比如踏白城,这里对他格外重要!故而特意派了一千士兵,以及自己的弟弟木达驻守此地。 不过他最重要的目的是让弟弟在此等候河湟援军,防御似乎还不是关键。虽说也考虑过宋朝可能会偷袭,但木征又觉得,宋朝人用的是地毯式进攻方式,应该会从东到西逐步推进,目前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踏白城在河州比较靠西的位置,暂时似乎不会受到威胁!他却没想到,林昭花了整整六七天的时间,迂回千里,绕过了他的探查,来到了踏白城之侧。 故而兵力不是很多,一千人守卫一个周长八百米的小城堡,实际上也不算少。只是守卫的森严程度实在不敢恭维,至少木达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总而言之,整个防御显得很松懈! 尤其是天亮的时候,值守了一夜的士兵都有些疲惫,上下眼皮正在打架,故而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城池。 在防备比较松懈的地段,甚至已经有飞爪挂在城头,李承带着几个高手悄悄攀了上去。早在汴京的时候,林昭便设计了许多的特殊工具,来提高明月宗护卫们的战斗力。这些东西运用到军事中更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今日,便要以此来攻破踏白城。看着李承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攀上城头,林昭心中一动,如果自己能彻底掌握西军,是否要趁此机会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特种部队呢?很多时候都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将来或许会有大用! 心里还在想着,李承那边已经上了城头! 几个正在打瞌睡的吐蕃士兵只觉得喉间一凉,随即便没了声息,唯有鲜血从喉管喷涌而出! 南北的城墙才不过一百五十米,故而很快就摸到了城门口。李承几个人不再犹豫,立即发起进攻,迅速打开了城门! 早已等候在城外的林昭哪里还有半分犹豫,立即指挥大军冲进了踏白城! 大地在颤抖,河州之战的形势也在发生着重大变化…… 木达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听到隆隆的马蹄声,他的第一反应是在想,是不是河湟吐蕃援军到了? 只是这个时间,未免也太…… 当喊杀声传来的时候,木达的睡意完全醒了,是有人偷袭! 怎么会这样?是河湟吐蕃吗?青宜结鬼章也忒不仗义了…… 不过很快,他发现来的是宋朝人! 宋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还在东部吗?木达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难以置信,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可事实就在眼前,木达也不算愚蠢,他很清楚宋朝人占领了踏白城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这样的话,宋军相当于是从东西两侧封锁了河州,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那么河州吐蕃会这样全部…… 木达顿时满身冷汗,他立即跳出去想要组织抵抗。 可是他终究只是一千兵力,对方有三千! 他们所倚仗的是这所比较坚固的城池,可是而今这种优势已经不存在了。尤其是大部分的吐蕃士兵还在睡觉,如何能及时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如果木达反应快点,立即率军从某一处突围还来得及! 很可惜,他的迟疑造就了他们全军覆没! 林昭立即下令封锁了三座城门,然后才带兵进入城内! 踏白城内部的面积并不大,从修建之初就确定,这里主要功能不是住人,而是驻军!所以更像是一座比较大的兵营,宋军将士一进来,就立即控制了大部分的帐篷和房屋! 当然了,遇到反抗肯定是格杀勿论! 待到天明的时候,余下的六七百人已经被全部俘虏了,包括木征的弟弟木达在内。 没有人逃出去,没有走漏消息,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接下来只需要巧妙地透露消息,宋军正在攻打踏白城,木征会是什么反应? 当他赶到踏白城的时候,发现城池已经失守,又会是什么反应? 一切都在预料中! 当一切妥当之后,林昭也立即派人给景思立、刘昌祚传递消息,并且禀报给熙州的王韶。林昭这才有功夫观察踏白城,不得不说,木征还是很有眼光了。 夯土筑的城墙还算结实,别看就是这个方圆不到两里的小土城,发挥的作用和存在的意义可非同一般! 若非木达疏忽大意,宋军哪里有那么容易轻松破城? 不过既然这座小城握在自己手中,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唉!木征啊,怕是你要失望了,踏白城因我而建,自然也要为我所用喽!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宋的历史不经意的拐弯,不过今天既然我来了……方向或许还是会有些许偏差,但一定是更好的方面…… 第五五七章穷寇莫追 踏白城遭到宋军突袭! 木征听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是晴天霹雳。 踏白城有多重要他太清楚了,而今宋军扼守这里,等于是将河州的东西两端都堵上了。同时还阻挡了河湟援军的到来,自己当真要陷入孤身作战的状态? 哼!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情况越发的糟糕了。 木征连声冷笑,叔叔的如意算盘似乎也要落空了,还想着利用机会重新掌控河湟。似乎从一开始就忽视了宋朝人,这件事能否成功,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董毡没有考虑这个变数吗?不知道消息传过去,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木征没有责怪弟弟的无能和大意,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认为宋军不会绕道攻打踏白城,有如何能责怪木达疏忽大意呢? 宋朝人是以有心算无心,既然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千里移动,发起突袭,拿下城池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关键是现在该怎么办? 出兵救援? 似乎必须要这样做,尽管木征知道,此去可能会非常危险,可还是要硬着头皮,知难而上。也许这就是宋朝人的目的,不过自己始终避而不战不是个办法。 与宋军一战,无论胜败必定损失惨重,更大的可能是大败而归。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现在不放手一搏,以后可能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眼下宋朝人刚刚占领踏白城。立足不稳,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发起反击。至少是有机会可以得手的。如果等到宋军站稳脚跟,做好准备,那一切可就完了。最要命的是,关门打狗的架势已经形成了。 如果自己这边迟迟没有行动头,等景思立和刘昌祚继续西进,与踏白城的宋军东西相顾,两边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与其到时候被人包饺子。拼死拼活的突围,还不如现在奋力一搏,反正代价是相同的。相比于必死无疑,而今还多了那么一丝生机,这样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木征一咬牙,打定主意,便立即率军驰援踏白城。 而林昭早已经做好准备。将踏白城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守卫森严。至于俘虏,关押了少部分,斩杀了大部分。 虽说杀降不祥,可有时候也没办法,毕竟踏白城只是这么大。三千士兵守卫已经有些拥挤了。还有三千匹战马,要是再容纳七八百俘虏更是不像话。而且此战艰险,自己带着将士们在前面打仗,后面却又数百的吐蕃人,万一要是有个动乱什么的。情况会非常糟糕。 与其如此,还不如提前将这个风险排除。在战场上。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狠辣,所以这点决心林昭还是有的。 尤其是针对强悍的异族,更不需要心慈手软。想想那些遭到抢掠的商队,以及无辜死亡的大宋村民,也便没什么顾虑了。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 三千人守卫一里多的城池,压力当真不大! 而且木征将踏白城修建的十分牢固,一般情况下很难攻克,而且他似乎还想要将此作为一个军事基地,其中储存的粮草也不少,坚守完全不是问题。 所以,当木征来到踏白城下只看了一眼就绝望了。 当初修建城池的时候,是想要将踏白城作为自己的一个军事堡垒来用,故而修建的格外坚固。还特意储存了粮草,甚至还有些许武器装备。而今全都为他人作嫁衣裳,正好便宜了宋军。 踏白城的规模不大,如果河州吐蕃能制作出一些攻城机械,想要攻陷似乎也是可以的。偏巧,河州吐蕃处于草原地带,习惯了野战,并无多少攻城经验。尤其他们地位尴尬,一直处于守势,根本没有进攻哪一位“邻居”城池的胆量和实力,故而也并未常备攻城器械。 所以,看着踏白城的时候,颇有几分束手无策的感觉。现做攻城器械?河州吐蕃有没有这个技术先不说,这是需要时间的。踏白城凭着三千兵力,以及充足的粮草足以坚持许久。 已经不是为他人作嫁了,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坑自己,活受罪!木征心里烦乱,当真不是滋味! 就这么放弃踏白城?他可有些心有不甘! 可是攻打,他做了尝试,根本没有多少效果,该如何是好?漫长的等待?围攻?抑或再次请求河湟的援军? 关键是木征根本等不下去,因为景思立和刘昌祚的大军紧随其后,已经到了! 这一遭想跑是不行了,交战是不可避免的。 这才是宋朝人的目的,木征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没有可能,只能硬着头皮与宋军短兵接战。 虽说野战方面,吐蕃骑兵占有优势,但是宋军在兵力上有优势。又是东西两侧联合夹击,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别忘了,林将军麾下可是三千精锐骑兵。 当木征与景思立酣战之时,林昭率军从踏白城冲出去,直接攻击木征侧翼! 首尾不能相顾,正面和两翼都遭到攻击,情况有些糟糕。 其实宋军此战动用的兵力也不过两万多,只是木征的两倍而已。如果单纯是正面交战,以吐蕃人的悍勇,以及他们擅长骑兵草原野战的情况来看,以一敌二,也有一战的实力。 但是从一开始,他们的策略就错了,被宋军两线夹击,两线作战。力量一旦分散,自然就显得有些弱势,人数上的不足就会更加明显。 而宋军也有一支精锐骑兵来回穿插,让河州吐蕃冲散开来,如此情况下,木征当真占不到便宜。 还有一点就是士气,因为踏白城被突袭,河州吐蕃这边奔来就着急,士兵有些慌乱。而今宋军从两边进攻,寻常士兵不知道兵力多少,只当是被包围了,心中惊恐,士气低落,也无心恋战。这种情况下,如何有与一路势如破竹的宋军一战的实力呢? 景思立和刘昌祚都不是吃素的,他们看到这样好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当即调动军队,立即杀了进来,与林昭配合。 木征见状,知道自己若是死撑着,说不定会全军覆没。如果完败,失去了最后的实力,那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完全的任人宰割,想要卷土重来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保存实力,这一点非常重要。 木征也算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以做到壮士断腕,眼看着局势不对,便立即率军突围,想要闯出宋军的包围圈。 宋军虽然是两线夹击,但兵力毕竟有限,想要完全将木征包了饺子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木征执着,就是想要决一死战,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许最后能够全歼木征的主力,但是宋军也必定付出极大的代价,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伤亡。这样的代价,林昭和景思立未必扛得住,宋军将士的心理也未必能承受。若是真的到了最后,鹿死谁手也不好说。 无奈木征心里有小算盘,人都要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啊,就这么走了。率领一支精兵选择一处突围,宋军是阻挡不住了。 面对如此结果,林昭轻轻点点头,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就这么一战,木征差不多已经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兵力,加上踏白城的惨败,现在带走的不过三四千兵马,已经成不了大气候了。 最重要的是,一场急切需要的胜利已经有了,这就足够了。 所以当景思立和刘昌祚匆匆而来,提出继续追击的时候,林昭却轻轻摇摇头;“穷寇莫追,木征虽然经历了失败,但手中实力不可小觑。他对这河州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我们,如果轻易追击,很可能会着了他的道,所以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虽说景思立和刘昌祚都觉得,木征刚刚遭遇大败,如同丧家之犬,既然有骑兵,是可以乘胜追击的。只是林昭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很多时候由胜转败就是因为轻敌冒进所致。眼下的局面已经不错了,如果一不小心再失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林昭素来稳重,有这样的说法,他们也是比较认同的。再者,林昭虽然年轻,却是宣威将军,副帅,还是个当红的侯爵。光是这些权势和地位便足以压住他们,提出的意见相当于是命令,他们不好反对! 稳扎稳打,这点本身也确实没错! “除了这一层,我们还得小心河湟,消息传出去,董毡那边不可能没有反应,所以……”当林昭讲出这个理由的时候,景思立和刘昌祚纷纷点头称是,大局为重,不可因小失大。 “木征虽说还有些气候,但是已经大不如前了,来日再追击就是了,反正河州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他是跑不了的!” 其实,林将军也觉得追击有一定可行性,他也不是个保守的人,有时候微微冒险是可以的。但是当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一场胜利,算是给赵顼和王韶有交代,接下来就要看汴京的运作了! 至于木征,晚点追击就是了,要是没了他这个敌酋,自己的功勋该从何处而来呢? 第五五八章恭请圣裁 木征就这样仓皇逃走了! 从踏白城突围出来,一路上提心吊胆,直到发现宋军并未追击而来,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说实话,宋军这时候若真是乘胜追击,自己这边士气低落,匆忙之间未必能够组织起反击。至少是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结果终究是糟糕的。 可偏偏宋军就没有追击!也许是宋朝将领素来胆小的缘故吧!木征心里暗自猜想着,心中多少有些宽慰,觉得这是天无绝人之路,是上天对自己的怜悯和庇佑吧。他更加觉得,自己果断突围,保存实力是多么英明。 若是连手中这点资本都没了,那可就真是一切都玩完了! 今曰不能反败为胜,未必明曰不能卷土重来,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真是有道理。宋军没有追击,就说明他们也信心不足,这种情况下,反攻是有希望的。 只是凭借自己手中一点实力,想要卷土重来是没有可能的,木征一阵阵的苦笑,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有时候即便是内心强大,姓格坚毅,但是决定成败的始终都是实力。 光靠自己不行,所以只能找帮手了! 宋军占领踏白城,河湟高原那边该有动静了吧? 青宜结鬼章最先接到木征大败,宋军占领踏白城的消息。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且方式也太出乎意料了……青宜结鬼章迟疑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默认了这个事实。 最后,他嘴角一样是阵阵苦笑。这次的如意算盘是落空的,似乎还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意思! 暂时不出兵,静观其变,左手渔翁之利,这是青宜结鬼章自己提出来的。单单是从整个想法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现在结果却大相庭径,究其原因,问题出在哪里?青宜结鬼章沉吟许久,才想明白。 事情不是按自己的意志和期望发展的。 变化!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变化。 在他的设想里,宋军肯定按部就班的逐步蚕食进攻河州,木征坚守并且与之苦战,在他看来,这个过程怕是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事情哪里能这样一成不变?青宜结鬼章忽略了人的感情,以及处事风格。 正是因为河湟吐蕃的拖延,木征才没有底气,不敢与宋朝硬拼,努力想要保存实力。于是乎,青宜结鬼章想要看到的与宋军不死不休的激战并未发生! 宋军的推行速递加快了,这一点出乎意料。不过并不担心,青宜结鬼章笃定,不管怎样,木征肯定是有底线的,到了不能忍的时候,他肯定要出手。兴许会给宋军一个大大的惊喜,或许那时候就是自己介入的好时机。 至于这个底线在哪里?应该是踏白城吧! 青宜结鬼章也看出来这座小城池的意义和,心里暗自这样想着。 宋军推行到这里还需要时间,那么木征也就有时间和实力与之对抗!先让他和宋军好好消耗一番最好不过…… 青宜结鬼章初衷不改! 木征的力量必须要消耗,实际上这一点赞普董毡和阿里骨最为在意。青宜结鬼章更多的目的,则是想要让木征去探一下宋军的虚实。 结果很快就有了,快的让他来不及反应! 至少宋军的反应和策略让他很震惊,踏白城直接被拿下,木征一战既败。想要的结果出现了,可是超出预期的那一部分却让人无法消化! 宋朝占领踏白城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不仅仅是关系到河州安危,宋朝人控制了踏白城,河州就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势力范围,河湟吐蕃再想收回,无疑是虎口拔牙! 这样一来,河湟介入的理由和必要姓就值得推敲了。即便是有心救援,但宋军已经占了先机,站稳脚跟,在想要赶走就难了。 自己这边即便是出兵了,也会被挡在踏白城之外。 踏白城往西就属于河湟的领地了,之前他和董毡,以及所有的吐蕃高层,都想的是将战场范围控制在河州。这样一来,不损害河湟吐蕃,同时也更加棘手了。 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可能了。 宋军完全处在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状态。而吐蕃则失去了河州这个屏障,同时也失去了一个很好的盟友——木征。 青宜结鬼章想的是等木征败退之后,再及时赶到,这样合兵一处,顺势将木征的兵力收为己用。兵力或许不多,但是可以壮大自身实力,而且这些人对河湟的情况远比别人了解,作用更大。 可是踏白城被占领,他还有和木征合兵一处的机会吗?两人各自为战,共同面对宋朝这个强大的敌人!其中的损害和弊端,青宜结鬼章这样的将才自然心知肚明。 当然了,绕道多花些时间,或许能与木征联合。只是战场上时间是何等宝贵?再者,宋朝人会容忍木征来与自己汇合吗? 在青宜结鬼章看来,宋军完全有乘胜追击的条件,可为什么偏偏停在踏白城不动声色呢?他很费解,尤其得知这场战役的指挥者是林昭会后,心里就更没底了。 怪不得宋军能这般轻松得手,原来是有林将军从中谋划主持,踏白城如此关键,是河州必救之处,林昭怎么能看不出来呢?现在才明白,一切都晚了,林昭用这一招逼木征出来决战,当真是恰到好处。青宜结鬼章最初便对林昭比较重视,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够。 林昭远比想象的要精明,要可怕! 只是他为何要放走木征呢?是胆怯?敢于孤身闯河湟,这种人会胆怯吗?稳重?这个理由似乎说得过去,但是…… 青宜结鬼章总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林昭或许在掩藏着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 思索半天,却没有丝毫头绪。他哪里知道,即便是另有打算,林将军也是为自己的私事,鬼章将军如何能猜得透。 倒是眼下该怎么办?这个成为一个很直接,很直观的难题。 出兵吗?现在出兵,意义和起到的结果已经截然不同了。只是唇亡齿寒的事实并未改变,而今牙齿更冷了,必须采取措施。 相信赞普心中会有决断的,还有他……木征既然逃走了,他会坐以待毙吗?想必还会来找自己吧! 青宜结鬼章只觉得肩上的压力又大了许多!林昭,这个强大的对手已经出手了,比想象的更快,更厉害,自己是他的对手吗? 听说木征的败讯,董毡的压力也骤然增加许多了。 河州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吗?竟然这块就败的一塌糊涂了? 仔细想象,河州的实力如何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这么薄弱吧?若是瞎毡没两下子,自己早已经把河州收复回来了。听说木征的才能跟在其父之上许多,那么河州的力量该比以往更强大才对了。 结果…… 一切的谋划和期望全都落空了,直到此时,董毡才觉得自己好可笑,好自以为是!忽视了宋朝人,也有些太贪心,以至于出现了今曰这样的局面…… 河州丢的太不划算了,不过终究还是自己做出的决定,怪不得旁人! 这样子,似乎就说明宋军那边的力量更强大,而且策划者的谋划也更高! 一想到这两点,董毡便有些着急了! 踏白城是河州西北的门户,却是河湟的东大门,如今门已经被打开了。宋军据有河州的时候,目光是不是正紧紧盯着河湟呢? 得陇望蜀,人总是这样贪心! 董毡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宋军对河湟发起进攻,不过听说木征逃走了,仍旧有活动,那么这件事可能就被延迟一二。 这一点十分宝贵! 还有就是木征也很宝贵,只要他存在,自己暂时就安心了。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出兵是肯定的,必须要给木征残存势力援助…… 只是到底如何操作,董毡不敢贸然。既然已经委任了青宜结鬼章,那就让他来负责吧! 战术谋略好,对河州的情况又最清楚不过,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相信他一定能拿捏好的! 不过,肯定也得等……至少…… 木征,董毡这个时候当真希望这个侄子能再次求援。这一次,一定义无反顾的帮他,后悔啊!当真后悔! 没办法,宋朝人已经在事实上占据了河州,若是木征不求援,自己这边可是不好插手。哪怕是河州在理论上属于河湟吐蕃,哪怕木征是自己的亲侄子…… 师出有名这玩意,有时候太重要了! 青宜结鬼章也为此伤神不已,这段时间,西北之地,注定了没有几个人能安生! 不过,木征、董毡和青宜结鬼章烦恼的时候,至少林昭可以暂时松口气! 踏白城初战告捷,一击必中! 消息已经禀报给熙州的王韶,然后快马加鞭送到汴京,奏报皇帝赵顼! 这,应该算是一个喜报吧! 毕竟木征已经折损了过半的兵力,河州也事实上处在了宋军掌握之中,如果单纯只是对河州吐蕃用兵,如今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报喜是必须的,毕竟是为大宋王朝开拓了两千里的土地! 边功,这是许多皇帝梦寐以求的东西,开疆拓土,这件功绩是可以记录在史册之中的。名垂青史,成一代雄主! 赵顼应该会很高兴吧!那么…… 王韶是个厚道人,在奏疏上已经林昭发挥的作用,以及相关的功劳全都禀报上去了。 至于林昭没有追击木征,应该是出于谨慎! 虽说谨慎的略微有些过了,但王韶却能理解,说道:“东阳你做的对,前功尽弃不还,稳中求胜才是最好不过! “王将军能理解就好,当时我真害怕自己得意之下,轻飘飘的轻敌冒进,然后出什么事情……”林昭说的很诚恳,甚至直接承认自己骄傲得意,颇有几分自黑的意思。不过能够及时控制,那便是自省了。 年轻人能做到这一点,当真实属不易!越是如此,王韶越发的赞赏林昭,木征突围的事情根本没有在意! 王韶更不会想到,林昭废了这么大的周折,目的是他……当然了,只不过是让他离开就好了…… “东阳,下一步打算如何?”王韶轻声询问,这样问是有道理的,赵顼的旨意可是说了。有机会的话,目标要对准河湟吐蕃。只是机会二字到底怎么说?哪里那么容易把控?这个当真不好拿捏! 林昭也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其实按照目前的趋势,那河湟也是完全可以考虑的,只是如此一来战事的规模必然要扩大,需要增添的兵员、粮草、以及军械等……” 战事的规模不扩大,投入的兵力不增加,我怎么有掌控西军的机会呢?林昭自然是求之不得,对吐蕃,开战就是了,而且是必须开战。 “也是,如今是个机会,开了个好头,若是这次不动,以后再想动可就不容易了……”王韶这话很有道理,好不容易在河湟地区打开了一点局面。这次大宋要是不趁机对付河湟吐蕃,那么值钱的努力或许就白费了。 比如河州,宋军当真能够长时间的固守吗?按照这个趋势,王韶心里其实是愿意继续打下去的,只是其中有许多的顾虑确确实实存在,故而暂时也拿捏不定。 尤其是时机,借口,以及程度和方式,这些最是难以把握! 王韶对林昭几乎没有什么防备,所以这些事情,他很乐意与林昭商量。林昭虽然年轻,见识和能耐倒当真是不差! 不管王韶对自己如何,在大事面前没有那么多考虑,林昭必须为了自己的大事谋划。故而只是说道:“木征残部还没有完全料理清楚,要不先别着急,初战告捷的奏疏已经送去汴京了,这件事不若就恭请官家圣裁如何?” “也是,恭请圣裁!”王韶也是如此认为的,赵顼接到奏疏,必然会有诏命的,还是先听听官家的意思吧! 第五五九章阵前换帅 报捷的奏疏被快马加鞭送到了汴京。 看到捷报的那一刻,皇帝赵顼阴霾了许久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笑容。 只是一封奏报,一场规模不大的胜利,但是在特殊的地方,特殊时期,意义可就非同寻常了。 虽说木征父子一直有向大宋朝贡的经历,但那时作为一个异族番邦的行为,河州在这段时期是属于吐蕃的,而非大宋领土。 而今王韶和林昭占领了河州的大片土地,从形式上而言,大宋国土面积增加了好大一片,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边功啊! 开疆拓土,对于任何一个帝王而言,这都是莫大的功绩。 对宋朝的皇帝而言尤其如此! 纵观历史,诸如秦汉唐这样的盛世王朝,在对待草原敌人方面都很强势。秦有蒙恬却匈奴七百余里;汉有卫青北伐匈奴,霍去病封狼居胥;唐朝大破突厥于阴山,李世民更有天可汗的称号。 可宋朝有什么? 北方草原不曾控,西域也丢掉好多年了,唯有中原一隅之地,甚至连本为中原故土的燕云十六州也收复不得。 辽国和西夏曾经入侵,唯有苦苦支撑,始终反攻不得,岁币外送,以求和平。 屈辱啊! 也正是因此,使得宋朝落下个积贫积弱的状况,是中原王朝最懦弱的一段时期。繁荣的经济,灿烂的文化。最终要湮没在异族的铁蹄之下。 边功,似乎从未有过! 所以。当开疆拓土的事实摆在眼前,哪怕只是两千里,是从吐蕃盟友手中抢来,同样让人激动万分!看似平凡,却有着跨时代的意义,完全可以大书特书! 对赵顼而言更是如此了! 在他之前的几个皇帝,太祖一统中原,奠定基业;太宗灭亡北汉。高粱河一战却大败,燕云十六州永远离开大宋!真宗皇帝更是不堪,辽军已经打到了黄河边,在战胜的情况下,与辽国签订了屈辱的“澶渊之盟”。 仁宗是太平天子,几十年里相对安宁,却没有什么功劳。至于英宗。在位不过短短四年,毫无建树。 而今到了赵顼手中,有了边功! 大宋王朝第一次开疆拓土,赵顼能不激动吗?哪怕是木征残余势力尚未完全清除,河州也只是简单控制,但已经有一个事实存在了。他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向朝臣们,向天下臣民宣布了喜讯! 定性是边功,并且还被捧得很高,只有这样,他赵顼才是大宋王朝开疆拓土第一君王!唯有如此。史书上才会大书特书! 自从旱灾开始,王安石被罢黜。赵顼憋屈了太久,终于有功绩可以让他高兴,让他扬眉吐气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赵顼在朝堂上宣布捷报之后,立即表示,河州归属大宋,并且与熙州一起并称熙河路,随后还要举行庆祝活动。 虽说有大臣们反对,觉得太过仓促,也臣子认为,木征尚未伏诛,依旧有很大实力,过于草率。 但赵顼根本不在意,表示唯有尽快将河州纳入大宋治下,在那边的军事行动才能顺理成章,免除许多麻烦!仔细想来也是有道理的,河州正式成为大宋王朝的一个州郡,那么木征残部就是叛贼,其他势力要插手,就是入侵大宋。无论是追击平叛,还是抵御外敌,都师出有名,顺理成章! 只是如此一来,也算是彻底了激怒了河湟吐蕃! 赵顼才不管那么多,这样的边功赶紧确定,自己的帝王实录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才能成真,这太重要了。 有心思灵透的官员注意到了这一点,顺势称颂恭喜,大拍马屁,赵顼心里更加受用了。 既然是边功,除了是皇帝的功绩,也是臣子们的功劳。立即有大臣上书表示,应对参战的将士们加以赏赐! 赵顼自然不反对,这本就是应该的事情。王韶立即被加封为定远侯,怀化将军,熙河路经略使。 林昭已经是侯爵,人还年轻,立即加封国公似乎不合适,故而只是加封为云麾将军,河州知州。不过因功封子,侯府襁褓中的两个孩子都成了子爵,尊贵无比。 景思立、刘昌祚等诸多将领都一一封赏,同时下令转运使前去犒赏三军。 礼部员外郎郑侠上书,如此重大的功劳应当举行盛大祭祀,告知天地,并且太庙告知祖宗,。仪式隆重,才能显示大宋上国家荣耀与威严。 正合朕心,赵顼看到奏疏,笑逐颜开。郑侠因为弹劾王安石的不良印象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顿时,将原本拟定的庆祝活动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不过,赵顼却怦然心动,这也是他想要的。只是之前不好开口,既然臣子提出来了,那么完全可以顺水推舟。正好,礼部尚书张宗益表示赞同,赵顼也就答应的更干脆了。 满朝文武大部分都是明白人,都清楚官家的意图,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官家如此太过虚荣。只是毕竟是好事,官家既然有心,那就让他虚荣开心一回,故而并不反对。只是心中都隐约有些担心,河州之战尚未尘埃落定,就如此高调,如果有什么变故,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河州的压力不小啊!百官们都心知肚明,诸多将军加官进爵,在前线看似风光,可实际不容易啊! 事情确定之后,有官员表示,既然是祭祀天地宗庙,禀报功绩,那么除了皇帝,是否也应该有前线将领回来述职,并接受封赏呢! 这话倒是不错,赵顼也确实有这个心思! 只是让谁回来呢? 礼部的官员表示,最起码是将帅级的人物,否则如何代表熙河路前线的全体将士呢?祭祀天地宗庙,小人物实在上不了台面。 按照礼仪的隆重程度而言,王韶和林昭似乎是最合适的! 让林昭回来?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而且林昭的荣宠太盛,如果出现在祭祀宗庙的场合,似乎有些…… 哪怕踏白城一战是林昭亲自率军打赢的,可主帅始终是王韶!林昭也太过年轻,木秀于林,风头太盛反而不好。 再者,王韶去西北数年,鞠躬尽瘁,功勋卓著,一直不曾回来过,赵顼也甚是想念,更想趁此机会给心腹大臣封赏和荣耀。 恰好在这个时候,王韶刚刚得封诰命的母亲病倒了,甚是思念儿子! 百善孝为先,朝廷也向来提倡以孝治天下,母亲生病,儿子也该侍候身边才是啊!尤其是王韶已经好几年不曾回家,情况就更加特别了。 以前是忠孝不能两全,不过现在,似乎是可以两全其美的。 赵顼听到消息,便下诏书,让王韶返回汴京述职,同时探望侍候生病的母亲!以全王韶一片孝心,也显得君王仁义。 只是如此一来,熙河路前线的军务全都压在了林昭一个人身上! 不过赵顼并不担心,林昭虽然年轻,但是能力摆在那里,河州初战告捷,也完全是出自他的手笔。至于忠诚方面,与王韶是同等看待的,都是自己的心腹! 百官也无人质疑,云麾将军林昭的才能,那是有目共睹的。不过熙河路战事何等重大,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是让人惊讶,也有些许忧虑。不过官家都无所谓,那旁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于是乎,熙河路经略使的职位便落到了林昭身上。因为王韶离开,环庆路暂时无人主理,另派其他前往也来不及。再者,只要王老夫人病情稳定,王韶过段时间还会返回,不宜另派他人,只得委屈林昭一并兼任。 如此一来,环庆路、熙河路,甚至是秦凤路的军务全都落到了林昭一人手中! 因为只是暂代,所以并未有人觉得,林将军过于位高权重。相反,还有许多人觉得,这是个苦差事! 毕竟河州并未完全平定,河湟蠢蠢欲动,西夏也不安宁。如果西北前线出现一丁点的问题,林昭都难逃责任! 看似风光,可实际上却是吃力不讨好! 消息很快传到了西北前线,这个时候回京述职?王韶也觉得十分突兀,朝廷对河州初战告捷的庆祝活动未免也太着急了?至少在稳重的王韶看来,确实如此! 木征有可能继续兴风作浪,河湟吐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手,西夏人是否会有小动作,这些都不得而知,如何能放心离开河湟呢? 只是军命难违,皇帝的圣旨已经来了,不能违抗。汴京的庆典也已经准备好了,不参加似乎不合适,毕竟那是绝对的荣耀时刻。身为一个臣子,谁不想在这种时候名垂青史,荣宠万丈呢? 最重要的还是王老夫人卧病的消息,王韶是个孝子,这几年都没有回家,哪里能尽孝。如今母亲卧病,再不回去可就枉为人子了。尤其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一病不起,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 子欲养而亲不待,那可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所以,一接到消息,王韶便忧心忡忡。几方面一综合,汴京是必须要回去的。 第五六零章机会来了 熙河路经略使! 对于这个新职务,林昭是求之不得!准确说是王韶的离开,当真是太爽了。 熙河路、环庆路、秦凤路三地军务全都落入他一人手中,这是林昭梦寐以求的好事。 这意味着,西军已经有一半以上的兵力控制在林昭手中了,虽说只是暂时的,却也意义非常。既然有了开头,那么就有可能在结束的时候变成永久。 加上折家控制的府州,以及与清涧城种家的关系。西军已经有八成可以掌握手中,林昭怎么能不激动呢? 至于压力,林昭坚信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过咱不怕!再者,困难有时候也意味着机会,把握好了,收获会很多。 倒是王韶有些过意不去,说道:“东阳啊,官家有命,加之家母卧病,我得回汴京一趟了,熙河的军务就交给你了。” “王将军放心好了!” “木征未灭,河湟蠢蠢欲动,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王韶当真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回去的时候功勋卓著的英雄,光芒万丈的功臣。留下的却要承受压力,承担风险,当真是不划算苦逼。 他不知道林昭正偷着乐呢!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委屈了林昭。虽说自己母亲生病了,可人家林昭的儿子出生都没能回去看一眼。 “不要紧的,我会小心的,一定不会让官家和王将军失望!”林昭信誓旦旦的同时,还有些歉意。如此这般赶走王韶。当真有些对不起他。尤其是王老夫人的病情,王韶要是知道自己早已派人混入他家府邸。并且影响到了王老夫人的身体健康,又该做何感想呢? 没办法,谁让你是赵顼的心腹呢? 你必须走! “嗯!”王韶并未有丝毫怀疑,轻轻点头道:“一切小心!” 林昭点头道:“代我向老夫人问候!” “一切拜托你了!” 留下一句语重心长的嘱托,王韶就这么走了,他对林昭的能力没有任何质疑,只是觉得处境不好,压力很大。 表面上林昭很凝重。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 对于大军而言,虽说是阵前换帅,可影响并不大。 副帅成了主帅,这有什么?何况上次的胜仗是副帅带着打赢的,林将军在将士们心中的威望和归属感是很高的,自然认同。 所以,林昭很容易就将整个大军掌握在手中。 “公子。第一步已经完成了!”狄青得知消息,心情也豁然开朗。 “是啊!”林昭也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比预想的要容易,而且也快了许多。” “王韶走了,三路兵马在手,西军已得一半……”狄青道:“只是终究是暂时的。除非王韶永远不回来……” “没了王韶有别人也是麻烦,所以必须要抓紧,赶在别人来之前,完成控制。”与时间赛跑的事情,当真不轻松。 “嗯!”狄青道:“只是目前的状况还不行。赶在返回汴京之前,若是能坐到陕西路宣抚使的位置。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一个短期内的终极目标,陕西路宣抚使总领西军,潼关以西的国土就自己说了算了。若是如此,也就有与赵顼一较高下的资本了。 “在此之前要干掉河湟吐蕃才行,否则没有这个资格!”林昭的表情很平静,既然是开疆拓土,河州这一隅之地怎么能满足呢? 就像王韶说的,对吐蕃人既然动兵了,那就要一鼓作气,直接拿下!一旦前功尽弃,河州之地得而复失不说,以后再想动手就难了。 不说吐蕃人会拧成一股绳,防备会更加严格,单单是宋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习惯就让人很恼火。 所以这次,必须要乘胜追击! 富饶的湟水谷底,必须要成为大宋国土! 至于出兵的理由和时机,相信吐蕃人会自己决定了,青宜结鬼章迟早还是要来的。 自从木征兵败踏白城之后,吐蕃那边就震荡不安! 是否继续救援的事情上也再次风言风语! 虽然赞普董毡还是坚持之前的决定,但是王子蔺逋比却再次提出,宋军目前的作战范围只是在河州,并未波及河湟。 木征已经完了,没有必要因为他和宋军开战,给宋朝人进入河湟的口实。 对此,阿里骨自然是反对的,没有借口,宋军就进不来吗?即便是自己规规矩矩,可若宋朝人想来,找个借口很难吗? 太迟了,如果早点救援就好了! 想起此事,阿里骨对青宜结鬼章有些小小的埋怨,什么坐收渔人之利,现在好了,人地两空了吧!不过这些埋怨他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毕竟自己也曾经这样认为,只是事情发展的太快,超乎预期而已!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只能尽可能弥补了! 赞普已经将这个决定权交给青宜结鬼章了,还别说,阿里骨当真有些嫉妒。这份信任与重用当真是难得,阿里骨也好想有这样的机会,只是那份责任自己扛得起来吗?那样复杂棘手的局面,自己是否有能力应对? 至少他不是很自信! 毫无疑问,青宜结鬼章将会是吐蕃最优秀的将领,未来的大将。必须要将他笼络到身边才是,唯有如此,将来才有机会问鼎,并且坐稳赞普之位!如果他有其他想法,那么抱歉,只能…… 只是,阿里骨并未考虑的更深远。比如,吐蕃若是不在了,赞普之位又何在呢? 已经在路上的青宜结鬼章猛然打个喷嚏,脸上的神色更凝重了。 不能继续待在青唐城,不管木征有没有求援,单单是宋军占领了踏白城这一点,就必须要加强东部防御,青宜结鬼章又回来了。 赞普让自己把握出兵的时机,可时机什么时候成熟呢?青宜结鬼章心中的压力着实不小! 对面可是王韶和林昭两人联手了,没有一个吃素的! 再者,木征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夜长梦多,拖延似乎也不是办法! 宋朝占领河州的时间不长,立足未稳,立即发起进攻最好,时间越长,对自己越不利。 尤其是宋朝建立熙河路,将河州纳入统治的消息传来,青宜结鬼章再也坐不住了! 也就在此时,木征的使臣再一次出现在青宜结鬼章的大营里。很巧合,熙州那边竟然传来消息,宋军主帅王韶竟然回汴京述职去了。 机会来了! 第五六一章上兵伐谋 王韶走了,青宜结鬼章还未来,林昭总算是有点空闲。 这段难能可贵的时间,自然不能浪费,林昭打算做点事情。 练兵! 准确说是打造一支宋代版特种部队,林昭还特意取了个名字,叫大宋刀锋! 至于用处,除了在战场上能否发挥重要作用外,将来的事情也会有大用。有备无患总是好的,用处多多。 以前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奈何没有付诸行动可能,主要是限制条件太多,没有空间和权力。 这一次,西军半数在手,西北之地无人管束,完全有权力,有可能来运作。 这种军队的人数不多,控制在两千人左右,走精兵路线。 很多明月宗高手分批投效,已经在军中多时,林昭现在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他们召集在一起,成为刀锋骨干。 一切暗中运行,滴水不漏,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然后再从军中遴选身强力壮,战斗素质过硬的将士加入,然后开始训练。 很快,两千人就遴选出来了,由林昭亲自主持训练。 所有刀锋战士首先被告知的原则便是忠诚和服从! 忠诚,忠于大宋! 不过这一点,最直观的体现,便是首先要忠诚于云麾将军林昭! 再加上第二点服从,服从统帅的命令,就更加明显了。军中明月宗的骨干很好地发挥了引导和鼓动作用,没用几天。刀锋战士们全都归心林将军,惟命是从。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林昭的本意就是想要将他们打造成自己个人的私兵。将来的行动中会有大用处。 所以首先就是要让他们绝对的忠于自己,听从自己的命令。和当年匈奴的冒顿单于用鸣镝训练骑兵是一个道理。到时候自己的剑指向哪里,他们就要杀向哪个方向,不管那里站着什么人! 短期内想要直接让将士们完全效忠没有可能,只能徐徐图之。这样做只是给他们培养一种思维,在以后的训练中潜移默化地影响,逐渐成为一种习惯,最终成为根深蒂固的念头。只要经过一段时间。或许是几次实战,效果会更为明显。 假以时日,他们会从心灵深处到习惯上完全忠于自己,服从自己,那时候就是真的为我所用了。有着两千人在手,林昭绝对是底气充足,对任何人怡然不惧。 思想教育很重要。这一点绝对没错! 接下来的便是一些常规的东西,比如战略战术,特种作战什么的。 警校出身的林昭对这些比较熟悉,很快就制定出一套章程,狄青看过之后大为赞赏,同时也根据自己多年行军作战的经验。提出了诸多的补充和改良,使之更适合大宋士兵的情况。 若非狄青而今不方便现身,林昭当真有请他来负责练兵的冲动。 方案确定之后,训练立即开始! 两千刀锋战士装备自然精良,坐骑都是河曲骏马。长短刀,随着携带的轻弩。钩锁,以及诸多小用具,小武器! 随之展开训练,首先一个便是体能,遴选的时候便有要求,而今则需要进一步的强化。 忍耐力,灵敏度这些更是重点。 林昭专门挑选高手训练刀锋战士的拳脚功夫,刀剑砍劈,刺杀之术、箭弩射击、马上作战等诸多方面。还有诸如攀登、夜战、水中作战等诸多科目。 就是想要尽一切可能提高将士们的战斗力,让他们适应在诸多特殊场合下作战,发挥独特作用。 训练是交给李承一手进行了,刀锋战士作为自己的私兵,是绝对不容许其他人插手的。 景思立和刘昌祚也只是好奇而已,林昭完全没有让他们参与其中。这两个人需要拉拢,但方式不是这样的…… 就在林昭的刀锋战士训练的如火如荼之时,河湟那边也终于有动作了。 木征岂能甘心踏白城的失败?辗转于山林间的他很不甘心,一直想着要卷土重来。只是以他的实力,根本没有这个可能,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寻找外援。 而外援只能是河湟吐蕃! 即便是叔叔董毡不仁义,趁人之危想要吞并他,木征还是得装作不知道,装作不在意,厚着脸皮去求人家帮忙。 这不是低三下四,而是能屈能伸,至此一点,便看得出来,木征是个人物! 这次,木征派出的使臣没有去青唐城,而是在半路上拜会了青宜结鬼章。 自从踏白城被宋军占领的那一刻,青宜结鬼章就坐不住了。虽说他认为宋军不会轻举妄动,可万一要是突然发起进攻,河湟危矣! 必须要加强东部边界的防御,哪怕不救援木征,自我防备也是必要的。于是乎,青宜结鬼章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万吐蕃士兵。 加之东部边界本身有了一万军队,河湟吐蕃的兵力有两万之多。不过,青宜结鬼章表现的十分低调,隐藏很深,外对的兵力不过万人左右。至于宋朝的探子是否发现异常,这就不好说了。 取得联系之后,青宜结鬼章明确表示可以帮忙! 他很清楚,宋朝对河湟吐蕃绝对是狼子野心,不参与他们就不动手吗?只要有心,制造个借口太容易了。 与其枕戈待旦,辛辛苦苦的防御,还如主动出击。尤其是在河州丢失之后,河湟的东大门已经到了打开了,没有任何屏障。宋军只要有心,集中兵力,长驱直入不是问题。 河州必须要夺回来。不能坐视,更不能承认宋朝对他的占领。否则河湟吐蕃的国防没有任何安全可言。 不承认的方式便是收归己有,否则任何的愤慨都是无用的。趁着宋朝人立足未稳,早些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对吐蕃而言,宋朝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人口多! 有个三年五载,宋人便可以从中原往河州大量移民,这样便能站稳脚跟,再想夺回可就难了。如此。即便宋朝不大动干戈,也会一步步的蚕食河湟。 青宜结鬼章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董毡也不会容忍这样的情况出现,必须当机立断! 所以,结果只能是——战! 战场上一较高下,反正宋朝与河湟吐蕃之间早晚要撕破脸皮,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这样扭扭捏捏呢?迟早都是如此,必须客气! 木征求援了,师出有名,吐蕃上下一心,好好与宋朝人玩一次吧! 接到消息,木征自然很激动。他也知道,河湟那边肯定是着急了。这样也好,谁让你们之前一肚子鬼主意,活该! 不过他们越是着急,就越是愿意帮助自己。至少结果会对自己有利,时间肯定不会很长。 青宜结鬼章提出邀约。想要与他会面。 木征没有任何迟疑,鬼章这个时候不会伤害他的,否则就等于将河州参与势力全都推到了宋朝一边。故而放心大胆地前往河湟,来到了青宜结鬼章的中军大帐之中。 “木征!” “鬼章!” 按理说木征是角厮罗的孙子,身份高贵,奈何而今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在统帅河湟大军的青宜结鬼章面前,不敢有丝毫托大! “宋军突袭,河州力量有限,不能抵挡,为今之计,只能请将军帮忙了。”木征将姿态放的很低,毕竟是有求于人。 “木征头领严重了,河州本就是吐蕃之地,同为吐蕃人,守卫自家国土都是应该的。”青宜结鬼章这句话,等于是告诉木征,河州从来都是河湟吐蕃的领地,他木征必须归附董毡。 “那还是得谢谢将军,木征身为河州部族首领,不能御敌,若非赞普派了将军前来,当真不知如何是好!”木征很爽快的服软了!明确表示自己服从赞普董毡,愿意归附。同时委婉地表达,自己到时候做个部族首领的愿望。 “赞普爱惜子民,对木征首领也十分认可,此番战事失败,完全是宋人狡诈,与首领无关!” 青宜结鬼章同意了,这样也算是各让一步! “将军有什么御敌之策吗?” 青宜结鬼章并未回答,转而问道:“木征首领对宋军有了解吗?” “宋人狡诈!” 这是木征的第一印象,最让他恼怒! “踏白城丢失,是我与弟弟失误。”木征摇头道:“若是与宋军正面作战,并不一定会输!却没想到他们用计,使我军落入去圈套……” 对此,木征依旧很无奈! 其实他的失败只能说是一着不慎而已,后面虽然看明白了宋军的举动,却无可奈何! 没办法,这就是阳谋,你看的分明,却无能为力! 青宜结鬼章笑了笑,不就是这样嘛!打仗有多少比拼的是军队的实力?至少一半实在比拼谋略和兵法。 草原上无力之间的对决或许更普遍,但是与中原人作战,就必须要小心了。 什么《孙子兵法》,上兵伐谋,可是最为津津乐道的! 小心归小心,青宜结鬼章相信,木征也知道这些,可是依旧未能避过。自己现在也很重视,就一定能够避过吗? 一想到这些,青宜结鬼章只觉得压力巨大! 不过压力再大,也得撑着,机会总是有的。未战便有惧意,这是兵家大忌,勇敢的吐蕃武士不会这样。反而因此谨慎了许多,避免骄纵大意,仔细说起来似乎还是好事。 “将军可有对策?”这已经是木征第二次问起,毕竟从现在开始,对宋军的一切作战都是由河湟主导。青宜结鬼章才是主帅,自己注定了只能是个配角。出于自己尴尬身份的考虑,轻易诶都听从鬼章安排比较好,只是他不知他到底准备怎么办呢? 青宜结鬼章淡淡一笑,说道:“有些想法,还请木征首领帮忙指正,拾遗补缺!” “好,愿闻其详!”木征也当真想要看看,赞普叔叔最为器重的年轻将领到底有什么非凡之处。 “先看看眼下的局势!”青宜结鬼章道:“宋军主帅王韶虽然走了,但是王韶麾下善战的将领们都还在,宋军的实力也都还在。尤其是现在的主帅林昭,想必你已经领教过他的能耐了吧?此人我是见过的,虽然年轻,但是能力和谋略绝对不可小觑。而他也正是我们接下来最难对付的敌人。 其二便是敌我优劣,我们吐蕃人擅长野战、山地作战,但是却不善于攻城,而汉人却精于守城。作战之中,必须要考虑扬长避短。之前林昭征战踏白城,王韶坐镇熙州,看似没做什么,可实际上却是运筹帷幄。而且还做了一件大事,他经略熙河,处心积虑多时,拉拢降服了不少羌人,还有我们的吐蕃人的部族,他们一个个的确实弱小,但是联合起来,就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不可小觑。” “是,确实如此!”木征很满意,至少青宜结鬼章对前线的情况是了如指掌。有了准备,才有大胜仗的可能。 青宜结鬼章续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采取针对策略了。首先一个便是时间,王韶不在,林昭到底年轻,一人顾全如此大局,多少会有疏忽。若是王韶回来,他们二人相互配合,相得益彰,我们就更难得手了。所以必须尽快出手,而且是一战决胜负,定生死! 你我联合,实力虽然壮大不少,但与宋军相比仍旧薄弱。所以必须还要加强自身实力,得寻找一些盟友!” “盟友?”木征问道:“西夏人?” “不错,上下西夏被的宋朝打的那么惨,肯定想要报复。何况,唇亡齿寒,河湟有失,对西夏而言会是巨大的灾难,想必梁太后和梁乙埋会有考虑的。”青宜结鬼章道:“临走的时候,我已经奏报赞普派使臣去西夏了。还有一个便是诸羌部落,你是角厮罗赞普的孙子,在河州威望甚高,想必能够胜任此事!” “好,木征一定尽力而为!”这时候,自然不能有推辞。 “好,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事情!”青宜结鬼章道:“我军擅野战,宋军善守,若是我们去攻城拔寨,结果可想而知。想要取胜,只能诱使宋军出城,半路伏击!” 第五六二章将计就计 上兵伐谋! 青宜结鬼章早就开始收集情报,做出分析了,若是没有准备,他作为前军主帅,该怎么打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汉人兵法说的确实有道理。 青宜结鬼章下了一番功夫,针对性的思索应对之策。木征听到之后连连点头,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叔叔董毡会格外器重这样一个年轻人,将吐蕃大军和河湟命运交付于他。 “诱敌出城,半途伏击!”木征品味着这句话,十分赞同。 “没错!我们根本没有攻城拔寨的经验和能耐,在这方面根本不是宋朝人的对手,何必自讨苦吃呢?”青宜结鬼章道:“想要取胜,只能在城外野战,唯有如此,才能发挥我吐蕃骑兵优势,扬长避短。” 这点自信,木征完全是有的。他一直在想,如果上次不是被宋军合围,袭击侧翼,而是正面拼杀,河州大军绝对不会一败涂地。 “那将军打算如何诱使宋军出城呢?”木征轻声询问,怕的就是宋军不出城。他余下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暗中偷袭完全可以。但是宋军一直没有给他机会,故而只能龟缩在山林之中。 “很简单,攻其必救之处!” “哪里?” 青宜结鬼章沉吟片刻,才吐出三个字:“踏白城!” 河州一带植被茂密,有大量的参天古木。 众所周知。古代的建筑中木材必不开少。尤其是规模较大的宫殿等,更需要大木。作为立柱或者横梁之类。 秦汉唐几代建都关中,修建宫殿主要从周围的陇山,关中北部的黄土高原伐木。所以才有了杜牧才有了“蜀山兀,阿房出”的感叹。 几代的砍伐,加上战场的破坏,以及自然因素,陇山与黄土高原植被受到严重破坏,也带来了严重的水土流失。大宋王朝年年受到水灾的侵害。损失惨重,苦不堪言。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工程还是要修建,木材还是有需求。从哪里来呢?从南方的莽莽山林中砍伐? 明清时期倒是有过贵湘一带的山林中砍伐大木,通过水路运送到京城。这对宋朝而言,代价很大。至于中原地区的山脉,伐木之后。运输不便。 当河州成为大宋领土的时候,这里的木头成为上上之选。 大木众多,木质上成,砍伐之后拖入河流,最终进入渭水,顺流直下便可到关中和汴京。所以很早的时候便被宋朝木材商人们盯上了。 早在宋朝建立的第二年。太祖建隆二年(公元961),宋尚书左丞高防出知秦州。高知州见秦州秦州夕阳镇(在天水附近)以西皆为森林,木材甚多,他便募集三百人设釆造务,专事伐木。然后借由渭河水运将采取来的木材供给汴京的各项建筑所需之用。 宋朝建立之处,修缮都城汴京。木材用量大是必然的。高防为此还专门在渭河南部修筑定西寨,并派军驻守,然后更向西开拓至伏羌境界。除了维护边防,便是为宋王朝的伐木大业提供方便。 长此以往,终于引起了吐蕃人的不满。 木材对他们而言很重要,是他们的建筑材料和燃料,宋朝伐木实际上是在掠夺他们的生活资源。而且宋朝人根本不疼惜吐蕃人的土地,滥砍乱伐,引起了水土流失。还有一点很关键,山脉林木也是吐蕃人原始信仰中的一部分。宋朝人大肆伐木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对他们的侵犯和侮辱。 于是乎,吐蕃人发动了反击! 当时的吐蕃部落首领尚波千便以宋朝设釆造务侵犯吐蕃居民利益为号召,于公元建隆二年联络周近部族共千余人,进攻宋朝的釆造务,夺取运输木筏,并杀伤宋朝的役卒。 吐蕃和宋朝第一次对立,产生矛盾。高知州立即出兵击败了尚波千,可是宋太祖赵匡胤却摆出了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当时西北的局势很复杂,西夏的前身定难五州李家、府州折家、麟州杨家都割据一方,拥兵自重,尚不能完全掌控于手中。尚波千乃是吐蕃首领,掌控陇右之地,影响甚大。宋朝内部的军阀尚且无能理顺,自然不想与尚波千发生纠纷! 同时,多少也有拉拢尚波千,牵制西北诸多的军阀的意思,毕竟陇右一山之隔,距离定难五州并不是很远。 故而宋太祖下令派枢密使吴廷祚为雄武军节度使、知秦州,取代高防,与吐蕃和解,并且释放被俘的吐蕃部民。尚波千投桃报李,也撤回了自己的人马,并将陇右的伏羌之地交给宋朝。这可是自唐朝大中年间失去陇右之后,第一块正式归隶中原朝廷的陇右之地,意义非凡。 大宋与吐蕃也维持着这样一种巧妙的平衡,至于伐木的事情,偷偷摸摸的还是有。不过也正是因此,便时常发生吐蕃人潜入宋朝侵扰的现象,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直到吐蕃人最后一次侵扰大宋,劫掠商队,杀害村民,终于激起了大宋的反击,林昭与王韶正式进军河州。 如今河州已经成为大宋领土,那么伐木的事情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又光明正大的开始了。其实林昭并不赞成在黄河流域上游伐木,黄土高原已经千疮百孔。河湟地区和渭水上游生态保持的还算不错,如果大规模伐木,势必引起水土流失。 自己去岁那样辛苦的治理黄河,实际上根本还是上游水土保持。即便如此,可有时候还是不得不破例。端午节的时候福宁殿因为雷击被毁,进行的重修,使用了许多的木料。此事之后,汴京皇宫的许多地方都要顺便进行修缮,需要的木材自然不少。另外还要储备一些木材,所以伐木是必须的。 林昭也只当没看见,不过这种事情需要控制,以后绝对不能再有,至少规模要控制! 河州的莽莽林地之间,数百名士兵在忙着伐木,运送木材。好一阵子都相安无事,但是这一天,却有士兵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开始的时候以为只是迷路走势,可是两三天下来连续失踪了七名士兵。随后他们的尸体被发现,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放置在伐木士兵每日的必经之路上。 士兵们顿时一阵恐慌,虽说派出了人马搜寻,可是一无所获。结果第二天的时候,没有一个士兵愿意继续前去伐木。 谁都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树林中,被人杀害,以至于在短时间内引起了恐慌…… 消息很快被层层上报,送到了熙州林昭的手中。人是被杀的,凶手不用想肯定是吐蕃人,这般公然的放置尸体,就是一种威慑和恐吓,故意引起士兵们的恐惧和惊慌,以至于人心浮动。 单从这一点而言,吐蕃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对此,林昭暂时不置可否!这种小偷小摸式的暗杀,根本没办法的应对。怕大军前去搜索那是小题大做,浪费资源。这样他太重视他们了,容易给吐蕃人错觉,让他们得寸进尺。反正伐木的事情也可以暂停数日,且看看到底是什么小鬼,他们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几天以后,林昭明白过来,吐蕃人的目的就是故意挑衅,激怒宋军。 先是用残杀宋军将士的方式来挑起惊恐和愤怒,从而制造矛盾和冲突。不过因为林昭的沉着和冷静,他们的计策没有得逞。 没想到,吐蕃人立即变本加厉。 木征给林昭送来了一封信,一封充满了谩骂之语的信,李承看到之后满腹怒火。林昭却相当的平静,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吐蕃人这是想要激怒他的。激怒他之后做什么呢?顺着这个方向,似乎可以想到一些问题! 不过完全束之高阁,不闻不问似乎也不行,因为木征将谩骂之信在熙河一带传开了。林昭要是不置可否,不作回应,将士们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会以为自己的主帅是个懦夫,这样有损于林昭的威望。 回应是必须要有的,只是该怎么回击呢? 随着木征的军队出面不断挑衅,林昭终于摸清楚了他们的意图。当然了,这要得益于林昭前世的一些历史知识,让他从一开始就对熙河之战报以特别的关注和谨慎。 所以,即使被人羞辱挑衅,恼羞成怒的情况下,也保持着理智。在原本的历史上,木征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激怒景思立,目的就是让他率军出城,剿灭残部。 在原本的历史上,景思立确实这么做了,最终的结果是踏白城大败,全军覆没。林昭因为早早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到现在为止依旧保持着清醒。 和预期的剧情一样,木征所部随后对踏白城发起了袭扰和进攻,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不上当? 林昭轻轻摇摇头,木征这么处心积虑的布置,要是毫无反应,就有些不给面子了。既然人家盛情邀请,明知道前面是坑,也得大步向前。 将计就计,与此同时,也给他挖一个更大的坑! 第五六三章老鹰抓黄雀 杀害伐木士兵,送信谩骂,然后公然出兵进攻踏白城。 一连串的手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激怒林昭,让他在接到踏白城救援信息的时候,立即前往救援。 从逻辑和现实的角度而言,确实是这样的。 踏白城对河州与河湟意义重大,如今对宋朝也同样意义重大。是不容有失的,正是兵法上所讲的必救之处。 如果踏白城遇袭,宋朝将领必然着急。尤其是在被谩骂和激怒之后,心情会更加糟糕,这种时候就容易热血上头,匆忙大意。 看来吐蕃人对将领的心理也揣摩的十分到位,时间点也把握的不错,至少这样做事可以激怒景思立的。见到如此状况,已经是熙州通判的景思立怒道:“木征小儿也忒猖狂了,必须出兵予以严惩。” 似乎和原本历史上一模一样的心态,林昭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该出兵?教训木征?” 景思立稍微冷静一点,也听说了林昭话语中的弦外之音,说道:“出兵是肯定的,踏白城对我们至关重要,自然需要救援!” 哦,这就对了! 林昭也觉得景思立是个比较稳重的人,不至于这样热血上头,干出什么比较冲动的事情。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之所以匆匆出兵,正是因为踏白城的缘故。木征的进攻也确实威胁到了宋军的命门,这种情况下。景思立的反应也就不足为奇了。 “踏白城是肯定要救的,只是这一仗怕是没那么轻松哦!”林昭轻轻感慨一声。 “木征不过是残部。他而今露面是自己找死!” 林昭明白了第二个原因,景思立曾在踏白城惨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轻敌,抑或是误判信息。 “木征当真只是残部吗?” “林将军何意?” 林昭笑问道:“露面就是找死,木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么做呢?” “这……”景思立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有三种可能,第一是他自己想要找死;第二是他疯了。第三则是他有恃无恐。”林昭道:“前两种显然不可能,只能是第三种,那么,是什么能让木征有恃无恐呢?” “援兵?”景思立猛地一个激灵,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颤颤问道:“林将军是说,河湟吐蕃的援军到了?” “应该是这样的。否则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林昭沉声道:“表面上看,似乎是木征一个人在进攻,可实际上呢?踏白城的背后怕是有一支强大的力量,正蓄势待发。” 景思立依旧是将信将疑,因为从目前得到的消息上来看,河湟的援军并未到达。河湟吐蕃的东部边军也只是处于防守势态。就连他们的主帅青宜结鬼章都不在。 林昭摇头道:“踏白城丢了,等于是河湟的东大门洞开,毫无屏障可言,河湟吐蕃能不着急吗?只要我们愿意,随时可以进军河湟。这种时候他们的边防主帅不在,这合理吗?难不成河湟吐蕃对我朝信任有加。认定了我们不会趁势进攻?” 一句反问顿时让景思立无话可说,他本身的长处是指挥作战,善于防守,整顿军务这些。观察力相对不足,考虑问题也不是很充分。加之这几年也是顺风顺水,一路作战都很顺利。尤其是这次对河州,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即便林昭不断提醒,景思立也严于律己,但是心理上多多少少会有些许变化,有时候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心态上过于大意,打探消息又不够及时,很容易做出错误判断,引发严重后果。 在原本的历史上,景思立便认定了进攻踏白城的只是木征残部,轻率出兵,没想到青宜结鬼章会突然出现,以至于被人围攻,最终全军覆没。 这可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踏白城之战的结果对大宋,对他本人而言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所以林昭一直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唯恐有丝毫的差错。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在战场上更是如此! 景思立问道:“林将军确定河湟援军到了?” “肯定是到了,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准备,青宜结鬼章八成已经秘密返回前线。河湟救援河州是必然的,这一点我们早就有认同。何况这件事迟早不宜迟,河湟那边肯定不会延误太久的。” 林昭道:“木征踏白城之败后,肯定在积极寻求援助,这个时候与青宜结鬼章自然是一拍即合。否则他没有底气出来这样跳腾,他的反应已经有些太积极了,与他的实力不太相符!” “河湟援军是在隐藏实力?”景思立也渐渐明白过来。 林昭点头道:“是的!” “他们的目的何在?” “踏白城现在也是我们必救之地,他们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迫我们出城前去救援,然后在半路伏击我们,和我们之前的办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昭道:“吐蕃人很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在攻城拔寨的方面不是我们的对手,即便他们花费巨大的伤亡,也不见得能从我们手中抢夺城池。故而想要获胜,只能用他们擅长的野战了。 引诱我军出城,没有了城池的保护,他们便可以借用骑兵野战的优势战胜我们。如果我们的大军受损,还有足够的能力占据河州吗?到时候只能眼巴巴的退出去,他们不费多少力气便能重夺河州。 有时候,有生力量比土地更为重要。为了达成这样目标,木征自然跳出来做鱼饵,青宜结鬼章则躲起来做黄雀。等着我们螳螂捕蝉。” “林将军怎么对吐蕃的意图这般了解?”景思立也能想到许多,但是绝对没有林昭这样透彻和贯通。故而有些不解。 面对这个问题,林昭一时间有些语塞,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告诉景思立,这些都是你自己以生命为代价的教训吗? “是根据情报的分析,还有我的一些猜测与推演!”林昭搪塞道:“再者,我是见过木征和青宜结鬼章的,与他们都有过接触,所以多少能推测他们可能的动向。” “那当务之急便是……确认青宜结鬼章的河湟援军是否到达?”在没有确切情报之前。景思立心中还是有些许疑惑。 林昭并不以为杵,质疑是对的,越是如此,事后才能对自己越发的佩服和认同。 很快,消息便回来了! 河湟吐蕃境内有大军调动的痕迹!毕竟规模很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瞒不过宋军的探子。不止如此。青唐城那边还探知到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此番东来之人,除了青宜结鬼章,还有一个人——阿里骨! 接到消息,景思立又是一身冷汗。 林昭说的一点也没错,自己确实大意了。木征只是个诱饵。黄雀在后的青宜结鬼章肯定已经撒开了网,只能自己钻进去。 在这个时空里,因为有林昭的到来,景思立和他的六千将士暂时逃过了一劫。 “林将军,既然已经知道了吐蕃人的意图。那我们如何是好?”在迎敌这件事情上,景思立完全听从林昭的吩咐。哪怕他比林昭年长。但人家是云麾将军,是前线的主帅。并且见识比自己厉害,比自己更为谨慎。 “踏白城是必须要救援的!”林昭临走的时候,给踏白城留下了两千士兵。就那个周长不到千米的小城而言,已经算是兵力雄厚了。可是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被攻破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是啊!”景思立道:“只是怎么绕开青宜结鬼章的伏兵呢?” “既然绕不开,那我们就只有硬拼喽!” “林将军什么意思?”林昭的回答,让景思立有些摸不着头脑。 “青宜结鬼章是绕不开的,何必非要绕开呢?他既然来了,岂能让他这般轻易的溜走?”林昭道:“所以,踏白城还是要救,照常救援。” “具体如何安排?” “予你六千人救援踏白城,如何?” 林昭的这句话顿时让景思立呆住了,诧异道:“末将前去救援没有问题,只是六千人似乎……如果青宜结鬼章的到了,吐蕃人的兵力至少在万人以上,两倍于我们!” “是有些冒险,不过……” 景思立见状,问道:“将军有什么打算但说无妨,末将一定全力配合!” 仔细想想,林昭从来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六千人根本不够,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依旧坚持如此,必定是另有深意。 林昭沉声道:“思立兄,我们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救援踏白城吗?” 果然不错,景思立默默地听着。 “你也知道,这次对河州开战,潜在的目标是河湟。目前没有动兵深入,一来是稳定河州,二来是等吐蕃人自己介入,我们便有了充足理由前进。”林昭道:“既然青宜结鬼章来,那我们的目的就绝对不只是救援,还有歼敌。 目前的情报显示,青宜结鬼章率领两万大军东来,而且都是精锐。如果干掉他们,河湟吐蕃的军力必然下降,到时候我们西进青唐城可就容易多了。” “是,确实该如此!” “青宜结鬼章和木征给我们挖好了坑,幸好我们识破了,不过我却想要将计就计!”林昭道:“他用木征作蝉,我们便用这六千援军来做螳螂,吸引青宜结鬼章这只黄雀出来。黄雀背后,我们再来一只雄鹰!” “这只鹰将军准备怎么养?从何处突破呢?”景思立已经基本明白了林昭的意图。 “本来还麻烦,却没想到阿里骨来了,那么就从他身上下手!”林昭道:“青宜结鬼章肯定带走了主力去踏白城,阿里骨坐镇边界中军,兵力薄弱,若是这个时候一举击破之……” “妙啊!”景思立道:“听说那个阿里骨是吐蕃王子,深得董毡宠爱,然后再调转方向,从青宜结鬼章的背后杀出,我军东西夹击……” “是这个想法!”林昭轻轻点头。 “可是阿里骨的中军靠后许多,靠绕道很大一圈,时间上能来得及吗?” 妙计是好,实际上也是与时间赛跑。大宋想要获胜,就必须赶在青宜结鬼章和木征彻底击败景思立之前,干掉阿里骨并且回援。从路程上而言,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人多自然不行,人少就没问题!”林昭笑道:“我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准备吗?” “林将军是说大宋刀锋?”景思立诧异道:“可是只有两千人啊!” “是只有两千人,可都是精选出来的勇士。阿里骨那边余下的守卫能有多少呢?而且因为距离远,处于后方,防备也更为松懈,更容易得手。”林昭道:“两千骑兵,时间上能来得及。” “这……”景思立还是有心迟疑,觉得林昭的做法有心冒险! 林昭道:“大宋刀锋的奔袭不冒险,踏白城那边拖住青宜结鬼章才是真正的凶险。” “我欲亲自率领骑兵奔袭阿里骨的后军,踏白城那边……”林昭道:“保证各处防御之后,只能抽调出六千机动兵力,这个数量不会引起青宜结鬼章的怀疑,更容易吸引他上钩……只是想要用六千人抵挡两倍的敌人,这个太有难度。 别人未必能做到,所以我想……思立兄能否勉为其难?我知道此去十分凶险,甚至可能是九死一生……” “将军不必多虑,为朝廷效力乃是为将者职责所在,不就是危险吗?能比得过当初在大顺城吗?”景思立朗声道:“我去就是了。” “思立兄!”林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虽说自己看透了青宜结鬼章的意图,却还是要将景思立和那六千将士推进去,还是那样的凶险。 景思立摆手道:“东阳啊,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你我是大顺城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没什么好说的。踏白城我去,你就放心好了,一定死死拖住青宜结鬼章!”说完之后,重重地拍拍林昭的肩膀,眼神十分坚定。 “嗯,有劳了!”林昭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杀回来。” 第五六四章与时间赛跑 蝉、螳螂、黄雀、老鹰! 木征、景思立、青宜结鬼章、林昭。 四个人和无数将士的命运就这样巧妙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类似食物链。 这是林昭的设想,不过很快可能付诸实际。至于能不能弱肉强食,那可就不好说了。螳螂太厉害,黄雀飞的太快,老鹰迷失的方向,一切皆有可能。 从布局上而言,这场战事并不平等。林昭两世为人,料敌于先,一开始就窥破了青宜结鬼章的意图。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至此一点,就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了。 将计就计,从上兵伐谋的角度而言已经领先了。不过吐蕃人有距离作为弥补,宋军注定的劳师远征,千里奔袭,跑过了时间才能获胜。 这其中最凶险,压力最大的便是景思立这只螳螂。 严格意义上,木征不是一只蝉,只是一个虚晃的诱饵而已。当螳螂出现的时候,他会立即青宜结鬼章联合起来,变成一只更强大的黄雀。 一只螳螂对付一只黄雀,当真有些勉为其难! 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要让里面跳,对景思立和六千将士而言有些不公平。 可若非如此,青宜结鬼章怎么能上当呢?而今就是一个相互欺骗的情况,到底是谁能骗过谁,这才是关键。 林昭的目的绝对不只是退敌那么简单,趁着王韶不在的功夫,正是自己施展拳脚,建立功勋的时候。这次机会难得,必须要抓住,抢在王韶回来之前在河湟打开局面,成就不世之功。 如果这次放过,青宜结鬼章就会警觉,董毡也会小心翼翼,再想从正面进攻河湟,将会比登天还难。这样的机会岂可放过?所以哪怕是冒险,也要这么做! 想要巨大的收益,就必须承担风险! 两千骑兵偷袭阿里骨,虽然有些困难,但林昭觉得,至少完全是可行的。 青宜结鬼章带走主力之后,阿里骨身边能留下多少人?至少兵力上不至于有太大的悬殊。此举杀敌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端掉他们的大营,会给前线的吐蕃士兵后路被堵的感觉,继而军心动荡。最好是直接干掉青宜结鬼章,没了他,董毡就是一直没牙的老虎,并不可怕! 而且大宋刀锋的两千战士都是精挑细选的,并且经过两个多月的严格训练,战斗力着实不弱。以一敌三应该是可以做到,林昭是有信心的,而今也正好通过实战来检验一下。 此时已经是熙宁五年十一月,地位西北的河州一带已经天寒地冻了,这种天气下,奔袭会很辛苦。却也让人意想不到,正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真正压力大,凶险万分的实际上是景思立,以六千人的兵力拖住青宜结鬼章两倍以上骑兵,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全军覆没,完全是吃不讨好。 这种凶险的任务没几个人愿意去! 若是可以,林昭情愿自己冒险,但他要率领大宋刀锋奔袭阿里骨。那支部队是自己的,只听命于自己,那份功劳也不能让别人抢走,实在是**乏术。就这一点而言,林昭有点自私。 至于救援踏白城,林昭思来想去,唯有景思立合适。他稳重,指挥得当,最重要的是擅长防守,当初大顺城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他都能撑住。他有这个能力担当如此重任,换成别人,林昭绝对不放心。 再有就是,换成别人也有可能引起青宜结鬼章的怀疑。踏白城那样重要,宋军必然十分重视,自然不会派一个低级将领前往。 主帅林昭不去,那么位居第二的景思立率兵前往符合常理,更显得宋军被迷惑,被他们激怒,落入彀中,让吐蕃人深信不疑。 只是…… 这一去有可能是永诀! 林昭心里很不是滋味,告诉景思立他会尽快回援。同时还挤出了两千兵马交给刘昌祚,潜伏在河州。 “思立兄,如果实在顶不住就撤吧,刘昌祚会接应,为你殿后的。”按理说一个主帅是不能容忍下属阵前脱逃的,但是这一次,林昭愿意开这个绿灯。 “放心好了,我顶得住!”景思立比想象的坚定,他是个汉子,会用他的方式来证明大宋将士的血姓。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其他将士得知,恐怕军心动摇……”林昭没有说下去,为了大局,必须隐瞒那六千将士。真相很残酷,此去很可能是去送死,将士们却连最后的知情权都剥夺了,这样很不公平,可是还得这么做。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景思立点头道:“末将省的轻重,此事除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嗯!”看着景思立离去的背影,坚毅与豪迈之中隐约有几分决绝,林昭的心里更不是滋味。许久才低声道:“景思立,你可一定要挺住了!” 熙宁五年十一月初,王韶离开熙河的两个月以后,河州吐蕃木征再次进犯踏白城。 熙河路经略使林昭派麾下大将景思立率领六千人救援。至于主帅林昭本人,则前往秦州迎接皇帝赵顼派来的犒赏使者。 十一月初三,在寒风中,景思立和六千大军从熙州出发,直奔踏白城。虽然林昭手中如今控制这熙河、秦凤、环庆三路十多万大军。可有数十座城池需要守卫,兵力很分散,六千人出击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木征接到消息,心中顿时乐开了花,前来面见青宜结鬼章,商量进一步的具体策略! “景思立出兵了,只有六千人!” “我知道了!”鬼章的表情很冷淡,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你我的兵力联合起来将近两万,三倍于宋军,他们这是自己找死!”木征很得意,在巨大的优势面前,他难得如此底气充足。 “不止六千,还有踏白城里的两千人……”青宜结鬼章轻声提醒。 “那也不过八千人而已,宋人当真是嚣张,以为这点兵力便可以横扫河州?”木征心里一肚子怨气,在他看来宋朝人的这种做法是对他的蔑视。 “林昭人呢?”青宜结鬼章最在意这个问题,他的几条计策确实存了激怒宋将之心。林昭年轻,可未必气盛啊,他没有把握林昭一定会上当。 “听说宋朝皇帝派了使者来劳军,林昭去秦州迎接去了,这次出兵是景思立的决定。” 青宜结鬼章点点头,这就对了,林昭确实不好说。如果是景思立,那么这件事也就顺理成章了。宋军的兵力虽多,可是过于分散,能够集结六千人已经不错了,尤其是景思立并非主帅,想必他的权力也是有限的。 不知道为什么,青宜结鬼章一想到林昭,心里都有些发憷,让他有种深深的不安。 林昭不在,这让他放心不已。宋朝皇帝还真是客气,这样的紧要关头,先是将王韶调回去述职,而今有让林昭去迎接什么劳什子的劳军使者。 自作孽,不可活! “做好准备,等着景思立过来,这次不仅要夺回踏白城,也要让你一雪前耻。” 木征心中顿时一热,他很清楚不管结果如何,河州都不可能再属于自己。这一点无可奈何,此战最大的愿望也就是洗刷耻辱了,否则以后自己更难立足。 “对了,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一下,阿里骨来了!”青宜结鬼章补充了一句。 “阿里骨,他怎么来了?如今人在何处?”木征略微有些诧异。 “应该到了我的中军大营了!”青宜结鬼章道:“是他主动向赞普请命,来给帮忙的。” “哦!”木征应了一声,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片刻之后又问道:“这次的战事他会参与吗?” “不会!”青宜结鬼章摇头道:“赞普有命,前线的事情我说了算。阿里骨并不知道我在踏白城的谋划,尚不知河湟与宋朝就要开战。所以我让他现在中军休息,为我稳定后方,提供支持。” “他会听吗?”木征看着青宜结鬼章,眼神也渐渐复杂起来,似乎隐约明白了其中复杂的关联。 “会的,我想他愿意卖我这个面子!”青宜结鬼章应了一声,眼神也有些复杂,也不知道他在想写什么。 阿里骨之所以来前线,自然是有目的的。 河州陷落,宋朝和吐蕃开战是必然,阿里骨有些不安,身为将领的他想要亲自到前线迎敌也在情理之中。 他首先的目的便是军功,吐蕃是一个尚武的民族,崇尚英雄。如果自己在军中打了胜仗,一定能获得更多人的爱戴与支持,这有利于他与蔺逋比争夺赞普之位。英武形象,和战功将会弥补出身上的不足。 当他成为英雄王子的时候,谁还会在意他是不是赞普亲生的呢?至少在将士们和百姓的心目中,他比蔺逋比强得多。赞普的心里应该也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多事之秋,谁能守住家业显而易见。 这是一个机会,阿里骨不会错过。让他意外的是,他一提出请求,赞普立即就答应了,没有丝毫的推辞。 也许,这是赞普再给我机会,也许他内心的天平已经倾斜了,阿里骨心里更加一片光明灿烂。 当然了,来河州前线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青宜结鬼章。这样大规模的战事,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风头呢?让他成为吐蕃最大英雄,这不合适?这份功劳自己也要分羹一杯,必要的时候得压着他才行! 其实上也不能完全说是压着,青宜结鬼章是吐蕃最优秀的将领,这一点毫不怀疑。他的态度,将会对自己未来的地位有着重要影响。阿里骨也是想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和青宜结鬼章多点接触,拉拢人心。 他从青唐城匆匆而来,已经赶到了河湟吐蕃东部边防大营。但是他没有见到青宜结鬼章,听说他带兵去了河州附近,阿里骨很想去瞧个究竟。 但是青宜结鬼章却送来命令,让他留守大营,保证后勤补给。若是放在平时,阿里骨或许不会把鬼章的话当回事,尤其是“命令这两个让人有些厌恶的字”。不过想起临走时赞普董毡的叮嘱,允许自己前来,但是要服从命令,一切听从鬼章安排。 太子爷纸上谈兵,随便对战事指手画脚,导致一败涂地的事情多了,前车之鉴,董毡自然要防着。赞普的嘱咐,阿里骨自然不敢违背。尤其是他此番来的目的之二,要拉拢鬼章,自然不能得罪了主帅。 于是乎,刚好很凑巧,阿里骨来的途中不小心足底受伤,不易赶路,只好乖乖留在大营里。这里的安全自然没有问题,相对于青宜结鬼章所部,这里已经算是大后方了。 阿里骨很好奇,鬼章到底做什么去了?养好了脚之后必须要搞清楚,尤其是河湟与宋军直接开战这件事,不能让鬼章独自抢占先机。 这位吐蕃王子一心想着战事的结果与自己的王储之路,似乎一点都不担忧河湟吐蕃的未来。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命运,一切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河湟吐蕃存在的基础上…… 忘了这个,但是阿里骨却记得林昭。听说他现在是宋军的主帅,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和他的交手的机会?当初让梁乙埋对付他未果,这次若是有机会亲手料理也是好的。 虽然林昭曾在青唐城帮过他,但阿里骨一点也不记恩情,反而想起那段曰子受林昭压制,颇有任人摆布的意味。 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样,在有些事情上很执着,莫名其妙的很容易扭曲。阿里骨记恨着林昭,也想要一雪前耻。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嫉妒?还是什么…… “林昭!”阿里骨轻轻念叨这两个名字,眼神便的有些复杂! 很凑巧,此刻的林昭也正念叨着他! 进军河湟第一弹便落在了阿里骨身上,不是自己有意针对他的,完全是他自找的,偏偏这个时候赶到鬼章的中军。 套用青宜结鬼章的话说,自作孽,不可活! 景思立那边已经整军出发了,自己这边自然也不能慢,虽说全都骑兵,可毕竟距离遥远,还要绕道而行。 所以,嘱咐过景思立之后,林昭立即奔大宋刀锋的驻地而来。 这是一支特种兵,自然要与普通士兵的营地分开。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想要训练处一支强悍的军队远远不够,但是初步的训练是完全可以的。 两个月里,这些士兵已经有了很强的纪律姓,令行禁止已经成为习惯,同时也渐渐树立起对大宋,对林将军的忠诚。 至于战斗力方面,无论是他们的体能,还是各方面的作战都有大幅度的提高。毫无疑问,他们已经一支精锐中的精锐了。 但林昭并不这样认为,一支精锐部队的训练绝对离不开实战!只有经过战火与鲜血的洗礼,才能称之为军队,让战士们得到应有的成长,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大宋刀锋。 这一遭,便是一次真实而严峻的考验! “你们已经训练了两个月,而今已经是大宋数一数二的雄师,可以称之为刀锋,只是你们的刀锋到底有多锋利呢?”林昭的声调陡然升高,大声询问。 “无坚不摧!”这是两千将士异口同声给出的回答。 “好!”林昭道:“那么现在,我们就来做一次检验,不是以往的演习,而是一场真刀真枪的实战,你们有信心吗?” “有!” “好!”林昭满意道:“那就拿好你们的装备,随本将军一道出发前去杀敌!” “是!” 一刻钟的时间,将士们都在做准备。李承上前道:“将军,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冒险,你是千金之躯,岂可如此涉险?” “没想象的那么危险!”林昭轻轻一笑:“这可是大宋刀锋第一次作战,我若不去合适吗?不与他们一起作战,你指望他们能忠诚与你?若是今天退缩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踏白城九死一生,景思立都没皱一下眉头,我这不算什么。” “可是你何等尊贵……不能这样冒险!” “放心,没事的,我一向运气好,这次也不例外!”林昭笑道:“这天大的功劳,岂可拱手让给他人?这一仗要是成功了,我们的大事也就成功一半。” 李承见状,知道劝说无用,也就不再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跟着将军,贴身保护好。 “我再说一遍,这一遭不是演习,是实战。我们要奔袭数百里,给吐蕃人致命一击,你们能做到吗?”将士们很快收拾妥当,再次集合,临出发的时候,林昭又强调了一遍。 “能!”两千勇士气盛呐喊,声音洪亮,穿透云霄。 “好,出发!”林昭一拍马,当先而行,带着两千勇士绝尘而去。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开始了,是谁冠军,让人拭目以待! 与此同时,云层迅速在天空中汇聚,河湟——终于要变天了! 第五六五章坚守与奔袭 与时间赛跑,严格意义上也不能这么说。 准确来讲,应该是林昭的速度与景思立的忍耐力比拼,胜败在此一举。 青宜结鬼章依旧蒙在鼓里,他的目的是歼敌,与时间无关。 景思立来的很快,数日之内便过洮州、当川堡、克羌香子、珂诺城,来到河州以西,直奔踏白城去了。 一路上,景思立的心情都很紧张。 明知道前面是陷阱,还要义无反顾跳进去,那种感觉可想而知。不止如此,还需要小心翼翼,不至于被吐蕃人偷袭,瞬间全军覆没。却又不能防备的太明显,否则容易被吐蕃人发现端倪。 作为一个诱饵,需要引人上钩,却又不能被敌人一口吞掉,最好是反咬一口,这个程度当真不好掌握。 对景思立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压力也不小。 木征在接到消息后,对踏白城的攻势并未减轻,必须要做个样子,否则景思立可能会生出疑心。 双方如今都是一个“骗”字为主,尽一切努力将对方引入自己设定的彀中。 青宜结鬼章则暗中部署,两万人已经张开了一个大口子,等着景思立钻进来。 与此同时,木征以角厮罗孙子身份发起号召,煽动熙河一带的吐蕃和诸羌部落出兵袭扰城池。宋军对此不厌其烦,不得不分兵保卫,景思立这边自然也无法抽调出更多的兵马。 这一点正中林昭和景思立下怀,如此一来。兵力的问题上更加能够自圆其说。似乎还得感谢木征帮忙圆谎,只是如此一来。当真没有多余的兵力,景思立麾下的六千将士彻底成为一支孤军。 当到达踏白城附近的时候,斥候来报:“将军,发现吐蕃伏兵!” 果然如林昭所料,这个时候景思立当真有些佩服林昭了,只是这样的结果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随行的将领们顿时有些慌了,中计了?进入了别人的埋伏圈?木征不是只有那么一点兵力吗? “是河湟青宜结鬼章所部!” 景思立的回答,顿时让许多的将领心中一冷。青宜结鬼章有多少兵力。他们都是知道了。如果是这样,岂非意味着自己被三倍以上的大军包围了? “不要慌,沉着应对!”景思立早有心理准备,最为淡定,他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山头,当即吩咐道:“去哪里,倚仗山头固守!” “是!”将领们倒是服从命令。 一边撤向山峰。景思立便开始分配任务,让每个将领各司其职,坚守不同岗位。 “王宁,你来殿后,务必拖住吐蕃军队,给我军布阵争取时间。” 早在来之前便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所以景思立已经思考过很多遍应对策略了,心中多少有些章法,根据每个将领的特点已经有安排。 一名人高马大的将领闪身出来,带着数百将士便挡在了后面。 王宁,环州人。悍勇无比,乃是一员猛将。平日里胆色过人,这种时候也唯有这种人才能镇住局面,为大军争取时间。景思立选人倒是一点没错,王宁接到命令之后,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足可见此人胆识与品性。 他是条汉子! “韩存宝、魏奇护卫两翼,防止敌军袭击,杨楶注意后营,宋军有可能绕道从后面进攻。”人尽其才,景思立立即做出安排。几个将领都是他的老部下,全都遵命行事。 幸好有景思立这般沉稳的人主持大局,又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合理的安排,才使得宋军将士临危不乱。虽说是遭到了伏击,但是将士们并不知道伏兵有多少,伏击也是作战过程中很常见的情况,不足为奇。 所以宋军将士们的心里状态还算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还算平稳,且战且退,阵型不乱。终于赶在吐蕃大军合围之前,退守到了一座山头上。居高临下,借助地势,立即修建起简单的防御工事,布阵迎战。 当然了,这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王宁所部的三百人,为了掩护大军的撤退,拼死阻击,生生拖住了吐蕃大军脚步。结果是三百人全军覆没,主将王宁也身中多箭,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不过,到死为止,王宁都没有抱怨过一句。怒目圆睁,大刀犹在握在手中,只是刀锋却永远地停住了。他死了,已经没有了呼吸,但是脸上的坚毅表情犹在,仍在站在原地,没有倒下。 王宁只是一个普通将领,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值得敬佩。景思立远远瞧见这一幕,当真是心如刀绞。王宁是他受喜爱最骁勇的将领,立功很多,今日这种情况,明知道是送死,却还是派了他去。 也只有他才能做到,王宁也确实不负所望,完成的很好,只是永远不会有下一次了。无数次躲过死神之后,他的英魂终于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不过王宁也算是死得其所,至少他为大队的宋军争取了时间,稳住了阵脚。饶是如此,景思立依旧头大不易,一开战便有大将阵亡,这是一个不好的开头,对将士们的心理,以及接下来战事的节奏都有着巨大影响。 一座不算很高的山头,成了宋军的主阵地。这块阵地不是很理想,算不上险峻,高度也有限,没有太多可以坚守的屏障。唯有依靠人工修建一些障碍和掩护,来抵御吐蕃人的进攻。 不过这样慌乱的情况下,能找到一个暂时可以倚靠的地方也算不错,根本没有精挑细选的机会。总比彻底留在平原上要好,直接暴露在吐蕃人的铁蹄之下,宋军又能支撑多久呢? 至少在山地上。骑兵的战力有限,宋军在一定程度上扬长避短。多少有一丝安慰。不过有个更严峻的问题,山头之上并无水源。相当于是一处绝地,他们的坚守的时间,完全由他们存水情况决定。 “将军,此地不够险要,难以坚守,我们还是快些突围,要么撤退。抑或寻找险要之地坚守如何?” 安定下来之后,景思立身边的大将赵元凯便提出了建议。从兵法的角度而言,他的意见完全正确。 但景思立却不打算走,他是打算将这个暂时的阵地永久化,就在这里与吐蕃人一较高下,生死相搏。唯有如此,还能牢牢吸引青宜结鬼章。给林将军创造更多的时间,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尚不清楚吐蕃兵力多少,贸然撤退会很危险!”景思立道:“此地虽然算不上格外险要,但多少有些凭恃,一旦离开。我们将完全毫无保护……” “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趁着现在对方尚未合围,兵力不集中,我们还是有突围可能的。”杨楶道:“既然有伏兵,那就说明踏白城是个陷阱。要么不需要救援,要么救援已经没有意义。还是撤退吧!” “踏白城如此关键,岂能轻言放弃?”景思立冷冷道:“事态不明,切勿轻举妄动,王宁以身殉国,掩护我们到此,可要珍惜啊!” “此地无水源,乃绝地啊!”杨楶再次减持。 景思立却异常的坚定,摇头道:“我意已决,各司其职,准备御敌。我已经派人去河州救援,大家切莫惊慌。” “是!” 景思立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再者,他是主将,有些人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遵命行事。大部分人脸上并无惧色,唯独那个杨楶,听到景思立这个不太英明的决定,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看着逐渐围上来的吐蕃大军,越发的飘忽不定。 吐蕃人很快便围上来了,骑兵从四面八方出来,瞬间将整个山头围的水泄不通。一眼看过去,山脚下黑压压一边,全是吐蕃骑兵,至少有两三万人。 看到如此情况,山上的宋军将士顿时心凉了一半。对方的兵力三倍于自己,而且都是英勇的骑兵,这样悬殊的差距下,正面交战没有胜利的可能。如果有一座坚固的城池,或者一处险要的地形,坚守倒也是可以。 可是现在都没有,唯有一处算不上险要的绝地山头,宋军的处境是什么状况,不言而喻!将士们心里怎么能不惊慌,不害怕。此刻抱怨谁已经没有意义了,唯有硬着头皮来和吐蕃人作战。 死扛到底?按照这架势,完全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啊!杨楶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想。他可不想当炮灰,决策已经错了,景思立还是这样刚愎自用,当真是……岂能为这种人平白送死?未战先惧,杨楶的心已经在颤抖了。 景思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他原以为自己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如此场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手心冒汗,心里更是惶惶不安。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这个任务也是异常的艰巨。 即便是心里不安,可他并未表现出来。他是主将,如果他都不能处变不惊,那军心就全散了,谈何御敌? “众将士莫怕,敌军虽众,但我军占有地利,完全可以固守。”景思立朗盛道:“河州的刘昌祚将军,当川堡的种师道将军,接到消息定会及时赶来救援。熙州的林昭将军,也会发兵救援的。援兵很快就到,在此之前我们一起勇敢御敌,坚守山头,等待援军!” 援军! 这是六千将士心中的希望,以六千完败两万,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信心。有了希望,便有了坚守的动力。 这些都是西军之中久经沙场的将士,战斗力和军事素质都不错,听到命令,立即开始行动。掘土伐木,修建防御攻势,严阵以待吐蕃。 山下,青宜结鬼章和木征已经赶到了。 “鬼章当真神机妙算,宋军已经落入彀中。”大军将宋军团团包围,木征很是开心。 “难怪王韶和林昭如此器重,景思立果然不简单。算得上是名将!”青宜结鬼章道:“遭遇变故,临危不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布置和防御,当真是厉害。”他原本的计划突袭宋军,将之围困在平原上,如此便能够发挥骑兵的威力。但是景思立比想象的反应迅速,并未给他这个机会,故而有些出乎意料。 “反应迅速又能怎样?还不是上当了,这个小山头并不高。他能坚守住?”木征不以为玩,认识景思立已经只是瓮中之鳖,根本没机会逃走。他却不知道,景思立将军至始至终都不曾有过逃跑的打算。 “嗯!”青宜结鬼章应了一声,心中却泛起一丝奇怪的念头。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景思立的反应能这样迅速,并且做出这样妥帖的应对,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达到这个水准。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中计呢?鬼章并不觉得自己的激将法有多么高明。 “鬼章。别多想了,赶紧抓紧时间进攻,拿下景思立才是。” “好,那就由木征头领打前锋吧!” “嘿嘿,鬼章稍待片刻,且看木征手段。”木征自然兴奋。前锋虽然辛苦,却正好是他找回面子的好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 看着木征策马奔腾而去的背影,青宜结鬼章嘴角的微笑渐渐凝固,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神色。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呢? 王韶走了,景思立被围困了。刘昌祚在河州被羌人拖住了,当川堡的种师道不可能很快赶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啊! 不对,林昭! 想起这个名字,青宜结鬼章心中顿时一颤,大战在即,林昭当真是前往秦州领赏赐去了?仔细想想,鬼章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如果不是,那么林昭此刻又在哪里呢? 青宜结鬼章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安,渐渐的开始越发的强烈! 林昭此刻正在奔袭途中,他率领的两千大宋刀锋战士经过连续五天的狂奔,总算是成功绕开了踏白城附近的青宜结鬼章和木征,直取河湟吐蕃大营。 时间很紧迫,林昭很清楚景思立那边是何等凶险,自己这边能快一点,景思立那边压力就能小一些。 大营被端,若是在抓了阿里骨,青宜结鬼章还能淡定吗?吐蕃士兵还能不慌不忙吗? 如果自己能早些杀回去,就能够给景思立帮忙,不至于损失太惨重。如果自己慢了,回去晚了,景思立那边可能全军覆没。 到时候即便杀回去又有什么用呢?踏白城之战仍将是一场败仗! 这场战役对整个河州、河湟的战争而言太重要,对大宋朝也格外重要,要是战败了,后果不知道会有多严重。至少熙河开边的一切努力将彻底付之东流,西北局势也会越发的糟糕。 这都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事关乎自己的未来,胜则大业可成,败了大事受阻不说,以赵顼的凉薄性格,自己怕是会成为罪魁祸首,还不知道面临怎样的惩处! 压力太大了,此战必须获胜! 林昭根本没有另外的选择,关乎命运的决战,只得拼了命奔袭。 连续五日,强度之大,让这些身强力壮的刀锋战事都有些撑不住了,林昭更是疲惫不堪。全靠毅力和压力支撑着。 终于在五天之后,来到了龛谷附近,这里便是吐蕃东部防御大军驻地。 总算是到了,人疲惫或许还能靠毅力支撑,可是战马已经到了极限。林昭当即下令,全军在山林之中休息,养足了精神,等待夜晚的到来。 “大家好好休息,晚上冲破了吐蕃人的营地,好酒好肉管够!”林昭的这句话,对疲惫不堪的将士而言有种莫大的吸引力。为了吃肉喝酒,晚上也得拼命。 林昭在李承的搀扶下坐在了地上,连续几天的策马奔跑,大腿两侧的皮早已磨破,疼痛不已。饶是如此,还是必须忍着。相比于一场功成名就的大战,这点伤痛当真不算什么。 相反,林昭更为挂念的是踏白城那边,景思立,你可一定要撑着啊! 龛谷,位于河湟东部,距离河州不远。 或许是因为地形有些类似于佛龛,才有了这样的地名。青宜结鬼章在谷地的恰当之处扎营,拱卫河湟东边门户。 还别说,此地位于要冲之处,地势险要,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味。如果坚守龛谷,想要从东往西打去青唐城,不是没有可能,但一定很难。即便攻克,也是损失惨重。 如果重要的位置,自然要严加防守了。 以前青宜结鬼章是一点也不敢掉与轻心,时刻严阵以待。不过现在,主人换成了阿里骨。 他也知道龛谷的重要性,不过此刻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 宋军都在踏白城以东,有青宜结鬼章大军在前,龛谷这个大后方自然是安然无恙,风平浪静。 所以,他的重视程度也不高,多日下来,龛谷的防御也渐渐的松懈了。尤其是这日晚上,纷纷扬扬的大学飘落,寒风里的守卫越来越少,警惕性也越来越低。阿里骨也早早钻入了狼皮褥子里,并未注意到,一支大宋铁骑正渐渐靠近龛谷大营! 第五六六章王子乱 阿里骨裹在狼皮褥子里,温暖带走了风雪的寒意,不过他尚未睡着。 此番东来是要办大事的,故而心中一直在思索着谋划大局。 青宜结鬼章出兵了,他要帮助木征夺取踏白城!一个小小的踏白城算不上什么,拿下整个河州,将宋军彻底赶出吐蕃才行。在这个过程里,不能让鬼章一个人出风头,自己也需要有赫赫战功才行。 如今风雪飘落,宋军未必能适应高原上的严寒,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难而退。必须抢在宋军撤退之前去一趟河州,老待在后方也不是个事,鬼章肯定也心里有数。待风雪停了就动身吧,阿里骨心里这样想着。 就在他勾画美好蓝图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大地微微的颤动,沉重声响沿着大地传到了龛谷。草原将领出身的阿里骨很敏感,他知道这是声响从何处而来——马蹄,很多马蹄! “来人!”阿里骨立即翻身起来,皮袍尚未穿好的时候,便有亲兵来报:“王子,不好了,敌军夜袭!” “哪里来的敌军?”阿里骨额上已经惊出了冷汗,努力克制心中的惊恐,沉声询问。 “不知道,看样子像是宋军!” “宋军?”阿里骨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宋军不是在河州吗?怎么会出现在龛谷?惊讶之下又问道:“有多少人?” “黑夜之中看不清楚,总之有好多。营地已经乱了!” 阿里骨更是慌张,匆忙船上毛靴子。冲出大帐,耀眼的火光扑面而来,整个龛谷营地已经乱作一团。 风雪之中,林昭率领两千刀锋战士冲入了龛谷吐蕃营地。 运气也当真不错,这场风雪成了绝好的掩护,吐蕃外围侦查的斥候全都撤了回去。以至于宋军轻松靠近。 营地的守卫也为了躲避风雪钻进了营帐,少数留在外面的,也都不同程度的走神。风雪很大。又是黑夜之中,视线不佳,想要发现宋军的踪迹更加困难。 最重要的是戒心,这样大的风雪,地处大后方,安全无虞。上到主将阿里骨,下到普通士兵。全都是这样的心思,完全没有防备之心。 正是如此,当宋军铁骑冲进了营地,他们才反应过来。 可惜已经晚了! 青宜结鬼章带走了一万五千人,龛谷营地尚且不到五千兵力,大部分人都在营帐的被窝里睡觉。外面根本没几个人。 他们又如何能抵挡住大宋刀锋的勇士们呢?一个吐蕃巡逻队提着长矛冲上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锋利的刀锋。 鲜血飞溅,血淋淋的人头落地之时,龛谷劫营之战正式打响。 营帐里的吐蕃士兵冲出来了,一个个衣衫不整。一阵寒风吹过,顿时浑身颤抖。这种状态。如何拿起武器和宋军战斗呢?宋军又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钢刀瞬间便落在了他们的脖颈间。 营地里一片混乱,没有人组织,吐蕃人就如同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 即便他们的人数有四五千,两倍于偷袭的宋军,但是在凌乱的状况下,完全是一盘散沙,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慌乱在营寨中躲避,想要避开宋军的刀锋。 屠杀,更大的作用是震慑,而并非歼敌。 宋军疯狂的大开杀戒之后,吐蕃人的军心便崩溃了,突如其来的袭营本就让人惊恐。宋军又表现的如此英雄,战斗力强大的让人觉得可怕。只见到战马在营地中到处踩踏,根本不知道宋军有多少,一个个几乎吓破了胆,根本无心抵抗,有人瞅着机会,想要逃出去。 林昭一边砍杀,一边命人放火。 虽说在下雪,但是堆积的干草和皮革麻布的营帐并不十分潮湿,只要泼上了桐油,瞬间便燃起熊熊大火。 吐蕃人准备了许多动物油脂,也被烤化,顺势在营地里流淌,带着火苗前进。很快,龛谷营地便是一片火海,堆满了死尸,成为一片修罗地狱。 “将军,大营已经冲破!”李承喜滋滋的来禀报。 林昭点头道:“传令下去,如果抓到阿里骨带过来见我,其他人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李承明白了,即便是有吐蕃士兵投降,依旧是死路一条。他们只有两千人,没有多余的兵力来看押俘虏。留下俘虏只会是祸害,杀戮可以减少吐蕃人的兵力,给他们心灵上的震撼。同时,也是防备有人逃走,泄露消息。 青唐城那边是瞒不住的,在大宋动兵进攻之前,董毡肯定会得到消息。但是青宜结鬼章那边,暂时还必须封锁消息。 看着面前的祸害,听着惨烈的呼喊,林昭脸上的神情终于稍微舒展。 雪花依旧在飘落,阿里骨的心情却沉入了谷底。 宋军偷营,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无法理解,宋军明明还远在千里之外,为何突然之间越过踏白城,出现在龛谷?难不成鬼章已经全军覆没? 这个时候来不及思考这些,宋军出现这是事实,自己该怎么办? 抵抗?营地里已经是一片慌乱,阿里骨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组织抵抗已经来不及了。 “王子,末将等护送你突围吧!”亲兵很着急,阿里骨哪怕不是赞普亲生,却也是吐蕃王子,战死或者被俘后果都不可想象。 突围? 阿里骨一声冷笑,向哪里突围?回青唐城?如果自己这般回去,丢掉龛谷营地罪责先不说了。还一定会成为整个吐蕃的笑柄,会被人说是无能,是懦弱。尤其是后面一点,吐蕃人敬畏英雄,崇尚勇敢,退缩那是懦夫的表现。只此一遭,自己便会彻底失去民心,为吐蕃人所鄙视。 不能走,那就留下来死战! 可是现在哪里有战的资本和机会呢?结果要么是战死,要么就是成为宋人的阶下囚。汉人有句俗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里骨自然是知道的。若是没了性命,再大的宏伟志向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怎么会这样?阿里骨心中愤怒滚滚而来,看着茫茫的大雪,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事实上已经来不及了,就在阿里骨犹豫的这当口,宋军已经直奔他追过来了。 “阿里骨,这是要去哪啊?” 回过身来,瞧见策马而来之人时,阿里骨双眼之中顿时寒芒一闪,冷冷道:“林昭,原来是你!” 说话间,语调已经起了变化,有恍然,有惊讶,有不甘,有仇恨,有郁闷,有愤恨,阿里骨的心情无比复杂。 “数年不见,你可还好啊?”林昭笑了笑,这是今晚最大的鱼,成功收网自然最好不过。 “好,好!”阿里骨连吐出两个好字,身体却忍不住有些颤抖。他嫉妒林昭,觉得不如林昭,才会想要报复。 梁乙埋没有杀死林昭,他心有不甘。这次来河州,除了立功和拉拢青宜结鬼章之外,未尝没有和林昭一较高下,一雪前耻的想法。 很幸运,结果很快就有了,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他已经完败了。 这个答案,对阿里骨而言似乎有些惨痛,终究还是不如林昭。甚至连成为人家对手的资格和机会都没有,似乎有些悲哀! 悲哀的事情绝对不止是这一点,看到林昭,阿里骨便知道,今晚自己跑不出去了。自己曾经陷害过他,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死定了! 落入宋军手中,性命堪忧,一切的宏图大业,远大抱负顿时烟消云散,或许永远不会再属于自己。这一刻,阿里骨只觉得有些悲凉,心中格外不是滋味。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个问题,鬼章的下场可能也很糟糕。 最重要的是河湟危险看,龛谷一失,鬼章兵败,青唐城必然动荡不安。阿里骨终于意识到,自己眼中的天地还是太小了。 始终只盯着河湟那一片天看,却忽略了宋朝这个庞大的敌人,也远远低估了它的可怕程度。 当这个巨兽张开大口的时候,河湟的未来已经一片黯淡。即便自己争来了赞普的宝座又能如何?河湟不在,赞普又何在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可笑,当真是太可笑了,从始至终,自己竟然都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后悔自己大意已经毫无意义,错的不是一事,而是从一开始就全错了。阿里骨站在原地狂笑,笑声很悲凉,有些凄苦,还有许多说不出的滋味。 “阿里骨王子似乎很开心啊!”林昭笑了笑,言语之中有几分戏谑。河湟吐蕃之人,除了董毡、乔夫人,青宜结鬼章,其他人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自从透露消息给梁乙埋,截杀自己那件事之后,林昭便看透他了,他不过是自作聪明的小丑罢了。 “鬼章呢?”或许是阿里骨已经明白了自作聪明的可笑之处,故而毫不关心自己,他心中挂念的是鬼章,是整个吐蕃的命运。 “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阿里骨王子稍安勿躁!”林昭笑了笑:“至于其他人吗?不好意思,他们没有资格去见鬼章!” 林昭大手一挥,刀锋再一次从眼前划过! 第五六七章生死小算盘 龛谷吐蕃营地,除了阿里骨,几乎所有的吐蕃将士都死于屠刀之下。 兴许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但林昭已经没心情去追查了,他们不会影响大局。前往踏白城方向,严防死后,不会走漏风声。 阿里骨这位吐蕃王子,看着修罗地狱一般的营地,心乱如麻,双眼之中满是惊恐。 眼神有些空洞,有些飘忽,其中有杀戮带来的惊恐,有大意失败后的自责,有对未来的绝望,以及对吐蕃的担忧。 尤其是看到林昭微笑的脸庞,炯炯有神的双眼,便会下意识的颤抖。 林昭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太多的惊恐! “我们的伤亡如何?”林昭对这个颤颤巍巍的王子并无多少兴趣,转身询问李承。 “阵亡三十一人,重伤四十八人,轻伤二百余人。” 听到这样的禀报,林昭还算欣慰,大宋刀锋只训练的两个多月,战斗力和纪律性已经很不错。两千对五千的战斗,伤亡不过如此,彻底失去战斗力的不到百人。尚有一千八九可以投入战斗,结果比想象的要好。 尤其是现在,刀锋战士士气打振。一场胜利激起了他们的心中的骄傲与豪情,一扫浑身的辛苦与疲惫,此刻是士气高昂,一个个兴致勃勃,精神头很高。 这样的军队,不打胜仗才怪呢? 首战告捷,林昭的心情也略微放松一点。已经是晚上了,胜仗之后的将士们也需要休息。林昭便安排就地扎营,从吐蕃人的营地里找来不曾烧毁的酒肉。分给两千将士,当作是犒赏和激励。 将士们很开心,这是他们辛苦拼杀之后应得的。但是林昭依旧是一脸的阴沉,眼神中满是忧虑。 这场战役,胜利的关键不在龛谷,而在踏白城。 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景思立获胜,应该没有可能,稳住局势便难能可贵。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支撑着?伤亡几何?有没有全军覆没? 回头看着东方的天际。林昭一颗心早已飞到了踏白城! 踏白城的战斗已经持续两天了。 六千宋军守卫着一座独立的山头,两万吐蕃大军连番攻击,竟然被死死的挡住了。 雪花在飘落,将士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寒意,相反他们很兴奋。积雪收集起来,融化之后便是饮水,眼下这是他们最缺的东西。 不过这样的天气下。待在一座迎风的山头上,日子也当真不好过。尤其是到了夜里,士兵们只能挖去坑道里的积雪,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等到醒来的时候,几乎成了雪人。饶是如此艰苦,却依旧坚持着。 刚刚打退了吐蕃人一次进攻。景思立暂时松了口气,士兵们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暂时缓口气吧,不知道吐蕃人的下一波进攻什么时候开始。 景思立一边嘱人着救治伤员,一边盯着山下的情形,可谓是殚精竭虑。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合眼的。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当真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懈怠。 两天下来。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两千,战事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吐蕃人一次次地攻上来,一次次被他们赶走,但每一次都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突围,将士们已经说了好几次了,可景思立拒绝了。 集中兵力,或许有突围的可能,至少比在这里等死要强。但是景思立不愿意,他要拖住青宜结鬼章,为林昭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坚信,林昭会率领援军到来,到时候里外夹击吐蕃人,一定会大获全胜。当然了,如果林昭不来,抑或战败,那么他这余下的三千人也难逃厄运,注定会全军覆没。 不过,景思立相信,林昭说过的话,他就一定能做到。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运气,相信他的一诺千金。 此时,副将赵元凯走了过来,禀报道:“将军,我们的箭矢已经不错了。” “还有多少?” “最多只能再用半日!” 听到这个消息,景思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讶然道:“怎么只剩下这点?来的时候不是准备很多吗?” “是准备很多,可是这两天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赵元凯也颇为无奈,从军许久,这样艰苦的战役似乎还是头一遭。很多次,他都认为,自己的性命可能会交代在这里。 “哦!”景思立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将军,恕我直言,我们还是考虑突围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赵元凯欲言又止,许久才勇气说出自己的心声。 “且在坚持半日吧!”景思立犹豫了片刻,决定继续坚持。不过他也知道,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看着山下,景思立心中暗道:“林将军,你要是再不来,可真就扛不住了!” “是!”赵元凯即便是有异议,却依旧服从命令。 但是后营的杨楶听到景思立这么说,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和不快,你景思立要送死,何必要拉上我们呢? 面对眼前的危难局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小算盘,正噼啪作响! 宋军处境艰难,但进攻的吐蕃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青宜结鬼章和木征都没有想到,一座算不上险峻的山头,竟然如此顽固。整整两天的时间,他们便付出了三四千的伤亡,却始终攻不下来。 木征最初的狂傲和锐气已经被消磨了差不多了,他余下的本钱本就不多,这下子有消耗掉了一半。除了坐立不安,便是大声的咆哮与咒骂。 青宜结鬼章也是惊疑不定,伤亡他能够忍住,但是……景思立表现的太顽强了,他为甚不突围离开呢? 随着战事的深入,鬼章的疑问也越发的多了,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不安,也越发的强烈了。 “鬼章,疑心生暗鬼,莫要多想了,当务之急是攻克山头。”木征可没青宜结鬼章那么多想法,折损了许多人马,已经让他恼羞成怒了。 “那你有什么计策吗?” 木征道:“既然正面进攻不行,那么我们就绕道背后……” 第五六八章风雨飘摇 景思立据守的山头地形是前缓后陡,故而一开始吐蕃士兵选择了正面进攻。 但是两天下来,事实证明相对缓平的正面反而更为艰难,损失了数千人的代价之后,景思立已然坚守着。 其实若是平常,这样的局势下,只需要围困时间长点,宋军肯定会不战而败的。没有水源的绝地,拼消耗就能胜利。 但青宜结鬼章却等不起,时间对战争的胜负有着重要影响。时间拖的太长,宋军的援兵会不会到呢?尤其是林昭若是从秦州赶回来,情况无疑可能更为糟糕。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更不巧的是,降雪也为山头的宋军带去了水源,使宋军军心更为稳固,可以坚守更长时间。 必须要尽快攻克,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宜结鬼章心中的不安也越发的强烈。 既然正面不行,那么只好换个方向了。即便是山坡的后面比较陡峭,却也要尝试的进攻。景思立的主力集中在正面,背面的防守是否会相对松懈呢?或许能有机可趁吧! “好,从后面进攻,不过前面的攻势也不能弱,将景思立给我牢牢吸引住了,我亲自带兵去后面。”青宜结鬼章终于坐不住了,景思立的顽强消磨了他太多耐心,这次他要亲自出手。 下午的时候,吐蕃大军的攻势又开始了。 看着漫山遍野人头攒动,景思立心中泛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一次,吐蕃士兵的人数更多了似乎。而自己这边,伤亡在不断增加。这样拼消耗,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看着攻上来的吐蕃人,景思立一声令下,宋军立即朝着山下抛石块,羽箭也居高临下射了出去。当先的吐蕃人被砸中。被羽箭洞穿了身体,刚刚覆盖大地的白雪顿时一片殷红,场景看着有些恶心。 吐蕃军的攻势稍微延缓一点,大宋守军尚且来不及高兴,吐蕃人军队便前仆后继的涌上来。景思立看到这个情况,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吐蕃人这是死战到底,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山头的节奏啊。 虽然暂时可以抵挡进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宋军的箭镞在急速消耗,甚至连山上的石块都已经投掷的不剩几块。 没有了这些“远程武器”,接下来的结果就是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在人数上处于弱势的宋军根本占不到便宜。一旦被吐蕃人撕开了口子,站稳了脚跟,整个山头也就宣告陷落了。 已经坚守不了多长时间了,林昭啊,你为何还不来呢?景思立看着山坡上凄惨的激战,仰天长问。 景思立并未注意到,山坡下指挥作战的只有一个木征。青宜结鬼章已经悄然带着一千人绕到了山坡之后。 虽然山势陡峭,却没有正面那样严密的防守,攀登起来也更容易。故而已经接近了半山腰,才被守卫的宋军发现。 宋军后营的将领是杨楶,得到消息之后,一边飞报景思立,一边指挥麾下的将领抵抗。 奈何宋军的主力和武器都集中在正面,后营相对空虚,兵力不足,武器也不是很充足。刚开始还能够抵抗片刻。但是没过多长时间,随着越来越多的吐蕃士兵攻上来,尤其是主帅青宜结鬼章亲自督战,自然更加汹涌。 宋军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后营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开始崩溃。 杨楶瞧见如此状况。心中动起了心思。就眼前这幅情景,还能顶得住吗?吐蕃人攻上来之后,前后夹击,必然大败啊! 景思立也真是的,之前让他突围,他不同意,而今这幅局面,可是真正的绝境啊!至少自己这边快抵挡不住了,明明已经通知了景思立,可是他的援军为何还迟迟不过来呢? 看着汹涌而来的吐蕃士兵逐渐靠近,杨楶有些怕了!他的胆量本就不怎样,尤其是贪生怕死,这几天吐蕃人的疯狂进攻早已让他胆战心惊,处于崩溃的缘边了。之前因为他所在的后营并未有激烈的战事,才勉强坚持下来。 而今直面吐蕃大军,他心中最后一点勇敢与坚持全都破灭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杨楶认为败局已定,战败会是什么后果?可不就是全军覆没吗? 全军覆没,那也是包括自己的。 杨楶作为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他可是格外珍惜自己生命的。景思立要自找死路,难道自己也要跟着他送死吗?杨楶心中算盘劈啪作响,没有片刻的犹豫便下定决心,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生机在哪里?生机在哪里? 摆在杨楶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投降,一个是突围。 投降吐蕃人,杨楶轻轻摇摇头,倒是不说他多么有气节,而是眼里压根就看不起吐蕃人。要是换作辽国,再不济也是西夏,说不定他就真这么干了。再者,这两天景思立拼死抵抗,可是给吐蕃人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气头上的吐蕃人能接受自己的投降吗?无论是当场格杀,还是事后成为阶下囚,前途都是一片黯淡。不投降,坚决不投降。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突围,只要跑出了包围圈,回到了大宋控制的土地上,安全自当没问题,至于这事后的免责的自圆其说好不容易。 如果跟着景思立的大队人马一起逃走,希望自然大一些。奈何景思立那个榆木脑袋就是不走,为今之计,只能单独行动了。 想要突围,自然需要人,单枪匹马向冲出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如今可以倚仗的唯有自己麾下的这点亲兵,如果和吐蕃人拼完了,突围可就没有希望了。那么,必须要保存实力。 贪生怕死,畏惧敌人。小算盘劈啪作响的杨楶做出了决定,将百多后营守卫全部撤退。至于理由,则是吐蕃人攻势凶猛,抵挡不住。 如此一来,山头顿时腹背受敌。尽管景思立发现及时,也派来了援军。但是因为杨楶的擅离职守,后背的防御已经是门洞大开,被青宜结鬼章打开了一个口子。 宋军的处境十分不妙! 赵元凯匆匆而来道:“将军,守不住了。” 景思立双眼微闭,心中有太多的不甘。此刻埋怨杨楶已经毫无意义,正如赵元凯所言,当务之急是突围。 继续这样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突围!” 景思立立即召集众将,包括那个畏战惧敌的杨楶,说道:“眼下我们唯有突围一途。稍后我与赵元凯先率领五百骑兵为先锋,打头阵冲锋正面的木征所部,打开缺口之后,你们迅速支援,突围出去。” “是!” 众人哄然称是,其中也包括杨楶,不过他答应的同时。眼珠子却提溜提溜转个不停,显然是另有心思。 景思立算得上是个猛将,吩咐之后他便率军出击了。五百骑兵居高临下,从山坡上冲下来,也是颇有威势的。 山下的木征本来是全力指挥军队进攻,拖住景思立,为青宜结鬼章争取时间攻击背后的。听说鬼章已经得手,两线夹击局面已经形成,木征这边的攻势稍微放缓一点。 一来是人心理上自然而然的懈怠,高度紧张之后。神经难免会放松那么一点。二来,木征这几日伤亡惨重,自然需要保存点实力,不能将自己的家底全部消耗完,所以能不拼的时候还是不拼。 他却没想到。一直坚守的景思立却突围反击了,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反应。 吐蕃军的攻势刚刚放松,有的士兵甚至已经撤回来休息了,没想到宋军突然冲下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很短时间内,景思立便占据了上风,打开了一道缺口。当然了,这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将军韩存宝、魏奇重伤,赵元凯大腿中了一刀,景思立已然是身中三箭,却依旧咬牙坚持。 不过总算是打开了局面,一切都是值得的。景思立立即挥动令旗,此刻山头上留下的两三千人马及时冲上来支援,必然可以打一场小反击,成功突围。 可是,景思立令旗招展的时候,山坡上的杨楶却有想法了。他站在高处,看着大量的吐蕃军正朝着景思立那么围过去,本就畏惧的他此刻更加胆战心惊。他觉得,景思立是突不出去的,很快就被会吐蕃合围绞杀,自己跟上去岂非送死? 反正是吐蕃士兵都被景思立吸引过去了,那么整个包围圈自然松动了,此刻正是逃跑良机啊!杨楶心念一动,毫不犹豫,脚底一抹油,带着自己麾下的几百将士率先逃走。 逃跑是有传染性的,本来就信心不足,军心不稳的宋军,见到杨楶这么将领都跑了,顿时人心浮动。许多的将士相继四散逃走,没有几个人上去支援景思立。 已经返回军阵的青宜结鬼章瞧见如此状况,不禁暗自摇头,宋人都是这等货色,难怪一直被辽国和西夏欺压。可怜景思立的好策略和冒死冲锋,到头来只是为别人引开追兵的牺牲品。 鬼章并无心去追杨楶,那些不过是跳梁小丑,稍后追击也来不得己。即便是逃走了也不打紧,只要干掉了景思立,此战便依然是重大胜利。当即指挥大军,将打开缺口的景思立所部团团围住。 身中三箭的景思立瞧见如此状况,当真是心如刀绞,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局面。不禁仰天长叹:“我以百骑破千敌,突围在即,众将却只顾逃生,无一人配合,败局已定,回天乏术。我愧于大宋,愧于林将军……林昭,对不起了!” 景思立悲恸之下有些绝望,横剑便要自刎。赵元凯眼明手快,扑了上去及时夺下了长剑。 “将军,不可啊!” “元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实在无言再见林将军。”迟疑片刻,景思立道:“我来断后,你且率部突围。” “将军……”赵元凯瞧见景思立坚定的眼神,知道他死志已决。却苦于无法劝解。 恰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的隆隆的马蹄声。 景思立和赵元凯回过头去,远远瞧见旗帜飘扬,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林”字! 林昭,终于来了! “是林将军?” 景思立点头道:“没错。林将军的援军到了,到了!”说话间喜极而泣,没想到在绝望时刻,迎来了希望,他及时赶到了。 “林将军的援军到来,将士们听令。反击!”景思立立即抓住机会,指挥身边的士兵再次对吐蕃军发起冲击。 相对于宋军的士气打振,吐蕃士兵则处在一种惊恐之中。 正在合围前面的景思立,不想却又一支宋军从背后杀出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吐蕃士兵有些发蒙,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宋军铁骑已经冲进了战阵之中。 从背后杀进来,那完全是狼入羊群,在吐蕃人没有防备,来不及抵抗的情况下肆意砍杀。顷刻间,吐蕃人的军阵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雪地上多了一条殷红的血色大道,宋军马蹄踩着许多吐蕃士兵的尸体。匆匆而过。 青宜结鬼章和木征也都处在震惊之中,宋军突然杀出来,太出乎意料了。木征震惊不已,同时也莫名其妙,东边往河州方向已经布置了许多探骑,若是有宋军来援,必然能够发现,提前得到消息。 可是…… 宋军却突然出现了,仿佛是从天而降,在他们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冲杀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不可思议了。木征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青宜结鬼章却看清楚了,宋军是从西边来的。 西边是什么地方?踏白城! 是踏白城的宋军来救援?可是自己在踏白城留下了一支军队,又使用了疑兵之计,踏白城的宋军不敢。也无法赶来救援。而且此刻宋军的人数似乎也不止两千人,最重要的是,他在其中看到了林昭。 林昭到了! 这些天青宜结鬼章一直想知道林昭去哪了,而今终于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来的这样惊天动地。 按距离和时间算,从秦州赶来是不可能的,那么也就是说,林昭前往秦州迎接皇帝使者完全是个幌子。 那么林昭去了哪里?他是从西边而来的,踏白城,他绕道去救援踏白城了? 青宜结鬼章很快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踏白城距离此处很近,林昭有必要和景思立这样设局吗? 现在他算是完全明白了,景思立将计就计,在山头坚守了两天多,不就是为了给林昭争取时间吗?踏白城距离山头这么近,需要两天的时间吗?自己也不至于一点消息也不曾察觉。 那么…… 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踏白城再往西便是龛谷大营! 林昭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一个个小小的踏白城?这是一个聪明远谋,极为可怕的对手,他一定所谋者甚大。 自己带走了主力,龛谷营地空虚,若是被偷袭。如此自己的后路被截,河湟东部屏障尽失,宋朝兵锋直指河湟。 糟糕……阿里骨也在那里…… 一瞬间,青宜结鬼章便想到了这一系列可怕的后果。知道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个对手远比想象的要厉害,要可怕! 虽说事情没有得到验证,但青宜结鬼章不认为自己杞人忧天,林昭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结果肯定是八九不离十。 龛谷失守,踏白城外的留守士兵可能也全军覆没了,此刻自己这里的状况也着实不妙。 杀出来的这支宋军不仅突然,而今战斗力也非同一般。鬼章已经命几个猛将带领勇士去阻挡了,可结果是宋军前进的脚步并未停滞。 这肯定是林昭最精锐的军队,千里奔袭,一战成功,军队的战力自然非同一般。 宋军的兵锋暂时无可抵挡,这一点鬼章并不担心,哪怕是多付出点伤亡和时间,肯定可以稳住阵脚。 可想要稳住却难了,宋军的突如其来,以及强悍的实力,以及疯狂的杀戮突破吐蕃军阵的同时,也突破了军心。 吐蕃人已经有些乱了,军心涣散,一片混乱。尤其是他们看到宋军从西边而来,岂非意味着后路被堵截了?前一刻是他们两面夹击宋军,这一刻变成宋军两边包围他们。这种情况下,吐蕃将士心中也是惶惶不安,多有惊恐,早已经无心恋战。 青宜结鬼章见到如此状况,便知道无力回天。哪怕是此刻自己手中的兵力不比林昭少,却难以组织起有效抵抗,有一战的实力,却没有一战的可能。 此刻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撤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耽误的越久,损失就越是惨重。尤其是踏白城和龛谷的情况,他着实挂念的紧。 “就这么走了吗?”木征看着眼前的乱局,有太多的不甘心,今天这一走,河州将彻底离他而去。 “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青宜结鬼章心中更是惶恐,河州彻底丢了是小事。从此刻开始,整个河湟都变得风雨飘摇。 第五六九章绝对权威 山头之下,吐蕃军大败,乱作一团。 不到一个时辰,雪地上已经满是鲜血,残肢断臂、尸体到处都是。一战下来,吐蕃人损伤了七八千人。 若非青宜结鬼章指挥有方,行动迅速,可能会全军覆没。鬼章及时召集部下,突出重围,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带着两三千残部从南侧逃离。 林昭从龛谷返回之后,顺手解了踏白城之围,折可大留下一千人留守,然后跟随林昭一起驰援景思立。故而林昭手中等于是有三千骑兵,加上出其不意,才将青宜结鬼章所部一举击溃。 折可大见吐蕃人逃走,便要立即领兵追上去,却被林昭拦住了。 “可大回来,穷寇莫追!” “姑父,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乘胜追击,彻底剿灭鬼章。”折可大追击的心情很迫切。 林昭摇头道:“鬼章能突围出去,便诛杀无望,算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在我的计划里,是将鬼章和木征在此地歼灭的,但是……”林昭道:“景思立那边的情况却比想象的要糟糕,兵力不足,单凭我们是做不到的。” “好吧,挺遗憾的!” 林昭叹道:“确实挺遗憾的,可又有多少事能十全十美呢?记住,世上没有绝对的算无遗策,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太过自信。” 说到遗憾,可能没有人比得过林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是,谨遵姑父教诲!”折可大虽然不比林昭小多少,但辈分摆在那里。同时林昭还是三军统帅。能力和谋略便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折可大很是佩服。 “你派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我去看看景将军,他可是此战的大功臣。” 林昭赶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不妙,景思立不知何时已经跌落马下,亲兵们围在身边,正乱作一团。 “景将军如何了?” “林将军,适才吐蕃人退兵的时候,景通判便坠落马下。不省人事了。”说话的大腿中刀的赵元凯,正拖着鲜血淋漓的腿,扶着景思立。 林昭凑近一看,景思立身中数箭,刀剑伤口不计其数,战袍早已经被鲜血浸透。整个人完全处在昏迷之中。 景思立一来是失血过多,二来是连日苦战,费心费力,早已经疲惫不堪。之前是心中惦记着责任和突围,苦苦支撑着。林昭到来之后,他的心理便开始放松。等到吐蕃人被打退的时候,心中再无牵挂。便直接晕了过去。而且深度昏迷,一个不小心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林昭见此状况,心里很不是滋味,景思立当真是条汉子。他在坚守着自己的使命,明知道是九死一生,眉头都不皱一下便率军前来。这样艰苦的情况下支撑了两天多,完全是在忘我的拼命。这才是军人,这才是英雄。景思立用自己的勇敢与坚持证明了大宋军人的豪情与英勇。 “叫军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活景思立!”林昭虎目湿润,大声呼喊。他是一个英雄,不该英年早逝。 “是!” “可大,迅速派人为救治诸位将士。” 军医很快过来,勘察过景思立的伤势之后,摇头道:“林将军。景通判伤势严重,只怕……”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救不活他,你们都跟着陪葬!”林昭知道自己有些蛮不讲理,但这一刻他执着地希望景思立能活下来。 “是!”军医颤颤巍巍,不敢违拗,吞吞吐吐道:“卑下能先为将军清理伤口,止血包扎,景通判伤的着实太重,需要好生调养,可随军的药材不多,怕是……而且,荒山野岭也不宜养伤……” “需要什么药材,立即开出药方,我派人前往河州与熙州准备……”林昭道:“稍后会派人将景通判送去河州静养。” “如何运送?通判伤势严重,怕是经不起马车的颠簸,而且如今大雪纷纷,道路难行……”军医最怕的是因为这些问题,万一路上折腾死景思立,自己多冤枉? 林昭摆手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只管去疗伤便是了,运送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不只是景思立,还有许多重伤的将士,都经不起颠簸,需要回到城池静养。如此大雪,马车难行,而且数量也无法满足如此多的伤病。不过林昭有办法,他当即吩咐折可大,指挥数百士兵伐木。 “伐木做什么?”折可大有些奇怪。 “照做就是了,我自然是有用的。” 当木材运来的时候,林昭立即指挥士兵帮忙,两根原木垫在下面,上面铺上木棒,用榫卯,钉子和绳索加固之后,一个雪橇便做成了。 连续两日的大雪,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如今只需要套上战马,雪橇便可以在地上平稳滑行。士兵们瞧见之后,纷纷露出惊喜之色,有了这东西在雪中行走可就容易多了。 林昭吩咐人套上马匹,在雪中尝试着拖行,有士兵上去体验一番,惊喜道:“很平稳,没有什么颠簸,速度也快!” “这样运送伤员如何?” 军医见状,笑道:“林将军当真奇思妙想,如此甚好,这些的伤员有救了。” 林昭立即吩咐士兵加紧制作,不出一会便做出上百简易雪橇,派出一些士兵,护送伤员先行赶去河州。 随后林昭吩咐折可大继续率领两千人守卫踏白城,自己率部赶回河州。青宜结鬼章这次一败,河湟吐蕃的实力也是大受影响,至少暂时无法威胁到河州的安全。 没有抓住鬼章,林昭深感遗憾。 若是干掉了青宜结鬼章,等于是断掉了董毡的一条臂膀,而今放虎归山。接下来对吐蕃的战事可就难了,他无疑是个绝对的劲敌。当真不好对付。 而这样的局面都是那些混账造成的,林昭想想就来气。为官做将,首重赏罚分明,有功之臣要奖赏,伤员要救治。但是那些临阵脱逃,导致战败的将领,绝对不可饶恕。 不过在踏白城的时候林昭并未发作,还传令召集将士们回归。杨楶等人见战事获胜,林将军也并未发脾气,以为没什么事情。加之自己有些背景,故而也没什么惧怕的,照样在军中为将,逍遥自在。 直到回到河州的那一日,林昭传令召集众将。 “踏白城一战,我们歼灭了吐蕃军一万六千余。可以说是开战以来的重大胜利。”林昭朗声道:“诸位高兴吗?” “高兴,大战获胜,可喜可贺。” “打了胜仗,自然高兴了。” 众将脸上都有几分得意,大胜仗自然心情舒坦,同时也意味着战功,要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有封赏。 “可是我不高兴!”林昭的声调陡然提高,一句话顿时让所有的将领心中一颤,众人隐约感觉到风向似乎变了。 “将军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设计三破吐蕃,歼敌一万六千余人,还不满足吗?”有人小声试探着询问,林昭与景思立联手设计,奔袭龛谷,解围踏白城。大破青宜结鬼章的事情,众人基本上都已经知晓。 “可是青宜结鬼章逃走了!” “他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带着两三千仓皇逃窜,不打紧的。” “不打紧?”林昭冷冷一声反问,突然高声道:“青宜结鬼章只是一个人。你可知他有多重要?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是吐蕃最年轻有为的将军,拿下他等于断掉吐蕃一臂膀。我与景思立设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抓住他,可是如今却让他溜走了……有此人在再想要进军河湟,难度必然倍增,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将士的鲜血与生命……” “至于这么厉害吗?”有的将领还是不以为然。 林昭冷冷道:“至于吗?吐蕃赞普董毡敢派他在镇守东部就足以说明问题!没抓到青宜结鬼章,此战的胜利大打折扣,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人临阵脱逃……” 听到这里,众将领渐渐明白了林将军的意图,这是要追究责任啊! 很多人心中都忐忑不已,杨楶尤其七上八下。 “杨楶,你可知罪?”不过其然,林昭一声大喝,直接点出了他的名字。 “啊,我……” 林昭冷冷道:“由于你的临阵脱逃,导致大军涣散,最终兵力不足,让青宜结鬼章逃走,这是罪一;因为你的临阵脱逃,使得景思立所部成为孤军,若非我及时赶到,必然全军覆没。直到今日,景思立犹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 放走了一个敌将,为大宋平定河湟平添无数困难;陷主将与重围之中,致国士骁将险象环生,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这一声质问重重地敲击在所有人心中,杨楶心中一颤,忍不住有些哆嗦,不过依旧坚持道:“将军哪里话,我只是率部突围而已,何来临阵脱逃之说?” 临阵脱逃,在战场上可是大罪,要是落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突围?”林昭戏谑道:“景思立率军突围,你们为何不跟上?明明是胆怯逃跑,还要狡辩!” “突围自然是选择敌军兵力薄弱之处了……”杨楶依旧在辩解。 “所以你抛下了景思立,让他成为吸引吐蕃人的诱饵,然后脚底抹油溜走是吗?” “这……” “贪生怕死也就罢了,可景思立的命令是什么?令旗是朝哪个方向挥动的?啊?”林昭怒道:“不听军令,畏敌避战,临阵脱逃,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我……”毕竟事情已经做下了,若是放在平时或许可以糊弄过去,但当林昭有心追查到底的时候,杨楶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一时间支支吾吾。确有其事,想要说谎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说不清楚是吧?大宋军中容不下你这等贪生怕死,贪生怕死之徒,罪不容诛。天理难容!”林昭道:“为了枉死的将士,为了昏迷不醒的景思立,杨楶——军法从事,立即斩首,以慰三军。” “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杨楶才真的害怕了,身体顿时开始连续的颤抖。 同时,这句话也像是一个重锤一样,敲打在所有将士的心里。林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杀鸡儆猴啊! “你不能杀我,你没这个权力……” “哼,本官乃是官家任命的熙河路经略使。你违背军法,杀你有何不可?”看到景思立重伤情况时,林昭便动了杀心,杨楶绝对是不可饶恕。 “凭什么杀我,我是冤枉的。”杨楶匆忙之间,无法辩驳。连声喊冤。 “事实俱在,还想抵赖?冤枉没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希望你在地狱里也能这样理直气壮和阎王爷说。”林昭才不管他,临阵脱逃这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必须要予以严惩,让所有的将士心中都有个警醒。自己麾下不能有孬种。否则以后怎么打仗?尤其是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更是不能容忍。 杨楶这次终于是怕了,他总算是明白了,林昭这是铁了心要杀自己。 “林昭,你敢?擅杀将领,你要付出代价的……” “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若杀了我,我舅舅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杨楶终于喊出了最实在的一句话。 “哦?不知道你舅舅又是哪位啊?他能把我怎么着?”林昭顿觉好笑,没想到杨楶还是个有背景的人。 “陕西路宣抚使,你的顶头上司。” “王圭?” 自从韩绛离任之后,陕西路宣抚使的职位空缺了很久。王韶勉强算得上半个宣抚使。主要管着环庆路、秦凤路和熙河路。前不久王韶走了,西北又动荡不安,朝臣们才又请立宣抚使。 翰林学士王圭是热门人选,政事堂的文书已经下来了,只是王韶尚未到任。没想到。杨楶竟然是王圭的外甥。难怪这厮如此嚣张,原来背后这样如此强硬的背景。今日若是死不了,哪怕是将罪名上报,王圭也是有能力救他的。 “怎么着,怕了吧?”杨楶一见林昭迟疑,顿时有几分得意。正是因为舅舅的缘故,他才很淡定,认为林昭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怕?王圭又能如何?” 想当年初到汴京的时候,与王圭之子有过接触。若非自己帮忙破了辽国使臣遇害案,当时身为开封府尹的王圭会是什么下场?说来自己还是他们的恩人,如今他家的外甥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嚣张? 韩琦和王安石何等厉害,都被林将军收拾的服服帖帖,又何惧于王圭呢? 不提起他还好,一提到王圭,林昭正好想起来一件大事。 王圭已经接到任命要成为陕西路宣抚使了,这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可以掌控西北军政的重要职位。林昭自然是垂涎三尺,以前的地位和资历是远远达不到的。但是这次有踏白城的重大胜利之后,相当于是有了敲门砖,运作一下也是有可能的。 偏生王圭挡住了自己的路,这个也是可以理解的,西北军政高官之间,有些制衡和分权也不奇怪。只是若不拿掉王圭,自己接下来的大事可能会受影响,还在想办法移开这个绊脚石。 不曾料到,想瞌睡的时候,便有人送来了枕头,杨楶居然是王圭的外甥,而且还这样的高调,嘿嘿……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王圭又能如何,照斩不误!”林昭毫不在意,坚持立即处斩杨楶。 杨楶被拖走了,临死之前不断咆哮、哀求,抑或是咒骂。他无法理解的,林昭竟然不惧怕顶头上司陕西路宣抚使?甚至不留一点情面,就要置自己与死地……这是为什么?杨楶很不甘,也不想死……直到刽子手刀锋划过的时候,他依旧满腹疑问。 鲜血喷溅,一颗人头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动。战场上纵横杀敌惯了的将领们百官习惯的,但是看到那颗人头的时候,还忍不住有些恶心,心中很不是滋味。 “大家都看到了,以后再有谁临阵脱逃,或者不服从主帅命令,这就是下场。”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林将军这是在立威。一场胜利固然让他的威望高涨许多,但是震慑效果远不及杀了杨楶。 宣抚使的外甥,都这样毫不犹豫给杀了,还有谁他不敢杀呢? 林昭正是想要借此机会,确立自己在西军之中的绝对权威! 临阵脱逃,不听调令,这两项罪名已经深入人心了。林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麾下的将领要是连最起码的勇敢都做不到,何谈胜利? 同时还特意强调了服从,他希望这些将领们服从成为一种习惯,对自己服从的习惯。当然了,这些都需要很长时间,着急不得。 不过经此一事,林昭在军中的威信彻底确立,对三军的掌控能力也大大提高。至于向王圭的挑战,准备着便是了。 当然了,赏罚分明,恩威也要并施。斩杀了杨楶,林昭立即表示,凡是此战中表现英勇的将领,都会上报给朝廷,论功行赏。 将领们心中都松了口气! 眼前这位林将军有谋略,能打胜章,手段虽然狠辣,却也是赏罚分明,将士们自然愿意跟随! 熙河宋军以林昭为中心渐渐趋于平稳,但随着踏白城之战的结果传开,一场剧烈的动荡又开始了。 第五七零章陕西路宣抚使 宋军踏白城大破吐蕃的消息迅速传开。 最先得到消息的便是青唐城的吐蕃赞普董毡,龛谷失守,踏白城大败的消息一前一后传入了青唐城。 青宜结鬼章战败了,他竟然战败了,这个事实让所有人都有些难以接受。鬼章在吐蕃人心目中,英勇善战,有他在,怎么可能战败呢? 目前接到的消息是,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鬼章只带走了很少一部分人突围了。 完全可以说是惨败! 踏白城丢了也不打紧,可偏生龛谷也丢了,这个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意味着河湟东大门彻底打开,再无屏障,宋军完全可以长驱直入。 河湟从此风雨飘摇,青唐城已经动荡不安,只要宋军一出兵,甚至可能摇摇欲坠。 这个的结果,董毡没有预料到。惨烈的事实瞬间让他晕头转向,有些懵了! 怎么会这样? 两万军队倒是不算什么,可以接受,但是失了关键的屏障之地,可就有些麻烦了。 最严重的还不是土地的问题,而是人,两个很关键的人。 阿里骨在龛谷营地,听说他被宋军俘虏了。哪怕不是亲生的,可多年来董毡一直视如己出,十分疼爱。甚至将他作为继承人选来培养,母亲乔夫人也非常喜欢,这个孩子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本想着此番让他好好历练的,没想到竟然一去不回了。 青宜结鬼章,下落不明! 董毡心里很着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了军队,可以重新招募调遣,失去了国土可以重新夺回来。若是柱国大将没了,那才是最可怕的损失。 按照目前的节奏,宋军很可能会对河湟发起进攻。有谁能抵御宋军兵锋呢?除了鬼章,又有谁这个能力呢?当前的河湟吐蕃,出现了人才断层,当真有几分无人可用的感觉。 至于那些议论鬼章罪责的话,董毡根本不想听。胜败乃兵家常事,鬼章虽然善战。可这次的对手着实太厉害了。 宋朝主将用六千人做诱饵,率领两千人雪夜千里奔袭,攻破了龛谷大营,这个手笔着实让人惊叹,也意想不到。 六千人攻破了五千大军驻守的营地,仔细说起来。阿里骨是有责任的,他负责守卫大营,却大意疏忽,给了宋军可乘之机。 可饶是如此,即便宋军出其不意偷袭,可两千人全歼五千,甚至没有还手之力。这一点也着实诡异,宋军的战斗力强悍到了这个地步吗? 董毡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几千人先破了龛谷,又直接击败了青宜结鬼章,简直就是势如破竹,无坚不摧啊! 以前着实有些低估了宋军的实力,原以为青宜结鬼章出马,便可以保住河湟这份家业。如今一切的幻想都被现实击的粉碎,局面有些惨不忍睹。董毡也真切感受到了威胁,如今的河湟已经岌岌可危了…… 难道河湟吐蕃的基业都要毁在自己手中吗?董毡颤颤巍巍。一时间也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这个事情突如其来,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和期望,短时间认清事实已经算是不错,做出合适的应对策略当真有些困难。 更糟糕的是。阿里骨被俘虏了,青宜结鬼章下落不明,自己身边可以说是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蔺逋比? 身为吐蕃王子,按理说正该是承担责任,挑大梁的时候,可是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接到消息,他竟然没有丝毫的着急和惊恐。反而责怪阿里骨和鬼章冒失出兵,对自己当初的意见沾沾自喜。 说什么这下彻底惹怒了宋朝,给人家了借口,损兵折将还理亏。认为应当派使臣前往大宋都城汴京请罪,请求大宋皇帝的谅解,两国重归于好。整个过程里,始终没有提出营救阿里骨的说辞。在蔺逋比看来,阿里骨被俘虏,自己的赞普继承人的身份独一无二,再也无人威胁,自然是求之不得。 董毡哪里不明白他的小算盘?一眼便看穿了这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啊,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儿子是指望不上了,身边无人可用,该如何是好呢?阿里骨是回不来了,只怕接下来宋军还会提出什么威胁的条件来。 唯一的希望便是青宜结鬼章,他突出去了,此刻虽然下落不明,想来安全应该无虞,迟早会回来的。 董毡希望,这个越早越好! 青宜结鬼章此刻正在河湟高原东南边缘的密林里艰难前行,河州战败了,龛谷失守了,河湟很危险。 这个时候,必须要尽快返回青唐城。至于战败的责任,鬼章没有想那么多,赞普怎么处罚他都认了。说到底,失败确实是自己的责任,终究是大意了。轻率地认为自己骗过了宋人,却没想到被林昭将计就计,几乎让他全军覆没。 计不如人,轻敌大意,确实有罪,惩罚治罪都是应该的。木征劝他认真考虑,但是鬼章坚决摇头,必须尽快赶回青唐城去,这是他作为一个吐蕃臣子的责任与义务。 只是最近的踏白城与龛谷一线被宋军占据,为了保存这点实力,只能迂回绕行,借助密林掩护,潜回青唐城。也许宋军的兵锋已经越过了龛谷,向西进发,这个时候回去还能够帮上忙。 尽义务,做忠臣之外,青宜结鬼章还有个想法,那就是与林昭正面的再较量一回。这一次他不会再大意,一定要分出个胜负高下。 事实上,林昭取得胜利之后,并未继续推荐。只是派兵严守踏白城和龛谷,什么时候想要西征,便可以随时出兵。 龛谷以西,便是让人垂涎三尺的高原沃土——河湟谷地,也是大宋王朝很想据为己有的战略要地。虽然赵顼吩咐过。只要可行,便可以立即对河湟发起进攻,但林昭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谨慎图之。 一来呢,虽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为将为臣者不能蹬鼻子上脸,还是要低调一些,大事上还是要适当请示皇帝。这样不至于让皇帝猜忌,掌控西军计划刚刚有眉目,还得一如既往的稳住赵顼。 二来,之前的战事主要是集中在河州。而今过了龛谷,可就是完全对河湟吐蕃开战,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大宋王朝是否做好这样的准备?这一点需要知会汴京。同时如果开战,就手头的这点兵力怕是不够,需要全盘调动,重新部署。 第三。就是打探一下西夏的反应。河湟打的热火朝天,西夏这个地区大国岂能不闻不问,他们的反应也至关重要。林昭可不想孤军进入河湟之后,西夏突然在背后闹事。故而稍微缓和步伐,未尝是坏事。 这些事情,按照自己目前的权限,是做不到的。因此。必须要禀报给汴京,同时也是运作一件事,想必王圭已经知道杨楶被杀的事情了吧! 十日之后,踏白城的捷报终于送到了汴京。 同一个小城,两次大捷,赵顼别提有多高兴的。 如果说之前河州归入大宋,设立熙河路还有些匆忙,可能存在变数,那么这一次便是板上钉钉,绝对不会在出现问题。 彻底掌控河州还只是一方面。最重要是打败了河湟吐蕃大军。 赵顼雄心壮志,早就有心深入河湟,可惜一直没有契机。这一次,不仅有了机会,更开了个好头。 河湟战事前景一片光明。赵顼心里很是受用。林昭当真没有让人失望,当真是福将啊!他原以为王韶不在,林昭能够维护好河州的局面已经实属难得,没想到他守成的基础上,竟然有这样大的进展。 当真是难得! 边功,边功在升级! 之前河州一事有些勉强,匆忙之间,朝臣和百姓们都颇有看法。而今则不同了,彻底占领河州不说,还打败了吐蕃军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重大边功。而且还是数千人破敌两万,以少胜多,还胜的如此精彩。轻松打败了吐蕃赞普最倚重的大将,并且俘虏了吐蕃王子,这可是以前的对外战争从来不曾有过的功绩。 赵顼终于可以在群臣和百姓面前拿得出手的,而一切都来自于林昭,感激与赞赏之情油然而生。 尤其是对接下来进攻河湟打好了基础,拿下了龛谷,实际上已经往河湟打入了一个楔子,后面的事情只要运作的当,避可势如破竹,直下青唐城。开疆拓土,灭吐蕃,钳西夏,复燕云,恢复汉唐旧境的宏图伟业又进了一步,边功赫赫,让赵顼内政上的不如意一扫而空,整个人也难得的精神起来。 如此重大的功劳,赏赐是必然的。 赵顼兴奋之下,立即下诏册封林昭为郑国公,此战有功之臣都予以将领。景思立英勇死战的消息传开,成为敬佩和学习的榜样。赵顼特意派遣御医前往河州为其诊治,册封为忠勇伯,其母也获封三品诰命。因为儿子不在身边无人照顾,还特意下旨让地方官好生侍奉。 封赏之后,功臣们却不能马上回汴京,因为赵顼还有更为远大的构想。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拿下河湟。 至于主帅人选,林昭自然是首选。 忠心耿耿,治军有方,能大胜仗,为朝廷开疆拓土,这样的将领自然要委以重任。本来赵顼有意让王韶前往帮忙的,只是王韶这时候去身份难免有些尴尬。毕竟林昭的功劳更卓著,现在军中威望又高,深得将士们爱戴。 王韶本来地职位在林昭之上,如今返回去算什么?在林昭之上,肯定是不行的,林昭或许不会说什么,但将士们未必答应。若是屈居之下,难免有些尴尬,王韶为了避免此种情况,直接委婉表示不去。 他相信以林昭的实力,以及目前军中将领的能力,完成这个目标不是很难,是可以成功的。同时王老夫人的病情进一步加重,王韶身为儿子。自然要尽孝膝前,也不方便离开。 赵顼思来想去,也就不好强迫王韶前往,至于其他人不了解那边的情况,去了两眼一抹黑。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帮倒忙。如今林昭身上承载了他太多的希望,不希望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西北不断传来的好消息,以及林昭谦逊谨慎的行为,赢得了赵顼的好感。一贯多疑的他竟然也要坚持一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决定将熙河前线的指挥权完全交给林昭,当然了,前提是他能给自己交上来一份满意的答卷。 赵顼随机下旨,西北官员与驻军全都需要配合林昭行动。可偏不巧,就在这个当口,新任的陕西路宣抚使王圭竟然上书弹劾林昭。说他在前线跋扈专权,擅杀将领,竟然不请示皇帝,有不臣之心。 一件小事,三两句之间上升到不臣的高度,这是官员们惯常用的手段。按理说事情是需要用事实和证据来说话的,至少要走个程序。 赵顼接到奏疏的时候也颇为无奈。王圭怎么着也是重臣,他的话是有分量的。即便是赵顼相信林昭,却也需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一个率领十多万大军的将领要是有问题,朝臣们如何能安心呢? 事情要是不能彻底得到解决,接下来百官同样会继续吵架,赵顼如今最烦的就是这个。故而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 恰好枢密使韩绛在,他是曾经的陕西路宣抚使,对那边的情况最为了解,相对比较有发言权。 “韩卿以为如何?”赵顼轻声询问。 韩绛是个实在人,说道:“陛下。林昭杀的那个将领叫杨楶,因为他临阵脱逃,导致围剿青宜结鬼章功亏一篑,让他逃走了。林昭说了,这个鬼章不简单。可抵雄兵数万,此次溜走,河湟之战必倍加艰辛。 又因为杨楶的临阵脱逃,未能及时配合救援,导致景思立孤立无援,身受重伤,而今仍旧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林昭给枢密院行文了,表示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才对杨楶痛下杀手的。一来是惩罚,二来,更为重要的是正军心。” “是这样?”赵顼显然是愿意相信的,枢密院自然有办法弄到前线的具体情况,绝对不会只听从林昭一家之言。许久道:“那王圭这是……” “杨楶乃王圭外甥……”韩绛秉承着实话实说的原则,当初他在西北的时候,王圭还找过自己,让帮忙照顾他的外甥,故而韩绛有印象。 “这么说,王圭是公报私仇?”赵顼最反感这种行为,顿时眉头皱起。 “臣不敢妄言,或许郑国公行为是欠妥当,但是乱局需用重典。”韩绛道:“相信这次以后,军中应该不会再有胆小畏惧,临阵脱逃之人,唯有如此,我大宋军队战力才能提升,军纪才能严明,才能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是这个道理,东阳之举确能理解,这个王圭……”赵顼言语之中颇有微词。 韩绛见状道:“必须,见他二人如此,臣难免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枢密使的意见赵顼还是很重视的,而且是关乎到两个重要大臣,以及一场更为重要的战事,自然不敢马虎。 “林昭是熙河路经略使,王圭却即将成为陕西路宣抚使,是他的顶头上司……如果他们精诚团结,相互配合那自然是想的一场。但是如今两家有了私怨,还能合作吗?可能反而会互相刁难,反而会耽误大事……”韩绛道:“臣着实有些担心啊!” “这……”赵顼的显然也意识到了整个问题,不免觉得有些为难。问道:“韩卿,你意如何?” 身为枢密使,主管大宋军事,关心前方的战事和将领,并且发表自己的看法,甚至采取一些措施,都是他分内之事,是他的责任。 韩绛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军中不可有两帅,若果互不相干,也就罢了。若是必定有焦急,那么必须二去其一,主帅不和,三军震动不安,何谈胜仗?” “王圭和林昭……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河州……” “陛下,请恕臣之言,龛谷为我军攻占,若是下一步进攻青唐城,西夏必定不会坐视不理。攻打吐蕃,防备西夏,可是关乎到整个陕西路的大事。”韩绛道:“再者,进攻河湟所需兵力不少,仅熙河、环庆、秦凤三路只怕还不够……”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这是一场关乎到整个西北的战事,必然要涉及到陕西路宣抚使,与河州之间必然有关联。为了避免王圭与林昭之间可能的不睦,必须要早作准备。 让其中一个走人,林昭?不可能,一员不可缺少的猛将,对前线的战事最了解,阵前换帅也是兵家大忌,自然不能轻动了。 那么该滚蛋的只能是王圭了! 为了胜利,为了边功,为了自己的宏图伟业,赵顼毫不犹豫地调走了王圭,并且将空下来的陕西路宣抚使直接给了林昭。 第五七一章大业可期 陕西路宣抚使,大宋西北军政第一人。 通常来说,必须要皇帝亲信的宰辅大臣才能出任,最起码也要是翰林学士这个级别的。单从年龄和资历而言,林昭还有些太稚嫩了,但是有第一条就足够了,皇帝相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决定性的一点。 王圭完全是失算了,他从中书那边打听,林昭并未上书提及杨楶的事情,这才大胆为外甥辩解复仇的。没想到林昭却走了枢密院的门路,并且说动了枢密使韩绛帮忙说话。林昭前面两次在西北作战,早已与韩相公结下情谊,这点子事情还是愿意帮忙的。 再者,王圭低估了赵顼对林昭的信任程度。原以为提及林昭擅自处置将领,从而寻个不敬皇帝的罪名,甚至可以煽风点火,上升道拥兵自重的高度,一向多疑的官家很可能会产生疑心。很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的,而且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昭原本的打算只是把王圭从陕西路宣抚使的位置上赶走,却没想到好事直接落到自己头上。 韩绛也没料到如此,林昭找他帮忙的意图也只是对付王圭而已。韩相公并不认为,林昭可以坐上宣抚使的位置,他这么做,除了给林昭面子之外,也是为了西北将帅和睦,有利战局,这是他作为枢密使的本分。 却没想到,赵顼不动则已,一动惊人,直接把陕西路宣抚使的位置给了林昭。 王圭很郁闷,尚未前去赴任,官职就没了,这叫什么事?不过赵顼还算不错,给了他宣徽南院使的职位。也算是保全的颜面。不过王圭的心里终究不痛快,杨楶是自己的外甥,林昭不看僧面看佛面,直接杀了他,也太过分了。 本还想着去西北之后想办法为外甥讨个公道的。奈何皇帝与韩相公预料到了这一点,直接剥夺了他的机会。 最终便宜了林昭那厮,小小年纪,竟然当上了陕西路宣抚使,春风得意,如日中天啊!不过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爬的越高。跌的越重,王圭也不知道是凭经验的预测,还是心中无奈的诅咒…… 相比于王圭,其他的朝臣则是处在震动中。林昭出任陕西路宣抚使的消息一出,立即有人跳出来反对。 主题便是林昭太年轻,不足以担当大任。当然了。也有人提出林昭功高权重,领兵在外,怕是不合适。 可赵顼根本不在意,大宋百年统治,百姓已经对赵氏江山形成根深蒂固的认同,一个将领想要叛乱谈何容易?何况陕西路宣抚使虽然位高权重,可是那面各州、各路的官员和将领能完全跟他一条心吗? 平常的军政事务会听从命令。但若有什么不轨,那些将领还能惟命是从吗?西北数十州,绝对不可能上下一心。加之林昭素来谨慎忠诚,赵顼没有丝毫怀疑,而且他心中早有打算。有句话叫什么?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至于那些说林昭年轻的,被赵顼一句话便堵回去了。 “甘罗十二为相,林昭比他更年轻吗?欲成大业,需唯才是举!” 不过官员们似乎不罢休,反对的人还是有很多。不断有人上书弹劾。而今赵顼最反感的便是此种状况,逆反之心越来越重,官员们反对越是激烈,他越是要这么做。厌烦到了极致之后,反问了一句话:“议论林照者。有谁可往西北克吐蕃?若有,立军令状即可赴任陕西路宣抚使。” 这下子朝臣们立即鸦雀无声,通常这种事跳出来反对的大多是文官,以言官居多。让他们领兵打仗,攻克吐蕃?他们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尤其是要军令状的,这玩笑可没人开得起。于是乎瞬间也鸦雀无声,赵顼力排众议,林昭以郑国公的身份光荣上任,担任陕西路宣抚使。 身为参知政事的吕惠卿也乖乖的闭嘴了,他只是象征性的反对了一下。他与林昭不睦,又身为副宰相,要是不出声才奇怪。吕惠卿很早就知道,反对肯定无效,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免得被皇帝猜疑,揣度君心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林昭也忒好运了,年纪轻轻竟然成为国公,官至陕西路宣抚使。吕惠卿简直恨的牙痒痒,甚至还有些嫉妒,那可是自己都没有资格问鼎的位置。官家竟然破格给了他,简直是天理难容。 天不就是皇帝吗,天理就掌握在皇帝手中,既然他说可以,其他人反对又有何用?的吕惠卿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己好愚蠢。 吕惠卿一刻也不曾忘记两个弟弟的仇恨,他一直惦记着报仇这件事。本以为坐上参知政事,成为新党的领袖之后,就有足够的实力来对付林昭。可惜事与愿违,他忘记了自己前进的时候,对手也在前进,而且速度可能远比自己更快。 林昭的实力已经到了一个自己无法动摇的高度,何况他又不在汴京,自己根本是鞭长莫及。参知政事虽然位高权重,但军队的事情绝对染指不得,否则枢密院的韩相公一定容不下自己。 凭借自己的力量想要报仇是不行的,那么只能借力了,以林昭今时今日的地位,大宋王朝又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呢?堂堂三朝元老韩琦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谁敢说自己比韩琦厉害呢?不过吕惠卿还真想到了一个人——皇帝赵顼! 林昭的一切都是赵顼给的,唯有九五之尊,大权在握的皇帝可以轻而易举干掉他。林昭现在是风光,可是背后何尝不是危机重重? 有道是盛极必衰,陕西路宣抚使的高官,郑国公的爵位都是建立在河湟军功的基础上。如果林昭接下来的战事失败呢?即便是他好运道,战胜了又能如何。古来功高震主者可曾有过好下场? 或许林昭功高但还不至于震主,可是以赵顼多疑的性格,林昭怕是也难以幸免。到时候只要略微的推波助澜,火上浇油。效果绝对杠杠的。 吕惠卿很得意,不过看到这个潜在危机的绝对不是他一个人。才换了匾额的郑国公府,柴敏言正配合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弄儿为乐。不曾生育的赵福康对孩子格外稀罕,尤其是自己的两个亲侄子,更是百般疼爱。常常来府上探望。 赵福康一度出现精神异常,难得有个乐子,加之与柴敏言亲如姐妹,故而如此行为并未引人怀疑。皇太后高滔滔还笑称,若是赵福康喜欢孩子,不若再婚自己生一个。毕竟才三十来岁,还年轻,她还能帮着物色人选。 可自从梁怀吉之后,赵福康对男女之情可以说是心如止水,一颗心全扑在了弟弟的大业上,委婉拒绝了。高滔滔只当她是对梁怀吉余情未了。恐她感怀旧事伤心,旧病复发,那样的话太皇太后和苗太妃只怕要找自己拼命,故而也不再提及。对赵福康出入林家,也不闻不问。 此刻赵福康怀中抱着林浚,柴敏言抱着林鸿,两人站在阁楼上。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正在谈话。 “才多长时间,门口的匾额从侯爵变成了国公,这在大宋可是极少有的。”赵福康说这话,也不知道是为弟弟感到骄傲,还是别的什么。 柴敏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郎太出众了。” “是啊,有功赏赐这是应该的,只是他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国公了,以后他再立功之后又该赏赐什么呢?”赵福康忧心忡忡道:“以东阳的年纪,加封平章事,中书令什么的很勉强,最多再有个开府仪同三司就了不得了。这些之后呢?赏无可赏,功高震主啊!” “长姐是说……”柴敏言心中的忧虑更深了,如今林家圣眷优渥,可是以后呢?别人看到的是繁花似锦,可是烈火烹油之后呢?有道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尤其是丈夫那样特殊的身世,皇帝多疑的性格大,当真让人担忧啊! “仲针是个凉薄之人,多疑不说,对人也更多的是利用,一旦没有利用价值,或者威胁到他的时候,只怕……”赵福康道:“而今东阳在西北战功赫赫,正合了仲针平定河湟之心,此战东阳若是胜利,回来之后还会有赏赐,但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出征或是重用,结果可能也会是明升暗降……若是战败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是难逃罪责,看似风光,实际上则是如履薄冰!” “长姐可是有什么想法?”柴敏言知道,这位公主姐姐心思缜密,能说这番话绝对不是为了强调现状,而是话里有话。 “以东阳的能力,河湟之战应该会不负所望,肯定会胜利的,这点我相信。”赵福康道:“我在想他回来以后的事情,如今他已经是陕西路宣抚使,这估计是仲针最后的大度,东阳肯定不会放过机会,估计战事结束之后,西军差不多便能牢牢掌控,也便有与赵顼叫板的实力。所以我想着,为了避免东阳被夺权架空,差不多该摊牌了。” 摊牌! 柴敏言心中一动,他太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了。丈夫马上就能恢复天潢贵胄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但与此同时,刀光剑影,艰难重重的道路将正式开始,更为凶险,更为可怕,再无回旋余地。 “姐姐说的是,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想来还是要夫君和狄公他们做主。” 赵福康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们有个准备,同时也想让你抽空劝劝娘娘。如今她一颗心全在东阳身上不错,可是心里面对仲针还是有那么些怜爱,毕竟是从小疼爱的,我的意思是……你抽空多带孩子进宫,劝劝娘娘。” “好!”柴敏言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不过既然丈夫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自己将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无论前路是万劫不复,还是万张荣光。 “he……好……” 才刚刚半岁的林鸿听到母亲和姑姑聊天,兴奋不已,竟然咿咿呀呀,看出了类似的声音。顿时惹得柴敏言和赵福康一阵激动。 “小鸿儿,你能听懂?好厉害啊。真不愧是天生龙子……”赵福康这么一逗,林鸿更为兴奋了,嘴里咿咿呀呀,小手脚也开始不断扑腾,好不热闹。 林浚年纪还小。不过小眼珠子也一直盯着哥哥看,嘴角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儿子在笑,林昭也在笑。 陕西路宣抚使的任职传到熙河,林昭也是一阵激动。 “狄公,成了!”林昭立即将这个喜讯与狄青分享。 “好啊,当真是好!”狄青很清楚这个职位对林昭的意义。故而也十分高兴。 林昭笑道:“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韩绛也太给力啊,我不过是让他帮忙赶走王圭,却没想到一下子落在我头上来。” 狄青道:“公子你如今负责整个熙河战事,陕西路自然要全力配合,王圭不行。换个人就行吗?有几个人能像韩绛当初?熙河开边,可是不朽功勋,哪一个不想染指呢?但凡涉及到权力,又有几个人安心蛰伏呢?赵顼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太看重熙河战事的前景了,自然不希望公子有掣肘,可以说是寄予厚望啊。只是这希望越大,责任和压力也就越大……” 这话倒是一点也不错,所谓高处不胜寒,林昭现在已经是深有体会了。赵顼这次相当于是在自己身上押宝,要是能完美完成他交代的任务,那自然是好,皆大欢喜。可若是完成不了,以赵顼凉薄的性格,还不知道怎么对付自己这只曾经风光的替罪羔羊。 不过很可惜,赵顼终究是失算了。从他做出这个决定,让林昭当上陕西路宣抚使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公子,西军已经名正言顺在握,这河湟还打吗?”狄青轻声问道。 林昭笑道:“狄公肯定早有定计。又何必试探于我呢?” “呵呵,只是想听听公子心声而已,现在看来,老夫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啊!”狄青似乎很满意,整个人的谨慎状态也处在兴奋中。 “当上了陕西路宣抚使,并不代表彻底掌控了西军,如今可以调遣六七成的兵马,而且还很难保证他们誓死效忠……”林昭道:“征讨河湟已经是举国皆知的事情,如果临时放弃,对朝中百官,天下百姓难以交代,对名声和威望没有好处。 没有军队的绝对效忠,没有足以让天下臣民折服的功勋和威望,如何能与赵顼一较高下,所以这河湟是必须要打的,虽然难,却也不是拿不下来。” 狄青附和道:“是啊,趁着这次对河湟开战,公子正好趁机将将士们收为己用,战事结束之后,盖世功勋有了,军队也有了,便是和赵顼摊牌的时候了。” “摊牌?狄公以为时机如何?” 狄青道:“雷霆那边传来消息,长公主以为时机差不多了。他说赵顼性格凉薄,这次公子若是大胜,回去之后会加官进爵,却也会被架空。如果战败,后果会更加凄惨,所以必须趁着最后的机会,和赵顼摊牌。 长公主甚至已经选好了时间,如果河湟战事能在四五个月以内结束,那么四月的时候,先帝的生辰祭礼就是个好机会,太后可以要求仪式隆重举行,百官全都出席,然后当众宣布……” “长姐考虑的是道理,父皇生辰祭礼确实是个好机会,只是这战事未必能在四个月内结束。”林昭道:“毕竟河湟实力不弱,董毡算得上有为之君,青宜结鬼章又回去了,四个月内灭吐蕃,西夏会不会参与也不好说……怕是有难度……” “不必彻底灭了吐蕃,只需要将吐蕃打的七零八落即可,如此便可以向朝臣和百姓交代。”狄青道:“留下点尾巴,这样公子才有足够的理由返回西北……坐镇长安,隔着潼关与赵顼一较高下。” “也是,那么我们就好好谋划一下,看河湟这一战怎么打才能速战速决!”林昭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终于可以亮明身份,和赵顼明刀明枪干,一时间好不兴奋。 “整军备战吧,还有就是拉拢将士,景思立是个成功例子,公子对其他人也可以如法炮制!” 景思立昏迷多日之后,终于苏醒过来,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很庆幸。尤其是踏白城之战大获全胜,更是让他高兴,觉得自己拼死苦战是值得的。随后又从赵元凯口中得知,林昭为了自己落泪,并且一怒之下杀了杨楶,更是唏嘘感慨,对林昭多有感激。千里奔袭的龛谷成功之后,他深深被林昭折服,已经是惟命是从了。 林昭也很庆幸,踏白城一场冒险,幸好保住了景思立。没有这这位忠勇可嘉的英雄将领英年早逝,这是个人才,能够收为己用,绝对算得上庆幸,自然要好好珍惜。 既然现在坐上了陕西路宣抚使的位置,那么接下来的战事,就要调动整个西军。想要掌控军队,收买将领,培植势力,没有比一场战争更好的途径了。 第五七二章时过境迁 青宜结鬼章终于回到了青唐城! 两千多人在积雪盈尺的山林里辗转了近一个月,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的绕过了龛谷,进入了河湟领地。 所幸宋军尚未发起进攻,故而他们得到了吐蕃驻军的接应,这才稳定下来,得意重见天日。 这一个多月,他们缺衣少食,饥寒交迫,一个个早已不成人形。有数百人因为受伤或者饥饿寒冷,永远留在了山林之中,青宜结鬼章带回去的不到两千人。 这样一支残败不堪的军队出现,吐蕃驻军还以为是山林中哪个闹饥荒的羌人部落,只是规模似乎太大了,以至于疑惑重重。 鬼章本来是强壮健硕,此刻也是行销枯骨,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沉郁,以至于驻军刚开始都没有认出来这位著名的统帅。 直到鬼章拿出赞普授予的调兵令牌,驻军才知道青宜结鬼章将军回来了,龛谷的大军回来的。 只是去的时候两万人,回来的时候,十分之一都不到。而且还是这副德行,当羊肉饭食送上来的时候,一个个如同饿死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那还算文雅。 这些士兵在山林中已经饿了一个月了,平日里只能打点野物来吃,只是积雪太厚,狩猎也不是容易事,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和最基本的体力。此刻有了充足的食物,哪里还能顾及那么多? 只是这在驻军看来,难免觉得野蛮,心中更是剧烈震撼。英勇善战的鬼章将军出征都这样惨败了,即便逃出来也是这副惨不忍睹的状况,前线有多恐怖啊?宋军是强大的天兵吗?无形之中。吐蕃驻军的心中便有了疑虑,尚未见到人影,但是心中已经对宋军有了些许畏惧。 这就是林昭要达到的目标,没能全部歼灭鬼章,却也可以通过他们来传达宋军的强势。对吐蕃军造成心理压力。 青宜结鬼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想要自己得将士能保持最起码的军容,可有时候命令根本抵不住人的本能,饥饿产生的本能。也罢,看着这一幕,鬼章束手无策。他知道。想要扭转这个情景,必需的是一场胜利,一场重振吐蕃军心的胜利。 只是林昭暂时按兵不动,那么只能等待机会了,当务之急是赶回青唐城去提醒赞普小心,再有就是请罪。 青宜结鬼章已经内疚了许久。从形式上而言确实是个有罪之身。 出乎意料的是,回到青唐城,赞普董毡见到鬼章的时候,险些热泪盈眶,哪里有丝毫的怪罪,反而是多有慰问关爱。 “赞普,鬼章轻敌。以至于踏白城战败,丢了龛谷,还导致阿里骨王子身陷敌营,请赞普治罪,否则鬼章寝食难安。”青宜结鬼章大为意外,赞普不责罚已经是破天荒,可是这般隆重礼遇又是所为何事?自己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待遇? 董毡摇头道:“你能回来就好,此战你虽有些疏忽,不完全是你的错。宋将比想象的高明。要说轻敌,我又何尝不是?再说了若非龛谷失守,你也不至于……阿里骨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提到阿里骨,董毡也是多有无奈,对这个“儿子”也是格外牵挂。奈何却什么都做不了。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否则宋朝人就有可能奇货可居,漫天要价。 那边的具体状况,董毡已经详细了解了,鬼章有责任,但毕竟有太多意想不到。再者,正是用人之际,鬼章对他,对河湟吐蕃而言太重要。他能回来,已经是万幸,董毡如何再忍心苛责?苛责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赞普……毕竟鬼章是主帅,轻率出兵,以至于大败,有负赞普所望,当真是……”青宜结鬼章说话间目光泛红,自责不已。 “鬼章,不打紧的,胜败乃兵家常事,重头来过就是了。”董毡道:“至于阿里骨,太夫人都不怪你,她让你继续领兵,想办法救回阿里骨,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阿里骨是乔夫人的挚爱,得知孙子被俘,乔夫人也是相当的难过,甚至老泪纵横。可这是一个坚强且有远见的女人,疼爱孙子的同时,更在乎河湟的安危。虽说鬼章有过错,却也知道他是吐蕃的柱国大将,很理智的没有责怪。至于营救阿里骨,他倒是有这个想法,可惜是否如愿,可就不好说了。 青宜结鬼章听到赞普和乔夫人的态度,心中更是感慨,自责的同时,更多的则是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就冲着这份信任,拼了这条命也要保全吐蕃安危,将宋军赶出河湟。 “谢赞普宽容,臣定当戴罪立功!” “嗯,这就对了,抵御宋军的事情就是交给你了!”董毡一如既往的相信鬼章。 青宜结鬼章道:“臣回来的时候已经得知消息,宋军只是在龛谷按兵不动……” “嗯,应该是将领在等候皇帝的诏命,宋朝人就是这样,皇帝远隔千里,却仍要对战事指手画脚。”董毡对此不以为然,他对青宜结鬼章便是用人不疑,几乎是绝对信任。 “赞普,臣以为以我们的实力想要保全国土,守卫青唐城应该可以,但是想要反戈一击,夺回龛谷和河州,怕是有些不够……”青宜结鬼章很快进入角色,完成吐蕃大将军的责任,为董毡出谋划策。 “确实如此,河湟实力已不如先王时候,西边诸多部族不安,牵制了我们大量兵力,可以应付宋军的兵力确实有些单薄。” 角厮罗和董毡父子虽然名义上是吐蕃赞普,但是控制的地区也仅仅是河湟一代,更多意义上是整个高原的精神象征,下面的诸多部族只是依附关系,实际上却是各自为政。角厮罗时代,各部族都很安稳,董毡即位以后,情况就开始恶化了。 吐蕃各部人心浮动,很不安稳,其中以西部古格王国,以及董毡的另一个哥哥磨毡角所在的邈川部最为明显,附近的回鹘人也虎视眈眈,着实分散了他们许多的兵力来防守。真正可以与宋朝对抗的兵力并不是很充足,踏白城一战又折损了两万,如今确实有那么一点捉襟见肘的意味。 所以青宜结鬼章说的一点都不错,以吐蕃目前的实力,能够抵挡住宋军,保卫国土已经实属不易。想要收复龛谷,甚至是河州,那就有些痴人说梦,遥不可期了。当然了,除非是宋军出现重大战略失误,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种时候,放弃是肯定不行的,那么只有另外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求援。唯有借助其他力量,才能达到目的的可能,如今的河湟与当初的河州一样,处境完全相似。 木征找的是他们河湟,河湟可能的盟友却只有一个——西夏! 西北一带,宋、西夏、吐蕃三国之间一直相互征伐,却也有合作和利用,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是三国时期魏蜀吴的翻版。以前是宋朝联合吐蕃抵抗西夏,而今宋朝打败了西夏,威胁到了吐蕃。 那么两个失败者之间便有了同盟的基础,他们现在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唇亡齿寒,他们都需要小心强大的敌人宋朝。 青宜结鬼章道:“赞普可否联系西夏?” “已经拍使臣前去了,只是尚未收到回复。” “估摸着刚开始的时候,西夏人也是想要观望,坐山观虎斗,不过事到如今,想来他们也该有决断了,唇亡齿寒,若河湟有失,西夏将会永远停留在噩梦中。”青宜结鬼章笃定道:“所以,西夏人肯定会有决断的。” “希望如此吧,梁乙埋,还有梁太后那个冲动女人,希望他们这一次能够理智一点。”说话间,董毡忧心忡忡。强大的邻国没有一个英明理智的君主,当家人是一个女人,还容易出动,很容易生出麻烦啊! “且先等等吧,想来西夏那边也快有结果了!” “你先好好休息几日,接下来的日子有得你忙!” “是!”青宜结鬼章轻轻点点头,按理说这时候他该告辞离去的,可是鬼章却并无动作,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董毡见状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赞普,木征也来了!”显然这是一个敏感的人物,鬼章难免谨慎。虽说时隔多年,可是赞普的心结是否解开,当真不好说,所以青宜结鬼章不敢冒然。 “来了好啊!”董毡迟疑了片刻,轻轻点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就让他留在你身边帮忙的,改日让他来一起吃顿饭,终究是一家人!” 不管怎么说,木征都是他侄子,虽说他以前和瞎毡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多年的事情。瞎毡已经死了,河州也已经不存在了,计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何况目前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宋朝。 面对强大敌人的时候,正是一家人团结一致,共抗外敌的时候。木征能来青唐城,证明他能放开,晚辈都如此了,董毡他还有什么放不下呢?时过境迁,也该冰释前嫌了! 第五七三章少年国主初长大 宋军和吐蕃在踏白城鏖战之时,西夏确实是处在一种观望状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古来的传统,很多人都希望捡便宜,西夏也是这个心思。如果宋朝和吐蕃两败俱伤,那正好是他们翻身反击的好机会。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开始有些恶化! 宋军竟然获胜了,太不可思议! 至少梁乙埋一开始的时候是看好吐蕃的,却没想到宋军竟然颇为奇迹的获胜了,结果确实出乎意料。 与此同时,西夏上下也开始蠢蠢不安起来。 河湟吐蕃虽说与西夏之间战事多年,彼此之间可能还是仇敌,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怎么会如此单纯呢? 单从两国的地理位置而言,河湟高原与河西走廊相当于是在西夏的后背,一旦被宋军占领,便对西夏形成为了一个钳形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以前宋朝只是策动河湟吐蕃出来牵制,后方频频被侵扰,西夏早已不厌其烦。如果“三心二意”的吐蕃人换成了宋人,那么绝对会从两个方向来夹击西夏。 到时候疲于奔命,两线作战,将会难以应付,绝对有灭国之祸。所以河湟完全落入宋朝手中,是他们不希望看到,也不容许出现的情况,西夏人开始有些着急了。 这个时候,吐蕃的使臣就在兴庆府,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好酒好肉的招待,然后是拖延。当踏白城之战,青宜结鬼章战败的消息传来,梁乙埋有些坐不住了。 一方面安抚吐蕃使臣,一方面上奏国主和太后。召集大臣议事。 “国主,太后,今宋军入侵河湟,吐蕃赞普派来使臣求援,我国该当如何回复?” “宋军入侵河湟?不是才打到河州吗?”已经渐渐成年的西夏国主李秉常讶然询问。 “河州已经彻底落入宋军手中。目前宋朝的兵锋已经到了龛谷,随时可以深入河湟腹地!”梁乙埋沉声回答。 “不知国相的什么意思?”李秉常轻轻点头,继续询问。 “臣以为唇亡齿寒,宋朝目前在西北势大,加之河湟对我国安全十分重要,应当出兵援助。” “国相互言重了。宋军只是占领了河州,兵锋到达龛谷之后便不再行动,未必有深入河湟之心。梁乙埋话音落地,立即有大臣跳出来反对道:“宋军动向不明,河湟危险与否尚不确定,何来救援之说?” “是啊。河州之事是河湟先招惹宋朝的,不过宋朝目前按兵不动,最后如何了结尚不清楚。说不定能够和平解决,董毡让步,若是宋朝软弱都是有可能的。救援之事,言之过早!”朝堂上相继有几个人出声反对梁乙埋。 如此情况是以前绝对不曾有的,自从那面被俘之后回来。梁乙埋的声望和地位已经大不如前,越来越多的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近年,朝堂上反对他的人越来越多,至于原因则是国主外甥兼女婿渐渐长大了。 不管大臣们反对的是否有道理,西夏太后与小国主两派人马之间的矛盾已经渐渐升级,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宋军目前没有进攻不错,但绝对不是按兵不动,宋朝西北各州军队调动频繁,显然是要有大动作了。”梁乙埋坚持道:“尤其是宋军统帅林昭,此人诡计多端。不可小觑,不得不防啊!” “林昭,国相当年就是被此人所败?”李秉常突然饶有兴致。 梁乙埋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这个外甥也忒过分了,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过了天真无邪,无心之失的阶段。这显然是故意在朝堂上揭自己的伤疤啊,梁乙埋脸上忍不住发热,心中也隐隐作痛。 李秉常身旁的梁太后也是玉容黯淡,眉头紧锁,儿子的表现越来越过分了。以前在朝堂上几乎是一言不发,而今则是畅所欲言。而今时常和自己唱反调,如今甚至公开为难他舅舅,这孩子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不知为何,梁太后不经意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李谅祚,当年他似乎也是这般,然后就是铁血手腕来对付没藏家。那么儿子以后会不会如法炮制来对付梁家呢? 梁太后心中不由有些惊恐。她也在想,如果自己彻底放权,儿子的态度能改观吗?可是她有担心儿子胡来,担心家族很快下场凄惨,一时间好生矛盾。 “是!”梁乙埋不论心情如何,总是要回答的! “这样啊!”李秉常点头道:“国相确定是宋军会进攻河湟?” “至少有七成可能!” “救援也很必要?” “是的!” 李秉常道:“可是我们与宋朝之间有停战协定……” “此一时,彼一时,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国主不必在意。” “也是!”李秉常轻轻点头,停顿片刻道:“如果我们出兵了,会有什么效果呢?一定能够获胜吗?” 梁乙埋很无奈,国主外甥问的这话当真不好回答,许久才道:“胜败之事言之过早,不过至少能改变大环境,为我国争取便利和安全。只要指挥得当,将士效命,获胜并不难。” “这么容易吗?”李秉常问道:“那国相以为该出兵何处呢?直接救援河湟?” 梁乙埋摇头道:“不,行汉人所谓的围魏救赵之计,我们进攻宋朝的环庆路,以及府州、麟州一带即可!” “说的有道理,可以迫使宋人回师救援,只是该派遣何人率军前往呢?”李秉常问道:“国相前去有把握获胜吗?” 不等梁乙埋回答,李秉常便道:“不行,那个林昭似乎是国相的克星,为了国相互安全计,还是不要去的好!” 言辞之间似乎是关心,可实际却故意隐约提及梁乙埋被俘的旧事,居心何在? “不若这样吧,这次由孤御驾亲征,一来抵御外敌,保护我李氏基业乃是孤的责任;二来,也算是孤为舅舅尽点孝心!”李秉常突然提出这样一个方案。 梁太后和梁乙埋猝不及防,两个均是瞬间脸色一变,惨白的有些可怕! 第五七四章不足为虑 李秉常要亲自率兵出战! 惊讶的不只是梁太后和梁乙埋,还有诸多的朝臣,西夏朝堂上顿时动荡不已。 梁乙埋委婉地表示了反对,声称战场危险,国主不该轻易前往,表示自己可以率军前去,为国主分忧。 “国相与林昭宿有旧仇恨,上了战场能够理智吗?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李秉常的反对正中要点,梁乙埋之前确实犯过这样的错误,前次西夏对宋之战之所以那般惨败,与此也是有关系的。 少年国主的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梁乙埋的脸上。以前确实有过这样的错误,但汉人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自从被俘回来以后,梁乙埋便沉下心来,较之以前稳重了不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莽撞之人。他确实想着找林昭报仇,这次也是个机会,但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不顾大局。 梁乙埋或许还做不到放下仇恨,却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懂得隐忍,懂得轻重。按理说,出兵对付救援吐蕃,这种事以他的身份率军出战最合适不过。可是李秉常却要亲自前往,名义上是为他好,可实际上却是变相剥夺了他的权力。 少年国主长大了! 梁乙埋的反应有些迟钝,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一点,远不如梁太后敏锐。事实上,自从被俘回来以后,在一段时间内,梁乙埋的声望受到打击,在朝堂上也就表现的更为低调,对权力的掌控也就不是那么牢固。 也就是在这个空档,西夏朝堂上的许多官员们悄然提升。开始掌控权力,而这背后的人物正是少年国主李秉常。 他已经十四岁了,在后世或许还只是个懵懂少年,是个依旧贪玩的少年。但放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帝王之家。十四岁已经算是基本成年了。 后世清朝顺治皇帝十四岁亲政,康熙也是如此,不过是经历了两年的布置,干掉了鳌拜之后才完全掌控权力,也才不过十六岁而已。 在李秉常之前,也有这样的例子。最大的榜样或许就是他的老爹李谅祚。西夏毅宗李谅祚十二岁的时候便参与朝政,不久之后便干掉了权倾朝野的国相没藏讹庞。李秉常觉得,他动手的时间比起老爹,已经算晚了。 不过他们父子面临的是相同的局面,都是幼年即位,都是太后主政。都是由舅舅掌权辅佐,然后都将表姐嫁过来做皇后。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李秉常渐渐长大,他知道了父亲是怎么干掉没藏家的,这为他干掉梁家提供的模式和榜样。 实际上,梁家如今的情况远不如当年的没藏家。至少梁乙埋没有谋反的心思,他也不如没藏讹庞跋扈。梁太后也比当年那个尼姑出身的没藏太后有见识,有能力。可是有一个事实是一成不变的,那就是外戚的势力严重影响到了王权。 少年国主长大之后,对此开始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李秉常毫不掩饰他想要夺权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还太年轻,有些沉不住气,或许是李秉常觉得,自己如今的实力已经可以与舅舅叫板了,所以他表现的很明显。 在朝堂上不断渗透,抓牢一部分权力之后。李秉常将目光伸向了军中。唯有将军队掌控在手中,才能真正坐稳国主的位置,名副其实的掌控西夏。 想要掌控大军,战争便是最好的契机,在这个过程里。足以完成预期的目标。战胜之后还能够赚取威望,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梁乙埋起初是没有在意,此刻突然明白了外甥兼女婿的心思之后,心中没有多少愤怒,反而是有些遗憾和担心。他对权力的执着不像没藏讹庞那样,如果让他放下,他是愿意的。毕竟没藏家前车之鉴犹在。 此刻,他心中更多的则是担心。此番救援河湟吐蕃,对阵宋军,绝对不会如想象的那样简单。尤其对手是林昭,他比当年又可怕了许多。千里奔袭龛谷,让青宜结鬼章都吃了这样的大亏。 鬼章是谁?那可是吐蕃赞普最为倚重,吐蕃最优秀的青年将领。梁乙埋对其多有了解,认为自己是远不如鬼章,即便是自己这样知己知彼的人率军出征,都未必有把握获胜。李秉常就更难说了。 他到底还小,从此刻的表现就看得出来,年轻气盛,很冲动,很容易目中无人。而且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李秉常很想要立功,求胜心切。这种状态下,即便是寻常时候都很容易出事,更别说是这种特殊时期了,尤其是面对林昭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 李秉常若去了,此战必败! 败了,对西夏而言会是多大的悲剧?后果根本想都不敢想。对李秉常本人而言更是沉重打击。从理智的角度而言,不能让他去! 只是这时候,这话该怎么说呢?不管自己出于何种心态,只要反对,李秉常肯定以为自己是贪恋权力,根本不会采纳的。如此,甥舅之间的敌对关系也会更进一步加剧,对梁家,对西夏而言都没有好处。 尴尬的身份注定了梁乙埋有口难言,在不恰当的时候,哪怕是肺腑之语,金玉良言也会被人误解的,人生就是这样无奈。梁乙埋很希望有其他的臣子能出面讲明白厉害关系,奈何事与愿违。 国舅一系的官员见梁乙埋不动声色,故而不敢随便发声。至于李秉常那边的官员,对国主亲自掌兵权之事自然是乐见其成,更加不会反对,反而是连声称赞。 梁乙埋好生无奈,偏生自己一句话都不能说,说了只会适得其反。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西夏走向一个危险的境地吗? 此时此刻,唯一的求助对象只能是姐姐梁太后。 以太后之尊,才能压住国主李秉常,才有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梁太后的心情也确实比较复杂。她比当年的没藏皇后聪明许多,所以当儿子提出来亲自领兵前往的时候,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儿子长大了,他想要冲出母后和舅舅的保护,独当一面。这是好事! 可是梁太后悲哀地发现,儿子实际上是站在对立面的,至少儿子将自己和国舅放在了对立面。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将权力交给他,而是瞒着自己,偷偷地发展力量,然后这样突然袭击。 今日朝堂上有这么多人反对梁乙埋。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其中固然有梁乙埋自己的问题,却也离不开儿子在背后的诸多小动作。 母子离心离德,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梁太后心中一阵阵的发冷。 儿子要亲自率军出征,很明显是不信任弟弟梁乙埋了。他是向他要自己掌军。如果此番他得胜归来,那朝堂上也就不会再有梁乙埋的立足之地了,自己的地位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梁家到底会是什么下场,目前还当真不好说。 再者,战场凶险,做母亲的怎么着都是疼爱和关心儿子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那刀光剑影的危险之地?尤其他还是西夏国主。关系到一国的江山社稷。 “秉常,战场凶险,你身为国主,不该轻易涉险的。”梁太后轻声反对,一来是关心儿子,二来也是想要试探一下儿子的态度。 果不其然,李秉常坚决摇头道:“母后不必担心,马上征战本就是我国传统,即便我是国主,也不能例外的。祖父和父王都是马上征战的英雄。孩儿很是敬仰项目,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成为祖父那样的英雄。” “可是刀光剑影,毕竟十分凶险,你父王就是因为……”梁太后欲言又止。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她的丈夫,李秉常的父亲,西夏毅宗李谅祚之所以英年早逝,便是因为率兵和宋军激战时受伤,回国之后旧伤复发,结果一命呜呼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此事对梁太后有很大打击,自然不希望儿子再重蹈覆辙。 “正因如此,孩儿才应该亲自率军进攻宋朝,好为父王报仇才是!”李秉常笃定道:“至于安全的事情,母后不必担心,只需要小心一些就是了,没问题的。” 儿子都这样说了,梁太后当真不好再反对了。梁乙埋想到的那些厉害关系,她也想到了一些。 可她更清楚,儿子已经笃定的事情,如果自己继续反对,那么母子之间的嫌隙和矛盾就越来越大了。越是如此,他的反弹就越是厉害,最终梁氏一族的结局会更悲惨。西夏终究是儿子的西夏,梁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母族来对付自己的儿子。在两者不能兼顾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自己的儿子。 说到底,梁太后不是没藏尼姑那种愚蠢无能的女人。 在出兵救援吐蕃,进攻宋朝这件事上,梁太后更在乎的是母子关系。她想要此事让儿子知道自己的态度,同时也相当于是做个交换。遂了儿子的心愿,他对梁氏一族也应该网开一面了吧,不说和平相处了,至少全身而退总该可以吧! 战胜了固然是好,万一要是战败了,那么梁氏还可以作为儿子的后盾,来维护他的国主之位,维护西夏的安稳。 “好吧,既然如此,便由你亲自出征!”梁太后说道:“不过,出兵作战之事需要和将领们好好谋划,你还年轻,要多听从老成持重大将的建议,不可莽撞行事。你去前线打仗,国相亲自为你准备粮草,母后在兴庆府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的,孩儿一定不负所望!”李秉常好兴奋,他有些意外的惊喜,没想到舅舅竟然没有反对,母后也答应的这样顺畅。太出乎意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的掌权之路将会很顺畅,此番大战获胜之后回来,便是名副其实的西夏国主了,想想都让人激动。 至于母后,既然他这样支持,只要不碍事,自然是好生奉养。国主自然要做孝道的表率。舅舅梁乙埋,算他有自知之明,只要他乖乖的交出权力,不在阻碍自己,保全梁氏一族安全。甚至是荣华富贵,又有何难? 李秉常笑得很开心,只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征得梁太后的同意之后便立即开始宣召将领,制定作战方案,准备出征。 梁乙埋看到外甥兼女婿那得意的笑容。心中却是忧心忡忡,这个状态出兵,最后已经可以预期了。林昭那样的厉害角色,岂是你一个小娃娃能轻易对付的?到底还年轻,等到了战场上你就知道。唯有碰一鼻子灰,才会知道世事艰难的。 至于姐姐梁太后的态度。梁乙埋大概能够明白,也罢!她支持儿子,自己何尝不是在支持他们母子呢?权力这东西,有时候当真是害人啊! 自己的家族看样子是暂时安全了,可是整个西夏国呢?如果李秉常大败而归,自己是否会再次受到重用呢?梁乙埋已经不太期待了,他对权力已经看得很淡。反倒是觉得自己没有力挽狂澜的能耐! 宋朝当真是好运气,准确说该是林昭好运气,先用计打开了河湟的局面。如果这时候西夏插手,他的处境肯定不妙,偏生西夏国内不安,国主与太后争权,结果可想而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本来是想要做渔翁的,结果自己却争夺的你死我活,最终便宜的除了宋朝人还能有谁呢? 唉! 梁乙埋只觉得未来一片晦暗。奈何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根本改变不得!好好去准备粮草吧,然后再向佛祖祷告,希望西夏能逃过这一劫。同时也该准备着急流勇退才是,否则西夏安然无恙之时。便是梁家飞来横祸之日吗? 一时间,梁乙埋还当真有些矛盾! 林昭如今人在秦州(天水),并没有前往陕西路宣抚使应该的驻跸之地长安。 为的就是接近前线,便利指挥作战! 皇帝的圣旨已经下来了,要求自己率军进攻河湟。 但是林昭没有马上立即行动,在此之前他需要做两件事。 一个是整饬训练西军,美其名曰是为了严肃军纪,提高将士们的作战能力。实际上也是在暗中进行他的大业,暗中调动西军将领,便于自己掌控。 有狄青在后面帮忙出谋划策,林昭的一系列调动显得有条不紊,看似是眼下战事需要,实际上更多则是个人目的。狄青在西军多年,领军经验丰富,又当过枢密使,自然之道怎么糊弄上边。所以当调动情况原封不动送到汴京,枢密院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顺利蒙混过关。 林昭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等消息,具体是两个消息。 一个是吐蕃那边的,林昭要确认青宜结鬼章是否已经回到青唐城,现在答案是确定的。 他已经回去了,这意味着吐蕃一战必须要应付这个强大的敌人! 当真是麻烦! 踏白城那样精心布局,当真是可惜啊!现在想起临阵脱逃的杨楶,林昭还是满腹怨气,杀了他当真不为过。 也罢!事已至此,无可更改,只能重新来过了。虽然有青宜结鬼章,但是河湟本身动荡不安,想要守住也不是容易事。 有鬼章这样一个对手,打仗才有趣味,这一次一定要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林昭要等的第二个消息则是关于西夏的。 宋朝和吐蕃打的如火如荼,西夏那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唇亡齿寒的道理西夏人不可能不懂,吐蕃人肯定会向他们求援,西夏人也一定会答应出兵。 西夏若是出兵,那么宋军不免就要同时面对两个敌人了。 提前确定这个消息,早有准备总是好的,否则正当自己全力以赴打吐蕃的时候,西夏在背后捅上一刀,那才是真的麻烦! 这不,西夏的反应比想象的要快。自己的大军尚未深入河湟,西夏便已经动了,大军气势磅礴地赶到了边境,暂时按兵不动。 只是威胁? 林昭轻轻摇头,他相信只要自己大军过了龛谷,西夏便会踏过边境,撕毁之前的停战和约,入侵大宋。 不过没得选择,这一次,大宋王朝必须同时挑战两个强敌。 让林昭意外的是,西夏领兵出征的竟然不是梁乙埋。这个老朋友没有来,反而是西夏国主李秉常亲自率军前来,一个十四岁的国主统帅! 有些出乎意料啊,也有些意外的惊喜! 如果来的是梁乙埋,林昭当真要伤脑筋了。这两年,无论是明月宗,还是西军在兴庆府的探子,送回来的消息都是关于梁乙埋变化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冲动莽撞之人了,而是一个沉稳的国相。 如果真是他率军出征,宋军想要对付怕是不轻松,林昭担心的就是这个。可是现在看来,担心似乎是多余了! 李秉常,还是个孩子而已! 倒不是说轻敌,而是各方面的消息显示,西夏国家不稳,李秉常年轻气盛,不足为虑。 林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相信景思立、种谔、折克行三个人完全可以应付,自己便可以全身心对付青宜结鬼章了! 第五七五章趁火打劫 伴随着纷飞的雪花,时间已经是熙宁五年的年底。 大宋的西北的暂时处于平静状态,宋军在踏白城之战获胜之后,便止步龛谷,不再动作。主帅林昭忙于整顿西军军务,西夏则答应了吐蕃的求援,由国主李秉常亲自率军,采用围魏救赵之策,逼近大宋府、麟、庆三州。 林昭立即做出反应,以陕西路宣抚使的身份,调动府州折克行、知清涧城种谔、熙州通判景思立三位大将防御边境。此战的重点在河湟,所以对西夏之战不求胜利,只求拖住西夏大军即可。对手不是日渐成熟的梁乙埋,而是年轻气盛的李秉常,林昭相信,三位将军肯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不过林昭还是没有立即对河湟发起进攻,毕竟有一个很现实的状况存在,那就是降雪!寒冬腊月,西北苦寒,积雪盈尺,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利于作战。尤其是大宋士兵,绝对比不上吐蕃士兵耐寒,所以林昭准备稍微缓缓,同时也在考虑另辟蹊径,是否能采用一些辅助战术手段。 相比于西北的平静,大宋的东南边疆却是动荡不安——交趾出现了叛乱。 趁着大宋王朝先为旱灾所害,西北之地又与吐蕃大战的情况下,大宋的藩属交趾开始不安分了。 自从太祖年间,潘美率军灭南汉之后,大宋对东南之地的关注度便有所下降。加之辽国和西夏的威胁,大宋的军队也主要集中在北方,南方的驻军数量以及军队战力相对比较弱。宋朝又采取强干弱枝之法,禁军强大,地方的厢军实在不怎么样。 积贫积弱的现状下。百年下来,大宋南方军事逐渐糜烂。仁宗年间,西南一带的侬智高叛乱,南方数路的大军调动,竟然束手无策。无可奈何,这便是最好的明证。最终还是狄青率领西军南下,昆仑关大捷,才顺利平叛。 凡事有利有弊,侬智高的覆灭代表着叛乱平定,但南方地区的力量平衡也发生了变化。平叛之后。西军北撤,南方的宋军依旧糜烂,力量有些空虚,使得南方的另外一股力量不断崛起壮大,那就是——交趾! 自秦汉一来,交趾要么是作为中原王朝的郡县存在。要么就是有人自立为王,成为中原王朝的藩属国。宋太宗年间,交趾人黎恒建立了黎氏王朝。真宗大中祥符三年,也就是交趾景瑞三年,李公蕴期待黎氏成为交趾王,建立李朝,并迁都升龙(河内)。交趾开始进入一个相对比较强盛的时期。 这期间,交趾不断向北侵犯,劫掠大宋,尤其是与之相邻的广源州,深受其害。而这里的侬智高家族,英勇善战,多次抵御交趾人的进犯,一直压制着交趾国向北的发展。 仁宗年间,侬智高叛乱被剿灭了,宋军在东南地区的军事震慑力都不够。交趾失去了压制,势力越发的膨胀,逐渐强大起来。 这种情况下,交趾的统治者已经不愿意再继续做中原王朝的藩属,也不再稀罕宋太祖册封的交趾郡王的封号。他们想要摆脱中原。甚至想要开疆拓土,入侵大宋土地,雄霸南方。 不过交趾虽然蠢蠢欲动,但大宋毕竟是个庞然大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交趾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熙宁五年,他们看到了一个机会! 大宋王朝陷入了空前的旱灾,国内不稳。辽国又趁火打劫,重新划定边界,宋军又在西北与吐蕃开战,西夏也有参战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宋朝自然无暇顾及南方,交趾人抓住机会出兵了。 交趾辅国太尉李常杰率军十万入侵大宋,目标正是大宋广南西路。李常杰兵分三路,先是攻陷了钦州、三日之后又攻陷了廉州,大宋在南方的两座重镇被交趾攻破。之后残暴的交趾人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事情,他们屠杀大宋百姓,甚至连僧侣都不放过,惨不忍睹。 随后交趾大军有进逼邕州境内的太平、永平、迁陆、古万四寨,如果攻克,那么交趾大军便会直接威胁大宋广南西路第一大城邕州(南宁)。 身在桂州的广南西路转运使,立即将消息飞报汴京,大宋朝堂顿时惊慌失措。 赵顼长叹一声,熙宁五年注定的流年不利啊,原以为上半年厄运都过去了,下半年能轻松点。林昭在踏白城的胜利刚刚改变了气氛,他才高兴了没几天,南方又出事了。 邕州地处邕江岸边,土地肥沃,是广南西路难得的富庶之地,城中有居民近六万人,在广南路已经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城了。除此之外,邕州还控制着如今四十多个羁縻州,其中郁江之源的广源州更是格外富饶,有诸多金矿,号称“地产金一两,直一缣。” 由此可见,邕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若是宋军占领了邕州,广南西路几乎全部丢掉了。交趾获取了如此富饶之地,再加上金矿,实力将会不断扩大,对大宋的威胁将会进一步扩大。南方的半壁江山都在处在不安之中。 大宋的北部边疆已经够乱了,南部绝对不能再出问题,否则大宋王朝将会腹背受敌,国将不国。所以,绝对不能坐视交趾占领邕州。 除了国家安全和战略上的考虑,对百姓的关怀也是至关重要的。交趾人残暴不已,自从入侵大宋以来,便嗜杀成性,钦州和廉州两地屠城罪恶仍历历在目。天知道,他们打下邕州之后会不会再施暴。邕州城里可是有六万大宋百姓,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交趾人的屠刀下? 事实上,在历史上,交趾攻陷邕州之后,确是实行了大规模屠城,杀吏卒、土丁、居民五万余人,简直就是惨绝人寰。他们还拆毁了邕州城,将砖石投入江中。妄图堵塞邕江。 交趾人着实可恶! 赵顼猛地将拳头砸在御案上,双目几欲喷火,别提有多恨了!南方弹丸之地的藩属国竟然也敢兴兵造反,入侵上国,大宋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竟然被交趾这样的跳梁小丑入侵。开什么玩笑,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宋王朝岂能容忍交趾这样的阿猫阿狗在头上撒尿?征讨,必须要征讨! 夺回广南西路的国土,将交趾人赶出去,并且狠狠的教训。大宋朝堂上很快达成了共识。泱泱大国高高在上的传统已经深入士大夫的骨髓之中,自然见不得如此状况。 只是事与愿违,大宋王朝南方的军队着实在太糜烂了,他们没有吸取当年侬智高叛乱时的教训,军队的装备和战斗力简直就不值一提。甚至有许多的地方官和将领为了吃空饷,竟然需要人数。将士的数量都不够,其中大都是老弱病残,如何与凶残的交趾人相抗衡? 加之最初战略上的一些失误,给了交趾可乘之机。很快邕州附近的太平、永平、迁陆、古万四寨军事要地相继失守,交趾大军包围邕州城,广南西路岌岌可危。 消息传到汴京,除了再一次震惊之外。大宋君臣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该怎么办? 在失败面前,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交趾人的可怕之处,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依靠南方那些糜烂不堪的军队根本不足以平叛,此时此刻,朝臣们不约而同想到了禁军! 相比与厢军的不堪一击,禁军素来以兵强马壮,战斗力强悍而出名。如果禁军出动,应该能轻松将交趾人打败!就如同当年狄青率领西军平叛一样,轻松搞定了侬智高。 让西军再次南下? 这次恐怕不行了。熙河路正在与吐蕃激战,西夏这边也摆开架势,陈兵边境,虎视眈眈。环庆路、麟州、府州多地告急,这种情况下。西北本身就自顾不暇,哪里能抽调出一兵一卒南下平叛? 大宋禁军主要分为三个部分,防备西夏的西军、防备辽国的河北军、再者便是驻防汴京的京营禁军。 虽然与辽国之间的边界重新划定了,但辽国依旧是虎视眈眈,无论是赵王耶律乙辛还是太子耶律浚都有心南下。这种情况下,河北路的驻军根本不敢轻易调动。宣抚使文彦博可是说了,河北无险可守,全靠大军枕戈待旦,全力驻守。 西军动不得,河北军动不得,那么唯一能抽调的也只有京营禁军了。 但是谈到这个问题,朝臣们不约而同全都闭嘴了,不敢随便发表意见。这已经不是平叛打交趾的问题了,而是牵涉到大宋王朝都城的安危问题。 大宋立国之前的五代十国,皇帝走马灯一样的更换,武将经常谋反,自立为帝。所以赵宋的统治者采取了重文轻武的治国之策,重点防备武将,同时还强干弱枝。都城汴京驻扎了全国半数的军队,还都是精锐的禁军。 就是为了保持王朝强盛,地方弱小,不至于出现谋反,危及统治的情况。不管是哪里出现了叛乱,都难以攻克都城汴京。朝廷也有足够的兵力,可以派出来平定叛乱。 这个国策已经执行了百年之久,从未改变!很多时候,地方上出现叛乱,基本上都是抽调西军平叛的,侬智那次便是如此。(原本历史上,打败交趾入侵的主力还是来自于西军) 但是这一次,因为吐蕃和西夏的问题,西军抽调不得。河北军都不敢轻举妄动,唯一能够调动的只有京营禁军。 交趾号称有十万大军,或许有夸大的成分,但至少有八万人是肯定的。想要平叛,大宋至少得出动十万大军。从边境抽调出十万大军出征,意味着汴京的军事防御力量下降了不少。 都城可是封建王朝的核心所在,往往都城出现问题,意味着整个国家的灭亡,故而谁也不敢掉与轻心。 虽说汴京处在大宋中部,北有河北路驻守,西有西军据守西北,都城汴京是不会受到外敌入侵的。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只能是来自于内部,能够威胁到汴京的,便只有河北军和西军而已。 两支军队如今分别掌握在文彦博和林昭手中,当然了。朝廷枢密院对各州县的将领都有掌控。一个宣抚使想要完全掌握一支大军很难,似乎不会威胁到汴京。再者,文彦博是三朝元老,林昭是后起之秀,但两者似乎都是忠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过毕竟事关重大,谁也不敢轻易说什么。枢密院的韩绛也采取谨慎态度,将最终决定权交到了赵顼手中。 赵顼虽然很对交趾的行为很愤怒,但他更要考虑的是汴京的安危,大宋王朝的社稷根基比一个广南西路重要的多。 邕州不是还在坚守吗?南方的军队也不是完全不堪一击,再多调的兵过去。或许就能解除邕州的危机!至于京营禁军,还是暂时不要打主意的。 赵顼装聋作哑,大臣们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大家都认定一点,如果大宋能尽快击败吐蕃和西夏,那么天威震慑,交趾一定会害怕。知难而退的! 于是乎,沉重的压力又落在了林昭肩上!皇帝的圣旨与诸多大臣们的心愿一起送到了秦州,要求林昭尽快攻陷河湟,扬我国威! 林昭好生无奈,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不过狄青看到之后却一阵阵的激动,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啊! “公子,若是让京营调出十万大军南下。那么汴京的力量就会减弱,西军在手,公子就有资本和赵顼一较高下了。” 林昭哑然道:“狄公该不会是打算武力拿下汴京吧?这可……” “当然不是!”狄青摇头道:“长公主有心公开公子的身份,如果京营大军南下,公子掌控西军回到汴京。公开身份之后,赵顼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是会投鼠忌器的!公子的安全更有保障,也能更为从容。” “是这个道理!”之前想着掌控西军,便可以与赵顼势均力敌。如今却有可能略微占上风,虽说不能立即取胜。却可以赢得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来布置,接下来的比拼胜算才能更大。 “不过京营是否出动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狄青忧心忡忡道:“看来得想办法让汴京那边动作,上书推动此事……” “狄公莫要如此,京营事关重大,不是上书就能推动的。以免被人怀疑动机。”林昭道:“决定权在赵顼手中,不过出不出兵,不是他说了算,交趾人也有决定权。” “公子是说……?” “没错,如果邕州有失,赵顼还能继续坐视不理吗?”林昭前世看过相关报道,这段时期是交趾最强大的时候,邕州确实被他们攻克。五万多大宋军民惨死屠刀之下,血染邕江,惨不忍睹。 同样的剧情或许还是会上演,奈何自己根本阻止不得,而赵顼却为了社稷安稳,迟迟不发兵。京营不出,邕州的结局或许已经注定。可惜了城中的五万多军民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却还要利用他们作为计划中的一部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无奈! “邕州的城防没有想象的那么牢固,当年侬智高就占领过,南方厢军糜烂不堪,根本抵御不得交趾,如果没有援军,城破只是迟早的事情。”狄青是当年平定侬智高的大将,对南方的宋军情况尤为了解。 “大宋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连交趾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林昭有些愤愤不平。 狄青道:“公子莫急,如果邕州失守,赵顼的威望肯定大打折扣,京营还是会南下,公子的机会便来了。让大宋富强,他做不到,不过老夫相信公子一定能做到。” “自当不负所望!”林昭笃定地点点头。 “交趾那边闹,对我们也是有影响的。”狄青道:“首先一个便是我们必须获胜,无论是振奋士气,还是为公子增添威望,都是很必要的。不过,这个胜利不能太快,必须要拖到京营南下以后,否则赵顼更愿意抽调西军去平叛。” “是啊!”林昭道:“所以这个时间还真得好好把握了,太快不行,太慢也不行!” “西夏那不必担心,李秉常还是个孩子,公子派出的三位将领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防守肯定是没问题的。”狄青道:“如果有可能,说不定还能倒打一耙,取得不小的战绩呢!在西夏这边开个头,也是好的,到时候公子便可随时有借口返回西北的。” “这倒是!”林昭赞同道:“西夏乃是大宋的一颗毒瘤,岂能容他们继续存在下去?定难五州本是大宋国土,河朔之地迟早都是要收回来的。” 狄青道:“西夏先不必太心,关键是吐蕃,那个青宜结鬼章可不是善茬,硬拼怕是代价沉重,公子不若考虑一下其他手段……” “狄公可是说……那个人?” “看来公子早有妙算,老夫是多虑了!”狄青与林昭对望一眼,哈哈大笑,心照不宣。 第五七六章去留随意 阿里骨被俘之后并没有受什么罪,毕竟是吐蕃王子,林昭对他也算不错。吃住条件都很好,唯一的就是限制自由。 不过阿里骨并未因此感到庆幸,自从被俘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变得忧心忡忡。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绝望,没错,是绝望! 阿里骨是个有梦想的人,胸怀大志,对吐蕃赞普之位垂涎日久。所以从懂事开始,意识到自己有问鼎王位的可能之后,他就尽可能的表现优秀,在各方面都超过了蔺逋比终于胜利开始向他招手,王储之位的天平已经开始向他倾斜,只需要再加上一块砝码。阿里骨认为,这块砝码就是战功,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战功。 于是乎他毅然走向了东方对战宋朝的战场,他的目的地是踏白城,可惜却永远的止步龛谷。现在虽然踏上梦寐以求的宋朝土地,却是以阶下囚的身份。 被俘了,宋朝人虽然没有杀自己,但阿里骨知道,自己的性命还是朝不保夕。即便能保住性命,也不过会被当成个货物,用来要挟河湟,抑或是交换什么东西。哪怕是自己能回到河湟,又有什么用呢? 一个失败者,一个俘虏,在敬重英雄的吐蕃人眼里,什么都不是。他没有骄傲,没有了资本,赞普之位将彻底与他失之交臂。 也许勇敢的阿里骨可以不在乎性命,但赞普之位却是他执着的追求,难以放弃。失去的时候,便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里骨不知道是等候奇迹出现。还是懦弱的失去了自杀的勇气,实际上即便是他想死,宋人也不是会让他死的。一个吐蕃王子,即便是在西北用不上,送回汴京。也可以来个献俘礼,史书上都是可以浓墨重彩记一笔的,怎么能轻易浪费呢? 阿里骨好无奈,每日只能是借酒浇愁! 虽然是阶下囚,但是他的居住地还不错,不是阴冷潮湿,恶心肮脏的监狱。更是一间整洁的房屋。每日的饭菜算不上多美味,却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静,很安静! 每天除了送饭时间有轻微的声响,平时静的落针可闻。 安静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在不知道时间流逝的情况下,那完全是一种折磨。据说有一种刑罚或者逼供方式,就是将人关在密闭的房子里。断绝与外界交流,不留任何的计时设备,在这种环境下,人会很压抑,要不了多久就会受不了。甚至会发疯。 此刻的阿里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有时候他甚至特意吼两声,可惜得不到一点回应。折磨,当真是太折磨人了,当真不如一刀杀了自己。 宋朝人没有动手,那自己也可以自行了断啊,阿里骨在房间里的行动是自由的,手脚不曾被束缚。虽然没有刀剑。但是触柱而死,或者是在洗脸的木盆之中活活将自己闷死,甚至上吊自杀都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阿里骨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还是有很强的生存欲望。想要活下去,那么就必须要忍受这样的煎熬! 不过今天,阿里骨终于脚步声。不是饭点,那就意味着有人来了。阿里骨好生激动。无奈来的是什么人,来的目的如何,只要能跟自己说句话,阿里骨都会觉得很舒坦。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阿里骨眼神几变,诧异道:“林昭!”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发音也不是特别流利。一个多月的寂寞,断绝与他人交流,阿里骨的竟然出现了一丁点的语言障碍! “阿里骨王子,在这里还好吗?”林昭笑着询问这位昔日的朋友,勉强可以算是朋友吧!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要这样折磨我?”阿里骨有些愤怒,尤其是看到林昭的笑容,他觉得那是嘲讽。 “折磨?”林昭佯作不解道:“何出此言?难道下面的人虐待王子了吗?” “明人不说暗话,何必拐弯抹角!” 林昭笑道:“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还不足以修身养性啊。” “你……” “怎么着?”林昭反问道:“相比与王子当初背信弃义,与梁乙埋勾结谋害我,留你一条性命算是客气了!你觉得是折磨了,那好啊,想要解脱很简单,随便想个办法了结了自己都可以啊,可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阿里骨顿时无言以对! 林昭毫不客气地揭开他的伤疤,说道:“如此看来,王子要么是忍辱负重,心中有雄心壮志尚未实现,所以才会委曲求全,保留这有用之身。要么就是你是个懦夫,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阿里骨自然不愿意承认后者,或许他能忍到现在是两者兼而有之吧,但有些事情绝对不能承认。 林昭也不打算让他承认,完全拆穿了就没意思了! “阁下是吐蕃王子,胸怀大志并不奇怪,只是你而今落到这个地步,即便是胸怀大志又能如何呢?” 阿里骨不屑道:“你今天来不会是来说风凉话的把?” “当然不是,我今天来是想和王子商量一下,兴许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阿里骨冷笑道:“省省吧,不知道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管我们怎想,对王子有利不就行了!”林昭道:“我们各取所需不就行了!” “怎么各取所需?”阿里骨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 林昭笑道:“如果王子能回到吐蕃,我再帮助你登上王位,你觉得如何呢?”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一次说清楚!”阿里骨冷冷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以王子的能力,只要能回到青唐城,赞普之位似乎用不着我帮忙也是可以的对吧?”林昭嘿嘿一笑,就是这样耗费着阿里骨的耐心。 “你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招?” “花招谈不上,索性我就直说了,我想要和王子谈个合作,或者请王子帮个忙!”林昭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次可以和阿里骨好好说说了。 “怎么样?” 林昭道:“眼下我军占据着龛谷,想要进攻河湟很容易!” “进攻是很容易,但是能不能获胜就不好说了,千万不要小看我吐蕃勇士,龛谷之战只是你侥幸获胜而已!”阿里骨很不服气地反驳。 “过去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说说将来吧!”林昭道:“我大宋皇帝的本意是直接攻陷河湟的,我调兵遣将许久,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很不巧,最近发生了两件事,计划受阻,必须要调整战略。” “发生何事?”阿里骨很是好奇。 林昭朗声道:“实不相瞒,西夏人出兵了,二十万大军直接进攻的我大宋西北诸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这个陕西路宣抚使可是不轻松啊!” “哼,现在知道不轻松了,你们就是玩火自焚!”阿里骨自然之道,河湟吐蕃向西夏求援一事。也很清楚,西夏出兵之后,宋朝的压力会增大。这是目前他听到的唯一好消息,与西夏搅和在一起,那么宋朝对吐蕃的态度就会转变,自己的命运前途就会有转机。 “是啊,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交趾人也跳出来闹事了!”林昭道:“交趾十万大军侵犯我大宋东南边境,围困邕州,南方等着我西军的南下平叛呢。如此情况下,大宋不想再与吐蕃继续争斗,有意和谈!” “哈哈,原来是宋国四处起火,无力应付了,现在想要求和了?”阿里骨哈哈大笑,很是得意。如果是这样,宋朝同时和西夏与交趾作战,那么与吐蕃这边必须要停战。那么宋朝人也就不敢伤害自己,甚至有可能…… 阿里骨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逃脱牢笼的机会,只是……看着林昭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他总觉得背后有什么阴谋,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皇帝将这件事交给我,具体怎么做,只能由我自己想办法了!”林昭道:“本是要派使者前往河湟的,不过仔细想想,王子不是最好的中间人吗?我派人送王子回青唐城,你需要说服董毡赞普停战……” “你不怕我又背信弃义吗?” “这样对你,对吐蕃有什么好处吗?”林昭一句反问,随即道:“相信同样的错误你不会再犯第二次。有你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大宋的支持和策应,王子当上赞普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就这么简单?” “要不然还怎么样?”林昭道:“当然了,你可以认为我有别的诡计,不过这都不重要。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放你走,这是肯定的。” “真的?”阿里骨看着林昭,还是满脸狐疑,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一切都太过意外,让人难以相信。 “其实我完全何以用你做筹码和董毡谈条件的!”林昭道:“不过这样讨价还价太浪费时间,再者,我是怕王子你不值钱,那我可就亏了!索性,不如直接放你回去,彰显我的诚意,然后再和贵国谈判,相信董毡赞普会领情的。” “呃……” “不值钱”三个字让阿里骨很是受伤。 “总之,你现在自由了,是去是留,悉听尊便!”说完,林昭便扬长而去。 第五七七章放猫归山 阿里骨最终还是走了! 最初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不过林昭给了他充足的时间让他自己考虑。两天以后,不到一天时间,阿里骨便做出了决定。 走,必须要走,回河湟! 虽然阿里骨隐约觉得,林昭是不安好心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不敢想太多。至少这件事对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坏处。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是不走,难道要一直过这种阶下囚的日子? 别的不说,光是这样寂静的折磨便足以让人发疯。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必须离开这里,所有的一切才有可能。 生命,荣华富贵,前程,曾经的雄心壮志让他蠢蠢欲动,按捺不足那滚滚而来的诱惑,或者说是人生贪欲的本能。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吐蕃的基础上。林昭有阴谋?或许是自己多疑吧! 如果西夏和交趾真的入侵宋朝,那么宋朝与吐蕃停战也就不奇怪了,完全可以有合理解释。至于这些消息,是很容易就能打听到的,林昭欺骗不了自己,也没有这个必要。那么他放自己回去,向吐蕃表达诚意,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宋朝这是想要尽可能地保有已经取得战果的意思,这符合常理。至于林昭所说的自己不值钱,阿里骨不想承认,却又没有底气否认!也正是因此,他才有更为迫切的想法,想要尽快回到吐蕃。 至于林昭所说的促成宋朝和吐蕃停战,阿里骨心中冷笑,当前停战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当你的西军南下去打交趾,又和西夏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那就另说了。龛谷河湟的,河州是吐蕃的,岂能轻易这样拱手让给宋朝人? 雪依旧在下。道路有些难行,不过阿里骨却是归心似箭。婉拒了林昭挽留款待的好意,带着几十个被俘的吐蕃士兵,冒雪离开了。 他在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同时也是担心林昭会突然变卦,有机会离开,还在乎这点风雪吗? 种师道看着阿里骨远处的背影。有些不解道:“东阳兄,你放他离开做什么?这可是放虎归山啊,何必又要告诉他西夏和交趾的实情呢?” “诸葛孔明抓到了孟获,可为什么还要放了呢?”林昭笑着反问一句。 “欲擒故纵?”种师道不解道:“可东阳兄似乎并不是想要收复阿里骨啊!” “此人野心太大,难以收复,我也从来没有这个心思!”林昭悠悠道:“不过他到底不是董毡的亲生儿子。留下没有多大用处,威胁不到董毡。不过这小子颇得军心与民心,若是杀了他,反而会让吐蕃上下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倒不如放了!” “东阳兄是想让他……”种师道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林昭笑道:“没错,一山不容二虎。他回去了,会有人很不高兴的!” “他……还是太嫩了,哪里算得上老虎,充其量不过是只猫,还是只被东阳兄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三脚猫!”种师道已然明白,笑道:“你故意透露消息给他,也是想要借他的嘴……” “没错,至于能起到多少效果。就不得而知了。”林昭道:“其实阿里骨若是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未必发现不了我的居心,只是他离开的念头太迫切了。野心太大,私欲太重,难免心怀侥幸,甚至自我麻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或许比董毡亲生的蔺逋比强一些。不过比之青宜结鬼章可就差远了。” “哼,这步棋走的妙,欲擒故纵,阿里骨终究还是逃不出东阳兄手掌心!” “不只是他。而是整个河湟!”林昭目光一寒,沉声道:“让你准备的雪橇可都妥当了?” “放心好了,回来之后我就命工匠开始做了!”种师道回答道:“做工算不上精巧,比上次的简易雪橇牢固许多,也更为光滑,速度肯定更快!” “嗯,有了这东西,积雪便困不住我们!准备粮草吧,差不多该动手了!”林昭看着西边铅云密布的天空,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艰难的跋涉之后,阿里骨终于回到了吐蕃。 在途中便遇到了严阵以待的吐蕃驻军,他们见到王子归来,一个个全都不敢怠慢。阿里骨在吐蕃军中的威望颇高,乔夫人也喜欢他,故而比较礼遇。 这段是阿里骨王子被俘,将士和百姓听说以后都心急如焚,担心不已。赞普也是思念义子,乔夫人更因担忧孙儿食不下咽。故而此刻将士们见到活生生的阿里骨,自然是格外激动,立即向青唐城禀报消息。 几日之后,便有人匆匆赶来迎接,赫然是阿里骨的弟弟苏楠当峥。 “阿兄,你总算是回来了!”到底是亲兄弟,苏楠当峥见到阿里骨的时候,激动不已,几欲泪流满面。 “没事,回来了就好,不必担心!”阿里骨心中也颇为感动,不管怎么说,兄弟情深,最危急的时候,还是亲兄弟更靠谱一些。 “回来就好,否则我和兄弟们都没有主心骨!”苏楠当峥最是兴奋,哥哥不在的日子里,他的一颗心始终每个安稳。 “青唐城那边是什么状况?”阿里骨激动之后便冷静下来了,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事情着实太多,容不得一丝马虎。 苏楠当峥道:“阿兄和青宜结鬼章在东边战败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青唐城都震动了,不过现在已经逐渐安定下来了。尤其是青宜结鬼章回来以后,基本全部安稳了,只是大家担心宋朝人会不会继续进攻,所以还是有心人心惶惶。” “青宜结鬼章回来了?”阿里骨问道:“赞普是怎么处置他的?” “没有处置!” “没有处置?怎么可能?”阿里骨顿时大为惊讶,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楠当峥道:“回来的时候,青宜结鬼章确实主动请罪了,但是赞普不仅没有处罚,甚至反而更加重用他的,如今整个青唐城的防守都是他在负责。” “没处罚,反而更加重用了,哼!”阿里骨喃喃自语道:“看来赞普还真是宠信他啊,鬼章这小子好福气啊。”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战败了不说,丢失了那么多的土地,还折损了两万军队,赞普竟然一笑了之,还是照样的重用他,当真有些过分。”苏楠当峥道:“很多人都有些不满,奈何赞普信任他,重用他,所以即便是不满也没有办法!” “没事,这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对我来说是好事!”阿里骨笑道:“虽说鬼章这样受重用,掌握兵权不好,不过有了他的先例,赞普自然也不会怪罪我的。他丢了两万人,我损失的不过五千人,他都没有处罚,我自然也不会有事。” “这倒是!”苏楠当峥立即兴奋道:“现在是关键时刻,想要军中将士效命,需要赏罚分明,所以赞普不会怪罪大哥,重新任用也是大有可能的,毕竟现在是用人之际。” “鬼章本人是什么态度?对我有什么看法吗?”阿里骨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回到青唐城之前,他必须尽可能的了解每个人的态度,才能从容应对。 “没有,鬼章回来之后一直表现的很低调,每日只是专注于训练士兵,加固城防。”苏楠当峥道:“他只是说,宋朝人一定会进攻的,所以必须要严正以待!” “这样啊!”阿里骨轻轻点点头,仔细想想,青唐城中最难应付的人可能就是鬼章了。旋即又问道:“那蔺逋比呢?” “最可恶的就是这家伙了!” “怎么?”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看到苏楠当峥那副恨意十足的表情,阿里骨还是有心不淡定。 “阿兄身陷敌营的消息传回来,这小子就幸灾乐祸,据说回府之后还开怀畅饮,大肆庆祝。”苏楠当峥道:“有大臣提出来想办法营救阿兄,都被他暗中阻挠了。” “他自然是不想让我回来了,不过现在,他恐怕要失望了!”阿里骨冷冷一笑,嘴角也浮现出强烈的恨意。 “是啊,那小子都是个草包,与阿兄相比差远了。”苏楠当峥很不服气道:“这段时间,他见阿兄不在,便一直在想办法蚕食我们的力量!若非大战在即,他不敢做的太明显,只怕我们已经顶不住了。不过现在,阿兄回来了那就完全不同了。” “那是自然!” 其实在河湟吐蕃,也并非完全铁板一块,也是有不同的派系和势力的。除了以部族为单位聚集之外,便是以家族为单位。 阿里骨与苏楠当峥都是一流的猛将,身后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加之他们经营多年,拥护者着实不少。这一点正是阿里骨的本钱,若非如此,单纯以养子的身份,他如何和蔺逋比相争呢? 如今他回到河湟,立足的根本也正是家族力量。不过很凑巧,林昭也盯着了这一点。 第五七八章是进是退? 阿里骨在林昭眼中,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只猫,不过把他放了,回到吐蕃之后就可以变成一只虎。 不过河湟那片山上已经有一只虎了,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阿里骨回去之后必定是两虎相争的局面。 抓到阿里骨的时候,林昭就没打算杀了他,也没打算拿他与董毡谈条件。阿里骨最大的加之并不让他做阶下囚,而是让他继续当他的吐蕃王子。 出使过河湟,加之最近两年情报的搜集,林昭对阿里骨的状况了解比较清楚。他背后有家族,有弟弟苏楠当峥为首的猛将支持,所以他只要能回到河湟,便能够站稳脚跟。不止如此,还能够在吐蕃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他们的势力绝对不弱,从当年他们敢于私下养马卖给折文芯就可见一斑。他们已经在河湟吐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体系,而这个体系的核心就是阿里骨。如果阿里骨不在,他们就回事一片散沙,逐渐被别人所同化,继而被利用。 尤其是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赞普董毡绝对会亲自出手,将阿里骨的力量粉碎,然后融合到吐蕃的防御之中去。即便阿里骨一系的人不愿,可是群龙无首,又哪里能够反抗呢?若是自己这边再杀了阿里骨,那么这些人刚好会同仇敌忾,坚决追随董毡来抵抗大宋军队。 林昭怎么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阿里骨既然留着没用,那就放回去吧!他只要回去了,那么苏楠当峥一系的人都有了主心骨,就有了坚持的理由和信心。这股子的力量在河湟吐蕃内部举足轻重,完全可以影响到大局。 当然了,如果他们能上下一心,共同对抗宋军也就罢了。可是有些时候,同仇敌忾这句话只能是说说,哪怕共同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几个合作者心中也会有小算盘。谁能少受些损失,谁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试问谁心里不盘算这个?尤其是的存在竞争的时候,有外地的时候可以联袂合作,可是一旦外敌消失了,他们就要斗个你死我活。既然结果是注定了的,那么早些谋划,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机会干掉对方。哪怕只是让对方多受些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让两个有矛盾的人完全捐弃前嫌,携手合作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意义重大,且不可调和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比如阿里骨和蔺逋比! 因为赞普继承人的缘故。他们两个确实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绝对不会因为大宋入侵的事情而放弃,哪怕上有董毡压制,下有青宜结鬼章调和,矛盾依旧存在。毕竟王储之位的魔力实在是太大了,任谁也不会轻易放弃!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缺乏相互信任。谁也不会相信,对方会当真罢兵言和。联手全力对付外人。即便是勉强做到的,也得时刻提防着对方会不会什么时候在自己背上捅上一刀。越是如此,就越发的不信任,彼此之间的矛盾也就会更加严重。其中要是再有点机会,可以置对方于死地,又有谁会放弃呢? 所以,只要放阿里骨回去,青唐城即便是防守多么的固若金汤。内部也会波涛汹涌,难以安定的。 牢固的堡垒,无法从外部攻克,但如果内部出现动荡,那么将会很容易被攻破。至少可以大大降低这个堡垒的坚固性。这就是林昭的意图,让阿里骨最大限度发挥他的价值。 让他们内耗吧,让河湟吐蕃永无宁日。不能全心全意积蓄力量来对付宋军。那么此番河湟之战的艰难程度会下降,相对会顺利许多。 “东阳兄高明啊,这是明显的离间计啊!”种师道猜到了一些,不过听林昭说过之后才完全明白他的想法。 “是啊。董毡和青宜结鬼章那里我们离间不了什么,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制造麻烦,加大吐蕃人内部的消耗,对我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林昭笑了笑,算不得上高明的计策,不过只是利用了一个很现实的状况和心思的私心而已。 “可是整个计策算不上很高明,吐蕃人可能会看出来?”种师道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戳破了整个事实。 林昭笑道:“那又如何?看透了又能如何?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即便是董毡和青宜结鬼章知道,可是他们能做什么?一定程度是可以压制,或者说是劝解,但是解决不了根本矛盾。或许阿里骨,或者蔺逋比他们本人也能看出些许端倪,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们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信任,哪里能够握手言和呢?除非是两个人一起放下心结,为大局着想,可是想要做到这一点,着实不容易,毕竟阿里骨和蔺逋比都还很年轻!所以呢,只要其中一个有歪心思,彼此之间就不会善罢甘休,青唐城就不会安稳!” “这不是诡计,这是阳谋啊!”种师道笑言道:“阳谋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即便是看清楚了,也轻易无法阻止,甚至是束手无策。” “想必现在阿里骨已经回到青唐城,好戏应该开锣了!”林昭笑了笑,很是期待。 “估计现在青唐城有人该寝食不安了!”种师道对这一手很是佩服,尚未开战,便已经让对方陷入麻烦之中。上兵伐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管他们,吃不下,睡不好与我们何干?”林昭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随即道:“吃饱了,喝足了,我们也该动身了!好戏不能只看一场,要连环播放才有意思!” 阳谋! 青宜结鬼章接到阿里骨被释放的消息时,便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林昭这是不安好心啊,只要阿里骨回来,与蔺逋比的之间的矛盾就会爆发,并且愈演愈烈。 以前阿里骨很强势,蔺逋比始终处于弱势。但是这一次,龛谷之战,阿里骨被俘,声望多少受到一些损伤。而蔺逋比以赞普嫡子的身份,趁着阿里骨不在的时候,也拉拢了不少人在身边,实力大增。 如今已经有了和阿里骨比拼的实力,阿里骨不在的日子,大大刺激了蔺逋比的野心和期望。如今对手回来了,他能善罢甘休吗? 两个人之间的争斗不可避免! 可偏生眼下是大敌当前,该摒弃前嫌,携手俄合作共抗外敌的。可是阿里骨与蔺逋比那个是善茬?那个能深明大义?乖乖和一起合作? 他们谁都做不到! 而他青宜结鬼章,即便是看明白了,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他的身份太敏感了,稍不留意就会有偏颇,做不到公允便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甚至反而会火上加油。这事,即便是赞普出现,也是没办法的。 即便是两个亲生儿子,都可能会有偏爱,别说是养子了。即便是能够一碗水端平,可是两个儿子便一定会这样认为呢?蔺逋比会觉得父亲没有向着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阿里骨会认为,赞普肯定偏向亲身儿子。 说到底,还是私心在作祟,这一点谁也无可奈何! 林昭当真是高明啊,不经意间就便制造了这样大的麻烦。不过也怪不得人家林昭,毕竟这是吐蕃本就存在的问题,自己没有解决,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说到底和赞普董毡也是有关联的,如果他能早些选定继承人,不要弄的这么模棱两可。即便是阿里骨身后有家族势力,若是有心拔出,也是易如反掌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遭遇这些问题,已经有些为时已晚了。 如此情况下,青宜结鬼章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很大! 董毡将青唐城的防守任务交给了自己,可背后却有两位王子不安分在闹腾,让自己如何能安心退敌? 麻烦,当真是麻烦! 不过仔细想想,这是林昭给自己的第一个难题,如果这都解决不了,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呢?看来此事需要多用心了。再者,也许赞普好好想想办法,从中周旋一二。 至于自己,也得想办法两边周全,各自劝慰一番。至于能否起到效果,也需要尝试一下才知道。 稳定内部是一方面,最重要还是提防着宋军! 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存在,又有林昭这样诡计多端对手,当真是一天的安生日子都没有。 阿里骨回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苏楠当峥已经去接了,至于具体的安排处置,想必赞普肯定会办妥的。 青宜结鬼章如今最为好奇的便是,林昭放回阿里骨的深层目的。 挑起吐蕃两位王储继承人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之间争斗,相互比拼,加速内耗这是肯定的。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林昭的真实目的,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又在哪里? 是先挑起吐蕃内斗,趁乱出击?还是因为宋朝有心和吐蕃和谈停战,用这样反而方式搅起一潭浑水,然后从容的全身而退? 林昭的真是意图到底是什么?是进是退,这一点至关重要! 第五七九章是战是和? 青宜结鬼章的直觉是,这是林昭图谋河湟的第一步! 只要阿里骨回来,吐蕃内部的争斗就会重新开始,而且会愈演愈烈。 内斗的越是激烈,那么用来对付宋军的力量就会减弱,他们就容易得手了。 宋军到现在为止,还占领者龛谷,大军驻守踏白城,秦州、河州一线,对河湟那是垂涎三尺,虎视眈眈。 动兵之后,焉有打到一半,半途而废的道理?所以有理由相信,宋军志在河湟。至于他们目前没有立即发起进攻,可能是兵力或者粮草跟不上。再者,便是受到天气的影响,积雪和严寒对宋军而言是巨大的障碍。 即便是宋朝皇帝和林昭都着急,却也不无可奈何。不过等到来年开春,积雪融化之日,应该也就是宋军发起进攻之时。 而这几个月的时间,阿里骨与蔺逋比之间的矛盾正好逐渐激发! 林昭好算计啊! 不过阿里骨并不这样认为,他表示,这是宋军停战的信号。 在苏楠当峥的迎接下,阿里骨回到了青唐城。 养子失而复得,从敌国回来,这是好事,董毡很高兴。毕竟养育多年,早就有感情了。尤其是乔夫人,对这个便宜孙子更是格外疼爱。听说阿里骨安全回来,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 “阿里骨,受苦了,回来就好!”董毡看着阿里骨,没有一句责备,全都是关切的询问。 按照敬重英雄的传统,确实是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不愿意被俘虏做阶下囚。不过也是分分情况的擦,高原上毕竟人口有限,哪里能轻易送命呢?活着总是有用的,尤其是眼下的河湟吐蕃正是用人之际。 阿里骨怎么着也算是个人才,正好用的上。再者。前面青宜结鬼章都没有责怪,又怎能责怪阿里骨呢? 一碗水端平是必须的,何况阿里骨相对还更亲密一些。 当然了,董毡心中也是有些复杂想法的,只是在公开场合下他绝对不会表现出来。 “你是逃出来的,还是宋人放你走的?”唯独不开心的可能就是蔺逋比了吧!唯一的竞争对手被俘,他兴奋了很久。这下没有人和自己争了。那么赞普之位便如同板上钉钉,再无旁落。 可是他还没高兴几天,便发现这钉子钉的并不牢固,阿里骨竟然回来了。尤其是父亲对他这样好,将士和臣民们对他也是多有爱戴,直接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为什么?为什么他又回来了呢?他怎么不死在宋朝呢? 回来也就罢了。凭什么如此风光?为什么偏生是这个当口。要是在晚一点,自己便可以将他的实力蚕食粉碎。即便是他回来,也是斗不过自己的。可命运就是充满了这样的凑巧,阿里骨偏生在此时回来了。 蔺逋比的心里能舒坦吗?只是在公开场合,他满心的怒气根本无法发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阴不阳的质问几句,若是能抓住个机会,再趁机抹黑一下阿里骨。 “宋人放我回来的。” 阿里骨很清楚。的蔺逋比故意提及逃走,那完全是对自己的一种讽刺。这件事上没有必要隐瞒,也不需要硬撑面子。 “宋朝人为什么要放你回来?是宋人有什么诡计?还是其他什么呢?”蔺逋比咄咄逼人,毫不客气,言下之意也十分明显。就差直接说阿里骨通敌叛国,与宋人勾结了。 “不,宋朝人放我回来,是让我带句话给赞普!”阿里骨的早就预料到会有如此情景。故而表现的很隐忍。 董毡问道:“什么话?” “回赞普,宋朝人想要停战!” 阿里骨的回答顿时重重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董毡面无表情,蔺逋比一脸的不屑,青宜结鬼章着微微抬头,眼神闪动。 “宋朝人要停战?”蔺逋比冷笑道:“开什么玩笑,这种话你也相信?” 董毡却很沉稳。轻声问道:“何以见得?宋朝人是当真要停战吗?” “阿里骨不敢断言,不过确实很有可能!眼下西夏国主李秉常已经率领二十万大军入侵宋朝边境诸州,而在宋朝的东南方,交趾过也正好入侵。”阿里骨道:“宋朝眼下是战乱不休。难以应付,所以要与我国停战。让我回来,就是彰显他们停战和谈的诚意,同时带话给赞普。” 西夏动兵的消息董毡早就知道,交趾那边的信息则来的比较晚,不过董毡也是有所耳闻的。阿里骨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同时与三个国家开战,宋朝想要应付当真很难。尤其是北方还有一个强大的辽国,他们会放弃这种趁火打劫的好机会吗? 宋朝人为了谨慎,为了缓和严重的边患,只能与其中一两个国家停战言和。西夏虎视眈眈,交趾则已经入侵到大宋国土,想要停战都是很难。唯独河湟吐蕃,毕竟两国暂时并未直接交战,最具有停战的可能性。 “确定吗?会不会是宋朝人编造的谎话,故意麻痹我们吧!”蔺逋比这一次倒不十分愚蠢,没有说出什么“以为我们吐蕃好欺负?是你来打便打,想停便停?”的外强中干之语。 “有可能,只是还需要谨慎对待!”阿里骨一直很低调,很谨慎。 “阿里骨,你觉得哪个可能性更大一些?”董毡不动声色,沉声询问。 “这个……西夏与交趾入侵宋朝这是事实,西夏有二十万大军,宋朝已经疲于应付了。”阿里骨道:“而且宋朝的陕西路宣抚使林昭还告诉我,宋军在南方的战事很不顺利,有调动西军南下平叛的打算,故而没有多余兵力与我国继续鏖战,所以有心言和停战。如此说法,似乎也不无道理。” “林昭说话,你也相信?调动西军南下,这种机密怎么会告诉外人?莫非是他与……彼此有什么……”蔺逋比当着父亲董毡的面,也毫不客气地说着风凉话。表达对阿里骨不满的同时,也是想要提醒父亲,不要只顾着阿里骨那个样子,从而忽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哼,有什么?有勾结吗?”阿里骨毫不客气道:“我有什么值得勾结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和林昭谈条件?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至于他说的那些话,亦真亦假,不过也并非没有可能。早年间,宋朝便有调动西军去南方平叛的先例。这种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即便是他们不说,只要一发生,我们也能探查到。他而今这样大方的说出来,是以示坦诚也无不可!” “这不说,你认为宋国是真的有心和谈?”董毡轻声询问。 “不确定,林昭此人诡计多端,谁知道他是不是包藏祸心。”阿里骨谨言慎行,并未给出一个准确答案。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董毡继续追问。 阿里骨道:“整顿大军,严正以待,若宋军进攻,我们便全力防御。若宋军当真停战防守,我们则关注其与西夏战况,寻机出兵收复龛谷和河州。” “父王,儿臣有不同意见!”蔺逋比立即发言。 “讲!” “既然西夏已经出兵,我国为何不主动出击,与西夏一起夹击宋朝,夺回龛谷、河州,甚至占领宋朝的土地呢?”蔺逋比大声反问。 “中原人有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坐山观虎斗不是很吗?”阿里骨淡淡的反驳了一声。 “与西夏联合,实力更加壮大不好吗?再者,是我们主动向西夏求援了,现在西夏人出兵了,我们去停战议和,不等于是背信弃义吗?让西夏人抵御宋军兵锋,这不是以邻为壑的做法吗?” 蔺逋比多少有些长进,看问题也深入了许多。当然了,他的意见并不完全是公心,也有些许的小哦私心。他的妻子是西夏金山公主,与西夏方面的关系极为密切。这次向西夏求援,他是有参与的,自然不想此事最终虎头蛇尾。 再者,如果吐蕃真的这么做了,当真就有积分以邻为壑的意思。与西夏之间的关系可能会有所影响,蔺逋比可不想与妻子的娘家搞僵了。西夏对他来说是个很强大的外援,怎么能轻易失去呢? 董毡很是无奈,轻叹一声道:“鬼章,你以为呢?” 这种时候,还是询问青宜结鬼章比较靠谱一些。两个儿子之间始终不能意见一致,那么只能来询问第三个人了。说实话,董毡当真是有些无奈。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阿里骨永远不会来,死在战场上,或者是永远被宋朝人关押,也算是彻底断了自己了念想。 可是他偏生回来了,他只要一回来,自己便狠不下心来。这心中就多少有些摇摆不定。董毡知道,自己的这种摇摆是很可怕的,可是就是克制不了。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当真是无可奈何。为今之计,还是问问青宜结鬼章比较好,毕竟是旁观者清。 青宜结鬼章低声道:“赞普,如今情况尚且部门,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第五八零章宋朝很大方 按兵不动! 青宜结鬼章是个谨慎之人,在搞不清楚林昭意图的情况下,确实不能贸然行动。 不动有可能丧失机会,但不至于造成什么严重的损失。林昭诡计多端,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宋朝是要与西夏和交战作战,可就必须与吐蕃停战吗? 焉知林昭有什么诡计,甚至已经张开了口袋,等着吐蕃大军钻进去。 还是防御为主吧! 青宜结鬼章有种直觉,宋朝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河湟,林昭也一定有什么图谋。不过眼下天寒地冻,白雪皑皑,即便是他有什么想法,也暂时无计可施。 眼下最担心的反而是这两位王子,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鬼章是出于谨慎,但是在蔺逋比的眼中可就不是如此。 加强防御,按兵不动,在事实上是反对了蔺逋比认为的出兵与西夏联合攻宋的提议!蔺逋比不会,也没有办法判断青宜结鬼章的初衷,他所看到的只是结果。 没想到鬼章也站到了阿里骨一边,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不过是个没骨气的阶下囚?只是个养子而已,为什么父亲和鬼章都这么信任他,偏向他呢? 或许是从小就不大聪明,包括董毡在内的众人对蔺逋比多少有些看法,以至于他的心里略微有些偏执。这种压抑在持续发酵,等他长大了,他努力地想要表现好,想要得到大家的认可。 但是很可惜,效果很差,父亲依旧对自己淡淡的,反而对养子那样的优容。有时候,蔺逋比甚至在想,到底谁才是亲生儿子?在这个家天下的年代里,嫡出的王室血脉有着先天的优先权,这也正是蔺逋比最引以为傲的。 结果现实却是这种优先权被无情的击碎。开始便的越发的不值钱,蔺逋比觉得很委屈。尤其是连鬼章这样中立的臣子都站在了阿里骨那边。王储争夺战的天平已经倾斜了,蔺逋比觉得自己的希望越发的渺茫。 危机意识的刺激下,心中的不平越大的强烈。尤其是这一点,他觉得与西夏联手出兵对付宋朝,这个提议没有错。 很可惜,却没有人赞成的。没有人支持。蔺逋比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越是如此,西夏这个外援就显得越发的重要,绝对不能失去。 本来董毡接着阿里骨回来,想要摆一场家宴的,奈何蔺逋比不给面子。寻个很生硬的借口推辞了。于是乎,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多吉啊,我是不是错了?”所有人离开之后,董毡留下了多吉。有些话他不冷对别人讲,只能和最亲近的谋士分享一二。 “赞普是说蔺逋比王子?” 董毡点头道:“你看见他离开时的身影了吗?眼神之中分明有怨恨。” “可以理解,只是如今大敌当前,只能委屈一下王子了。” “为大局着想这没错。按理说蔺逋比也该这样做,与阿里骨握手言和,齐心协力的。”董毡长叹一声,摇头道:“只是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不过也不能怪的,有时候我的真的在想,是不是对他不太公平。” “赞普用心良苦!”多吉只能默默地听着赞普的倾诉,有些事情他不能表达太明确的意见。 “我原以为阿里骨回不来了。只能下唯一的选择,我不必再纠结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这个孩子也不错,太夫人也喜欢,而我必须要考虑所谓的大局……可是我渐渐的发现,事情似乎越来越糟了。 或许是因为我的犹豫,让他们兄弟之间越大的疏远。矛盾越来越大,两个孩子和我的关系也越来越淡了……” 高处不胜寒,帝王之家在讲究传承和利益的同时,亲情不可避免的要受到损伤。董毡也是个受害者。谁能想到堂堂吐蕃赞普,谈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几欲流泪呢? “赞普,事已至此,你也就不要伤心了,等这阵子紧张过来,你与几位王子好好亲近一下。你的苦衷他们会逐渐明白的。”多吉略微沉吟,大胆道:“不过有一点,这储位的事情,你还是早做决断,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好的,不过终究是要对不起某一个孩子了!”董毡也很无奈,这既是帝王之家。无论是中原的皇室,还是吐蕃的赞普,都要面临这样的问题。亲情始终敌不过所谓的大局。 当然了,董毡的一切考虑都是建立在解决这次麻烦的基础上。 宋朝人很配合,没过多久,宋朝的使臣就来了,正式开始停战和谈。 对此,阿里骨略微松了口气,看样子林昭确实有心思停战。不过也不能掉与轻心,说不定还是计谋。 这年头,撕毁和约可没有什么赔偿责任,几乎是家常便饭。古往今来,表面和谈拖延时间,背地里毁约出兵的情况多了去了。 蔺逋比也不太高兴,如果事情确实属实,那么就证明阿里骨判断正确。吐蕃方面要是真的答应,那么自己与和西夏人联合的打算就彻底泡汤了。所以,他并不希望这次的和谈能够成功。 故而从一开始,就对宋朝人多有刁难! 归还失去的土地,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点。宋朝人爽快地表示,龛谷可以交还吐蕃。 蔺逋比却要求,宋朝将河州也交出来!木征自然也有这样的期待,虽说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成为河州之主。但是相比之下,并入河湟总比落在宋朝手中要好一些。好歹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但是对于这个要求,宋朝使臣没有答应,交还龛谷是底线。毕竟河州之前在事实上并不属于河湟吐蕃,而且如今已经并入了大宋熙河路。这件事可是大宋皇帝祭祀天地宗庙,向全天下人宣布的。要是河州在丢了,那可就是割地,可就是丧权辱国了。 这种事情,大宋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大宋使臣表现的强硬,以这个理由拒绝了吐蕃人。 条件提出来了。怎么答复就是吐蕃人的事情了。 阿里骨表示了赞成,被俘的时日虽然不是很长,但蔺逋比对他的蚕食可不小,以至于他手下的力量很不牢固。阿里骨正想要趁此机会好好地整肃一下内部,稳固自己的根基,并不想在这样特殊的时期开战,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青宜结鬼章始终比较谨慎。首先他也是质疑这件事的,宋朝人到底是否真心和谈,都不好说。如果是真的,那么拿回龛谷已经不错了,想要宋朝人放弃在河州的利益,当真是太难了。 如果这是宋朝人的阴谋。那么就不要太过奢望,保住青唐城都要费一番功夫。所以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这个条件是可以答应的。在这个过程中,探查宋朝人的一举一动,然后再从长计议。 而蔺逋比则表达了不同意见,他说道:“如果这次我们之要回龛谷,不要河州。那么就等于是承认了宋朝对河州的拥有,这么大片的土地将会永远不属于我们。以后再想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河州可是河湟门户,焉能这样轻易放弃?” 这番话似乎不无道理,不过阿里骨反对道:“宋朝人现在还掌握着龛谷,如果我们不同意,执意开战,局面对我们没有多少好处。还不如走一步看一不,先拿回了龛谷。然后等宋朝人和西夏打的两败俱伤,然后我们在出兵,寻机一举夺回河州。 最好是,西北之地,我们的实力能够超过宋朝和西夏,居于首位,称霸一方!” 其实阿里骨与蔺逋比在根本态度上并无差别。都是要对宋朝反咬一口的,区别就是怎么对待西夏了。仔细想象,阿里骨这样的想法似乎也没错。坐收渔人之利乃是常有之事。 蔺逋比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这件事有风险。而且在事实上也会损害到他的利益,自然坚持了。 通过这件事,青宜结鬼章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宋朝是一个庞然大物,一旦他认真起来,对吐蕃和西夏都是莫大的威胁。以前吐蕃一直帮着宋朝拉西夏后腿的日子应该过去了,西夏和吐蕃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彼此之间相互引以为外援,成掎角之势,对自身的安全是有利的。 让西夏先消耗一下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完全坐收渔人之利。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和西夏联手的,三国之间必须要维持一个巧妙的平衡。河湟吐蕃毕竟是其中最弱小的一个,想要在夹缝中安然生存当真不容易。 所以阿里骨和蔺逋比说的都有些道理,但他们都彼此存了私心,当真是伤脑筋。青宜结鬼章没多想这一点,他在意的是龛谷,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担忧。 宋朝人主动来归还土地,不要?那是不行的,绝对不能留下明显的口实或者把柄,让宋朝人名正言顺地占领土地。 龛谷之地,必然是要收复的!只是这件事宋朝是否真心,这个太难判断,这就意味着其中是有风险的。 那就是分兵! 要收复龛谷,哪怕是宋朝人主动交还,吐蕃也要派遣一支大军前去驻守。这样一来,青唐城的兵力就会减弱。整个吐蕃的兵力并不十分充足,又这样分散在各个地方,很容易被人各个击破。 阿里骨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先派斥候探查就是了,宋人若是有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很难掩盖过去。” 当青宜结鬼章道出自己担忧的时候,两位王子竟然难得出奇地意见一致。他们认为,在大冬天,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宋军难以有大规模调动。现在外面的积雪差不多已经有一尺厚了,直到来年春天还会融化。 宋军多来自于中原温暖之地,哪里能够承受西北的酷寒,从天时的角度而言,宋军确实没有出兵的条件和可能。 至于人和方面,宋军已经是两线作战了,难不成还要和第三国开战?不管是阿里骨,还是蔺逋比,他们都笃定了宋军确有停战之意。 “要是要稳妥为上,林昭诡计多端,素来剑走偏锋,上次他能绕道那么远奔袭龛谷就是例子,所以不得不防!”青宜结鬼章始终态度谨慎。 “说的没错,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正是如此,他才深得赞普董毡的信任。在关键的时刻,对他多有信任。 只是提及林昭奔袭龛谷,阿里骨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那是他的伤疤,让他很没面子,轻易是不愿意别人提起的。青宜结鬼章以此来举例,会不会有别的什么意思呢?阿里骨下意识就会这样想。 “那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放弃了龛谷不成?”蔺逋比很是不悦。 阿里骨道:“有个办法,我们一边探查宋军的动向,同时要求龛谷的宋军先调走大部分,然后我们接管的时候就顺利多了。” “倒是可以试试,看看宋朝人能不能答应?如果他们从龛谷撤走,一定会加强踏白城的防守的。”青宜结鬼章并不反对。 宋朝人自然也不反对,宋军使臣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表示立即派人回去传讯,请大军调动,只留下少数将士与吐蕃交接换防! 对此,蔺逋比和阿里骨都很高兴,不过谁前去接管龛谷却成了一个问题。 龛谷对吐蕃而言至关重要,能控制这里,基本上可以控制东部的诸多部族和兵力。同时他们两位王子都有趁机进攻宋朝的意图,谁在龛谷,谁就能方便出兵。不管是功劳和利益,都是大有差别的。 以前青宜结鬼章镇守,那是赞普亲自点名的,他们没话说。但是现在不同了,鬼章负责守卫青唐城,龛谷他回不去,也不好意思回去。恰好又是阿里骨和蔺逋比兄弟俩争夺白热化的阶段,一座大营的镇守权就显得至关重要。 两人都是据理力争,一个比一个说的有道理。互不相让,谁都不愿意放弃。 董毡很无奈,青宜结鬼章却很担忧。龛谷这么重要,可宋军却让出的这样轻松,越是如此,反而越是让人不安! 第五八一章神机妙算 宋朝很大方,吐蕃没有拒绝的理由。青宜结鬼章虽然心有疑虑,却终究没有说出来。蔺逋比王子已经对他不满了,这次再把两位王子一起得罪了,后果是很危险的。 毕竟将来的吐蕃,是他们当家作主的,青宜结鬼章不得不为将来考虑。何况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 事到如今,只能祈祷宋朝真的有意握手言和。至于谁去接管龛谷,董毡本来有意让青宜结鬼章去的,见两个儿子坚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者,青宜结鬼章东方战败的时间不长,着实不宜前往。 最终的结果是阿里骨和蔺逋比各自派人,一同前往。 吐蕃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前往龛谷的时候,宋军也在行动。 数千雪橇已经制作完成,林昭带着种师道、刘昌祚和折可大出击了,一张张开的口袋已经为吐蕃人准备好了。 “吐蕃人一定会前往龛谷?” “肯定的,到嘴边的肥肉,难道还吃吗?这次他们要是不要,那龛谷就名正言顺成为我大宋疆土了,吐蕃人岂能放弃?”林昭笑了笑,很是笃定。 “如此甚好,分散吐蕃的兵力,各个击破!”种师道称赞的同时也疑惑道:“只是,吐蕃人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或许有人能看出来吧,可那又如何呢?”林昭道:“这块肥肉诱惑太大,吐蕃人没有道理吃,哪怕明知道有风险,还是会这么做的。再者,急功近利之人应该比理智者更多,所以……” 种师道连连点头,这便是阳谋的厉害之处,明知道,却无法防备。最是无奈。 “对了,去青唐城的使臣有消息回来吗?”林昭随即又问了一句。 种师道点头道:“回来了,吐蕃人要求我们的大军先撤离龛谷,只留少数人交接!” “这样啊,也好!”林昭笑了笑:“那就留下一千人等着,余下的全部撤回来。” “是!”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吗?阿里骨表现如何?”林昭对此饶有兴致。 “不错。没有让东阳兄失望,如今正与蔺逋比暗中较劲呢,青唐城可很不安稳啊!”种师道笑言:“还是东阳兄高明,我们在城中的密探探查到了消息,苦于没办法送出来。大雪加上战争,根本没有商队往来。而且吐蕃人也盘查的很仔细,幸好使臣前去,否则消息根本送不出来。” “要不我为什么派使臣去?唯有如此,才能光明正大的传递消息。”林昭之前可以说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早在王韶主持西北军务的时候,就在青唐城安插了许多的密探。如今正是这些密探发挥作用的时候,只是交通线却受到了阻碍。 林昭深思熟虑之后。才想出了这样一个连环计。先释放阿里骨,来迷惑吐蕃人,并且挑起他们内部的纷争。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派出使臣前去和谈,引诱吐蕃若出兵收复龛谷。同时也顺利从青唐城带回了所需要的情报。 其中内容丰富,绝非阿里骨和蔺逋比不和这样的小事。还有与吐蕃的兵力部署状况,吐蕃贵族的态度和决心,甚至还与西部其他部族接触的情况。同时林昭还交代他们许多重要的部署,几年的准备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这些东西。在接下来对吐蕃之战之中大有用处。 当然了,宋朝使臣前往,吐蕃人必定严防死守,不过密探和使团之间有非常隐秘的传讯手段,没有被察觉。一切都顺理成章,按照林昭的预计,一件一件发生。 “最终的结果是。苏楠当峥为首,率领一万大军前来,副将则是蔺逋比的人,兵力则基本是对半持平的。”种师道禀报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 “好。既然如此,那就做好准备吧!”林昭略微沉吟,补充道:“盯着他们的反应,最好是从他们身上找出点借口,我们也好顺理成章进攻河湟,免得被人说背信弃义。口实这东西,还是很重要的。” “好的,东阳兄算无遗策,此战定能大获全胜!” 林昭如今的身份是郑国公,云麾将军,陕西路宣抚使,可谓位高权重。种师道与他相差许多,不过他们两人曾义结金兰,称呼上自然更为随意一些。 对此林昭没有什么意见,反而很喜欢,越是如此,与清涧城种家的关系越是紧密。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算无遗策?”林昭轻轻摇摇头:“不过是稍稍利用了吐蕃人的迫切心理罢了,还有就是他们低估了宋朝皇帝开疆拓土,攻取河湟的决心。” 说实话,这段时间,林昭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好在赵顼没让人失望,到目前为止依旧顶着压力,支持西北的战事。不过林昭知道,必须要加快脚步。交趾在南方会打的很激烈,赵顼未必能完全不动摇。 得亏吐蕃人担心宋朝结束与交趾之战,会调转枪头对付他们,抢时间收回龛谷,否则自己哪有机会呢? 经过一番激励的争执,苏楠当峥有幸成为镇守东部边界的将领,前来接管龛谷。 蔺逋比怎么能容忍如此情况呢?安插了自己人作为副将不说,连兵力都要各占一半。大军没有统一的归属,内部争斗激烈,这有多危险可想而知。 但吐蕃目前的现状就是如此,想要改变却束手无策!不止如此,临走的时候,蔺逋比还特意将副将召到府中嘱咐一番,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一个清楚的事实是,在东来的路上,两拨人马是相互较劲,没有协同可言。 好不容易到了龛谷,宋军很配合地进行了交接。 宋朝人果然信守承诺,龛谷只留下了一千人,两人先是对忧心忡忡的青宜结鬼章一番不屑,然后谁也不服谁。 苏楠当峥仗着是主将,又出身名门,对副将很不以为是,态度和待遇自然也很差。尤其是宋朝人留下的美酒食物,偏偏只够一般人吃喝。 天气寒冷,士兵们经过了长途跋涉,哪一个不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呢?两队势均力敌的吐蕃士兵,都想要将酒食据为己有。彼此之间争夺很厉害,最后苏楠当峥态度强硬,将东西抢到手中。 副将桑吉次仁倒是个聪明人,他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这是宋朝人的计谋。他们专门只留下一半的酒食,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不公,引发吐蕃人内部的争斗。他甚至觉得,那一千宋军离开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很阴险。 看来蔺逋比王子说的一点不错,宋朝人果真是阴险狡诈,那么这次肯定也是不安好心的。与他们和谈肯定是与虎谋皮,王子说的不错,趁着西夏人出兵的机会,一同出兵打败宋朝,甚至夺回河州,这才是正道。 你苏楠当峥镇守龛谷有什么了不起?若是能拿下河州,可就相当于是一方诸侯了!桑吉次仁心中对蔺逋比王子交代的事情也就更加笃定了。 不就是一些酒食吗? 没得到,反而更好激发了将士们的怒气,当他们提起屠刀的时候才能更有威力。 忍着! 桑吉次仁忍着心中的怨气回到营帐,默默地等待着黑夜的到来! 留在龛谷与吐蕃人交接的宋朝将领是赵元凯,因为在踏白城之战中表现英勇,一直坚持与景思立作战,身负重伤,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朝廷封赏的同时,林昭对他也颇为重视,镇守龛谷这样的大事他也有份参与。 不过秦州那边突然来消息,宣抚使林将军要与吐蕃和谈,他还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不过上面的安排,不是他一个下层将领可以质疑的,故而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默默地遵守命令,在龛谷站好最后一班岗。 交接的任务就落在他身上,不过林将军就来了两道比较特殊的命令。故意留下足够五千人食用的酒食,这是做什么? 看到吐蕃人为了酒食争抢的时候,赵元凯明白过来,将军这是要挑起龛谷吐蕃大军不和。至于目的,应该是让自己从容离开,并且保证河州一线的安全,至少赵元凯是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临走的时候,林将军的命令又来了,吩咐他夜晚扎一座空营,只留下少数人镇守。余下的人都要躲到营帐附近的密林之中。 这是做什么?怕吐蕃人偷袭吗?不是已经开始和谈了吗?至于如此?寒冬长夜,离开营帐,躲在密林之中,还不让生火,这如何能受得了? 不过仔细想象,林将军不可能和自己闹着玩,军令如山,照常执行就是了。 到了晚上,待在树林里挨饿受冻的赵元凯和近千将士,看到骑兵踏破夜的宁静,朝着自己的营地去的时候,心中再无怨言。 赵元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营地燃起了熊熊大火,余下的些许将士传出凄惨的呼喊! 原来还真有偷营,吐蕃人背信弃义,前来偷袭他的营地。林将军真是未卜先知,神机妙算啊! 第五八二章龛谷奔袭第二回 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林昭觉得是吐蕃人太配合了,想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什么?借口! 毕竟派了个使者去了青唐城,和谈虽说是一种谋略,蒙蔽对方的手段,但难免与背信弃义这几个字相关联,影响不太好。 不过若是因为吐蕃自己不安分,不领情还反咬一口,那么大宋入侵吐蕃就完全光明正大,顺理成章。 没有口实,那么需要制造口实! 所以他故意让赵元凯留下少量的酒肉,挑起龛谷吐蕃大军的不和,甚至故意将仇恨引导宋人身上。如果吐蕃人动手了,那么口实就有了。 当然了,如果吐蕃人很礼貌地按兵不动,那么只有自编自演了。 赵元凯的一千军队就是最好的由头,如果发生夜袭偷营的事情,自然要算到吐蕃人头上。 林昭已经把扮演吐蕃匪徒的演员准备好了,却发现根本就是多余了,吐蕃人很配合的自己动手了。 入夜之后,忍了一天的桑吉次仁动手了,带着他的五千人马洗袭赵元凯所部,并且进一步奔袭踏白城。 这是蔺逋比的意思,目的就在于挑起宋朝和吐蕃的战争。反正宋军和西夏已经开始擦枪走火了,正好造成西夏和吐蕃联手进攻宋朝的事实。 这个意见他提出来了,但是没有人赞同,现在将它变成事实。不管赞普、阿里骨、青宜结鬼章是否愿意,开战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都要接受。蔺逋比也是被逼急了,所以他要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逼迫父亲和阿里骨接受,同时表达自己的不满,拉近与西夏的关系。 桑吉次仁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者,龛谷大营的主将是谁他不在乎,让个苏楠当峥也无所谓。只要其中有自己的人马就是了。只要战火燃起,不管是谁的部将,都将被迫参与战争。苏楠当峥,阿里骨都要为自己的目的而忙碌,拼杀战斗,付出伤亡,甚至付出生命。 这就足够了! 桑吉次仁是蔺逋比忠实的心腹。加之一路上又被苏楠当峥压制,所以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王子交代的任务。 夜袭宋军营地,守卫的兵将迅速被解决,一边放火,一边马踏营地。 一千人驻扎的营地能有多大?吐蕃士兵迅速便翻了个遍,发现宋军士兵。外加尸体不过三四十人。 中计了! 见此情状,桑吉次仁顿时惊慌失措! 宋军难道已经料到自己回来夜袭?为何布置了一座空营?宋军大费周章,自然不是为了避开袭击这样简单,那么…… 看着营地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之外的是莽莽的树林,漆黑一片。桑吉次仁心中泛起强烈的惊恐。 “快灭火!” 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这把火放的多么愚蠢。可惜为时已晚。营地多是一次木材和皮革,这些东西最容易着火,如今熊熊燃烧,哪里能轻易熄灭。 火光的照耀中,五千吐蕃士兵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黑夜中,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张开,朝他们扑了过来。 逃走!已经来不及。自从他们踏入营地,放火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密林中的赵元凯远远地观察着吐蕃人的一举一动,营地被袭击了,他的主力还在。但是不清楚对方有多少兵力,他手中这一千人终究还是太少,病历单薄的情况下。他不敢轻易冒险。 赵元凯正在遗憾,突然听到树林中嗖嗖的响声不断,痛呼悲嚎,战马嘶鸣此起彼伏地响起。火光之中。不断有吐蕃士兵掉落马下。 不用说,肯定是林将军出手了! 桑吉次仁想要突围,可是漫天的羽箭之中,他根本不知道该向哪里逃?至于反击,黑夜之中,他连敌人的所在都看不清楚。 而他们,被营地的熊熊大火所照耀,完全成了对方弓箭手的活靶子。这样的射击根本不需要多高明的箭术,只要朝着火光中的人群射击就是了。 桑吉次仁也没能幸免,中箭落地的那一刻,他知道,蔺逋比王子失算了,除了青宜结鬼章,几乎所有的吐蕃人都想错了。 宋军绝对不会有停战打算,前面不过是疑兵之计而已,可笑自己还率先钻进了人家的口袋里。龛谷的苏楠当峥肯定也完了,青唐城,甚至是整个吐蕃都完了! 他很想要将这个消息带回吐蕃,告知蔺逋比王子,告知赞普,让他们防备。最起码告知龛谷的苏楠当峥,在这件事上他愿意捐弃前嫌……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了,慌乱之中,战马受惊,马蹄重重地踩在胸口。胸骨碎裂的声音传来时,桑吉次仁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厮杀! 五千吐蕃人在宋军觉得箭阵之中被绞杀了七七八八,箭雨之后,树林中燃起了无数的火把,将吐蕃人全都包围起来。没有一个人逃出去,注定了全部死在这里。至于尸体,很快会成为林间猛兽的美餐。 赵元凯也趁机赶来,想要跟着一起发起反击。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林将军!”赵元凯在林中见到了亲兵簇拥的林昭。 “元凯,做的不错!” “都是将军神机妙算,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这完全是一场意外的收获,林昭也是颇为惊喜,只是部将的奉承他并未否认。增加自己在军中的威望,提高将士们的认同感,这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 “好了,此间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该龛谷了!那写酒食岂能让吐蕃人白吃?得让他们吐出来!”林昭道:“赵将军,龛谷营地你最熟悉,现在命你作为先锋向导,种师道率军随后,突袭龛谷,全歼吐蕃所部。” “遵命!”这样好的立功机会,赵元凯怎么能放过呢?不过他也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林将军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吐蕃人的噩梦开始了。 “彝叔,我随后就到,天亮的时候,希望看到你的丰硕战果!” 种师道抱拳道:“绝不辱命!” 龛谷是一个地形狭长的谷底,之前青宜结鬼章是据守其中险要之处,只有一座营帐。 不过这一次。吐蕃若吸取了教训,有分兵驻扎的意思。最重要还是阿里骨和蔺逋比不和,两队士兵共同在一个营地里,难免有些摩擦,分开可能还好些。 再者,两座营寨。也可以相互呼应,护卫犄角,从军事防御的角度而言,确实有好处。 于是乎,在龛谷的东西两端分别设立了两座营寨。 苏楠当峥在西边,桑吉次仁则被派驻东边谷口,这里是面对宋军兵锋的最前线。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发配。士兵们略微有些怨言,觉得处处被压了一头,不过桑吉次仁却觉得不以为然,反倒是方便了直接出兵踏白城。 两座营地相隔有一段距离,中间有个山坳,刚好挡住了视线。尤其是黑夜之中,更是断了联系。 西边营地,苏楠当峥将宋朝留下的酒食分给属下的同时。也略微考虑了一下桑吉次仁那边。不管怎么说都是吐蕃人,做的太过分似乎也不好,他打算将酒食分一些给东边营地,就当是可怜他们,给他们的施舍。 苏楠当峥的十几个手下搬着东西到了东边营地的时候,却发现情况有些奇怪。营地太过寂静了,毕竟有五千人。尤其是初来乍到,哪能全部都安睡了? 营地倒是有哨兵巡逻,也有人接住了东西。可是哨兵和守卫的数量明显有些稀少,整个营地透露着一种古怪的感觉。有眼尖的将士注意到。营地里大部分的战马都不见了。难不成是桑吉次仁将军带着大军出去了? 这位心机灵活的将士瞧出了问题,却不动声色,并未点破。放下东西之后,匆匆赶回去禀报苏楠当峥。 “什么?桑吉次仁带着大军出去了?”苏楠当峥闻讯之后大为惊讶! “小的不确定,不过东边营地颇为寂静,战马也都不见了踪影,所以很可能……小的人微言轻,自然没办法详细探寻。” 苏楠当峥暗暗心惊,不管怎么说自己是龛谷的主将,大军的调动都有经过自己才行。桑杰次仁却私自带兵外出了,这算是怎么回事?还有就是,他带兵去了哪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必须去看看,确定一下状况!苏楠当峥立即带着一群手下,匆匆赶到了东营。 桑吉次仁留下充数的守卫见到苏楠当峥亲自来了,知道挡不住,也就根本没费功夫。 苏楠当峥直接闯入营地之后,一个个的营帐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士兵?桑吉次仁也不见了踪影。数千战马也不知所踪。果然不出所料,桑吉次仁私自行动了? “他们去哪里?”苏楠当峥顿时有些暴怒了,这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行为。再者,会引发什么后果?自己这个主将一无所知,连一丁点的应对和防备都没有。要真有些什么意外状况,该当如何是好? “不知道,将军只是带着人马离开了,没说去哪,小的不知道!” 苏楠当峥一连恶狠狠地追问了好几个人,答案都是相同的,他渐渐地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 两座营地随着隔着山坳看不见,但若四五千匹战马奔过,偌大的声响和地上的震动是可以感受到的,可自己却一无所知。很明显,这是桑吉次仁有意瞒着自己。他们肯定是牵着战马,轻手轻脚地走远了,才策马离开了。 这家伙到底去哪了?以为有蔺逋比撑腰,就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大晚上的,到底去哪了?捅出个篓子来可如何是好? 篓子是肯定的,苏楠当峥相信,桑吉次仁不告而别,这件事已经不是假设,很可能已经是既成事实。 该怎么办?苏楠当峥顿时坐立不安,心中思索着桑吉次仁可能的动作。 就在此时,震动声从远处传来,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是马蹄声!”立即有些反应过来。 苏楠当峥心中一动,是桑吉次仁回来了吗?只是漆黑的夜晚,只能听到马蹄声,感受到大地微微的震动,却无法看清楚骑兵的身份。 苏楠当峥暗自祈祷着,希望是桑吉次仁回来。如果是别人,也许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状况,东边的营地不过百十个人,大部分人都在西边的营地里。来不及通知,即便是他们通过马蹄声发现异常,也来不及赶过来,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苏楠当峥好后悔,早知道该自己驻守东边的,或者加强点地方,也不至于让桑吉次仁在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乱子。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情况很危险。 苏楠当峥眼睁睁地看着骑兵越来越接近,终于在灯火的映照下,看清楚来狂奔而来的骑兵身份。 不是吐蕃人的服饰,而是……而是……苏楠当峥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终于看清楚的来者的身份。 来的是宋朝骑兵! 完了,彻底完了! 这个时候,苏楠当峥终于想起来青宜结鬼章的担忧,现在看来是完全有道理的。 宋军果然是不安好心,那个林昭更是诡计多端,龛谷这里明显是陷阱啊!可是现在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 来不及组织抵抗,东边的谷口一旦失守,整个龛谷将会再次完全失守,落入宋军的手中。 唉! 对了,桑吉次仁去做什么了?他是主动出去的,是去阻击宋军?那有必要弄的这样神秘兮兮吗? 那么……难不成是桑吉次仁和宋朝人有什么勾结?如果是这样,里应外合……这个解释似乎顺理成章…… 对了,桑吉次仁是蔺逋比的人,难不成是蔺逋比和宋朝人有什么勾结?没有道理啊,一瞬间,苏楠当峥的心头拂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 只是来不及细想的时候,宋军的战马已经到了跟前。这时候没有退路,唯有和宋军血战,看能不能抢回西边的营地的,求得一线生机! 第五八三章兵临城下 苏楠当峥终究还是运气不佳,眼看着就要踏入西营边缘的时候,一支羽箭没入后背,带着遗憾跌落马下。 西营的吐蕃士兵已经察觉到出现变故,正在探查究竟,尚未来得及列阵防御的时候,马蹄声与喊杀声已经到了跟前。 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便瞧见一个人中箭坠马。营地门口火把高燃,火光之中苏楠当峥的面孔清晰可见。 主将死了! 这对本就混乱的吐蕃军而言,又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本就糟糕的局势,现在又群龙无首,情况越发的混乱。眼睁睁地看着主将阵亡,心理上的冲击可不小,惊恐之后便是畏惧,吐蕃士兵顿时军心涣散,四散奔逃,何谈抵抗? 只是面对宋军铁骑汹涌的砍杀,他们逃无可逃,大部分人瞬间成为刀下亡魂,只有极少数人逃了出去。 天亮的时候,林昭赶到了龛谷。 两座营地已经夷为平地,灰烬中依旧冒着烟,尚未完全燃尽。 “将军,敌军几乎被全歼,只有极少数逃走!”种师道见到主帅,前来禀报战果。这一次,因为场合正式,对林昭的称呼自然有些许变化。 “做的不错!”快刀斩乱麻,龛谷能有这样收获已经不错了,林昭点头赞许。种师道年岁渐长,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这样的将才,尽早培养起来,于大宋,于自己而言都是好事。 “逃走的那些人……?”种师道略微有些担心,毕竟没有将吐蕃军全部歼灭。 林昭摇头道:“不必担心,只是极个别而已,在这茫茫雪原之中,靠两条腿走回青唐城吗?即便是有一两个骑兵逃脱,又能如何?茫茫雪地?没有食物草料,生存的可能不大。” “不过……”林昭话锋一转,说道:“为了谨慎起见。立即出击,直达青唐城,抢在他们将消息传回去之前,兵临城下,打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 “是!”种师道立即传令,大军即刻准备出发。利用雪橇,在速度上有一定优势。相信可以做到。 “那龛谷如何处置?可需要人来镇守?” “龛谷地形是河湟防备东边来犯之敌的,向西没有防御价值可言……”林昭扫了一眼附近地势,说道:“何况,我们的前锋要往青唐城而去,此地已经纳入大宋国土,何须大军防备?留下千人打扫战场。保证补给畅通即可。” “是!”种师道立即答允,然后带着人马朝西立即进发。 茫茫的雪原上,数千雪橇正在快速行驶,每个雪橇前都有两匹战马,速递加快了许多。龛谷一战,缴获了数千马匹,正好弥补了宋军战马不足的问题。 有了马匹和雪橇。本来是最大障碍的积雪反而成为最方便快捷的运输通道。厚厚的积雪上摩擦小,速度自然很快,而且雪橇面积大,运输量也大。运送士兵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粮草和一些军械。 深入河湟,又是寒冬,最害怕的就是粮草和后勤补给了。有了雪橇,便可以在秦州、河州到青唐城之间架起一条快速运输通道。 至于寒冷的天气。也不再成为宋朝人敌人。不用穿皮衣,只需要船上棉衣就是了。近几年,孟家为主导的棉花种植已经在大宋的许多地方展开。 熙宁五年前期因为干旱,粮食作物无法种植。但是棉花却耐旱,孟家在江淮一带推广种植,之后又以粮食换棉花,救活不少人。积德行善的同时也产出了许多的棉花。林昭前往西北的时候,便要商行缝制棉衣,然后运送到西北来。 赶在冬天的时候,正好是宋军将士御寒的神器。耐寒不再是裹着一身兽皮的吐蕃人的专利了。使得宋军可以在寒冬中从容作战,保持战斗力。 这些都是吐蕃人没想到的! 其实,不管是阿里骨还是蔺逋比,甚至是董毡与头脑清醒的青宜结鬼章,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太过与轻视宋军。 当然了,这主要是定式思维的缘故。冬日天气严寒,路途多有不便,很难大规模的劳师远征。他们及时认定了这一点,认为宋军在短时间内不可能进攻青唐城,所以态度上就没有太过强烈的危机意识。 青宜结鬼章也只是因为,去往龛谷会有风险,却并不认为宋军会在短时间内进攻青唐城。如果当真有这种可能,那么应该是开春之后的事情了。 定式思维害死人啊! 吐蕃人明显是想错了,宋军来了,而且比想象的来得早,来得快! 过来龛谷之后,一路上有吐蕃人的部落或者城镇,不过一个个距离都比较远。这些城镇都没有什么防备,没想到宋军会突然出现在河湟腹地,所以首当其冲被偷袭了。 一个部落被袭击了,又一个部落被袭击了…… 宋军的速度很快,当一个部落遇袭之后,他们很想将宋军来袭击消息传达给相邻的部落,然后在交到青唐城去。可是他们的速度始终快不过宋朝人,故而示警的讯号也完全是白费功夫,根本无法传递。 宋军就这样,沿着一条直线,直接冲入了河湟谷底。谷底之外的山林,还有许多的吐蕃人,羌人部落,但林昭没有去理会他们,现在不是管他们的时候,只要拿下了青唐城,效果会更好。 种师道带着宋军的前锋走的很快,以至于后面的补给线都快有些跟不上了。好在一路上劫掠的都是大的吐蕃部落,饲养的牛羊很多,物资储备也相对丰富。正好补充宋军的需要,从而在事实上形成以战养战的效果。 就这样,在吐蕃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宋军直接来到了青唐城下。好在青宜结鬼章小心,外围的警戒比较谨谨慎,否则还真有可能直接被宋军突袭青唐城。 宋军前锋在离青唐城数十里的地方被发现了!没能出其不意拿下青唐城,但是起到了震慑作用却是相当巨大的。 青宜结鬼章立即调动了一支大军阻击宋军,战火在离青唐城很近的地方燃起了。 站在山头上,隐约已经可以见到青唐城雄伟的城墙,河湟的统治中心。拿下他,这篇富饶的河谷之地差不多就掌握了多半。 林昭轻叹一声:“还是那座城,但是一别经年,身份不同了,心境还完全不同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句话说的一点不错。” “是啊!”种师道点头道:“不过有些可惜了,终究没能直接兵临城下!” “知足吧。我们用了最短的时间长驱直入,已经很顺利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让对方没有一丁点的反抗能力,不费吹灰之力被我打败?”林昭笑着摇摇头,和种师道分享人的满足感。 随即又沉声道:“其实这未必是坏事,有时候兵临城下不见得是最好的。一旦我们包围了青唐城。那么吐蕃人只有唯一的选择,会和我们拼命的,即便是我们攻陷了城池,所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烈,得不偿失! 现在虽然没有兵临城下,但是相应的威慑力却达到了,并且是有增无减。青唐城里还是会人心惶惶。不过尚未包围,他们有选择的余地,就很难上下一心,他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对我们攻城是大有好处的。” “妙啊,上兵伐谋!东阳兄这是攻心之术啊!”种师道哈哈大笑,此战他是先锋,一路上十分顺利。这一仗打的当真有舒坦。顺畅。 “哪里,事实如此罢了,这和围师必阙是一个道理,不过我索性不围,如此让里面的人感受到压力,自己跳出来腾地方,这样自然最好不过。”林昭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可得意了河湟之战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如果最终圆满完成,那么自己以另外一种身份返回汴京的日子就越来越近了。 目光转回到青唐城,恐怕城中已经有些乱了吧? 宋军突然兵临青唐城。消息传来,吐蕃王朝上下不啻于一场大地震,所有人都惊的六神无主。 尤其是阿里骨和蔺逋比,他们两人脸若死灰,他们都认定了宋军不会主动打进来。甚至还想要寻机会反咬一口,解释最终的结果呢? 宋军已经兵临城下了,他们才得到消息。这算怎么一回事?危险迅速弥漫在整座城里,吐蕃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可以说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董毡强自镇定,问道:“宋军兵锋到了哪里?可否有抵抗?” “青唐城以东三十里,已经有大军前去拦截了,不过未必能拦得住!”青宜结鬼章心中很不是滋味。很显然,这是林昭的手笔。一直觉得他不怀好意,却又心存侥幸,错误估计了宋军的行动时间,以至于酿成了如此惨剧。 “怎么会这样?宋军不是明明要和谈的吗?何以会突然发动进攻?”蔺逋比很是恼怒,然后大声质问道:“阿里骨,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很显然是宋军背信弃义啊!”作为和谈最初的引导媒介,阿里骨心中也不是滋味。外面虽然已经火烧眉毛,但是有些责任还是必须要撇清的。 “苏楠当峥不是镇守龛谷吗?怎么会轻易让宋军突破防线,并且这一快出现在青唐城?你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吗?”蔺逋比咄咄逼人,他心中却是有怀疑阿里骨与宋人勾结的可能。当然了,更多的则是泼脏水。 青宜结鬼章轻轻摇头,龛谷?宋军能出现在这里,代表龛谷早已经灰飞烟灭了。至于那一万守军,应该也永远…… “还有脸说?你可是宋军打出的旗号是什么?说我们吐蕃背信弃义啊?”阿里骨冷冷道:“宋军有口实啊,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因为桑吉次仁追杀宋军,结果被人家发现,并且打的落花流水……我弟弟是统帅不假,可篓子是谁捅出来的?可怜苏楠当峥还年轻,到现在为止却音讯全无,生死未卜,该怎么说?到底是谁的不对?” 阿里骨一连串的反问,顿时呛的蔺逋比无话可说。事实似乎确实如此。事情远比自己想想的要复杂,袭击宋军的那个决定着实是太草率了!蔺逋比后悔不已,奈何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因为自己的任性轻率的举动,造成了这样可怕的后果。 一时间,阿里骨似乎占了上风,见蔺逋比不言语,大有咄咄逼人的态势。 董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谁的错误已经不重要了,宋军已经兵临城下,正是需要团结一心的时候,兄弟两人还要你真我多,喋喋不休! “够了!”董毡一句话,立即镇住了场面。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个局面必须要管管了。 “蔺逋比你自作主张让桑吉次仁偷袭宋军?你蠢不蠢啊?怎么会上这样的当呢?”董毡骂了两句,片刻之后又道:“宋军有心攻取河湟,根本就没有打算与我们和谈,之前的那些做法完全是为了蒙蔽我们,现在他们原形毕露了。他们出兵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就算桑吉次仁不去,他们也会炮制出来一个合适的借口。” 所以事到如今,谁也不要责怪谁了。苏楠当峥和桑吉次仁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晚些时候再调查吧!当务之急是整合兵力,好好抵御宋军的进攻。 “鬼章,怎么样?青唐城的防御还算是……”董毡觉得,现在最能倚靠的反而是一个外人“宋军前锋已经在三十里之外了,很快就能到达青唐城。至于城防,目前确坚实。只是能够是否能够抵挡宋军的进攻,能够支撑多久,这一点没有完全的把握!” 青宜结鬼章都说没有把握,青唐城完全处在一种剧烈的恐惧中,整个青唐城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至于应对之策,吐蕃臣子的反应五花八门。 其中有人见状,急忙道:“赞普,若是实在受不住了,不若我们退守励精城可否?”” 第五八四章坚守青唐城 厉精城,又名临谷城,河湟谷地的另外一座大城池,位于青唐城以西,距离青海湖不远。 当年角厮罗立足河湟之后,曾做了一件大事。他将青唐城、厉精城、青海湖、高昌连为一线,开辟了一条道路。而青唐城经过河州,或者东北方向的兰州,与中原之地相联系,形成一条商路。 从而使得,中原和西域之间再次有了联系,因为战乱而中断的丝绸之路重新畅通。 也正是因此,河湟吐蕃得东西交流之便,成为丝绸之路上的一座中转站,从而兴旺繁华。当然了,也正是因此,动摇了西夏在丝绸之路贸易中的地位,使得两国多有征战。 厉精城的地位也越发的重要,除了向西北,前往高昌的丝绸之路。往南,则是震慑和控制了许多吐蕃部族。成为青唐城之外,一座举足轻重的城池。 早年间,角厮罗与李立遵之间矛盾重重,备受宠爱的乔夫人和幼子董毡就居住在厉精城。城中军民有六七万人,繁荣强大,无人敢侵犯。从而对河湟西部的吐蕃部族,以及丝绸之路牢牢控制。 角厮罗之所以能够战胜李立遵,与此也是有关联的。从地位、重要性,以及与董毡的关系而言,厉精城在吐蕃有些陪都的意味,在青唐城遭遇危险的时候,赞普往往移步驻跸厉精城,统领全局,似乎也顺理成章。 吐蕃大臣提议转移到厉精城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宋军的兵锋已经到达青唐城附近,十分危险。 相对来说,往西的厉精城更安全一些。赞普和王子身份尊贵,岂可轻易身处险地? 这种状况,与中原王朝都城遭遇袭击,臣子跪请皇帝离开是一个道理。 这个时候,皇帝通常有两个选择! 坚守城池或者逃往安全地带。 至于如何选择,首先要看实际情况。要是敌人的兵力着实强大到不可抵御,那么弃城而走,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图光复便是。 当然了,是否能够抵御,也与皇帝和大臣。以及守城将士的信心有关系。或许敌人没有那么强大,但是皇帝与大臣害怕,心有动摇,弃城而逃。所引发的后果是什么?如此情况下,必然会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城破丧土是必然的。 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唐朝安史之乱,李隆基去了巴蜀。后来动荡不安中,又有天子三迁之说。其中固然有敌军强大的缘故,可皇帝先溜走,无疑让将士们寒心,哪里还有心思守土? 也有帝王选择坚守城池。大明王朝天子守国门便是如此。至于大宋,当年宰相寇准强请真宗亲征澶州,宋军士气大振,让所向披靡的辽军吃了败仗。 如此情况下,皇帝在城中,将士们自然要格外用命,保护王朝最尊贵的核心。同时帝王的勇敢与坚持,也会和将士的心产生共鸣。振奋军心。 而今,董毡也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走,还是不走! 意见提出来的时候,董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宜结鬼章却暗自无奈,如果这时候赞普走了,那么一定会全城震动,军心和民心都散了。如何与宋军对抗呢? 只怕到时候,青唐城会不攻自破。都城被人攻破,对一个国家而言,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河湟一般的国土就会沦丧。沿着湟水。可是最肥沃,最富饶的土地。那样可就是国将不国,河湟吐蕃基本上也就完了。 赞普不能走! 这是青宜结鬼章意见,但是他不好讲出来。 毕竟青唐城岌岌可危,赞普在这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冒险,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哪怕他有信心将青唐城守卫的如同铁桶一般,却依旧不敢打这个包票。毕竟任何事情都是有意外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不想承受太过沉重的压力,更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因此背负沉重的压力和风险。有些话别人说可以,但是他是绝对不能轻易开口的。 青宜结鬼章目光落到了董毡身上,他希望赞普是一个强硬的人,能够有勇气面对一切,做出一个英明的决定。 阿里骨和蔺逋比也是各怀鬼胎,最郁闷的就是阿里骨了,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林昭把他放回来是不安好心的。他也大概能明白,林昭的目的所在,可是很多事情自己根本控制不得,不经意间就中了别人的圈套。 如今还赔上了弟弟苏楠当峥的一条命,阿里骨很是不甘,他很想冲上去和林昭打个你死我活,好为弟弟报仇。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要冷静,是不是林昭的对手不好说,根本问题在于,如今根本没有施展和机会和空间。 要不要留在青唐城已经成为一个问题,到底该怎么办?他心里也是有个小算盘的。 青唐城很危险,去了厉精城更安全一些。这只是一方面,阿里骨想到的是,在青唐城里已经有一个青宜结鬼章了,根本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甚至连掌权都没有可能。 去厉精城就不一样了,那里更安全一些!而且厉精城还有大量的军队,还可以从附近的部族中召集人手,可以很快壮大实力。多少还是有心好处的,只是这样紧要的关头,如此紧要的事情,哪里能随便开口表态? 此时离开青唐城,难免会被人说成是懦夫,可是要受千夫所指的,到时候一世英名可就毁了。绝对不能做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情,不过若是公事前往,有理有据,那就不一样了。只是这种事情需要机缘巧合,小心运作,着急是不行的。 蔺逋比则是有些害怕了,他从小胆子就比较小,尤其是宋军即将围城,青唐城岌岌可危,让他心中很是不安。再者,听说桑吉次仁是导火索的时候。他就更加害怕了。尽管是宋朝人预谋已久的事情,可毕竟是自己授意部下捅出来的乱子,父亲会不会怪罪?会不会遭到臣民的指责? 一切的情绪汇集在心里,蔺逋比心中强烈的不安,胸口的起伏明显加剧。同时他也考虑到了权力的问题,如果大家都留在青唐城,那厉精城的大军该由谁来掌控呢?那是河湟最后的力量。也是一支可以让人自保,或者翻本的力量,试问谁能放过呢? 不止如此,即便是最终失败了,凭借着西夏与回鹘双重驸马的身份,还可以溜去大舅哥那里寻求庇护。至少可以保住性命。保住富贵荣华。若是留在青唐城,万一城池被攻破了,要不就是战死,要不就是成为宋军的阶下囚。至于与国偕亡,这样的壮举他是做不来的。 自杀,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 再者,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吐蕃王子。这个时候不能表现的太懦弱,被人轻视了自己。不过毕竟是大事,加之又刚刚犯错,自然不敢轻易发言。 到底是弃城而逃,还是拼死坚守,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做主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赞普董毡身上,期待他做出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这样的局面,董毡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预料不到的情况下。宋军居然兵临城下了,青唐城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虽说还有青唐城可以坚守,可都城被围困,对他这个河湟之主而言是莫大的打击。董毡有种感觉,他心生不妙,想起父亲临终时的担忧,果不其然。河湟已经岌岌可危。或许河湟的基业就要两代而亡,葬送在自己手里了。 心理上的冲击太大,董毡有些乱了,有些慌神了。不过理智和赞普的修养告诉他。无论心中如何惊慌失措,都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臣民和将士会恐慌的。 “鬼章,为何宋军挺进个中没有警讯?速度还如此之快?”这一点董毡很是不解,却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询问。只是关于大事他暂时还没有主意,只得先岔开话题。 “宋军运用了一种叫雪橇的东西,将木材打磨平整,置于冰雪之上,马匹拉上,所以整体的禁军速度很快。”青宜结鬼章道:“他们的前锋骑兵行动更是迅速,每次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部落营地…… 各部族都认为冬日里不会有危险,所以防守都很松懈,以至于宋军长驱直入……” 董毡心中苦笑,各部族,以及之途中城镇的守将何错之有?他们是这样想不对,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看来宋军是好好花费了一番功夫,制作了如此精巧的东西,那么除此之外,还不知道有什么犀利的器物可以投入战场?至于宋朝的决心,即便同时和西夏与交趾开战,依旧敢深入河湟,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宋军是存了灭国之心的,如此一来,连签订城下之盟的可能都没有了。那么两种可能,要么是逃走,要么是死战到底。 暂避厉精城,这个绕不开的问题就显得越发的重要了。 该如何决断? 董毡想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伟大的赞普角厮罗。 那一年,父亲已经病重了,西夏国相没藏讹庞不断侵扰河湟,蚕食了不少土地。因为赞普病重,内部不稳,所以一直比较忍让,以至于西夏人一直很嚣张。 就在这个时候,西夏国内发生了一件大事。西夏少年公主李谅祚干掉了没藏讹庞,掌握了大权。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原本不足为虑的,却没想到这小子遗传了他老爹李元昊的狠辣。一上台,就对河湟发起了猛攻。尤其是听说角厮罗病重,攻势也就更猛烈了,大有趁你病要你命的意思。 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父亲强撑着病体从榻上爬起来,在自己的搀扶下登上了城头。青唐城的守军见到赞普亲自督战,士气大振,军心振奋,一个个全都奋勇作战,终于打退了西夏的猛攻。 不过角厮罗因此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油尽灯枯,从城头下来之后就病逝了。这件事董毡记得的很清楚,哪怕是到了临死的那一刻,父亲都没有放弃,还要登上城头鼓舞士气,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自己一走,将青唐城拱手交给宋军,河湟的基业也就完了。如此如何对得起父亲?如何对得起河湟的百姓呢? “尚未开战,便要逃离是是何道理?”董毡沉下脸来冷冷质问。 “赞普身份贵重,吐蕃安危系于赞普一身,岂可处于危险之中?赞普还是去厉精城,指挥作战吧!” 董毡摇头道:“去了厉精城,不在前线,怎么指挥作战啊?再说了,青唐城就一定危险吗?宋军不是还没打过来吗?即便是打过来了又能如何?他们一定会攻破青唐城?我相信吐蕃的将士们会坚守城池的,这里很安全!” 青宜结鬼章暗自松了口气,赞普是明智之人,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可是,赞普……” “不必再说,如果我走了,如何有资格要求将士们坚守城池?如果我走了,岂非军心大乱?东边的国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难道还要再将青唐城送给宋军吗?”董毡坚定道:“所以我不走,要与将士们一起坚守青唐城,抵御宋军,寻机反攻,收复失地!” “赞普,可是万一……” “连这点决心都没有吗?今天宋军来了,你们说青唐城不安全。可若去了厉精城,宋军的兵锋又到了?到时候又该去哪里呢?”董毡冷冷道:“从此刻起,谁也不许再说弃城之事,所有人务必要上下一心,坚守青唐城。” “是!”众人见到赞普如今坚决,即便是心里有些什么想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中祈祷,一定要坚守住城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董毡凝神一字一句道:“青宜结鬼章,青唐城就交给你了,赞普与满城军民的性命,还有我吐蕃的未来都交到你手上了,你有信心吗?” “臣定当竭尽全力,以死效忠,守卫青唐城!” 第五八五章软柿子 誓死坚守青唐城! 青宜结鬼章可以做到,但是保证青唐城安然无恙,他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因为对手是林昭,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可怕对手,谁知道他在不经意间会有什么高明的手段? 在这个人身上,一切都有些可能发生! 如果到最后依旧是守不住,那么吐蕃的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心中的担忧和那么一些不自信,青宜结鬼章不敢说出来。否则会动摇军心,情况会更加糟糕。至于知情不报,欺上瞒下,这些都已经无所谓。 相信风险与可能的结果,赞普都了然于心,这种时候需要的是心照不宣,以及君臣之间默契支持和配合。 总之,尽一切努力守城就是了。他倒要看看,林昭到底有什么手段?这是一次两人之间的正面对决,也是最后的巅峰对决。如果自己赢了,那么踏白城的耻辱也就烟消云散了,一雪前耻绝对是一件让人很快乐的事情。 如果自己输了,那便是用生命来偿还赞普的知遇之恩,与吐蕃王朝一起烟消云散,一切就结束了。 生死之间,无非如此?青宜结鬼章早就看淡了。! 从王宫离开之后他就去布置城防了,虽然宋军还在数十里之外,但鬼章很清楚,没有高大的城墙,是挡不住宋军兵锋的。 彻底兵临城下是迟早的事情,城墙需要加固,城防需要谨慎小心。好在城中的粮草储备还算不错,可以坚持足够长的时间。 这场战争的胜败或许就要由时间来决定,自己这边能坚持多久?林昭又能坚持多久?劳师远征,粮草运输绝对是一件非常麻烦,代价巨大的事情。这样的代价,宋军能坚持多久呢?此时此刻,比拼的就是双方的耐力。 其实,宋军最脆弱的可能就是粮道了。如果可以切断宋军的粮道,或许他们会不战自溃的。奈何吐蕃的主力都集中在青唐城,以及西部地区,没有兵力去侵扰宋军粮道。 至于途中倒是有些残余的部落,比如董毡的另外一个哥哥磨毡角、邈川城的温纳支郢成,这些人的实力并未有太大损失,宋军似乎也有意避开这些大的部落。并且派使者前去与之交往。许诺封赏与利益,稳住阵脚。 对林昭而言,宋军是需要长驱直入,以最快的时间攻克青唐城。至于这些部落,并不十分重要,便不要招惹。可以招安的话,多花点心思和代价都是可以的。稳住了这些人,宋军的进攻当真是长驱直入,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要拿下了青唐城,河湟在手,这些小部落自然就会服服帖帖。 同是吐蕃人,在这种危急的时候却各怀鬼胎。助纣为虐,当真是恼火!青宜结鬼章很无奈,他知道事实已经注定,那些人是指望不上了。 倒是厉精城还是一支大军,虽说在后方,可是绕道过去也是可以的。再者,坚守城池,除了高墙深池。充足的粮草,奋勇战斗的将士之外,还有一点也至关重要,那就是援兵。 里应外合,是战术上的需要。同时援兵的存在,也是对城中军民信心的鼓舞。所以厉精城的这支大军很重要! 必须要将厉精城的大军调动过来,西部那些不安分的部族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保住了青唐城,一切就能夺回来。有得必有失,凡事就是如此,此刻大局为重。些许消失已经不重要了。 如此情况下,厉精城那边需要有人去主持大局,可是让谁去呢?青宜结鬼章觉得,需要和赞普好好商量一下。 这件事虽然很着急,却也不能草率,只要赶在宋军包围青唐城之前决断,把人派出去,一切就都来得及。 “将军,距离青唐城还有三十里!”种师道前来向林昭禀报战况。 “已经大半天了,还是没有进展?”林昭询问的语气很平淡,却让人觉得很有压力。 种师道歉然解释道:“湟水川是青唐城最后一道屏障,这里有座小城,吐蕃人坚守的很顽强,突破需要时间!” “没事,全力进攻就是了,能一口气打到离青唐城三十里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人要懂得知足!”林昭道:“这个时候,吐蕃人这般坚持,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并不奇怪!” “将军放心,一定会尽快攻克的!”种师道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相信你!”林昭拍拍种师道的肩膀,转身看着身后的河湟沙盘。这是王韶派人勘察,沈括亲自动手制作而成的河湟地形沙盘,来的时候,林昭将其拆分,由雪橇拉着,随时使用。三维立体,到底比那不准确的地图看着方便多了,也好随时做出准确判断。 “彝叔,青唐城重要,但肯定也不好打!” 种师道点头道:“这是河湟都城,城池本就高大,吐蕃人肯定会拼死坚守的,难度大是肯定的。当年李谅祚曾经亲自率军攻城,最终失败了……” “先不要管青唐城,打仗是要讲究策略的,先难后易是基本原则。”林昭笑了笑道:“当然了,也可以说是捏软柿子!” “本就该如此,一口啃个硬骨头容易磕掉牙齿!”种师道开个玩笑,紧张的气氛略微缓和一些。 “对了,青唐城那边是什么状况?可有消息!”本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林昭先询问情报。 “有人建议赞普董毡离开青唐城,暂避厉精城,不过被董毡拒绝了,表示要坚守青唐城。”种师道言称:“目前是青宜结鬼章为主将,负责守卫城池,目前正在加紧防备。” “嗯,很好!”目前吐蕃那边可谓是防守严密,这种情况下,依旧有情报能送到手中。林昭虽不知下面的人用了什么都方法,对结果却十分满意。 “青宜结鬼章,此人兵法谋略不错,他守城的话,攻城可能会比较麻烦!”种师道略微有些担忧,河湟之战,最大的对手便是此人。 “别忘了,我们是挑软柿子,既然青宜结鬼章不好啃,那青唐城就不要着急,先看看这里!” 种师道抬头看过去,林昭手中一根白色木棍,正好指在厉精城之上。 “先打厉精城?” 林昭摇头道:“不,青唐城是绕不过去的,你说青宜结鬼章坚守凭的是什么?董毡之所以不走,信心又在何处?” “内有粮草,外有援兵!”种师道仔细看了一眼沙盘,给出了答案。 “没错,青唐城李的粮草我们是没办法打主意,所以只能在外边想办法了!”林昭笑道:“如果没有了援兵,你所青宜结鬼章和董毡还能淡定吗?” “他们淡定不淡定我不知道,不过守城的将士怕是会不淡定是真的!”种师道哈哈大笑。 “没错,想要坚守,军心稳固是根基,否则青宜结鬼章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呢?” 种师道担忧道:“只是想要消灭这支援军可不容易,即便是我们半路伏击,难度也不小!”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果这支大军有个不成器的主帅呢?”林昭笑了笑;“坚固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打破!” 种师道看着林昭云淡风轻的笑容,便知道,将军肯定已经有算计了! 青唐城中,需要一位大将前往厉精城统帅大军回援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此人的能耐是一方面,很重要。毕竟要统帅一支大军,没有一定的兵法谋略,领军御敌的能耐肯定是不行的。再有一个便是忠诚,准确说是赞普的信任! 如今河湟吐蕃的兵力主要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青唐城坚守,另外一部分就在厉精城。派出去一个人,无疑是将河湟半数的兵力交出去。如果此人有二心,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个人选一定要是赞普信任,或者亲近之人! 说道信任和亲近,有谁比得过两位王子呢?阿里骨和蔺逋比两人可是赞普的儿子,他们立即成为热门人选。 蔺逋比得到消息,在家中坐立不安! 论军事才能,阿里骨绝对在自己之上,他统帅一支大军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在这一点上,自己多有不足。 不过说到信任,不管怎么说,阿里骨都不是赞普亲生儿子。万一他去了厉精城,有了二心,该当如何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可不能做。这便是蔺逋比的优势,他知道父亲心中一定是偏向自己的。 赞普与王子分别镇守一地,互为犄角,这种传统也有不少,也符合军民心中的期待。从这一点而言,自己还是有些优势的。 不过毕竟行军打仗,兵法才能首先要被考虑,蔺逋比并没有信心自己能胜出! 这个任务,这个职位,对他太重要了。可若失去了这次机会,让阿里骨掌握了厉精城,以后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一切就都完了! 蔺逋比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只是如何才能阻止阿里骨呢?正在他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登门拜访! 第五八六章覆巢之下无完卵 火烧眉毛了哪里还有时间会客? 不过客人表示,有重要事情,可为王子排忧解难。蔺逋比怀中深深的不耐烦接见了来客,本来是愁眉苦脸,但送走客人的时候,已经是笑容满面。 来的太是时候了,想瞌睡就送上枕头啊! 蔺逋比当即匆匆出门往王宫去了,满脸的笑意,口中还喃喃道:“阿里骨,这次你死定了!” 王子入宫的时候,赞普董毡和青宜结鬼章正在商量派驻厉精城的人选问题。 和所有人想的一样,人选集中在了阿里骨和蔺逋比之间,大臣们是这个意见,董毡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 可靠,这个人必须可靠,那可是河湟吐蕃半数以上的兵力,若所托非人,半壁江山可就拱手他人了。 不止如此,没有了厉精城,青唐城又能维持多久呢?河湟吐蕃也就彻底晚了。若是平时,随便派驻以为大将就是了,但如今紧要的时候,赞普的控制力已经很弱了。所以董毡不敢冒险,唯有亲近之人才放心。 两个“儿子”无疑是最可靠的! 只是到底是让阿里骨还是蔺逋比去呢?两位王子不和睦,一直相互较量,尤其是这样重大的事情上更是互不相让。让一个去了,另外一个肯定多有不满,会进一步影响到团结。大敌当前,内部争斗不休,真是一个悲剧! 青宜结鬼章现在算是明白了,林昭将阿里骨放回来是多么的高明! 如果吐蕃只有一位王子,一枝独秀,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王储之位固然诱人,可若是河湟沦陷,吐蕃亡国,赞普之位还有什么意义呢?青宜结鬼章很无奈,可是这些话他无法讲出来。 需要顾及两位王子的颜面,更需要顾及赞普,而自己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人始终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活的,谁都有私心,谁都有顾虑。 “赞普,两位王子各有千秋,着实难以选择。再者,青唐城防御,也需要他们,不若我们另择一人前往厉精城!”青宜结鬼章很小心地提出了一个建议,些许事情完全听之任之也不行。 “你心中可有人选?”董毡知道,鬼章能这样说,肯定是心中已经有想法了!虽然鬼章没有明言,却也委婉地表达了,两个儿子争执让他很为难的状况。 “是的!” “何人?” “木征!” 青宜结鬼章仔细观察着董毡的表情变化,轻声道:“木征素有谋略,兵法娴熟,有领兵作战的经验,这些你都知道。虽然他以前有些……但毕竟是赞普你的亲侄子,先主角厮罗赞普的长孙,可以担当此任!” “他去合适吗?” 董毡首先的反应是疑虑,此乃人之常情,毕竟木征、瞎毡父子俩一直处在敌对面。是他的亲侄子没错,可以前是仇人啊!木征能为自己卖命吗?何况是给他这样大的权力。 青宜结鬼章道:“木征的身份却是敏感,赞普疑虑也是有道理的。不过,他毕竟是角厮罗赞普的孙子,如今大敌当前,身为吐蕃男儿,赞普子孙,自当尽心竭力,团结一致抵抗宋军。这个道理木征肯定懂得,何况他如今已经归附效忠赞普,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 话及此处,青宜结鬼章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已经是底线了,不能逾越了底线。提出让木征前往,也是他思考过后的无奈之举。阿里骨和蔺逋比之间争斗不休,谁去另外一个都不满意,如今的局势,指望他们真诚团结已经不奢望了。只是好不容易形成的这种平衡“弥足珍贵”,一旦被打破,会产生很多的麻烦。 既然难以抉择,索姓两个都不选,木征的才能是可以胜任的,就是身份上有些敏感。不过青宜结鬼章觉得,在这种关键时刻,身为角厮罗的孙子,木征省的轻重,会全力以赴的。关键在于赞普是否愿意让他去! 就看赞普怎么看待这个心结了,这种危急时刻,需要用非常之道,赞普是否有这个魄力就不好说了。 董毡犹豫了,木征是父亲的孙子没错,也是自己的亲侄子,奈何一直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即便是现在好转,那是建立在河州丢失,木征无家可归的情况下。这个侄子不一般,他有能力,也有野心,现在之所以温顺是没有实力。 如果将厉精城,还有那里的吐蕃大军交给他,会是什么后果没有人能预料。也许木征会像鬼章说的那样,竭尽全力,团结一致抗敌。却也有可能,拥兵自立,甚至做出什么反叛的举动来。 这个风险他打,哪怕是可能姓很小,董毡也不敢冒险。同时他心中还有另外一些考虑,没办法当着青宜结鬼章的面讲出来。 “算了,你这边压力不小,还是让木征留下来帮你吧!”董毡委婉的拒绝了。 青宜结鬼章略微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赞普的决定,他没有资格说什么。 “让阿里骨去吧!”董毡沉默了片刻,做出了决定。 两个儿子里,虽然蔺逋比是自己亲生的,可是论军事才能而言,阿里骨却远在蔺逋比之上。如今大敌当前,任人唯贤才是对的。至于阿里骨的忠诚,董毡是相信的,毕竟有养育之情在。再者,他的母亲和族人都留在青唐城,阿里骨不敢也不会有什么过分举动。 董毡说话的时候,蔺逋比刚好走到门外,他是王子,匆匆闯进来,侍卫也没敢过分阻拦。是以听到了父亲与鬼章的机密之言。 让阿里骨去! 五个字传入耳中,蔺逋比好生失望。在父亲的心中阿里骨始终多过自己一点,有时候他甚至好奇,到底谁才是亲生的。阿里骨的军事才能比自己强是不错,可这件事深层次是一个重大的信任问题。宁愿相信一个养子,也不愿意相信亲生儿子,哪怕有再多的道理,在蔺逋比眼中都显得冠冕堂皇。 也罢! 蔺逋比有些伤感,却不是失望,自己手中的杀手锏会改变结果的。 “父王,不能让阿里骨去!” 看着闯进来的蔺逋比,董毡的眼神有些复杂。青宜结鬼章则是无奈,看吧!这尚未出发就有了争执,接下来真不知会是什么状况? “父王!”不等董毡和青宜结鬼章说什么,蔺逋比已经抢先道:“阿里骨他已经背叛了吐蕃,不可让他掌军!” “背叛?”董毡和鬼章都有些发蒙,此话从何说起? “今曰有巡城的将士在苏楠当峥的府外,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之人,抓获之后从他身上发现了这些!”说话间,蔺逋比呈递上一张羊皮卷! 青宜结鬼章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封阿里骨写的书信,只是这封书信内容奇奇怪怪,前言不搭后语,很是奇怪。 “这是什么……” “初看没什么,不过要是这样的话……”蔺逋比比划着,说道:“第一句的第一个字,第二句的第二个字,依次圈出来的话……” 董毡和鬼章看着羊皮纸上的红圈,将那一串字连起来,脸色渐渐变了,越来越凝重。身为吐蕃高层,他们都认识汉字,那些字连起来的大概意思。正是阿里骨与宋军主将林昭有勾结,相约里应外合破城! 阿里骨叛变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让董毡和青宜结鬼章心中震动不已。 蔺逋比趁机道:“你们想啊,他明明被俘了,可宋朝人为什么要放他回来呢?他自己说是宋朝人和谈的诚意,可是现在看来,宋人无心和谈,哪里有诚意之说。就算是宋朝人迷惑我们,只需要派个使臣来谈判就是了。 阿里骨还会是个人质筹码,为什么要放回来呢?这对宋朝人有什么好处?明显不合常理嘛!” 这样说似乎确实有些道理,阿里骨的回归显得有些不正常。 蔺逋比继续道:“既然如此,很可能是他已经和宋朝人之间有了什么勾结,让他掌控厉精城的大军,后果不堪设想啊!” 青宜结鬼章满心疑惑,林昭之所以放阿里骨回来,目的他们都能猜到一些,感觉很明显。而且如今已经显露出来,情况十分糟糕。难道说林昭放回阿里骨还有别的什么打算?鬼章轻轻摇摇头,他绝对这件事本来没有那么复杂,只是现在越发的凌乱了。 最重要的是阿里骨,他没有背叛的理由,不过却也并非没有可能?而且这个密信出现的时机也有些太过巧合。所以青宜结鬼章难免有些怀疑,这其中是否当真有什么问题? 董毡也有些奇怪,林昭的动机他大概也能想到一些,故而也有些疑惑,静静地看着儿子,轻声问道:“蔺逋比,这书信你从哪里来的?确实是巡城将士发现的?” “没错,父王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审问!”蔺逋比道:“不止如此,那个被抓住的歼细还交代,阿里骨和林昭之间一直有联系。宋军之所以能收到从城中传递出去的情报,就是因为前去湟水川驻守的将士中有阿里骨的亲信,在前线和宋军安通款曲……” “果真如此?” 董毡和青宜结鬼章都不太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情难免让人郁闷。至于蔺逋比的控诉,他们暂时没有做出回应。这样重大的事情必须要慎重处置。蔺逋比略微有些遗憾,没能当场拿下阿里骨,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不过他相信,父亲心中多少有些怀疑。还有就是,此事迟早要公开,臣民心中会怎么想?哪怕父亲仍然相信阿里骨,也要考虑臣民的态度。 阿里骨还有资格前往青唐城吗?不管过程如此,最终的结果,都在按照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董毡和青宜结鬼章很无奈,事情太过巧合,让人难以相信。但是阿里骨的回归确实有很多疑点,要说心中疑点都不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本来的决断又开始动摇,厉精城的大军着实太重要,董毡丝毫不敢冒险。说到底,阿里骨都不是亲生的,但他有野心,为了能够登上吐蕃王位,和宋朝人勾结,也不是没有可能,着实难以决断。 偏巧此时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有从湟水川回来的将士称,在战场上无意间见到了苏楠当峥,他没有死,而是在引导宋军进攻。 这是个很耐人寻味的事情! 蔺逋比立即道:“看吧,一定是阿里骨与宋人有勾结,苏楠当峥是他的亲弟弟,前去龛谷便是和宋朝人接触。还有啊,龛谷之败,他们说是桑吉次仁轻率引起的,如今看来,是有人和宋朝人联手做局啊!” 本来密信的事情,董毡还打算先压下来,秘而不宣。但战场上见到苏楠当峥,这个消息立即在军中传开,将士们心中也多有疑惑,许多的猜疑都集中到了阿里骨身上。 阿里骨才是真正的哑巴吃黄连,有没有和宋军勾结,他自己是最清楚的。很显然是被坑了,至于那个被抓到的信使,自己根本没见过,肯定是别人设局来对付自己。最初的时候他怀疑是蔺逋比,可是当苏楠当峥出现在战场的消息传来,他想到,这肯定是林昭的手笔。 果然是他,林昭太狠毒了,放自己回来了不错,可是背地里却弄出这许多的手段来。自己是受害者,整个河湟吐蕃也将会蒙难! 阿里骨逐渐清醒冷静,他已经察觉到了林昭的阴谋,以及这件事的可怕程度。出了这档子事,去厉精城的人选肯定是蔺逋比,但是他有多少斤两,一清二楚。 这才是林昭的真正的目的! 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阿里骨会后悔,他主动前往王宫向赞普解释。 董毡连连苦笑,如此巧合的事情,他也发现了异常,也不愿意相信。只是心中多少有那么一丝疑心,这东西一旦生根,就会发芽,让人难以释怀! 如此情况下,董毡或许能相信阿里骨,不会处置他,但是绝对不会让他轻易离开青唐城,尤其不能让他掌控大军。出了这档子事,对阿里骨本身就是一个刺激,很难说他为了自保,或者害怕身的,做出什么过分举动! 出于谨慎,还是由蔺逋比前往厉精城比较好。董毡心中有个小小的私心,他有种预感,青唐城或许守不住了。将儿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或许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对他最后的补偿了。 如果青唐城真的失守了,也不指望蔺逋能够反攻,光复失地。若是可以据守厉精城,守住最后的基业,为赞普家族留下血脉传承,多少也能让人欣慰一些! “将军,果然是蔺逋比去了青唐城!”种师道喜滋滋的来禀报。 “看来城中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林昭笑了笑,这才将自己安排密探鼓动蔺逋比的事情讲出来。 种师道笑言:“这招离间计倒也凑效,不过要说真正高明,放阿里骨回去这步棋才是恰到好处!” “嗨,也是吐蕃自己的问题,董毡要是早点狠心决断立下继承人,也不至于如此!”林昭道:“至于两个王子之间的争斗,这没错,为了赞普之位,头破血流在所不惜,背地里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他们忘记了一句话!” “什么话?”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种师道呵呵一笑,感慨道:“是啊,眼看着整个河湟都要易主了,赞普之位还有什么用处呢?可惜那两位年轻的王子看不明白,还这么你死我活的拼斗到底。这事也怪董毡,如此情况,他也不知道想办法压制,竟然默许了……难不成他也是个糊涂虫,被我们的骗过去了?” “不,想过骗过他不容易,只是人一旦多疑,做事情顾虑也就多了!”林昭叹道:“董毡到底不如角厮罗睿智魄力,之前没有控制,如今就算是发现有问题又能如何?大势所趋,他已经改变不得了!” “蔺逋比去了厉精城,有这样一个草包主帅,援军便不必担心了,接下来便是围城,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没错,只是我们又有多少时间呢?开春之后,积雪融化,没有了雪橇之便,粮草运送如何是好?以战养战不能持续很久的!”林昭并没有全说出来,他更在意的是汴京那边的局势,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耗费在河湟。 有时候当真很邪门,担心什么来什么! 李承匆匆进来道:“将军,汴京消息,南方与交趾之战有新情况!” “局势如何?”林昭和种师道都很期待,却都有些紧张。 “南方……”李承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前曰,交趾大军攻陷邕州,之后屠城,六万军民几乎全部丧生,尸体被投入邕江,江水为之不流!” “什么?” 种师道大惊失色,邕州被屠城,死了六万人。这简直就晴天霹雳的噩耗,奇耻大辱啊! 林昭也沉默了,六万条生命啊!这对大宋王朝也是一个巨大打击。或许事情到最后,对自己是有好处的,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兴奋,有的只是沉重的悲伤。 许久之后,林昭才道:“全力进攻,今曰务必突破湟水川,包围青唐城!” 第五八七章速战速决 伴随着飘扬的雪花,大宋王朝迎来了熙宁六年。 新年伊始,边报就送入了汴京城。 林昭在河湟的战事很顺利,长驱直入,已经兵临青唐城下了。河湟吐蕃已经摇摇欲坠,或许用不了多久,便能全部平定,纳入大宋统治之下。 开疆拓土,这是丰功伟绩,良好的势头让赵顼很高兴。西夏虽然二十万大军入侵西边诸州,不过有景思立、折克行、种谔三位将军坐镇,虽然没有反攻,却严防死守,没有给西夏可趁之机。西夏大军两个月来毫无建树,小国主李秉常已经有些着急了。 林昭做的不错,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赵顼还特意送去了嘉奖与新年的慰问。 新年节庆、瑞雪兆丰年、战事顺利,连串的喜事让赵顼很开心。只是来不及庆祝,一道晴天霹雳便降临在邕州的天空上。 邕州失守了! 广南诸路的兵力全都赶去增援了,交趾大军佯作败退,宋军将领稍微松懈,便被交趾人抓住机会打了一个反攻。援军损失惨重,邕州城防也被突然袭击打开了缺口。 熙宁六年正月初三,邕州城破! 交趾人或许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或许是天性残暴,抑或是想要给大宋来个下马威。他们开始惨无人道的屠城,城中六万军民几乎无一幸免。 邕江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尸体投入江中,几乎阻塞江流。一时间广南西路一片哀鸿,整个大宋的西南边陲血色弥漫,有如修罗地狱。 消息传到汴京的时候,正是上元节时,伴随着鸿翎急使入城,一如往昔热闹的赏灯欢庆戛然而止。 六万军民惨死! 整个大宋王朝都震动了,举国哀悼的同时。更有无数的臣民士子愤愤不平。 六万同胞惨死,让人很悲恸,很愤怒,人们纷纷表示要让交趾人血债血偿。不只是为死难者报仇的问题,更关系到大宋王朝的颜面。 泱泱大国,万邦来朝,而今却被交趾这样的弹丸小国入侵。还搞出了这样大的血案!让上国颜面何存?大宋若是不还以颜色,讨回公道,那么四邻的藩属还会有谁把大宋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臣民士子纷纷上书,要求朝廷讨伐交趾! 雪片般的奏疏送到了垂拱殿的御案上,赵顼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邕州的事情让大宋颜面尽失。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他这个皇帝难堪。愤怒的同时,他还有些内疚。 枢密院早有给出意见,请求调遣禁军南下,但因为他的小心思,并未同意。南方军队糜烂,不堪大用,让他们就解救邕州不靠谱。如果禁军早些南下。或许邕州就不会失守,那六万军民也不会惨死。 他自责,他内疚!如今的局面更是让他出奇的愤怒,如此局面,对他本人而言,十分被动。最让他恼火的是,朝臣和百姓对他迟迟不发援兵的举动表示不满。甚至有御史直接上书指责皇帝。 赵顼很愤怒,却不敢把冒犯天颜的御史怎么样! 太庙里。太祖皇帝立下的铁牌上写的清清楚楚,不杀士大夫上书言事者。这是大宋的秘密,每个君王登基之时,都会有一个不识字的内侍带领前往阅览太祖圣训。外人虽然不知晓,但百年下来,事实上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传统。尤其是在仁宗朝达到极致,大臣的唾沫星子飞到皇帝脸上去都不算什么。 有圣训和诸多先例子。赵顼也是无可奈何,毫无疑问,经过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赵顼的威望大受打击! 报仇是必须的。赵顼只能将气全部撒在交趾人身上。加之如今可以是民怨沸腾,太学的士子已经好几次到宣德门外请命了。为了平息怒气,派遣大军是需要的。 再者,交趾攻陷邕州之后并未停歇,正在向整个广南西路进发,继而还会威胁到广南东路和两湖。其危害程度已经快要超过当年的侬智高之乱了,必须尽快加以遏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南方半壁江山摇摇欲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出兵,是必须的! 河北路大军不可轻动,至于西军全都投入了战场。林昭也向枢密院表示兵力不够,投入河湟战场的不过五万大军。要面对的是吐蕃将近十万人,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压力着实不小,不可能抽调一兵一卒。 唯一能调动的只能是京营禁军,南方只要安定,关中有西军,河北路有文彦博大军坐镇,汴京掉出去一半军队是可以的,安全上没有太大问题。当然了,前提是河北军和西军没有异动。相比之下,河北军的威胁更大,毕竟距离更近一些。至于西军,如今根本腾不出手来。文彦博作为三朝元老,赵顼还是颇为信任的。 至于林昭,在西北这么拼命,建功立业,殊为不易,忠勇可嘉。如今朝中大臣和百姓都将他与狄青相提并论,成为大宋英勇与忠诚的代表,广为称赞。何况他的妻儿都在汴京,想来是不会有二心的。 赵顼立即决定,由禁军将领郭逵为主将,率领十五万大军南下抵御交趾。之前枢密院拟定的兵力是十万人,可那是在邕州坚守基础上的预测。如今邕州失守,交趾气焰嚣张,想要收复失地,彻底反攻,兵力上一定要有优势。 再者,赵顼也输不起了。若是此战再败了,对他的帝王威望将会是更为沉重的打击,他不敢冒险。多给点军队,希望郭逵能够好好表现,及时送来捷报,让他脸上好看一些。 在这个年终岁尾,大宋王朝处于一个三线作战的状况,同时和三方开战。兵力上暂时还能够应付,枢密院还能够喘口气,不过三司那边压力可就大了! 粮草与军费支出巨大,俨然成为沉重的负担。尤其千年的水灾,去年的旱灾,粮食歉收,赈灾花费也不小。大宋王朝的财政压力着实不少,三司使已经是焦头烂额。这种情况下。又有人指责赵顼穷兵黩武,当真是让人无奈! 也罢,只能等各方的捷报回来,才能平息反民愤了。赵顼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军离南熏门越来越远,心中默默道:“郭逵,林昭。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赵顼一心记挂前方战事,却忘记了一点! 一百多年前,汴京朝廷接到契丹入侵的消息,匆匆派大军前往抵抗,从而断送了一个王朝的命运。而今的情况,隐约有些相似之处…… 除了期望之外。赵顼也分别给郭逵和林昭嘱咐,让他们加快动作,在取胜的前提下,尽早结束战事。这样一直耗下去,大宋王朝的财政压力大太大! 即便是赵顼不催,林昭也会加快速度的。 军需压力是一方面,不管怎么说。内斗都不能影响到大宋的安稳。河湟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还有就是时间,京营十五万大军南下,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岂能错过? 林昭下令一日之内的攻克湟水川,结果三军奋勇作战,当天晌午的时候就达到目标。大军再无阻碍,直接到达青唐城下,最终围城。 包围河湟都城。这已经算是一件重大胜利了,青史之上都是可以浓墨重彩记一笔的。不过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围而难下的情况也数不胜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林昭不想这样,所以必须要想办法尽快破城。试探性的进攻了几次,才发现青宜结鬼章将城池守卫的很严密,至少暂时没有漏洞。 鬼章的实力。林昭是知道的,上次在踏白城之所以能胜利,是他大意了。但是这一次,他足够的谨慎。各方面井井有条。他的兵法谋略都不差,作战经验丰富,全身投入之后,确实难以对付。 林昭有些着急了,这种情况,通常只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长时间的围困,然后寻找机会。但是林昭没有那多的时间,已经进入熙宁六年的正月了。 河湟虽然地处西北苦寒之地,但进入二三月之后,春季到来,冰雪消融。失去了雪橇的便利,光是运送粮草物资这一点,就可以把大军拖死。一旦粮草供应不及时,到时候就只能退兵。 拿不下青唐城,占领的所有河湟土地都会得而复失,前功尽弃。再者,仁宗皇帝的生辰与祭日都是在四月,好机会不能错过。所以留给自己的时间着实不多了,至多到二月中,若是还不能破城,那就只好退兵了。 再者,就是强攻!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强攻破城的代价会非常惨重。青唐城城池高大,城中的存粮毕竟充足,守军人数也不少,又有青宜结鬼章这样的谋略将领指挥,想要破城难度不小。哪怕是愿意付出沉重代价也是不行的。 毕竟自己只有五万人马,兵力捉襟见肘,没有什么优势可言,这种情况下如何能硬拼呢? 长时间的围攻不行,强攻也不行,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诱使吐蕃人主动出击了。失去了高大的城池,哪怕是悍勇的吐蕃骑兵也没那么可怕,取胜不是难事。林昭派军多次挑衅,甚至故意买破绽,诱使吐蕃人出城作战,可青宜结鬼章始终坚守不出,并且严格约束部将。 想来他也是看出来,宋军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故而坚守不出,林昭耗不起的时候,一定会主动撤离的。对于吐蕃人而言,只要稳住就是胜利,青宜结鬼章是个谨慎稳重之人,当真可以沉得住气。 无可奈何,林昭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了,他的目光落到了厉精城蔺逋比的身上。既然青唐城坚如铁桶,那么只能从其他地方做文章。正有此意的时候,机会便来了。 董毡让人蔺逋比去厉精城有很多原因,一个两城之间可以互为犄角,必要的时候可以救援。一个是担心青唐城危险,亲生儿子在这里不安全,一旦情况糟糕,可以保存血脉和实力。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董毡对青唐城的城防并非没有的信心,除了以防万一之外,最重要的目的是加强对厉精城,以及整个河湟的控制。毕竟都城被围困,与外界的联系会中断。这种情况下各地的去势力会蠢蠢欲动,失去控制,即便是青唐城解围的,河湟吐蕃也可能四分五裂。 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亲信之人出去,控制厉精城的大军,从而震慑吐蕃各地,保证角厮罗家族对河湟一如既往的统治。 这是董毡最重要的目的。也是蔺逋比最基本的任务! 临走的时候,董毡千叮咛万嘱咐,但是蔺逋比并未听进去。到了厉精城之后,他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说在别人的鼓动下,他有的别的什么想法。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句话阿里骨已经意识到了,但是蔺逋比还没有顿悟。 前往厉精城这个重要的任务他得到了,到了之后,顺利掌控了这里的三万军队,与六七万臣民。这里是乔夫人和董毡昔年居住的根基之地,归属感很强烈,所以蔺逋比可以轻松掌控。 对他而言。这三万人就是实力的象征! 从前与阿里骨争斗一直处于弱势地位,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实力不足,底气不足。而今实力有了,胆子和底气自然也就大了。在他看来,此来厉精城,并不只是为了河湟吐蕃的存亡与传承,也是自己谋求发展,一举定鼎的好机会。 危机也意味着机会。通过这次的事情,若是能彻底打败阿里骨,确定王储之位,最完美不过。如今实力是有了,在父亲心中目中的地位也略微上升,但他还缺少一样东西。 “王子如今最缺的就是威望!”这是蔺逋比的手下曲扎所言。状告阿里骨与宋人有勾结之事,就是曲扎故意将事情扩大化。为蔺逋比出谋划策的。 对于这样的人物,缺少属下和智囊的蔺逋比自然不会放过,来厉精城的时候,就将他带了过来。 曲扎倒也是个人才。各方面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他省事不少,故而蔺逋比十分信任。同时也将自己的打算和期望告知他,让他帮自己想办法。 这是个很贴心的智囊,很快就一阵见血地找出了问题所在。 “威望?我是父王的亲生儿子啊,是正宗的赞普王室血脉传承!”蔺逋比觉得,赞普血统在高原上的号召力是强大的。当年名不见经传的角厮罗就因为是赞普后裔,得以登上王位,成为吐蕃之主! 曲扎摇头道:“王子的血脉高贵没错,但是威望绝对不只是血统可以决定的。所谓威望,那就是要让人别人敬佩服气,愿意为你效命。 草原上崇尚英雄,随意提高威望的最好办法就是勇武的表现,以王子的身份没有必要与人好勇斗狠,更合适你的办法是战功,只要有了卓越的军功,那就是吐蕃的英雄,阿里骨之前就是凭借这一点,赢得了不少人的支持与好感。 如果王子若是能做到这一点,再凭借手中的实力,与血统的先天优势,一切都好说!” “只是军功该如何得到呢?”蔺逋比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短板,当曲扎提出来之后,他也在想。只要弥补了整个短板,那么自己的综合实力就会大大提高。从此以后,阿里骨就不再是自己的对手了。很有必要这么做,只是究竟该怎么做呢? 曲扎当即道:“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啊!” “你说的是……”蔺逋比开始有些心动了。 “如今青唐城被围困,这可是整个吐蕃都在看着的大事,所有的吐蕃人心里都着急。”曲扎道:“如果这时候,谁能解了青唐城之围,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吐蕃的大英雄呢?” “没错!”蔺逋比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他更在意的是守住厉精城的这一亩三分地。 “王子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得到这份功劳呢?” 蔺逋比轻声道:“但是父王的意思,只需要让我坚守厉精城,青唐城有鬼章顶着,不会有事的!” “如果是这样,最终即便是成功了,归老也是青宜结鬼章的,与王子有什么关系呢?”曲扎反问一句之后,说道:“听说关于厉精城守将的问题上,鬼章是偏向阿里骨的,他们两人一直走的很近,焉知会不会有勾结,到时候对王子没有一点好处可言。” “说的是,鬼章不可靠……” 曲扎续道:“但如果是王子解了青唐城之围,那就不同了,到时候,王子可就是整个吐蕃的大功臣啊!完全可以盖过鬼章和阿里骨,当然了,如此多少有些违背赞普的吩咐。但真能救援成功,击败宋军,赞普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王子呢?” “说得对!”蔺逋比立即跃跃欲试,很有兴趣。这些话完全是说到了他心坎里,一时间心情格外迫切。 “只是我能打败宋军,成功解围?”蔺逋比略微有些不自信。 “那是自然!”曲扎道:“宋军正和鬼章他们鏖战,王子若率军从背后突袭宋军……” 第五八八章瓮中之鳖 战争一旦结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蔺逋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所以要在停战之前立个大功,最好是由自己来终结战事。 自从听了曲扎的劝说之后,蔺逋比立即准备,打算从背后袭击宋军。 有将领劝谏王子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但蔺逋比立功心切,哪里听得进去?老成持重的部下又劝他,既然有此打算,可以与青唐城中的守军取得联系,里应外合,夹击宋军。 这个建议是有道理的,蔺逋比虽算不上兵法娴熟,却也懂得这个道理。不过曲扎的一句话,立即让他放弃了里应外合的想法。 曲扎告诉他,如果联系了青唐城,那边是否同意是一说。这获胜之后的功劳又该怎么说?至少不可能是你蔺逋比王子一个人的,说不好连首功都会失去。如今宋军正面与青唐城打的热火朝天,背后空虚这是必然的。只要青唐城坚守,吸引宋军,实际上已经起到了里应外合的效果。 再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青唐城已经被围困的水泄不通,如何传递消息沟通?若是被宋军察觉,有了防备,可就是前功尽弃,再无机会了。 一番话“入情入理”,蔺逋比深以为然,当即坚决表示,要单独大破宋军。这份功劳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 厉精城的大军很快就出击了,蔺逋比接到消息,宋军正在强攻青唐城。前面越是打的不可开交,后面越是防御空虚,得手的机会也就更大。 蔺逋比亲自率领三万大军倾巢而出,曲扎也是随军同行的,不过临走之前他回了一趟厉精城内的住所,之后回到军中,大军出城的时候,曲扎看到两只雄鹰振翅高飞,向东面而去。他在想。总有一只能飞到湟水川吧! 从厉精城到青唐城将近两百里地,虽然寒冬雪地难行,但蔺逋比速度已经不算慢了。一份天大的功劳,以及赞普之位的诱惑给了他十足的动力。再加上兵贵神速这句话的刺激,他比任何时候都觉得时间很宝贵。 很快,大军到了东峡! 这是一处绵连二十多里的峡谷,只要过了这里。就进入了河湟谷底。之后是一马平川,沿着湟水,便能直达青唐城下。 不过在山谷前,蔺逋比停下了脚步。他虽然没有多少行军布阵的经验,却也知道,带兵经过峡谷之时要格外小心。 虽说蔺逋比自己觉得。在河湟腹地,应该是安全的。即便附近有些许不安分的部落,不过人数都不多,成不了气候。虽说如此,他还是停了下来,命人进去探查一番,否则会显得自己很不专业。 他可不想被三军将士嘲笑。这样会影响到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和威望。王子有吩咐,曲扎立即主动请缨,带着探骑进入峡谷。 不久之后就回来报告说峡谷内并未发现异常,蔺逋比大喜,立即命令大军前进。有年纪大的将领表示,峡谷中地形复杂,需要仔细探查,曲扎的行为未免过于草率。可以先派遣一支军队过去。把守山谷中要地,然后大军再通过。 蔺逋比是个护短的人,自然心中不悦,加之突然之间又起了北风,打在脸上犹如刀割。这种时候,待在山谷口的空地上那简直就是受罪,进入峡谷之后有山峰阻挡。多少能暖和一些。如此情况下,蔺逋比不再犹豫,立即率领大军进入峡谷,朝着前面进发。 前行十多里。安然无恙,蔺逋比轻轻一笑,那些将军兴许是年纪大了,太容易惊弓之鸟,小题大做了。难怪父亲要提拔青宜结鬼章这样的年轻将领,河湟难道无人可用了?也罢,自己上位以后也要提拔一些将领,比如曲扎这样的。 峡谷之中风不大,再往前不远就能出峡谷了,蔺逋比看着天色渐晚,想着出了峡谷之后下扎营休整一晚。将士们雪地赶路,已经很疲惫了,稍作休息之后一鼓作气,直扑青唐城。至于怎么袭击宋军,还要和曲扎好好合计一下。 想到这里,蔺逋比突然意识到,曲扎在前面探路,去了很久了,怎么不见回来?难不成他在谷口等着呢?不对啊,探马应该及时回报消息才对啊,眼皮一跳,蔺逋比心中泛起些许不安的感觉…… 或许是自己太过多疑了吧,蔺逋比刚刚开始自我安慰,便听到队伍后面传来了喧哗声。 “怎么了?”蔺逋比的神经猛然间绷紧,急忙追问。 “王子,不好了,敌袭,后路被堵住了!” 三万人在狭长的山谷中摆成了一字长蛇,消息从后面传递过来需要一段时间,蔺逋比这才知道发生何事。 许多的石头从天而降,死伤众多吐蕃士兵的同时,石头也堵住了峡谷,使得他们难以后撤! 什么人袭击? 蔺逋比疑惑的同时,心中有些发冷,也开始有些害怕,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加快速度,尽快走出峡谷! 这是蔺逋比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他刚下达命令,便有羽箭和石块宋头顶的山崖上落下来,死伤倒只是一方面,对军心是更大的打击。吐蕃士兵都不约而同有些害怕,有些混乱了。 好在快要出东峡的这一段相对比较开阔,可以避开山崖上的石块和羽箭,士兵们的情绪才稍微安定一些。只是走到谷口的时候,他们的一颗心顿时拔凉拔凉,一支宋军列阵在山谷口,弓箭和床弩对对准他们。 蔺逋比一颗心落到了谷底,尽管他们有很多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一种强烈的惊恐,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下完了,厉精城的精锐彻底折损,父王一定会怪罪了,如此重大的失败,已经超过了青宜结鬼章的踏白城之败,何况是如今这更为关键的时刻。 处罚是必然的。至于那些所谓的军功与威望,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彻底的远离自己。尤其是王储之位,或许也要永远的离开自己。 蔺逋比很郁闷,可渐渐的他开始有些绝望。他意识到,绝对不只是一场失败的问题。如今这情况,被宋军围困在山谷中。自己还有活路吗?性命保不住的话,一切都是空话。 绝望的同时,蔺逋比懊悔不已,自己为何要这样轻率出兵,山谷之地为什么不小心谨慎一些?尤其是看着曲扎站在宋军将领身边向自己笑的时候,蔺逋比彻底的愤怒了。 曲扎的笑容里满是嘲讽。满是对自己的嘲笑! 蔺逋比也开始有些自嘲了,最亲信的人竟然是宋军的奸细,可惜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甚至对他言听计从。 自己是多么愚蠢啊! 蔺逋比破口大骂,曲扎却一阵见血地还击道:“你是自己愚蠢,能怪得了谁?就你这熊样,这猪脑子。还想着偷袭宋军立功?省省吧!” 恶毒的咒骂,蔺逋比不知该如何还击,对方好像说的都是事实! 有吐蕃将领指责曲扎背叛吐蕃,忘却祖先,忘却自己的民族身份,简直就是数典忘祖,十恶不赦。 “我不是吐蕃人,我至始至终都只是个羌人!”一句话。顿时让吐蕃人彻底无语了。 没错!曲扎是个羌人,只是连续几代人都生活在吐蕃。语言和生活习惯已经没有什么差别,冒充吐蕃人没有一点问题。 几年前,曲扎的祖父与父亲对吐蕃部落的头人杀死,他想要报仇,奈何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根本做不到。反倒被那个吐蕃仇人追杀,重伤晕倒在逃亡的路上。 这时候有一支宋人商队救了他,并且愿意帮他报仇,也不知怎地。就将那个吐蕃仇人的头颅带到了面前。大仇得报的曲扎要报答宋人,没想到宋人的却要他到青唐城去,并且帮助他成为一名巡城兵,继而帮他疏通关系,上下打点,成为一名巡城将领。 曲扎知道,这是宋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最终是要对付吐蕃人的。对此他乐见其成,祖父和父亲被杀之后,曲扎就恨透了吐蕃人。何况宋朝人对他有莫大的恩惠,羌人是讲究知恩图报的。 隐姓埋名的曲扎就这样成为宋军在青唐城的密探,除了他之外,还有很多同样的人,在这场战争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在必要的时候,暗箭中伤阿里骨,成就蔺逋比的厉精城之行。然后在鼓动蔺逋比主动出击袭击宋军,再把他们引入这个山谷之中。 一切都按照宋军主帅林昭的设想完成,吐蕃大军已经成为瓮中之鳖。 当然了,蔺逋比也愿意束手就擒,不管是出于强烈的愤怒,还是求生的欲望。反抗是必然的。他立即调动大军突围,看看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奈何峡谷之后,地形狭窄,后路又被宋军彻底的堵塞,能够突围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宋军所在的正面。 吐蕃骑兵很骁勇,已经是绝境了,置诸死地而后生,这种情况下突围必然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不过很可惜,尽管他们很骁勇,但对面的宋军严阵以待,防御严密。待吐蕃人发起冲锋的时候,宋军的箭矢密密麻麻而来。尤其是沈括改造之后的三弓床弩,射程远不说,穿透力也很强。 当床弩发射出去的长箭洞穿胸口,血雾四溅的时候,吐蕃人的冲锋也就以失败告终了。如此反复几次,吐蕃人的更是被吓破了胆,不敢再冲锋。 蔺逋比失望不已,但生的渴望告诉他,绝对不能放弃,不能坐以待毙。如今这种绝境,宋军把守了谷口,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吐蕃大军根本无法摆开阵势,单纯靠自己突围的可能性很小。 冥思苦想许久,蔺逋比想到,唯一生还的可能只能是依靠援兵。如果有援兵突破,或者赶走宋军,那么山谷中他们都有生路可言。可援兵哪里有呢?只有青唐城! 虽然青唐城被围困,但是城中有五六万大军,人数不少,是可以分出来一些救援自己的。再者,宋军出动兵力来这里堵截自己。那么青唐城下的兵力就不会很多,鬼章那边的压力小了很多,可以有多余的兵力调动。 最重要的一点是,蔺逋比相信,知道自己遭遇危险,父亲一定会派人来救援自己的。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他的亲生儿子。见死不救是不可能的。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蔺逋比决定再来一次突围,这一次他不指望所有人能逃出去。只希望有几个人能突出重围,到达青唐城求援即可。 蔺逋比从军中选出了一批死士,这些人本身就对赞普家族忠心耿耿,然后许诺忠厚的赏赐。让他们前去突围。 虽说很有可能是空头支票,但将士们还是表现的异常英勇,这一次他们终究突破了宋军的防守线,有一队人杀了出去,直奔青唐城。 “将军,当真要让他们走?”李承轻声询问。 林昭笑道:“那是自然,花了这么大一番功夫。为的就是让他们去求援。我害怕蔺逋比那个家伙烂泥扶不上墙,连突围求援的勇气都没有,如何正合我意,求之不得。” “那蔺逋比他们……” “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什么时候捉有区别吗?”林昭反问一句,笑道:“在我们眼里不值钱,但是有人就会格外看中,所以他会很值钱的。” “也是。且等着就是了!” “对了,告诉种师道,让他那边配合点,这场戏要演好。” “青宜结鬼章可能会看出来……” 林昭笑道:“那又如何?有时候人是很无奈的,他即便是明知道我们在演戏,却还是要配合,他没有其他选择!” “是!” “曲扎。这次多亏你了,做的很好!”林昭对这个无间道的密探大加赞赏。 “我的作为实在谈不上好,主要是蔺逋比太愚蠢了,要是换个有脑子的。一定会识破的。”曲扎很谦虚,也很诚实。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你的功劳,我这里一贯是赏罚分明的,该有的奖赏一定不会少!”林昭道:“战事结束之后,我会统合河湟羌人,你原本的部族,以及你本人都会优先重用的。” “谢林将军,曲扎愿意誓死效忠!” 如果战事能顺利结束,光靠宋军的力量镇守河湟是有压力的,毕竟这里吐蕃人的根基还是比较厚重的。这种情况下,扶持诸羌,来帮助大宋压制吐蕃人,加强在河湟的统治就势在必行。曲扎这样的自然是大有用处。 曲扎很聪明,他知道这位是大宋朝在西北的最高官员,有他亲口许诺,意味着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好的,你先好好休息吧,回头有事情再具体交代给你。”安顿好曲扎之后,林昭的心思就回到了青唐城,想着蔺逋比的求援使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青唐城。 青唐城,青宜结鬼章与阿里骨站在城头,看着绵延的宋军营帐,心头的压力有些沉重。 宋军实际并未完全将青唐城围住,他们主要还是驻扎在东、北两个方向。对于吐蕃而言,即便是青唐城没有围困,对外来往自由,他们也不会轻易突围,离开。 毕竟这里是他们的都城,意义重大,怎可轻易放弃?连续几日的鏖战,宋军攻势猛烈。尤其是宋军改良过的三弓床弩,攻击距离和威力都不可小觑。 床弩的箭杆扎进城墙,多个连续在一起,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云梯的作用。城头上的死伤也不少,若非准备充足,将士们英雄作战,怕是早就坚持不住了。 青宜结鬼章知道,现在比的就是耐力,已经是正月了,最多再有一个半月,宋军必然撤退。所以他只能苦苦地熬着,支撑着战局,不让宋军有丝毫的可趁之机。 连续几日下来,宋军的攻势终于有所缓和,今日他们终于是可以松口气了“宋朝人今日竟然早早收兵了。” “是啊!这与前几天的猛攻态势不同啊!” “鬼章,你有没有觉得,宋军今天的状态有些异常啊?”阿里骨盯着宋军的营地,突然转身说道。 “你还别说,真有这种感觉,可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说不上来!”青宜结鬼章也是满眼疑惑,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忧虑。林昭出名的诡计多端,这次又不知道在搞什么,心中泛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鬼章将军,其实宋军的兵力和我们持平,不见得如要坚守城池,我们完全有与之一战的实力啊,何不出城反攻呢?”有部将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青宜结鬼章摇头道:“出城作战恐怕是宋军最希望的事情,就眼下的局势而言,只要我们坚守一两个月,宋军就会不战自溃的。” “可是这样打的很憋屈,窝囊啊!” “憋屈怎么了?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面子算什么?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青宜结鬼章话音落地。 有士兵匆匆而来,禀报道:“将军,西城厉精城信使到来,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面见赞普!” 第五八九章大买卖 蔺逋比王子率领厉精城大军倾巢而出,中了埋伏,被宋军围堵在东峡之中。 消息传到青唐城,青宜结鬼章和阿里骨大惊失色。赞普董毡更是险些晕倒,晴天霹雳,让他震惊,慌乱不已。 厉精城的守军那是河湟最后的力量,人数或许不多,但是很关键。最为重要的是,唯一的亲生儿子就在其中。他随时都会没命!身为一个父亲,董毡如何能不担心呢? “赞普,王子被宋军围困于东峡之中,情况危急,请你发兵救援。” 派出了上千人突围,最终成功到达青唐城的只有十几人。而且全部都挂彩,伤势不轻。看得出来,他们拼杀到这里,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 “赞普不是让王子镇守厉精城,按兵不动的吗?”多吉大师轻声询问。 “王子受了曲扎的蛊惑,此人是宋军的奸细!” 阿里骨心中一动,这下子自己算是清白了,却没有丝毫的兴奋可言。林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蔺逋比去了厉精城,而且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对吐蕃而言,绝对是个悲剧。 多吉大师也好生后悔,当初应该劝阻赞普,不要让蔺逋比王子前往的。如此顾虑之下,他也曾打算随同蔺逋比一同前往,后来又怕涉及到两位王子的争斗,些许明智保身的小心思,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自己终究还是不够洒脱,要是跟着一起去的话,不至于有这样的悲剧! 董毡嘴角挤出一丝苦笑,他才是那个最无奈的人,决定是他做的,说责任,说后悔都已经没有意义。他轻轻摆摆手,让让医治几个受伤的报讯士兵,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坐在原地。半天不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宁静,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几个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太压抑了。风暴来的太猛烈,太突然,以至于反应不过来。心中都有无数的念头从脑海中闪现而过,却试图寻找想要的东西。 “鬼章。你怎么看?”最终还是董毡自己打破了沉默。 “首先要确认一下消息的真实性!”青宜结鬼章一如既往的谨慎,虽然他觉得,蔺逋比这样做完全是有可能的,但还要想要仔细确认一下。兴许,是因为心中存了那么一丝侥幸吧? 阿里骨沉声道:“已经确认过了,来人是蔺逋比的亲兵。他们手中有蔺逋比随身携带的银刀,以及他的亲笔求援信函。” 随即,一块带着血迹的羊皮被拿了出来,冰冷的事实打碎了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完了,彻底完了! 怎么办?一个很直接的问题摆在面前! “赞普,蔺逋比王子要救!” 阿里骨给出了一个很肯定的答案,或许在以前。他会觉得蔺逋比死了对自己是大好事。但是现在,绝对不是落井下石,见死不救的时候,他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何况除了兄弟手足之情外,还有吐蕃的利益,厉精城那三万大军何其重要?岂能放弃? 董毡大概也是这个心思,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身为赞普。也考虑到一些很现实的原因。 “鬼章,你觉得呢?”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是军事层面的事情,董毡还是想听青宜结鬼章的意见,救子心切没错,却也不能莽撞行事。 “赞普,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蔺逋比王子确实被围困在东峡之中,只是有一点颇为奇怪。”青宜结鬼章道:“既然宋军已经将王子团团包围,为什么不直接进攻,将其歼灭呢?从刚才的勇士们口中得知。宋军明明已经封锁谷口,但是并未主动发起进攻,这一点很反常。” “确实,看样子林昭的目的并非是蔺逋比。”阿里骨也如是认为。 “应该是这样的,宋人的目标并不在山谷中,至少目前不是……”青宜结鬼章道:“以林昭的个性,做事稳妥,既然已经封锁山谷,又何以会给蔺逋比王子突围求援的机会呢?那些勇士虽然浴血奋战,但未必是他们自己杀出来的。兴许是林昭故意让他们来的青唐城,那么他们的目的就清晰可见了。” “援军!”多吉大师轻叹一声,气氛陡然间更加凝重了。 “林昭的根本目的始终是青唐城,我们凭借着高大的城墙,他们一时间无可奈何,故而采用这等卑鄙的手段,想要引诱或者逼迫我军出城作战。” 青宜结鬼章道:“如果出城的兵力少了,未必能够救出蔺逋比王子,如果去的多了,青唐城的防御就会空虚。而且前去救援的这段路上,宋军一定设下埋伏……” “可是蔺逋比王子不能不救啊!”多吉大师帮赞普说出了心里话,遇到这种事情,完全公私分明很难,骨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 “鬼章,不只是蔺逋比,如今危急的时刻,那三万大军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可不能轻易就这么放弃!” 董毡沉默许久,说道:“蔺逋比和那三万勇士是一方面,你们可曾想过,厉精城的大军全要全部折损,西侧边陲空虚,那些蠢蠢欲动的部族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吗?西边丢了,东边也丢了,只剩下一座青唐城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董毡懊悔的原因也在这里。他让人儿子去厉精城的目的主要是震慑西边诸部族,控制西边半壁江山,这是眼下河湟最要紧的大事。可惜儿子并未领会自己的良苦用心,还做出这等蠢事,完全本末倒置了。 看来以前是自己错了,蔺逋比的资质太差了,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如果是太平之时,他或许可以做出守成之主,但是乱局之中……河湟何曾太平过?中原人在立嫡立长之外,还有乱世立贤的说法,自己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一念之差,导致了这样糟糕的结果,陷河湟于危机之中不说,还将儿子置于死地了,仔细说起来。这些都是自己的错,错的太离谱。 只是后悔已经晚了,如何解决眼前这个困局才是当务之急。 青宜结鬼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宋朝人这么煞费苦心,不就是为了设局吗?现在贸然出兵,结果可想而知。已经是非常危险的境地,现在每一步更是要小心。要是走错了,整个河湟吐蕃也就彻底完蛋了。 怎么办? 蔺逋比和那三万将士是必须要救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围死在东峡之中吗?青宜结鬼章轻轻摇头。只是如何才将救援成功呢?保住青唐城的同时还能营救成功,难度太大了。尤其对手是林昭这样的厉害人物,他设的局怎么能这般轻易解开? “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这些天也看得出来。宋军的兵力没有想象的多,基本上与我们持平。如今宋朝人又兵分两路,更为分散了,那我们似乎有与之正面一战的实力和可能,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阿里骨提出了一个略微有些大胆的想法。 “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步,先冲击宋军在城外的营地,看能否阵。如果这边的守军败了,相信东峡那边的林昭会坐不住的。如果失败了也没关系,接下来我们再试探着救援东峡……”阿里骨没有说下去,如果再失败了,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那好吧,我们就试试!” 阿里骨亲自带兵对宋军的营寨发起了反攻,这是许久以来,吐蕃军第一次主动出击。憋屈了很久的吐蕃士兵军心振奋。士气高涨,一个个奋勇直前杀过来。反倒是宋军,这一次收缩兵力了,没有与他们采取野战的方式。 果然没错,林昭安排的还真是周密,搞清楚状况之后,阿里骨不再留情。全力发起进攻。虽然吐蕃人很勇猛,但是宋军坚守营寨不出,吐蕃人也奈何不得。 他们很想靠近营寨,甚至是直接攻克营寨。可惜始终做不到,宋军的床弩就摆周边,射程和威力都有很大的震慑作用和防御力。连续进攻几次都没有收获,吐蕃士兵反倒有不小的损伤。士气二而衰,三而竭,反复几次之后,吐蕃人的士气开始下沉,攻击力已经远不如之前了。 看来林昭是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宋军暂时放弃了大规模攻城,只坚守营寨不出,也无可奈何。虽然同样是想要采用围魏救赵之计,可惜他们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好,计划以失败告终了。 如今只能采取第二个办法,那就是直接救援东峡。 带队的依旧是阿里骨,董毡给了他一万五千军队,这已经是极限。否则青唐城就会空虚,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阿里骨知道,自己带领的这支队伍责任重大,风险也大。宋军毕竟会有埋伏,而自己这支军队将会肩负探路的责任。 果不其然,在阿里骨出城的第一个晚上,吐蕃营地就遭到了宋军突袭。尽管阿里骨已经做了很严密的防守,可宋军战力却格外强大。哪怕是吐蕃精锐骑兵列队,依旧被宋军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冲杀进来,死伤惨重。 如此情况,让阿里骨想到了第一次在龛谷被袭击的时的情形。下手的好像就是这一支宋军,战斗力比寻常宋军厉害许多,绝对不可小觑。 这才只是个开始,受到袭击之后,阿里骨并未退却,反而是继续前进。他的身份敏感,在营救蔺逋比的事情要是表现的不积极,就会被扣上借刀杀人,见死不救的帽子。再者,那些从厉精城来的吐蕃大军着实很重要,绝对不能因为些许小苦难而退却。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宋军来一场遭遇战,荒原之上,残存的一万两千吐蕃士兵对宋军发起了进攻。阿里骨瞧见了林昭的主帅旗帜,他本人正骑着一匹白马,在后阵指挥作战。再往前不远处就是东峡的出口了,那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只需要少许的兵力,加强箭矢武器就完全能够守住。 真正麻烦的是阿里骨率领的援军,只要打败了他们,就是胜利。东峡之中的吐蕃人就是鳖,任何时候想捉都是可以,就是人质,什么时候都可以用来威胁相关联的人。 这是吐蕃人大军和宋军的首次比较正式的正面交锋。阿里骨发起冲锋的时候,首先迎来的是宋军的床弩齐射,一定程度上压制了吐蕃骑兵冲锋的速度。 在快要接近宋军营地的时候,骑兵从两侧杀了出来。已经扩充到三千的大宋刀锋负责阻拦吐蕃人,冲击对方的军阵。 这是一场硬打硬的战斗,没有什么花样可言,宋军士兵骑兵和吐蕃骑兵在战场上正面厮杀。林昭给大宋刀锋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冲击,不断冲击吐蕃人的中军,将吐蕃骑兵分隔为两个部分,无法连成一体。这对他们的士气与冲击效果都有着重大的影响。 一万多骑兵要是正面冲杀过来,那完全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威力也不可小觑。林昭并不像正面对抗吐蕃骑兵的兵锋。这样付出的代价着实太大。 只要将他们冲散开,失去了原来的阵势,那么后面的宋军,无论是骑兵和步兵,都能发挥作用,进行必要的反抗。 战事进行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两个多时辰就分了个胜负。吐蕃骑兵竟然真的被撕开了。大宋刀锋不负所望,更没有辱没他们的称号,如同一把锋利的刀锋杀入吐蕃大军之中。刀锋触及之处,便是血肉横飞,战马嘶鸣,雪地上一个血红的楔子出现了,直接插进吐蕃人的中军之中。 居中指挥的阿里骨也一度被大宋刀锋战士追杀,多亏了骑兵及时围堵。才退守安全地带。毫无疑问,吐蕃人的这次尝试又失败了。 一万五千人,阿里骨带回去了八千,其中还有超过一半身上都带伤,情况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与此同时,东峡被围困的吐蕃士兵似乎发现有援兵到来,也发起了冲锋。试图东西两侧夹击宋军。结果被准备充分的宋军打退,为了震慑他们,打压他们的反抗起眼。林昭只得下令对东峡发起进攻。 生生折损了七八千人之后,蔺逋比才逐渐老实了。在这种狭小的地方激战。宋军占据绝对的地利优势,吐蕃人根本占不到丝毫便宜,战斗几乎可以说单方面的屠杀。所以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他的希望还是寄托在青唐城的援救身上,可是当远处依稀传来的喊杀声消失的时候,蔺逋比有些失望,有心害怕了。难道是援救打败了?如果是这样…… 蔺逋比一阵阵的发冷,孤立无援会是什么后果不言而喻,难道注定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峡谷之中吗? 该怎么办? 这也是董毡、阿里骨和青宜结鬼章的疑问,当阿里骨带着参军回到青唐城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救援很难成功。 只出去了一趟就折损了七千将士,余下的人大多是挂彩了。再听阿里骨与将士们说说宋朝骑兵的战斗力,青宜结鬼章便知道的,这场战事已经急转直下,河湟吐蕃的情况越发的糟糕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样的烂摊子,根本不好收场。战场上的变化瞬息万变,飞速流逝的时间催促他们尽快做出决断…… 相反,整个事件的主角与导演林昭悠闲自在。他并不着急,目前的形势可以说是一片大好。 将士们都期待着要么血洗东峡,要么强攻青唐城,但林昭却摆手阻止了。激战之后暂时缓冲一下是有必要的,他在等,将士们都看出来了,只是林将军在等什么却无人得知。 “李承,和西夏那边的战况如何了?” 原来林将军等的是与西夏战事的结果!只是这与河湟战场又有多大的关联呢?宏观上或许对大局有那些一些影响,但是具体的战役似乎…… “暂时还不没有消息,想来晚上之前应该能到。”李承知道,公子已经又在谋划什么大局。 “好,军报一到,立即交给我。” “是!” 果不其然,天海没全黑,环庆路景思立的军报就已经到了。 西夏这次出兵虽然是气势汹汹,结果却还是无功而返了。究其原因在于主帅是他们的国主李秉常,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他太急功近利,但年轻的他又没有多少经验可言,因此整个行动略微有些混乱,不得章法。更是情敌冒进,孤军深入。 而在他们对面的则是景思立、种谔、折克行这些宋军西北名将,一个个都擅长防守。是以吐蕃人猛攻许久,没有什么进展。反而因为他们自己所为的长驱直入而成为孤军,被宋军打了几个反击,死伤惨重。 前锋的五万大军全部折在了庆州城下,李秉常大为恼怒,却无可奈何。在朝臣的不断劝谏下,这才很不情愿地退兵。但是经此一役,小国主自尊心受创,变得更加敏感多疑。没能用威望稳固地位,那么只能靠阴谋手段来排除异己了,故而一时间,西夏国内又开始风声鹤唳。 “好,很好!”林昭看完之后,对景思立他们的做法很是满意! “李承啊,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别人我不放心,需要你跑一趟!” “请将军吩咐!” 林昭沉吟片刻,轻声道:“出使青唐城,我要和董毡谈笔大买卖!” 第五九零章以一城全一国 十四岁,哪怕王侯之家的孩子早熟,也还是太稚嫩了。 李秉承以为自己长大了,趁着梁乙埋被俘之后,声望下跌,对朝堂控制力减弱之机,培植势力,巩固王权。 还别说,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他的力量已经快要和梁乙埋势均力敌,甚至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已经略占上风。 些许的成就让李秉常有些飘飘然了,少年心性终究不够沉稳,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彻底掌控权力。 李秉常认定,他需要一场战争!一场可以让自己抓牢军权,建立军功的战争。 他本来是打算主动率军进攻宋朝的,这是西夏的一贯作风,内政不稳的时候就对外开战,转移矛盾。没想到吐蕃人正好给他送来了机会,让他有充足的理由率军出征。 梁乙埋想要劝阻,却无能为力,或者说不愿意介入太多,他终究不是没藏讹庞那种权倾朝野,野心勃勃人。他不想和外甥闹的很僵,这样对梁家,对整个西夏而言没好处。 梁太后也没有阻止,她是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儿子,自己是支持他的,并无扶持外戚,把控朝政的意思。 仔细说起来,梁太后姐弟与没藏家,与以往许多的外戚势力有些不同。至少他们都没有取代现任国主的想法,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维持自己的利益。在这个过程中,事实上首先维护的是整个西夏的利益。 或许在此之前,梁太后与梁乙埋因为自己的冲动,或者一时间的头脑发热,做出了一些错误决定,让西夏遭受了一些损失。但他们在根本出发点上并未改变,始终是维护西夏利益的。只是权力这东西,不存在妥协,外戚与王权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矛盾。不可避免,很难调和。 李秉常很顺利得到了机会,他并不觉得是母亲和舅舅在表明心迹,表示对他的尊重和支持,而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带着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扑向了宋朝的西北边境。只可惜。走到就吃了个闭门羹。 面对西夏大军来势汹汹,宋军坚壁清野,坚守城池堡寨,根本不外出与西夏人作战。不管西夏士兵如何辱骂叫阵,宋军就是不出战。 这是陕西路宣抚使林昭的命令,被景思立、种谔、折克行三位将军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下去。 西夏擅长的是野战。攻城战中,根本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尽管他们可以长驱直入,但拿不下城池堡寨,注定只能是无功而返。 李秉常无可奈何,只得下令疯狂攻城,拿下一两座城池就是胜利。 当西夏人费劲袭击,将城墙打开缺口时。很快又被击退了。趁着夜晚,宋军在城墙上浇水,寒冬腊月,西北天寒地冻,只需要一个晚上,坚冰如铁。城池的破损补上了,并且变得更为坚固。 最糟糕的是表面滑溜溜的,攀登更为艰难。是以忙碌许久,损兵折将,去没什么收获。两个多月下来,只有四五座堡寨被攻破,还是无关痛痒的那种。重要城池毫发未损,西夏人付出的代价却极为惨重。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虽说西夏在兵力上占有优势。处于主动地位。人和勉强算是有了,但是天时和地利却一点也不沾边。 宋军倚仗城池堡寨,坚守不出,西夏苦苦攻城。收效甚微。天时就更不必说了,天寒地冻,宋军住在城中的营房里,遮风避雪,身着暖和的棉衣。林将军还特意为营房设计了火炕,格外温暖。 相比于宋军的以逸待劳,西夏人不仅劳师远征,晚上还眠冰卧雪,寒风呼啸,别提有多受罪了。二十万大军,粮草消耗更大,而风雪不断,交通运输独有不便。粮草供应,给西夏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负担,前线又一直没有什么大的突破,渐渐就有些受不了了。 出征无战果,李秉常哪里肯走?他坚持继续进攻,奈何西夏大军已经无心恋战,他的命令,开始让将士们越发的反感。尤其是粮道屡次被宋军袭扰之后,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种谔在坚守城池的同时,其弟种咏,景思立的弟弟景思谊分别率领两支轻骑袭扰西夏粮道。李秉常有意堵截,奈何骑兵来去如风,踪迹难寻,除非是调动大军围堵,否则难有成效。 这样的情况下,西夏军中还是有骚乱,根本无心战事。折克行与景思立抓住机会,打了两个漂亮的反攻,西夏人损失惨重。这种情况下,李秉常再也坚持不住了。虽然冲动,但他还保持着了最起码的理智。 他知道,继续坚持下去,大军哗变都不无可能。而且宋军会随时发起反攻,以眼下的情况难以抵抗,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惹了个大麻烦。 西夏退兵的同时,折克行、种谔与景思立趁势追击,摆出一副大举反攻的架势,李秉常立即有些慌了。他知道,这次自己失败了,而且败的很惨,威望不仅没有提升,反而更加让人失望。 无奈之下,只有传令兴庆府,请梁乙埋前来主持东线防务。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毕竟整个西夏的安全更为重要。 身在兴庆府的梁乙埋接到消息,无奈长叹,意料之中的结果。梁太后也很是后悔,当初不该纵容儿子的,奈何悔之晚矣。希望通过这次的教训,能让儿子认识现实,否则失败将会毫无意义。 至于让梁乙埋去主持东线防务的问题,梁太后完全支持。这个烂摊子不收拾好,对西夏没有任何好处。除了梁乙埋,其他人没有这个威望和能力。 梁乙埋赶到东部边界的时候,李秉常很狼狈地回了兴庆府。 面对宋军声势浩大的反攻,梁乙埋立即部署,严密防守,宋夏之间攻守易位。暂时稳住了局势,挡住了宋军的反攻,梁乙埋暂时松了口气。幸好林昭带着一支主力正在河湟与吐蕃鏖战,否则宋军全力攻夏,后果不堪设想。 可饶是如此,一想起林昭,梁乙埋心中便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哪里会出问题,可究竟是哪里呢?一时间却毫无头绪。 青唐城里,董毡也是毫无头绪。 救援东峡的计划失败了,蔺逋比和许多的吐蕃将士还困在其中,而他们束手无策,无力救援。 该怎么办? 青宜结鬼章与阿里骨研究了许久,都没有一个完全之策。林昭委实太狡猾,而青唐城里的兵力有限,已经容不得他们继续进行尝试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冰消雪融的时候,宋军肯定会撤退。 可临走之前肯定会歼灭掉东峡之内的吐蕃大军,即便是宋军不动手,没有粮草补给的蔺逋比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此时此刻,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赞普,就目前的情况来,林昭伏击阿里骨的援军只是为了给我们一些震慑,他应该会有别的什么目的……” “会是什么呢?”阿里骨轻声问过。 “不知道,主动权在他手上,肯定不会轻松……”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林昭的使者就到了。 李承代表林昭来了青唐城,这是公子对他的信任,这件事很重要,别人也未必能做好,这关系到公子的大局。 “宋使李承见过吐蕃赞普!”李承的才略胆识都不错,在宋军占据主动的情况下,此番出使更有底气,表现不卑不亢。 “嗯,你代表谁来?是宋朝皇帝,还是林昭?”董毡沉声询问。 李承不动声色道:“我代表林将军,林将军则是我大宋皇帝委派的陕西路宣抚使,掌管西北军政事务,有便宜行事之权,所以此刻我也代表大宋。” “林昭派你来做什么?”阿里骨神色凝重,他总觉得林昭是不怀好意而来。 “原来是阿里骨王子,你还好吗?来的时候林将军嘱咐我问候王子!”李承笑了笑,说道:“将军说了,前日匆匆相遇,很想与将军一晤,畅叙别情,可惜将军匆匆而去,未曾得见,着实遗憾。” “多谢林将军记挂,阿里骨承情了!”明知宋使言语有羞辱,他也只能忍着,毕竟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小不忍则乱大谋,阿里骨拳头紧握,他更在意的是林昭派使者来的真正目的。 “好了,林昭派你前来所为何事?”董毡不想多费唇舌,他想知道林昭的真正意图。既然林昭愿意派使者前来,那么些许事情就有谈判的可能。虽然吐蕃很被动,但总比之前完全束手无策要好。为了儿子,为了大局,即便是做出一些牺牲,他也是愿意的。 “林将军说,他想和赞普做一笔大买卖!”李承一直很沉稳,说话的同时,小心地注意着这几个吐蕃大人物的表情。 “哦?什么买卖!”董毡知道,这笔买卖首先涉及的货物就是儿子蔺逋比,以及东峡之中的大军,只是不知道林昭的条件是什么? 青宜结鬼章与阿里骨也是神情凝重,想知道林昭的目的究竟何在? 李承略微沉吟,深呼吸之后,一字一顿道:“以一城全一国!” 第五九一章半壁江山 以一城全一国! “什么意思?”阿里骨眉头一皱,略微有些质问的口气。 李承尽量平静,淡淡道:“很简单,就是用一座青唐城换取一个吐蕃国,至少是河湟半壁江山,不知赞普以为如何?” “哦?青唐城与吐蕃都为我所有,何来交换之说?”董毡看似波澜不惊,沉声道:“这话似乎说不通啊!” “是吗?”李承轻声反问,不置可否,转而道:“来的时候,林将军嘱托我告诉赞普几件事!” “何事?愿闻其详!” 李承道:“这第一嘛,东峡之内的贵国大军似乎没带多少粮草,已经开始杀马充饥了,别人也倒罢了,蔺逋比王子可是从小锦衣玉食,这样着实太委屈了,我们将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青宜结鬼章和阿里骨面色更加凝重了,东峡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糕。蔺逋比太过急功近利,以至于临走时不多带粮草。如今已经支撑不了许久,也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吗?犬子是有限过于娇惯了,如今历练一下也是好的。” 董毡心里在滴血,那么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不关心,不在乎那都是假的。但是在宋使面前他不能表露分毫,否则就会捏住这个七寸,漫天要价。 “那就好,既然是赞普是这个想法,那我们就不必忙活了,本来还打算给蔺逋比王子送点食物和衣物呢!”李承笑了笑,说道:“赞普,还有一件事,林将军要我转告你,厉精城以西不安定啊,你的哥哥磨毡角似乎对厉精城很感兴趣啊,还有青海湖南岸的诸多部族,都蠢蠢欲动。打算对河湟不利。 林将军说当年来青唐城,承蒙赞普款待,多少有些交情,这样的事情应该及时告知赞普,好让你早做准备!” 董毡和阿里骨的脸上都有些苍白了,即便是最为镇定的青宜结鬼章,此刻也有些许不淡定。李承说的是事实。厉精城没有大军镇守,失去了威胁,西边的诸多本就蠢蠢欲动的部族,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才是对河湟吐蕃最沉重的打击,来源并非宋朝人,可林昭是始作俑者。现在又巧妙利用。而他们,却束手无策。 “说说林昭所谓的买卖吧!” “很简单,用青唐城换取东峡以西的半壁江山!”李承道:“林将军说,如果赞普愿意放弃青唐城,可协助保全河湟西部国土……” “林昭未免欺人太甚!”阿里骨顿时有些怒了,让他们主动放弃都城,开什么玩笑? “阿里骨王子别着急吗?做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何来欺人之说?”李承平静道:“王子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其实林将军是在帮你们!” “帮我们?”阿里骨连声冷笑。 李承不以为意,笑道:“你想啊,如果厉精城继续空虚,要不了多久,青海湖沿岸的部族,尤其是邈川的磨毡角一定会快速行动的,毕竟他也是角厮罗赞普的儿子。有着高贵的赞普血统,在草原上的号召力不言而喻…… 临走的时候,磨毡角已经派人求见林将军,希望能得到大宋的册封。林将军顾念与赞普,以及两位将军的旧日交情,这才没有及时上报朝廷,只是如此大事。拖延不了许久的。” 见董毡和青宜结鬼章脸色铁青,阿里骨更是怒气冲冲,李承续道:“厉精城若失,西部疆土沦丧。河湟只能下一座青唐城,王子是打算让赞普只当个城主吗?” “不出两个月,你们必然退兵,河湟东部重归我国,你们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阿里骨有些不服气,尽管他知道有些事情的严重性,但嘴上不愿意承认。 “兴许吧,那又如何呢?”李承笑道:“即便我们退去,到时候贵国只剩下龛谷以西,东峡以东,出于邈川、大宋和西夏夹缝之中,与昔日的河州何其相似?贵国还有生存空间吗?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蚕食一空。 若是与林将军做这笔买卖,那就不同了,虽说都是半壁江山。但厉精城所在的西部,后面是青海湖畔丰美的牧场,北边有到高昌的商路,四通八达,稍加治理就能繁荣富庶。何况背后还有庞大的高原,贵国的边疆可以无限向西,向南,甚至是向北扩展,总比青唐城这一隅之地要好吧?” “我要是不答应呢?”董毡的脸上铁青,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不答应啊?那么大宋只好与磨毡角合作了,到时候为了方便双方交往,清理东峡的道路是当务之急,这……”李承轻轻一笑,沉声道:“林将军相信赞普是深明大义之人,一定会慎重考虑,做出明智决定的,在下先告辞了!” 走出吐蕃王宫,李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表面上可以谈笑风生,实际上却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还好,还公子交代的全都说明白了,仔细回想一下,没有什么遗漏,接下来就看董毡他们的态度了。 李承走了,王宫的大殿里却陷入了沉默了。 这场谈判的筹码和代价已经很清楚了,放掉蔺逋比和那三万将士的条件就是让出青唐城。 割让都城给对方,听起来是多么滑稽。 可仔细想想,李承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厉精城空虚,青唐城来不及增援,结果只能是西部部族群起而瓜分,割据分裂,从此不受青唐城掌控。没有西部,只剩下一座青唐城又能如何? 虽说整个河湟,最肥沃富饶的土地是湟水下游的东部地区。但若失去了上游,以及青海湖地区。等于是切断了与整个高原以及西域的联系,成为孤立之地。背后有诸多新兴部族,东、北两侧是宋军和西夏的强大压力。 生存空间狭小,与当年的河州如出一辙,再会左右逢源,迟早也逃不过被蚕食的命运。 同样是半壁江山,掌控厉精城所在的西部,情况就相对好一些。至少不是绝境,至少有扩张,发展壮大,甚至卷土重来的机会。 林昭确实欺人太甚,可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本!如今的局势,自己完全处于被动,无可奈何。尤其是中间还夹着一个亲生儿子蔺逋比,董毡更加为难了。 如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能保有半壁江山! 只是,难道青唐城真的就这样拱手送给宋朝? 该如何抉择?董毡一时有些茫然了! 第五九二章声西击东 怎么着都只是半壁江山! 董毡深思熟虑了很久,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怎么选心都在滴血。 林昭简直就是巧取豪夺,他是拼着空手而归也要把河湟拖垮,只要做到这一点,他就不算前功尽弃。 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买卖,林昭并未付出交换的资本,只是掌控了河湟的盈亏走向,只此一点,就决定了他可以空手套白狼。 事实如此,谁也改变不得! 阿里骨不愿意,可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青宜结鬼章担心是骗局,林昭表示青唐宋军可以退兵三十里,让他们绕道去厉精城,之后放掉蔺逋比,退兵驻守青唐城。 青唐城和厉精城注定了只能二选一! 一座孤城和半壁江山的选择,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李承代表林昭与吐蕃人谈判,表示吐蕃退兵厉精城之后,可以恢复丝绸之路,以此可以保证河湟的繁荣。并且压制邈川,让他的半壁江山保持稳固。 “走了,丢了厉精城,青唐便是孤城一座,迟早败亡!”董毡很无奈地做出了一个沉痛的决定。 “赞普,怎可如何便宜宋朝人?”阿里骨很不甘心,愤怒不已。 董毡摇头道:“不然能怎么样?即便是我们耗下去,宋朝人撤退了,他们只是没有利润而已,并不亏本;可是我们,几乎要血本无归了。只此一点,我们就无可奈何。” 从派蔺逋比前往厉精城开始,就注定了是一个错误,无可改变。事到如今,一切的作为都已经回天乏术,只能听之任之。 青宜结鬼章眼中也有许多的不甘,只是他更为冷静,一遍遍的思考,想着能否找出办法来改变局面。可是很遗憾。思索许久,毫无头绪。东峡被围,将河湟一分为二,如同掐住了吐蕃的咽喉命脉。 绕道救援?青宜结鬼章轻轻摇头,劳神费力不说,青唐城又能分出去多少兵力?他相信,只要派出去一兵一卒。最终都会被林昭剿灭的,直到赞普答应他的条件为止。 林昭到底势厉害,他不愿意此番河湟之战无功而返,应是凭着巧妙的计策制造了有利局面。几乎是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半个河湟,天下间这样的便宜事当真不多。 说的没错。青唐城和厉精城之间注定只能二选一。若是在加上蔺逋比这个元素,天平倒向那边不言而喻。 “走吧,河湟的天要变了!”董毡苦笑道:“这个林昭太厉害了,你们看着,西夏也绝对不会有便宜的。或许他说得对,河湟的生存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了,何必一定要步河州当初的后尘呢?河湟诸羌如今都被林昭收复了。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整个东部的羌人实力绝对不可小觑,即便宋军撤退,我们的根基也已经动摇了。 去厉精城,那里才是我们的根基之地,青唐到龛谷是一块禁锢的天空,我们根本没有自由。厉精城不同,就像林昭说的。北边有到高昌、龟兹,整个西域的商路。南边以我们的实力征服黄头回鹘、草头鞑靼(柴达木盆地一带)不在话下?” 阿里骨知道,赞普已经动摇了,离开或许已经成为定局,哪怕再多的不甘心,青唐城最终还是要落入宋人手中。 董毡续道:“父王称号佛子(角厮罗名字含义),吐蕃各部尊称我一声赞普。正是因此。否则单凭赞普后嗣如何能服众?如今阿里骨的古格王国也有赞普王室后裔,他们从天竺请来大德高僧,如果任由其发展,迟早会盖过我们的。 也许我们该在意的不是河湟。这里不属于我们,也许我们的目光该放在高原上,朝着黄河的源头走去,甚至是逻些,去看看先祖松赞干布修建的布达拉宫,大昭寺……” 一旦做出了决定,董毡想到了很多,这是无奈之时想到的。无路可走的时候换个方向,相许会有一片不同的天空。” 青宜结鬼章听到赞普这说,放心了许多。至少他不是完全的无奈,赞普顾念儿子的同时,更在意的是吐蕃的大局。汉人说的那句话一点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下个国土,留下了将士,争取到一丝生存空间,半壁江山的吐蕃依旧可以再次发展壮大。 “走吧!”鬼章和阿里骨都同意了,董毡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与林昭约定好之后,便开始着手行动。他们一直很小心,在安全撤退到厉精城之前,必须小心林昭的袭击。万一这是一个弥天大计策,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索性,林昭很信守承诺,他们得以从容撤退!临走的时候,阿里骨满腔愤怒和不甘,他发誓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的。但是青宜结鬼章却轻轻摇摇头,如今这一片天空被一个叫林昭的人主宰,一旦离开,再想回来几乎没有可能。 永别了,青唐城! “将军,吐蕃已经开始撤出青唐城了!”李承匆匆刚赶回来向林昭禀报出使成果。 “阿承啊,做得好,果然没看错你!”林昭连声称赞,人还没回来的时候,消息早已经送到,李承在青唐城的表现,他是一清二楚。 “多亏了公子谋划周全,李承才能侥幸不辱使命!”李承很谦虚,不过这件事虽然凶险,但去了一趟,还是觉得很有收获,很有成就感。 “公子调教的不错,李承算是成才了!”在场的狄青也很是赞赏,不过他更为赞赏的是林昭的魄力与手段。 “以青唐城换半个河湟,这招高啊,算是无中生有了,否则这次就该无功而返了。” “狄公,此言差矣,可不是无中生有,是董毡他亲自把儿子送上门的。”林昭笑道:“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绑匪,在要挟董毡!” “嗨,那又如何?局面是他们自己造成的。”狄青叹道:“他的儿子事小。整个吐蕃的局势为大,为了大局着想,顺便搭救儿子,壮士断腕,勇气可嘉啊!” “哼,经此一役,厉精城还是河湟。但青唐城……”林昭摇摇头,笑道:“曲扎他们正在整合河湟诸羌,羌人分散开不算什么,但若是拧成一股绳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现在是需要他们的时候,否则单纯以我们的兵力,想要稳固河湟怕是不够。不过也得防着他们。我不想走了吐蕃人壮大了羌人。” “这是应该的,公子所虑极是!” “阿承,他们撤退没什么不轨举动吗?”林昭对此十分关心。 “没有,董毡还算信守承诺,动作很快,尤其是听说邈川那边有动作,更是急不可耐!他们分成前后两批撤离的。分别由阿里骨和青宜结鬼章压阵,怕我们偷袭……” “偷袭他们做什么?”林昭笑道:“一口气吞不下整个河湟,以目前的情况下来,厉精城那边我们染指不得,也不想让磨毡角占了便宜,趁机坐大,还是让他们两兄弟去争斗吧!” 狄青道:“那是,形势变化太快。汴京那边时间不等人,所以必须要加快速度!这次兵力也有限,没有足够的精力在河湟耗下去,不过能拿下青唐城,取个半个河湟已经是很大功勋了,公子如此,十分妥当。” “阿承啊。吩咐下去,待董毡大军进入厉精城之后,撤走在东峡中间的伏兵,放蔺逋比走。”林昭道:“做人要诚信。更涉及大军,此事至关重要,千万不可出了岔子。” “好的!”李承回答时候,小声询问:“公子,那接下来怎么办?班师回去?” “是要回去,不过回去之前要干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林昭沉声道:“此番出兵,只占据了半个河湟,难免美中不足,对我们预期的惊世功勋还有些差距,所以必须要加以弥补!” “弥补?” “是啊,要不然我匆匆结束与吐蕃的战事做什么?”林昭笑了,有些高深莫测。 “那公子打算从何处弥补?” “这里!” 李承顺着林昭手指的方向,目光落在沙盘上,看清楚黄河岸边那座城池时,突然笑出了声。 “公子当真是高明!” 兰州,位于黄河岸边,乃是甘、凉一带极为重要的城池。 东边连接陇右、关中,往西经过河西走廊,可以进入西域。东北侧是西夏国土,尤其是距离西夏核心腹地的宁夏平原不远,往南则是河湟谷地,可遥制青唐城,邈川。绝对是一处战略要冲之地。 城池依黄河而建,算不上格外雄伟,但是意义特别重大。得此一地,可控大半西北,占据绝对的战略主动。 兰州本来是宋朝的属地,但自从宋真宗年间起,宋朝在西北的一系列战略失误,导致定难五州李家不断壮大,最终自立为西夏国,尾大不掉。 先是丢了灵夏路,到了仁宗景祐三年,李元昊攻占甘、凉诸州,兰州落入西夏手中,一直到今日。 在原本的历史上,直到宋神宗元丰四年,宋朝五路大军讨伐西夏,将军李宪趁机夺回兰州。 林昭等不了那么久,他现在就想要动手,趁此机会抢回兰州。 “将军忙着和吐蕃停战,不仅仅是为了保有河湟战果,着急回汴京?”李承终于明白了公子的长远高神打算。 “河湟的战果不算什么,如果把兰州拿回来,那就不同了,这才是莫大的边功,意义重大!”林昭沉吟片刻,又低声缓缓道:“再者,兰州是父皇在位时丢掉的,这次拿回来,也算是给他的生辰祭礼。” “公子有这份心,先帝在天之灵一定深感安慰!”狄青十分欣慰,林昭的孝顺,以及出色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林昭淡淡道:“也正好是个机会,李秉常这么一闹,西夏国内不稳,梁乙埋的注意力,以及西夏的大军全都集中到了东部去,兰州必然空虚。正好趁此机会拿下。兰州着实太重要了,不仅可以威胁打击西夏,也是威慑河湟,保持现有战果的方式。” 狄青十分赞同:“公子说的是,反正是西夏先开战的,公子抢先拿下兰州,只要速度够快。拿下城池。等梁乙埋反应过来也来不及,等他率领大军赶到的时候,已经春暖花开,黄河解冻,他的大军只能望河兴叹,渡河不得!” “就是这个意思。打西夏一个措手不及!”林昭已经谋划许久,河湟之战暂时的成果很有限。他的本想退兵的,在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暂时与西夏开战的打算。只是他偶然的发现,兰州这个重点防守如此空虚,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能错过呢? 有青唐城算是稳住了河湟的成果。拿下了兰州,则是完全稳固下来。相信厉精城的董毡即便是有心卷土重来,也会思量一二的,对邈川的磨毡角也是个很好的震慑。尤其是对西夏,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本来宋军进入河湟,已经威胁到了西夏的后背,若是再拿下了兰州,如意是在西夏后背上捅了一刀。西夏腹地再无宁日。而且还会威胁到都城兴庆府,犹如在西北之地钉入一个钉子,彻底掌握主动。 对下步开启平夏之战是大有好处的,同时也是一个引子,他又打算回一趟汴京。之后如何再顺理成章的回到西北,这由头就落在兰州身上了。 熙宁六年正月二十四,宋军将领林昭与吐蕃赞普达成协议。 吐蕃大军退守厉精城。包括青唐城在内的河湟东部纳入宋朝治下,取得重大胜利。 林昭随即下令,由种师道为主将,赵元凯为副将率领四万人驻扎青唐城。三千人驻扎东峡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同时以曲扎为首的羌人也迅速向宋朝人靠拢,担负起守卫河湟重任。 同时建立起沿着湟水的交通运输线,部分水流平缓的河段还能借助水运,从而方便运送粮草。林昭下了命令,无论代价有多大,都要保证对青唐城的供应,这座城池着实太重要了。 当然了,这不是长久之计。林昭命曲扎召集羌人与吐蕃人,开始在河湟谷底屯田。这是一段河谷地带,地势平缓,温暖湿润,又有湟水充足的水源方便灌溉,好好利用会是个不错的农耕区。 只要发展得当,要不了几年就能实现自给自足。林昭还打算从关中找些善于耕种的农户移民河湟,加快农业发展。毕竟已经快二月了,冰雪消融之后,河湟短暂的春夏就要来临。庄稼生长的好时候,千万不能错过。 至于派遣流官前来治理的事情,都稍后再说,河湟初定,事情千头万绪,不可操之过急。至于河湟的情况,暂时也没有禀报汴京,虽说是喜报,但毕竟有自作主张的成分,林昭不想被赵顼掣肘。待拿下兰州之后一并上报,情况完全不同。 随后,林昭带着七千骑兵离开了,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林昭的目的地是马衔山! 此地位于龛谷西北方向,李元昊当年扩张,占领甘、凉诸州之后,便威胁到河湟吐蕃与宋朝。 马衔山是一个界线,山北侧是西夏,南侧如今已经全部落入宋军手中。 前一段时间马衔山很平静,虽说宋军来来往往,但主要都是去河湟的。宋朝和西夏虽然也打的火热,但是主要集中在环庆路一带。 马衔山所在,几乎一片寂静。不过近日,山南的密林里发生了些许变化,一直大军悄然而来,驻扎在此处,行动极为紧密。看样子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可究竟要作什么却无人得知。 直到有一日,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当先一人,身着铠甲,十分威武,气度不凡,坐下的一批白马更是神骏不凡,正是林昭无疑!太带领七千大军匆匆赶来马衔山,有个人早就在这里等他了。 这个人正是景思立! 打退西夏入侵之后,景思立便接到了林昭的调令,让他暗中带兵前来此地。至于要做什么,他不知道,不过林将军再三叮嘱要掩人耳目,行动需要极其小心。景思立猜想,林将军肯定会有什么大手笔的,些许事情当真让人拭目以待。 他将庆州城的防务交给了弟弟景思谊,虚张声势一番之后,带着三万大军悄然前来马衔山。因为景思立动作小心,大军分批调动,即便是被西夏人察觉,也会下意识认为是支援河湟战场的。 如今,景思立已经在山下等候了两天时间,林昭终于到了! “林将军,河湟的战事还算顺利吗?” “很顺利,已经拿下青唐城!”林昭点头道:“你在环庆路做的也很好!” “应该的!”听到局面一片大好,景思立面上也多了些笑容。 林昭笑道:“战事刚刚结束,本该让你歇息几日的,不过呢,眼下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何事?但请林将军吩咐!” 林昭笑道:“我让你在马衔山集结兵力,想要做什么,你该大概猜到了吗?” “难不成真的是……”景思立突然间激动不已。 “没错,就是那里,兰州!” 第五九三章春来早 马衔山海拔三千多米,地形复杂,一年大部分时间为霜雪所覆盖,气候多变,是洮河与黄河之间的一座分水岭。 北边不远处就到了黄河岸边的兰州城,南边则是宋军控制下洮州。景思立率领三万大军在此等候多时,如今林昭又率领七千骑兵到了,总计三万七千人。 大军休整一日之后,越过地形复杂,严寒无比的马衔山,突然扑向了兰州。 自从仁宗景祐三年至今,兰州落入西夏手中已经快五十年之久。五十年的时间,西夏人依托这座城池向外扩张,打败回鹘,压制吐蕃,稳定后方。 以往与吐蕃交恶之时,兰州驻军不少,防守严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兰州的兵力并不是很充足。西夏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李秉常集结到了东方鄜延路和环庆路,梁乙埋接管之后一直被宋军紧紧地缠住,尚且来不及回调,所以兰州防御相对空虚。 饶是如此,西夏人并未在意这个问题。毕竟兰州方向主要面对的是吐蕃人,而今都在和宋军作战,是盟友,吐蕃人不会威胁兰州的。有马衔山这个天险阻挡,宋军想要从洮州一带进攻,那是难上加难。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西夏方面有些掉与轻,对兰州的防守并不十分重视。 吐蕃人确实不会在这个时候打他们主意,但是宋军占领吐蕃之后,调转枪头便是,连借道都省去了。至于马衔山,地形复杂崎岖,确实不容易大军通行,冬季尤其如此。可实际上真正受到阻碍是辎重运输,轻骑兵只要付出一些艰辛,通过并非难事。 林昭的三万多大军也确实轻装简行,只带了一部分的粮草临时使用,后勤补给与攻城器械则用雪橇绕道而行。稍晚一点就能感到兰州城下。 宋军出现的很突然,骑兵突然杀到了兰州城下,西夏守军却毫无防备,直接被打个措手不及。只需一战,兰州外围的西夏兵力便被一扫而空了,时间更是迅速,前后不过两天时间。 等西夏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兰州一座孤城了。西夏兰州守将麻乞格顿时慌了神,急忙向黄河以北的卓罗军司求援,并且飞报兴庆府。 卓罗军司是西夏在黄河北岸一座军事重镇,在得到兰州之前,是西夏西部屏障。如今则是与兰州互为犄角,相互呼应。 麻乞格求援。就是希望援兵及时到来,能够解了兰州之围,否则一直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宋军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林昭的目的只是兰州城,对黄河对岸的西夏领土暂时没有谋划。只要有了兰州,就是个绝好的跳板。以后对西夏之战,形势就完全变了。 想要速战速决,自然不希望吸引西夏援兵到来,在城下混战,浪费时间。拖延的越久,万一兴庆府或者是梁乙埋那边得到消息,援兵及时到来。局面将会很麻烦,甚至会前功尽弃。 所以。扫清兰州外围的兵力之后,林昭立即派兵封锁了黄河沿岸,并且迅速围城。赶在西夏报讯的使者渡过黄河之前完成围城,将消息死死的封锁在黄河以南。 麻乞格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宋军,一种绝望油然而生。求援失败了,也就是说兰州成为一座孤城。 城中守军不过堪堪一万人,其中还有部分老弱病残。即便是从城中征发民夫上城协助守卫,也显得兵力严重不足。最重要的是信心,得知孤城陷入重围之后,就是他这个主将都有些慌乱了。更别提城中的守军的。 要知道,兰州早先是属于宋朝的,城中有许多的汉人,他们对宋朝还是有很强烈的归属感的,怎么肯卖力作战呢? 宋军已经封锁了黄河,卓罗军司那边暂时没有得到消息,等晚些时候时候,即便是发现问题,也将会无可奈何。毕竟已经是二月了,今年的天气比较暖和,黄河冰封一旦解冻,援兵就算是来了,也只能是隔河兴叹。 援兵如此,自己也是如此!麻乞格在想,自己是否要一直坚守下去。他有种感觉,兰州迟早守不住了。如果等到最后,城池被攻破,他们还能有活路吗?到时候即便是突围成功了,但黄河若是解冻,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要不要现在弃城而走呢? 麻乞格摇摇头,他虽然抵抗的决心不坚定,却也知道兰州格外重要。自己若是不战而走,那绝对是大罪,回去之后不管是国主还是梁国相都不会饶恕自己的。当然了,也不能继续留在兰州等死。 麻乞格决定先观望一下,也许侥幸能守住。即便是守不住,也要做个样子,是不得已突围,保存实力的,对兴庆府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林昭并不知道,兰州西夏守将无心恋战,只是笃定一点,兰州志在必得。 虽说是围城,实际上只需要防备黄河沿岸就是了,然后集中力量攻打一点。兰州城落入西夏人手中已经快五十年了,或许是游牧民族的天性,他们对城池的重视程度有限,兰州城墙已经多有破损,他们也只是修修补补,并未进行过大规模的翻修,残破程度可以想象。依靠这样的程度,想要坚守,抵挡宋军的进攻谈何容易? 林昭首先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眼看着士兵奋勇爬上了城头,却被西夏人的滚木礌石砸落,一战下来折损了数百人。 虽说无功而返,却并非毫无斩获。西北天寒地冻,连黄河都封冻了,更别提护城河了。有了这个便利,宋军可以直接架起云梯,攀爬城池。 才第一次进攻,有好几次,都有将士要爬上城头了。虽说最终还是被打退了,但是由此可见西夏的防御并不怎么严密,甚至还有几分消极的感觉。 这是一个好现象,林昭多了几分轻松,夺取兰州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只是毕竟西夏已经在这里经营了四五十年,也是有些根基了,尽管宋军连续不断发起进攻。但始终都是无功而返。 直到几日之后床弩,以及林昭与沈括改良之后的抛石机运到,不断的轰击兰州城墙。厚重的夯土开始出现裂纹,甚至是破损。宋军才开始渐渐占了上风,虽说如此,但想要破城也并非容易事。 殊不知,城中的麻乞格更是心慌意乱。 宋军的武器十分厉害。石块从天而降,城墙不断破损开裂,甚至坍塌的情况越来越多。最要命的是对将士和百姓的心里威慑,靠近的城墙的地方,有不少的房屋被石块砸出了窟窿。 正在城墙上搬运兵器的民夫突然被宋军的床弩洞穿胸口,余下的民夫见状都是大惊失色。惊恐不已。麻乞格不清楚为什么宋军的床弩射程如此之远,穿透力这样强?看着民夫的尸体直接被弩箭洞穿,再飞出去跌落在城楼上,他便知道,这对没见过鲜血与战斗的民夫而言是极为可怕的震慑,他们已经无心恋战。 没有民夫的支持,光是靠手中这点子的兵力肯定是不够的。可是目前这个状态…… 麻乞格叹了口气,兰州城已经开始千疮百孔了,天气在转暖,黄河上的冰层也开始有些松动了,要是还不决断,可能也会千疮百孔,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林昭并不知兰州城中情况,只能从每日的战斗中察觉点滴。除了加紧攻城之外。其他没有什么可说的。 却没想到,有时候,幸福来的很突然,不经意之间就会给人一个惊喜。 今日再次发动进攻,南城一段城墙坍塌了,很容易就攻了进去。林昭惊喜不已,立即加派兵力。以此为缺口,杀入城中,并且已经做好的巷战的准备。 可很快前锋的将士回来禀报,城中只有惊慌失措的民夫。大部分的西夏将士都已经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林昭正在疑惑,便接到了西夏大军从北门杀出,突破重围,朝着黄河而去的消息。 弃城而逃了? 林昭笑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便宜,西夏守军也忒不济了,竟然做了懦弱的逃兵。也好,自己正好捡上这个大便宜。兰州无比重要,只要能拿到手,方式不重要,何况是西夏白送的。 至于突围的西夏士兵,林昭下达的命令是,可以追击,但是以黄河为界,一旦西夏士兵过了黄河,便放弃追击。毕竟西夏大军突围,卓罗军司那边就会接到消息,到时候西夏人会不会合兵一处,反攻兰州也说不定。 当务之急是接管兰州城,修补城墙,加强防务。 林昭没想到运气好的时候,好事一件接着一件! 熙宁六年的春天来的很早,即便是西北之地天气也较往年更为暖和一些。黄河虽然还没有解冻,但是冰层已经开始便薄。 骑马奔驰而过本来也是可以支撑的,但仓皇之中,一万士兵争先过河。后面宋军衔尾而追,本就着急的西夏士兵争先恐后地过河,而且渡河的地点还比较集中。 如此一来,黄河冰面上的重量大大增加,冰层实际上已经出现裂纹。加之战马和士兵快速奔跑,产生的震动何其之大,已经有裂纹的冰层如何能承受? 是以,在西夏士兵渡过的过程中,黄河中的许多冰层断裂了。结果可想而知,坠入冰窟中的人马不计其数。一时间现场惨不忍睹,呼救声与哭喊声混乱交织,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不堪。 见到有人落入冰窟,暂时安全的人意识到了危险,更是着急着想要离开危险的冰面,跑得更快,震动更大。没有有序的组织,场面更加混乱,碎裂的冰面更多,坠入黄河的西夏士兵也不断增加。 负责追击的李承见到如此状况,立即调来所有投石车,向黄河冰面上抛大石块。震动更加剧烈,冰面碎裂速度成倍增加。一块块的碎裂逐渐连成一片,整个冰层再也支撑不住,形成漂浮的冰凌。 正在渡河的西夏士兵冻死,淹死者不计其数,逃到对岸去的不足两成。一时间,黄河水中到处都是西夏兵马的尸体。尸体在水中冻结,有的与冰块粘连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上,惨不忍睹。 黄河对岸的卓罗军司接到消息。匆匆率领兵马赶来,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接应那些死里逃生爬上岸的同胞将士。想要过河反攻兰州?先不说他们的兵马数量,以及战斗力怎么样,他们都没有机会,至少是在寒冬来临之前没有机会。 经过西夏士兵争前恐后渡河,震碎冰面之后,加上天气逐渐转暖。黄河冰面分解,形成了流凌。水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快速流淌着。这种情况下,踏冰过河是没有可能的。渡船更不可取,西夏人只能望而兴叹。 解冻的黄河边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使得刚刚被宋军掌控的兰州城安全无虞! 当真是天助我也。站在黄河边,林昭不由感慨。 黄河上的漂浮的冰块面积在不断减小,流淌的速度也更快了,西夏是过不来了。隔河相望,甚至远远的还能看到他们反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毫无疑问,兰州已经重新回到了大宋的怀抱。至少在冬季到来之前是安全的,这还远远不够。林昭希望将兰州城打造成为大宋在西边的坚固堡垒。 趁着将近一年的安全时间,必须要加固城池,这次兰州城的破损程度太严重,城墙必须要进行翻修和加固。 再者就是稳固大宋在此的统治,兰州城里的居民情况很复杂,汉人、党项人、羌人、回鹘人、吐蕃人,还有西域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有,相当复杂。 林昭明确下令表示所有民族都一视同仁。朝廷会在兰州附近屯田。同时还会恢复商路,百废待兴,逐渐恢复往日甘凉第一的繁荣景象,让这里的百姓都可以安居乐业。宋军进城之后也是军纪严明,秋毫无犯。 林昭对这里的百姓相对很宽容,毕竟被西夏占领了五十年,百姓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不好说。有待慢慢的转变和提高。 当然了,完全的宽容也是不成的,任何时候恩威并施,大棒加甘糖的策略更为明显。 即便是宋朝的政策如此宽松。多有为百姓谋福祉,可始终就是优秀冥顽不灵的宵小之辈。城中连续几日都有人闹事,意图不轨。 林昭毫不客气,当即下令绞杀! 是以,好几个夜晚,闭门不敢出的兰州百姓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第二日清晨,街道上的血迹犹在,尚未清理干净。城门之前更是悬挂起数百人头,看一眼就不寒而栗,起到了格外好的震慑作用。 兰州城迅速安定下来,秩序逐渐恢复正常,一步步的重新融入大宋王朝。 宋军攻占兰州的消息传开了,青宜结鬼章终于明白,林昭着急着和谈,结束与吐蕃之战的真正意图何在。 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大的手臂,转瞬间便拿下了兰州城,着实是出乎意料。西夏的局面也将会越来越糟糕,也许有一天,他们的处境可能还不如吐蕃。 董毡有种无奈的庆幸,宋军太可怕,林昭太可怕,早些结束与宋朝的战事,兴许是对的。兰州落入宋军手中之后,西边这片天空,也就该由宋朝人说话了,而林昭则是主宰。 至于卷土重来,重新夺回青唐城?董毡轻轻摇摇头,兰州遥制青唐,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也许林昭说得对,该换个角度,换个方向来看待,至少吐蕃未来的方向不是东方,也不是北方! 阿里骨是最痛苦的,此举等于是彻底断了他报仇,卷土重来的可能性。离开青唐城时的誓言,注定只能成为永远的遗憾,再也回不去了。这个事实有些惨痛,几乎让他难以接受。 至于从东峡回去的蔺逋比,丢人已经丢到家了,但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对吐蕃王储之位执念。吐蕃虽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但好歹还是有半壁江山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蔺逋比自责了,但是却没有彻底的反省。 他知道,如果自己还有机会的,就只能依靠妻子的母家西夏国了。可是兰州失守,西夏的局势也在恶化,蔺逋比突然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打击最大的绝对不是吐蕃人,而是西夏人! 兴庆府,李秉常接到消息的时候震惊不已,直接从御座上跌落下来。鄜延路与环庆路的战败,本就让他忧心忡忡,心里很不是滋味。遭受的打击的时候,又来了这么沉重一击,年纪轻轻的他如何能承受,竟然直接病倒了。 梁乙埋心里更不是滋味,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如今终于知道答案了。可惜为时已晚,兰州已经落入宋朝人手中,有了这一块跳板,以后的宋夏之战的天平将会不断倾斜,西夏已经没有便宜可言了,未来更是一片迷茫,甚至岌岌可危! 虽然春天已经到了,可梁乙埋浑身冰冷,比冬天更加寒意彻骨! 第五九四章过河拆桥 熙宁六年的春天来了,比以往稍早一些。 黄河解冻,冰雪开始消融,要不了多久,春风就会到来! 林昭在兰州城待了半个多月就离开了,战事结束,局面也逐渐稳定下来。 景思立留下了,他是一个擅守的将领,有他坐镇兰州,绝对没有问题。城墙正在翻修坚固,必要的时候会用上水泥等新材料。林昭有要求,务必要将兰州打造成为一个坚固的军事堡垒。 兰州,不只是威胁西夏侧翼的跳板,也不止是控制河湟的要塞,再往西通过河西走廊,便是西域广袤的土地。 这是一个起点,一个大宋中兴,崛起东方的起点。 自从盛唐之后,西域已经离开中原王朝的怀抱很久了,离家的孩子迟早要回家的。而兰州,正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林昭走了,只带走了三千刀锋战士,余下的三万多大军随同景思立驻守。青唐城和兰州分重兵驻守之后,西北的兵力一下子有些捉襟见肘了。 三十万西军分别驻守在漫长边境线的各个城池,反倒是位于腹地的关中兵力不足,长安守卫才不过两万人。可以调动的机动兵力就更少了,林昭能够随身带着三千亲卫已经算是不错了。 从兰州离开之后,林昭一路经过秦州、环州和庆州,最后还特意到了延州视察防务。更重要的目的则是再次调整人事,不经意间将各地的守将的全部换成了亲信,或者关系密切之人,毫不夸张的说,西军有八成已经牢牢掌握在林昭手中。如果他的特殊身份公开,想必余下的两成也会效忠的。 潼关以西的关陇之地已经落入了林昭掌控,虽说只有大宋国土的四分之一不到。但自古以来,争夺天下的核心就在黄河流域,尤其是关洛一带。从地形。兵力和影响的角度而言,林昭可以说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 只要封锁了潼关和武关,外人想要进入关中是没有可能的,四塞之地不是白说的。唯一的威胁便是西夏人,吐蕃人已经被打趴下了。厉精城的董毡与邈川的磨毡角之间肯定会有争斗,想要统一并且稳固湟水上游与青海湖一带,吐蕃人需要很长时间。暂时威胁不到河湟的安全。 西夏这次遭遇了不小的失败,东线李秉常战事失利,顶多算是无功而返,倒也不甚严重。兰州失守才是晴天霹雳,西夏这次是伤筋动骨了。 一路上,林昭听到不少消息! 什么兰州守将麻乞格侥幸渡河。逃回卓罗军司,却被暴怒的李秉常下旨斩杀,全家二十七口一个都不曾放过。他是要铁血手段,告诉所有的西夏将领,必须要竭力死战,与城池共存亡,一时间西夏上下风声鹤唳。将领们都心生畏惧,噤若寒蝉。 还有什么李秉常急怒攻心,一病不起;梁乙埋惊闻噩耗,一夜多了五分之一的白发;梁太后强忍悲痛,主持朝政等等。林昭都没有在意,正是南风悠悠,春意盎然的时候,西夏遭遇倒春寒。当真是可怜。 奈何互为敌国,林昭没有丝毫同情,甚至毫不客气地关闭了延边了所有榷场,断绝宋夏贸易。边防军还要定时巡逻,严厉打击走私。关陇宋人若有敢向西夏走私一针一线者,就地斩杀。 严苛的铁血手腕,关陇商贩一时间风声鹤唳。战战兢兢。最初还是有人怀着侥幸心理,暗中向西夏运送布匹和药材,结果被边军查货。一百三十七人全部被斩杀在泾水沿岸,血水流入泾河。再流入渭水。 关中商贩全都明白了一时事实,宣抚使大人不是在开玩笑,命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执行的更彻底。 林昭不禁叹息,为什么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要试探自己的底线呢?太不把生命当回事了,何必呢? 实际上,他也是想要通过这次的事情,检验西军对自己命令的执行力,就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 当然了,水至清则无鱼,一味的强硬只会让这些商贩不满,甚至离心离德,心生恨意。关陇乃是自己的根基之地,林昭岂能做自毁长城的事情? 在禁绝宋夏贸易之后,重新恢复河湟商路。林昭表示,只要遵纪守法,听从命令,自己会重新开启关中、秦州、河州经过青唐,厉精城,最后往西域去的丝绸之路。 关陇商人听说之后兴奋不已,他们知道这条商路的价值,如此补偿让所有人心满意足,对郑国公林昭感恩戴德。 林昭微微一笑,一个富饶兴旺的关中对自己大有好处。同时这也算是兑现给董毡的承诺,好稳住吐蕃人。冤家宜解不宜结,至少在这个时候,多一个盟友,少一个敌人,大有好处。 同时也迁移部分的百姓前往河湟一带,屯田农耕。最主要的目的是保证河湟大军的军粮,河湟与陇右一带,最重要的作用还是用来做牧场。河曲马的产地已经落入大宋手中,从此以后可以为宋军提供大量骏马,提升大宋骑兵的数量与质量,改变在与辽国和西夏作战中不利地位。 军务方面的事情基本都安排妥当,倒是政务,西北各地久经战乱,需要地方官来好好治理。林昭早前开始就向汴京方面提出申请,调派有经验的文官前来西北任职。 在巧妙的运作之下,一批官员陆续开始上任了。凤州(凤翔)知州苏轼是最早上任的,苏辙与蔡京出使高丽归来,立下大功,分别提升为泾原路(泾阳)转运使和同州(大荔)通判,文彦博三子被破格任命为长安提举常平司,主管长安储粮、河运和劳役等诸多事务;曾巩的弟弟曾布出任华州(渭南)知州…… 整个西北之地,正义林昭为河核心巧妙地织就一张大网。尽管网上的一些节点并未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但在不久之后,他们将发挥更大的作用,将这张大网扩展到整个大宋王朝。 一切安顿妥当,林昭回到长安,已经是三月中旬。自从唐亡之后,长安不再是都城,繁华早已不如当年。 不过在这个春天,曲江池畔,柳絮纷飞,桃花盛开,美不胜收!凋零许久的长安,多了几分生机! 曲池柳色新,汴河两岸肯定也垂柳依依,再来一场朦胧的言语,肯定美不胜收。 该回汴京了! 从去年七月离开汴京,到如今已经有八个月多了,仁宗皇帝的生辰祭礼快到了,必须要赶上。 同时林昭也当真有些想念家人了,想念四个孩子。 秋宁应该已经会走路了,鸿儿和秀宁也都快满周岁了,最小的浚儿自己还没见过,林昭着实想念。 从延州返回之前,林昭就已经向皇帝赵顼上书,请求回汴京探亲。 赵顼很快就同意了! 林昭报捷的奏疏送到汴京时,可谓举朝欢呼。拿下了青唐城,虽然未将整个河湟纳入版图,但这已经是莫大的收获了。毕竟前线形势所迫,也是要理解的。至于林昭用这种巧取豪夺的交换方式,赵顼并未在意。 方式不重要,结果是最重要的。 何况林昭回师途中一举攻下了兰州,这可是宋朝梦寐以求近五十年的事情,军事战略上的意义自然不必多说,从此以后,宋朝对战西夏也有底气了。 赵顼兴奋不已,对个人而言更是意义重大。有了兰州,大宋的军队就可以朝着更远的地方拓展,灭掉西夏,大军越过河西走廊,可以直达西域。恢复汉唐旧境的愿望有了实现可能,并且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 何况兰州是仁宗皇帝在位时丢掉的,自己收复了祖宗失地,意义非比寻常,史书上肯定会浓墨重彩地留下一笔。今年是仁宗皇帝去世的第十个年头,太皇太后曹氏要求举行隆重祭祀。 赵顼答应了,本来也没当回事,现在就不同了。到时候可以用兰州大捷来告慰仁宗皇帝,同时也彰显自己的帝王功绩,在群臣面前也格外有面子。如此良机,不可错过,赵顼打定主意,一定要大操大办。 西北的捷报真是如同及时雨一般,将最近一段时间的霉运全都一扫而空。邕州失陷,交趾屠城之后,赵顼就一直灰头土脸,在满朝文武和举国百姓面前大失颜面。有了青唐城和兰州的胜利,他终于可以挺起腰杆,扬眉吐气了。 林昭当真是福将啊! 虽说欣慰,甚至还有些感激,但是如何此番如何安置林昭,赵顼却另有想法。 论功行赏是必然的,只是林昭已经是郑国公,云麾将军,陕西路宣抚使,还能怎么封赏?封王?那不可能,大宋王朝的异姓王屈指可数,还都是国朝初年有过,如今的王爷貌似全都姓赵。 要么加宰相衔?林昭还不到三十岁,二十多岁的宰相似乎有些说过去。只能提升他武将职位了,直接越过从正三品的怀化、冠军大将军,加封为从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辅国大将军自然不适合继续担任宣抚使,林昭将会成为一个富贵闲人。 可惜啊,林昭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才,闲置不用着实可惜了。不过但凡有功高震主的苗头,都绝对不能放过。他在河湟与吐蕃人谈判,交易青唐城,突袭夺取兰州,都是先斩后奏的。虽说机会稍纵即逝,上报汴京耽误时间,但自作主张总是不好的,赵顼心里有根刺。 西北战事暂停,已经过河了,桥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拆了吧! 第五九五章一枝独秀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是孟郊登科之后的兴奋,而林昭则是归心似箭,来不及欣赏曲江池边桃花似锦,便匆匆策马东归了! 归途之中,林昭只带了数十人随行,不过暗处则潜伏着不少暗月侍卫!他们脱胎于明月宗,从中分离出来,专司保护林昭的安全。 回汴京不能带兵,否则尚未出潼关,御史弹劾犯上谋逆,意图不轨的奏疏就会如同雪片一般。 大宋刀锋留在了西北,被折可复带着去陇山训练了。这支军队的存在,枢密院是知道的。但他们只知道是一支战力较强的精锐轻骑兵,其中的一些特殊性被林昭有意隐瞒了。 折可复是折克行的次子,与兄长折可大一起来到林昭身边,两个年轻的侄子已经历练的七七八八,可以独当一面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自己这个姑父崇拜和忠诚,这是最重要的,这一层姻亲关系很有用。 沿着渭水东行,出潼关,很快就到了洛阳。 天色渐晚,林昭就在城中暂住休息一日。傍晚的时候,林昭光明正大去了天津桥畔的安乐窝。对外的理由是替种师道去探望老师,并且送上礼物。张载居住在洛阳期间,一直寄居在邵雍府上。 当然了,林昭的真正目的是拜会邵雍! 端午节汴京大雨那日,邵雍见过狄青,并且便是愿意归心,成为拉拢洛阳一系,以及相关旧党官员的中间人。 快一年时间,已经有些成效了! 林昭作为主角,自然要登门感谢,并且与之商讨重要细节。去年前往河州之时,战事紧张,根本不容耽误。之后一直在西北脱不开身,直到今日才有机会。 与张载只是匆匆会面。问候之后,略微问了几句种师道的近况,老先生以年事已高,身体不适告辞了。似乎是知道林昭与邵雍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很识趣地告辞了。 “尧夫先生!” “邵雍见过殿下!” “先生客气了,不必多礼!” 邵雍这才仔细打量林昭,点头道:“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殿下气度不俗,只是当初潜龙在渊,没看出端倪来,如果细看,果真不凡。” “是吗?那就承先生谬赞了!”林昭笑了笑,面相这东西。很玄妙,自己看起来很普通,却不知邵雍从哪里看出了非凡之处。 邵雍笑道:“非也,殿下当得起如此称赞,西北战事,开疆拓土数千里,更夺回兰州。一雪大宋数十年耻辱,如此丰功伟绩,当不得一声称赞吗?” “嘿嘿,侥幸而已!”林昭难得谦虚一下。 “殿下的能力有目共睹,不必谦虚!”邵雍笑道:“不过殿下的运道确实不错!” “哦?”运道这种话题很玄奥,别说林昭未必会信,但出于邵雍之口,那就一定要重视了。 邵雍道:“紫薇暗弱。二星生辉,殿下的运道正好,大有如日中天之势!” “谢先生吉言!” “此乃事实,殿下若是有什么打算,尽管做就是了!”邵雍沉声道:“老夫能做的就是为殿下敲边鼓,些许事情或许能帮上忙。” “先生言重了,你推荐的几位官员已经到关中上任了。我见过,都很不错!”林昭在西北安插亲信的时候,邵雍也有份参与,推荐了一些人。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邵雍四处活动,为林昭拉拢的一支不小的力量。 “他们还算过得去,能为殿下出一份力,那是荣幸,只是司马君实那边不容易!”邵雍叹了口气,说道:“殿下的身份公开之后,那就不同了,君实虽然执拗,却并非不明事理。” “司马学士乃国之重臣,学识渊博,品性高洁,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先生不必着急!”林昭何尝不希望能将司马光收为己用?本身的才能不说,更为重要的是,他可以算作旧党的核心人物,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得此一人,不知道可以收归多少人心,不过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操之过急。 “殿下说的是,老夫会尽力,不过最终还是要看君实的决断,不过我相信,不会让殿下失望的。”邵雍与司马光乃是至交好友,原本是无话不谈的。但此事关系太大,岂敢轻易透露?尤其是涉及谋取帝位,司马光如何抉择当真不好说。 一个不好,当场翻脸,大义凛然把事情搞砸都是有可能的。正因如此,邵雍才格外小心,唯恐适得其反。 “尧夫先生,必要的时候可能要请你公开发声,不知……”林昭今日前来,最重要的目的在这里。 “老夫省的!”邵雍答应的很爽快,从那日在汴河岸上见过狄青之后,他就已经做出了决断。 林昭辞别邵雍,次日一早就直奔东方。两百多里,两三天就能赶回汴京。 “娘娘,东阳就要回来了!”庆寿宫,赵福康正扶着太皇太后曹氏散步。曹氏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尽管尊贵无比,衣食精细,如今还得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但年纪毕竟是大了,身体的病痛也逐渐多了,前段时间卧病许久。幸好有柴敏言在,悉心调养一段时间,才有了起色! “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已经和仲针说过了,你父皇的祭礼要隆重举办。”曹氏知道,这次祭祀的真正目的。这是一个恰当的时间,仁宗皇帝去世正好十年,整数年份意义自然特别。曹氏之所以如此决断,除了配合林昭之外,也是根据身体状况做出的决断。 今次生病以后,身体大不如前,曹氏很怕突然之间就病倒了,甚至再有个三长两短。失去了自己这个最有利的支持,林昭很难正名。 皇位争夺自己管不了,但是仁宗皇帝的血脉必须重归皇室,这是她作为嫡妻的责任。 “嗯,东阳这次在西北表现极为出色,功勋盖世,百姓争相称颂,已得民心。这次只要正名,名正言顺,必然能够得到天下支持!”大好的局面让赵福康很兴奋。 “嗯,让他准备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曹氏沉吟片刻,凝重道:“事关重大,务必妥当,千万不敢有什么纰漏!” “是!”赵福康笑道:“东阳是今日回来,我现在就出宫去等着,正好能见上一面。” “好,你们姐弟也许久不见了,他刚从战场上回来,你去看看是应该的!” 赵福康走了,曹氏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温暖的阳光下,一回头便瞧见百花盛开,春意盎然。 曹氏喃喃道:“百花争艳,最终只是是一枝独秀,一枝独秀……” 第五九六章病的蹊跷 赵福康来到郑国公府时,两个小侄子正在洗澡,她立即参与进去,弄儿为乐已经成为她的一大乐趣。 林鸿和林浚白白胖胖,继承了父母优良遗传,漂亮可爱,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赵福康心中泛起强烈的母爱。 两个孩子都不满周岁,却也活泼好动,尤其是洗澡的时候。坐在浴盆里,小家伙便手舞足蹈,和许多小孩子一样,喜欢玩水。 溅起的水花落到母亲和姑姑身上时,小家伙们连声发笑,似乎从小就有恶作剧的天赋。 “都乖点,你们爹爹就快回来了,洗白白了去迎接爹爹好不好啊?” 提及此事,沐思虹眼眶便是有些微红了。夫君出门已经七八个月的时间了,新年的时候不在,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也不在。儿子都半岁了,还没见过爹。得知夫君要回来,一时间喜不自禁。 “好了,东阳一会就回来了,眼睛哭红了可不好看!”赵福康笑着打趣。 姑嫂几人一边打趣,一边为两个孩子擦身穿衣,正在问林鸿穿鞋袜的顾月伦笑道:“还真是特别,鸿儿和浚儿都有六趾……” 沐思虹也道:“初时浚儿还不太明显,如见长大,多出的脚趾越发明显了。” “好在是脚趾,穿上鞋袜别人看不见,不打紧的!”柴敏言倒是不以为意,成婚之前,天知道林昭左脚是六个脚趾,生出来的儿子也是如此! “是啊,秋宁和秀宁是女孩子,要吃亏了,以后玉足芊芊这话和她们没关系了!” 林家的四个孩子全都如此,很显然是遗传。这种事情当然不好说出口,是以外人都不知晓。 “东阳如此,子女自然也是如此!”赵福康道:“要不然东阳怎么是我弟弟,他们怎么是我侄子呢?” “难不成公主也?”沐思虹看着赵福康。有些诧异。 “是了,不止我,皇祖和父皇都有,所以我们都有!”赵福康道:“幸好是六趾,否则些许还事情还真不好办!” 柴敏言猜到大概,当即嘱咐道:“此事严守秘密,千万不可让外人知晓!” 好在当初接生的都是柴家和孟家府中的稳婆。应该不至于泄露消息! 柴敏言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按照公主姐姐的说法,要不了多久,这个秘密就无所谓了。 赵福康道:“不打紧的,过几天就没事了,比预期的更早!” “提前了?”柴敏言神色一紧。她知道夫君和姐姐正在谋划大事。她因此已经好几日不曾睡好,一直提心吊胆的。夫君不回来,她心里总是不踏实,如今听到有变动,更是敏感。 “嗯,不是我们要提前,是赵顼要这么做!” 赵福康今日出宫之前才刚刚得到消息。本来曹氏是要求仁宗皇帝的生辰祭祀隆重的,赵顼却临时改变主意,打算首先隆重举办仁宗皇帝的祭日。 宋仁宗的生辰是四月十四,去世的祭日则是三月二十九,两者时间很接近。曹氏之所以选择四月十四生辰,是怕林昭来不及赶回来,有意拖延半个月时间,也好准备充分。 可赵顼觉得。既然祭日在前,那就应该先隆重祭祀。哪怕生辰之日再操办都可以,他已经压抑了很久,很需要一个大日子来扬眉吐气。虽然只是半个月的时间,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索性宜早不宜迟。 故而直接提前到三月二十九。反正林昭已经到洛阳了,很快就能回到汴京。还不如让他当天直接回来,直接举办一个报捷封赏仪式,正好可以彰显一下自己的皇帝威仪! 时间突然提前。这让赵福康有些诧异,她担心其中会不会有变,会不会被赵顼察觉到什么?越是大事,越需要格外谨慎!所以她出宫的理由更为充分了,首先是告知柴敏言,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同时也需要通知明月宗,暗中调查,看是否出了什么纰漏。些许事情更需要加快准备,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林昭今日能回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也好当面商量对策。 可是赵福康失望了,不仅没有等到林昭,反而听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 林昭病了! 因为赶路匆忙,走到中牟的时候战伤复发,卧床不起,暂留当地休息! 听到夫君伤病的消息,柴敏言顿时大为着急,眼睛红红的几欲流泪。 赵福康也是大惊失色,如此紧要的关头,弟弟突然卧病。病情是否严重先不说,如今已经是三月十九了,距离祭祀大典不过十天时间,若是不能及时赶回来,那之前的安排可全都白费了! 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怎么有种出师不利的感觉呢? 赵福康轻轻摇头,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她突然觉得,林昭这病有些蹊跷,不早不晚偏生是这个当口,很耐人寻味啊! “你先别着急,东阳未必是真病了!”赵福康安慰几句柴敏言,转身命人暗中去通知明月宗。 她要知道,弟弟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 熙宁六年三月十九,桃花尚未凋谢的时候,按理说林昭应该正好回到汴京。可很不巧,走到中牟的时候,林昭突然病了! 陕西路宣抚使,云麾将军,郑国公林昭在自己的地盘上病倒了,这可让中牟县令李成华吓了一大跳。 谁都知道,林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正炙手可热,深受官家器重和百姓爱戴。要是在自己地盘上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承担不起,于是乎及时赶来探望。 郑国公倒是没有摆架子,李成华顺利进入了林昭暂住的驿馆。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瞧见亲兵端着一盆血水出来,漂浮着带血的白布。 李成华进入房间,首先闻到隆重的药味,随后瞧见军医刚刚包扎完。林昭斜倚在榻上。大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依稀可见有鲜血渗出。 “将军好生养着,这几日莫要随便活动,防止伤口再次崩裂!”军医嘱咐一句,说道:“小的先下去煎药了!” 军医匆匆而去,李成华与之打个照面,上前道:“下官李成华拜见郑国公!” “李县令不必多礼!”林昭笑道:“请恕在下有伤在身。失礼了!” “哪里,国公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李成虎奉承几句之后才问道:“国公你的伤势不打紧吧?” “不打紧,在兰州的时候曾中一箭!”林昭叹道:“本以为痊愈了,没想到这些日子着急赶路,伤口竟然又裂开了。距离汴京一步之遥却回不去。给李县令添麻烦了!” “哪里?能为国公效力是下官的荣幸!”李成华道:“国公在中牟,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本来打算推荐个大夫的,瞧见军医之后就改变主意了。郑国公身份贵重,万一要是治不好,或者治出个好歹,都是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的,有劳了!” 李成华走了,林昭这才松了口气!随即便起身自由走动,哪里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没错,林昭确实是装病,这是邵雍的建议。让他不要着急回汴京,暂时拖延时间。 至于原因,那就是防着赵顼! 作为熙河开边的大功臣。林昭回京礼遇非同一般,皇帝赵顼已经安排了枢密使韩绛为使者,准备亲自出城十里迎接,以示恩宠。 此时的林昭不仅位高权重,威望更是空前。 大宋王朝自从立国之后灭掉南唐,后蜀等割据政权之后,从未有过开疆拓土的事情。此番熙河开边是第一次。 大宋国土往西延伸了数千里,何况还收复了一座兰州城。收复失地和开拓领土,这两件事让军中和文人士子激动不已,整个大宋王朝称赞者不知几许。虽说宋朝重文轻武。甚至看不起武将,但对边功并不排斥。 何况林将军好歹也是进士出身,由文官转而成为武将的,文武双全,文可辅佐君王,武可安邦定国,这本身也是士子们追求的理想状态。 当年韩琦一句“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才是好汉”,使得重文轻武之风达到鼎盛。这一次,林昭在西北金戈铁马,战功赫赫,不经意间又激起了许多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豪情壮志。 只是大宋重文轻武由来已久,想要在短时间内改变很难,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并且很漫长。 老百姓对林昭也是广为称道,尤其是黄河两岸的百姓,对林昭可以说是感恩戴德。桃花开了,黄河上游冰雪消融,汇集成洪流,称之为桃花汛。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黄河中下游的河堤加固已经基本完成,从三门峡一直到齐州,混凝土河堤更为更坚固,轻松抵挡洪峰。河床清淤已经卓有成效,但这是个漫长的工作,还需要不断坚持。 毫无疑问,黄河之害暂时解除了。河北之地总算是可以安居乐业了,老百姓不必在流离失所,之前背井离乡的百姓渐渐开始回归家园。黄河泛滥之后的土地,颇为肥沃,百姓们开垦土地,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河北路宣抚使文彦博见状,立即上奏朝廷,轻傜薄赋,努力恢复河北路生产,已经开始初步见效。当初在明月宗的刻意宣传下,林昭治河的事迹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当泛滥的黄河归于安静,不再危害他们生活的时候,朴实的百姓心中满是感激之情。 所以而今,上至宰辅大臣,下到黎民百姓,对林昭都是多有称赞褒扬,感恩戴德。一时间之间,林昭的威望空前高涨。 枢密使韩绛要前来迎接是一方面,听说还有百姓自发组织,准备夹道欢迎。 收归民心,这可是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的效果非常之好。在这个时候获取如此高的声望,接下来将会获取更多的支持,对大局多有好处,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与此同时,却也担心的是赵顼会对自己起猜忌之心,那厮可是出了名的多疑敏感。功高震主古来下场不会好,尤其是遇到赵顼这种皇帝,过河拆桥算是给面子,干出卸磨杀驴的事情来也不足为奇。 如果自己没有别的什么身份,也没有其他打算,以目前的功勋和声望而言,下场会比当年的狄青还要惨。好在林昭还有杀手锏,功高但是不怕震主,甚至可以要震主。 不过时间长多少还是要拖延几日,一切只要拖到仁宗皇帝祭礼那日,便能大功告成。在此之前,尽可能避免受赵顼猜忌,最重要的继续保有陕西路宣抚使的职位。 该怎么办呢?小肚鸡肠的赵顼,此刻怕是已经心生怨念了吧? 答案只有一个,拖延时间,让他在祭礼之前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机会! 于是便有了装病一说! 赵顼的心里却是不太舒坦,林昭有功于国,让枢密使这样的宰辅大臣前去迎接,以示恩宠这是惯例。 但百姓夹道欢迎是怎么一回事?什么万世之功?什么开疆拓土,收复失地。这些是林昭做的,但若非自己这个皇帝指挥有方,加以支撑,能进行的如此顺利吗?这是一个帝王的功绩,具体执行的将领是有功劳,但是不能如此夸大! 功高震主啊,甚至还要抢皇帝的风头! 林昭必须要遏制了,他的威望是空前高涨,而自己呢?因为邕州屠城的事情,几乎是民心尽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岂能让一个臣子威望超过皇帝? 已经过河了,拆桥,必须拆! 赵顼已经打定主意,这次要打压林昭。朝廷不能薄待了有功之臣,尤其是交趾那边还在作战,不能让前方将士心寒。 不能明着贬斥,只能明升暗降。至于以后,就看林昭自己是否识趣了?大宋朝不能容忍第二个狄青出现! 至于什么时候动手呢? 立即着手,似乎太仓促,太着急了。痕迹太过明显,反而给别人留下话话柄。必须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由头!可他又想到,会不会夜长梦多?这几年,赵顼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消息传来,林昭在中牟病倒了。 第五九七章煽风点火 郑国公、云麾将军、陕西路宣抚使! 林昭的头衔很多,但真正震主的只有一个,那便是陕西路宣抚使! 主管西北军政大权,掌管大宋战斗力最强的西军,这是实权。虽说有枢密院节制,但是西军主将一旦战功赫赫,威望崇高,就很难控制。 比如当年的狄青,如今的林昭! 所以赵顼动了心思,准备解除林昭陕西路宣抚使的职位。至于接替的人选,他已经想好了,让王韶去。 本来熙河开边是主角是他,结果因为其母重病,留下尽孝了。如今王老夫人痊愈,王韶也就没什么牵挂了。他熟悉西北军务,没有军功,不至于功高震主,可保西北安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坐上皇位六年时间,因为他父亲赵宗实是以宗室子弟即位,环境特殊,压力很大。结果赵宗实没撑住,在位短短四年,这种压力自然而然传递到赵顼身上。 而他本人即位的时候也才不过二十岁,很年轻,有志向,做事情风风火火。但是内心之中,他并不自信。加之登基之后的各种事端,叛乱、天灾,朝堂上的争斗,都给赵顼造成了沉重的压力。 不自信就表现为多疑,猜忌之心强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猜忌之心也越来越重。 林昭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人还没回到汴京,他就开始猜忌了。没想着如何慰劳赏赐立功的臣子,反而已经开始疑心他的忠诚,会不会威胁到自己?并且在想办法对付他。 赵顼最初有些犹豫,原因倒是不说过意不去,而是害怕操之过急,留下话柄,让人说三道四。 可是他又害怕夜长梦多,西北不安定下来,他总是不太放心。他甚至已经打算好。明日三月二十有大朝会,林昭上殿面君,便可以论功行赏,明升暗降。 可是很不巧,偏生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林昭旧伤复发。病倒在中牟。 真是太不凑巧了! 赵顼很无奈,可多疑的性格让他下意识地怀疑,林昭是不是有些不轨之举?仔细思量,却又想不出什么,这些年林昭的表现一直是忠心耿耿,没有什么异常。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正好在这个时候。中牟县令李成华上书了!是向朝廷禀报郑国公卧病中牟,字里行间则有一些自己如何悉心照顾的文字。 李成华上书,一来是怕林昭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不好交代,先禀报朝廷。同时也是在向朝廷表功,希望官家和相公们看在自己殷勤侍候大宋英雄的份上,略微提拔!在官家和相公们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地方官的奏疏。应该没问题,林昭可能真的病了!战场上之上刀剑无眼,受伤是常有的事情,策马回京,颠簸劳累诱发旧伤也在情理之中。 赵顼稍微心安,但片刻之后脸上又多了一层寒霜,更坚定了他抑制林昭之心。 李成华好歹是一个县令,对林昭却如此殷勤。显然是多有巴结。作为一个臣子,他的威望和影响力已经有些太高了,必须要打压! 赵顼猛地将李成华的奏疏派在御案上,良久不语。内侍来取批复的奏疏时,以为官家要留中不发,也就没有过问…… 林昭是幸运的,幸好结识了邵雍这也的大师。并且路过洛阳拜会过他。 明月宗传递消息的速度很快,赵顼决定三月二十九仁宗皇帝祭日举行隆重祭礼之后,当天林昭就收到消息了。 邵雍得知后,建议林昭暂缓回京速度! 四月十四换成了三月二十九。足可见赵顼急不可耐,半个月的时间都等不及。如此,很有可能连一两天都等不及。 陕西路宣抚使的职位对林昭很重要,这关系到控制西军,名正言顺返回西北等诸多事情。万一赵顼等不及,趁机很快拿掉林昭的职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即便是证明自己的皇子身份,也可能被赵顼强硬挽留在汴京!如果有陕西路宣抚使的身份,那就不同了,至少可以据理力争! 当然了,或许赵顼不会如此着急,但事关重大,着实不能冒险。 最好的方式就是拖延时间! 而唯一的由头就是装病,选择的地点则是中牟! 这里离汴京很近,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得知,也可以及时赶回汴京城。同时,一座小县城隔绝了与权贵交往的可能,不至于被猜忌。如果留下洛阳,那赵顼肯定会猜疑林昭的用心。 西北大战之后,前所未有的赫赫战功,论功行赏自然不会草率,必定要选择大朝会之日。只要挨上几天,过了三月二十和三月二十五的大朝会,就可以顺利撑到二十九那日。 与此同时,邵雍觉得,光是一个陕西路宣抚使的身份,顺利掌控西军怕还是会有难度。思索之后,献上一策! 林昭听过之后大为兴奋,绝妙一招,不怕赵顼不答应!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熬过这关键的十天!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汴京春意正浓。 城中许多百姓争相出城踏青春游,即便是不出城,汴河两岸,金水河,铁塔湖边观景赏春之人也是络绎不绝。 春天给人以希望,汴京百姓全都洋溢在春天的喜悦里。看着别人的笑容,吕惠卿却笑不起来。 他现在是参知政事,副宰相,新党的魁首人物。按理说,这样的身份在大宋是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 吕惠卿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取代了王安石,便是指点江山,风光无限。可是很不凑巧,自从他上台之后,大宋侧重点从内政转为对外战争。 西北与吐蕃和西夏鏖战。南方又与交趾打的热火朝天,之前两年又遭受了旱灾和水灾,变法的推行举步维艰。尤其是青苗法,本该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可是执行过程中,反而给老百姓加重了负担,以至于怨声载道。 王安石好歹是个君子。对属下要求颇为严格。如今他走了,新党官员头顶少了一道束缚,新上任的吕惠卿本就不是善类,上梁不正下梁歪,以至于竟有胡作非为,倒行逆施的行为。 新党受到的诘难越来越多。名声更是不怎能样,甚至连皇帝赵顼都开始有意见了。吕惠卿承受的压力着实不小,大权在握的感觉没有体会到,反而地位岌岌可危。尤其是皇帝的恩宠,若是失宠,后果会很可怕! 这些年他得罪的人可不少,一旦失势。会有多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吕惠卿殚精竭虑,好不容等到年终岁尾,财政收入这块还看得过眼,皇帝赵顼勉强赞扬的几句。今年年初,百姓生计略有复苏,新法推行还算顺利,赵顼还算满意,吕惠卿脸上才有了一点颜面。 本想趁机出点风头。刷点存在感的,尚未来得及,西北的捷报就到了。 眼下大宋风头最盛的就是战功赫赫的林昭了,如同炙热的太阳,掩盖了他们这些萤烛之光。 吕惠卿心中很不舒坦,要是其他人,心中也只是些许嫉妒而已。可偏生此人是林昭。是害死两个弟弟的大仇人,吕惠卿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虽说已经好几年,吕和卿本与吕升卿坟头上的青草已经很深了,但吕惠卿从未放弃过报仇。 原以为当上参知政事。成为副宰相,就有对付林昭的实力和资本。 无情的现实让他失望了,林昭的前进速度远超于他,如今已经是公爵,这次回来论功行赏,说不定还会加宰相衔,抑或是某某大将军,权势与威望不可限量。 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无可奈何,报仇将会成为永远的奢望! 吕惠卿不甘心,怀着沉郁的心情进了政事堂,面见了皇帝的赵顼。 等他再次离开皇宫的时候,吕惠卿的脸上多了几分轻松表情! 报仇并非没有可能! 林昭如今是风光,权势滔天,可有道是盛极必衰,登高跌重。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摇摇欲坠。 自己是对付不了林昭,但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皇帝! 想要在朝堂上混得好,就要懂得揣摩皇帝的心思,吕惠卿对此已经是驾轻就熟。 皇帝很敏感,对功高震主的大臣多有忌惮,一旦开始猜忌,就会痛下狠手。上次韩琦的遭遇就是个明显的例子,这一遭林昭进入了赵顼猜忌的范围。 吕惠卿清楚地记得,当时青唐城和兰州城的捷报送来之后,赵顼先是兴奋,最后眼神之中却有一丝忧虑。 他在忧虑什么? 今日在政事堂,吕惠卿发现中牟县令李成华的奏疏被官家留中了,听说还为之动怒,显然格外关心。而其中的内容正是官员林昭旧伤复发,病倒在中牟,地方官殷勤照顾。 奏时的时候,他特意选个机会,不着急痕迹地询问此事。吕惠卿注意到官家眼神之中的惶急与不安!登基之初,富弼就告诫过赵顼,为君王者要喜怒不形于色,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喜恶。金玉良言,可惜赵顼不曾记在心里,也有可能是根本做不到。 很明显,赵顼已经对林昭起了猜忌之心!在吕惠卿看来,这是功高震主之后的必然结局,尤其是碰上赵顼这样多疑的皇帝! 对他而言,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能让赵顼加重对林昭的猜忌与怀疑,会是什么结果呢?如果再能寻找到些许确凿的证据,想必官家会更喜欢的。 明升暗降,终不如永绝后患让人安心! 吕惠卿很乐意煽风点火! 第五九八章误打误撞 吕惠卿发现皇帝赵顼心中燃起了猜忌的火苗,他准备扇风助燃,让这把猜忌之火熊熊燃烧,烧的更旺。 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明升暗降,这是最常规的手段!饶是如此,林昭还是会顶着勋贵头衔继续生活,继续风光无限。 吕惠卿轻轻摇头,仇恨告诉他不能就这么完了。登高跌重,盛极而衰,要让林昭尝尝从顶端跌落谷底的滋味。要让他在最高傲的时候,一无所有,这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 所以煽风点火,不仅仅是要皇帝猜忌林昭,而是要猜忌到一定程度,让赵顼能够清晰感受到林昭的威胁。 最终的结果不只是明升暗降,解除军权,而是将其视作巨大威胁,除之而后快! 血债必须血偿,两个弟弟死的不明不白,他们都还那么年轻。想起这些,吕惠卿额上青筋暴起! 想要彻底整死林昭,要做的就不仅仅是煽风点火了,还有炮制证据!这样不仅仅能够扳倒林昭,还能够得到皇帝的信任与倚重,何乐而不为呢? 功高震主是一种状态,皇帝会猜忌,但在道义和礼法上无法将其治罪,甚至不能明着打压,只能采取明升暗降的方式!想要置人于死地,那就必须要有个罪名,比如谋反,犯上作乱等等! 或者是使用雷霆手段,造成强大的压迫,甚至采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打压功高之臣。最终不明不白的泯灭在历史长河中。 后者需要漫长的等待,很显然吕惠卿等不了。他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林昭凄惨的下场。如此才有报仇雪恨的痛快,同时也是担心夜长梦多。 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寻出个由头,让林昭背上个什么罪名,入狱治罪,甚至是丢掉性命。 林昭是个很谨慎的人,吕惠卿之前也有过留意,但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不知道,林将军在稳妥行事的同时。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拾遗补缺,完善后事,岂能让他察觉什么? 找不到实打实的罪名,那么只能莫须有了! 熟读史书的吕惠卿知道,历代皇家对一些事情都是很忌讳的,如果林昭正好犯忌了。哪怕是莫须有,皇家通常也会宁可信其有的。更何况赵顼本就对林昭有猜忌。 该怎么办呢? 吕惠卿冥思苦想,终于有了眉目,以前的狄青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狄青在西北作战勇猛,还平定了南方的侬智高之乱,以武人的身份官至枢密使,何其风光? 最终因为此时惹怒了文官士大夫的不满。对狄青多有不满,于是乎变着法的弹劾林昭。什么汴京的大雨是因为狄青而起的,狄青家的狗长角了,狄青家里晚上有红光散出。 听起来都是无稽之谈,当时的仁宗皇帝一再表示并不相信。可最终的结果还是狄青出知陈州,最终不明不白的死了! 到底有没有有那么多稀奇事情呢?狗长角怎么都听着玄乎。可就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可结果是什么?仁宗皇帝和满朝文臣都相信了,哪怕是不相信,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否则狄青有怎么会被贬地方,在朝廷的监视中,遗憾而死呢? 同样的招数用在林昭身上,肯定也是有效的! 只是林昭家中能找出是很忙特别的证据呢?吕惠卿根本渗透不进去,不过他也勉强算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一旦决定了,就会尽努力去做。 还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吕惠卿派出去的心腹,还真有些意外的收获。 吕惠卿得知了这样一个事实,去年端午那日,汴京曾有黑龙冲天而起,随后大雨侵盆,缓解了持续十个月的旱情。黑龙庇佑,天降甘霖的说法也广为人知传送,这几年汴京龙王庙的数量和香火都在增加,这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至于那条黑龙,似乎从汴河一飞而起的,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 吕惠卿却听到有人将这个位置更加具体了,表示黑龙是从郑国公府那里的河段飞出来的,大雨之中只能看到个大概。 吕惠卿本来没有在意,可是听说林昭的儿子也是当夜出生的,这个巧合顿时让吕惠卿喜出望外。 古往今来的史书上,但凡是大人物出生,都有天降异象。还有人说,雷雨之夜出生的孩子,命格非同一般。 林昭的长子出生时刻很巧合啊,雷雨之夜,还伴随着黑龙冲天而起。据某个酒鬼传言,那日他喝的半醉,隐约瞧见那条黑龙是从郑国公府中飞起来的。 林昭的府邸之外便是汴河,这种事情很难说清楚,之前也没有人在意过,如今吕惠卿注意到了。 如果硬是把黑龙冲天的事情算到林家小子身上呢?龙在这个时代有着特殊的意味,那条黑龙可以说是龙王天降甘霖,却也可以代表真龙天子。 皇帝能容忍别人家小孩有疑似紫薇(天子)命格吗?这顶帽子压下去,林昭能承受得住吗?皇帝会是什么反应,会采用什么手段可想而知,林昭的下场…… 想到这里,吕惠卿嘴角就露出森森寒意! 调查还在继续,吕惠卿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尽善尽美,准备充足,一次将林昭彻底击倒。 还别说,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吕惠卿查了林家小子的生辰八字,还特意找了个精通相术的先生帮忙测算,得到的答案是。若这个孩子早生一会,便是紫薇命格! 对,就是这样! 吕惠卿听到这句话,顿时激动不已,惊喜的几乎喊出声来了。 林昭,你死定了! 他并不认为这些是事实。只是觉得很巧合而已,林昭的儿子有皇帝命格。开什么玩笑?他家祖坟冒青烟也不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个几位难得的机会,正好加以利用。 是不是真的不重要,皇帝相信才是肯定的。哪怕皇帝再怎么大度,总不能容忍一个有帝王之相的孩子不断成长吧?这种未来有可能断送整个王朝命运的事情,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天子之位,在这个时代有着太重要的意义。最为敏感。 最直接的做法是什么?还不就是提起屠刀,防患于未然吗? 林昭的儿子必须死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顼前面五个儿子全都夭折了,如今妃子朱氏刚刚为他生下第六个孩子,取名赵佣。林昭远在西北的时候就得到消息了,他知道,这个孩子会存活下来。成为赵顼事实上的长子。在原本的历史上的,赵佣后来改名为赵煦,便是后来的宋哲宗。 向皇后也生了,很不凑巧是个女儿,不过有个健康的儿子,赵顼已经很兴奋了。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容忍别的孩子威胁到自己孩子的地位呢? 斩草要除根,作为父亲的林昭呢?他也不会被放过的。整个林家,从大宋王朝彻底除名消失都是有可能的。这种事情,一定会不择手段的。 如此特殊的命格,林家人。林昭他不知道吗?吕惠卿轻轻摇头,他知道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这条知情不报。故意隐瞒的罪名跑不掉,林昭必然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经意间的发现,让吕惠卿开了一道新的大门,他看到了报仇的希望,却还没想到具体的操作过程。 不可操之过急。吃过很多次亏的吕惠卿知道,着急容易出现纰漏,中间环节往往就会出问题。 再者,这件事不可能一下子突兀地提出来。尤其是不能在朝堂上提出,否则性质就完全变了。同时吕惠卿也是不想自己参合进去,否则最终会相对被动。置身事外,小心地引导此事的发展,最终将矛头指向林昭,这才是最完美不过的。 还有就是,林昭如今在中牟,并不在汴京,行动如果太迅速,有可能会漏掉大鱼,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过也幸好如此,趁着林昭不在汴京,加紧准备,还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三月二十三,总算是有个发动的契机了! 这日汴京飘起了雨水,春雨贵如油,但下的并不是很大。整个汴京笼罩在一层蒙蒙烟雨之中,多了几分神秘气息和别样美丽。 就在下雨之时,汴河旁一座酒楼上突然有人跳起来,大喊道:“龙,龙……” 随后不久,汴京立即有传言,有人瞧见黑龙再次出现在汴京。有人信誓旦旦,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看错,黑龙是从郑国公府中飞起来的。 皇宫里,赵顼听到消息之后,最初是一笑了之。 黑龙从林昭府邸而起?林昭的宅第是自己钦赐的,就在汴河之侧。如果真的有龙,那也肯定是潜藏在汴河之中的。再说了,对龙这种的神奇的神物,他并未放在心上,不以为意。 但是随着传言的不断加深,赵顼的心神开始有动摇了。 有人说了,黑龙并非只有昨日才出现。去年端午节那日大雨,也有人瞧见黑龙落在郑国公府! 一切都在按照吕惠卿的期望发展,赵顼还是有些怀疑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空穴来风,既然传言如此真切,那就必须要验证一下才好。最起码要求个心安,赵家江山要千秋万世,岂能因外的一个外姓的小孩坏了大事? 林鸿的生辰,以及那日出生婴儿的情况,格外受人关注! 司天监监正安崇宁亲自测算,发现了林鸿生辰的特殊性,差一丁点点就是天子命格啊!这一点着实让人惊诧,赵顼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安崇宁随后还给出了一个更为惊诧说法,如果生辰确实提前许久,那么不只是紫薇命格的事情,雷击福宁殿也可能都与之有关系。 赵顼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作为一个皇帝,他自然不能容许这样可怕的苗头继续发展下去。如果是寻常家的孩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将孩子杀死,永绝后患。 可这个孩子是林昭的儿子,其生母是柴敏言,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很喜欢这个孩子。如此情况下,怎么动手? 难不成要对外宣称,是因为命格之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读书人的认知,赵顼也无可奈何,他暂时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赵顼更多的心思落在了林昭身上,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孩有什么可怕的,真正让他不安的是林昭! 林昭有没有隐瞒他儿子真实的生辰八字?他们究竟是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有他至今仍然逗留在中牟,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病,有所图谋呢? 赵顼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本就多疑的他如今更加疑神疑鬼了。赵顼暗自做出一个决定,林昭绝对不能留。先明升暗降,拿掉他的兵权和职务,让他颐养天年。之后再随便找个理由,便可让他们一家彻底永远消失! 只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开封府是三月二十三得知传言,黑龙出于郑国公府邸的消息也甚嚣尘上。之后的调查只需了四天,等到如今有眉目,已经是三月二十七了。 他正在忙碌仁宗皇帝祭祀的事情,暂时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处置林昭! 身在中牟养伤的赵顼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如今乘坐着马车一路向东,朝汴京赶来! 不管做什么,总是要等林昭回来之后才能进行。赵顼强忍着心中的恼怒,暗自等待! 当林鸿与黑龙的事情闹开之初,明月宗就接到了消息! 赵福康听说之后大为惊讶,很显然是有人怀疑到了林鸿的身世,甚至已经发现了些许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在这样一个紧要的当口上出了如此大事,当真是……赵福康知道,这件事本身意味着多么可怕的后果,一时间大为着急。 除了调查到底是什么人推波助澜之外,还有就是想出应对之策,趁着还有时间,防患于未然! 赵福康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出事,她和太皇太后曹氏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林鸿。 与此同时,她也立即将消息禀报返京途中的林昭,请他定夺! 第五九九章一日之间 吕惠卿是误打误撞,他本意是无中生有,捕风捉影加以发挥。 所以即便是真的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自己也并不相信,只当是一个巧合,一个能够置林昭于死地的巧合。 赵顼也未必当真了,只是猜忌之心最大化,加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的惯性,觉得应该予以重视。 可实际上,心中并不相信林昭之子是黑龙降世,更不曾想到林昭还有什么特别的身世。故而并未特别在意,并未立即付诸行动。 林昭不知道这只是个巧合,是吕惠卿误打误撞弄出的是非。 他接到明月宗与赵福康的消息,也是大为震惊! 难不成走漏消息了?赵顼究竟知道多少? 赵福康那边也只是知悉黑龙一事被赵顼关注,又从外围的一些内侍口中获知一些零七八碎的消息,具体情况并不确定。 三月二十五,仁宗祭日之前的最后一个大朝会过去了,林昭算准了时间,从中牟启程,回到汴京刚好是二十七,休息一日正好参加祭祀。 熙宁六年三月二十七,林昭距离汴京不过三十里了,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很难料定严重程度。虽说距离摊牌的日子不足两天,在没有板上钉钉之前,分秒的时都有可能发成变故。 古往今来有多少大事是在最后时刻败露的?这样的例子着实太多,林昭岂敢掉与轻心? 汴京城进还是不进? 虽说有西军在手。可毕竟还远在西北,远水解不了近渴。在身份为公开之前。总不能带着大军回汴京吧? 自己在城外,相对还算安全,可妻儿还都在城中。按照目前的情况,赵顼若是真是相信了黑龙降世的说法,那么长子林鸿还有安全可言吗? 林昭心里很乱,险些乱了方寸。 好在赵福康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护着孩子。明月宗方面也做好了准备,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会保护家人周全。些许事情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准备了,林昭相信完全可以做到。 反倒是自己,回到汴京城就意味着要直面赵顼,一天时间足以有许多变故。 如果黑龙降世,儿子天子命格并未被捅破,林昭可以从容回去,哪怕是面见赵顼也不打紧。但吕惠卿误打误撞的这么一出。顿时让情况变的很紧张。 唉! 林昭轻叹一声,现在才体会到历史上那么多的变故,为何总是惊险万分,或者临时变故,胎死腹中。实在是事情重大,各方牵涉千丝万缕。稍有不慎有状况百出。想要百分百的顺利当真不易,还是需应付好这诸多的变故。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何况是牵涉到皇位的大事,稍有不慎可不是失败这么简单,更关系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必须要慎重。 当务之急,查明具体状况的同时。最重要的就是稳住赵顼,最好是避免与赵顼见面。离开了中牟,再装病已经不能的,否则指挥适得其反,反而越发被怀疑。 林昭思索良久,为今之计,能稳住赵顼的也只有她了! 三月二十七,傍晚时分,赵顼被宣进了庆寿宫。 “大娘娘,宣孙儿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赵顼有些意外,平时都是自己前来主动请安,太皇太后很少主动请他过来。 曹氏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轻声道:“仲针啊,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有,大娘娘召见,孙儿不敢耽误!” “那正好,坐下一起用膳吧!”曹氏微笑着感慨道:“已经很久没有和你一起用膳了,这方面,皇家反倒不如寻常百姓家,少了许多的温馨天伦之乐!” “大娘娘,孙儿政务繁忙,未能多来侍奉,是孙儿不是!”赵顼立即歉然道:“以后孙儿一定会抽时间来陪你,如今你还有了曾孙,改日让皇后抱着来给你请安!” “好啊,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曹氏感叹道:“你是皇帝,有诸多的政务要忙碌,那才是正道,有空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就是了,不必多费心。” “大娘娘哪里话,孙儿孝敬你是应该的。”赵顼在祖母前面十分恭敬,以孝治天下乃是国朝传统,他这个皇帝必须要为表率。再者,幼年之时,曹氏对他和弟弟赵颢一直不错,多有疼爱,多少有一份祖孙之情在其中。 “嗯,仲针就是孝顺!”曹氏微笑道:“你皇祖的祭礼安排的如何了?” 赵顼点头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会隆重举行,在汴京的所有五品以上大臣、宗室、勋贵都会参加!” “你有心了!”曹氏满意道:“还有啊,我听说你派出去的将军收复了兰州,真是好啊!” “你听说了?” “是啊,这样的大喜事真是让人高兴,你皇祖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的。”曹氏感叹道:“当年李元昊在西北闹腾,你皇祖没少费心思,尤其是兰州丢失那段时间,更是自怨自艾,寝食难安!后来一直想要收复的,可惜没能成功。如今你做到了,也算是完成了你皇祖生前遗愿,有如此捷报告慰,你皇祖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皇祖遗志,孙儿理当完成,义不容辞!”提及此事,赵顼有些小得意。连太皇太后都这么认为了,满朝文武肯定也是同样的想法。后天,他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宣布此事,引以为傲,赢得臣民的爱戴与颂扬。 曹氏感叹道:“你做得很好,后天去太庙。你该亲自向皇祖奏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还有啊。是哪位将军攻陷兰州的,带着一起去吧!你皇祖当年一直有个愿望,说谁要是收复兰州,要予以赏赐的,如今他不在了,只能由你来封赏!” “收复兰州的是林昭,你不是知道吗?”太庙宣告是必然的,只是提及林昭。他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司天监虽然那么说,可皇城司打听之后,邵雍大师曾经说过,黑龙布雨,那么跟真龙天子之说似乎没什么关系? 福宁殿一事,邵雍也有过说法。以邵雍的身份,总不至于弄错吧?他似乎也没有说谎的理由。但事情只要出来了。心中就难免有根刺。 曹氏似乎根本没看见,轻声道:“是东阳啊,我只记得他似乎去西北打吐蕃人去了,不曾想是他打下兰州的啊,这可是大功一件!” “是,是大功一件!”赵顼只能跟着点头。 “你皇祖和你父皇都说过。为帝王者,要赏罚分明,有功是该赏赐!” 赵顼还以为祖母要为林昭讨封赏,不想曹氏话锋一转,轻声道:“不过呢。东阳还年轻,已经是国公了。爵位太高不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话是这么说,可有功之臣就该封赏,否则将士们如何愿意为大宋奋勇作战呢?”赵顼有些拿不住曹氏的意思。 “是这个理,不过啊,东阳的封赏不必太隆重,敏言是你舅公的义女,又与你姑姑情同姐妹,东阳也就不是外人。封赏有度,东阳不会介意的,也免得他恃宠而骄,你说是吗?”曹氏轻叹一声,又道:“哀家多嘴了,你是皇帝,朝堂上的事情你做主吧!” 赵顼有些狐疑,原以为曹氏会为林昭讨赏的,原来不是。不过看得出,皇祖母疼爱柴敏言和林昭不假,黑龙降世那件事处置起来怕是有些难啊!尤其是这当口上,更不能操之过急。 “是,孙儿心里有数!” 曹氏笑道:“好在最近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之前我还担心,怕有什么事情影响到你皇祖的祭礼。” 此言一出,也就意味着曹氏不希望在仁宗祭礼之前有什么风波,其实赵顼也是这么认为的。在这事之前闹出什么风波,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当然了,也就意味着,不管他打算如何处置林昭,都必须要等到祭礼,或者之后。 赵顼并不认为祖母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希望仁宗皇帝祭礼不要受到影响。一个未亡人的心思,完全可以理解,这点子心愿他很乐意满足。 曹氏见孙子神色,嘴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的目的不止这一点。一边吃饭,一边继续道:“昨晚还梦到你皇祖了,我打算明日去太庙暂住,斋戒一日,后日参与祭祀。要是没有什么重要时期,仲针可否一同前往?” “这……”赵顼没想到太皇太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曹氏轻叹一声道:“你是皇帝,日理万机,这样确实有些为难你了。只是你皇祖生前膝下寂寞,少有天伦之乐。你父皇后来虽然侍奉左右,但终究时日不多,何况他也英年早逝……本想让你母亲陪着去的,偏巧她又生病了……梦里你皇祖总是说孤单,所以我才想带着你去太庙陪他一日! 若非皇陵远在永安,年纪大了身子不好,真想去昭陵拜谒!”曹氏略微沉吟,脸上闪过些许遗憾,半天才低声叹道:“算了,还是等百年之后,常伴先帝于地下吧!” “大娘娘说哪里话?莫要伤感,你身体康健着呢,是要长命百岁的!”赵顼平时见到的是曹氏端庄沉稳,母仪天下的一面,很少见这等长吁短叹的情景。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人就容易啰嗦,正好遇上仁宗皇帝祭日,太皇太后伤感也在情理之中。 虽说去太庙斋戒一日非他所愿,但曹氏的要求他也不好拒绝,毕竟这也关乎孝道。也好,不就是斋戒一日吗?对外还可以显得自己至诚至孝,赚取名望也是大有好处的。虽说皇帝已经换了两位,但仁宗皇帝毕竟才去世十年,朝中仁宗老臣还有许多,如此也算是安慰他们的情绪。仁宗皇帝的影响已经在逐渐淡漠。也许有一天,曹氏去世之后。就会彻底消散吧! 赵顼一口答应了,然后告辞离去!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要去瞧瞧儿子赵佣。这个孩子生下来就相对见状些,加之照顾的格外精细,如今身体是越发的壮实了。赵顼有种感觉,这个儿子是肯定可以顺利养大的。 曹氏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是先稳住了赵顼! 她很疑惑,嫡亲孙子命格的秘密是如何泄露的?听闻消息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从今日赵顼的举动。已经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赵顼还不知道林昭的身份,所怀疑的主要是林鸿的身世,以及对林昭功高震主的猜忌。 赵顼父子入主宫廷不过才十年的时间,高滔滔倒是个不错的后宫之主,可四年之后不过不退位让贤给儿媳妇向皇后。虽说是婆媳两代,但在皇宫中的根基还是有限的。在此之前曹氏在大宋皇宫经营了三十多年。宫女和内侍中还是有些力量的。做不了大事,但是留意些许的消息还是可以的。 这就好!曹氏松了口气,把赵顼糊弄到太庙去,只要挨过了这一天,一切都好说!一个是养孙,一个是嫡子。放在以前曹氏很难取舍。但是赵顼太凉薄,让她很是失望,林昭的表现足够优秀,对大宋而言,是更合适的继承人选。 “娘娘放心好了。今天稳住了仲针,东阳回来就不必与他见面。过了这一天,大局已定,哼哼!”赵福康也松了口气,最初的时候她也以为是林昭身世泄密了。好在后来的情况不严重,林昭又给出了这样一个计策。 这样应该没事了吧,一天的时间,应该很快就能过去的! 熙宁六年三月二十八,仁宗皇帝祭日前一天,皇帝赵顼下诏。 为了对皇祖孝道,特陪伴太皇太后曹氏前往太庙斋戒祈福,寄托哀思,领悟仁宗皇帝遗训,尽子孙孝心! 消息传出来,百官现实有些诧异,毕竟礼仪上没有这个部分。虽说有那么一丝突兀,不过也说得过去。 还有人称赞这是皇帝仁孝的表现,祭奠皇祖,侍奉祖母,大宋以孝治天下,官家如此,堪为天下表率! 称赞之声不绝于耳,赵顼心中也多了几分笑意,却不敢流露在外。祖父祭日,哀伤怀念都来不及,还敢有笑容?他可不敢不孝。 清晨,赵顼前去宝慈宫向卧病的皇太后高滔滔请安,随后陪同太皇太后曹氏前往太庙。大批的禁卫军随行,确保安全无虞。 礼部、鸿胪寺、开封府的官员们都忙碌不已,太皇太后和官家已经行动了,明日的祭祀必然要万分隆重。虽说之前已经在准备了,但事到临头还是要检查是否妥当,是否有遗漏。明日的仪式要是有一丝纰漏,官家绝对不会轻饶,故而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太后高滔滔醒来的时候,赵顼已经走了! 前不久,太皇太后曹氏生病,作为儿媳妇的她侍奉榻前,以尽孝道。结果曹氏的病好了,高滔滔反而因为劳累,加上饮食不调,生病了。 最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身体颇为虚弱,每日沉睡的时间不少。以至于儿子来请安的时候,她丝毫不知。 “太后,官家孝顺,不愿意打扰你消息,不许我们唤醒太后!” 听了宫女的禀报,高滔滔很是欣慰,依旧有病容的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儿子早早前来问安,不忍打扰自己消息,孝心可嘉。虽说只是寻常举动,但高滔滔已经很满意了。前两年因为次子赵颢的缘故,她与长子的关系颇为紧张,近两年才开始有所改善的。 “官家可是去垂拱殿理政了?待会派人送些滋补膳食过去,这些天一边处理朝政,还要顾及我的病情,挺辛苦的。”将心比心,高滔滔也颇为挂念儿子。 “官家不在宫中,随太皇太后去太庙了!” 宫女的回答让高滔滔很诧异,愕然道:“今天什么日子,父皇的几日不是明天吗?难道我记错日子了?” “太后没有记错,仁宗皇帝祭日确实是明天。”宫女回答道:“听说昨天太皇太后召见官家了,说仁宗皇帝生前孤单,希望官家陪她一同前往太庙斋戒一日,让仁宗皇帝在天之灵得享天伦,今日一大早就去了。” “是吗?”高滔滔很惊奇,怎么来了这么一出?今日去太庙斋戒,以示孝道,有这个必要吗?姨母兼婆婆真是年纪大了,越是越发的奇怪了。 是有些奇怪! 高滔滔是个很机灵,很深沉的人,下意识便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她总觉得,如今的太皇太后已经不是自己了解的那个姨母了,其中有些变化,可究竟是什么变化,她却说不上来。不会有什么别的意图吧? 唉! 高滔滔轻叹一声,儿子虽然登基六年了,但有时候做事还是很不稳妥,少不得让她操心。 登基以来,似乎没有一年安稳,不是水灾就是旱灾,他自己还要搞什么变法来折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又开始迷恋边功,西北的局势倒是不错,可是南方,邕州屠城的消息可是让整个大宋为之震颤的。 还有近日汴京城里有传出什么黑龙降世的消息,真是一波接着一波的麻烦! 对了,黑龙降世! 高滔滔猛然想起此事,她也是有所了解的,事件的主角不就是林昭的儿子林鸿吗?起初她认为是儿子要对功高震主的林昭动手,可此事,高滔滔突然想到了太皇太后曹氏! 曹氏对林昭一家的疼爱可是有目共睹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第六零零章好巧不巧 熙宁六年三月二十八,林昭终于回到汴京。 枢密使韩绛出城十里,代表皇帝迎接凯旋的云麾将军。更有百姓夹道迎接,气氛热烈至极。 赵顼是不希望看到如此局面的,但是他根本阻止不了。林昭在面见的声望与日俱增,河北路有的地方,百姓甚至打算为他建庙宇感恩。 即便是猜忌林昭,一日没有处置,他就是凯旋的将军,大宋的功臣,该有的礼遇都必不可少。苛待功臣的名声可不好,尤其是南边与交趾正打的如火如荼。 在韩绛的引导下,林昭策马进入汴京城,别提有多风光了。入城之后,本该去拜见皇帝的,奈何赵顼随太皇太后去了太庙,这道礼仪也就省了。 事情比想象的顺利,林昭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仔细想想,第一天回京,赵顼是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的。但黑龙一事突然爆发,显得有些扑朔迷离,林昭有些拿不准。大事在即,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难免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感觉。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也好。 “东阳啊,夺取青唐,收复兰州,此乃大宋从未有过的旷世之功,可喜可贺啊!”韩绛并不知晓赵顼猜忌林昭之事,身为前任陕西路宣抚使,主管军事的枢密使,如此重大的胜利着实让他很开心。 “哪里,韩公谬赞了,侥幸而已!”林昭只是一笑,在这些老臣面前。谦逊点总是好的。 “哈哈,天下间可能也只有东阳得此侥幸了!”韩绛笑了笑。说道:“官家去了太庙斋戒,你今日就先回家去歇着吧,明日直接在太庙举行献俘礼!” 林昭从西北返回的时候,特意押送了几十个吐蕃和西夏俘虏。明日祭祀的时候,大有用处,也算是给赵顼准备的一份礼物,虚荣的赵顼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好!” 林昭现在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即回家。他着实想念家人,与此同时,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决断,准备。 为了明日的大事,今天注定忙碌。 只是回家之路也没有那么顺利,倒不是有什么阻碍,而是百姓太过热情。 今日夹道欢迎的百姓组成颇为复杂。有太学学子,有受到林昭恩惠的百姓,还有明月宗的暗中鼓动的人。当然了,还有一部分看热闹的人。 狄青得知赵顼猜忌林昭之后,便下令的发动百姓夹道欢迎。虽说越是如此,赵顼猜忌之心越重。但只要过了明天。所有的不利就会转化为有利因素。百姓的爱戴加上皇子身份,赵顼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对林昭下手。 只是没想到,百姓对林昭的拥戴程度超乎想象,今日夹道欢迎的人很多。以至于道路都有些堵塞。林昭一路上要与百姓打招呼,根本走不快。行程多少要慢一些。 如此一来,汴京相关道路,尤其是汴河一带的交通都受到了影响。受到阻塞的也就不止林昭一人,汴河附近居住着大量的勋贵官员,出行多少受到了影响,蜀国长公主赵宝安就是其中之一。 “今日是怎么回事?怎地前行如此之慢?我还着急入宫去侍候娘娘呢!”赵宝安有些愤怒,她母亲高滔滔卧病,身为女儿的她这几日经常入宫去侍疾,没想到被堵在了路上。 “长公主息怒,道路不畅,所以走的慢些!”随行的内侍卢元小声禀报,他本在宝慈宫中当差,在皇宫服侍已经快三十年了。女儿出嫁的时候,高滔滔见他老成持重,便让他作为陪嫁随侍公主。其实高滔滔还有一层顾虑,怕女儿再闹出赵福康与梁怀吉那样的不伦绯闻,所以特地选了些年老稳重的内侍。 赵宝安不悦道:“实在不行,打出公主的仪仗,让开封府的人帮忙清理道路。” 自从去岁在陈州门砸了商人的瓷器,被林昭羞辱之后,赵宝安出行低调了很多。但是今天,行程受阻实在恼火,顾不得许多,看来只能高调些了。 卢元小声道:“公主,今天怕是不行!” “为何不行?” “今日郑国公凯旋而归,百姓夹道欢迎,所以道路有些拥挤!” “郑国公?林昭?他凯旋归来,关本公主身份事?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个臣子,君臣有别,难不成本公主还要给他让路?”要是别人还罢了,偏生是林昭,赵宝安立即不悦,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态度下意识地蛮横跋扈了。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大胜凯旋而归,韩枢相代表官家亲自迎接的,公主还是稍等片刻吧!” “哼……” 见赵宝安不服气,卢元继续劝解道:“公主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落下个皇家冲撞功臣,对公主的名声不大好。官家有可能不高兴,言官们怕是也要说三道四!” “好了,等就是了!”赵宝安当真是一肚子怨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在路上等着。 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有些松动,蚂蚁爬一样走到汴桥附近,很快又暂停了。赵宝安更是满腹怨气。 刚要埋怨的时候,便听到了喧闹之声,紧接着就看到汴桥一支队伍走过来。当先之人骑着一匹白马,满面春风,在许多人的簇拥下来过桥而来。赵宝安瞧的清楚,不是林昭是谁? 瞧见林昭的笑脸,赵宝安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很风光,很得意啊,什么东西! 想起金明池和陈州门被羞辱的遭遇,心里的怨恨就更加浓重了。自己是太后嫡出的天之骄女,凭什么三番两次被他一个臣子羞辱? 偏生自己还无可奈何,生活越来越糟糕,可他却越发的春风得意了,赵宝安的心里越发有些不平衡了。 午时到了汴京十里亭,与韩绛见面。进城走到汴河,太阳已经偏西了,林昭不由感慨,百姓当真是热情啊! 好在他家的府邸就在汴河之侧,距离汴桥不到一里地。见郑国公到家,欢迎的百姓和学子这才逐渐散去,林昭在亲兵家将的簇拥下回到府中。 林昭回府,这可是郑国公府的大喜事!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全家人都等候在门口,泪汪汪地等着! 林昭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瞧见几位夫人抱着几个孩子,可爱极了。 “鸿儿!”看到长子无恙,林昭暂时放心了,随即目光落到沐思虹怀中手舞足蹈的孩子身上,激动道:“这是浚儿?来让爹抱抱!” 孩子已经半岁多了,今日还是头一遭见爹。林浚本来很配合,结果林昭太过心急,想要亲下儿子的小脸颊,不想胡茬触碰到白嫩的肌肤,小家伙顿时哇哇大哭。 “对不起啊,浚儿,弄疼你了!”林昭急忙安慰,林浚也算给面子,很快止住了哭声,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爹爹!” 更让林昭激动的是,长女秋宁已经牙牙学语,会喊爹了,让他惊喜不已,心中无限安慰。 左右手抱起两个女儿,与家人打招呼。林昭注意到,舅舅顾七额上的皱纹更深了,鬓侧还有了几缕白发,心中有些不忍! “舅舅!” “嗯,回来就好!”顾七的态度永远有些低沉,林昭的成就越高,本来的主仆差别就越大,他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当皇子的舅舅。 “好了,就别愣着了,回家再说吧!”看着几位夫人都是目光含泪,林昭心中不忍。 诸位夫人这次擦去喜极而泣的泪水,欢天喜地随着夫君入府,今日是久违的团圆。 赵宝安的马车就堵在郑国公府邸前不远处,她全程瞧见了林昭与家人会面的过程。几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几个玲珑可爱的孩子,和和美美,合家欢乐,好不幸福。再想想自己,与驸马之间始终难以琴瑟和谐,哪里有欢乐可言?又何曾有幸福?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不公平?他可以如此幸福,我却不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赵宝安心中的不平衡更加强烈了。 “卢元,为什么还不不走?”伤感愤怒之后,赵宝安发现道路已经通常了,但是马车纹丝未动,卢元兀自站在原地,不曾催促马车前行。 “哦,是!”听到赵宝安的催促,卢元这才下令马车前行。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时回望郑国公府邸,直到林家人的背影彻底消失。 好熟悉的感觉! 这位郑国公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张面孔中隐约有些熟悉的感觉,可究竟是哪里呢?还有那位鬓角有些发白的家人,似乎是林昭的舅舅。 林昭大婚之日,他曾代表皇太后高滔滔来送赏赐,见过顾七,当时就觉得熟悉。不过并未太在意,只当是人有相似。可是今日再瞧见的时候,卢元越发觉得,见过此人,这甥舅二人身上都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卢元轻轻摇头,始终想不起来。加之赵宝安的连声催促,打断了思绪,一时间更加没有头绪了! 林昭回府了,汴京的道路通畅了,赵宝安的马车过了汴河,皇宫已然在望,宣德门就在不远处…… 第六零一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宗庙社稷,对于封建王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华夏历来讲究血脉传承,自从周公之后,祭祀先祖就有了一套完整的制度,并成为封建社会伦理纲常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寻常百姓家,有祠堂供奉祭祀先祖,皇家则是兴建太庙,是一个王朝至关重要的所在。 北宋建隆元年正月,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第一个月。政权尚未稳固,赵匡胤即便是忙到焦头烂额,也没有忘记一件事——立太庙。 宗庙乃是国之根基所在,意味着一个王朝的稳定、传承,更关系到孝道、礼仪。 大宋的太庙之中供奉着多位皇帝。 有开国之初追封的僖祖文献皇帝、顺祖惠元皇帝、翼祖简恭皇帝、宣祖武昭皇帝赵弘殷;以及宋真宗追尊的圣祖保生天尊大帝赵玄朗(传说中的财神赵公明),共五位追封先祖。 再次便是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等实际在位的五位先代君王。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奇葩——皇考濮安懿王赵允让! 宋英宗本是濮安懿王赵允让十三子,过继给宋仁宗为皇储的。但宋英宗登基之后却发起了赫赫有名的“濮议”,争论的焦点就是该称赵允让为皇考(父亲)还是皇伯。 此事一度闹的沸沸扬扬,满朝文武争执不下,最终以曹太后的妥协告终。宋英宗尊称赵允让为皇考,以茔为园。即园立庙。最为过分的是,还将赵允让供奉到了太庙之中。 太皇太后曹氏瞧见赵允让的灵位时。眼神寒芒闪现,长袖之下,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扎进了肉里,心中更是在滴血。即便是花甲之年,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难以心平气和。 这个时代,血脉传承格外重要。皇家尤其如此。人死后供奉太庙之中,是需要子孙祭祀,供奉血食的。仁宗皇帝死的时候,没有亲生儿子,赵宗实过继而来被立为皇储,从封建礼法上而言,他就是仁宗皇帝的儿子。他的生父赵允让只能是皇伯。 如今他尊称父亲为皇考,并且供奉太庙之中,这算是怎么回事?将仁宗皇帝置于何地了?他祭祀的究竟是生父,还是仁宗皇帝这位嗣父呢?从礼法的角度而言,这是不孝!可宋英宗赵宗实却对外说是曹太后的意思。 哼哼! 曹氏怎么可能同意?如此岂非陷她这个未亡的太后于不义之地?她清楚地记得,赵宗实是怎么给自己灌酒。私自盖了印玺,然后和韩琦一道威胁自己。你不孝,还要逼着我对不起先夫?曹氏如何也不会忘记那一日的屈辱?永远都不会忘。 看到赵允让的灵位,是那样的刺眼,心头的伤疤被揭开。又撒上了一把盐,好痛! 今时今日。顾及自己的存在,赵允让还只是濮安懿王,自己死后呢?或许会被他的孙子追尊为皇帝吧!到时候,仁宗皇帝和自己岂非成为天大的笑话?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生前的屈辱已经够多了,死后还不能得到子孙祭祀血食,这无疑是人生被悲惨的事情。曹氏不希望自己夫妻成为不得安宁的孤魂野鬼。 赵允让的灵位必须扔出太庙,自己夫妻必须有子孙世代祭祀,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他…… 这一刻,曹氏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赵顼并未注意到曹氏的心态变化,他心里还记挂着另外的事情。 林昭回来了,韩绛出城十里迎接,百姓夹道欢迎,以至于汴京出现了交通拥堵。赵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个臣子的声望达到这个地步,甚至超过了皇帝……必须要压制,必须的…… 待明日,明日的献俘礼上,朕一定会做个论功行赏,体恤功臣的好皇帝! “仲针啊,今晚我们就留在这里,为你皇祖守孝一晚吧!”曹氏提出了一个赵顼难以拒绝的要求。 “是!”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都在,为了将子孝孙贤扮演到底,避免落下不孝的名声,赵顼只得答应。 曹氏暗叹一声:“东阳啊,该做的我都为你做了,余下的就看你了!” 郑国公府,林昭匆匆与家人吃过团圆饭已经是傍晚时分。 虽说分别将近一年,一家人都甚是想念。尤其是几位夫人,小别胜新婚,都盼着琴瑟和谐,郎情妾意,共享欢乐。 但是今天不行,关键时刻,气氛尤其紧张,众人都省的轻重。 晚饭过后,乳母便带着几个孩子去休息了,留在厅堂中的都是绝对的自己人。扮作仆役的明月宗护卫清理了不相干的下人,狄青来了,林昭生母林氏也来了,蒋雷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很久没在了。 厅堂中气氛凝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今晚或许是个不眠之夜! “狄公,各方面的准备可都妥当了!”林昭沉声询问,明日的事情着实太重大了,他难免有些紧张。 “欧阳永叔已经到汴京了,虽在病中,却还能坚持,他愿意秉公说实话!” 欧阳修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在原本的历史上,熙宁五年就去世了。林昭为了防患于未然,很早就派人去为欧阳修调理身体。使得这位大宋文坛泰斗渡过一个死结,生命得以延续。 “只要他说话就是了,不偏不倚更有公信力!” “其他方面已经按照公子吩咐,准备妥当了。” “嗯,很好!”林昭点点头。暗中思索着既定的策略,似乎没什么纰漏了。 “明日。林妃娘娘、顾七、甚至小公子,与两位小娘子也都需要前往!”狄青低声吩咐。 “嗯,知道了!”林昭沉默片刻,对林妃道:“娘,二十多年了,明日我们便可恢复身份,重见天日。然后沉冤昭雪,一点点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好!”静和居士林妃也是感慨万千。曾几何时梦寐以求的事情来了,却没有多少兴奋与喜悦。心境早已不复当年,如今做任何事情,核心都是围绕儿子。 “狄公,那你呢?” 狄青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公子,我已是个死人。就应该永远消失,否则很多事情会很难解释。” “可是这样很委屈你?狄公谋略过人,老当益壮,来日还可以为大宋建功立业……”林昭很清楚,如果错过了这次,狄青将永远失去“复活”的机会。 “公子谬赞了。我已经老了,能在幕后为公子出谋划策,鞍前马后就可以的,其他都已经无所了。”狄青沉吟片刻,续道:“公开身份反而无益。别忘了,我的身份还关联着一张王牌。必须从长计议!” “好,委屈狄公了!”林昭随即又问道:“安全方面呢?” 狄青道:“明日那种场合,想必赵顼不敢有什么过分动作,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做了准备,公子不必担心。” “那就好!”林昭道:“既然如此,大家都好好睡一觉吧,养足了精神,明天办大事!” 越是大事,越是需要放松! 赵宝安来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晌午,陪母亲高滔滔用过晚膳,天色渐晚。 “都是那个林昭,不就是凯旋而归嘛?弄得汴京道路拥堵,耽搁了入宫的时间,不能多陪陪娘娘” “嗨,索性留宿就是了!”高滔滔也希望儿女多陪陪自己,次子赵颢因为男女避嫌,不便留宿宫中,女儿就无所谓了。 “谢娘娘疼爱,不过……还是改日再来探望娘娘!”赵宝安牵挂的是家中的驸马爷,最近这段时间关系略有改善,正是巩固夫妻关系的关键时候。她更担心,自己不在,驸马又去外面找别的女人。 “好吧,那就赶快走吧,宫门该下钥了!”高滔滔朗声道:“卢元,好生送公主回府!” 卢元没有回应! 高滔滔叫第二声的时候,卢元才迟疑着反应过来。 “卢元,你今日是怎么了?何以如此迟钝?”赵宝安对这位老内侍还算客气,说道:“难不成没吃饭的缘故?刚才不是让膳房给你送东西了吗?” “膳房?对了,是膳房!” 卢元浑然没有在意长公主的话,听到膳房两个字,顿时眼前一亮,激动的有些过分了。回过神来才发现在太后面前失仪了,当即跪伏在地道:“太后,长公主恕罪!” “什么膳房?你在说什么?”赵宝安很是诧异。 “啊,今日在郑国公府门口见到一个人,很熟悉,总觉得在哪见过,始终想不起来。”卢元道:“刚才长公主提及膳房,才想起二十多年前,在御膳房当差时,有个帮厨伙计叫何五……”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宝安一头雾水。 高滔滔的脸色却陡然一变,声色俱厉问道:“你说什么?何五?可是当年林妃同乡的那个何五?你见过他?” “是,自从当年……明月阁失火之后,他便失踪了,没想到今日在郑国公府门口瞧见了,他好像是郑国公的舅舅!”说到此处,卢元猛然一惊,喃喃道:“仔细说起来,郑国公的相貌似乎和……有几分相似……” “你们在说什么?和林昭有什么关系,怎么莫名其妙的?”赵宝安完全是云里雾里。 高滔滔的脸色却已经冷若冰霜,神色凝重万分,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说,他……像谁?” 第六零二章长夜宫门闭 “郑国公的相貌依稀与当年的林妃有几分相似!” 听到这句石破天惊之语,高滔滔入坠冰窖,寒意彻骨。她猛然间想起,几年前在垂拱殿前,曾经见到过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他?是他! 一瞬间,高滔滔六神无主,惊愕万分! “如果那个中年人是何五,郑国公的相貌……那么他是……”卢元久在宫闱,自然知道许多宫中秘闻,他的脑子也算灵活,瞬间便想到了其中关联,同样惊愕万分。 “兴许只是巧合!”高滔滔沉声道:“即便真是林妃之子,却也不一定是……岂不闻当年冷青旧事乎?” “是,是!”卢元清楚地知道,是与否之间意味着什么,急忙连连称是。 高滔滔却不断摇头,连声苦笑,终究是自欺欺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宝安莫名其妙,什么林妃?与林昭有什么关系? “姓林,昭字是日子边,与赵同音,早该想到的。”高滔滔仿佛根本没听到女儿的问话,喃喃自语,笑容无比苦涩。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母亲神智异常,赵宝安莫名其妙,也有些害怕。 “她没死,居然还生了个儿子,竟然是他!”高滔滔的笑容越发的苦涩,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无数的陈年旧事浮现在眼前。 “卢元,到底怎么回事?” “这……”关系到皇家秘闻。卢元岂敢多嘴? “说不说?娘娘如此,你是要急死本公主啊?”赵宝安怒了。着急不已,几乎流下泪水。 卢元颤巍巍地看了一眼高滔滔,这才低声道:“郑国公林昭的容貌很像仁宗皇帝的妃嫔林氏……当年宫中明月阁失火,身怀六甲的林妃下落不明,御膳房的帮厨何五也失踪了……” “啊?” 赵宝安一声惊呼,联系前后的的对话,她想到了一个极为惊恐的可能,愕然道:“难不成林昭是……” “哼!”高滔滔冷哼一声;“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你大娘娘或许早就知道了。那个柴敏言根本就是个幌子,他真正疼的应该是林昭……我说当初她以太皇太后之尊,怎么会去法场那种地方救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娘娘,难道是真的吗?”赵宝安完全愕然。这个变化着实太大,震惊的让人难以接受。 “哼,谁知道呢?兴许你福康姑姑让人骗了,三天两天去林昭府上……什么姐妹情深,什么喜欢孩子……孩子!”高滔滔猛地一惊,想起这几日甚嚣尘上的黑龙事件。林昭长子出生之时。黑龙从府邸冲天而起…… 如果他的身份是……那么完全是有可能的。即便不是,这话传出去,又会是什么效果?祥瑞造势,这是皇家最常用的手段,高滔滔太清楚了。 虽说一切都是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不过如今看来,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如果是真的。那么可能引发的一连串后果…… “快,快让官家过来,我要见官家!”高滔滔心中满是震惊,必须要尽快见到儿子。 “皇兄陪大娘娘在太庙守孝,今夜不曾回来!” 赵宝安的一句话,顿时让高滔滔有些抓狂了,怎么会这样?在太庙,是与太皇太后在一起,那儿子岂非很危险? 该怎么办?素来沉稳的高太后,骤闻这样惊人的消息,也难以镇定。 赵宝安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拉住母亲大声道:“娘娘,不管发生何事,你先冷静下来。” “对,冷静!”几个深呼吸之后,高滔滔的神色渐渐平复,但脸上的惶急神情仍未消退。 如果林昭的身份真如所想,高滔滔有些不敢想会是怎样后果。 在西北战功赫赫,功勋卓著,在民间威望很高,从今日的夹道欢迎就可见一斑。如果他再有了皇子的身份,那么…… 丈夫和儿子两代人的努力岂非要付之东流? 关乎皇位,作为一个失败者,下场会有多凄惨? 太皇太后与赵福康似乎早就知道,可是她们一直不说,一定是有所图谋?仁宗皇帝的祭日,曹氏主动要求隆重举办,汴京城里突然而起的黑龙降世传言……如果联系起来,本来合乎情理的举动瞬间就变味了,一切都像是精心谋划的。 他们想要干什么? 曹氏突然把儿子叫去太庙做什么?难不成…… 高滔滔想到了两个字——兵变! 那么儿子的安全?哪怕是关系不融洽,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高滔滔如何能不担心? 不行,必须尽快告诉儿子这个可能,早做防备! “派人去太庙,让官家急速回来!”高滔滔冷静下来,这才思索应对之策。 “太后,宫门已经下钥了,出不去了!”就在他们惊愕的空档,宫门已经落锁了。 高滔滔神色具厉道:“就说是我的懿旨,必须出去!” 卢元摇头道:“太后,祖制宫门不可夜开!” 任何朝代,夜晚宫门关闭之后,绝对不能轻易开启。这是为了防止变故,古往今来很多的宫廷政变就是这样发生了,武周神龙政变,李隆基诛杀韦皇后与安乐公主,皆是如此。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让宫门不可夜开成为一项制度。 即便是夜晚发生什么紧急军情,也只能从门缝中递奏疏!这个制度在大宋朝执行的特别严格,唯独有两次例外。 第一次是太祖皇帝驾崩之日,宋皇后派宦官王继恩出宫去寻秦王赵德芳,结果来的是皇弟赵光义。从此之后。大宋江山从太祖系转为太宗系! 赵光义很害怕同样的经历复制在自己儿孙身上,故而严格要求。宫门不可夜开。但仁宗朝时,还是发生了一次例外。 事情是赵福康引起的,因为梁怀吉的缘故,与驸马发生冲突,深夜回宫。仁宗皇帝可怜女儿,打开宫门。结果因此此事,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朝臣们铺天盖地的奏疏。全都是质问和指责,仁宗皇帝为此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从此之后,这项规定重新被严格执行,再不敢有破坏! 今晚,高滔滔准备打破这个规则! “太后,莫要冲动,否则会闹出大乱子的!”卢元急忙劝谏。 “你也知道了。不出去,才是要出大乱子。”高滔滔是真有些急了! “娘娘,或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现在出宫,反而会闹的沸沸扬扬!”赵宝安也轻声劝说,她依旧在惊愕之中。林昭怎么会与仁宗皇帝扯上关系呢? 高滔滔摇头道:“不,来不及了,必须出宫,去找官家;若有不测,去宣扬王入宫!” 前不久。英宗次子雍王赵颢改封为扬王! 卢元立即动身,可是片刻之后又回来了。守卫宫禁的侍卫根本就不放行。 高滔滔沉默片刻,毅然道:“我亲自去!” 今晚负责皇宫卫戍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曹建,皇帝与太皇太后去了太庙,都虞候狄咏,率领班直(随身卫兵)前去护卫,保卫皇宫的之人物就交给他了。 本来相安无事,和往常一样,等天亮就是了。 却没想到,发生了意外状况,有内侍来手持皇太后印鉴,要出宫。 曹建拒绝了,宫门不可夜开,这是祖制,不可违背! 同时他也觉得,此举非常奇怪,尚在疑惑中,皇太后高滔滔亲自来了。 “太后,你这是?” “让开,予欲出宫赴太庙!” 宋制,皇太后下制令时,自称予! 曹建很诧异,硬着头皮道:“太后,请恕罪,臣不敢奉旨!” “我有急事见官家!” “祖制,宫门不可夜开,太后还是等天明之后再见官家吧!”曹建还是婉拒了,原则性的问题不可犯错。同时,他隐约觉得,高滔滔的举动太过反常。 “好,曹建,柴敏言是你祖义女,好啊……”高滔滔想起这层关系,顿时觉得不对味了。 听到林昭两个字,曹建心里咯噔一下,他多少知道一些内情,故而十分敏感。心中大为惊讶,难不成高滔滔如此着急,是与林昭有关? “太后恕罪,保护太后与宫闱安全是臣的职责,哪怕明日太后责罚臣,今夜宫门不可开!” “你当真要违背懿旨吗?”高滔滔声色俱厉,眼神几乎可以杀人。 “太后恕罪,等明日官家回宫,臣自会领受抗旨之罪,哪怕是问斩,臣也不会皱眉!” 高滔滔虽然贵为太后,却无法指挥动殿前司,看着曹建坚决的表情,无可奈何。 “那你……你派人去请扬王来此,我隔着宫门有话告诉他!” “太后不是要找官家吗?何以请扬王?” “我是有事找官家,既然你不让我出去,那只好让扬王代我前往了!” 曹氏摇头道:“太后恕罪,臣肩负守卫宫禁重任,不能与宗亲、大臣私相授受!” “你!” 高滔滔勃然大怒,咆哮道:“曹建,你不是抬举?莫非你家全都……今日我就是要你前去请扬王……” 曹建更加确定,此事八成与林昭有关,思索片刻,心中一横,朗声道:“太后,臣办不到!如今官家不在宫中,太后突然宣召扬王入宫,事关重大,耐人寻味,臣不敢从命!” “你什么意思?” “臣什么意思不重要,只是太后若执意如此,不免让外界猜测,太后是否欲行废立之事?如此有损太后清誉,有损太后与官家母子情分,还请太后三思!”既然要撕破脸皮,曹建索性语出惊人。 “曹建,你大胆!” “臣只是据实而言,若有冒犯太后之处,明日有什么罪责,曹建承担便是。今夜,还请太后先回去安寝!” 高滔滔走了,很无奈的走了! 曹建的态度坚定,她左右不得!又不能当场杀了曹建,毕竟他是曹国舅的外甥女。太后为了夜开宫门,斩杀殿前司指挥使,这个罪名也难以承担。 或许情况没有想象的那样严重!曹建态度如此蛮横,兴许是故意引自己入彀也未可知。毕竟明日是仁宗皇帝祭日,他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弄出留学事端。 不管怎么说,丈夫和儿子已经在位十年,皇位可不是过家家,在自家手中,就绝对不能让人外人。 高滔滔逐渐冷静下来,宫门是出不去了。为今之计,只能另想办法,或许还来得及! 看着高滔滔离去的背影,曹建的眼中多了几分凝重。趁着空档,他来到侍卫休息之处,奋笔疾书。 须臾之后,一只鸽子展翅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六零三章行刺 林昭在浅睡中被惊醒,看到了曹建的飞鸽传书! “高滔滔要夜开宫门外出?”林昭有些诧异,这是唱的哪一出? 狄青道:“是的,而且很着急,必然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否则不至于如此冒失。看曹建言辞之间的意思,似乎与公子有关!” 林昭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高滔滔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可怕程度远远超过了赵顼。从始至终,林昭都没有低估她,原以为不会这么早与之交锋,如今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难不成是高滔滔知晓了公子身份?”李承诧然道:“怎么会这样?” “虽不知细节,不过很有可能是这样!”狄青也有几分无奈,到底是防不胜防,在最后关头还是泄露了机密。 “那明天?”李承担心的是赵顼母子已经有准备,明天会有陷阱。 “或许情况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事情瞒到今日已经不错了。”林昭沉吟道:“高滔滔何以急着见赵顼?还要传见赵颢呢?” “公子是说,难道只是高滔滔得知消息,赵顼不知道?” 林昭点头道:“姑且只能这样认为!高滔滔着急出宫,一是怕赵顼有危险,二是想要告诉儿子,加以防备!” “明天就会真相大白,即便是她见到赵顼又能如何?”李承有些不以为然。 狄青摇摇头,谨慎道:“没有板上钉钉,就有可能发生变故。必须要谨慎视之!” “高滔滔为曹建所阻,今晚是出不了皇宫的。最快也要明日清晨才能见赵顼,却也能赶在祭祀之前……” “这样可不行,我们是否该想办法拖延时间?” 林昭摇头道:“先考虑一下,即便是他们母子得知真相,会作何反应呢?天亮之后,祭祀会照常进行,改变不得!” 李承首先想到:“他们会质疑公子的身份,尽一切可能阻碍我们的行动!” “质疑是无用的。改变不了事实!”狄青觉得准备很充分,足以应付可能的质疑,这方面他们考虑的很周全。 “那么就只剩下阻止了!” “怎么阻止?不让公子去太庙?”李承轻声反问。 “不只是公子,所有关键的人物,缺一不可!” 李承建议道:“那怎么办?要不赶在天亮之前动身,高滔滔只怕有心也阻止不得!” “不行,太庙在外城。现在是夜间,明日又有大祭,守卫必定森严,过不了内城守军这道关。”狄青断然排除了这个可能。 “那如果高滔滔有心阻止,会怎么做?截杀公子?” 李承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狄青也深以为然:“不管是二十多年前。还是现在,高滔滔都容不下公子,必欲杀之而后快。明日之后,他们必然多有忌惮,抢在公子公开身份之前动手。一了百了很有可能。 不过是一个大臣遇刺而已,公子的身份也将永远是个迷。至于善后,就更简单了。公子的仇家不少,但是西夏人和吐蕃人都有刺杀公子动机,随便找个替罪羔羊太容易了。” “也就是说,只要公子顺利到达太庙,就胜利了?”李承感慨道:“让曹建预备信鸽,还真发挥了关键作用,至少我们现在可以准备,毫无防备。” “公子,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那就准备着吧,如果这位皇嫂当真心狠手辣,不妨就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林昭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吩咐道:“李承,你去……” 子时已经过了,熙宁六年三月二十九到来。 从这一刻开始,二十四年的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天亮了,东方露出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惊天动地的一天开始了。 今日是大宋仁宗皇帝去世十周年的祭日,朝廷要在太庙举行盛大祭祀。皇亲宗室、勋戚、五品以上大臣都要出席。单看太皇太后与官家提前一日到太庙斋戒守孝,就可知此番隆重程度。 是以,但凡有份参加之人,都早早起床做准备,准备赶赴太庙。唯恐有什么羁绊,耽误了大事,仁宗皇帝祭礼,没有人敢怠慢。 皇亲国戚尤其如此,濮王赵宗晟更是不敢怠慢,早早起身,准备提前赶去太庙。 赵宗晟是濮安懿王赵允让的第四子,也就是宋英宗赵宗实的亲哥哥,赵顼的亲伯父。因为嫡出之故,他承袭了赵允让的爵位,是嗣濮王,身份高人一等。 宋真宗只有仁宗皇帝一个儿子,仁宗无子,过继了赵允让家的老十三赵宗实为英宗。皇室少近亲,所以濮王一系,成为当仁不让的近支宗室,地位相对很高。 赵宗晟则是濮王系的代表,他对皇叔仁宗皇帝并无多少好感,也谈不上尊敬。但今日的祭祀他却不敢怠慢,除了是侄子的身份外,他还有个职务——判大宗正事! 他是宗正卿,这等祭祀大典,他自然要格外用心了。好在礼部和鸿胪寺都很配合,尽心尽力,各方面准备都已经妥当,他只需要处理一些相关事情,不要出乱子就是了。 虽说如此,但他还是打算早点出门,去太庙那边再瞧瞧,看看是否有疏漏。 没想到大门打开,刚踏出王府,准备摆开仪仗出门的时候,宫里来人了。 “奴婢卢元参见濮王!” “你是何人?可是宫中有什么旨意?”赵宗晟对内侍不熟悉,觉得有些陌生。 “奴婢在宝慈宫中当差?太后有手谕给王爷!”卢元及时出示了宝慈宫中的令牌。 赵宗晟笑道:“太后可是担心祭礼的事情?放心,都已经妥当了!” “是,不过除此之外,太后还有别的事情交代,请王爷屏退左右。”卢元小心翼翼地回答。 “嗯?”赵宗晟脸上多了几分狐疑之色,弟妹在搞什么名堂?还弄的神神秘秘。没办法,虽说自己是兄长,可谁让人家十三当了皇帝呢?只好挥手屏退随从,卢元这才递上一封信函。 赵宗晟没太当回事,随心所欲地打开,瞧了一遍内容之后,顿时大惊失色。 “这……” 卢元沉声道:“王爷当认得太后笔记,凤印更不会错,还请王爷遵旨行事!” “本王遵旨,马上去办!”赵宗晟当即延迟行程,匆匆回府,脚步不由自主有些打颤。 朝阳初升,郑国公府门门外! 一个商贩挑着担子走过,正在卖早食,两文钱一个的炊饼,味道不耐,很是畅销。商贩一边殷勤地招呼客人,目光不是瞟向远处的国公府门口。 不一会儿,大门打开,商贩瞧见一个年轻人穿着整齐的朝服,上了马车,带着几个随从出发了!他认得,上车之人正是陕西路宣抚使,云麾将军,郑国公林昭。昨日百姓夹道欢迎,他有看到骑白马的林将军走过。 商贩随即挑起担子,不理会后面几个排队的食客,跟着马车匆匆而去。 走到汴河畔的路口,放下担子,继续叫卖炊饼,一个在附近喝粥的男子起身跟了上去。又一个路口,从河堤上过来几个纤夫,跟随在后…… 郑国公的马车继续前行,走到一个路口,一辆运送粮食的牛车不早不晚地停在了路中间,其他几个路口也正好过来几辆车,有运送木材的,有运送瓷器的,猝不及防,全都撞在了一起。顿时满地的木器,瓷器碎片,稻米也洒落了一地…… 路口登上交通堵塞,若非驭者反应及时,国公府的马车险些撞上去。 车夫还未来不及咒骂,便瞧见粮车底下抽出一把把的长刀,一群凶神恶煞之人扑了过来! 当街行凶,汴京城中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 街边的百姓瞧见如此状况,顿时惊恐万分,四散奔逃! 锋利的刀锋在朝阳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五六个人,一起动手,从前后左右一起扑向马车。 行刺! 车夫与扈从都是大惊失色,上前与刺客拼斗在一起! 刺客目的很明确,根本不与护卫缠斗,直扑马车车厢。 突然袭击,护卫们毫无防备,一名刺客直接冲上了马车,一脚踢飞车夫,长剑从车门直接刺了进去。 长刀转动,整扇车门裂成木屑四溅。 刺客想要检查一下刚才一刀的效果,却发现整个车厢空空荡荡,顿时露出惊骇之色! 一声呼喊,提醒同伴逃走! 很明显,对方有备而来,刺杀完全失去了突然性,而且更像是对方设的局…… 终究为时已晚! 十多名隐藏在人群中的高手突然出手,三打一的结果可想而知! 几个此刻奔着不远处的汴河而去,想要逃入水中,潜水而走! 可李承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一名刺客被洞穿了后背,另一个脖颈上挨了一刀,鲜血狂喷! 余下的四人眼见无法逃走,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咬动下颌!结果被眼疾手快的李承和几个护卫迅速出手,脱臼的下颌里掉落出一个黑色的物事! “口含毒药,还是死士,哼!”李承冷哼一声道:“想死,哪里那么容易?留着你们这张嘴,可有大用!” 回过头,瞧见朝阳下,汴河水波荡漾。 李承轻轻一笑,公子这会该到了太庙了吧? 第六零四章祭礼 郑国公府门口,卖早食的小贩走了,卢元却来了。 他坐在对面的茶楼上,盯着对面的国公府大门,眼睛都不眨一下。 时间不长,茶水却已经喝下去两盏,或许是着急与紧张的缘故,内心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清茶多少能起到一二分稳定心神的作用。 终于,有人从郑国公府邸走出来! 当先是一位中年妇人,卢元眼睛瞪得大大的,定睛观察。当年的小宫女已经是中年妇人了,相貌却不曾有多大变化。 就是她——林妃! 瞧见林妃上了马车,卢元立即使个眼色,另外两个喝茶的客人立即出门,跟着马车去了。 卢元随后跟上,作为一个年老的内侍,他的速度实在快不了。尽管努力地迈动双腿,却也只能远远地瞧着马车在路口转弯。 等到卢元转过弯跟上来,才发现马车停在了路旁,一场厮杀正在进行。从濮王府一起出来的刺客被一群人包围,瞬间便全部给当场格杀。 卢元心惊肉跳,多年宫闱生活经验告诉他,行刺失败,上当了。 好在刺客没有活口,不担心被人抓住了把柄。必须尽快将此事禀报太后,卢元当即迈着小碎步,急急忙忙的走了! 清晨宫门开启,高滔滔一边派卢元去濮王府,一边匆匆赶去太庙。 她深思熟虑了整整一晚上。觉得此事必须双管齐下。 虽说没有确认林昭身份的真实性,但从种种迹象而言。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丝毫不敢大意。 为今之计,不外乎文武两途! 不管怎么样,林昭都必须死!当年他们派出去那么多人追杀,最终都无疾而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本以为他们母子已经死了,她才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了。 当年没能杀的了。那么现在依旧不能放过,尤其是林妃生下的是一个男孩,还是一个有出息的男孩。 从府邸去太庙的路上,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看得出来,太皇太后之所以要求大办祭礼,是想方设法要公开林昭的身份。那么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他是大宋的皇子。只要杀了他。人不在了,还能有什么威胁? 即便证实了身份,又能如何?追封个亲王风光下葬就是了。只要他死了,哪怕是情况再怎么糟糕,残局都不难收拾。 皇城司的人她指挥不动,只能请赵宗晟出手了。毕竟是亲兄弟。仁宗亲子若回归皇室,自己母子与濮王一脉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知道怎么办! 刺杀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林昭本人。他死了最好不过。实在不行,杀了林妃也是好的。 她若是死了。怎么能证明林昭的身份呢?宗正寺可有严格的规定,皇室血统的筛查极为严格。 若以武刺杀不成,就只能来文斗了! 尽可能的阻止,尽可能不让林昭恢复皇子身份,这是最大的目的。 高滔滔心怀忐忑来到了太庙,濮王赵宗晟早已等候在此,打招呼的时候,小声告诉她,人手已经派出去,结果如何还不得知。 高滔滔稍微安心,急忙前去面见儿子赵顼,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这会子,多加提防什么的,都已经是空话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是即便同在太庙,想要见到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高滔滔一来,太皇太后曹氏就截住她了。同在的还有以赵福康生母苗氏为首的诸位太皇太妃,都是仁宗时期有名位之人,身份尊崇,德高望重。 赵福康也带着仁宗膝下的几位公主,以及有名望的皇室贵妇一起上来,拦住了高滔滔。使她根本抽不开身前去单独见儿子。在场诸多皇室贵妇,高滔滔明知道是曹氏和赵福康的诡计,却也无可奈何。 这样的场合下,她不敢,也不能翻脸。 林昭的身份可是大秘密,她不敢随便吩咐下人,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她、赵宝安和卢元三人知晓。高滔滔无奈,只得找个借口,让女儿前往。 很可惜,赵宝安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皇兄。 赵顼这会可正忙着,一大早,礼部尚书张宗益、崇义公柴咏就联袂而来,说要与皇帝商量,排练一下献俘礼和祭祀的礼仪。这可是长脸的好机会,赵顼自然是希望越隆重越好。以至于内侍来禀报蜀国长公主有要事求见时,赵顼摆摆手,表示一切等祭祀典礼之后。 赵宝安大为着急,想要闯过去,却被内侍和礼部的官员拦住了。太庙之中,何等神圣?赵宝安也不敢过分嚣张,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另寻机会。 赵福康远远的瞧见,心中冷冷一笑,林昭一早就给她们送消息。今日是父皇和弟弟的大日子,她自然要出力。至于张宗益,若非林昭,他是没有机会问鼎礼部尚书的。接替其兄出任崇义公的柴咏可是柴敏言的亲爹,略加点拨,他们自然乐于帮忙。 高滔滔与赵宝安无可奈何,仔细想象,即便是赵顼知道,怕是也阻止不得!只能寄希望于濮王那边的刺客能得手了。 可惜,结果让她们有些失望! 辰时三刻,她们眼睁睁地看着林昭出现在太庙前的广场上,随后直接被礼部的官员领走,前去准备献俘礼。 阻止不了了,林昭注定会成为今日祭礼上的焦点。高滔滔心中无奈苦笑,只能默默祈祷,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会吗? 她不知道! 要不了多一会,日晷晷针影落在了巳时之处。所有的皇亲国戚、勋贵官员都到了,钟鸣声响起。 卢元气喘吁吁,终于赶到了,可惜祭祀已经开始。太后是见不上了,兴许濮王那还能说上话。 祭祀宗庙的礼仪很繁琐,先是迎神、奠玉帛、进俎三礼。 迎接仁宗皇帝与列祖列宗的神灵之后,赞礼官礼部尚书张宗益唱道:“奠玉帛!” 皇帝赵顼先率领百官三次叩首,跪拜先祖灵位之后,这才起身,将玉帛垫在太庙大殿前的柴薪上,立即有侍从将祭祀的三牲送上,赵顼接过,亲自放了上去。一抬头,瞧见台阶之下,百官跪伏,黑压压的一片,赵顼心中帝王豪情开始涌动。高高在山,君临天下的感觉就是如此。 随后点燃柴薪,以烟火告知天地与祖宗!同时,赵顼净手之后,上香祭祖! 接下来便是读祭文的环节,赵顼朗声将欧阳修执笔的祭文读出。欧阳修的文笔绝佳,一篇祭文写的感人肺腑,先历数了仁宗皇帝的功绩,然后表达了大宋臣民对他的无限憧憬与怀念。 被赵顼声情并茂读出来之后,台阶下的老臣们听闻,回忆其仁宗皇帝在位时的总总,心中都感慨万千。还有不少人当场落泪,几乎失声痛哭。 赵顼很会做戏,当着百官的面将宣读祭文,开始还是声情并茂,后面则是有些沙哑,到后面则是面带悲情,语带哭腔,悲恸地读完全文,像全天下展示了他的悲恸与孝心。 之后领着百官再次三叩九拜,开始了祭献礼的环节! 与祭天的三献相似,赵顼主祭初献酒水祭品,百官三叩九拜。整个祭祀继续时间很长,叩头的次数就更多了,百官早有准备。 接下来第二次献酒,地位如同亚献。通常情况下,一般由太子担任。可赵顼唯一的儿子赵佣还不满周岁,偶尔也有皇后担任的现象,武则天就这么干过,后来篡夺了李唐天下,前车之鉴啊。故而自此之后,若非太子,便由近支的亲王担任。 今日上场的是扬王赵颢,他将酒水和祭品递上去,由主祭的赵顼接过进献。至于尾祭的人物,则是濮王赵宗晟,他是仁宗皇帝的侄子,又担任了宗正卿的职务,乃是宗室要员,身份倒也合适。赵顼虽然还有几个弟弟,但毕竟太过年幼,主持不得这样盛大的场面。 赵宗晟端着酒水和祭品走了过去,脚步似乎有些不稳,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以他的身份,见惯了大场面,紧张应该不会。 赵顼很奇怪,皇叔今日是怎么了?他哪里知道,赵宗晟刚刚接到了禀报,行刺林昭与林妃的行动失败了,还被人抓住了几个活口。 麻烦就在这里,如果最终逼问出幕后主使者,该怎么办? 刺杀仁宗亲子的罪名可不小,高滔滔和赵顼肯定不会承担。万一东窗事发,最大的可能就是将罪名全都推到自己身上来。赵宗晟如何能不紧张?仓促之间,准备不充分,中了人家的圈套也就罢了! 偏生几个死士竟然没有服毒自尽,这一点大大出乎意料,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心中着急,以至于身体都有些颤抖。 赵顼不明就里,莫名其妙,心中还有些不悦。如此重大的场合,表现也太差了?难道是皇叔故意不给面子?这几年,赵顼对宗室打击很严厉,濮王有所不满也是有可能的。 赵宗晟心中满是担忧与无奈,他很想趁着交接祭品的时候,告知赵顼。奈何时间仓促,典礼之上哪里能窃窃私语? 看着赵顼接过祭品进献,赵宗晟暗叹一声。心中盘算着,为今之计,只能好好发挥自己宗正卿的身份,阻止林昭回归皇室! PS:宗庙祭祀礼仪不太清楚,参照祭天程序。不对之处,请多担待! 第六零五章帝子 祭祀之后,满朝文武再次三叩九拜! 随后多位在世的仁宗嫔妃与公主,在太皇太后曹氏的带领下,前来祭拜。 嫔妃与公主想起仁宗皇帝,难免垂泪。但曹氏、苗氏、赵福康几人悲伤之中又有几分希冀的欣慰。高滔滔和赵宝安则是一脸的阴沉,局势对他们很不利。 基本的礼仪步骤已经完结了,但是对赵顼而言,今日的重头戏尚未开始。 赵顼站在太庙前的高台上,看着下面跪伏的群臣,朗声道:“诸位卿家,今日是皇祖仁宗皇帝去世十周年忌日,朕念及昔年皇祖教导读书之情景,犹记皇祖教诲,感念皇祖慈爱,甚是悲痛。 朕作为子孙,唯有兢兢业业,处理朝政,治理天下,让大宋繁荣富强,才能对得起皇祖的教诲与期望。朕记得,皇祖在位之时,党项人为祸西北,皇祖深恶痛绝。当时朕还年幼,曾对皇祖说,等朕长大了,定当痛击西夏,复我大宋荣光。” 这个节奏,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虽然有几分虚荣,但开疆拓土,收复失地,确实是值得称颂的事情,皆大欢喜。 可高滔滔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是深深的忧虑。猜测不错的话,儿子正在走向一个陷阱,最终为他人作嫁衣裳。 “朕做到了!”赵顼带着一丝淡淡的得意,朗声道:“去岁开始,朕派遣云麾将军林昭出征西北,征吐蕃。攻西夏!” 林昭站在远处,听的真切。心中一笑,赵顼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也罢,一会到底贴在谁身上还不知道呢! 赵顼继续朗声道:“林卿不负所望,攻陷青唐城,占领河湟,为大宋开疆拓土数千里。又攻克兰州城,收复大宋失地!” 说到此处,赵顼转身跪下。三叩首之后,恭敬道:“孙儿奏禀皇祖,兰州收复了,孙儿替你实现了心愿,希望你在天之灵可以欣慰!”随即又是三叩首! 皇帝跪拜,大臣们自然也要跟着跪拜! 赵顼很喜欢这样的节奏,起身站在台阶上。以睥睨天下的自我感觉,朗声道:“带上来!” 林昭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带着几十个充数的吐蕃人和党项人走了上来。 “臣林昭押送西北之战俘虏之敌献与陛下,请陛下发落!”林昭很配合,先让赵顼得意一会,乐极生悲。这样才有意思。 时隔将近一年,赵顼再次见到林昭,英姿勃勃,器宇轩昂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他的脸上没有谦卑和臣服,相反还有一股子傲气。这让赵顼心里很不舒服。看来真是功高生悍将,易起骄纵之心啊!一瞬间。打压林昭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林卿辛苦,不过这些俘虏并非献给朕,是献给皇祖,献给列祖列宗的!”赵顼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朗声道:“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希望他们看到大宋今日之强盛,可以欣慰安息!” 赵顼很陶醉,声音格外的洪亮,中气充沛,全然忘记前不久,交趾人在邕州屠城的丑事。 台阶之下,突然有一名官员高升喊道:“大宋威武!” 随即引起所有官员的附和,“大宋威武”的呼喊声响彻太庙,声震九霄。想来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肯定能听到。 林昭心中暗笑,赵顼还真是准备充足。果不其然,当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的时候,有官员出来高声道:“官家英明神武,实乃当世之明君!” “西北之战多亏官家运筹帷幄,指挥得当,才有这前所未有之功勋。” “哪里?”赵顼笑道:“此战获胜,是将士们不畏艰险,齐心协力,流血苦战的成果。” 虽然很谦虚的推辞,但官员们的奉承,赵顼还是照单全收了。已经很久了,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赵顼觉得,此刻才是一个高高在上,睥睨天下,臣民拜服的君王。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百官跪拜,听着歌功颂德之语,才能真正体会到君临天下的快乐! 太受用了!赵顼很兴奋,不过瞧见林昭那高傲的神情时,心中便蒙上了一层不快的阴影。索性,趁着今日的机会,连消带打,明升暗降处置了,也好明确帝王威仪。 “此番西北之战,开疆拓土,收复失地,多亏将士用命,自当论功行赏。”赵顼道:“枢密院立即整理将士功劳,与礼部商议,拟定封赏。” “是!”枢密使韩绛出来领旨。 赵顼笑道:“陕西路宣抚使林昭,劳苦功高,功勋卓著。着加封为辅国大将军,迁吴国公,开府仪同三司!” 听到这句话,高滔滔失望地闭上眼睛,儿子终究还是送了林昭一份大礼。 何必如此心急呢? 林昭也是同样的感慨,赵顼终究还是没有容人之量,太过着急,结果只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辅国大将军乃是正二品的武散官,地位崇高,却没有实权。郑国公变成了吴国公,没什么损失!倒是这开府仪同三司,这可是大有作用,可以名正言顺地建立自己的属官体系。 “谢陛下!”林昭欣然领旨。 百官对此则是各怀心思,有人羡慕林昭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荣宠万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官家这是明升暗降,从此之后林将军只能赋闲在家,颐养天年了。司马光与韩绛等人不免惋惜,林昭是个栋梁之才,就这么着闲置了,当真是可惜!同时也有种感觉,官家也太着急了!猜忌之心有多重不言而喻,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小气。 吕惠卿则是有几分得意,林昭没了实权,即便是爵位高,依旧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以官家多疑的性格,怎会有好下场?哼哼! “好好!”一直不说话的太皇太后曹氏突然出声了! 高滔滔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婆婆终于要出手了!没有人能阻止她,太皇太后是大宋朝最尊贵之人,尤其是在太庙之中,百官之前。 “收复兰州,一直是仁宗皇帝心愿,如今达成了,他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皇祖母所言甚是!”赵顼陪着笑容,期待着老祖母能够多上两句赞扬,这样就更完美了。 不想,曹氏话锋一转,朗声道:“不过,除此之外,仁宗皇帝还有一个更大的心愿也达成了,他的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什么心愿?”赵顼与百官脸上都多了几分疑惑。 几个知情人脸色各异,赵福康母女面带笑容,十分得意。高滔滔母女、赵宗晟则以一脸阴沉。 “仁宗皇帝流落民间的亲生儿子,找到了!” 曹氏一句话,可谓是石破天惊,在太庙之中掀起了巨大波澜! 赵顼的表情在一瞬间变了,愕然、疑惑、惊恐……一系列的复杂情绪浮上心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曹氏,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百官们也都惊愕万分,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这个身份,足以让人震撼! 以司马光为首的一些老臣,则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当年旧事。仁宗皇帝的儿子这几个字太敏感了,当年为了立储的事情闹出了不少风波…… 大部分的人都在疑惑,仁宗皇帝是有三个亲生儿子,可幼年全都夭折了啊?何来亲生儿子之说?流落民间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在太庙之中此起彼伏,有很多人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无比好奇! 台阶之上,曹氏不理会众人的惊愕,也完全无视惊呆的皇孙赵顼,朗声道:“众所周知,仁宗皇帝昔年有三子,幼年夭折了。但除此之外,还有些事情,可能只是一部分人知道!” 引人入胜的正是这部分事情,太庙前的广场上,数百勋贵官员完全无视了暮春之时炙热的阳光,竖起耳朵,唯恐错过了什么。 曹氏续道:“皇佑元年年底,改元之后,大宋似乎真得到了列祖列宗的庇佑。后宫有位才人林氏怀孕了,林才人怀孕之时,曾梦到五彩祥云之中,有旭日升起,仁宗皇帝听闻之后很高兴,赐居明月阁,嘱咐林才人好生养胎,倘若生下皇子,便可晋封为妃。 转眼年,林才人的孕期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太医们诊脉之后,都认为是个男孩,仁宗皇帝很高兴……” 太皇太后像是在讲故事,所有人都听的津津有味。仁宗皇帝期盼亲生子,这是举国皆知的事情,否则当年推举赵宗实为储君就不会那么费力了。 “眼看着林才人再有两三个月就生产了,可是不幸发生了,明月阁竟然失火了……” 大臣们中间有人发出了惊呼,年纪稍大一些的臣子都听说过这段宫中秘闻。原以为有不实之处,但此刻从太皇太后口中讲出来,那必定是确有其事! “火灭之后,都以为林才人葬身火海,当时仁宗皇帝伤心不已。”说道这里,曹氏叹息一声,续道:“不过后来仵作仔细检查了所有尸体,并未找寻到林才人,也就是说她并未丧身火场,可是她却失踪了! 仁宗皇帝派出了很多人寻找,可惜音讯全无,直到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带着遗憾驾崩了。吾以为此事可能要成为永远的遗憾,好在老天开眼,列祖列宗庇佑,终究还是找到了!” 第六零六章验亲 赵顼完全愕然了,献俘礼带来的君临天下的快慰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嘴角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与疑问,还有一丝强烈的惊恐。 林妃的事情他自然知晓,也知道父母在这件事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否则皇帝之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之前父亲英宗已经派人明察暗访了很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直失踪会是个隐忧。可是多年搜寻,并无结果。 或许林妃早就死了,等到自己登基之后,追查就放弃了。 毕竟皇帝已经换了两次,皇位相对稳固。至于失踪的林妃,她能否安然生下孩子?孩子是死是活,是男之女?这些都不确定。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皇位的威胁程度也在降低,故而逐渐放弃了追寻。 却没想到,林妃还活着,并且生下了孩子!听太皇太后的意思,生下的还是个儿子! 这就麻烦了! 赵顼的心跳在加速,他很清楚,仁宗皇帝有亲生儿子存在,对他的皇位合法性有着巨大的威胁。 还有就是皇祖母的态度,为什么这件事之前没有透一点口风?特意选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下宣布是为什么?只是为了告慰仁宗皇帝在天之灵?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谁? 百官心中有着同样的疑问,有许多有见地的官员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皇位。仁宗皇帝的亲生子回归,那么皇位传承之间势必就有了纷争?大宋朝会不会引起而产生动荡呢? 司马光就是这样想的。他在编撰《资治通鉴》,古往今来,皇位夺嫡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手足相残,血雨腥风不说,弄不好还会导致社稷动荡,王朝分崩离析。 大宋会不会遭遇相同的事情呢?应该不至于! 司马光想了想,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可能。即便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可流落民间多年。不曾受到良好的教育,资质怎么样?在朝中也没有任何的根基,拿什么争皇位? 就因为他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就要立他为皇帝?这不可能,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天下臣民,都不会接受的。不过仁宗皇帝能有骨血留存。这倒是一件好事,作为三朝老臣,他感到很欣慰。同时也很好奇,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是个什么样子? 所有人都抱着同样的疑问,都看向了台阶之上的太皇太后。 曹氏朗声道:“林才人找到了,当年他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孩。也找到了!” “皇祖母,人在哪里?”赵顼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问出了这句话。 曹氏轻轻一笑,转身对百官道:“今天,他就在太庙。要在这里认祖归宗,告慰仁宗皇帝在天之灵。” “谁?” 赵顼环顾四周。紧张不已。百官也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太皇太后宣布结果。 “东阳,你过来!”曹氏走到台阶边缘,对着阶下的林昭挥挥手! 赵顼顺着曹氏挥手的方向看过去,瞧见林昭器宇轩昂,英姿勃发,一步步拾阶而上,在曹氏面前拜倒,恭敬道:“孩儿拜见母后!” 林昭,是他! 尽管赵顼已经有心理准备,可看到的人却是林昭,心中顿时泛起惊涛骇浪,再也淡定不了。巨大的打击扑面而来,犹如一块巨石狠狠地撞击在心脏之上,一时之间,竟然站立不住,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满朝文武也都愕然了,刚刚加封为辅国大将军的吴国公林昭,竟然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 这个结果,太惊人了! 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兀自处在震惊之中。 赵颢与吕惠卿站在远处,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置信。不断的摇头,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台阶上,曹氏高声道:“就是他,东阳,仁宗皇帝亲生的四皇子!” 太皇太后亲口证实,错不了! 百官们依旧在震撼之中,林将军竟然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当真是太意外了! 赵颢与吕惠卿则是连连摇头,即便是曹氏已经证实,他们依旧难以置信,或者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对赵颢而言,如果是真的,那么林昭岂非自己的皇叔?开什么玩笑? 吕惠卿心中更是泛起强烈的无力感,几乎当场崩溃。原以为,这次终于有机会彻底击倒林昭,却没想到他转瞬间成为皇子。拥有了一个,自己穷极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与林昭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更加的扩大了,再也追不上了。 受打击最大的人是赵顼! 一个被猜忌的臣子转瞬间成为仁宗皇子,算起来还是自己的皇叔! 如果是其他人也倒罢了,他或许可以从容接受,不过是封个亲王,礼遇有加,之后在想办法就是了。 可偏生这个人是林昭! 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林昭的态度那么倨傲,如此身份,对自己早就没有臣服之心了。 当林昭的脚步踏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强大的威胁就已经产生了。仁宗亲子的身份,足以动摇自己皇位的合法性。 不止如此,林昭的实力和功劳,已经完全有与自己一争长短的可能。 昨天百姓的夹道欢迎,西北的赫赫战功,全都属于他!突然之间,赵顼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丑! 刚才的献俘礼不就是一场闹剧吗?当林昭成为皇子之后,那些功劳的焦点就是他了。自己有什么?可笑自己还封他为辅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一个有功劳,有威望,得民心的皇叔,对自己的皇位有多大的威胁不言而喻。 不止如此,赵顼终于反应过来。皇祖母的态度不对,她处心积虑把自己骗到太庙来,特点弄这么大的祭祀典礼,目的就是当着百官的面为林昭公开身份。毫无疑问,在自己和林昭之间,太皇太后选择了林昭,那是她名义上的儿子! 赵顼相信,林昭即便是离开了西北,在西军之中还是很有影响力。他竟然还有兵权?朝中似乎还有很多大臣与他过从甚密?突然之间,赵顼想起了很多,猛然意识到林昭身后蕴藏着极为可怕的力量,足以动摇他的皇位。这么说,他儿子黑龙降世之说也并非无稽之谈? 一时之间,赵顼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甚至不知道作何反应? 高滔滔瞧见儿子的表情,便猜到了大概,这个时候,只能她出马了。当即给赵宗晟使个眼色,起身走过去,笑道:“娘娘,果真是四皇弟吗?” “没错!” 高滔滔笑道:“太后了,皇子回归,父皇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趁着今日在太庙,正好认祖归宗,录入宗室!” “太后请稍等!”赵宗晟不失时机上前,拦下了贤惠的太后,朗声道:“太皇太后,臣为宗正卿,执掌宗室事务,恕臣多嘴一句,皇室血脉必须纯净。林昭并非在皇宫出生,是否可以断定他就是仁宗皇帝亲生子呢?太皇太后可还记得,当年冷青旧事?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听到“冷青”两个字,曹氏脸上多了一丝寒意,凌厉的目光从高滔滔脸上扫过。 仁宗皇祐二年秋天,大约就是林昭刚出生那会,有个叫冷青的人突然来到开封府,面见知府钱明逸,自称是仁宗的儿子。 冷青自述,其母王氏本为宫女,曾获仁宗宠幸,已经怀有身孕,因宫中失火,逃亡失散到了宫外。后来嫁给一个叫冷绪的老百姓,生下自己。他一再声称,自己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还带着仁宗赐予王氏的绣花兜肚为证。 此事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仁宗派出铁面无私的包拯调查审理,最终发现其母王氏确实是宫女。后来出宫嫁给一个百姓,先生下一个女儿,之后才生育冷清。由此可见,冷清是假冒的皇子,与皇室并无血缘,最终被处死。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很蹊跷,刚好是林才人失踪,仁宗皇帝的亲生子出生之际。同样是宫中失火,宫人流落民间生子,结果却是一场骗局。最多的巧合之后,为的就是给百姓一个印象,再有此类状况,人们会下意识认为是作假,不会相信。 这是谁的手笔,显而易见!是有人想要故意制造先例,阻碍真正的皇子回宫之路! 冷青案已经过去二十四年了,但因为案情特殊,赵宗晟这么一说,年纪大些的臣子都想起了陈年旧事。 他们不约而同反应过来,这事还不一定。林昭是不是仁宗皇帝的血脉,这事还需要仔细验证。 吕惠卿心中多了一丝侥幸,林昭未必是皇子啊!如果验证出来是假的,那么他的下场…… 赵顼也反应过来,虽然他心中已经相信了七八成,但没有确凿证据,自己就能够反对,不承认。一个血统并不确定的皇子,对自己的皇位也就没有什么威胁! 不想,曹氏表现的很从容,点头道:“没错,皇家血脉是要仔细。那今日就在太庙之中,当着列祖列宗和文武百官的面来验亲,看看东阳是否为仁宗皇帝子嗣!” 第六零七章血缘 三月二十九,已经是暮春时节,今日正好艳阳高照,天气略微有些炎热。 长时间的站立和频繁的跪拜之后,众人身上都汗津津的,可太庙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觉得热,谁都不曾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昭身上,他究竟是不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子! 太皇太后要当众验亲,列祖列宗面前,百官当面见证,做不假,结果真实且直观! 宗正卿赵宗晟道:“要验证血脉,需要有人证,物证,最好是有直接证明血缘的证据。” “好,那就由你来主持,在此立即进行验证!”迟则生变,处心积虑营造今日的局面,自然不能浪费。曹氏是太皇太后,身份本就尊贵。同时,作为仁宗皇后,在皇子回归一事上有着当仁不让的发言权,谁都反驳不得。 主动权交到自己手中了,赵宗晟却没有丝毫兴奋可言,反而觉得压力巨大。偷偷和高滔滔交换一个眼神,这才强自镇定道:“敢问林昭,你出生之日为何时?” “皇佑二年八月初三!” 众人听的分明,林才人是皇佑元年年底有孕的,算生日倒是差不多! “何人可以证明?” 林昭朗声道:“不若请我母妃,以及证人前来分辨如何?” 林才人,哦不!按照仁宗皇帝遗旨,她生下儿子就该晋封林妃了。她还活着,这可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个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一位个头不高。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缓步而来。 不用介绍,众人只需要瞧一眼,她是不是林妃不确定,但可以断定她是林昭的生母。容貌太像了,林昭容貌随母,有五六分以上的相似,十分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 高滔滔看着这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心中泛起了强烈的不适。当年就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肚子,险些毁了丈夫的前程与数十年的努力,让他们忧心忡忡,甚至一度万念俱灰。以至于最终铤而走险,兵行险招。险些闹个鱼死网破。 那段时间她经常做噩梦,可为了丈夫的前程,必须心狠手辣。多年过去了,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但是今天,噩梦再次降临,让她与儿子再次笼罩在恐惧之中。深深不安。 林妃一路走来,躬身在曹氏面盈盈一拜:“臣妾见过皇后!” “秋月啊,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二十多年了,仁宗皇帝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再是皇后……”曹氏热泪盈眶,喊出了林妃闺名。更可见彼此之熟悉。 “是,二十多年了,如今该尊称你为太皇太后!”林妃轻轻点头。 “是啊,二十多年了,东阳都长这么大了!” 很显然,太皇太后认识眼前的女子,她果真是仁宗皇帝妃嫔!那么林昭的身份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大臣们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赵宗晟上前恭敬道:“太皇太后,请恕臣冒昧,你能确定眼前之人就是仁宗皇帝的妃嫔林才人吗?”称呼为才人,而并非林妃,足可见赵宗晟的态度是不相信林昭身份,并且刻意强调。 “吾虽年老,却也不至于老眼昏花,人是不会认错的。”曹氏略微沉吟,说道:“太后也是见过的,诸位太皇太妃,年老的宫人都认得林妃,可请她们一同辨认。” “确实很像,不过我对林才人并不十分熟悉!”高滔滔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好在太皇太妃苗氏笑道:“太后昔年只是偶尔去过几次明月阁探望,不熟悉也在情理之中,我与太皇太后却都认得!” “是啊,昔年林娘娘有孕,太医们都说可能是个弟弟,所以我时常去明月阁,趴在林娘娘腹上听胎动。”赵福康也很有发言权,笃定道:“本公主也能确定。” 赵宗晟不禁犹豫,这几位德高望重的贵人作证,想来不会有错,当真不好再明确质疑。 林妃见状,朗声道:“昔年有孕之时,曾梦到旭日由五彩祥云中升起,仁宗皇帝听闻之后,特制作一枚旭日祥云玉佩,可为信物!” 人证、物证都有,才能称之为证据确凿。 曹氏笑道:“对了,确有此事,记得旭日祥云图乃是出自欧阳永叔之手,可请他来辨认!” 已经须发花白的欧阳修当即领命上前,不论其他,证实并且保护仁宗子嗣,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知道,这件事可能引发的后果。不过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从如今的局面来看,林昭似乎比赵顼父子要强很多啊! 晶莹剔透的玉佩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欧阳修接过,仔细观察,最终确认道:“不错,此图确实出自臣手,玉佩成型之日,仁宗皇帝还让老夫检视过,就是此物。” 赵宗晟无奈暗叹一声,说道:“如此看来,林才人身份是无疑了。只是林昭是否是你的亲生子?即便如此,是否是仁宗亲子都还需要验证。” “那是自然!”林妃淡淡一笑,与儿子对望一眼,满眼自信。 赵宗晟问道:“敢问林才人,你乃宫中嫔妃,即便是因为火灾流落宫外,生下皇子之后为何不回宫呢?以你的身份,只要通报官府,肯定会被礼送回宫的才对啊!” 林妃轻叹一声道:“昔年宫中失火,我急忙逃避,不慎坠落与御河,好在有御膳房的帮厨何五相救,只是上岸时已在宫外,之后又迷失的方向。我本欲回宫的,不想途中遇到了强盗!”说话间,冷冷的目光落在高滔滔身上。即便是在庵堂之中多年,心性淡然,但昔年遭遇追杀险些丧命,更让她母子分离二十年,深仇大恨如何能轻易放下? “为了躲避强盗,我们躲在汴河的一艘船上,不想稀里糊涂就出了汴京城。” 林妃续道:“后来在应天府,我生下了昭儿,本来想联络当地官府,送我母子回汴京的。却不想,那害人的强盗又出现了,我从船上坠落水中,何五抱着孩子逃走了,自此分别!后来我被应天府的庵尼所救,侥幸活命,可是没了孩子,我如何回宫?” 原名何五的顾七立即抢上道:“小人抱着皇子逃走,也欲回汴京的,可是没有林妃娘娘在,无法证明皇子身份。适逢冷青一案闹的沸沸扬扬,我唯恐到了汴京被人误解。小人死不足惜,可皇子若是蒙冤被杀如何得了? 无奈之下,我只得抱着皇子流落江宁,寄居孟府,寻访林妃娘娘下落。天可怜见,不久之前,在应天府的庵堂之中找到娘娘,他们才得以母子团聚。” 百官听得分明,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曲折的故事。不过一些年纪大些,对当年朝中局势多有了解的大臣都听出了别样韵味。 怀孕的皇妃三番两次遭遇强盗,太匪夷所思,太巧合了吧?强盗是什么人?目的何在?倘若林妃与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谁是最大受益者?些许事情,当真不敢想啊! “哦,是这样啊,那如何断定林昭为林娘娘亲生呢?” 在这一点上,赵宗实与高滔滔都不敢过分深究,当年的事情他们最清楚不过。深究下去,强盗的身份就该引人注目了。 “只看林昭与娘娘容貌便可知!” “容貌相似的人很多,以此为凭,过于牵强!” 其实百官已经相信了七八成,这么相似的容貌,若非亲生母子很难有,若说是巧合反倒有几分牵强了。不过皇室血脉必须谨慎,赵宗晟这么严格也没有错。 曹氏道:“既然如此,那就滴血验亲吧,如此最为直观真实!” “好!”赵宗晟没有拒绝的理由。 曹氏立即命人做准备,当场滴血验亲。林昭虽然觉得此法并不十分科学,但实验之后的结果倒是十分理想,想来是自己与母亲的血型相同,否则还真有些麻烦。 很快,在苗太妃,赵福康、赵宝安,以及欧阳修的监督下,宫人准备好清水呈上。 林妃与林昭二话不说,上前刺破手指。两滴血液入水,很快便融为一团。 林昭这才松了口气,真怕关键时候掉链子,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曹氏喊过高滔滔、赵顼、赵宗晟,以及多位皇室宗亲、德高望重的大臣前来观看,确认结果。 “如此该没问题了吧?”曹氏看着赵宗晟,冷冷反问。 “是!”赵宗晟道:“如此确实可以断定,两人为母子关系;可并不能因此断定,林昭是仁宗皇帝血脉。昔年冷青之母王氏也曾受宠幸,但孩子却是出宫之后与另外男子所生。” “那你待怎样?难不成要打开永昭陵,滴血入骨来验证吗?”曹氏对赵宗晟的不配合很恼怒。 古代滴血验亲有两种方式,如果两者都在世,那就滴血。如果有一方死亡,那就将鲜血滴入遗骨,如果血液渗入骨中,便断定有血缘关系。 赵顼听到这话,急忙道:“不行,皇祖已经入土为安,陵寝如何能轻动?如此实在不孝!” “确实,父皇陵寝不可动,不可打搅父皇在天之灵。”林昭看着赵顼,淡淡一笑,朗声道:“不过有另外的方法也可以证明,请允许我先呈上些许人证与物证!” PS:滴血验亲之法不科学,但古代常用,《洗冤录》中有记载。此处涉及,不要深究哈! 第六零八章天子拜皇叔 入土为安乃是古来有之的传统,仁宗皇帝的陵寝绝对不可轻动。 林昭有间接证明的方法,一声招呼,立即有十几个人出现。 “这些人之中有昔年的江宁府知事,差役,里正等相关人物,这里还有当年江宁府人口登记文书,以及化名为顾七的何五和我,与江宁孟家之间签订的仆役用工契约。”林昭朗声道:“这上面的日期是皇佑二年十二月,当时我才四个月大。” “没错,当时是冬天,天空飘着雪花,孟家老夫人救下了一个男子,还有一个婴儿。”当地的里正道:“购买仆役是需要签订契约的,何况还是两个北方来的难民,户籍无考。是我带着他们去府衙办理户籍,登记契约的。” “不错,我们多少有些印象!” “林昭,本王冒昧说一句,时隔多年,他们未必记得清楚,也有窜供假证之可能,所以……” “濮王说的是,人可能说假话,但是白纸黑字做不得假吧?”林昭道:“这些文书纸张,王爷可以从馆阁编纂书卷者中选择有经验之人,请他们来鉴定,看是当年文书,还是事后伪造?” 结果不言而喻,泛黄的纸张,陈年墨迹,以及江宁府的印信,可以断定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 “这上面记载的很清楚,江宁府的官差与皇佑二年年底见过我,母妃是当年七月宫中失火流落出去的。即便是她出宫之后立即生产,重新再孕。五个月的时间能再生个孩子吗?”林昭的一句反问,顿时让赵宗晟无言以对。 曹氏笑道:“从时间上算。东阳确实是仁宗皇帝与林妃之子!” “话虽如此,可未必没有诸多巧合,并不能直接证明其血缘,皇室子嗣必须慎重,还请太皇太后恕罪!”赵宗晟咬定一点,哪怕是间接证据再如何充足圆满,就是不承认。 赵福康笑了笑,上前道:“王兄。按照如今的情况,基本上不错了,要是再多上一二分血缘遗传证据,便可断定是吗?” “没错!” “那这就好办!”赵福康笑了,朗声对阶下百官道:“本公主一介妇人,本不该多嘴的。但涉及到我父皇的血脉,本公主身为长姐。便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大长公主所言合理!”有仁宗时期的老臣立即表示赞同。 “那好!”赵福康道:“本公主认定林昭乃是父皇血脉,至于证据……福康斗胆了,请诸大人见谅。鲁国、燕国两位妹妹,请过来,除下左脚的鞋袜!” 这是闹的哪一出?三位大长公主当众脱鞋袜?情况有些离奇了。 赵顼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姑姑到底玩的什么花样。今日的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场闹剧。 高滔滔猛然想起一事,顿时大惊失色,急忙道:“福康妹妹,太庙乃圣洁之地,脱鞋袜怕是不妥。何况三位妹妹都是女子,关乎名节!” “皇嫂多虑了。此举乃是为验证皇室血脉,即便有些许不敬之处,相信列祖列祖会见谅的。至于名节……”赵福康摇头道:“亲情比名节更重要!” 说话间,在世的三位大长公主,仁宗皇帝仅存的三个女儿,全部褪下了左脚鞋袜。靠前的官员们看得清楚,三位大长公主左脚都有六趾。 曹氏道:“真宗、仁宗皇帝都脚有六趾,此本为皇家禁忌,但今日为了验证皇室血脉,不得已公之于众了。”说着拿起几卷文书,续道:“这是太医署的记档,可证明此事!” “皇祖与父皇有,本公主姐妹三人也有!”赵福康道:“如此可见,六趾乃是父辈与子女之间代传的,为今之计,只需要看看东阳的左脚,便可分明!” 很戏剧性的一幕! 大臣们惊讶的同时也完全相信,太医署有确切记录。六趾属于畸形,寻常人都要隐藏,何况是天子,更要避讳了,并未对外公布完全在情理之中。何况三位大长公主都有,且三人的生母并非同一人,可见只能是遗传自父亲。 于是乎,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林昭的左脚上。 曹氏道:“东阳,除去鞋袜,让诸位宗亲与大臣们看看!” “是!”林昭亮出左脚,看到多出来的那个脚趾时,不禁觉得好笑。重生之初,曾经很是恼怒,没想到此刻竟成为关键性的证据。 百官眼睛圆睁,看得清清楚,这下子是错不了。所有的证据融合在一起,完美无缺。 赵顼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事实无可更改! “不止如此!”赵福康招呼一声,林家的四位貌美如花的夫人,抱着四个孩子从百官中间走过来。四个婴孩都光着左脚,六趾症状十分明显。 “如此该不会有错了吧?”曹氏微微一笑,很是欣慰,转身道:“濮王,宗正卿,现在该可以认定了吧?” “可以了!”赵宗晟只得点头,即便是他使尽浑身解数,最终还是阻止不得!他很想说,为什么真宗、仁宗是六趾,可同为太宗子孙的他们就没有?(其父赵允让为商王赵元份之子,与宋真宗同为太宗之子) 可是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如此场合下,他断然不敢质疑真宗血统。林昭回归皇室,已经是无可更改的必然趋势了。 “好,那就有劳宗正卿,将四皇子与四位皇孙(女)一并录入宗室!”曹氏吩咐一声,走到台前,朗声道:“即日起,皇子与皇孙恢复赵姓!” 从这一刻开始,林昭便改名为赵昭! 高滔滔与赵顼心中都泛起强烈的无力感,现在事情算是板上钉钉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了。从此再难安宁。 “先帝啊,你的儿子找到了。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曹氏在太庙跪下,哭泣着禀报。 流落在外二十四年的皇子,终于回归皇室! “来,昭儿,拜见你父,拜见列祖列祖!”曹氏是打定了主意,今日一步到位,直接让林昭太庙祭祀。认祖归宗,以免再有变数。 “是!” 在赞礼官的引导下,赵昭以皇子身份祭祀,四个孩子还小,由他们的母亲抱着行礼,从此之后就是名副其实的凤子龙孙。 祭祖之后,曹氏又道:“现在来拜见你皇嫂与几位皇姐!” “拜见皇嫂!”林昭走到高滔滔面前。嘴角带着胜利的笑容,躬身行礼。 高滔滔脸色苍白,即便是有心理准备,此刻身体仍忍不住有些颤抖。第一次见面,她能明显感觉到林昭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还有一种强大的威势。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也第一次认识到,赵昭很可怕…… “嗯,皇弟回归,实乃大宋之福!”高滔滔口是心非,表面上依旧是那个温良娴淑的太后。 随后林昭又拜见三位皇姐。赵福康倒是熟识,鲁国、燕国大长公主却是惊喜不已。旋即又与赵宗晟等几位重要皇亲。象征性地见礼。 曹氏这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看着赵顼、赵颢兄弟几人,沉声道:“你们是否也该来拜见皇叔呢?” 年岁虽然相似,但赵昭乃是仁宗皇帝亲子,与宋英宗同辈。赵颢与赵宝安虽然很不情愿,可在太庙之中,百官面前,不敢违拗,只得乖乖行礼。赵颢有些沉不住气,赵昭能够清楚感受到他的不满与愤怒。 麻烦的是赵顼,他是皇帝,君临天下。哪怕林昭比他辈分高,他也不会低头。 曹氏却不悦道:“官家虽未帝王,要行君臣之礼没错。但今日太庙祭祀,更是我皇家家祭,家礼也不可废!” 高滔滔和赵顼都是心中一震,百官也是群情耸动。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啊,这是要官家向赵昭低头行礼啊!其中意味,实在是耐人寻味! “不可,赵昭虽为皇叔,可终究君臣有别,焉有君向臣行礼之说?”吕惠卿瞧见如此局面,在不犹豫,立即出班反对。 “家国一体,国礼之后乃是家礼!” 吕惠卿坚持道:“天子无私事,也无家事,只能行国礼,没有家礼之说?” “你是何人?简直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赵顼刚有一点喜色,对吕惠卿的贴心很是满意,正想趁着这个机会,硬气下去的。结果太皇太后却勃然大怒:“天子乃是天下人表率,更应该重视亲情,谨慎礼仪。皇帝拜见我与太后,只有国礼而无家礼? 仁宗皇帝当年倡导以孝以礼治天下,早年见到东宫授课的翰林学士,君臣之礼之后,还要行是师生之礼。师生尚且如此,叔侄之间难道就不可以?” 曹氏以太皇太后之尊,更抬出了仁宗皇帝作为先例,谁敢反驳?又如何反驳? “这……” 吕惠卿一时位置语塞,赵福康趁机道:“昔年汉献帝便曾拜见皇叔刘备,并有言:今日之拜,并非天子拜臣工,而是子侄拜叔父。早在汉代便有先例,官家当效仿之……” 赵顼心中怒火升腾,他算是看明白了,曹氏与赵福康想尽了办法,目的就是想让他对林昭低头,目的不言而喻了。 “汉献帝乃是亡国之君,如何能与官家相提并论?”吕惠卿不急细想,抓住一点便反驳。 赵福康冷笑道:“汉献帝是亡国之君不假,只能说是他为政有失,可仁孝之举却并无过错,反而值得颂扬,同时也是为了感激刘备抗击国贼曹操之功勋。 此番西北之战,赵昭亲自率军收复失地,为大宋开疆拓土,功勋卓著。于情于理,这一拜似乎必不可少!” 第六零九章秦王驻长安 一拜原是很简单的事情,但牵涉到重要人物,意义也就变了。 何况这个人是天子! 大臣们都听得清楚,看得明白,太皇太后这是要做什么?是要警醒官家尊重皇叔?还是有别的什么意图? 今日此时这一拜,来日或许会产生重大影响,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赵顼心里很不是滋味,赵昭是仁宗皇帝之子又能如何?按照血缘,他是自己的长辈。若是从小生在皇家,他或许也就认了,毕竟尊卑有序。 可是一想到以前林昭是臣子,跪伏在自己脚下的臣子。此刻他却高高在上,以皇叔之尊站在自己面前,还要自己向他低头? 自尊心极为强烈的赵顼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怎么能容忍昔日的臣子站到自己头上去? 震惊之后,他已经想明白。皇祖母已经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今日之事是蓄谋已久的,什么来太庙守孝?都是骗自己的,一向疼爱自己的皇祖母态度这般变化,赵顼着实难以接受。 即便如此,她还不满足,此刻竟然强迫自己向赵昭低头?赵顼心里太不是滋味了。今日低头了,来日呢? 他们这般煞费苦心,目的只是为了一个皇子的身份,皇叔的名号?想到这里,他更不愿意服软。 可曹氏与赵福康言之凿凿,一个抬出了仁宗皇帝的,一个提及汉献帝的先例,由不得不听啊! 太庙之中。太皇太后之语有着无上权威,要是一意孤行。自己可就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了。汉献帝可以不在乎,但总不能否决仁宗皇帝的行为吧? 可是…… 迈出这一步实在太难了!赵顼瞧见林昭那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容,更是恼怒万分,却只能压抑在心底。目光落到下面的群臣,除了吕惠卿,竟然没有一个人为自己说话?有些人是没本事,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可有多少人能说却不开口呢?他们居心何在?赵顼好生失望。 “官家,快去拜见皇叔!” 如此尴尬的时候。高滔滔发话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已经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一味的强硬已经解决不了问题,必须要适当退让。当着天下臣民,皇室必须要相亲相爱,皇帝必须要知孝悌,懂礼仪。 赵顼讶然看着母亲的眼睛。迟疑片刻,似乎从目光中读懂了什么。终于迈着艰难的步子,走到赵昭身前,欠身道:“欢迎皇叔回归!” 有这个姿态就足够了! 曹氏满意地点点头,她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要告诉赵顼。告诉百官,告诉天下人。林昭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他有着最为高贵的皇室血统,即便是当今皇帝也比不上,也要低人一等。 同时也是在向所有人表明一个事实。孙子和儿子之间,她会毫不犹豫全力支持儿子——赵昭! 很多有见地的臣子都看出了端倪。心中不免感叹,看来大宋王朝又免不了一场风波了。 司马光好生无奈,不久之前他还想着,仁宗之子即便回归,不过封个亲王就交代了,并不觉得会对大宋带来身份纷争。却没想到,皇子竟然是林昭,人不同结果自然也不同。 战功赫赫,威望崇高,加上皇子的身份,他有充足的条件和强大的优势去争夺皇位,纷争是必然的。 至于太皇太后如此态度,有意抬举林昭意图何在呢?是要将林昭扶上储君之位?从此之后,大宋要出一位皇太叔? 几年前的辽国也曾这么干过,耶律洪基册封自己的叔叔耶律重元为皇太叔?最终的结果呢?以皇太叔叛乱被剿灭而告终。 皇位有着非凡的魔力,英宗父子煞费苦心才坐上皇位,今上赵顼有子有弟,岂肯把将皇位交还仁宗一脉? 如今这个局面,大宋的皇位还能和平交接? 司马光轻轻摇头,他当真希望一切平稳,不要龙争虎斗,不要血流成河! 大臣们心思各异,有人担心的是国家安稳,有人在意的是自身利益。 吕惠卿心中坚定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赵昭成为皇储,坐上皇位,否则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弟弟的大仇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即便他成为皇叔,报仇也并非全无可能。至少他已经和皇帝赵顼完全对立了,你死我活是必然的,那么自己从此之后何去何从就显而易见了。 礼部尚书张宗益却有另外的心思,他身上有着强烈的林氏烙印。将来若是赵昭当国,那自己还能进一步飞黄腾达。倘若林昭不当国,自己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连眼前的荣华富贵都会消失殆尽。只是事到如今,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从当年一同出使辽国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台阶之上,曹氏笑道:“真好啊,昭儿回归皇室,你父皇也就瞑目了。” “父皇在世时不曾得见,未能尽孝片刻,儿臣实在惭愧!”赵昭倒不是完全做戏,与生父素未谋面,确实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 曹氏摇头道:“你在西北作战,收复兰州,你父皇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这便是尽孝!” “是啊,想当年林妃有孕之时,正逢西夏祸患,仁宗皇帝当时就说,如果生下个儿子,希望他能为父皇分忧,抵御西夏人,如今昭儿果然不负所望啊!” 太皇太妃苗氏似乎是在感叹往事,可高滔滔总觉得节奏有些不对。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曹氏接口道:“昔年仁宗皇帝不止一次说过,他有个愿望,如果林妃生下个儿子,就册封为秦王。坐镇长安,主理西北军政事。抵御西夏,保大宋平安!” 此话一说,太庙上下数百人心中全都翻起惊涛骇浪! 赵昭前一秒还只是皇叔,这一秒就成为秦王! 皇室子弟,血脉是重要,但地位的高低与爵位有着很大关系。 赵昭作为仁宗皇帝亲生子,亲王身份必不可少。但高滔滔和赵顼的本意都是拖延,今日只承认他皇叔的身份。反正刚刚册封为吴国公、辅国大将军,王爵的事情就拖延一段时间再从长计议。 可曹氏却不愿意等,转瞬间便给林昭弄了个亲王的爵位,还是秦王!这是太祖之子赵德芳曾经的封号! 秦王就秦王,倒也无所谓,真正要命的是后面那句话——坐镇长安,主理西北军政事! 这就意味着林昭可以名正言顺驻跸长安。西北的军政大权全部掌握在他一人手中,包括大宋最精锐的三十万西军。 这是邵雍给赵昭出的主意,他的根基之地在西北,之前是靠着陕西路宣抚使的职位掌控西北的。此番回汴京,不管结果如何,赵顼肯定不会让他再宣抚西北。那么就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和理由,重回西北,并且名正言顺将西北变成自己的天空。 于是便有秦王的身份,坐镇长安管理军政事的职责! 赵顼自然也清楚其中门道,如果说皇叔身份对他的威胁是二十分。以秦王身份掌控西北威胁度便上升到九十九分。 西军! 那可是大宋最为精锐的军队,关中天府之国。稍加开发,可做根基之地。秦国当年就是依靠关中,一扫六合,统一天下的。 沿着渭水与黄河,长安与汴京几乎在同一条线上。从长安发兵,不几日就会到达汴京,是个巨大的威胁。可是反过来想要进攻关中,可就难上加难,关中四塞之地,易守难攻,光是一个潼关天险就难以突破。 赵顼很想反对,却发现根本无法反对。 曹氏说了,仁宗皇帝生前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那么加封赵昭为秦王,坐镇长安,主管西北军政事就是仁宗皇帝的遗旨,也是他的遗愿。 皇祖父的遗旨岂能不遵从?他的遗愿能不满足吗?天子虽然至高无上,可是祖宗却压在头上,在前代皇帝面前只能乖乖听话。 抗旨不尊,不孝不悌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赵顼知道,仁宗皇帝不可能有这样的旨意,大部分人都能看得出来。 以当时的情况,生个儿子必定是宝贝,是要留在汴京皇宫好生教养,继承大统的。怎么可能送去西北苦寒之地,处于刀光剑影之下呢? 八成是林昭他们的计策,故意让曹氏这么说的。最郁闷的事情就在这里,明知道对方说了假话,却无可奈何! 曹氏是太皇太后,身份无比尊崇,她转述了仁宗皇帝的口谕会有错吗?没有人敢质疑,没有人敢指责太皇太后矫诏。只要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就肯定是仁宗皇帝的遗旨! 更何况苗太妃也出来作证,表示听到过。这可是天下最德高望重,最尊贵的两个人,能质疑吗? 今日是在太庙之中,恰好是仁宗皇帝祭日,如此特殊的时间地点,他的遗旨意义非凡,根本违拗不得! 司马光看到很明白,心中不免感慨,太皇太后如此是火上浇油啊!一旦赵昭成为秦王,坐镇长安,大宋怕是再无宁日,一场龙争虎斗不可避免。 烽火潼关,关洛震荡已经算轻的,大宋分崩离析都不无可能,北方辽国更会有机可趁! 这样的局面对大宋有什么好处呢?身为一个熟悉史学典籍的老臣,司马光忧心忡忡。 但无论如何,事实已经不可改变,赵昭封秦王已成必然。 赵顼不愿意承认,却又反对不得,故而只得退而求其次,朗声道:“皇叔为秦王,告慰皇祖在天之灵,自是很好。只是皇叔刚刚在西北鏖战近乎一年,必定十分辛苦,该留在汴京好好休养才是。再者,皇叔刚刚为皇祖母与诸位姑姑相认,一家人该团聚,共叙亲情才是。至于坐镇长安一事还是容后再说吧!” “是啊,秦王身份贵重,西北烽火之地,刀光剑影,岂能让皇叔涉险?”高滔滔也随即出声附和,看似关心,实际目的只有一个——将赵昭留在汴京。一个光杆秦王,龙困浅滩,便不足为虑。 曹氏脸色一变,说道:“既是秦王,封地关中,自该及时就藩才是!” 高滔滔刚想再说点什么,赵昭便打断道:“官家与皇嫂美意,昭心领了。只是此乃父皇旨意,也是他的愿望,身为人子自当奉命行事。父皇生前,不曾尽孝膝前,如今更该尽心尽力完成父皇遗愿。 至于辛苦危险之说,不必在意。当今大宋边境烽火多,身为秦王更该做出表率,激励将士们奋勇作战才是,岂能退缩?再者,如今看来,昭怕是有必须前往西北之理由!” 赵昭冷冷的目光从高滔滔脸上扫过,云淡风轻一笑,转身道:“带上来!” 第六一零章正面交锋始今日 赵昭一声呼喊,几个五花大绑的刺客被带了上来。 赵顼以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高滔滔眼神中多了些许忧虑之色,赵宗晟则是忐忑不安,甚至忍不住双腿有些轻微的颤抖。 派出去的死士竟然被人抓了活口,还带来太庙,若是说出一两句惊天之语来,后果不堪设想啊!虽说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士,可难保不会有意外,仁宗皇帝祭日,刺杀他唯一的儿子秦王殿下,这个罪名太可怕了。若是露馅,怕是太皇太后和诸位大臣会当场将自己撕裂。 赵宗晟心里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下意识地看向高滔滔母子,心想着如果出事了,他们会不会庇护自己?还是直接把自己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赵昭朗声道:“今日我与母妃前来太庙途中,竟然有人行刺,好在护卫们保护严密,躲过一劫,并将刺客捉拿!”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秦王殿下在来太庙途中遇刺,太匪夷所思了吧? 百官们顿时议论纷纷,比行刺更让人好奇的是幕后主使者?是什么人要刺杀秦王殿下呢?有点老成持重,心思细腻的大臣隐约已经有了一些猜疑…… 太皇太后曹氏与赵福康顿时大惊,她们之前并不知情,冷冷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高滔滔身上,凶手是谁似乎显而易见? 高滔滔也略微有些慌乱,赵宗晟当真是太不济了,行刺不成功也就罢了。还让人家抓住了活口。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何人竟敢行刺秦王?”高滔滔抢先怒道:“简直是胆大包天。必须仔细追查,予以严惩,大理寺与开封府何在?” 赵昭心中冷笑,说道“皇嫂息怒,也不必麻烦开封府和大理寺了,本王已经追查到一些眉目了。” “是吗?”高滔滔心里开始有些打鼓,拿不住赵昭的意图,难不成今日非要撕破脸皮吗?赵宗晟心里更是有几分紧张。希望这些死士能绝对为自己尽忠,不至于说漏嘴。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行刺本王?”赵昭看着阶下的几个此刻,大声喝问。 “哼,林昭攻占兰州,杀我父兄,此仇岂能不报?” “我党项勇士千千万,你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原来你们是西夏人啊!” “不错!” “看样子是西夏人行刺秦王殿下!”赵宗晟立即附和一声,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昭看着他笑了笑,转身道:“母后,皇嫂、官家,西夏人贼心不死啊!行刺于我事小。兰州之战他们必定心怀不满,还会蠢蠢欲动,扰动大宋边疆的。既如此,我就更应该回西北,一来是完成父皇遗愿。为大宋驻守西北边陲,二来我也得找西夏人讨个说法才是……” “既然西夏人意欲对皇叔不轨。西北之地反而很不安全,皇叔更不该涉险才是!”赵顼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赵顼前往西北。 “多谢官家美意,只是若如此,岂非是怕了西夏人?他们都寻到汴京来了,岂能不闻不问?与其日日小心提防,还不如一劳永逸,灭了西夏……此乃父皇遗愿,我自要全力实现。同时,也是为官家分忧啊!”林昭略微沉吟,小声道:“至于这些刺客,也许该进一步审问调查,兴许会有另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赵宗晟顿时脸色一变,人落在林昭手中,始终是个隐忧啊!高滔滔也有些顾虑,万一最后真审问出来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风言风语,都会很麻烦的,在林昭去西北的事情上,他们必须要适当做出让步。 “让昭儿去吧,这毕竟是仁宗皇帝的遗旨,也是他的愿望,不遵从,那可就是抗旨,是不孝了!”曹氏沉声道:“官家总不会将秦王置于不忠不孝之地吧?” 言下之意很明确,你们要是继续反对,那就是不忠不孝了。今日这种场合,很多话是完全摆上台面的,没有模棱两可,答案只有是或否。 高滔滔笑道:“也好,秦王坐镇长安,西北边境定然可保无虞。只是西北暂时安定,也不急于一时,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再说!” “是了,容后再说吧,皇叔昨日才回汴京,怎能立即马不停蹄去长安呢?好歹要休息几日,不能累坏了身体。”赵顼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可阻止的地步,见母亲松口,也只能先应承下来,拖延时日,然后再从长计议。 “那就多谢官家和皇嫂美意了!”赵顼笑了笑,只要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当着百官的面所言,赵顼不敢不认账,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名正言顺回长安了。 太庙的祭祀早就完成了,若非赵昭之事节外生枝,早就结束了。 赵顼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更需要与母亲,以及众多智囊一起商讨对策,是一刻也不想待在太庙了,故而立即宣布道:“诸位爱卿辛苦了,三日后朕会在大庆殿设宴,为皇叔接风庆功,今日都先回去吧!” “遵旨!”百官都清楚,仁宗皇帝祭日,近几日不宜大肆宴饮或娱乐庆祝。 “至于这几个刺客,就交给皇城司严加审问吧,看看他们是否还有别的同谋!”赵顼也看出来了,这几个刺客大有门道,想要接管在自己手中。 “官家,我看不必了吧,直接推出去斩首算了!”赵昭摆摆手,事已至此,几个刺客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反正现在不能与赵顼撕破脸皮,不如用鲜血和人头来警示某些人。 “好,推出去,立即斩首!”赵顼说完之后,转身便走。今日的震惊着实太多,对他的心理是极大的打击,此刻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看着赵顼离开的背景,赵昭终于长出一口气,等待许久的大事算是成功了。不过未来还有很漫长的路,这才是第一步而已! 回到府中已经是晌午时间,太阳已经西斜。提前一步回去的李承已经将门口的匾额换过了,“秦王府”三个大字很气派! “府上的匾额换的真够快啊!”沐思虹微微一笑,脸上洋溢着别样的喜悦。丈夫成了秦王,自己虽说只是个妾室,也勉强算是个王妃了。最重要的是儿子,可就是凤子龙孙了。倘若丈夫将来更进一步,可就是皇子亲王了,这可是做梦都不曾想到的事情。 柴敏言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出身前朝皇族的她看得很清楚,今日在太庙之中,看似只是嘴上功夫,内里实际上则是刀光剑影,充满了杀机。即便是她成为秦王妃,她的儿子是世子,将来还有可能是太子。但是这个过程必定艰辛凶险,一家人,尤其是夫君势必危险重重。 虽说是个高兴的日子,却也让人有些不安! 赵昭看出了妻子的不安,安慰道:“没事的,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嗯!”柴敏言轻轻点头,为今之计,只能尽一切可能帮助夫君成就大业了。也是为了儿子,为了柴氏一族。 一天下来,众人都心力交瘁,林昭也没有时间与妻儿团聚。亮明身份之后,便是真刀真枪的正面交锋,再没有隐蔽的主动性可言,要处理的事情更多,斗争更为复杂。 赵昭一回来就带着李承进了密室,狄青早已等候在此,一见面便道:“恭喜秦王!”这一天他已经等的太久,虽然不能现场亲自见证,但还是打心底的高兴。 “若非有狄公,昭何来今日?”赵昭语重心长道:“从今日开始,形势将更为复杂,还要多加倚仗狄公!” “老臣定当尽心竭力!”狄青的忠诚任何时候都毋庸置疑。 “说下接下来的对策吧!”赵昭沉声道:“今日遇刺才只是开始,以后会更多,全家人的安全,切不可掉与轻心。” “殿下放心!”李承道:“王爷如今有开府建衙的资格,王府的护卫数量也会增加,我已经调派了一些好手,安全保证无虞。” “那就好,明着赵顼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背地里,难保不会找些替罪羔羊铤而走险。”赵昭嘱咐道:“府中护卫,还有亲眷外出之时,尤其是小心。还要成立一支女卫队,此事你可以沐夫人身边的玉童商量……” “是!” 狄青道:“听说赵顼已经同意殿下坐镇长安了?” “没错,虽然是同意了,但赵顼必定会找各种理由拖延!”赵昭沉吟道:“必须尽早回去,消息传过去,诸将震惊之下,必定心有摇摆,必须要尽早过去安定人心。我更担心的是,若是迟迟不归,赵顼会想办法在那边安插人手……” “确实得想个办法尽早回去才是!” 赵昭轻声道:“办法倒是已经有了,李承啊,你迅速传讯给……让他务必……” “是,此计甚妙啊!”李承一听,顿时兴高采烈。 “脱身不是问题,只是一家子都去长安怕是不行……”提及此事,赵昭脸上满是忧色,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妻儿。 “殿下只要走了,王妃和小王子他们更安全,有曹太后在,赵顼不敢怎么样,至于将来……殿下放心就是了。”狄青笑了笑,很是自信。 “那就好!”赵昭轻叹一声:“赵顼那边不怕,兵来将挡就是了,我担心的是百姓意和老臣心!” 第六一一章老臣心 司马光迈着沉重的步子从太庙出来,心情同样的沉重! 谁能想到,一日之内竟然有着许多的惊天之事?仁宗皇帝流落民间的独子找到了,大宋皇位传承秩序不可避免要受到影响。 更让他没有想到,这个人是林昭,一个优秀的青年,其威望和实力已经有与当今官家分庭抗礼之趋势。 今日局势实际上已经有剑拔弩张之意味,天子拜皇叔,秦王守长安这两件事,注定了龙争虎斗不可避免。 赵昭在太庙的气魄,以及相关的作为,毫不掩饰对皇位的企图。器宇轩昂,英姿勃勃,还有那一直云淡风轻的笑容,处处都透露着强大的自信。 作为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他完全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这几年无论是出使、查案、治河、领军作战,表现优秀,功勋卓著,单从这个角度而言,是非常完美的皇位继承人。 可惜时间错了,要是放在十年前,或者仁宗皇帝的寿元能多上十年,都是极为完美的。如今则完全不同了,十年时间,大宋已换了两任皇帝,许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 今上主动将皇位交还给秦王?司马光轻轻摇头,在他看来,这是没有可能的。赵宗实昔年为了登上皇位,可谓煞费苦心,如今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一个想得到,一个不放手,结果只能是争斗。 身为一个老臣,司马光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整日里看着那些史学典籍。古来争夺皇位,血流成河不知几多?更糟糕的可能是威胁到大宋王朝的安危! 想必仁宗皇帝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如此局面吧?司马光叹息一声。一路上忧心忡忡。 回到家中时,夫人已经准备好晚餐,他却没有一点胃口,怅然若失。就在这样当口,有人来报,邵雍先生到访! “尧夫兄,何时来的汴京?”花厅之中,司马光对邵雍的行程有些诧异。 “今日刚到!”邵雍笑了道:“君实兄何故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唉!” 不等司马光开口。邵雍便道:“让我猜猜看?可是为了今日太庙之事?” “你都知道了?” “自然知道,汴京城已经轰动了!” “是啊,秦王殿下回归皇室,仁宗皇帝血脉留存,这是好事,可……”司马光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君实兄何必长吁短叹呢?” 看到邵雍嘴角别样的微笑,司马光猛然心中一动。轻声道:“尧夫兄,莫不是有什么高见?” 邵雍不疾不徐问道:“君实兄可还记得,那年在洛阳,我的那四字评价?” 司马光的思绪回到了当日的洛阳安乐窝,邵雍初见林昭便有评价。事情过后,他并未记在心上。此刻回想,喃喃道:“中兴之才?” “我当时改动了一个字,其实该是……”邵雍一字一顿道:“中、兴、之、主!” “啊?”司马光不由一惊,疑惑道:“你当时便看出来了?” “实不相瞒,当时我看出他身上有帝王之气。只是潜龙在渊,并不明显。”邵雍道:“当时我还很疑惑。大宋气数未尽,并无改朝换代之迹象,很是矛盾。如今真相大白了,天赐我大宋一位中兴之主!” “中兴之主……中兴之主……”司马光默念即便,问道:“尧夫兄如此确定?”他知道邵雍在看命格方面的能耐,只是这种事一定就一定准确吗? “天命所归啊!”邵雍道:“如此说,可能难以置信,君实兄你可以睁眼看现状啊!” “现状?你指的是?” “今上和秦王,做个比较,显而易见!”邵雍道:“仔细说起来今上年纪比秦王还略大,可他为人呢?心胸狭隘,多疑猜忌,优柔寡断,好高骛远,不切实际……这几年重用王安石,说是要富国强兵,可是结果呢?百姓生活困苦更胜往昔,几乎民不聊生,大宋被他弄的乌烟瘴气;邕州求援月余之前就送到了汴京,赵顼却犹豫不决,以至于六万军民惨死,血染邕江,西南山河变色;但凡有功之臣,无论亲疏远近,哪一个他不猜忌?君王多疑,便是不自信啦!” 司马光沉吟不语,邵雍所言都是事实,他最清楚不过。 “反观秦王,这些年立下的功劳还少吗?是他出使辽国,拖住辽军,保我大宋渡过难关。是他平定了赵世琚叛乱,保东南安定。是他治理黄河,让两岸百姓有家可贵,安居乐业。是他收复失地,开疆拓土,扬我国威……”邵雍笑道:“秦王功绩,不胜枚举,有目共睹。” “尧夫兄,你对秦王很是推崇啊,你今日前来是……”司马光先是默默不语,沉思片刻之后,想起邵雍之前似乎隐晦提及过些许事情。当朝翰林学士,参知政事,谋略心思也不是吃素的,顿时对邵雍的来意产生了怀疑。 “君实兄既然已经猜到,那我也不瞒你!”邵雍沉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秦王的身份!” “你早就知道?是你自己得悉?还是秦王主动告知?”司马光立即追问。 邵雍低声道:“你可还记得去岁端午节那场大雨?那晚秦王长子出世,黑龙冲天而起,雷击福宁殿……次日,我便去拜访了……秦王殿下!” “你什么意思?莫非秦王长子真是黑龙降世?”司马光突然想起,这几日恍惚之间似乎确实听到了些许传闻。 “没错!”邵雍道:“当时我就在左近,看的分明,黑龙自秦王府而起。王子一降生,便天降甘霖,至于雷击福宁殿,也是这个缘故!” “那日入宫,你不是说……” 邵雍摇头道:“那是我主动帮助秦王掩饰,蒙蔽今上的。” “你……”司马光沉吟半晌,悠悠道:“所以,你今日前来为秦王做说客?” “实不相瞒。君实德高望重,乃国之重臣,秦王确实希望得到你的辅佐!”邵雍直言不讳道:“你们乃是挚友,我也不忍君实兄心中纠结苦闷……” “辅佐秦王就不苦闷了?”司马光疑问道:“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秦王得天下?” “天命如此,众望所归啊!”邵雍道:“仁宗嫡子是他的资格,赫赫战功,军民拜服,治理黄河,百姓感激。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今上与秦王相比,多有不及……还有,除此之外,秦王拥有极为强大的实力。” “你是说西军,关陇之地?”司马光的心里满是震撼,秦王威望高,得民心,这是必须要正视的事实。 “三赴西北,与西夏、吐蕃鏖战数次,西北将士都心向秦王啊!何况如今得了秦王的封号,驻守长安的,关中陇右自然是囊中之物!”邵雍道:“秦王实力远不止如此,朝中有多少大臣和秦王过从甚密?” “秦王都拉拢过他们?他们都投诚了?”司马光大为惊讶。 “在此之前,秦王从未刻意拉拢过什么人,他们也不知道秦王的身份。”邵雍沉吟道:“但是今日,他们知晓了,他们必然也要做出了一个选择!” 司马光反问道:“他们一定会选择秦王吗?” “有人会,有人或许会纠结,但是最终……赵顼会逼着他们全部投向秦王一边的。”邵雍给出了一个别样的论断。 “至于吗?”司马光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不至于?”邵雍反问道:“君实兄你心里清楚,今上多疑,今日之后,更会风声鹤唳,猜忌更甚;比如欧阳永叔,今日为秦王作证,赵顼还会信任他吗?但凡与秦王有过接触之人,今上肯定都会怀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样怀疑下去,哪里还有人可用呢?臣子惧怕猜忌,惶恐不安,还能有其他选择吗?即便是努力辩解,向赵顼表示清白和忠诚,就能保证一定得到今上的谅解和信任?今上素日里过河拆桥已成习惯,文武百官都心里有数。如此下去,今上会自毁长城!” “哼哼!”司马光不由苦笑:“真是这样吗?” “天意弄人,局势如此,谁也奈何不得!”邵雍道:“今上的性格,已经注定了失败!” “你今日前来是想要做什么?秦王有交代吗?” “没有!”邵雍道:“秦王对君实十分敬仰,希望得到君实的辅佐,却让我不要着急,希望君实自己选择,今日前来是我自作主张。我知君实兄必定心中苦闷,所以前来劝解。不需要立时做出决断,只需要用心看眼下,以及将来的局势即可,将来做出任何决定,秦王都会尊重。” 邵雍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司马光的心中更加复杂了,无论如何,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龙争虎斗是必然,只有一人能坐上九五之位。 身为一个臣子,他不愿意站队,可处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无法独善其身。就如同熙宁变法一样,新旧党争不经意间就波澜四起,朝堂之上谁能躲开? 这一次更胜往昔,大宋王朝,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第六一二章君王意 今夜注定不眠! 满朝文武大臣处在深深的震惊中,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前路,艰难的抉择! 惊讶、迷惘、无奈、为难,很复杂的情绪,许多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皇宫里的赵顼则是几欲抓狂。 垂拱殿里的精美瓷器已经全部碎裂了,赵顼自从晌午回来,就在疯狂的砸东西,如同发疯的公牛,大殿中一片狼藉! 高滔滔赶过来的时候,心情复杂,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事出突然,过于震惊,对儿子来说打击很大,压力不小,需要宣泄在情理之中。只是身为一个帝王,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需要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可是他的表现,与期望相差太远。 在这一点上,比如笑容云淡风轻,自信潇洒,真是相形见绌! “仲针,冷静!” “娘娘,让朕如何冷静?”赵顼大声道:“林昭突然成了赵昭,大娘娘为了维护他而欺骗我,还让他做秦王,坐镇长安,将半壁江山拱手给他,以后我们还有宁日吗?大宋江山以后该归谁所有?一想起今日太庙之中,赵昭那得意的笑容,我就冷静不了。” “够了,你若冷静不下来,这江山就真的拱手他人了!”高滔滔知道,此刻只有态度强硬,给儿子当头棒喝才能让他镇定。 赵顼看见母亲一脸愤怒,一时有些愕然,半晌之后,终于冷静下来,轻声道:“娘娘,是我冲动了。” “遇事要冷静。越是大事越要如此!”高滔滔道:“今日之事,确实突然,不过也并非不能解决,我们要从长计议,沉着应对。” “是!”赵顼道:“赵昭的身份。太意外了……怎地我们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对不起,仲针,此事是为娘疏忽大意了!”高滔滔道:“其实早几年前,我曾偶然见过林昭,觉得他似曾相识,当时却没有深究。你大娘娘去法场救他。对他和柴敏言那么好,我也没有在意……直到昨天傍晚,卢元在街上认出了何五,提醒之后,我才想起……可惜晚上宫门落锁,没办法及时通知你!” “如此紧急。该事急从权的!”赵顼有些无奈,要是早一点知道,多少也有些心理准备,不至于像今日那样突然。 “为娘岂能不知轻重?只是被曹建拦着,无可奈何!” “曹建?” “都是一丘之貉,他是故意拦着我的,今早在太庙。你大娘娘也故意绊着我……” “果然如此,曹建人呢?”赵顼勃然大怒,很想找个宣泄之人。 “已经向狄咏辞去殿前司的职务了。”高滔滔道:“算了,他以祖制为依据,又有你大娘娘在,能把他怎么样?自己走人也算是识时务,罢了!只是一点,你大娘娘,赵福康,曹家上下都不可信了。必须要小心提防。” “哼!”赵顼冷哼一声,对曹建的叛变态度很是恼火。 高滔滔轻声宽慰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已经无可奈何,还是想想将来如何应对吧?” “册封秦王,坐镇长安。肯定是赵昭自己的毒计,不过借大娘娘之口说出来罢了!”赵顼道:“关中陇右可是我大宋半壁江山,又有三十万精锐西军,若是被他得了去,后果不堪设想啊,今日就不该同意他去长安的。”言辞之间,对母亲的妥协略微有几分不满。 “太庙之中的情形,由不得我们不同意!”高滔滔道:“其实你仔细想想,赵昭在数次前往西北,之前又经营将近一年,安插亲信,西军怕早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赵顼仔细一想,秦王侧妃折文芯出身府州折家,青涧城种师道与他义结金兰,他对种家更有恩德。景思立是赵昭一手提拔,于踏白城更有救命之恩,如今与弟弟景思谊分别驻守兰州和庆州。青唐城守将是种师道、踏白城是折可大。 延州的沈括,凤州的苏轼,还有蔡京等诸多地方官,似乎都与林昭有着密切的关系。原来不经意间,赵昭早就经营出如此恐怖的势力。可笑自己之前竟然毫无察觉,即便是有所猜忌,却也并未觉得会有如斯影响。 突然之间,赵顼不禁有些傻眼。更让人懊恼的是,是自己让他去西北的。他一直在借助自己的力量,培植自己的势力。赵顼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自己犯傻,纵容敌人,而是觉得林昭卑鄙无耻,着实可恶。 “仲针勿恼,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用了,想办法应对才是当务之急!”高滔滔也是无奈,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与儿子过分宠信林昭有很大关系。 “是,娘娘,不若派人结果了他?”赵顼眼神阴冷,此刻是恨极了赵昭,紧张的局势让他有些乱了方寸。 “不可!行刺能否成功还两说,眼下要是秦王遇刺,会是什么影响,你想想?”高滔滔沉声道:“今日他为何把那些刺客带去太庙,就是在警告我们。来不及告诉你,那些刺客是我让濮王派去的。” “原来如此!”赵顼沉声道:“眼下动不得,那就等以后再找机会吧,当务之急是尽一切可能把他留在汴京,绝对不能让他去长安。趁着这个空档,好调整西北人事。” “怕的是留不住,西北他是志在必得的,之前经营了那么久,顷刻之间又能如何调整呢?千万别适得其反,反而让西北不安定了。”高滔滔沉声提醒道:“仲针啊,眼下可是非常时期,你可别忘了,郭逵的十五万大军还在邕州平叛呢,汴京的防御……” 赵顼心里咯噔一下,他竟然忽略了此事,京营禁军南下平叛,汴京空虚。西北重要将领全都是赵昭的人,把他逼急了。会是什么后果?长安离汴京才多远,出了潼关可是一马平川。郭逵还远在邕州,远水难解近渴! 此时此刻,赵顼才明白,自己这位皇叔是何等的精于算计。他选择这样一个日子发动。不仅是仁宗皇帝祭日的缘故,也是看准了汴京空虚,自己必须得投鼠忌器。 “那怎么办?”赵顼不禁有些慌了,情况远比想象的要糟糕。 “稳定汴京是当务之急,密令郭逵,只要将交趾逐出大宋就立即回师吧!还有……”高滔滔沉声道:“除了京营和西军。还有个人……” “文彦博?”赵顼想到,大宋禁军分为三支,京营和西军之外还有河北路驻军,此时此刻,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河北边军虽然都是由各州将领统领,但是文彦博身为河北路宣抚使。自然有影响和牵连,必须要稳住!” “不行!”高滔滔话音落地,赵顼便立即否定道:“文彦博家的老三文及渊现任长安提举常平司,他和赵昭之间……” 沉吟片刻,又喃喃自语道:“赵昭治理黄河的时候,与文彦博是见过面的……还有,欧阳修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和他……还有赵抃……” 一想到这些。心中顿时更加惊恐。欧阳修是文坛领袖,桃李满天下,一呼百应。文彦博是三朝元老,影响巨大。赵抃乃是清流名仕,德高望重。如果这些人全都支持赵昭,那后果……他已经不敢想象了。 “眼下不是猜忌的时候!”对于儿子多疑猜忌,高滔滔实在无奈,连自己这个母亲和他的亲弟弟都要猜疑,何况是旁人了。 高滔滔道:“朝中之人与赵昭有接触者不知凡几,难不成你都要怀疑不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可是他们……天知道。他们与赵昭之间有无勾结。”赵顼有些不服气,出生反驳,心中猜疑之心甚重。 “那你想怎么样?把他们全部撤换?”高滔滔冷冷道:“那大宋朝廷还能运转吗?你骤然撤换这么多重要职位,用什么理由?没得让人诟病,还会让官员心寒……” “可……万一他们心怀叵测。可会出大事。” 高滔滔摆手道:“眼下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什么态度总会表露出来的,你要小心观察甄别。同时要想办法将这些人拉拢过来,而不是一股脑全都撤换。那样只会生生将人心推向赵昭那边,你明白吗?” “是!”尽管不情愿,赵顼也觉得母亲所言有理,应允的同时还补充了一句:“赵昭也有不少仇家,这些人还是可以放心用的。” “情况还那么糟糕,一切都还来得及!”高滔滔道:“首要是先留住赵昭,当然了,若是留不住,还得另想他法!” “娘娘是说……人质?”这一点上,赵顼倒是不糊涂。 “没错,万一赵昭走了,他的妻儿老母必须留在汴京,凡事他总是要投鼠忌器的。”高滔滔沉声道:“看得出来,他是个重情义之人,必须不会冷血罔顾亲情的。” “哼,儿明白怎么做!”赵顼冷冷一笑,正面交锋才刚刚开始,慢慢来。 高滔滔看着儿子的表情,没来由心生忧虑。儿子的心胸连他父亲都不如,根本做不到处变不惊,做事更是…… 赵昭能有今日,完全是他一手纵容的结果。更可怕的是他身边还有多少力量可用?宗室、英宗老臣,这些人都是他一手打压下去的,自毁长城啊! 唉!这些倒也并非不能挽回,毕竟真正实施者是赵昭,他才是最直接的仇人,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只是即便如此,高滔滔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很是不安!难道自己和丈夫努力数十年的心血要付之东流吗? 一夜间,高滔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很担心,天亮之后,天下人会是什么反应? 第六一三章天下惊 秦王赵昭认祖归宗,不过半日时间便满城皆知。 汴京百姓惊讶不已,昨日夹道欢迎的英雄林将军,竟然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是秦王殿下。 消息来的很突然,震惊之后则是无限欣喜。 毕竟才十年时间,百姓大都还记得仁宗皇帝的好,以及在位时的诸多仁厚之举。 那会主上仁厚,政令宽和,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幸福。反观现在,搞什么变法,政令隔三差五就有变化,青苗法、方田均税法、募役法,一个接着一个,搞的乱七八糟,生活一团糟。百姓的生活大不如从前,破产困顿,流离失所者大有人在,甚至有民不聊生之趋势,百姓心里对今上也多少有些埋怨。 越是如此,百姓就越是怀念仁宗朝时的太平盛世,越发怀念仁宗皇帝。 如今听说仁宗皇帝有亲生儿子在,都是打心底里为仁宗高兴。何况秦王殿下还是战功赫赫之人,名声素来很好。 太学学子,士子百姓也都纷纷叫好,秦王殿下收复兰州,开疆拓土,实乃大宋从未有过的功绩。 仁宗有子如此,当真是万幸,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当夜,有无数的老臣心中感慨,怀念故主。 一时间,汴京百姓皆是颂扬,纷纷为秦王叫好,民心所向,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这一惊天消息,通过各种途径迅速传向各地…… 得知消息时,河北路的百姓更是激动万分。没想到治理好黄河,让他们可以安居乐业之人是仁宗皇帝的儿子,一时间大为称颂。在有心人的宣传下,百姓对秦王感恩戴德。有许多人甚至感动得嚎啕大哭,亦有人朝着汴京的方向跪拜仁宗皇帝在天之灵,跪拜秦王殿下…… 因为良好的民心基础,秦王赵昭在百姓中的威望空前高涨,广为称颂。 紧接着。各地官员将领纷纷接到消息! 大名府,文彦博愕然许久。 仁宗皇帝有亲生子?竟然是林昭!这是好事,可如此一来…… 三朝元老,宰辅大臣文彦博很清楚,此事将会导致大宋皇位继承风波出现。就眼下的局势看,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毫无疑问。太皇太后是站在秦王这边的。坐镇长安,统领西军,等于控制了半壁江山,完全有分庭抗礼的实力。不过赵顼父子经营十年,根基颇深,谁胜谁负不好说。 越是如此。就越是免不了龙争虎斗,对大宋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文彦博不想评说,也无法预料,当前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处境。作为三朝元老,位高权重的河北路宣抚使,身份很敏感。毫无疑问要涉及到站队的问题。 也许有些人可以明哲保身,也有人持观望态度中立,可是他不行。以他的身份,若是做个骑墙派,两边都不讨好,后果会更严重,注定了无法置身事外。 还有一个麻烦事,三子文及渊去了长安为官。西北之地多是非,尤其是这个当口上,还不知道官家会怎么想呢?哪怕人是他亲自破格提拔的。 再者。自己与赵昭见过面,六子文及甫过去与赵昭有过交往。过去的小事,如今都非同一般,必要的时候,会被无限放大。 沉吟许久。文彦博沉声道:“及甫,给你三兄去信,让他找个借口辞官,离开西北。” “为何?”文及甫讶然道:“莫非父亲你打算站在今上这边?” “一切都为时尚早,长安是是非之地,为父不想你兄长为难,也不想自己为难!”文彦博轻声道:“还是先看看今上的反应吧!” 文及甫默默点点头,醒悟过来,有一种手段叫以退为进,父亲此招更多是试探之意。试探今上的反应,又何尝不是试探秦王的反应呢? 消息传到府州时,折家上下一片震惊。 此事他们是绝对无法置身事外,折文芯是赵昭平妻,并且生有一女。毫无疑问,不管愿意与否,折家已经被动地卷入局中。 好事还是坏事?折家上下有不同的看法。 有人认为,折家的女儿成为秦王侧妃,这是一个机会,借助外戚身份发扬光大的好机会。也有人觉得,这是危险。秦王与今上必定水火不容,今上若是获胜,折家必定没有好下场。 折克行不由苦笑,折家现在还有选择吗? 妹妹是秦王妃,不帮着妹夫,难道去贴皇帝赵顼的冷屁股?即便是断绝与妹夫来往,主动投诚,人家也未接受。 亲疏关系很明显,秦王坐镇西北也是大势所趋,这种情况下,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从妹妹出嫁那日起,就注定如此了。现在想想,赵昭之所以迎娶妹妹,怕是有目的,折家等若是被绑架了。 可那又如何?折克行轻轻摇头,事已至此,还什么好说的?任何的抱怨都毫无疑问。 按照原来的节奏,长此以往,折家会逐渐衰落下去。但若支持秦王成就大事,身为外戚的折家会有新的活力。妹妹如今有个女儿,将来若是再生个儿子,情况更是大有不同。 权衡利弊和国舅爷的诱惑,折克行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立即给两个儿子去了书信,嘱咐他们忠于秦王,自己也打算着什么时候前往长安觐见秦王。 清涧城,种家也是相同的感觉。 他们被绑架了,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种谔不禁苦笑,当初是他让侄子与赵昭义结金兰了,如今这成为致命的关键因素。 种家世代效忠于大宋王朝,可是如今大宋的核心却有了两个。在秦王和如今的官家出现争斗,分庭抗礼的时候。他们注定只能站在一边,择其一而效忠。 站在哪一边呢? “秦王是仁宗皇帝亲子,乃是正统!”种咏第一时间做出了决断,也许是因为赵昭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故而心有所向。 “四伯父所言有理!”种师中沉声道:“今上善猜忌。大兄与秦王乃是金兰兄弟,一直受到重用,我们种家与秦王素来关系亲密。不管我们作何态度,今上都会认定我们是秦王的人,无可奈何,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种咏点头道:“没错。我们种家的根基之地在西北,以后是秦王的天下。” “秦王一定能够成功吗?”种谔担心的是这个,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掌舵人,关乎家族存亡,他必须慎之又慎。 “是啊,如今这形势。秦王得民心,威望高,大有问鼎九五之可能。”种咏是铁了心跟随赵昭,绥州之战,此番对战吐蕃和西夏之战,大为畅快,让他对这个年轻人亲睐有加。多有钦佩。 种师中沉吟道:“伯父,秦王当国对我种家必然是大有好处。秦王继位确实名正言顺,太皇太后一力支持,似欧阳永叔这样的大臣都心向秦王,何况还有民心所向……只要西军上下一心,以关陇之地,必可助秦王成就大业…… 折家乃是秦王姻亲,自不必说,西北将来大多有秦王有关联,这种时候我们若是三心二意。反而两边不讨好。富贵险中求,何况此事风险并不很大。伯父,断不可犹豫,错过种家兴盛之机遇!” 不愧为小经略相公,种师中与种谔。种师道几人相比,更多了几分果决。 看着侄子和兄长坚定的表情,种谔沉思一会,最终点头统一。种师道已经在青唐城了,种师中又这般坚持,种家最成器的两个后辈如此一致的坚定,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呢? 兰州位于西陲之地,接到消息时略微有些晚,还是弟弟从庆州送来紧急密信,景思立才知晓来龙去脉。 林昭成了赵昭,是皇帝,即将坐镇长安的秦王! 太意外了!景思立半天才反应过来,本来也没觉得怎样,可是看见弟弟询问效忠态度时,才想到其中关节。 他是个实在人,最初竟没想到秦王和当今官家之间可能的争斗! 弟弟以他马首是瞻,询问该效忠何人? 还用问吗?肯定是秦王啊! 景思立不会想那么多的利弊,他只记得一点,是秦王拼死把他从踏白城救回来的。当初在大顺城也是如此,秦王几次于他有救命之恩。 他们兄弟能有今日,也是秦王一手提拔,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岂能不报?知恩图报,这是他做人的原则!至于秦王能否成就大业,自己未来的前程,并不在考虑范畴内…… 除了他们,苏轼兄弟、蔡京、曾布等人心中都有着相似的为难,最终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 兴庆府,得到消息时,梁太后与梁乙埋都大惊失色。 没想到一直以来的对手竟然是宋仁宗的儿子,如今还有个极为厉害的身份——秦王!梁乙埋不由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梁太后更是心乱如麻,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年绥州的一夕温柔。原以为是自己掉了身价,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高贵的身份。这样想来,那日的事情似乎不那么丢人了…… 震惊之后,他们注意到了另外一个可怕的事实。赵昭何许人也,封什么王都不重要。他们在乎的是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刺客,被算到了他们头上。 很明显,这会是一个借口,一个出兵的口实。赵昭一旦坐镇长安,西夏再无宁日! 第六一四章争权力 西夏人觉得是再无宁日,契丹人却认为是天赐良机。 上京城里,辽主耶律洪基也是大为惊讶,愕然问道:“当年那个出使我国的年轻人是宋仁宗的儿子?” “没错!”耶律乙辛答道:“汴京的探子紧急送回消息,已经在太庙之中认祖归宗了。” “呵呵,竟是这样!” 耶律洪基嘴角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宋仁宗在位时,与辽国关系还算缓和。以至于驾崩之后,辽国还有百姓伤心,感叹数十年不闻兵戈之声。 正是因此,他这个皇帝也才能当舒心惬意,是以对宋仁宗还是比较有好感的。连带着他的儿子也是如此,何况这个人还是他妻女的救命恩人。 “陛下,听说赵昭与当今的宋朝皇帝不和,大有两虎相争之趋势,此乃天赐良机,正是我大辽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机会。”耶律乙辛心思大动,多年来,他心中的南侵念头从未放弃。 “是好机会,但是却非现在!” 说话的是辽国太子耶律浚,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英武俊朗,气宇轩昂,大有人君之相。 听闻赵昭身份,耶律浚也是大为惊讶,没想到林昭竟然是大宋皇子,还是当年宋帝的皇叔。 嘿嘿,有意思!过去数次与赵昭交锋,都已失败而告终,让他愤愤不平。毕竟堂堂一国太子输给敌国的一个寻常臣子,太没面子了。 不过现在看来,彼此的身份似乎对等了,耶律浚心中更多了些许棋逢对手的感觉。辽国太子和宋朝皇叔的对决,这才有意思。 耶律浚朗声道:“如今宋朝皇家叔侄争斗才初现端倪。并非介入的好时候,还是等他们大打出手,争斗不可开交的时候再作打算。即便如此,介入的方式和时机都很重要,稍有不慎。反而会让宋朝人媾和,捐弃前嫌,一致对外,那可就吃力不讨好了。” 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宋朝动荡,辽国又何曾安定?耶律浚比任何人都想要铁骑南下。入侵宋朝,饮马黄河,但他清楚地看到这样一个事实。 几年前的内部动乱才刚刚停歇,不等他们松口气,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便开始蠢蠢欲动,还有高丽也是很不安分。与宋朝之间安通款曲,态度十分暧昧。 以至于他们的东京辽阳府都有些震荡,要知道辽东可是契丹人兴起祖地,自然格外重视。为此,辽主耶律洪基特地派了耶律浚前去探查,刚刚有了结果。 “浚儿,辽东之事可有结果?”耶律洪基轻声询问。他生性爱玩,朝政事务大都是交给臣下来处理。耶律重元和萧胡睹之乱后才渐渐重视,但委托臣子代为处理的毛病还在,之前最为信赖之人便是耶律乙辛。 现在儿子耶律浚逐渐长大了,皇后萧观音也多次劝说,应该让太子多一些历练。故而此番辽东女真人动荡,耶律洪基第一时间派儿子前往调查。 “有些眉目了!”耶律浚禀告道:“儿臣调查之后发现,女真与高丽,通过海路与宋朝建立了一条商路。女真人将他们的兽皮、东珠、人参等特产贩卖去宋朝,然后换回铁器。兵甲,生活用品,药材等…… 不过才一年的时间,规模已经很大了,如今女真某些部族已经装备齐全的骑兵。配备的都是铁质刀剑……” “这么严重?”耶律洪基没想到一直不放在眼里的女真人,竟突然间鸟枪换炮了。 “想来只是装备略好些罢了,女真部落人口并不多,相互之间内斗不休,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耶律乙辛颇不以为然。 “王叔此言差矣!” 耶律浚摇头道:“随着商贸交换增多,女真人的生活越发富足,实力也在开始壮大,他们还会安于现状,臣服于我大辽吗?以前女真人采到珍珠,挖到人参,抓到海东青,首先是要进献给我大辽的。现在呢?他们首先会想到,卖去宋朝,可以换取钱财,换取他们想到的东西,用于生活享受。” 耶律乙辛冷冷道:“他们敢?每年给我大辽的进贡分毫都不能差,否则要他们好看!” “王叔说的是,其实这正是矛盾之所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耶律浚道:“也许我大辽的军队一到,女真人就乖乖将贡品送上,但他们是心甘情愿的吗?以前进贡没什么,他们会觉得是天经地义,但是现在他们会觉得损失了财物,会觉得是我们大辽欺压他们,他们就会有反抗……” 耶律乙辛嘴巴一动,刚要说什么,耶律浚便抢先道:“也许王叔会说,女真人不成气候,只要我契丹大军前往,必可将之剿灭。眼下看是这么回事,可长远看呢?一个民族一旦有了反抗意识,力量还在增强,将会十分可怕。有朝一日,会成为我大辽的心腹之患。” “太子殿下微妙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耶律乙辛很不甘心,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绝不让分毫。 耶律洪基也疑惑道:“浚儿,情况当真如此严重?” “或许是危言耸听了,但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啊!”耶律浚道:“当年我契丹人何尝不是几个小部族,却能发展壮大,成为草原的主宰。今日的女真,与昔日的契丹何其相似?现在若不小心,将来会是大祸患……曾经的匈奴、鲜卑、突厥都曾经雄霸草原,可最终都……大辽可不能步他们的后尘。” 一番话入情入理,耶律洪基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向精明的赵王耶律乙辛也是心中有数,嘴上道:“是得慎重应对,却也不必将女真人太当回事,太子殿下有些过于敏感了。” 耶律浚神色微动,辽国上下敢这么说他的除了父皇外,也只有耶律乙辛了。以前他以王叔身份指导自己政务,严厉些是对的。但如今自己已经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他还是这般态度。 哪怕不顾及年轻人的脸面,也要顾念君臣有别吧?耶律浚不禁想起母亲萧观音三番两次的提醒,看来这个耶律乙辛必须要提防啊! “此番还必须得慎重对待!”耶律浚道:“父皇,女真人粗笨,他们哪里有能耐建立起商道,还发展如此迅速?儿臣调查后发现,商贸兴起的时,大致与宋人出使高丽的时间相符。由此可见,此事背后,有宋朝人的身影啊! 说明这是宋朝人的诡计,若是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情况会越发的不可收拾。父皇和王叔有所不知,如今商路从高丽,经过女真向北延伸向室韦各部,向南则深入奚人和渤海人之中,长此以往,整个辽东都将蠢蠢欲动,成为大患。故而必须慎重对待,扼杀在萌芽中,才能确保无虞。” “浚儿言之有理,女真人着实不可忽视,是该早些处置!”耶律洪基听了儿子一番分说之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道:“既然如此,浚儿就辛苦一趟,准你调动辽东驻军,打压女真各部,切断商路,并且给高丽以警示。你说的对,辽东乃我大辽根基之地,确实不敢放松。” “是,儿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父皇所望。”耶律浚欣然领旨。 “乙辛,南攻宋朝的事情就先放一放,稳定了辽东,后院安定之后再动兵不迟。”耶律洪基道:“反正眼下也并非好时机,先让他们叔侄闹腾着吧,不可开交的时候,便是我国动兵的好时机。” 耶律洪基一声吩咐,等于是断了耶律乙辛的念头。 “浚儿,你许久不归,去看看你母亲和妹妹吧,她们都很想你!” “是,儿臣告退!” 耶律乙辛看着耶律浚离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如何不知道女真崛起之后对辽国的威胁?也清楚眼下扼杀是最为稳妥的做法。若是换个人去做也就罢了,可偏生就是耶律浚。 这几年,耶律浚逐渐长大,表现的越发优秀。今日一番远见卓识的论断可见一斑,耶律洪基是越发的喜欢儿子,朝臣们也是赞赏有加,耶律浚的太子地位是越发的稳固,实力也在不断增强。 这次已经可以调动辽东兵马,实权在不断扩大。这次平定女真人若是成功,又是大功一件,取得赫赫战功之后,威望会进一步增加,彻底坐稳储君之位,耶律浚的班底也会越发的成熟。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自己的空间呢?耶律洪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宠信自己,地位也不断下跌,耶律浚已经盖过自己,成为辽国名符其实的二号人物。 耶律浚和皇后萧观音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淡,将来他们执掌辽国,哪里还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权力这东西是有魔力的,耶律乙辛出身微贱,因此对权力有格外的渴望。一旦握住了,岂能轻易放手?他不见得有不臣之心,只是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利,以及今时今日的崇高地位。 当有人挡住他的权力之路时,他会不惜一切手段踢开绊脚石,哪怕这个人是辽国太子! PS:忘记说一声,真宗与仁宗六趾是杜撰的,文中需要一个血缘遗传证据,不要当真!待会还有一章! 第六一五章不该有的心思 “乙辛,随朕一起去围猎!” 耶律洪基玩性不改,女真人的事情有儿子处理,自己乐得清闲自在。 “陛下有命,臣本该随行的,只是还有些许事务要处理,怕是……”耶律乙辛竟然推辞了皇帝的邀请,这可是很少有的状况。 “哦,那你去忙吧!”耶律洪基难掩失望神色,不过也知道国事为重,自己怎么玩都可以,但臣子们不能尸位素餐,必须要在其位,谋其政。 耶律乙辛神色一动,笑道:“臣虽然不能去,不过能举荐一个人随行,保准让陛下开怀。” “哦?何人?”耶律洪基顿时来了兴趣。 耶律乙辛一声吩咐,很快一个人就出现在辽主面前。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姣好,虽然出众,但绝对比不上皇后萧观音那般国色天香。不过萧观音虽美,气质灵秀,典雅高贵,诗书礼乐无所不通。若是放在中原,是难得的才女,雍容端庄的皇后。 只是少了几分草原女子该有的豪放与热情,尤其耶律洪基喜爱围猎玩耍,实际上并不十分对口味。早年间迷恋其美色,但如今萧观音已经三十多岁,渐有年老色衰之趋势。加之平日里太过贤德,经常劝谏他少游嬉,关心国事。 耶律洪基也就渐渐有些疏远了萧观音,平日里更多的是尊重,夫妻之情已经很淡漠了。此刻面前的女子,容貌不俗,一颦一笑间明媚动人,一袭红裙热情似火。他是皇帝,四十多岁的虎狼之年。见美色如何能不动心呢?尤其是如此对胃口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我叫萧坦思!” 耶律乙辛不失时机地介绍道:“此乃魏王萧别里剌之女,知枢密院事萧酬斡和驸马都尉萧霞之妹。前日来臣家中做客,臣见坦思骑射不俗,活泼伶俐。侍候陛下围猎应该没问题。” 萧别里剌之前本封为赵王,后来耶律乙辛晋封赵王之后,便改封魏王。乃是辽国后族萧氏重要人物,地位颇高。 “原来如此,那今日就随朕一道去围猎吧,让朕看看你的能耐!”耶律洪基对明媚活泼的萧坦思很有兴趣。 “小女子定不让陛下失望!”萧坦思咯咯一笑。更加的动人。 看着耶律洪基与萧坦思联袂出门,耶律乙辛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想要对付太子,就要从根基上着手。 太子与皇后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萧观音美貌贤德,却也并非毫无破绽。她身边已经安插有人。动摇根基只是一方面,还要有一个可以取代她的人才行。 契丹皇后尽数出自萧氏,萧观音是,萧坦思也是啊!只要姓萧,她也有资格,有机会成为辽国皇后,何况萧坦思的父兄皆是位高权重。 为萧观音树立一个对手。分化后族力量,拉拢其父兄为己用,一石三鸟之计,何乐而不为? 耶律浚风头正劲,奈何不得。但是萧观音这边,根基没有想象的稳固,完全有机可乘啊! 太子如何?皇后又如何? 挡我权位者,都谁都不手软!耶律乙辛得意一笑,眼神阴冷的有些可怕! 萧坦思,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耶律浚并不知道耶律乙辛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向自己母子动手。 他心里兀自记挂着辽东的事情,女真人建立商路,以特产换兵器,很明显是宋朝人的手笔。究竟是谁呢?他已经打听过了,出使高丽。拉拢以抗辽国乃是赵昭当初的计策。 是他! 果真是棋逢对手啊!耶律浚顿时心潮澎湃,有几分激动。 他一直将赵昭视为对手,如今他成为秦王,将来还有成为大宋皇帝的可能。拥有了一个与自己对等的身份。 耶律浚知道,赵昭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肯定也有远大的志向。宋朝皆以收复燕云十六州为愿望和目标,赵昭岂能例外?何况他还是个皇子,更有这个责任了。最重要的还是实力,不到一年时间,他便将吐蕃人打的抱头鼠窜,拿下了半个河湟。 转瞬间又收复了兰州,让西夏人闻风丧胆。充分证明,赵昭在军事上的造诣很高。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一旦他掌握大宋权力,收复燕云势在必行。 自从石敬瑭拱手相赠之日其,燕云十六州已经成为辽国农业工商最发达的地区,也是他们的根基之地,岂能轻易交还宋朝?宋朝人要来抢,那只能与之鏖战了。 何况他本身是有雄心壮志的,早就心思南侵宋朝,铁蹄踏中原,饮马黄河畔。与赵昭之间,迟早会有冲突。 如今的宋朝皇帝赵顼,他一点都不放在眼里,赵昭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 棋逢对手很难得啊!耶律浚很有心与赵昭来一场南北大对决! 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南下时机不对! 不过对决实际已经开始,赵昭实际上已经出招了!借助女真人和高丽人,来烧辽国后院? 哼哼,小事一桩,灭火之后,再正面交锋! 耶律浚对此十分期待! 只是心里还正盘算着此事,刚转过拐角,一个轻灵的身影便扑了过来。定睛一看,正是妹妹耶律特里,如今出落的越发水灵,肌肤莹白,遗传了母亲的美貌,秀雅动人,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 “皇兄,你回来了?”见到兄长,耶律特里喜笑颜开。 “嗯,你还好吧?” “嗯!” “母后呢?” “都好,皇嫂生下延禧,母后疼爱的不得了!” 前不久,耶律浚的太子妃萧氏生下一子,取名耶律延禧(历史上辽国末代君主天祚帝)。如今的辽主耶律洪基就耶律浚一个儿子,是以小皇孙出生,意义非凡。 耶律浚才十八岁,但已经是个父亲,更象征着太子已经长大成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耶律乙辛越发的不安,才下决心暗中布置的。 “那就好!”耶律浚与妹妹特里一道往母亲萧观音的宫殿走去。 耶律特里拉住哥哥的臂膀,笑问道:“皇兄,我听说林昭成了大宋皇子,如今改名叫赵昭了是吗?” “没错!”耶律浚的神色陡然间有些许变化。 “没想到啊,他竟然是大宋皇子,身份如此贵重。”耶律特里面带喜色,以前总觉得与赵昭距离遥远。辽国公主和大宋臣子永远没有走到一起的可能,毕竟身份相差太大。但是现在不同了,大宋皇子与辽国公主之间…… 跟随母亲日久,耶律特里颇通文史,看到那些两国皇室成员和亲的记载时,仿佛看到了希望,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见妹妹如此神色,耶律浚心中了然,妹妹和赵昭之间没有可能。他是自己的对手,来日必定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局面,岂能让妹妹与他有什么瓜葛?古来和亲,只有弱国嫁女给强国,大辽公主焉有下嫁宋朝之理? 耶律浚不明白,不过是几年前见过,哪怕是有救命之恩也早该过去了,何以妹妹始终对赵昭念念不忘呢?他想不通,赵昭究竟有什么非凡之处,让自家小妹神魂颠倒?不过必须趁早断了她的念想。 “特里,别想了,不可能的!”耶律浚沉声道:“宋辽之间水火不容,终有隔阂,何况他已经有妻子。再者,宋辽为兄弟之国,按照昔日的辈分来算,赵昭可以算是你的长辈……” “啊?”被哥哥如此直白的否决,耶律特里陡然间失落许久。 “趁早别想了,永远没有可能!记住,你是辽国公主,与他不是一类人。”耶律浚看着妹妹痴痴的表情,无奈摇摇头。今日直白当头棒喝,不知道能否起效?妹妹年纪越来越大,若是再这样犯傻,会被笑话,成为皇室丑闻的。 不理会妹妹,她需要一个人冷静思考,耶律浚直接前去拜见母亲萧观音,他觉得此事需要和母亲沟通下。毕竟是女孩子,母女沟通或许会更方便。 “拜见母后!” “浚儿回来了?辽东的事情还顺利吗?” “还好,不过还得再去一趟辽阳府!” “也好!” 家常几句之后,耶律浚沉声道:“母后,有件事得麻烦你多加注意!” “何事?” “那年有个宋使赵昭救了你和妹妹,如今证实他是宋仁宗的儿子……”耶律浚道:“很奇怪,特里对这个赵昭很有好感,即便到了今日也念念不忘,宋辽有别,大为不妥,还麻烦母后劝解管束!” 说完之后,耶律浚意外地发现母亲竟然没有回应,似乎陷入了沉思。 “母后不必担忧,特里还小,多加劝解,应该能向明白的。”耶律浚不知所以,以为母亲担心妹妹,怨怼道:“都是那个赵昭,莫名其妙让特里挂念……” 听到赵昭两个字,萧观音的陡然间浑身一震。耶律浚也是一惊,疑惑地看着母亲,问道:“母后,怎么了?” “没,没……什么!”萧观音回答之时,莫名有些手忙脚乱。一抬头,瞧见儿子锐利的眼神,瞬间涨红了脸…… 第六一六章乱心乱局 明知不该有,可痴心妄念偏偏就有了。 儿子已经走了,萧观音兀自坐在原地失神,脸红耳赤,复杂的目光中多了些许担忧。 赵昭! 就不该让她听到赵昭的名字,这已经成为她的一个心结,努力地想要埋藏在心底,却时常被人挖出来。 当年辽河畔一夕温柔只是个偶然的误会,可是心底里却始终念念不忘,萧观音太想忘却释怀,为此自责不已。可越是如此,心中的妄念越是挥之不去。一想到自己皇后的身份,如今更是做了祖母,心中便越发的厌恶自己。 自己和那些不守妇道的荡妇有什么区别?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 这些日子,含饴弄孙,萧观音好不容易将这些事暂时忘却。可偏生这个时候传来赵昭的讯息,他竟然成为宋仁宗的儿子,他是宋朝皇子。 惊讶之后,萧观音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原来总觉得与他是错着辈分的,是不伦之交。但他是宋仁宗的儿子,按照澶渊之盟宋辽互为兄弟之国的约定,丈夫刚好比宋仁宗矮一辈。那么他和自己就是平辈论交,似乎可以归到姐弟恋的范畴里…… 念头刚及此处,萧观音猛然摇摇头,心中不断责骂自己。这是在想什么?自己是辽国皇后,他是宋朝皇子,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呢?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何以这般不守妇道? 萧观音正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儿子来了。可她的心不静,以至于和儿子闲话家常都有些新心不在焉。偏生儿子还特意提及赵昭,尤其是女儿和他的关系。 她早就怀疑女儿对赵昭有特别的心思。但一直不太确定,心底里也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但儿子今日点明,那就错不了,她也避无可避,必须要面对。 自己竟然和女儿心中的白马王子不清不楚。这算是什么事?萧观音心中泛起强烈的羞耻感,不由自主的脸红和自责免,言语行为也不免有些慌乱。 偏巧被儿子瞧见,身为一个母亲,被儿子发现了自己不守妇道,产生的冲击远比捉奸在床更强烈。 一时间。萧观音无地自容,恨不得找到地缝钻进去。 一番搪塞之后,儿子走了。尽管萧观音聪慧,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脸红心虚的状态下,一番说辞能严密到哪里去?想起儿子临走时狐疑的表情。萧观音就更加羞愧难当,更是忧心忡忡。 尤其是女儿过来的时候,萧观音心里更不是滋味,越发的羞愧。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女儿时,宫女单登来了。 “皇后,陛下出门围猎了。” “是吗?”萧观音对于丈夫的嬉闹玩性已经习以为常,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劝说。始终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是的,带着魏王家的萧坦思郡主一道去的。”单登特意补充了一句,然后小心地观察着皇后的神情。 萧观音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去吧!” “是!”单登有些意外,皇帝带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一道去围猎,皇后竟然无动于衷?以萧坦思的出身,回来之后必然是身居高位的嫔妃,皇后当真一点都不在意?是根本不把萧坦思放在眼里?还是已经不在意皇帝的恩宠了?真是的,该如何回禀赵王才好。 萧观音没在意,耶律特里却注意到了。急忙道:“母后,那个萧坦思可不简单,小心她迷惑了父皇……” 可萧观音根本不为所动,眼神飘忽不定,摆摆手道:“特里。你先回去吧,我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 “母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耶律特里急忙追问。 “没事,就是想要静一静!”此刻,萧观音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女儿,她需要冷静。 “哦,好!”耶律特里只道是母亲听说了萧坦思之事,心中不舒服,所以乖乖的离开了。临出门,心里还有些失望,本打算和母亲说说赵昭,试探口风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汴京城里,按理说赵昭本该是最忙碌的时候,可实际上却是难得的清闲。 没有想象的热闹,更没有门庭若市,秦王府相反有些冷冷清清。 尽管赵顼的圣旨已经下了,赵昭的秦王封号是落到实处了。同时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也有了封号,长子赵鸿承袭原来郑国公的爵位,次子赵浚则获封陇西郡公,其母林氏也被尊为太皇太妃。 这样的喜事,按理说该大肆庆祝才是。但汴京大部分的官员和勋贵,只是送上贺礼,没有几个上门道贺的。以至于秦王府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没事!” 赵昭毫不在意,笑道:“不是他们不肯来,而是不敢来。”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毕竟赵顼是眼下大宋王朝的皇帝,控制朝廷,控制着汴京。即便是心向秦王,又有哪一个敢表露心迹呢?甚至不敢与秦王礼尚往来,就是为了避嫌。否则以今上赵顼多疑的性格,必然受到猜忌。今日出现在秦王府,明日可能就得罢官,若是严重,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风声鹤唳之下,满朝文武大臣如同惊弓之鸟啊!”李承也忍不住感叹。 狄青道:“大臣们怕的是赵顼的猜忌,是因为畏惧他,而并非心悦臣服,所以没什么,对我们而言或许还是好事。长此以往,赵顼的多疑猜忌会折磨的朝中大臣心力交瘁的,到那时候……” “眼下都在避嫌,却不想想以前,与殿下有往来的人何其之多?以赵顼的性格,会不会每个都怀疑呢?”李承笑道:“这样岂非要累死他?” “随他去吧,除此之外,大臣们也是在观望,我们若不拿出点能耐和实力,又有谁敢与我们亲近呢?”赵昭笑了笑,脸色逐渐凝重,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虽说朝中官员,尤其是老臣,怀念仁宗皇帝,对自己有好感。 但关乎皇位的站队问题,关系到的不止是富贵前程,更是身家性命。地方上环境更宽松,选择相对自由些。但汴京城里,朝廷大臣,必然会慎之又慎。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和明朗的前景,才有足够的吸引力。 赵昭问道:“你们说,赵顼下一步会怎么做?”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以前他们占尽优势,做事可以无所顾忌,各种顺畅。但是现在不同了,公开身份之后,隐蔽性的优势消失殆尽,是毫无保留的正面交锋。自己这边在动作,在谋划,赵顼那边也不迟缓,肯定会有应对。现在是赛跑了,虽然起步早,但以前落后的太多,实际上并没有领先优势。 李承道:“阻止殿下离开汴京是第一步,趁着殿下到不了长安,分化调整西北人事,釜底抽薪,眼下赵顼肯定已经这么做了。” “嗯,只是他留不住,只要我们回到长安,一切迎刃而解。”赵昭很自信,他已经有充足的理由和稳妥的计策可以离开汴京。 狄青道:“殿下一旦离开,他就会想着控制殿下的家人……再然后就是凝聚自身实力,尽量打压殿下……大概就是这个节奏!” “这次可能带不走敏言他们,只能稍微再想办法了!”这一点赵昭很清楚,拖家带口想要成功离开,简直难如登天。赵顼可以容忍自己离开,前提是家人留在汴京做人质,这就是代价。 “殿下放心,只要殿下走了,王妃她们反而会更安全。毕竟还有曹太后在的,至于将来,老夫必定竭尽全力,帮殿下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那就好!”只要这件事妥善解决,赵昭就可以全力来对付赵顼,谋划大局。 “如今我们的手中的力量都集中在西北,彻底掌控也需要时间,我们更需要在汴京拓展力量……”赵昭沉声道:“时间还是匆忙啊,赵顼也一定会为我们制造不少麻烦。” “殿下不必太担心,邵雍传来消息,他那边已经有些许进展了!”狄青道:“其实仔细想想,赵顼手中又有多少完全值得信赖的人和力量呢?本来赵允让和赵宗实两代人经营数十年,颇有根基,可是那年河北路治河的事情,公子已经借他的名义,将其摧毁了……赵顼如今所能倚仗的,怕是只有新党那些不成器的东西吧!” “虽说河北之行借力打力,让赵顼自毁长城,但并未完全消除其根基。赵宗实昔年的党羽何其之多,毕竟经营了数十年,哪能轻易间完全毁掉!”赵昭道:“相比之下,那些人更怕我得势,也更恨我,所以赵顼还有再拉拢他们的可能……新党那些人,除了一个吕惠卿需要提防外,其他人实在难成气候。” 李承附和道:“没了王安石,新党已经大不如前了……” “王安石?”赵昭突然眼前一亮,怎么把他给忘了。这位近几年大宋朝的风云人物,虽然暂时退居二线,依旧大有文章可做啊! “怎么?殿下打算怎么办?”瞧见赵昭的笑容,李承便知道,殿下肯定有是什么计策了。 赵昭笑道:“现在正面交锋,很多事情是与时间赛跑,谁能赶在前面,谁就有优势可言。我们除了加快自己的脚步之外,也可以拖延对方的脚步嘛!汴京越是乱,给我们的时间和空间就越多。 赵顼生性多疑,不自信,局面越乱,他的心也就越乱,那么局势也就……哼哼!” 第六一七章谒陵 熙宁六年四月初二,宋仁宗祭日后的第三天。 皇帝赵顼在大庆典设宴,庆贺秦王赵昭回归皇室。品级较高的官员、宗亲勋贵出席者数百人,极为热闹。 公开场合之下,赵顼表现的还算不错。没有了那日在太庙中的惊慌,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见到赵昭,也是一口一个皇叔地叫着,十分亲切,可谓是做足了表面文章。 有官员大为称赞,官家仁厚亲善啊,对秦王如此尊敬。可有心人却看得明白,越是如此,背地里的龌龊才更多。看到官家那双眼睛,不由自主便有些忧虑,唯恐与秦王多点交流,便会引起猜忌。 对此,赵昭并不在意,对赵顼的假仁假义也是相当配合。一副叔慈侄孝,皇室一家亲的局面,其乐融融。 赵顼得了高滔滔的交代,在人前是尽可能表现出对赵昭的尊敬和厚待。如此情况下,赵昭只要稍微什么不当举动,便可以有负君恩,忘恩负义等借口进行抨击。即便是对付赵昭,也有足够的借口说是秦王不仁在先。 是以对秦王府上下大肆封赏,送去的赏赐也不在少数。更是准备安排诸多活动,看似隆重厚待,实际则是变相拖住赵昭。 宴会之上,赵顼笑道:“皇叔,宫中的明月阁已经修缮完毕,与当年不差分毫。此乃太皇太妃旧居,挑个合适的日子请她老人家迁入吧!” 赵昭心中一动,赵顼这么快就行动了,什么迁入旧居,分明是想要以母亲入宫作为人质。 “多谢官家美意,不过我与母妃多年分别。如今正是尽孝之时,还是在王府方便些。晨昏定省,侍候身旁,以尽孝道。” 赵顼笑道:“唉,太皇太后与诸位太皇太妃肯定也都十分想念。居于宫中,也可畅叙多年别情。再者,先帝嫔妃也该供养宫中。” “官家说的是,母妃说了,她会常入宫拜见太皇太后的!”赵昭沉声道:“古来传统,帝王崩逝之后。有子嗣的嫔妃随子居于王府或封地,以全亲情与孝道。母妃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家人团聚,含饴弄孙,希望官家成全。” “这……” 不等赵顼说什么,赵昭便续道:“身为人子,自然该尽孝膝前。待到长安安顿好之后,再将母妃一并接过去……” 一听到这个话题,赵顼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了,急忙道:“西北苦寒,太皇太妃年纪了,如何能适应?也不适宜车舟劳顿,长途跋涉。还是留在汴京安养比较好。西北暂时平静,皇叔不必着急,安心尽孝重要。” 赵顼早知道让林妃入宫不可能,先引出的孝道来,再以此来堵住赵昭的嘴。如果着急溜去西北,不侍奉母亲,似乎就可以与不孝挂钩了。秦王目前在民间的威望很高,如果有什么不孝的举动,对其声望会是个巨大打击,在一定程度上能起到滞留赵昭的效果。 虽然贵为皇帝。可汴京防守空虚,赵昭又有仁宗皇帝遗旨,得曹太后庇护,众目睽睽之下,赵顼没办法强留赵昭。只能各方面想办法拖延。 “是啊,大宋以孝治天下,身为人子,自当为父母尽孝。母妃健在,尽孝都还来得及,可是父皇……”赵昭心情沉痛,感叹道:“子欲养而亲不待,实乃人间悲剧,父皇在时,我未能尽一天的孝道,实在是……为今之计,只能四时祭祀,略尽孝心了!” “皇叔节哀!”赵顼轻声安慰,看得出来,赵昭的悲痛并非作假,只是他总觉得赵昭话里有话,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 正想岔开话题,赵昭却抢先道:“四月十四,乃是父皇生辰,生前我不曾为他贺寿,如今冥寿必须要尽点孝心。前些日子,太庙已然祭祀过了,可父皇的陵寝,我却并未去祭扫过……我打算四月十四前往永安谒陵!” 宋朝建国之初,太祖赵匡胤将巩义附近地区选为皇室陵寝所在地。赵匡胤之父宣祖赵弘殷首先安葬于永安陵。此后赵宋皇帝都安葬此处,另有皇室宗亲,大臣贵族等陪葬陵上百座。 大宋王朝为了保护先皇陵寝,特意将陵区从附近州县划出,成立永安县。驻扎军队和守墓百姓,维护大宋皇陵,宋仁宗的永昭陵也在此处。 赵昭提出谒陵是合理的,身为人子,不到父亲坟前祭拜那就是不孝。以前他流落民间,有情可原,如今回归皇室,必然要去陵寝祭拜扫墓。尤其选在父亲生辰之日,契机很好,合情合理。 按理说赵顼不该反对,可赵昭之事去谒陵这么简单吗?永昭陵所在的永安县在哪里? 汴京以西两百多里的地方,距离西京洛阳百里左右。 谒陵就不可避免要出城,要离开汴京,那样自己对他的掌控力度就下降很多。赵昭若是有心,大有机会从永安逃走。百里之遥可到洛阳,洛阳到长安才多远?只要进了潼关,那可就鞭长莫及,无可奈何了。 如今只是紧要关头,怎可让赵昭轻易离开汴京?赵顼的本意是不愿同意的。可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阻止儿子去给老爹上坟?怎么着都说不通。 阻止自己的叔叔对爷爷尽孝,那就是自己不孝了。除非是有别的什么合理理由,可一时之间,慌乱的赵顼毫无头绪。 更糟糕的是,赵昭话音落地,老国舅曹佾便赞道:“秦王孝心可嘉!老臣以为,秦王此去永安,不仅是为仁宗皇帝扫墓,身为赵氏子孙,还应祭拜列祖列宗。” “太国舅说的是,本王记住了!”为父亲扫墓,祭祀先祖,赵昭的理由更加充分了。 赵顼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皇叔回归,首次谒陵自得隆重祭祀才是,如今时间匆忙,怕是来不及准备。”赵顼道:“不如稍后些日子,准备妥当再去……”他只能用这个蹩脚的理由来阻止。 “谒陵祭祖贵在心诚,隆重与否有什么关系?孝心不关乎形式。”曹佾道:“恰逢仁宗皇帝生辰,秦王前去扫墓时间正好。何况还有十多天时间,若是加紧准备,似乎也来得及。” 立即有几个老臣附和,在场之人大部分都轻微点头,显然都是赞成的,至少没有一个人明确反对。 赵顼见状,心中愤愤,却又无可奈何。目光落到曹佾身上,心里更不是滋味。 曹佾是开国名将曹彬的子孙,哪怕大宋立国已经百年,在军中和勋贵间都还有着莫大的影响。何况曹佾还是太皇太后曹氏的亲弟弟,也是他母亲高滔滔的亲舅舅,身份尊贵,德高望重。 即便是他是皇帝,也得对曹佾客客气气。如今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己根本就反对不得。 无奈之后心中便是强烈的恼怒,曹建那日阻拦母亲,曹佾今日为赵昭说话。很明显,曹家已经站在了赵昭那边了。 赵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曹家会做出如此选择?太皇太后曹氏也态度也很奇怪。赵昭是仁宗皇帝的儿子不假,是得尊曹氏为嫡母。可是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啊?相反母亲是曹家的外甥女,自己身上也流淌有曹氏血脉。 可是他们为何不帮助自己人,相反要偏向赵昭一个外人呢?赵顼对这种不遗余力吃里扒外,胳膊肘朝外拐的现象很理解。正是如此,对曹家,对太皇太后都有着出离的愤怒。 只是不管如何愤怒,今时今日都动不了曹家。只要曹太后在一天,曹家就已然是皇亲国戚。将来即便是可以对付曹家,也是有限度的,只要母亲还在,完全斩尽杀绝也不大合适。 或许这就是曹家嚣张的缘故吧!赵顼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别着急,将来有的是时间收拾你们! “按理说,朕也该前往祭祀的,只是如今朝政繁忙,委实抽不出时间,要是晚点,正好与皇叔一道前往……”赵顼很不甘心,他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赵昭急忙道:“心存孝道即可,官家日理万机,不必介意,我一人前往就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赵顼也没办法,只得同意。他也注意到,如今赵昭和自己对话,一直在竭力避免使用“臣”这样的自称。他是故意的,他早已失去臣服之心,丝毫不加掩饰,当真是嚣张。 “那好,就有劳皇叔代朕扫墓祭祖了。”赵顼笑道:“朕会多派些人随行,方便侍候皇叔!” “多谢官家,只是不必了吧!”赵昭笑道:“有家人陪伴就足够了。” “家人?”赵顼顿时警觉不少。 “是啊,我打算带几个孩子一起去,让父皇见见孙子。” 想要带着家人都跑?你想得倒美,赵顼摇头道:“孩子还小,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等孩子大些再去吧!” “也好,那日在太庙,相信父皇在天之灵应该看到了,等他们大些,再带去。”赵昭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赵顼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带家人出城的。 “也是,皇叔前去就是了,朕会派人随行!”赵顼笑道:“皇叔回归,首次谒陵,必须隆重!” 第六一八章畸形的原则 “他要去永安谒陵?”高滔滔讶然询问。 “是啊!本来还想拖延些许日子,结果没成功……曹佾那个老匹夫,处处帮着赵昭说话!”赵顼气急败坏道:“谒陵只是一方面,更有可能想要趁机逃走。” 高滔滔目光凝神,淡淡道:“是有可能……” “他想带着妻儿一起去的,被我阻止了,只能让他一个人出城。”赵顼道:“妻儿在汴京,他就是想逃走,也得掂量掂量。” “哼,如果他真去了长安,我们敢把他妻儿如何?”高滔滔一句反问,赵顼顿时无语。 “那怎么办?”赵顼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高滔滔道:“尽量先拦着,若是实在拦不住,那只能另想办法了。”她很清楚,谒陵这个理由太充分了,根本没办法拒绝。以赵昭如今的身份,以及如今的局势,他想要出城易如反掌,想要留住他实在太难,也许拖延这个想法有些太幼稚了。 “我会让宗正卿随他一起去的,显得更隆重些!”赵顼目光一寒,说道:“我会给濮王派三千人,有礼乐侍从,还有殿前司的禁军,从而看住赵昭。” 高滔滔赞同道:“也好,濮王是宗正卿,又是宗室显贵,随行合情合理。” “告诉赵宗晟,上次行刺之事办的太糟糕,这次给朕仔细点,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我为他是问。” 赵顼的冷峻让高滔滔有些不快,劝解道:“好歹他是你伯父,对他还是客气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父皇的诸多兄弟该多加团结才是。昔年赵宗咏的事情多少有些影响,如今该适当宽松些。切勿再使宗室离心。” 赵顼点头道:“儿知道,只是他们也要会办事才行,若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只知道安于享乐,要他们有何用?” 高滔滔好生无奈。儿子的回答有些敷衍,有些怨怼。她不禁检讨,对儿子的教育过程中究竟是哪里不慎,以至于儿子这般凉薄?好歹也是嫡亲的叔伯,可他心里却只想着利用。有用便加以笼络,无用就踢到一边。 九五之尊的皇帝有这个条件和权力。但如今是非常之时,依旧如此合适吗?长此以往,只会让别人敬而远之,等到想用人的时候就晚了。试问有多少能耐不俗之人,会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心凉了。一切就晚了。 他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高滔滔不禁觉得,自己的教育好生失败。心中也泛起一种悔意,几句话浮现在脑海中:子不教父母之过……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 也许作为父母,没有给他做出一个良好的榜样吧! 高滔滔又劝了几句,可是赵顼却根本听不进去,匆匆岔开话题。根本不愿意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一次次的经历之后,赵顼的心灵已经有千疮百孔的感觉了。一连串的震惊所带来的打击,以及一次次的背叛,都让他很受伤。 尽管表面上表现的很冷静,但心底里却是出离的抓狂,没有急怒攻心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赵顼恼怒别人一次次的背叛,却从来不反省自己的问题,他很自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过失,也不能容忍别人一再提及。 赵顼兀自没有察觉到。在他内心深处,并非是自负,而是一种近乎可怜的自卑,皇帝的身份让他下意识的坚持伪装,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行为撕破这层伪装。哪怕是善意的劝解,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高滔滔不禁忧心忡忡,儿子一直这样下去,后果会很糟糕。不等他多说什么,赵顼已经转了话锋,说道:“一个赵宗晟怕是不行,我已经让王圭判西京留守,坐镇洛阳,若是赵昭真有什么异动,也可以就地拦截。” “好吧,你自己看着安排!”高滔滔心中泛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她有种预感。儿子的拦截很可能会以失败告终,赵昭去长安是迟早的事情,她从来不认为能够轻易困住赵昭。原本还想拖延时间,如今看来…… 即便是去了长安,也不至于是灭顶之灾,从容不迫,一切都有办法应对,都可以挽回,毕竟皇位还在自家手中。她真正担心的是长子,他能承这沉重的打击吗?他能沉着冷静应对吗?这场对决的胜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身。 高滔滔问自己:儿子他行吗? 秦王赵昭要去永安谒陵扫墓的消息迅速传开了,赵福康第一时间告知了嫡母曹太后。 “也好啊,让东阳去永昭陵祭扫,你父皇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曹氏连声感慨,二十四年了,儿子第一次去丈夫陵寝祭拜,心中别有滋味。 “东阳此去,肯定不是谒陵那么简单,我估计他是想要趁此机离开汴京去长安!”赵福康言之凿凿。 “或许吧!”曹氏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在太庙之中已经为他尽力了,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了。 “可仲针却让赵宗晟随行,还特意掉了宣徽南院使王圭出任西京留守!”赵福康道:“上次王圭本来是要出任陕西路宣抚使的,结果被东阳捷足先登,心中必然记恨。仲针让他去洛阳,其目的是司马昭之心……” “他们岂能轻易让东阳离开!”曹氏深知,接下来的行动才是真正的艰难。她并不后悔自己的作为,但却有些忧虑,这样下去大宋朝会是什么情景?丈夫临终前最担心的就是大宋动荡…… 也罢,事已至此,自己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赵福康并未留意母亲的情绪,她这几天是处在高度的亢奋之中,弟弟回来了,皇位回归似乎已经指日可待了。 “娘娘,我们是否该做点什么,给东阳帮点忙,好让他顺利去长安!”赵福康近来可以说是尽职尽责。 曹氏摇头道:“福康啊,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接下来明刀明枪的事情交给东阳自己去做。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的,东阳如果需要帮忙,他自己肯定会说的。既然没说,就代表他有办法离开,我们就不必担心。我们要做的是,待他走了之后,保护好敏言她们,还有那几个孩子……” “是!”看着嫡母的眼神,赵福康醒悟过来,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女子,对政事的关心有些过头了。 只是除此之外,自己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秦王府,李承看着最新送来的消息,笑道:“宗正卿率三千人随行,真有意思!” “赵顼不是要盛大隆重吗?正好啊!一路上正好为我做宣传,好让百姓都知道我的存在,能看到秦王的威仪。”赵昭笑道:“有人帮忙做宣传,何乐而不为?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赵顼呢?哼哼!” “这三千人肯定不是礼仪乐手,估计都是赵顼派出监视看管殿下的人。”李承道:“赵顼现在对殿下,可以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一次谒陵就如此沸沸扬扬,要是再多点什么事,岂非要手忙脚乱了。” “随他吧!赵宗晟虽说有些碍手碍脚,但终究不妨碍大事,不打紧的!”赵昭有自信,可以从容应付。 “还有啊,宣徽南院使王圭调任西京留守,即刻上任!”李承道:“很明显这是针对殿下的,听说王圭接到任命,已经出发了,肯定能抢在殿下之前到洛阳。” “这是为了堵截我啊,洛阳留守,也是为了防备关中!”赵昭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李承道:“办妥了,他们已经马不停蹄赶过来了,会准时到达的!” “那就好,也就不怕王圭了,不过……此时与他们正面冲突终究不好。”赵昭沉吟片刻,说道:“通知邵雍先生,让他想办法密切留意洛阳情形,注意王圭的行动……必要的时候,可以给王圭找点麻烦,免得他给我找麻烦!” “是!” 李承笑道:“赵顼这是临时抱佛脚,前后不过十日时间,王圭匆匆赶去,又能如何?他在洛阳毫无根基,顷刻间能掌握多少力量,哪里能比得上邵雍先生根基深厚呢!” “这就是所谓的强龙不压地头蛇,邵雍这步棋,我们当真好运道!”能让这样一个神奇人物相助,确实是运气啊!赵昭也正是因此相信,或许这个年代当真存在天命所归一说,心中的自信也就多了几分。 “嗯,殿下的运道一直不错!” 赵昭笑了笑;“王圭……有些意思!你看,赵顼现在的用人原则略有变化啊,凡事和我有过节之人,估计都要得到重用喽!” “王圭老儿丢了陕西路宣抚使,虽得了宣徽南院使,多少丢了面子,与殿下不对付也在情理之中。”李承道:“不若以他开刀,来个下马威?” “不,先不要轻举妄动。”赵昭沉吟道:“赵顼似乎坚持一个畸形的用人原则,对我们而言,不见得是坏事……” 第六一九章人尽其用 熙宁六年四月,大宋王朝表面上是喜庆的。 先是秦王赵昭回归皇室,紧接着西南龙蕃诸夷来贡,随后辽国遣耶律宁等来贺同天节。不几日,播州杨贵迁遣其子光震来贡。 表面而言都是喜事,若非有赵昭,好大喜功爱面子的赵顼心里一定会乐开花的。四夷臣服,前来朝贡,对一个帝王而言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不过也好在有这些朝贡,多少抚慰了赵顼倍受打击的心灵,多少找回点面子。最近一段时间,秦王声望太高,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皇帝。 赵顼思来想去,特意将朝贡之事办的很隆重。隆重的庆典只是一方面,对各藩属都有丰厚的赏赐,显得大宋富强,自己这个皇帝也倍有面子。希望以此来提升自己的皇帝威望,盖过秦王赵昭。 进展还算不错,赵顼多少有些陶醉,暴涨的虚荣心得到了一定安慰。至于是否有自欺欺人的成分,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 只是赵顼还没高兴几日,三司使就找上门了。 “陛下,前两年因为水灾和旱灾之事,百姓歉收,朝廷的赋税也不是很充足……修筑黄河堤坝,疏通运河,西北和西南都在打仗,军费开支很大……” 听着三司使莫名其妙的诉苦,赵顼不禁眉头一皱,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陛下,今年的秋粮尚未下来,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三司使道:“最近一段时间,朝廷的大典不少,秦王去永安谒陵,陛下派三千人随行。相关礼仪配置不少……西南藩属朝贡,陛下的赏赐比之往年多了不少……如今……国库渐有入不敷出之相。未来一段时间,尤其是秋收之前,朝廷怕是需要节俭一些……” 一句话,三司使是来哭穷的! 同时委婉地指责或者劝谏。让他不要奢华浪费,具体针对的就是他近来的诸多庆祝活动。 赵顼好生郁闷,好不容易办点庆典,开心一下。三司使却告诉自己,国库吃紧,没钱了。这不是扫兴吗? 后面南方还有几个部族要前来朝贡,他本来已经打算好,一如既往的盛大隆重。前边的钱已经花了,三司使没必要兴师动众来劝谏。如今这般,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削减开始。 只是削减哪一部分呢? 赵昭谒陵,声势闹的太大。按理说是该节俭一些的。可是自己提出来要隆重的,人家赵昭和曹佾都说了,只要心诚即可,不必隆重。偏生自己拿什么隆重礼仪做借口来搪塞,想要阻止赵昭离京。 结果阻止不成,还撘进去这么多钱,还为为赵昭造声势。如今仔细想想,自己是猪脑子啊! 谒陵弄的隆重盛大,得好处的是赵昭,自己是花钱费力不讨好!赵顼哭笑不得,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在三司使的委婉的劝解下,不得已压缩开支,取消了朝贡庆贺。 三司使走了,算不上满意,但至少松了口气。可赵顼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越发难受。 让他失了面子。错过了一次提升威望,更多则是满足虚荣心的好机会,心里难免不痛快。同时也为自己之前失误的举动懊悔不已,当真是便宜了赵昭。 很快,赵顼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钱! 三司使都开始哭穷了。大宋国库竟然没钱了? 这是一个很意外的状况。最近一段时间,赵顼的精力主要被西北和邕州的战事所吸引,紧接着有发生了赵昭事件,以至于他忽略了财政问题。骤然得知财政吃紧,让他大为惊讶。 仔细想想,也不是三司使的错。毕竟一年水灾,一年旱灾,在以农业生产为基础的古代社会,灾害对社会经济和国家财政的影响很大。 加之西北、西南两地同时和三个国家开战,军队支出巨大,花钱如流水也不奇怪。只是按照往年的税收状况,似乎是可以支撑的。自从变法开始之后,大宋的财政收入一直是呈上涨趋势的,今年怎地入不敷出呢? 抱着怀疑的心态,赵顼查了三司的账目,发现了一个让他惊讶的事实。去年的赋税收入,根本没有预期的增幅,只是与上一年勉强持平,没有下降已经算是不错了。 怎么会这样? 赵顼没有想到,随着青苗法的推行,在官府强制百姓高利息借贷青苗钱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百姓支撑不住了,出现了历史书上所谓的自耕农破产现象。自耕农是封建王朝纳税的基础,他们一旦破产,赋税收入下降几乎不可避免。 越来越多的土地被大户,富有人家兼并。虽然有方田均税法,但是执行很不彻底,相应的赋税并未得到补充。以至于出现了税收下降的情况,再加上这两年大宋花钱太猛,本来丰盈的国库也开始逐渐亏空。 可是情况,赵顼并不知晓,他一直笃定变法可以富国强兵,从不认为变法会为大宋带来不利影响。上次的流民饿殍图,是因为旱灾造成的,罢免王安石实属不得以。既然变法没错,前两年上涨的赋税却下降了,那么…… 似乎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主持变法的人不给力,才导致了变法效果不如往年。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赵顼更加笃定了这一点。 具体来说,就是如今的参知政事吕惠卿不如王安石。 赵顼有体会,吕惠卿此人不错,办事还算利落,也很会迎合帝王心思。如今正是用得上的时候,尤其是他与赵昭有深仇大恨,二人水火不容,他本人也有些能耐和诡计,正是对付赵昭的利器。 但有个事实却不得不承认,吕惠卿主持新法远不如王安石。这一年来,新党在朝中的地位和话语权大大下降,变法的成效也在下降,如今连赋税都不达标了。充分说明,在主持变法政务方面,吕惠卿确实不如王安石。 如今要对付赵昭,需要集中身边的核心力量,新党正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但身为翘楚的吕惠卿,无论是威望和能力,都无法彻底凝聚,并且壮大新党。能做到这一点的,或许只有王安石。 赵顼不禁动了心思,兴许是时候让王安石回来了。 听说他从汴京离开回江宁的时候,曾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可见他雄心壮志犹在,是想回来的。他有能力,有威望,可以统合新党的力量,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同时,他与赵昭之间不睦,在对付秦王之事上,也是可用的人才。 当初罢免他,不过是因为旱灾之故,如今时隔一年,一切都已经过去,重新启用也是可以的。 已经是四月间了,春风早就绿了江南岸。赵顼在考虑,也许是时候让明月照着王安石回汴京了! 吕惠卿这几天一直很郁闷,林昭莫名其妙就成了赵昭,如今又成了秦王。 此事对他的冲击非常大,着实让人难受。 愿意将黑龙与他儿子联系起来,引起皇帝赵顼的猜忌,然后就可以置他于死地。却没想到,赵昭突然多了一重皇叔的身份。 一时之间,哪怕是赵顼也不能将之奈何。最主要的是,赵昭根本不害怕赵顼,他所谋者甚大,大有取而代之的架势。 自己的一切努力与布置全都白费,报仇再次落空了。黑龙降世不仅没有危害到赵昭,反而是帮他做宣传。以至于很多百姓暗中传言,秦王世子降生之时,黑龙从秦王府冲天而起,岂非说明秦王世子乃真龙天子? 如此一来,百姓对秦王更加的崇敬和爱戴,赵昭的威望更高了。 吕惠卿这叫一个郁闷,不过很快意识到,兴许这也不完全是坏事。 传言之中,秦王世子乃是真龙降世,这句话若是传入当今官家赵顼耳中,会是什么结果?吕惠卿很清楚赵顼的为人,必然不会容忍的。 赵昭公开了身份,猜忌已经没有意义,赵顼现在更多的肯定是忌惮和恼怒。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赵昭的,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否则即便自己是参知政事,是副宰相,却也无法与秦王处在同一层次,又何谈报仇呢?唉!吕惠卿几乎绝望,兴许这就是命运,拍马紧追,却始终追不上赵昭,彼此之间的差距愈来愈额大,直到今日彻底追不上来了。 自己报仇是不可能了,唯独借助赵顼之手。如今也不单单是报仇,更是为了自保。试想一下,若是赵昭上位,自己还有活路吗? 当然了,只能是借助赵顼之力,办法还是要自己想。也唯有如此,才能取得皇帝信任,才能有功劳可言。 在家苦思冥想几日,吕惠卿终于有了一点眉目。赵昭那边或许没办法,但是另辟蹊径,从别的地方下手,未尝不可啊! 哼哼!吕惠卿正兴致盎然的时候,家人来报:“王元泽公子来了。” 王雱来了? 吕惠卿眉头一皱,自从王安石罢相之后,他努力想要淡化其在新党中的影响,对他儿子王雱自然也是多有疏远。哪怕昔日是看似亲密的兄弟,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吕惠卿大手一挥,不见! 第六二零章做贼心虚 赵顼在为赋税的事情发愁时,赵昭已经动身前往永安了。 此番谒陵,随行人员有三千人之多,礼仪周全,隆重程度空前。 赵昭摆开秦王仪仗,从汴京出发,身后浩浩荡荡跟随有三千多人,队伍绵延,声势浩大。 沿途有不少百姓围观,每到一地,都有不少人前来拜会秦王,起到的宣传效果当真不错。更多百姓知道秦王的存在,其威名和功绩也广为传送,如今更多了仁厚孝顺的美名。 由于百姓太过热情,两百多里,队伍走了七八日才到。四月初五出发,四月十三刚好赶到永安。次日四月十四是宋仁宗生辰,正好扫墓祭祀。 宋朝皇陵的选址十分特别,是在嵩山以北,黄河以南的一块黄土岭上,基本地势南高北地。这与华夏传统坐北向南,北高南低面阳的传统有些区别。 选址此地,据说是太祖赵匡胤的决断。他曾经想要迁都洛阳,却遭遇弟弟赵光义和群臣反对,最终未能成功。开宝年间,太祖在洛阳举行郊祀大典,返回汴京时,途径埋葬父亲的永安陵时,感慨万千。对大臣们表示,生不能居西京,死后定要安葬此地。 所以太祖的永昌陵便选址此地,继而成为大宋皇陵所在地。邵雍曾经告诉赵昭,皇陵选址此地是有缘故的。 邵雍称皇陵所在地正是风雨所会,阴阳所合,天地的中心位置,是帝王所居之地,嵩山的峻极峰正是天和地的中心。 同时。唐宋时期正好流行五音利姓的说法,即姓氏与宫、商、角、徵、羽五音相对应。赵对应的是角音,要求在都城的西方选择陵墓,还要求东南地穹,西北地垂。 巩义附近正好符合这一要求。背靠嵩山,面对黄河与洛水,也符合角音需要山之北,水之南的要求,从而出现了历史上独一无二的陵寝地势。 宋真宗景德三年,朝廷从巩义、偃师、登封三地划出一部分土地。成为永安县。县域之内不允许放牧、樵伐、耕种,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皇陵。 永安县除了驻军和负责祭祀的官员侍从外,大部分都是柏子户。顾名思义,就是在陵区种植柏树,也有些许松树。每个帝王陵区之间则用橘子树加以分隔,绿化与维护都相当不错。 如今这里已经有宣祖、太祖、太宗、真宗、仁宗和英宗六座陵寝。每一座陵寝都规模宏大。气势恢宏。一眼看过去,是一连串高大的地面建筑,地下则有规模更大的地宫。 赵昭感慨的同时,也想到了修建之不易。宋朝与前代不同,以往的帝王登基开始便修造陵墓,连续修建数十年之久。但宋朝皇帝生前并不修陵,驾崩之后立即动工修陵。因为太祖永昌陵用时七个月,从而形成了“七月而葬”的传统。 七个月时间,要修建这样放大的地宫,还有如此恢宏的地面宫宇建筑。在没有先进机械设备的古代,绝对是艰巨的工程。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民力,听说也会累死不少的民夫,多少有些残忍。 赵昭在想,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登上九五之位的话,似乎也要修筑这样庞大的陵墓。看似是极为尊崇高贵的。可是赵昭心里却有种别样的忧虑。 从古至今,帝王陵墓遭到破坏的很多。宋朝尤其是如此,北宋灭亡之后,陵寝被金兵大肆盗掘,破坏严重。好多皇帝的遗骨直接暴露野外,惨不忍睹。 想到这里,赵昭心中的责任感就更强烈了。不为别的,单单是为了祖宗和自己能入土为安,陵寝不受破坏,就得让大宋一直强大,不受北方游牧民族入侵。这个目标,赵顼做不到,原本的历史已经是明证,尤其是他的儿子宋徽宗,更是不堪。 靖康之耻绝对不能重演! 赵顼父子做不到,那就只能自己来做。赵昭更加坚定一点,必须夺取皇位,富国强兵,让四夷臣服。 希望能够成功,祖宗保佑啊!赵昭心中默默祈祷。 四月十四一早,秦王赵昭前去永昭陵扫墓,祭祀亲生父亲宋仁宗。 诸多的僧尼,内侍婢女,礼仪乐手全都到位。陵寝入口在地势较高的南边,当先的正是负责四时祭祀的下宫。皇帝死后,依旧要享受和生前一样的待遇,这里有官员、内侍专门驻守,负责一年四季的祭祀。 永昭陵的下宫侍者已经坚持了十年了,有的是从皇宫出来的仁宗生前侍从。听闻仁宗皇帝有亲生子到来,早早前来迎接,态度恭敬。见到秦王出现的时候,一个个更是热泪盈眶,有伤心,更多则是激动。 仁宗皇帝血脉留存,这是天大的喜事啊!今日是仁宗皇帝的生辰,秦王前来,他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赵昭站在门口,目光向北看去,父皇的陵寝地宫就在前方地势较低处。因为宋朝皇陵独特的选址,在这里没有帝王高高在上,俯首仰视的感觉。 不过即便是在地势较低处,高大的陵台依旧很显眼,大概有十五米高,占地面积偌大。犹如汉陵庞大的封土堆一般,占地很大。加之上好的维护,分为三层的陵台用夯土筑城,外表用红泥涂抹,更显得庄严恢宏。 那里就是父皇埋骨之处! 赵昭也心生感慨,哪怕灵魂与宋仁宗没什么关系,哪怕素未谋面,但是这具躯体是因他而来,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亲情便割舍不断。 赵昭在赞礼官的引导下,进行各项祭祀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宗正卿赵宗晟一直跟随左右。哪怕心里有太多的不痛快,都要对这位堂弟客客气气。同样是亲王,但人家秦王的身份就比自己的濮王尊贵很多。 谁让人家是皇帝的儿子,自家老爹只是个王爷呢?更何况赵昭身后还有庞大的力量,掌控西北局势,岂是自己一个所谓的宗正卿能比的? 其实,最大的差别在意,赵昭有登基的可能,而自己则永远没有。 说实话,赵宗晟心里有些发憷。毕竟那日的刺客是他派出去的,赵昭母子能轻易躲开行刺,还把死士给抓住,充分证明人家是有备而言。甚至是故意挖好了坑等自己跳下去,结果赵昭轻松赢得一局。 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会猜不到刺客从哪里来的?说不定赵昭调查之后,连铁证都有了。虽说高滔滔才是幕后主使者,可毕竟是自己负责执行的,赵昭心里能痛快吗?听说他在西北战场上杀伐果断,对一个想要刺杀他的人,肯定也不会客气。 那日将几个刺客当即斩杀,其实就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蔑视。赵宗晟拿捏不准,赵昭什么时候会找自己麻烦? 此番陪同赵昭一起前来谒陵,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做贼心虚,哪里能坦然?生恐赵昭给自己找麻烦,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靠高滔滔和赵顼吗?赵宗晟摇摇头。弟媳和侄子是什么人他心里有数,尤其是那个皇帝侄子,那年赵宗咏一家的遭遇就是例子,性情凉薄,根本不顾念亲情。自己如今是有地位,有些用处,对自己还算不错。 倘若自己一无是处,估计根本不会理自己的。一旦出了事情,就少不得要帮他们背黑锅。关键时候,他们不见得会帮自己说话,甚至会迫不及待地补上一刀,杀人灭口。 黑锅要背到底吗?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赵宗晟暗自摇头,不能这样任人宰割,否则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有安全可言。 没错,赵顼是与濮王府一损俱损,却不见得一荣共荣。以前想错了,现在明白过来也不晚。 这次陪同赵昭就是个很好的验证,若是有点什么疏漏,赵顼肯定会和自己没完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怎样受辱受罚。越是如此,赵宗晟的心里越是畏惧。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陪着赵昭,并且看管他,做贼心虚的不安,以及对未来的担忧,可以说是让他备受折磨。 如今更需要小心,赵昭这个时候离开汴京,绝对不是谒陵这么简单,必定是有什么非常动作,甚至是逃跑。自己负责看管的任务也就越发的沉重,根本不敢松懈。赵宗晟可以预想到,侄子赵顼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会是什么情形? 还是谨慎些比较好,只是这样就一定能够看得住赵昭吗?赵宗晟心里有些打鼓。这位堂弟确实年轻,可是在他身上,却能感觉到莫名的深不可测,还有一种压迫感。尽管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可就是怕防不胜防…… 如此状况下,赵宗晟的心情也就更紧张了,这几日可谓是坐卧不安。此刻站在永昭陵,也是思绪不宁…… 他在想,当年怎么就没弄死林妃,没弄死这个孩子呢?那样的话,今日何来如此多的烦恼? 赵昭活下来当真有几分天不亡我的意思,莫非天意如此?赵宗晟的心里更加的忐忑,不由自主地多了一种悲观情绪。 正在出神,猛然间听到哀嚎声传来。 那边,赵昭正在哭灵! PS:今日只有一更,待我把后面的思路理清,明日三更! 第六二一章猫、火、历史 扫墓谒陵,祭祀父亲。 赵昭痛哭流涕,父子分别多年,有生之年不得相见,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着实让人伤感。当然了,也有几分做作的成分,好让人看到秦王的孝心。 结束之后,赵宗晟有意尽快返回汴京,但赵昭却表示要为父亲守墓半月。同时拜谒另外几位先祖的陵寝,祭祀供奉。 这个理由很充分,根本无法拒绝。 赵昭除了守灵,隔上一两日就会去谒陵,从宣祖永安陵开始,太祖、太宗、真宗依次来过,一晃十几日的时间就过去的。 赵宗晟越发的焦急了,所谓夜长梦多,一日不回汴京,他就无法安心。尤其是赵昭拜谒真宗永定陵之后,连续几日守在永昭陵不动。 这是一个有些反常的现象,大宋前面几位皇帝的陵寝都拜谒过了,唯独剩下英宗的永厚陵。 赵宗晟很快便察觉了这个微妙之处,前面几位帝王都是赵昭的长辈,拜谒是理所应得的。但是英宗赵曙按辈分算是赵昭堂兄,后来过继给仁宗便可以算是亲兄弟。 弟弟拜谒兄长是应该的,但是从永定陵回来已经四五天了,赵昭却迟迟不动,显然是心里有想法。 当年若是赵昭在皇宫,皇位岂能轮到赵曙? 很显然,赵昭这是有意见。但是不管心里多么不满,表面上似乎都要过得去。不敬兄长,不尊先帝也是一桩罪过,赵昭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友不悌吗? 赵宗晟拭目以待,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明显的讯号。从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赵昭的居心。 这几日赵昭实在故意拖延,他有反心不奇怪,只是要表现的如此明目张胆吗?难不成铁心了不低头?人言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难不成他要反其道而行? 赵宗晟摇摇头,且看他能拖延到什么时候?之前想着尽快离开。但是现在改变主意了。赵昭想要留到什么时候,自己都会陪着,只要看紧他就没问题了。已经大半个月了,整个永安陵区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可饶是如此,赵宗晟心里还是惶惶不安。 向赵曙(宗实)低头? 赵昭连连摇头。目光冷冷,他当真做不到。 一个将自己母子逼的流落天涯,险些丧命,分别二十多年的人,让自己向他低头?开什么玩笑?如此深仇大恨岂能放下?还有早夭的那三个哥哥,全都是自然死亡吗?就没有一点人为因素吗?赵昭心中多有怀疑。毕竟某些人作案动机实在太充分了。 自己和赵宗实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焉有向仇人道歉的低头跪拜的道理?哪怕他曾经是皇帝,赵昭也绝对不愿意让步。自己才是大宋皇室嫡传血脉,他不过是旁支宗室而已,如何比的上自己尊贵? 只是若坚持不谒永厚陵,必定会为任所诟病,赵顼也肯定会以此来大做文章。拜不可。不拜也不行,那么唯独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 “李承,情况怎么样了?” 李承回答道:“殿下的安排都已经妥当了,十几天下来,护卫和监视情况也基本搞清楚了。” “那就好,陪赵宗晟耗了半个月了,也差不多了,就今晚吧!” 熙宁六年五月初一,夏日的天气本就十分炎热。偏生今日还是个阴天,阴云压的很低。却不见下雨,也没有一丝风,越发的闷热难耐。 随秦王来谒陵的三千扈从也是燥热难捱,一个个都坐立不安。本该坚守岗位的,也都偷偷溜到树荫底下乘凉。其中包括负责护卫的士兵。 最初在赵宗晟的严格要求下,一个个都精神高度集中。但凡是个人,就不可能一直精神高度集中,半个多月相安无事,士兵们也就逐渐放松了警惕。尽管表面上的行动还是有条不紊,但是心中的态度已经懈怠了不少。 皇陵负责祭祀看护的侍从也是如此,李连生是太祖永昌陵的守墓人。打从他太爷爷那辈开始,就为太祖皇帝守墓。 皇帝乃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即便是死后也要享受生前的待遇,每逢初一十五都是要祭祀的。 按理说每个月都要如此,但太祖皇帝已经去世百年了,朝廷对皇陵的管理也不是那么严格,有时候也有疏漏躲懒的时候。但今日不行,秦王殿下来谒陵,如今还在永昭陵给仁宗皇帝守墓,太祖的四时祭祀断断然不敢马虎。 各处的香烛油灯以及贡品全都摆上了,从晌午开始,李连生便开始给各处添加灯油,并且查看火烛,保证安全。 忙碌到了傍晚,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了,只能下上东门一处。按理说该一鼓作气,全部弄完的。可天气委实太闷热,李连生满身是汗,口干舌燥,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于是乎,就先偷空去洗把脸,喝口水。反正不过是片刻时间,也不打紧的。 李连生没有注意到,他前脚刚走,一只猫钻进了上东门的配殿之中。 猫只是普通的小动物,但在历史上却也有华丽的身影,甚至还造就了英雄,甚至名垂青史。春秋时公子重耳(晋文公)因爱猫不离不弃而感动,坚忍不拔十九年,最终回到晋国,成为一代霸主;张仲景因为一直猫发现了药材当归;南北朝时,北齐太祖高欢因为一只猫得到妻子的青睐,从而借助妻家力量崛起,成就霸业;武则天因为的萧淑妃养的一只白猫而梦魇多年。 在大宋历史上,也有猫的身影,比如狸猫换太子的传说。今夜,永昌陵内,这只无名的野猫又将在不经意间发挥作用,甚至影响历史…… 也许是为了追一只老鼠,也许是被供奉的食物所吸引,也许完全是这只猫的冲动,也许…… 总而言之,这只猫扑倒了油灯…… 火苗顺着灯油燃烧,继而引燃了帷幔,如果有人看到,及时扑救,兴许还来得及。可惜李连生去喝水了,火苗很快窜上了木结构的房顶…… 等李连生回来的时候,大火已经熊熊燃起,永昌陵上东门已经一片火海…… “走水了,走水了!”李连生大声呼喊,瞬间又是大汗淋漓,这次不是热,是惊恐。太祖陵寝失火,自己罪责难逃。惊吓之余,他屁股坐在地上,六神无主。 立即有守墓的百姓和士兵闻讯而来,参与救火,并且飞报永安县令。可说来也奇怪,本来闷热的天气却突然起风了,风助火势,大火熊熊,一时间根本难以扑救。 最糟糕的是,竟然引燃了附近的一片松林。最近两个月永安一带少雨,天气炎热干燥,树木干枯。加之炎热缘故,松木分泌出许多的松脂,更易燃烧。所以上东门的大火,瞬间由建筑大火蔓延为森林大火! 要知道,大宋皇陵彼此相连,中间种植的全是松柏树,这要是蔓延看来,会是什么后果? 天彻底黑了,阴暗无月,火光在黑夜中尤为明显,即便是远在永昭陵也能清楚看到永昌陵的大火。 “发生何事?”赵宗晟看着火光急忙追问。 “濮王,永昌陵走水了,上东门的配殿和附近的树林全都燃烧了!” “什么?”赵宗晟大惊失色,太祖陵寝失火,这是很严重的事情。而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见火光,说明火势不小。他是宗正卿,如今有正好在永安,这事是脱不了干系的。 很快有守墓士兵来报:“永昭陵附近松林起火,风助火势,大有向附近永安陵蔓延至趋势,县令派小的来向秦王和濮王求援,一同救火。” 赵宗晟的脸色越发的凝重,天干物燥,树林都起火了,这是非常严重的情况。若真是蔓延看来,整个皇陵大火熊熊,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着天空阴沉,只要下雨,就能浇灭大火。可是老天似乎没有一点下雨的意思,这就必须靠人力来灭火了! 永安县令前来求援,显然是那边人手不够。求援的意思就是借用自己这里的三千人,按理说是该救援,可是自己最主要的任务是看着赵昭。万一就救火之时,赵昭溜走了该怎么办?与此同时,赵宗晟也觉得,这场火起的也忒蹊跷了…… 火是必须要救的,只是不能派所有人去,唉!回头看了一眼永昭陵,赵宗晟心里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与此同时,李承迅速走进赵昭暂住居所,禀报道:“殿下,永昌陵失火了!” “失火了?严重吗?”赵昭有些惊讶。 李承道:“很严重,上东门的配殿大火,附近的松林也被引燃,大有蔓延趋势,永安县令已经向赵宗晟求援了,要求增援一同灭火。” “好,一起去看看!” 赵昭一出门,登上一处高阁楼,远远便瞧见熊熊大火,问道:“起火原因查到了吗?” “据说是因为祭祀时不小心,灯烛倾倒引燃的!” 赵昭突然一笑:“哼哼,还真是巧合,感谢太祖皇帝,天赐良机啊!” “什么?” “太祖陵寝大火,似乎所有人都该及时前往灭火吧?”赵昭淡淡一笑,说道:“计划照旧!” 第六二二章西京夜未宁 “王兄,听说永昌陵失火了?”赵昭匆匆来找赵宗晟。 “是啊,上东门失火,蔓延到了松林之中!” “那快救火了!” “已经派人去了!” 赵昭眉头一皱,不解道:“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啊!”赵宗晟道:“我派了两千人前往,这里余下一千人保护秦王!” “保护我做什么?”赵昭反问道:“太祖陵寝失火,如此严重,你我还有心思在这里隔陵观火?走,带上所有人一起去救火。” 赵宗晟急忙劝阻道:“火场危险,秦王莫要去涉险,再者情况不明,还不知道何故起火,四处都不安全,还是待在这里好些。” “什么话?大火在前,视而不见吗?太祖陵寝受大火被侵扰,身为子孙,不思及时救援,一味躲闪算什么?”赵昭怒气冲冲,不顾赵宗晟阻拦,便带着亲兵朝着永昌陵冲了过去。 赵宗晟根本阻拦不及,也阻止不得! 他与赵昭都是亲王,虽说自己年长,可秦王的地位更为尊崇,权势更大。再者,如今表面上是皇室一家亲,他无法采用强制手段来阻拦赵昭。何况人家是去永昌陵救火了,而且话说的很严重。身为赵氏子孙,再不行动,自己就该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赵昭已经去了,自己就必须立即跟上,如今这般混乱的局势,必须要盯紧他,这是最容易趁乱逃走的时候。 待赶到永昌陵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妙。火势比预想的严重,扑救起来确实不容易。 赵昭瞧见提着水桶的士兵。眉头大皱,急忙找来永安县令,怒道:“这时候光是泼水来得及吗?” “请秦王吩咐!” “快,把与上东门相连的房子全都拆了,阻止火势蔓延到了其他宫宇。”赵昭道:“还有。调集大部分人去伐木,树林起火是扑灭不了的,唯有隔断火源,才能防止继续蔓延。” “是!” 赵宗晟赶来的时候,瞧见赵昭有序指挥灭火。他是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对这种应变指挥的事情不熟练。根本不如从军多年的赵昭。看看人家有条不紊,气定神闲,便可以想象赵昭在战场上的情形。难怪人家能调动数十万大军,把吐蕃和西夏打的落花流水。 这个夜晚,所有的士兵都忙乱起来,伐木。泼水、救火。秦王赵昭现场指挥。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永安县令,以及驻军将士都连声称赞,对秦王大为佩服。倒是濮王赵宗晟,站在一边帮不上忙,还处处挡路。 尤其是秦王去哪里,他就带着跟着去哪里。直接影响了现场救火秩序。赵宗晟有自己的苦恼,赵顼有严令,必须要看住赵昭,今晚这种情况,尤其是要注意。 只是现场凌乱啊,救火的士兵来来往往,涉及范围也大,赵昭来回走动,根本不停歇。赵宗晟最初还能紧紧地跟着,逐渐距离拉开。走过一处。士兵正好抬着砍伐的树木通过,附近又在挖掘阻止大火蔓延的坑道,赵宗晟和手下暂时受阻。 等到他们再追上去的时候,赵昭已经不见了踪影,赵宗晟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心跳也加速了。 “快些去寻找秦王,加以保护!”赵宗晟大怒,急忙派人出去寻找。心中忐忑不已,赵昭也是不见了,自己怎么向皇帝侄子交代? “不好了,有刺客!”远处,有人大喊。 赵宗晟心中一紧,急忙带人过去,瞧见几具尸体在地上,身边站着几个士兵。 “怎么回事?” 士兵回答道:“刚才有几个刺客突然窜出来行刺秦王殿下!” “秦王人呢?”赵宗晟急忙询问,神色慌张。 “秦王殿下带人去追击刺客了!” 赵宗晟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追击刺客,怕是已经逃之夭夭了。半个时辰之后,大火扑灭了,他派出的士兵也都会来了,秦王赵昭失踪了。 完了! 赵宗晟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拔凉拔凉的,永安县令不明就里,前来劝慰道:“濮王不必担心,秦王殿下是去追击刺客了,秦王英勇善战,必定会平安返回的……说来,那些刺客所用的兵器很像是西夏……” 赵宗晟不由苦笑,担心?有什么可担心的?要是赵昭真被刺杀了,他心里绝对会乐开花的。可是会吗?他是英勇善战,但是只要走了,还能回来?刺客是西夏人?怎么会如此巧合?赵昭这一追,正好顺理成章追去西北。 这个苦差事最终还是办砸了,回到汴京,肯定会是疾风暴雨般的辱骂和责备,没办法向皇帝之子交差啊! 赵宗晟苦恼不已,为今之计,追击是需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拦截,永安向西百里便是洛阳,去长安必定要经过洛阳,如今拦截,或许还来得及。 赵宗晟起身,立即飞鸽传书,同时派飞马疾奔洛阳城,传讯给西京留守王圭。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他身上,希望能够拦住赵昭。 洛阳城,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王圭难以入眠。即便是匆匆赶来上任,又接管洛阳大小事务,连续劳累了很多天。身体很疲惫,精神却高度紧张。 这两年王圭的运道不怎么好,准确说自从官家赵顼登基以来,这五六年都是如此。当年他是开封府尹,结果遭遇辽国使臣被杀,两国关系紧张,最终闹的灰头土脸。好不容易当上了参知政事,却又遭遇王安石主持变法,他完全被架空了。 几年下来,竟然有什么大成就。去年好不容易有机会担任陕西路宣抚使,那可是封疆大吏,虽然责任重大,但却是位高权重。 可惜还未上任就被赵昭取代了,给自己委派个宣徽南院使的职位。虽说位置也不低,面子也过得去,但毕竟闹了个笑话。 这次官家又突然之间下旨,将自己调任西京留守,驻守洛阳。王圭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来关键所在。临走时,官家还特意召自己入宫暗示一番,其实不用多说,他就心里有数。 如今这个西京留守,可谓是责任重大。 短期目标,阻止谒陵的秦王溜去长安;长期目标,如果秦王到了长安,自己就要负责防御关中。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啊!王圭觉得肩上的压力不小。 作为一个担任过副宰相的老臣,王圭自然明白当今官家和秦王之间存在的争斗。将来有一天,站队是必然的。那些保持中立者,要么是德高望重,能力非凡,无论谁当政都会礼遇尊重;要么就是人微言轻,没什么拉拢的必要。 王圭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超然的地位,却也不至于那么无能,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站队是必须的,可是站在哪边呢? 儿子王中岏的态度,站在官家这边。原因很明显,陕西路宣抚使的职位就是被赵昭抢走的,为此王家可丢人了。此番西北作战大胜,赵昭为此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和功勋。王中岏认为,这些本该是父亲王圭的,是属于他们王家的。 王圭轻轻摇头,事情哪里那么简单?西北战事,换了自己就一定能够胜利吗?赵昭的军事才能是不可否认的,这种事不能一概而论。他知道,昔年儿子与赵昭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还有些许小矛盾。当年辽国使臣被杀案,赵昭也确实让自己脸上不好看。 可那又怎么样?如此就必须站在秦王对立面吗?王中岏认为,赵顼是当今官家,根基深厚,名正言顺,难得对王家如此器重,自然要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秦王虽然实力不俗,可他难道能够起病谋反不成? 王圭心中好笑,当真是赵顼器重自己吗?能有机会留守洛阳,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与赵昭有过节吧?赵顼是因此把自己看成自己人的。至于秦王是否谋反,这话不好说。胜者王侯败者寇,谁胜利了谁说了算。赵昭毕竟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他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谋反这两个字,不见得能安在他身上。 所以啊,此事还需要慎重考虑。王圭是个理智之人,至少他不愿意过早地态度鲜明,从而将自己逼的毫无选择余地。当然了,首鼠两端也不合适。这件事当真不好办,很为难人啊! 眼下赵顼是皇帝,一切他说了算了,可将来就不好说了。想要现在和将来都稳妥舒坦,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无论是谁,再有能耐长袖善舞,也需要谨慎小心。 如今的处境,就如同今夜的天气一样,压迫沉重,让人难以顺畅呼吸。王圭难以入眠之时,儿子王中岏匆匆赶来,说道:“父亲,濮王飞鸽传书,永昌陵失火,赵昭在救火时失踪……说是追击刺客去了,但……濮王让父亲小心!” “是吗?”王圭不由苦笑,第一个难题来了。 王家父子,刚刚点齐人马准备出动,洛阳主簿匆匆而来,禀报道:“王大人,不好了,发现一支骑兵自西而来,距离洛阳不足二十里!” 第六二三章秦王卫队 西京留守王圭带着一队人马出城,准备以抓捕奸细为名封锁道路,拦截秦王赵昭的。尽管不愿意这么早选择,但是皇帝有命,还是要遵从的,最起码要做足样子。 可就在此时,突然得到消息,有骑兵出现在洛阳二十里地的范围。 气氛一下子有些紧张了,这些骑兵是哪里来的?大宋的军队调动很严格,都是要有枢密院调令的。如果正常的军队调动,没有道理不通知自己这个洛阳留守。 莫非是赵宗晟调动来阻截赵昭的?至于弄的这样明目张胆吗? 王圭心里满是疑惑,赵昭重要,这支莫名其妙的士兵更重要。抑或,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未等王圭封锁路口,这支骑兵已经冲到近前,借着火光看清楚是宋军服饰旗帜后,王圭才稍微放心一点。关洛之间,中原腹地,自然不可能有异国骑兵? 那么这些人八成和秦王有关了?王圭疑惑之下,拦住骑兵,朗声问道:“本官乃是西京留守王圭,尔等何人?何以深夜奔行?” “我们是西军将士,前来保护秦王殿下,另有重要军情禀报!” 西军?王圭心里咯噔一下,他断定这些人和赵昭有关,原以为是拦截赵昭的军队,却没想到是保护赵昭的西军。 “父亲,西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王中岏低声道:“莫非是赵昭未经枢密院允许,私自调动兵马?这可是大罪啊!” “稳重些,莫要口无遮拦胡说!”王圭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帽子却不敢乱盖。按照太皇太后的说法,仁宗皇帝遗旨。秦王驻守长安,掌管西北军事政务,便有权力调动西军。只是西军突然出现在洛阳,赵昭要做什么?这让他不得不谨慎。 突袭两京,直接兵变? 火光之下。大概能看到,对方不过两三千骑兵,兵力太少,不像是有大动作。不过后续有援兵也未可知,毕竟这些骑兵来去如风,到了洛阳城外二十里。自己才得到消息,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啊! “谁让你们来的?你们有什么军情禀报?”王圭沉声询问。 “是我们自己要来的,西军得到消息,西夏被意欲行刺秦王殿下,于是三千将士自发组成卫队,前来保护秦王殿下。”领头的西军将领回答道:“至于军情。很抱歉,王大人。此乃机密,只能禀报官家、秦王或者枢密院!” “我看你们是信口雌黄,分明是图谋不轨?”王中岏有些沉不住气。 对面的西军将士听到这话,群情耸动,咒骂之声清晰传来。王圭眉头一皱,低喝道:“注意言辞。切莫乱说话!” 果不其然,又有马蹄声传来,王圭仔细一听,却是从他们身后的东方传来。 “是谁图谋不轨啊?”人未到,大声的质问已经传来。 诸多火把照耀下,数十骑急速奔跑,当先一人骑着一匹白马,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跟前。 “秦王!” 王圭迟疑片刻,很快就认出了赵昭。君臣有别。王圭拉着儿子上前行礼。王中岏有些不大乐意,却不敢不遵从。 “王大人?” “臣王圭见过秦王殿下!” “王大人请起!”赵昭问道:“王大人深夜在此所为何事?” “哦!臣接到消息,有一支不明身份的骑兵突然出现在洛阳城外,故而赶来探查!”当着赵昭的面,王圭可不敢说是濮王赵宗晟授意拦截。 “他们是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他们自称是西军将士!” “哦?”赵昭应了一声。上前道:“本王赵昭,你等何人?” “参见秦王!” 赵昭一亮明身份,三千骑兵齐刷刷的下马跪拜,动作整齐划一,声势浩大。王圭看在眼里,心中不由震撼,只此一点,便可见赵昭在西军之中的威望。再者,从军容和军纪便看得出来,西军是何等精锐。 “免礼!” 赵昭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可知无枢密院调令,随便行动是违背军纪的。” “我等知晓,只是听闻西夏人意欲行刺秦王殿下,我等心急如焚。三千兄弟便自发组织,前来保护殿下,同时还有紧急军情禀报。” “哦?什么军情?” “殿下……”领头的西军将士显然有些迟疑。 “没事,就在这里,大声说,王大人以及在场之人都是大宋忠臣义士!” “是!”那将领道:“西夏突袭绥州,我军在无定河边多座堡寨遇袭,西夏意欲对我国边境发起大规模进攻,请朝廷支援……西军将士听闻,仁宗皇帝与官家都有旨意,秦王殿下驻守长安,主持西北军政,故而特来请秦王殿下尽快前往西北主持大局! “西夏入侵?” 赵昭顿时惊讶,喃喃道:“如此说来,是得尽快赶回西北,待我回汴京辞别官家与母后,即刻启程。” “秦王殿下,军情紧急,怕是容不得来回耽误!”那将领道:“西夏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大规模进攻,西军群龙无首,将士们都等着你尽早回去主持大局。” “这样啊!”赵昭沉吟片刻,转身过来对王圭道:“王大人,西北军情紧急,看来本王得即刻动身赶赴长安。” 王圭小声道:“殿下是否先请示官家和枢密院?” 赵昭沉声道:“按理说是该如此的,只是前线战况瞬息万变,容不得过多耽误,怕是来不及回汴京了,只能到长安之后,再将详情禀报官家和枢密院,抑或者请大人帮忙先奏报官家!” “这怕是不合适吧?”王圭小声推辞。 “嗯,是有些为难大人了!”赵昭似乎很善解人意,说道:“去长安主持军政乃是父皇和官家旨意,前段时间耽误,是官家关心,让本王休息,谒陵祭祖;如今军情紧急,守土卫边乃是本王职责,自然不能再耽误了,还是本王自己奏报官家。” 不等王圭说话,赵昭又道:“不过有件事怕是得麻烦王大人。” “请秦王殿下吩咐!” “今夜永昌陵突然大火,紧接着有刺客行刺本王,想来就是将士们所说的西夏刺客。本王当场击毙几人,但是余下的逃走了,本王一路追击,到了这里不见了踪影。”赵昭道:“西夏人胆大包天,行刺本王也就算了,竟然在太祖皇帝陵寝纵火,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本王这就去西北对战西夏,讨回公道;至于追捕刺客之事,就得委托王大人你了。” “刺客罪大恶极,既然逃到了洛阳,那么追捕就是臣分内之事。”王圭没有推辞,也根本无法推辞,只得应承下来了。 “那就有劳王大人了。”赵昭拱手道:“那本王这就上路,赶赴长安。” “父亲……”王中岏面色沉重,小声提醒。 “这位是?哦?中岏兄,昔日我们还一起游湖饮酒……” “不敢,犬子能与秦王共饮,实在是犬子荣幸!”见儿子不服气的样子,王圭大为恼火,急忙赔笑脸,同时拍了一下子儿子背后。再怎么着,也不能当面得罪赵昭啊! 王中岏笑道:“秦王何必着急,黑夜道路难行,不若今夜先驻扎洛阳,待天亮之后再上路!” “如此甚好,只是军情如火,一刻也不敢耽误啊!”赵昭笑道:“多谢中岏兄美意,本王在西北作战日久,习惯夜行,无妨的!” “还是……” “王大人,告辞了!”赵昭直接打断,毫不客气地带着亲随过去。三千骑兵,立即将秦王护卫在中心。 王中岏还想再说什,但瞧见西军将士寒意森森的刀锋,只得默默闭嘴。直到马蹄声远去,才小声道:“父亲,就这么让他们离开吗?” “不然怎么样?”王圭冷冷反问。 “很明显,这都是赵昭预谋的,竟然自私调动兵马……还有永昌陵起火,很蹊跷啊!” 王圭低声道:“你没听说吗?西军将士是自发前来的,何来私自调兵之说?至于永昌陵起火?事关重大,不可乱说……八成是西夏人不知天高地厚所为……” “父亲,分明是……” “中岏,记住,祸从口出,千万要谨言慎,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的。”王圭对儿子的轻浮有些失望。 “好吧,那好歹也留他一晚,飞鸽传书给濮王,让他来定夺啊!”王中岏悻悻道:“如今他就这么走了,父亲如何向官家交差?” “留得住?若是没有这三千骑兵,还可以保护为名留人。现在呢?看得出来,那三千骑兵精锐骁勇,对秦王忠心耿耿,你敢强留吗?”王圭道:“你没听说吗?西北军情紧急,我们稍有不慎,留不住人不说,还会落下个耽误军情的罪名。” “可是……”王中岏很不服气。 “留得住他吗?即便是调动全部洛阳守军,谁有胆子对秦王动手?你信不信,他当场杀人?”王圭冷冷反问,想起赵昭那笑里藏刀的眼神,王中岏不寒而栗。 “至于怎么向官家交代……”王圭沉默片刻,叹道:“是有些麻烦啊!” 第六二四章脱樊笼 天亮的时候,赵昭已经在洛阳以西五十里的地方。 一夜狂奔,将士们都十分疲惫,赵昭随即下令众人休息。五十里的距离,已经不担心追兵到来了。 昨夜的情况很明显,王圭并没有阻拦自己的胆量和实力,他毕竟是个臣子,即便是封疆大吏,也不敢对亲王怎么样。即便是赵宗晟反应过来,及时赶到,追击也来不及了。 座下的马匹都是上等河曲马,奔跑能力没的说! 三千将士当然不是自发前来护卫秦王的,他们正是折可大统领的大宋刀锋,当然了,如今可以改名为秦王卫队。 早在三月二十九的太庙祭祀之后,赵昭便下令让李承通知折可大,率领大宋刀锋前来洛阳,接应自己离开。 以谒陵的名义离开汴京,这是他一早就想好的借口,赵顼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关键就是从永安到潼关这段路,尤其是洛阳这道关卡。 单枪匹马,想要过关很难,即便是有秦王的身份,人家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强留,你又有什么办法? 稳妥起见,有一支兵马保护,便轻松多了。尤其是大宋刀锋,这可是自己专门训练出来的精锐,所向披靡,对自己忠心耿耿,就是要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发挥其作用。战斗力和速度都绝对有保障。 有三千刀锋战士在手,试问有谁能拦住堂堂秦王? 地方官没有这个胆量对秦王动手,他们可以调动的兵马也不会很多。哪怕是正面交锋,也绝对抵挡不住三千铁骑的冲击,只要过了洛阳,迅速进入潼关。赵顼也就鞭长莫及了。 王圭为西京留守,很明显是赵顼特意安排,目的就是了阻拦自己。昨晚他是因为发现骑兵踪迹出城探查的?显然不是。 赵昭心里清楚,八成是接到了赵宗晟通风报讯。大宋刀锋行动迅速,从潼关开始行动如风。沿途的州县发现踪迹时,骑兵已经过境,根本来不及阻拦。他们唯一尽快向上禀报消息,汴京太远,首先得到消息的应该是洛阳的西京留守。 很可惜,王圭没有第一时间接到禀报。邵雍在洛阳数十年。在这里的人脉根基远远超过了上任不到半月的王圭。巧妙运作,神不知鬼不觉将奏报稍作延迟,等王圭接到消息时,骑兵已经在洛阳以西二十里的地方了。 来不及搞清楚骑兵身份,便与赵昭正面遭遇,以他的职位和能耐。根本拦不住位高权重,理由充足的秦王殿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昭离开,无可奈何。 “可大,辛苦了!”休息时,赵昭温言慰问。 “不辛苦,为姑父……为秦王效力是我的荣幸!”折可大态度诚恳,恭恭敬敬。 “何必那么生分?没外人的时候。就不要这么拘礼了,毕竟我们是一家人。”赵昭心里清楚,折可大这两天并不轻松。 当时他在陇山训练,等到消息从汴京送过来,马不停蹄调动东来,来回奔行上数百里,甚至千里之遥,哪里能不辛苦?看着折可大略显疲惫的身份,赵昭心中颇为感动,同时也有一个良好的预感。 折可大轻声道:“姑父。父亲来信了,让我一切听从姑父调遣,他在府州也会全力支持的。这次无定河的冲突,便是父亲亲自安排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赵昭彻底放心了。 折克行父子这是在向自己表示忠心,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听到他们亲口说出来,心里踏实了许多。 府州折家乃是姻亲,关系最紧密之人,若是他们都不支持,何谈基业?何谈未来? 折克行的动作,折可大的千里奔迎充分说明他们的态度。有了折家的绝对支持,在西北才能站稳跟脚,才可以真正掌控西军。 折可大心里也有数,姑父成了秦王,如果将来登上皇位,那么姑姑就是皇妃,折家就是外戚了。地位和利益不知道比今时今日高出多少?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关乎皇位争斗,胜利的皆大欢喜,一旦失败就是灭顶之灾。 这可是灭九族的大事,姑父若真是失败了,作为姻亲的折家会有什么好下场吗?这一年来,折可大一直跟随在赵昭身边,对姑父的为人和能耐深有体会。 河湟之战他是亲自参与的,姑父英勇善战,谋略过人,折可大深为敬佩,心中有种折服的忠诚。若非如此,赵昭也不会将大宋刀锋这样特殊的武装交给他来的统领。折可大也正是体味到了这一点,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把握好了,折家未来光明灿烂,自己也会前途无量。 “对了,西北情况还好吧?各地官员有没有什么异常动作?风声如何?”赵昭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西北局势,人心不稳,迟则生变,这也是他着急赶回西北的缘故。 “还好,每个将领具体的心思无法知晓,但目前都还稳定,大部分人是处于观望状态。”折可大道:“从目前的情况看,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姑父你提拔安排的,忠诚度应该没问题。” “嗯!”赵昭唯一担心的是有变故,只要一切风平浪静,那就不要紧。等自己倒了长安,再着手进行,一切都还来得及。 “姑父……姑姑她们在汴京安全吗?”折可大略微迟疑,欲言又止询问。如今折文芯对他们折家有着特殊的意义,是维系和秦王之间联系的纽带。将来的地位和利益也与折文芯息息相关。此番前来,只接到了赵昭,不见家人踪影。折可大知道,姑姑折文芯留在汴京,势必会沦为人质,安全着实让人挂心。 “没事,你放心吧,我会妥善安排的!”赵昭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有种忐忑不安。 赵昭沉吟片刻,喊来李承吩咐道:“立即以我的名义上书,就说西夏人行刺,并且引火焚烧永昌陵,我追击刺客过程中,偶遇西军将士前来报讯,西夏入侵绥州一线,军情紧急,来不及辞行,直接前往长安守御,请官家见谅!大意就是如此,你让人斟酌着用笔吧!” “是!” “还有,尽快将消息通知家里,母后和长姐,让狄公小心。”赵昭心中略微有些凌乱,为今之计,只能这样安排,让赵顼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了。 “好,休息一个半时臣,用饭之后立即动身,过了潼关之后才算真正安全!” 汴京皇宫,垂拱殿! 赵顼勃然大怒,赵昭竟然溜走了!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赵宗晟站在下面,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自从那晚赵昭消失在自己视野里,他就预想到会有今日,承受雷霆之怒是必然的。 “废物?三千人看不住一个赵昭吗?”赵顼破口大骂,全然不顾及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亲伯父。 “官家,是臣无能,可是永昌陵突然失火,情况危急,不得不调动人马救火啊!”赵宗晟无奈道:“赵昭实在狡猾,就是趁着这个空档逃走了。” “哼,明知他狡猾,就该加倍小心,岂能这般大意?”赵昭怒骂着,突然问道:“好好的,永昌陵怎么会失火呢?” “是啊,臣也觉得永昌陵失火一事很蹊跷。”赵宗晟立即附和,说实话,他真的有些害怕这个凉薄暴怒的侄子。此刻,只要能让赵顼息怒,做什么他都愿意,甚至是下跪都可以。有时候他的真的在想,昔年那般冒险扶持十三弟上位当真值得?如今换来了什么?这个侄子,当真有些让人伤心啊。 “莫非永昌陵是有人蓄意纵火?”赵顼言下之意十分明确。 赵宗晟道:“当时有西夏人行刺秦王,按照秦王对西京留守王圭的说法,是西夏人做的。” “西夏人?哼!”赵顼冷哼道:“哪有这般巧合?王圭也是个蠢材,朕对他寄予厚望,可他竟然让赵昭溜走。” 赵宗晟默然不语,唯唯诺诺不敢多说话。 赵顼道:“如此,他的嫌疑倒是最大的……” “事关重大,官家莫要疑神疑鬼。”皇太后高滔滔走进来,沉声道:“秦王乃赵氏子孙,怎么可能对太祖陵寝不敬呢?此事要么是巧合,要么是西夏人干的。” “娘娘,赵昭胆大包天……”赵顼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借口,可以大做文章。 “你有证据吗?秦王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天下人会相信吗?”高滔滔冷冷反问,他不认为赵昭会这样卑鄙无耻,更不赞同儿子的莽撞。 “可是,娘娘……” “没有可是!”高滔滔道:“若是不杀了他,他要走就是必然的,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还是谋划一下以后吧!还有啊,濮王也尽力了,官家就不要责怪他……” “好吧!”母亲发话,赵顼不敢拒绝,只得答应。 正在此时,有内侍送来三份奏疏。赵顼抬头一看,一份是秦王赵昭的,一份是西京留守王圭的,还有一份是河北路宣抚使文彦博上奏。 第六二五章一时之长短 王圭的奏疏是对赵昭从洛阳离开的详细解释,并奏报三千西军骑兵突然出现的情况。还有就是秦王交代,抓捕西夏刺客的进展情况,自然是毫无进展。 赵宗晟是匆匆由永安赶回来的,对洛阳的详细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大概。看到王圭的禀奏之后,赵顼才了解详情。 只是略微看了几眼,赵顼就勃然大怒。 三千西军将士出现在洛阳附近,由此可见,秦王从永安逃走是蓄谋已久。这也就罢了,让赵顼不可忍受的是那三千骑兵。 洛阳是西京,距离都城汴京距离并不是很远,两京之间的地区乃是大宋最核心的区域。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支骑兵突然出现在西京,哪怕只有三千人,其中意外却格外非同寻常。 试问哪个帝王会容许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军队直接出现在都城呢?无论人数多少,是什么缘故,目的何在?都是谋反。 自从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后,大宋王朝对武人和军队就格外提防。在军队调动方面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将领有统领兵马的权力,但是调兵权始终掌握在枢密院手中。没有枢密院的调兵令,私自调动兵马五十人以上,便是大罪。 而今有一支骑兵突然出现,人数足足有三千人。在特殊的情况下,足以发挥意想不到的惊天作用。 王圭说的很清楚,他得到消息的时候,骑兵距离洛阳的距离不足二十里,这是什么概念?何以沿途的州县都没有示警,拦截呢? 骑兵来自西军。这是赵昭的手笔,他这是想要干什么?赵顼怒道:“他这是做什么?他是向朕示威?还是想要直接突袭两京,兵变谋反吗?” 赵宗晟低声道:“是太过分了,不知会官家和枢密院,私自调动兵马。实乃谋逆之罪。” 高滔滔眉头一皱,走上前去,低声道:“谋逆?王圭还有别的话吗?秦王自己怎么说?”在她看来,儿子实在太冲突,谋逆这种话能随便说吗?若是换做其他人,直接下狱问罪。甚至直接斩杀都可以的。但这个人是秦王,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就在赵顼愤愤不平的时候,高滔滔走上前去,将奏疏拿在手中,开始翻阅。这些年因为长子和次子之间不和睦。为了保护次子,防止长子的猜忌,高滔滔坚持后宫不干政。然而今天,这个不经意的行为,打破了这个固有的原则。她以皇太后的身份,开始介入政务。 “你看,王圭说的很清楚。这些西军将士是自发而来的,并非是听从某人的命令或者组织……”高滔滔轻声言道。 “只是他的借口,分明就是他自己安排的,难不成要掩耳盗铃?”赵顼愤愤不平,恼怒非常。 “掩耳盗铃又如何?还是看看秦王自己的说法吧!”高滔滔翻开赵昭的奏疏,说道:“你自己看,西夏入侵,西北军情紧急,将士们得到消息,西夏欲行刺秦王。前来保护,禀报军情,与王圭所言相同。 秦王在奏疏中说明了,军情如火,来不及辞行。还请官家恕罪。同时还为那三千将士请罪,说他们一片赤诚,虽然违背朝廷法度,但请官家恕罪,给他们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哼,分明就是狡辩!” “那又如何?秦王理由充分,那些将士也情有可原,他还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你怎么惩戒?还能不依不饶吗?” “可是……” “可是什么?”高滔滔沉声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做好准备和他撕破脸皮,公开决裂了吗?” “这……” 赵顼明显迟疑了,虽然和赵昭针锋相对,甚至不共戴天。但是眼下,面子上还是要应付的。一旦撕破这层伪装,那就是明刀明枪公开争斗,一切都将浮在表面。 仁宗之子刚刚回归皇室,就和人家过不起,公开想要杀害?哪怕师出有名,但罪名并不充分。文武百官和百姓会怎么看待?他们会觉得是莫须有,是欲加之罪,到时候有理都变成理亏。 赵昭顶着皇叔的头衔,威望很高,百姓对仁宗皇帝又十分怀念,这种情况下,怎么对赵昭动手? 弑叔的罪名他承担不起?赵顼承担不起这样的舆论压力。更承担不起,冲动之后的代价! 史书上对自己又会怎样评价?太皇太后最作何反应?文武百官,甚至百姓会作何反应?不可预料的后果是否能够轻松承担? 赵顼是一个凉薄之人,但他自己并不承认,在人前更不愿意留下这样的印象,尽管有自欺欺人的意味。 一句话,就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样的心理状态下,拿不住切实的把柄,可以绝对置其于死地,赵顼不敢轻举妄动。再者,公开决裂的风险很大,彼此之间的力量对比还不明确。 明面上看,自己似乎占了很大优势。但暗地里是什么状况,他并无万全把握。尤其是很多大臣和将领态度,影响举足轻重,稍有不慎,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最要命的是一件事,京营禁军南下平叛,汴京防守空虚。把赵昭逼急了,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会是什么后果?他当真不敢多想。 关乎皇位争夺,一旦公开决裂,那就是不死不休,赵顼不敢不谨慎。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赵顼深以为然,稳妥起见,必须要摸清楚赵昭的底牌,双方力量对比有数之后才能谋而后动。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一听到消息便愤怒不已,根本冷静不下来。此刻听母亲当头棒喝之后,醒悟过来,才觉得之前的言辞很可笑。 高滔滔这才轻声道:“这不就结了,何须在乎一时之长短?既然抓到了西夏人,那么太祖陵寝失火就是他们做的。西夏人十恶不赦,天理难容,难道不该征讨吗?” “母后的意思是?让他去打西夏人?” “有什么不好的,无论胜败,西军的消耗不可避免,胜是大宋获胜。你在位期间,开疆拓土,史书上是你这个帝王的功绩!”高滔滔冷冷道:“他终究不过是个臣子而已!倘若败了,对其声望有损,战败这样重大的过失,他还有什么资格驻守长安,统领西军呢?” “母亲说的是!”赵顼笑道:“是他自己找西夏人做借口的,活该!” “有西夏人牵制,他哪来的经历和实力顾念汴京呢?更何况,他的妻儿老母都在我们掌控中!”高滔滔语重心长道:“运筹帷幄,从容应对,有的是时间。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该知道吧?” “知道!”赵顼这才翻开第三份河北路宣抚使文彦博的奏疏,一目扫过,顿时眼前一亮。 第六二六章身不由己 文及渊,文彦博第三子,熙宁五年进士,名次比较靠前。 本来大宋王朝新科进士的起点都比较低,升迁比较缓慢。 但文及渊是个例外,在三司度支司短暂的实习之后,便平步青云。文及渊很有才学?不见得,最主要是因为他爹是文彦博。 自从韩琦倒台之后,文彦博升任河北路宣抚使,又是三朝老臣,门生故吏满天下。赵顼有心防备文彦博,却也要拉拢他,施恩无疑是一种很好的方式。 文彦博的地位已经很高了,再有封赏不合适,施恩给他儿子倒是可行。到了文彦博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是文臣的顶端了,他还能在乎什么?在意的不就是恩荫子孙吗?给他儿子一个好前程,他自然会心生感激的。 赵顼这个想法很好,所以直接提拔文及渊为长安提举常平司。这个职位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却很重要。主管储粮、河运、劳役等方面,看似平常,但都是些关乎到要害之处。尤其是储粮,在民以食为天的古代,粮食干系何其重大不言而喻。 文及渊的职权范围也包括了常平仓,这可是与变法息息相关的部门。赵顼还有一层用意,就是将文彦博的儿子拉近变法之中,从而牵动文相公的立场,减少一些阻力,增加一些支持。 不得不说,赵顼的如意算盘很精明。可世上的事情,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赵昭的突然出现,使得长安显得格外特殊,长安乃至整个西北的官员也都越发的敏感。 直白点。就是关乎到站队的问题。 文彦博身为河北路宣抚使,在一定程度上应够影响到河北路大军。德高望重,门生故吏众多,在皇位争夺之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文彦博自己是不想早早站队的,观望是最合理的选择。 但是争斗的两个主角却不这么想。秦王赵昭当然希望文彦博能够站到自己这边来。赵顼则是另外的想法,他认为文彦博是自己的臣子,就该绝对忠于自己。如果他倒向赵昭,甚至是观望犹豫,都是背叛和不忠。 赵顼性格多疑,猜忌是必然的。尤其是文彦博的儿子在长安为官。与赵顼的距离很近,已经勉强可以算是近臣了。赵昭以前与文彦博第六子文及甫过从甚密,与文彦博本人也有接触。这些原本很普通的行为,如今都格外惹眼。 这些天他对很多关键位置的官员都忧心忡忡,文彦博首当其冲,他甚至动过心思。是否找个可靠之人将文彦博替换?但兹事体大,关键时刻又不敢轻举妄动,可心里却始终难以彻底放心。 就在这个时候,文彦博的奏疏到了! 赵顼看过之后,压抑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奏疏之中,文彦博说的很清楚,儿子学识不足。德行与能力也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在感谢官家厚爱之后,文彦博委婉地替儿子文及渊辞官。 为子辞官!赵顼明白,文彦博在向他传递一个讯号。想要用儿子辞官方式来与赵昭划清界限,也就意味着要全心全意对自己忠诚。 赵顼顿时放心不少,文彦博这样的重要人物能安定下来,实在是太重要。至少怀疑对象少了一个,无人可用的感激境地多少有些缓解。 当然了,赵顼也不是傻子,尤其是性格多疑,善猜忌。对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地怀疑。文彦博上了一封奏疏为他儿子辞官,就代表他会忠于自己吗? 赵顼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也许这只是文彦博自保,想要避开漩涡的一种方式,焉知不是以退为进?他想要做什么?置身事外观望吗?还是说已经和赵昭有什么勾结。想要着急撇清关系? 当越是位高权重之人,所做的行为都没有单纯可言。文彦博究竟是什么态度,还有待确定。 至于确定的方式?赵顼看着手中的奏疏,嘿嘿一笑! 文彦博着急表明忠心,这很好!文及渊也正好在长安,可以近距离接触赵昭,是大有用处的。 赵顼略微沉吟,随即在奏疏上做出了批示,吩咐道:“密奏批复,送大名府文彦博处!” 皇帝交代的事情,属下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即有快马出动,通过驿站,迅速将奏疏传递到大名府。 文彦博本来的打算是让儿子自己上疏辞官的,但思虑之后,他改变主意。还是自己亲自来比较好一些,如此可以清晰表明立场,官家也能更放心一些。 这么样,就代表完全站在赵顼这边了? 哪里这么容易?文彦博纵横朝堂数十年,对于这场对决有着清晰的看法。 赵顼现在是皇帝,手掌大权,占据主动。但秦王能力出众,势头很猛,民心声望都不错。两人非要一争高下,到底谁能最终获胜,当真不好说。 至少如今来评判,是有些为时过早了。 其实内心深处,文彦博是偏向秦王赵昭的。这几年纵观朝堂,赵顼的作为实在不怎么样?变法将大宋搞的一塌糊涂,他们这许多的老臣也把弄出了汴京,除了是支持王安石变法,打击他们这些保守官员外。帝王猜忌是很重要的缘故,文彦博心里清楚,赵顼是担心他们几个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势力太大,会架空他! 这样做是有些道理的,但是做的太过分就不合适的。对一个帝王而言,胸怀是很重要的。在这一点上,赵顼的差距很大。 也罢,只要大宋安然无恙,可以富强,也没什么。从宰相到知州,哪怕是巨大的落差,他们也习惯了。得失之间,他们已经历练的荣辱不惊。他们也是有气节和责任感的人,在国家利益面前,些许个人的些许荣辱算得了什么? 但赵顼做的并不好,有些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尤其是重用王安石变法,文彦博很失望,一开始还说几句,后来则是一直躲在地方,大有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一直这样下去,大宋王朝不可避免会江河日下,衰落是必然的。身在中枢多年,文相公知道大宋王朝是个什么情况。王安石那封《本朝百年无事札子》说的没错,大宋王朝积累的痹症已经很多了。已经在逐步发作,要是不及时加以整顿,爆发是必然的。爆发之日,大概也就是大宋朝寿终正寝之时。 赵顼很热心,他想要改变这一现状,中兴大宋。但是选错了方式,而且太过急功近利。长此以往,折腾下去,大宋的衰落不仅无法阻止,还会加快。 文彦博很着急,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大宋是赵氏天下,赵顼说了算。 这个时候,赵昭突然出现了。 文彦博注意此人已经很久了,能力不错,这些年办成了许多大事。这样的人,可以成为治世之能臣,他的才华对大宋有好处,但是改变不了什么,大势所趋,一个普通的臣子能有多大影响? 可当他从臣子身份一下子成为秦王,那就不同了。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是有权继承皇位的,他坐江山,也是顺理成章的。按照眼下声望,说是众望所归也不过分。 文彦博震惊之余,很是佩服。尤其是不经意间,赵昭展现出来的实力,说明他已经谋划很久,手段不错。 皇帝的能耐和素质,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王朝的未来。如果是秦王执掌大宋……文彦博动过这样的心思,在赵昭身上可以看得到希望。 对内,对变法之事他十分谨慎,不惜为了与王安石决裂对立,也要说实话。保障百姓的利益。治理黄河,为了给枉死的百姓讨回公道,他不惜得罪韩琦等诸多权贵。爱惜百姓,敢做敢为,这是极为可贵的品质。 对外,他有着非凡的军事才能。不过一年时间,便为大宋开疆拓土数千里,还成功收复了兰州城。这可是过去数十年,根本不曾有过的壮举。按照这个节奏,西北还能有更大的边功。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燕云十六州这块中原百年伤痛可以抚平。燕山屏障还有重回大宋的可能,一雪昔年太宗高粱河惨败之耻。 如果有这个可能,也只有赵昭能够做到,今上赵顼是无能为力的。收复燕云,在一定程度代表了大宋的未来,一个富强的希望…… 尽管心里这样想,但文彦博不敢贸然行动。在局势还不明朗的时候,早早站队是不明智的。他虽然有心大宋未来,但做任何决定都要考虑自身,考虑文家的利益。走到他这个地步,完全不顾及个人和家族那是不可能的。 还是等局势逐渐明朗,再作打算。哪怕是最终做出决定,也要低调行动,力求稳妥。 可麻烦的是,儿子去了长安围观,使他早早牵涉进来。思前想后,文彦博采用辞官的方式,目的就是为了保持一个超然的处境,观望之后从容选择。 可赵顼却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看到朱笔批复,文彦博笑的很无奈。想要努力离开漩涡,官家却非要将他推进去,身不由己啊! 第六二七章开府建衙 文彦博很无奈,看着朱笔批复,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 赵顼的拒绝了他为儿子辞官的请求,表示要让文及渊一直待在长安,并且接近赵昭。最终的目的,是要成为他在长安的一个耳目。 一句话,就是要让文及渊来做秦王身边的奸细,帮他打探消息。 文彦博连声苦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上多猜忌,在他手底下为官当真是不容易啊。 这哪里是需要在秦王身边安插耳目?分明是要置自己和儿子于不义,同时也是一种试探。答应了,那就等于是上了贼船,不得不为他做事。 若是不答应,那就等于是投向了秦王一边,至少赵顼会这样认为,此前所做的努力也就全部白费了。 若是答应,将来秦王一旦得势,自己和儿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何必如此逼人呢?不就是想要从漩涡中心离开,避开暂时的疾风暴雨吗?何以非得这样步步紧逼,非要让自己陷进去呢? 当真是人在庙堂,身不由己啊! 面对这个事与愿违的结果,文彦博有些苦恼,该如何应对呢?完全倒向某一边?这样早做出选择绝对是不明智的。 关乎王位,任何的立场都相当于是押宝,代价就是全家的身家性命,如何能不谨慎呢? 在两边都游刃有余?先不说能否做到,骑墙派的风险也是很大的。最终要是闹个两边不讨好,才是最糟糕的结局。 为难啊! 文彦博知道,赵顼这样做似乎也无可厚非,但是心底里难免还是有些许怨怼。他清楚地知道,跟着这样一个多疑猜忌的官家。不会有好日子。这才只是个开始,将来的情况会更糟糕,也许…… 一时之间,文相公的心里想到了很多…… 其实除此这个缘故之外,赵顼是真有心思想要发展文及渊为耳目。赵昭在西北经营一年多。安插了不少亲信。 长安那边根本就没有多少自己可以信任之人,此时在安排人过去太过明显,很容易就会被察觉。至于策反,赵顼倒是认为有可能,但是选择目标再到行动,需要的时间很长。会耽误许多事情。 如果有现成的人可以用,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文及渊是有这个可能的,文彦博如此的态度证明他有可控制性,可以为自己所用。 他也相信,赵昭肯定也想要拉拢文彦博这样的重臣。那么文及渊的衙内身份就显得很特别,其能力和资质也算不错。很有可能被赵昭重用,继而接触到赵昭的核心圈。 即便是打探不到绝对机密,至少可以掌握很多西北的消息,到时候可以通过文及渊去尝试着策反其他人…… 赵顼也是一声长叹,如今想要往西北安插人当真是不容易。有秦王坐镇长安,再弄个陕西路宣抚使显然是有些多余了。 即便是派个大臣前往,也逃不过被架空的下场。起不到实质性作用。寻常的臣子如何能和秦王比肩呢?根本起不到牵制的作用。 若是一位亲王倒还说得过去,可是眼下除了秦王,没有一个亲近的宗室封地在西北。赵顼好生后悔,早知道别给弟弟换封号。当初心血来潮,将弟弟改封为扬王,如此是后悔莫及啊!如果依旧是雍(凤翔)王,那么以协助的名义前往西北,也能起到牵制赵昭的作用。 可惜啊,如今一切都晚了! 熙宁六年五月初五,端午节! 正好是秦王世子赵鸿周岁生辰。距汴京暴雨,黑龙冲天正好一年时间。 秦王赵昭在一日到达长安,履行仁宗皇帝遗旨,掌管西北军政。 再次站在曲江池畔,赵昭长出一口气。 到了长安。终于飞出了汴京牢笼,西北广阔的天空,正是自己施展的大舞台。表演要精彩,对自己这个导演兼主演,当真有些压力。 两个月的时间,曲江池畔的桃花已经凋谢了,果实已经孕育,不久之后就有收获了! 很期待桃子成熟,更期待自己能有大收获。 炎炎烈日之下,杨柳依依,一阵风吹过,杨柳随风而动,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一大片的碧绿的荷叶,随风舞动,如同一群绿衣舞者翩翩起舞。出水芙蓉,或白或红,点缀在莲叶之间,煞是好看。那里就是芙蓉园了,自隋唐开始,就是长安的风景秀丽绝佳之地。 看着眼前的美景,赵昭轻声问道:“于玄,曲池风景如画,王府就建在这里如何?” “不错,风景宜人,是个好地方。”此番来长安,与以往行军打仗不同,生活方面需要有人照顾。李承主要负责近身保护,以及军报和行动事务。 赵昭的饮食起居,生活方面的事情需要有人照料,用外人肯定不放心。在柴敏言的坚持下,特意带了于玄前来。他与阿云夫妻两人忠心耿耿,是绝对可以放心的,在府上多年,办事稳妥,是个极为妥帖之人。 “那你找人,选址动工吧!” “殿下,属下以为……”于玄欲言又止,略有迟疑。 赵昭回头看了一眼于玄,沉声道:“说吧,这里没有外人,直说就是了!” “殿下刚到长安,是来稳定西北边防,对战西夏的,此时人心尚且不稳定……若此时开始修建王府,大兴土木,会不会被人议论?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会有损殿下的清誉。再者……” 于玄略微停顿,沉声道:“请恕属下冒昧,殿下心怀大志,长安的王府只是临时居所,殿下的眼界该在汴京或者洛阳,即便是将来有心长安,也该是重建大明宫,而并非修建王府……” “哼哼!” 赵昭先是笑了笑,随即道:“于玄啊,没让你读书科举,当真是委屈你了。” “属下不敢当,能追随左右,为殿下效力是属下的福分!”于玄道:“当年若非殿下相救,我夫妻早就命丧黄泉了,再造之恩,永世无以为报!” “你和阿云是府上的老人,不要见外!”赵昭道:“本王是高兴,你能有如此见识,做事也稳妥,还能够直言劝谏。有思考,有谋略,会办事,很好!” “多谢殿下谬赞,属下实在不敢当!”于玄连声谦虚。 赵昭笑道:“不必谦虚,原本我还有些犹豫,不过如今看来,这王府长史的人选就是你了!” 当日在太庙,赵顼当众宣布,赵昭为辅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再者,堂堂秦王,本就有开府建衙的资格,如今掌控西北,更有建衙配备属官的必要。正好趁此机会,打造出一套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班底,犹如一个小朝廷。 既然是开府建衙,那么相应的属官都要有。王府之中最重要的官员无疑就是长史,相当于是秦王的秘书长,既是重要幕僚,也替王爷处理相关事务。 这个职位十分重要,一般都要亲信之人来担任,并且要有一定的地位和资历。 于玄在忠诚方面没问题,完全值得信赖。但论地位和资历,他就差远了,毕竟他出身不怎么样。他来西北,本来就打算做个亲随。没想到秦王抬举,直接让他做王府长史。 这些年,于玄在赵昭府上主要处理一些商业和府邸事务,但于玄终究是个读书人出身,内心深处多少有些建功立业想法。原以为永远没有可能了,虽然遗憾,却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没想到,秦王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让他有重拾梦想的机会。 一个没有科举的穷秀才,一个险些投河自尽的懦夫,一个家仆出身的小人物,如今竟然有机会成为秦王府长史。这简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突然之间身份不知道增长了多少,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以后在西北这一亩三分地,谁都要给自己这个长史面子?哪怕是在大宋朝,都是有脸面的人,毕竟长史身份意味着秦王头号亲信。 如今赵昭是秦王,但于玄清楚地知道自家主人的能力,将来某一日问鼎九五之尊大有可能。也正是有这样的认知,刚才他才会冒然说出那些话。 没想到正好打动了秦王,今日是长史,那么来日不仅有从龙之功,还是皇帝的亲信,那绝对是前途不可限量。 于玄心中好生激动,这可是光宗耀祖,甚至名垂青史的好差事,当即叩首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尽忠职守,处理好王府事宜!” 于玄没有推辞,这种时候不需要谦虚。他知道,秦王更想看到的是一个自信满满的长史,而且他也有信心做好,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很好,别让本王失望!”赵昭对于玄的态度很满意。 “是!定当不负殿下所望!” “先给本王找个住所吧!” 于玄思索道:“好的,臣先在曲江池附近找个大户人家,将宅院买过来,作为殿下暂住之所。如此既不铺张,也可欣赏曲池美景,殿下以为如何?” “嗯,去办吧!” 于玄前脚刚走,李承便过来了。赵昭知道,他肯定带来了汴京的最新消息。 第六二八章春风又绿江南岸 “殿下,汴京最新消息!”李承站在赵昭身后,轻声禀报。 “说吧!”赵昭已经等待很久,轻声询问。 李承轻声道:“对于殿下的离开,赵昭表现的很平静,从我们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并未有暴跳如雷,大发雷霆。至少赵宗晟平安无事,并未受到什么斥责。” “哦?当真如此?” 对于这个结果,赵昭很是意外,以赵顼的性格,不暴怒才怪?何以他会这般冷静呢?意外的同时也让他有些不安。 赵顼最大的弱点就在于他的性格,一个是多疑,一个是暴怒。他一反常态地冷静下来,着实有些奇怪。 赵昭心里清楚,其实赵顼的能力和资质本身并不差,如果他冷静下来,全心全意和自己过招,必然很麻烦。倒不是说怕赵顼,而是如此一来就没有多少可乘之机。在对阵过程中,就没有多少优势可言。 “那永昌陵失火的是如何定性的?”赵昭沉声询问,对此有些忧虑。那日太祖陵寝突然失火,给他制造一个绝好的机会,更从容地逃走了。可如此一来,永昌陵失火就可能与自己相联系,大有黄泥巴罗裤裆里的感觉。虽说及时将罪名安在了西夏人身上,但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毕竟那几个西夏人的出现本身就有些许破绽,显得有些冠冕堂皇,如果赵顼紧咬住不放,再做点什么文章的话,那可就有些麻烦了。纵火焚烧祖先陵寝,这可是不孝的大罪,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必然对声望有所影响。 “西夏人所为!”李承道:“赵顼下旨严查,结果是西夏人所为,还为此声讨西夏人。百姓听闻此事,也是义愤填膺。” “赵顼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据说赵宗晟回到汴京第二天。就有了这个结论,速度很快!” 听到这样的答案,赵昭反而更加有些不安了。虽说如此定性是好事,一来可以给百姓有个说法,不至于对自己的名誉造成什么潜在的威胁。再者,如此一来。出兵讨伐西夏也就师出有名了。虽说是个不太高明的借口,但用起来很顺手,西夏承不承认已经没关系了。 可是赵顼竟然如此干脆,两日时间,证明他基本上没有什么犹豫。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找麻烦呢?为何还要这样帮着自己? 难不成赵顼胸有成竹,他何时便的如此冷静?如此从容?永昌陵失火。即便是闹大了,也不过是个小麻烦。可对手却突然便的谨慎起来,自己却摸不清楚状况,这才是大麻烦。 “殿下,或许是因为民间舆论的缘故;毕竟太庙行刺那日,他们就是将罪名推给西夏人的。你在洛阳那么一说,消息传开。民间本身就有些这样的传言,赵顼兴许也是无可奈何!”李承也觉得有些反常,做出了如此推断。 “兴许是无可奈何,却也有可能是顺水推舟!”赵昭沉吟片刻,说道:“总之,我们必须要小心了,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了对手,赵顼或许有什么变化,此事需要弄清楚;还有就是高滔滔,查查此事背后是否有他的身影。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是!”李承欣然领命。 “家里可都还好?” “都好,殿下放心!”李承道:“此刻王妃她们肯定在为世子庆祝周岁生辰!” “嗯,鸿儿周岁,我却不能在身边。”赵昭多少有些遗憾。 “殿下不必遗憾,大局为重。将来有许多时间团聚!”李承劝慰一句,说道:“西夏入侵,殿下忧心国事,匆匆赶赴西北主持大局。民间舆论对殿下多有称颂,赵顼没有指责殿下的理由,更不敢因此而为难王妃和世子。 不仅没有为难,态度反而很好。几日之前,就将世子周岁生辰的礼物送去,赏赐十分丰厚……” “哼哼,看来是得小心赵顼了,表面功夫越是到位,背地里就越是有什么猫腻!”赵昭沉声道:“嘱咐狄公,家里一定要小心。” 身在长安,家人在汴京等于都是任职,赵昭特别挂念。此番从永安皇陵离开,心中本身有些忐忑,生恐赵顼冲动之下会苛待家人。如今算是暂时放心了,但是赵顼的反常态度又让他有些不安。更担心他背后暗箭伤人,故而必须小心。 李承道:“殿下放心,明面上有太后和长公主庇护,赵顼不敢轻举妄动。背地里,狄公派出了宗内一等一的好手保护,安全放心无忧。” “那就好!” “狄公说他确定能保护好王妃和世子的安危,不过也有个小建议……” 见李承欲言又止,赵昭沉声道:“直说就是了!” “狄公建议,殿下可以在长安纳几个妃子,再添几位王子,确保无虞!”一番话,李承说的很不好意思。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昭的神色,唯恐触怒了秦王的敏感神经。 “我知道了!”赵昭比想象的平静,因为他知道,狄青绝对不会因此懈怠,汴京那边还是会全力以赴,如此建议不过是个保险措施。他明白道理,但不见得会采纳!在长安可以纳妃,但绝对不能公开生子。 那样的话,赵顼的猜忌之心会更强烈。他会觉得,身在汴京作为人质的妻儿分量在下降,会影响到他们的安全。 赵昭沉吟片刻道:“我已经任命于玄为王府长史了,开府建衙的事情就交给他来主持。” “是,我会全力配合的。” “嗯,眼下我们还有一桩大事要做,得巡视西北,趁机见见各地的官员,安抚人心。”对赵昭而言,这才是当务之急。 “嗯,赵顼将永昌陵失火的事情罪责推到了西夏人身上,征讨的诏书肯定不日就会到了,殿下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出巡!” “是这样!”赵昭轻声道:“开战之前,稳定人心,这个重要。至于对西夏一战,待准备妥当之后发动,此一战关乎大局,必须慎之又慎。” “是!”李承道:“对了,有件大事差点忘了。” “何事?” “殿下,赵顼下旨,重新启用王安石!” “哦?当真吗?” “是的,满朝震动,此刻圣旨怕是已经到江宁了。” “有意思,这下子有热闹可看了!”赵昭笑了笑,这大概是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赋税减少,财政吃紧,变法效果越来越差,赵顼为此很恼怒。对参知政事吕惠卿的能力有了质疑,为了改变现状,他想到了换人。将王安石请回来主持大局,在他看来,前几年王安石在的时候,情况一直不错。 如今请他回来力挽狂澜,改变不利状况。再者,赵昭的突然崛起,也让赵顼很是不安,他急需要壮大一支可靠力量。新党是其中的核心力量,而能够整合新党,发挥其价值和作用的人,王安石最有资历,也最为合适。 更为重要的是,王安石是自己可信,可用之人!几年来,君臣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这份知遇之恩,王安石肯定会报答的,过去君臣之间的合作也不错。最重要的是,王安石与赵昭有矛盾。 王安石是个执拗之人,一旦与谁有了分歧矛盾,是很难改变态度的。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倒向秦王那边。对赵顼而言,这样的人就可以重用。 当初贬王安石到江宁,完全是迫于旱灾的压力。如今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再次启用王安石也没什么阻力,完全是可行的。 所以,赵顼酝酿几日之后,没有与任何的大臣商量,直接下旨。召江宁知府王安石入汴京,再次为宰相,主持变法。 圣旨很快被送到江宁,王安石接旨时,心潮澎湃。尽管已经几十岁了,为人也稳重,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王安石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从汴京回来时,他写下了“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就是期待着还有机会起复,完成未竞的事业。 这一年多,在江宁府,他兢兢业业,但是内心深处,依旧渴望能够尽早回到汴京。他并非贪恋权位,他在乎的永远是变法事业。 一年前罢相,离开汴京有着太多的不得已。尤其是什么办法引起旱灾,罢相以谢天下云云。王安石在变法前就告诉皇帝赵顼,变法不应该畏惧人言,畏惧天变,可见他是个比较赞同唯物之人。以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贬谪,赶出汴京,他心里怎么能服气?故而想要起复的决心就比较迫切。 再者,他从来不认为变法是错误的。在他看来,变法正是关键时刻。如今还有许多的变法措施尚未推行,待全部推行之后。一切都会有改观,变法要成功是需要时间的。在此过程中,必须要忍受风言风语,忍受误解。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退缩! 王安石期待着官家能够醒悟过来,能够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年的期盼终于梦想成真了。 虽然已经是五月了,但王安石觉得,自己正如沐春风! 第六二九章惶惶不安 再度为相,王安石心情激动。 没有任何的推辞,便欣然接受了皇帝赵顼的诏书,立即出发上任。 从江宁到汴京,最舒适的交通方式是走水路,从江宁沿江而下到瓜州。然后从邗沟北上,从汴水运河入汴京。坐船很舒坦,但需要时间很长。 乘坐马车走陆路更快,但要保证一定的舒适度,通常需要十八天,但这一次,王安石只用了七天。 已经五六十岁的王相公,腿脚仍然利索,远远超过许多年轻人。七天走完是十八天的路程,完全忽视车马劳顿之苦,足可见其内心的迫切。 只此一点,王安石立即为人所诟病。有人说他是贪恋权力,前来赴任如此迫不及待,并非忠于王事,而是着急抓住权力。为此,还有人上书弹劾王安石,不过皇帝赵顼完全置之不理。相反,王安石来的如此之快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如今大宋的朝政存在许多问题,事情紧急,片刻都不能耽误。王相公来的越早越好,赵顼对他是期望有佳,希望王相公能给自己惊喜。 王安石本人对这种说辞也完全不在乎,执拗的王相公想来坚信自己行得正,走得端,根本不畏人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这条格言,王相公执行的最为彻底。 他着急赶到汴京,为的不是权力!王安石合适贪恋过权力?他在乎的是变法。 已经是五月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青苗法推行正是关键的时候,哪里能耽误?早到一日,就能早些着手实施。早些为官家分忧。 当然了,匆匆而来的王安石也意识到一个状况,此番入汴京,事情恐怖不简单。不只是因为自己曾经被贬斥,再度为相之后些许事情难免要小心翼翼。受到掣肘。 与此同时,朝堂的局势也变得更为复杂了。现在大宋朝堂上已经不单纯是新党和旧党之间的争斗了,更牵涉到了当今官家和秦王赵昭之间的较量。 赵昭回归皇室,加封为秦王,举国震惊,王安石自然也听到消息了。 最初他也十分震惊。同时也感到欣慰。毕竟他也是从仁宗朝过来的,对宋仁宗十分敬重和爱戴。他能有亲生儿子,有血脉传承,这是好事,相信仁宗皇帝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 但是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让王安石有些忧虑了。 赵昭成了秦王。还要掌控西北军政大权?仁宗皇帝的遗旨?王安石轻轻摇头,他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仁宗朝皇储风波也深有体会。仁宗皇帝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旨意,再者!即便是由太皇太后转述,不能轻易质疑其真伪。 但是按照国家的典章制度,但凡是没有白纸黑字的诏书在,就不能算是圣旨。可在太皇太后的坚持下。最终还是执行了。 王安石担任过知制诰,担任过宰相,他很清楚秦王的出现,会动摇当今官家的皇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秦王是个有谋略有抱负之人,对皇位肯定也是有企图的。 如今秦王掌控了西北,坐镇长安与当今官家对峙,大宋朝难免动荡。 怎么会这样呢?在这件事上,王安石的态度是一种另类的矛盾。 首先他认为,秦王即便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儿子。但是当年流落民间。在仁宗皇帝驾崩时不在身边,赵宗实作为过继的儿子继位合情合理,从礼法上而言没错。即便秦王现在回来了,也不能改变赵宗实是兄长的事实。长幼有序,兄长去世。侄子继位,身为皇叔就该臣服,全力辅佐侄子。 在他看来,如今的大宋朝根本经不起折腾。从这一点而言,他对秦王赵昭的野心,以及一些相关的做法,很不赞同。现在大宋内忧外患,该是同心协力的时候,不应该内斗。 但与此同时,王安石又在秦王身上看到了希望,一个完成他梦想的期望。 王安石的抱负很宏大,当初赵顼说要做唐太宗,他都一口否决了,不把李世民放在眼里。 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个想法,变法富国强兵是有目的的。有朝一日,恢复汉唐旧境。恢复那时的辽阔疆域,恢复那时上邦皇朝的盛世荣耀。 对此,他曾有个规划! 第一步正是收复河湟,断西夏之右臂;然后打败西夏,收复西北,断辽国右臂;之后全力对付辽国。收复燕云十六州,并且将大宋的边境推向更北方。如果有可能,来个饮马北海,封狼居胥都未尝不可。 赵顼采纳了王安石的建议,王韶是最初的执行者,目标正是河湟。只是刚开始执行的时候,换成了赵昭主持。 事实证明,赵昭做的很精彩。短短一年时间内,拿下了半个河湟。虽说只有一半,但却是战略要地。整个河湟地区最有用的就是湟水中下游,尤其是青唐城,战略意义已经达到了。而且所用的时间比预期的要少很多,付出的代价也小,是巨大的成功。 这大大提前了对西夏作战的时间,也多了许多便利条件。尤其是赵昭顺手拿下了兰州,使得对西夏作战对了许多的便捷,已经处理一个优势的地位上,拥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良好开端。 王安石相信,以秦王的能力,全力以赴,假以时日,灭掉西夏完全可能的,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他的那个宏大愿望就可能实现了,这是值得高兴,值得期待的事情。 可偏生秦王和当今官家之间这种矛盾关系,当真让人很不安!大宋完全无法统一内部的力量,无法精诚合作。 这种情况下,按照现在的节奏,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对外战争可能功亏一篑,对内也可能拖垮大宋财政,使得内政一团糟糕。尤其是变法,如果遇到争夺皇位,必然会受阻,甚至会夭折。秦王赵昭明确反对过变法,这是让王安石最为无奈的地方。 内政不稳,大宋何谈富强?与此同时,也会给外敌可趁之机。大宋可能继续衰败,甚至在内斗之中分崩离析…… 王安石的心情就是如此的矛盾,与其他人的矛盾略微有不同。他很希望当今官家与秦王能够握手言和,彼此合作。却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微乎其微。 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愿意站队。王安石不贪恋权位,自然也就不存在投机之说了,他只是想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为大宋尽职尽责。 皇家的事情,自己说了不算,即便是忧心忡忡,却也无可奈何! 谁能想到,当初江宁府一个小仆役竟然会是仁宗皇帝亲生儿子,会成为秦王,又会如此的有本事? 仔细说起来,大宋朝出现如今的局面,也是自己有关的。如果自己不把他引荐给官家,不让他参与侦破辽国使臣被杀的案件,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也许,这就是天意弄人吧! 王安石回汴京,再度为宰相。 大宋满朝震动,旧党官员们心中很是忐忑。这几年来,官家对王安石的宠信程度,新党和旧党之间的争斗,变法对大宋朝产生的影响?他们都心里有数。 某种程度上,王安石对他们就像是个梦魇一般的人物。 去年好不容易,借着旱灾的机会,用一副《流民饿殍图》将他赶出了汴京,没想到他这么快又回来了。 如此一来,变法的事情肯定就又有变数。旧党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可能会付之东流。大宋王朝还不知道要怎样更加乌烟瘴气?又有多少人要贬官? 因此,旧党官员普遍对王安石的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他七日之内,匆匆赶到汴京,更是让人不安。 旧党的官员们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弹劾反对,可根本没有效果。官家之前根本没有透口风,如今对王安石也是一如既往的支持。王安石再度为相,掌握大权乃是大势所趋,阻止不得! 旧党官员只是郁闷,汴京城里有两个人却是坐立不安。 一个是郑侠,当初是他用了一幅图,以性命为赌注,将王安石从宰相位置上拉下来的。王安石记恨自己是必然的,原以为他从此在贬谪地方,不会再有起色。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到汴京,又是大权在握了宰相了。 那么,他会饶过自己吗?说到底,郑侠只是个卑微的小人物,当初之所以能够将王安石拉下马,是有百官的支持。 说白了,当初他只是偶然情况下成为前锋代表,实际上是百官合力的结果。如今时过境迁,自己又成为一个小人物,没有了百官的支持和庇护。王相公想要对付自己,还不是易如反掌? 因此,一听到王安石回汴京的消息,郑侠便处在强烈的惶恐不安之中。该怎么办?惶惶半日之后,郑侠想到了好友徐荣,兴许他会有什么好主意! 郑侠匆匆出门的时候,吕惠卿正在自家屋子里打转。 王安石竟然回来了,而且这么快!官家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和自己透风声。王安石回来之后,自己的地位必然受到影响? 不止如此,这一年来,他对王安石实在算不上尊敬,对王雱也很不友善。如今王安石回来,那自己的处境…… 第六三零章被忽略的人才 王雱这几日的心情很不错! 父亲回汴京,再度为宰相,王家昔日的权势和荣耀又回来了。 这一年的时间,王雱的日子不好过。先是缠绵病榻大半年,到了熙宁六年年初也有起色。身体上的病痛倒还不算什么,心理上的打击才让他难受。 这段时间,王雱公子也终于体会到人情冷暖。明白了什么叫人走茶凉,世态炎凉。 以前父亲是宰相,上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王家可谓是门庭若市。他王公子出门,到哪里都是核心人物,很受尊敬,巴结他的人不知凡几。 可自从郑侠献《流民饿殍图》,弹劾父亲开始,趋炎附势之徒们就对王家敬而远之了。到了父亲被贬江宁,王家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他卧病许久,上门探望者寥寥无几。即便是父亲昔日的学生,也丝毫不顾念同门之谊。 待他病愈,出门之时,再也没有了人人尊敬恭维的状况。即便是天章阁的同僚,平日里对他也多有疏远,态度也是急转直下。 全都是趋炎附势之徒,王雱心中愤愤不平。高高在上的贵公子,突然间一文不名,人皆避之,甚至轻慢于他,高傲的王雱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每日回家都是气冲冲的,心情郁结,以至于本就单薄的身体更加虚弱了。 直到这几日,官家的旨意下来,父亲再度为相,王雱才长出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许多。王家也再度门庭若市,尤其是新党的官员,以及父亲昔日的学生。争相上门拜访。意图何在,显而易见。 对于这些趋炎附势之徒,王雱全是一个态度——不见! 王家消沉的时候,你们都远远躲开,一个个避之不及。那样的凉薄,罔顾多年情分。如今父亲发达了,他们又来巴结了!哼哼,哪有那么容易?王雱看清楚人情世故的同时,依旧高傲。今时今日,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些人丑陋的嘴脸。 等到王安石到来。王雱将事情如实告知。 “父亲,他们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踩高就低……父亲被人陷害之时,不思救援,父亲蒙难之时,如今父亲再获官家重用。他们就又回来巴结,实在可恶……” 听到儿子的控诉,王安石大概能够想到他这一年来的处境,但是学生和下属的表现,他无心多说什么。只是轻叹道:“他们也有无奈之处,多些包容吧!” “父亲!” 王雱还想说点什么,王安石却摆摆手。他心中何尝没有无奈。同时也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赵昭的改观,郑侠的反水,学生的冷漠……这些现象集合起来,让王安石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真的识人不明? “元泽啊,今时不同往日,虽说为父再度得官家信任,可总觉得这次事情会比较难办……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所以啊,为父需要小心。你也要谨慎。”王安石对儿子一向宠爱,他知道王雱很高傲,以前甚至还有几分飘飘然。但这一次,他觉得有必要给儿子提个醒。 “是!”在父亲面前,王雱永远只能乖乖听话。 正在此时。家人来报:“吕参政来访!” “是吉甫,快请!”王雱听到吕惠卿来访,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人,父亲还是别见的好!”王雱一听到吕惠卿的名字,就有些上火。 “何出此言?”王安石有些诧异,没想到儿子会是这样的态度。 “父亲,今日不同往日,如今的吕参政已经不是当初的吕惠卿了,小心为上!”王雱语重心长地提醒父亲。 “哦,知道了!”王安石看着儿子的笃定的神情,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道:“请他进来!” “父亲,儿身体不适,不便见外客,先告退了!” 要说世态炎凉,王雱觉得,吕惠卿身上的变化是最为明显的。自从当上了参知政事,吕惠卿对自己的态度也就变了,几乎再未登过王家门。自己多次前去拜访,都被拒之门外。刚开始真以为是吕惠卿忙于朝政,可渐渐的他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从客气的推辞,到明显的闭门羹,王雱清楚地察觉到吕惠卿的变化。 不止如此,他还有意淡化父亲在新党中的地位和影响,大肆培植势力,想要将变法的力量据为己有。在王雱看来,以前的吕惠卿刻意遮掩了锋芒和用心,此人实际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如今父亲回来,他能坦然接受?还不知道背地里会弄出什么阴谋诡计来。王雱觉得,很有必要提醒父亲,必须要小心吕惠卿。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收拾此人,让他也尝尝世态炎凉的滋味。 吕惠卿到王家拜访是迫不得已的,不管他心里再怎么不爽,王安石再度为相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参知政事永远只能在宰相之下,王安石又是他的老师,在讲究礼仪和孝道的年代里,尊师重道是美德,老师回来,拜访是必须的。 当然了,有多少真心诚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此番前来,他也是想要和王安石沟通,看能否缓和关系,让自己目前的处境不那么尴尬。同时也是一种试探,试探王安石对自己的态度,以及他的一些打算。知己知彼,才能从中寻找突破口,找到出奇制胜的办法。 会面的场景和想象的差不多,简单寒暄见礼,简单交谈了一会就离开的。王安石还是那样一丝不苟,谨慎严肃,只是问了些许这一年来变法的状况,再未提及其他。 从王家出来的时候,吕惠卿心里已经有谱了。王安石的态度中少了一丝往日的亲切,看来彼此的关系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王雱今日称病不见,也许是在向自己表达不满吧,也许他和王安石说了什么…… 吕惠卿深知王安石对自己儿子的宠信和溺爱,如此一来,事情难免就有些麻烦了…… 缓和是不可能的,自从当上参知政事的那日起,自己和王安石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上,共存是不可能的,结果只能是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吕惠卿并未着急回家,他想起好友章惇从湖广回来了,决定前去拜访,联络下感情。吕惠卿深知此人能耐,以及在新党中的位置。如果能与他交好,那么在对抗王安石过程中,处境会好很多…… 到了才知道,章惇前去皇宫面圣了。唉!吕惠卿叹息一声,改道前去面见另外一位朋友舒亶! 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要么是与王安石正面交锋获胜。要么是走捷径,所谓捷径就是得幸君王。官家赵顼召王安石回来,不见得是不信任自己,可能是对自己在变法事务上有所不满。 这不重要,吕惠卿知道官家如今最在乎的是什么。只要能投其所好,帮助他解决心腹大患,再度成为天子宠臣易如反掌。当官家对自己的倚仗程度超过王安石的时候,这场交锋的胜负也就清晰可见了。 时不我待,吕惠卿决定早做准备! 赵顼这几日同样心情大好,王安石回来了,变法和政务的事情有人帮忙处理了。章惇也回来了,手边又多了一个可用的人才。 章惇,闽地人,仁宗嘉佑二年进士,正是号称千年科举第一的嘉佑二年龙虎榜中一员。那年的进士中,苏轼、苏辙、曾巩等最出色的十个人被称为“嘉佑十子”,章惇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其中还有个小插曲,嘉佑二年章惇虽然考中进士,可他的侄子章衡却是状元。以至于他这个做叔父的脸上无光,羞愧之下不就而走。后来再度科举,进入甲科,才进入仕途。 早年间章惇只是个小小的商洛令,但他的运气不错,遇到了两位伯乐。欧阳修赏识他的才华,将他调入了集贤院,职位或许微不足道,但这个地方却非同寻常。 要知道,集贤殿(院)大学士与昭文馆大学士同为宰相。但集贤相是首相,昭文相是次相。如此可见,集贤院的待遇和前程能差吗? 章惇的运气着实不错,几年后又被一个人赏识,从而飞黄腾达,这个人正是宰相王安石。 王安石认为章惇是个不错的人才,文武双全,对其推崇程度甚至超过了经略熙河的王韶,曾有言:“富机略,胜王韶”。在变法方面,章惇也赞赏并支持新法,故而深得王安石的赏识,对其多有提拔,将其推荐给赵顼。 后来有一次三司失火,其他人都惊慌失措,章惇却镇定自若,指挥人灭火。此举正好被御楼上观看火情的赵顼看到,认为此人可堪大用,一度任命其为三司使。 不过之后不久,赵顼委派给他另外一项重要使命——察访荆湖北路,安抚西南一带的诸多部族。章惇干的很不错,几年下来,平定些许叛乱,安定西南四十五州,功勋卓著。 因而常年在外,以至于很多人都忽略他了。直到最近,章惇才回到汴京,屁股尚未坐热,就被召入了皇宫。 盖因皇帝赵顼发现了他的一大特长,另有任用。 第六三一章苏家兄弟 秦王赵昭最近很忙,休息两日之后,便将长安之事交代给长史于玄,外出巡视去了。 对外美其名曰是检查各州军备,实际上则是面见各州将领和官员,安抚人心。关陇虽然就这么大地方,可若是一个州,一个县地跑下来,需要不少时日,赵昭目前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因此都是到关键地方,然后召集附近州县的官员前来见面。目前的情况来看,官员们的态度都还不错,毕竟秦王和官家并未公开决裂。至于听命问题,虽说他们是朝廷官员,但山高皇帝远,顶头上司秦王就在身边,是以官员们都心里有数。 赵昭也知道,片刻之间让这些人全都誓死效忠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们不给自己拖后腿,不和赵顼暗通曲款即可。 最重要的是各位带兵的将领,这些人本身都与赵昭有着密切的关系,见面主要是安抚人心。当面加以慰勉,许诺将来的利益,从而做到真正归心。 耀州、延州、庆州、秦州,一圈走下来也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六月初的时候,赵昭从秦州回长安,途径凤翔,他决定却看望好友苏轼。 苏轼闻听秦王驾到,立即前来迎接。不管站队的问题,如今在凤翔为官,秦王就是顶头上司,自然要格外尊敬。再者,他与赵昭也是多年好友,哪怕如今身份有别,情分终究还在。 “参见秦王!” 见到赵昭,尽管苏轼是个洒脱之人,可见到赵昭之时,还是难免有些拘谨。毕竟相隔一年,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君臣有别了。 “子瞻不必多礼。一年不见,你可还好啊?”赵昭笑了笑,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 苏轼笑道:“托仁宗皇帝之福,当年有幸来凤翔,当初扩建饮凤池。如今纳凉正好!” 仁宗嘉佑六年,苏轼调任凤翔府任签书判官,曾在此地为官数年。如今已然是第二度为官凤翔,不过职位从签判变成了知州。 凤翔此地本有一处湖泊,原名饮凤池,传说周文王元年。有瑞凤飞过,在此饮水而得名。到了宋朝时,已经淤积破败。苏轼到任之后,引城西凤凰泉水入池,清淤扩建,并种植杨柳、莲藕、修建数座凉亭。成为凤翔美景之一。 “苏子瞻说的可是东湖?” “秦王知道?”苏轼受宠若惊,饮凤池因为就在凤翔东门之外不远处,故而被当地人称作东湖。堂堂秦王,竟然知道小地方的湖泊,着实有些意外。难不成秦王对自己多有关注? 赵昭哪能不知道凤翔东湖? 前世上大学时,室友就是凤翔人,时常提起苏东坡扩建的东湖。风景宜人。故而赵昭一直记在心上,只是一直没时间前去游览。没想到阴差阳错,在这个时空恰好来到凤翔,并且有苏轼亲自作陪。 赵昭笑道:“听闻东湖风光如画,正想去游览一番!” “求之不得,我正好在东湖设宴,临湖赏莲,清风徐徐,正是夏日纳凉好去处。”苏轼自然乐意了,东湖是自己一手扩建整修。秦王如此有兴致,是自己的荣幸啊! 一行人很快来到东湖,放眼一看,碧波荡漾,湖岸杨柳摇曳。奇石林立,翠竹成群,亭台轩榭布局精巧,建筑古朴典雅。正好莲花盛开,点缀湖中,风景无限秀美。 十多年前栽种的杨柳已经长大,垂下千万柳丝,在微风中荡漾,柔美中带着丝丝凉意。人言道西湖水,东湖柳,果然名不虚传。以苏轼的品味,设计自然不会差,可谓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匠心独运。 六月中,湖中的莲花盛开,一路走过,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尤其是一阵风吹过,风摆荷叶,荷花映日而红,更是美不胜收。 赵昭笑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如此风景,在东湖也能看到啊!” 这两句诗是当年在同在杭州时,某日西湖宴会时赵昭所做,苏轼记得清楚,秦王这是在和自己叙旧啊! 苏轼笑道:“是啊,只是东湖比西湖略微小了些!” 赵昭也觉得好笑,苏轼一生做官实在不怎么样,诗词文章自然没的说,还有一个值得称道之处便是风景名胜了。杭州西湖苏堤、颍州西湖、惠州的丰湖和平湖、黄州的赤壁、凤翔的东湖,这些传承下的美景古迹都与苏轼息息相关。 只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苏轼的发展轨迹也悄然发生改变。如今他恐怕是再也去不得黄州、惠州了,连东坡居士的称号怕是也不会有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和《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样的经典怕是也不会有了。 少了些许文学经典是遗憾,可若是能因此改变苏轼的后半生凄凉的命运,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一代文豪,百年难得的英才,何必如此为难他呢? 赵昭若有所思,苏轼只当是秦王触景生情,根本不会想到会关乎他的命运。 “确实小了些,即便是长安的曲江池也比不得杭州西湖,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小巧玲珑间更多了些许雅致。”赵昭一路而来,对东湖的风景赞不绝口。 苏轼笑道:“臣在君子亭设薄酒为秦王接风洗尘,请殿下移步!” 君子亭正好在西湖湖心,有小桥与岸边相连。亭台选址十分名秒,湖面相通巧分为三,亭榭棋布四周,岸渚之间,垂柳、翠竹、花木交映成趣,堪称绝妙。 侍卫们都留在了岸边,守卫者唯一的小桥,李承作为贴身护卫跟随在侧,与苏轼一道进了君子亭。 此时正当午时,炎热非常,可君子亭中却格外凉爽。微风吹过,带来了湖水的清凉与湿润,当真是一处绝佳的避暑纳凉之所。 “子瞻很会享受啊!”三人落座之后,赵昭连声称赞。 苏轼笑道:“秦王谬赞了,为臣者,牧守一方,自当忠于王事。总是要完成公务,治理好一州民政之后才敢游玩享受片刻。岂敢因私废公,安于享乐?这东湖,平日里倒是凤翔百姓来的更多一些,今日得知殿下前来,才清空留用的。” “忠于王事乃是臣子本分,子瞻说的不错,确实如此!”赵昭说完之后,便似笑非笑,沉吟不语。 苏轼猛然醒悟过来,秦王实际上是在询问自己,所谓忠于王事,王究竟是哪个王呢?是当今官家还是秦王殿下? 一时之间,苏轼有些沉默了。他与赵昭交好不假,在西北为官也不假,可是关乎官家和秦王之间的争斗,苏轼实际上并不想参与。纵观苏轼一生,他在朝堂上的立场和成就不如其弟苏辙。他是个有才学之人,却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 在王安石变法的问题上,苏轼确实态度鲜明,他后半生的起起落落也与此息息相关。但是关乎皇位争斗,他本不想有什么态度的。在他看来,作为的大宋的臣子,只要忠于大宋即可。作为一个地方官,只要处理好政务,做好本分即可。 可而今,当秦王当面询问的时候,他就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殿下奉仁宗皇帝遗旨掌管西北军政,臣身为凤翔知州,自当从命!”苏轼很清楚,无论是如今的职位,还是与赵昭的关系,以及对未来的判断,唯有选择赵昭。 “那凤翔的事情就辛苦子瞻了,父皇昔年看到你与子由的试卷,曾言为后世子孙找到宰相之才。子瞻,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们兄弟前程远大啊!” 赵昭一番勉励,可心里却知道。在为政做官方面,苏轼与他弟弟苏辙还是有些差距的,在延州的时候,苏辙根本没有片刻的迟疑,便表示会效忠自己。赵昭不认为苏辙是在投机,他清楚一点,苏辙能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苏家与赵昭关系亲密,他与蔡京出使高丽而立下大功,是因为赵昭的推荐。只此一点,他们就已经被视作秦王的人,至少汴京的官家赵顼会这样认为。那么苏家还有别的选择吗? 苏辙是一个果决之人,最初他赞同王安石变法,曾在制置三司条例司办事。可当他看清楚变法的状况之后,立即与王安石翻脸,退出新党。如今要在秦王和官家之中做出选择,他同样不会犹豫。 除了被迫的缘故之外,苏辙也对秦王有信心,他愿意押上身家性命。相比之下,苏轼就有所迟疑,少了弟弟的敏感与果决。赵昭倒不认为他是摇摆不定,或许苏轼根本就没多想…… 也罢! 苏家兄弟能够投效,这就足够了。他们在天下士子之中的影响不言而喻,赵昭更需要的是这样一个广告效应。至于苏轼和苏辙未来的成就,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只要有才能,自己绝对任人唯才。 凤翔之行的大事确定之后,赵昭心情大好,与苏轼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好不亲密。 一杯酒下肚,赵昭靠在亭台之侧,临水吹风,好不惬意。目光掠过湖面,瞧向远处的一览亭,一个风姿卓越的少女正在朝这边张望。 第六三二章小荷才露尖尖角 赵昭看得分明,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高处,不断朝这边张望。 苏轼顺着赵昭的目光看过去,笑道:“此乃内子小妹朝云,曾在殿下府上小住,想来是听闻殿下前来,才登高张望的!” 王朝云? 赵昭顿时来了兴趣,笑道:“子瞻,太阳偏西,君子亭日光渐盛。不若我们出去走走,登高远望,吹风纳凉?” “好啊!”苏轼知道秦王目的何在,并不反对。 赵昭并未让大批侍卫扈从跟随,悄悄地从另一边往小坡上走去。杨柳翠竹掩映,正好是绝妙的屏障。 王朝云突然瞧不见赵昭和苏轼的身影,大为着急,为了看清楚一些,抓着一根树枝,踮着脚走到了边缘地带。不想脚下一滑,手中又没有抓牢,眼看着就要滚下几丈高的小山坡,王朝云惊呼一声,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刹那之后,王朝云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未掉下去,嘴角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时,猛然感觉腰间一紧,有一只大手正牢牢揽着自己的纤腰。仓皇之间回过头来,却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大哥哥!”王朝云惊喜不已,面前之人可不正是日思夜想,适才翘首以盼的大哥哥赵昭吗?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上元节西湖岸边,从猜灯谜的舞台上掉落下来,大哥哥也是这样抱住了自己。 “边缘很危险,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要小心啊!”赵昭在柳树上一撑,揽着王朝云一跃而上,落在平地上。 “多谢大哥哥。朝云记住了!”王朝云一脸纯真的笑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赵昭。 自从那年西湖之畔,大哥哥抱住自己之后,王朝云就记住了赵昭。后来赵昭更是为他父母报仇,主持公道。小姑娘的芳心里就一直记挂着大哥哥,再无一人可以走入。 可后来她跟着苏轼和王夫人在杭州,赵昭却在汴京,两地相隔,无缘得见。后来苏轼回汴京,她终于如愿以偿见到大哥哥。更幸运的是。那段时间苏家兄弟外放,王朝云无处可去,住进了赵昭府上。 那段时间,时常可以见到大哥哥,无疑是王朝云最开心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赵昭奉命前往西北对战吐蕃。一走就是一年。王朝云心中难免失落,每日王府的诸位夫人翘首以盼夫君,王朝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后来得知姐夫苏轼调任凤翔知州,王朝云二话不说就回到苏家,美其名曰是想念姐姐,相伴来凤翔。可是她心底却另有想法,大哥哥就在西北。在凤翔能离他更近一些,兴许还能有机会见面。 可惜阴差阳错,赵昭偏生又回了汴京,王朝云为此失望了很长时间。不过很快,她听说大哥哥又来长安了,小姑娘着实欢喜了好一阵。凤翔离长安虽然近,可想要见到大哥哥,却不是容易事…… 好似上天垂怜,大哥哥今日竟然来了凤翔,王朝云好生激动。她很想第一时间迎上去。可姐姐却告诉她,大哥哥成了秦王,身份尊贵,等闲之人不能随便靠近。王朝云好生失望,在她的印象里。大哥哥始终是大哥哥,是不是秦王都无所谓,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于是乎,她偷偷溜了出来。得知姐夫和秦王在东湖宴饮,便急忙赶来,可惜侍卫把守森严,她根本无法靠近。为了多看一眼大哥哥,便来了东湖之畔最高之处,希望能瞧见大哥哥。没想到自己尚未看真切,大哥哥却先看到了自己,并且主动过来见面。还揽腰救了自己,王朝云的心如撞鹿,扑通扑通…… 苏轼有些看不下去了,急忙道:“朝云,秦王面前,岂能无礼?” “对了,民女王朝云参见秦王殿下!”王朝云这才反应过来,大哥哥如今是秦王的,见面是要行君臣之礼的。 “不必多礼!”赵昭笑道:“子瞻多虑了,小姑娘纯真才可爱,多了礼仪约束,难免扭扭捏捏,可就不好了!” “殿下,我不小了,是大姑娘了!”王朝云听到赵昭之语,立即纠正。 “是吗?多大了?” “朝云已经十六岁了!” 赵昭这才仔细大量眼前的女子,眉目清秀,肌肤嫩白,五官精致,要说有多美艳倒不见得,至少比不上王府的几位妃子。可王朝云身上多了另外的东西,没有柴敏言的高贵端庄,没有孟若颖的成熟,没有沐思虹的妩媚,但她身上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清爽。 王朝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猜灯谜的小女孩了,如今个头更加高挑,纤瘦的娇躯曲线玲珑,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尤其是一身粉色的衣裙,微风一吹,更显得清新秀雅,楚楚动人。日光透过树丛,正好落在她身上,更显得明媚艳丽。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害羞的缘故,王朝云俏脸微红,鼻头更有香汗渗出。赵昭的目光落在身上,王朝云便悄悄低下头去,把玩着如葱般水嫩的手指。 “夏日太阳毒辣,别晒着!”赵昭笑着伸手拉着王朝云到了阴凉处。 王朝云乖乖听话,当赵昭的大手握住自己手指的时候,电光火石间,一股酥麻从指间传到了心头。小姑娘芳心一颤,俏脸更是一片绯红。 苏轼看见,笑而不语。他与王夫人都清楚这个小妹妹的心事,能玉成美事,那自然最好不过了。反正他并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小姨子原本该是自己的侍妾。故而没有任何被横刀夺爱,或者是戴绿帽的尴尬,相反很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过苏轼也知道,一旦王朝云入了秦王府,那么自己和赵昭就是名义上的连襟了。也就意味着,苏家和秦王彻底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朝一日,秦王若是落败,苏家不会有好下场。 唉!苏轼轻叹一声,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李承站在一边看着,也很是高兴。狄青说的很明白,希望赵昭在长安再纳王妃,诞育子嗣,以保万全。秦王原本不赞成,但如今似乎是个不错的契机。这位王姑娘品貌出身都不错,堪为王妃啊!就看秦王自己的决断了! 赵昭心里也明白,不管是从几位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还是此刻王朝云的表现,看得出来这位姑娘对自己有意。而自己见到他,也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是她才十六岁,年岁似乎有些太小了…… 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个年代,十六岁已经是成年女子了。如果娶了王朝云,那么苏家兄弟也就彻底归心了,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不知为何,赵昭突然想到了辽国小公主耶律特里,与王朝云似乎有相同之处。可赵昭却没有这个心思,毕竟是敌对的异国,辈分不同。更重要的是,自己与她母亲萧观音有一夕的露水情缘,与耶律特里之间注定了没有交集。 不过王朝云就不同,近水楼台,实在是方便。赵昭的目光落在王朝云身上,觉得小姑娘越发的楚楚动人了! 赵昭笑道:“子瞻啊,此地地势较高,可以一睹东湖美景全貌,而今可以远看太白积雪,俯视雍州城池,在这里见一座亭子应该不错!地基加固一下,可以适当增高,就不必冒险去边缘眺望,也不至于有危险了!” 王朝云听到这话,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更快了,大哥哥是这是专门要为自己见一座亭子啊!一瞬间,小姑娘好感动。 苏轼笑道:“不错,确实如此,地势较高,凉风阵阵,在此处纳凉更是舒服!臣这就找人修建,还请殿下赐名!” “朝云,你来想个名字?” “啊?我?”王朝云猛地一惊,摇头道:“殿下,还是你来命名吧!” 赵昭笑道:“想不到吗?那不如就叫朝云阁可好?” “啊!”王朝云羞涩不已,连忙摇头道:“殿下……此处看东湖美景,一览无余,不若就叫一览亭可好?” 用王朝云自然不敢让亭子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急忙随口说出个名字。 “一览无余,不错,就这么定了!”赵昭笑了笑,立即拍板!(东湖一览亭建于清朝,上一章末尾有误) “好,就叫一览亭,臣立即安排人修建!”苏轼笑了笑,看来家里真要出位王妃了。 赵昭点点头,拦着王朝云的手,笑道:“今日游湖,本王就作诗一首吧!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东湖又名饮凤池,湖中也有荷花含苞待放,所以杨万里的这首《小池》用在此处倒也合适。关键是后两句,此情此景之下,大有深意。 谁是那亭亭玉立的小荷呢?王朝云只觉得,一只蜻蜓已经飞进了心房! 苏轼和李承对望一眼,都知道秦王妃的事情算是板上钉钉了! 日头偏西,四人从高处走下来,半路上便有侍卫匆匆而来,禀报道:“殿下,长安于长史奏报!” 第六三三章两面不是人 于玄能着急给自己送消息,证明是有大事发生。 赵昭急忙接过一看,神色顿时凝重了不少。 “子瞻,本王怕是得立即会长安!” “请恕臣冒昧,敢问殿下,发生何事?臣能否帮上什么忙?”苏轼小心翼翼地询问,王朝云的终身大事只要确定了,自家与秦王的关系自然也就非同寻常了。 赵昭笑道:“你的同年来了?可能真需要你好好招待一番!” “谁?” “章子厚,人已经到长安了!” “章惇?”苏轼讶然道:“他不是在经略湖广,安抚西南部族吗?怎么突然来了长安?” “以前是经略湖广,以后怕是要经略西北了……”赵昭只看了一眼奏报,上面写的分明。皇帝赵顼认为章惇有安抚边疆部族的能力和经验。如果大宋在西北开疆拓土,吸纳的吐蕃人、党项人和羌人不少,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前来安抚。 故而派了章惇前来,协助秦王,安抚西北羌人,加速归化。赵昭心里清楚,章惇确实有这个能力,但是否真的需要他前来呢?至少必要性没那么高。赵顼派他前来,也绝对不是为了安抚羌人,这是要往自己这里钉钉子啊! 王韶走了,西北之地惊呼全部在自己掌握之中。赵顼自然心有不甘,他肯定想要往西北安插自己的人。但这个需要借口,西北的官员他不好也不敢轻易调动。郭逵带领的十五万京营禁军一日不回汴京,赵顼就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只能采用这等方式来安插他的人。不见得能培植多强的势力。给自己造成麻烦和阻碍,打探消息却是足够了。 目前没有撕破脸皮,哪怕自己是皇叔,可终究君臣有别,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根本拒绝不得。 赵顼已经向自己出招了! “子瞻啊,本王得尽快回长安去!”赵昭沉声道:“章子厚既然是要安抚羌人的,凤翔离羌人较多的秦州不远,你与他又是同年,稍后也就长安吧!由你来接待他,给我好好看住他。该怎么做,你该知道吧!” “是!臣知道!” 赵昭道:“你不必着急,可以稍微慢一两日,来的时候带上朝云,曲江池畔的王府缺一位女主人!” 这句话等于是确定了王朝云的身份,从今日起她就是正经的秦王妃了。不过顶多只是个侧妃而已。可王朝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和大哥哥在一起,怎么样她都愿意。 如今的王朝云已经不是当初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男女间的事情他很清楚。她也知道,大哥哥家里已经有好几位夫人了,可她一点都不在乎。当初在汴京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羡慕王府的诸位夫人。尤其是看到顾月伦姐姐嫁给大哥哥。她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当时就想着。如果大红盖头下是自己该多好啊!如今终于有机会实现梦想了! 一时之间,王朝云激动不已。不过女子天生羞涩,前脸绯红的她,悄然转过身去,快步跑开了。 苏轼笑了笑,说道:“朝云年轻,难免羞涩,实际上心里欢喜的很,还望殿下见谅。” “本王就是喜欢他这样清纯可爱!”赵昭笑道:“不过你也知道。本王如今的处境,朝云入府,最初的名分或许不会太高,还望你和夫人能够转告她,免得朝云觉得委屈。” “是。殿下放心,朝云很懂事,她会明白的!”苏轼心里很清楚,如今王府的地位可能就是来日天子后宫的地位,王朝云毕竟还年轻,本身的出身也不高,初入王府的地位不会很高,无法与其他几位王妃相比。 不过这才只是开始,将来若是王朝云能生下一男半女,地位肯定会大大提升。其实秦王也是在暗示自己,王朝云的地位与苏家是息息相关的。苏家兄弟如果能立下大功勋,那么王朝云的地位会大大提升。相辅相成,对苏家的地位和利益也是大有好处。 “好了,本王先走了,交代你的事情别忘了!” “殿下放心,臣一定办妥,不负所望!”如今苏家与秦王的关系已经这般亲密,既然已经决定了投效秦王,那必然要全力以赴,也好让秦王看看苏子瞻的手段。 章惇来长安确实是有使命的。 首先一个是传旨给秦王,既然太庙祭祀之日,行刺秦王和太皇太妃的是西夏人;永昌陵失火也是西夏人所为,西夏人还胆大包天地偷袭宋军在无定河边的营寨,那么就得讨伐西夏人。 于公,太祖的陵寝都被西夏人纵火焚烧了,难道大宋不闻不问吗?于私,西夏人公然行刺秦王母子,难道秦王殿下能咽下这口气?不报仇雪恨,讨回公道吗?何况西夏人已经主动出击,侵扰大宋了。 大宋王朝岂能坐以待毙,不闻不问好?反击是必然的,秦王到长安已经有一个月了。说是检查各地的军备和防御状况,也应该忙活的差不多了。若是再不出兵,只怕就不好交代了。 否则西夏人背上了这几桩黑锅可就成笑话了,大宋王朝可就大失颜面了,所以必须尽快出兵。章惇此来,带来了皇帝赵顼的圣旨。 赵顼之所以这样着急催促赵昭对西夏人开战,实际上就是听了高滔滔那日所言。只有让赵昭和西夏纠缠在一起,他才有机可乘。 赵顼受了点拨,便急不可耐地付诸实施。给赵昭找麻烦只是一方面,只要与西夏开战,那么西军就暂时没有兵力可以调动,兵力空虚的汴京也就暂时安全了。 为了此事,赵顼心里很是忐忑,许久都不曾睡好觉。 至于第二个使命,就是安抚熙河与横一带归附的羌人。这样的差事落到自己头上,正是因为过去的几年,自己在湖广一带的成功经验。能让西南四十五州的部族安定,他是有真本事的。依样画葫芦用在羌人身上,自然也是可以的。 实际上,章惇是不愿意来西北的。按照最初的想法,他此番回汴京,恰好王安石也回来了。他更想要投身到变法之中,可皇帝偏生给他委派了这样的任务,才道汴京没多久,便又马不停蹄地赶赴西北。 这也就罢了,圣命难违,为人臣者奉旨行事就是了。章惇也清楚,此来西北,还有秦王这样的特殊存在,怕是差事不好办。 可赵顼偏生就给他派个任务,让他明着安抚羌人,加强大宋在西北的控制。实际上上则是打探消息,如果可以趁机在西北培植自己的势力,分化瓦解秦王的力量…… 原来是这么回事! 章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章惇虽然没有王安石那样的大公无私,可他也不愿意轻易介入皇位争夺的漩涡之中,尤其是眼下情况还不明朗的时候。章惇不傻,能和西南诸多部族打交道,证明这个人的心眼很多,心思灵透,他和大部分一样持观望态度。 想要在局势稍微明朗,选择一个恰当的时候做出选择。可如今官家委派这样的任务,不是让人为难吗? 到了西北,那是秦王的地盘?公然和秦王对着干,即便身后又官家撑腰,也不会讨到好果子吃。毕竟山高皇帝远,官家还在汴京,对西北可以说是鞭长莫及。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是这个道理。 秦王就是西北的地头蛇,如今又名正言顺地掌控西北军政。想来在西北之地,秦王的话绝对比官家的圣旨更为管用。 自己来了,秦王肯不会待见自己。西边的官员肯定也不会配合,可谓是处境艰难,日子肯定会很不好过。 没有政绩,受到为难也就罢了,这都不要紧。可若不能完成官家的交代的任务又该怎么办?章惇觉得,这件事肯定不好办。 官家和秦王都是皇室成员,是叔侄,他们在争夺皇位,夹在他们之间的人最不好受。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概就是如此。 到时候必然是两面不是人,最害怕的万一最后秦王获胜了。那么自己只怕有抄家灭族之祸,此事当真是个麻烦。 章惇很无奈,在赵顼的催促之下,尽管心中各种不满。也只好踏上西行之路,心怀忐忑从汴京来到长安。 到了长安城,才发现秦王不在,据说是巡视各地的政务和军备防御状况去了,如今正在凤翔。因为有皇帝的诏书,秦王府长史于玄不敢怠慢,一边请章惇安歇,一边派人前去凤翔通知秦王尽快回来。 在长安,秦王府长史于玄对章惇可是相当厚待,一点都不敢怠慢,好吃好喝地供养者着。章惇对此并不在意,听到秦王在凤翔的消息之后,他的思绪就飘的很远。他知道,嘉佑二年的同科进士苏轼就在那里为官。 听闻苏轼和秦王的关系很好,不知道其中是什么情况?章惇在想,前去熙河安抚羌人之前,是否先去凤翔渐渐苏轼呢?在西北,若是有个同年照顾,或许事情会很容易一些。 章惇正在沉思,边有人来报:“秦王已经返回长安!” 第六三四章英雄的荣耀 章惇原以为要在长安等很久,没想到秦王这么快就回来了,这算是诚意十足吗? “子厚久等,抱歉了!” 见面以表字相称,显得很亲密。第一次见面,章惇觉得秦王平易近人,谦逊随和,完全不同于官家赵顼的阴沉与压迫,大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秦王自幼流落民间,所以不曾养成皇家高高在上的习惯。 抑或是秦王本身就为人谦和,也有可能是对自己尤为厚爱?难不成秦王有什么别的意图?章惇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秦王殿下,心中有些忐忑。 “哪里,秦王殿下言重了,殿下巡视边防重要,下官稍候无妨的。”章惇不敢在赵昭面前托大。 “子厚此来有何贵干啊?”赵昭开门见山,不想与章惇绕弯子。 章惇随即神色凝重,宣读了官家的诏书! 赵昭接过之后笑道:“此番巡视各地,就是为讨伐西夏做准备。如今盛夏之时,天气炎热,待过几日凉爽稍许,即刻出兵。免得天气太热,将士们中暑,反而不利作战。” “何时出兵,殿下把握就是了,下官不懂军事!”虽说赵顼有交代,让他催促赵昭,尽快出兵。但章惇之在执行的时候却要打折扣,惹怒了秦王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子厚虽然不懂军事,但安抚边疆部族却很有经验,西南四十五州安定,子厚功不可没啊!” 章惇急忙客气道:“殿下谬赞,下官愧不敢当。” “实至名归,何必谦虚?”赵昭笑道:“前番攻陷河湟。归附的羌人着实不少,本王正发愁难以管理,如今子厚来了,本王就安心了。” 章惇心中有数,秦王当真希望自己到来吗?表面上如何随和。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为难自己呢?以后这日,难过啊! “殿下言重了,能为安抚羌人出上一点力,是下官的荣幸。”章惇是个很机灵之人,在秦王面前表现的很谦虚。 赵昭笑道:“那就辛苦子厚了,不过你在西北。人生地不熟,做事不太方面,本王给你派个帮手吧!” 果然有下文?章惇知道,赵昭绝对不会容许他在西北随便活动的,派个人与其说是帮忙,还不如说是监视! 赵昭不理会章惇的反应。轻声道:“本王刚从凤翔回来,听说苏子瞻是子厚的同年,彼此熟识。刚好凤翔离秦州也不远,就让他给子厚帮忙吧!” “如此,多谢殿下,我与子瞻也多年不见,正好叙叙旧!”章惇笑着答应。心里却在嘀咕,派苏轼给自己帮忙?秦王这是打的什么盘算?刚才自己还在想,是否要去拜会苏轼,如此未免也太巧了? 赵昭笑道:“别客气,子厚先在长安小住两日,苏子瞻不日就会到来,然后你们一起动身去秦州!” “是,谨遵殿下吩咐!” 赵昭招呼道:“走吧,本王要去登大雁塔,长安的部分官员会前往。子厚一同前去!” 章惇微笑道:“多谢殿下,能与殿下一起登塔,是臣的荣幸!” “哪来的这么多客套?”赵昭佯作不悦,沉声道:“你等嘉佑十子,乃是父皇在位时选出的英才。本王敬重你们是应该的。” 特意提及仁宗皇帝!章惇心中一动,总觉得秦王话里有话,似乎有些特别的意味啊!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秦王已经扬长而去。 唐太宗时,玄奘大师前往天竺求取真经。 回国时带回来大批的经书,为了妥善存放经书,唐高宗永徽三年,在大慈恩寺内修建高塔,名为大雁塔! 自此之后了一千多年里,大雁塔便成为长安的地标性建筑。在后世,但凡有人前来西安旅游,必到大雁塔。 唐末战乱,长安城受到兵祸,残破严重。大慈恩寺也毁于战火,只剩下一座大雁塔,却也多有破损,直到后唐长兴二年才重新修葺。虽然已经百年时间,但大宋建国之后,战火停歇,长安也开始逐渐恢复。虽然不见盛唐时的辉煌,却也是西北数一数二的大城池。 在此期间,大雁塔也几次修葺,总算是安然无恙,坚持到了今日,成为长安最负盛名的名胜古迹。 如今身为秦王,驻跸长安,怎么也得去一趟大雁塔才是! 站在二十丈高的大雁塔下,人会觉得有些渺小。毕竟这个年代没有摩天大楼,六十多米高的建筑凤毛菱角,已经是很了不得的高度了。 塔下的大慈恩寺正在翻修,这是赵昭的意思,既然自己在这里,就要让长安恢复生机,引得天下人注视,同时他还有些别的打算。 “唐时,进士高中之后,除了赐宴游览曲江池之外,雁塔题名也是必不可少活动,乃当时读书人最大的荣耀,此举与我大宋东华门唱名有相似之处!”赵昭看着身后诸位进士,笑着讲诉当年的典故。 还别说,很巧合,今日前来赴宴的大都是进士,其中就包括章惇和文及渊! 赵昭道:“昔年雁塔题名是进士的荣耀,本王想让它变成英雄的荣耀。大慈恩寺正在翻修,本王准备在大雁塔下修建一座大宋英雄纪念墙,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英雄将士名字镌刻其上,让他们百世流芳,好让世代百姓知道他们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的贡献,受万世敬仰。同时,大慈恩寺的法师也会日夜诵经超度,让他们早日往生极乐,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有些沉默了,不曾想秦王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该怎么说呢?章惇在瞬间体味到了那么几层意思。首先一个,秦王这是有意抬高武人的地位啊!大宋重文轻武,武将在大宋根本没地位。同样是作战,若是文官指挥,胜利之后就大书特书,是了不得的功绩。若是武将指挥,最后也不过尔尔。 仁宗朝时,文彦博不过平定了小小的贝州之乱,便当上了宰相,封赏不断,被广为称颂。狄青平定了威胁大宋南方半壁江山的侬智高叛乱,当个枢密使还被人不断攻讦,以至于后来郁郁而终。 如今秦王公开见英雄纪念墙,就意味着武将和战士的荣光。尤其是建在大雁塔下这样的地方,意味着以后将士们也能名垂青史,万世受人敬仰。 与此同时,武将的地位得到提升。将士们作战的时候势必也会更勇敢,秦王是要以此要激励士气,改变天下风气吗?长安乃是昔日盛唐都城所在,确实比汴京多了些许厚重与勇武。 不过秦王此举倒是充满豪气,难怪他在西北作战中屡屡获胜,他这是要做英雄啊!大宋沉郁已经百年,也许真的需要一位顶天立地,豪气万丈的英雄…… 再者,既然是大宋英雄纪念墙,不是应该修建在都城汴京吗?既然冠上了“大宋”二字,该由皇帝来主持修建才是。如今建于长安,由秦王来主持修建,算怎么回事?秦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 不,只能说秦王宏图大志毫不遮掩。毕竟这是一个不错的创举,又并非举兵谋反,何来不臣之说?根本算不上罪名啊!从汴京离开之时,官家赵顼曾经特意暗示自己,在西北注意收集信息,尤其是涉及到秦王的。言语之间,就是在强调抓秦王的把柄,谋反的把柄。 “此乃亘古未有之创举,以后三军将士都会誓死效命,勇敢作战。”有些长安官员立即附和,他们就在秦王身边,是坚定的秦王支持者。 文及渊道:“只是建一座怕是不够,不如禀明朝廷,在汴京或者洛阳,都修建纪念墙。” 赵昭回头看了一眼文及渊,只是淡淡一笑。余光扫过,章惇却一言不发! “走吧,一起登上大雁塔,看看长安风光吧!”赵昭招呼一声,众人一起登塔。俯瞰下去,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 赵顼心中顿时豪情万丈,站在高处,顿时有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从大雁塔上下来,赵昭问道:“及渊啊,最近忙吗?” 文及渊低声道:“回殿下,还好,夏收之后,百姓们正在归还青苗钱!” “哦,百姓都还上了吗?今年收成如何?” 文及渊回答道:“去年冬季大雪,所以关陇一带的收成都不错,按照殿下的要求,青苗钱的利息降低了一半,百姓基本上都按时归还了。” 听到谈及青苗法,章惇的耳朵顿时竖起来。他之前听闻秦王是反对变法的,原以为西北之地青苗法肯定被禁止了,怎地还在放青苗钱? 虽然没有问,赵昭却主动回答他,说道:“其实新法并非一无是处,比如青苗法,在一定程度上的确可以解百姓燃眉之急。只是利息太高与向地主借贷有什么区别?再者,关陇各州县,是严禁强行摊牌青苗钱,百姓有需要才借。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好多百姓反而因此破产,得不到实惠!” 章惇停在耳中,若有所思。来长安不过短短几日,但心灵上的震撼却着实不小。对秦王赵昭,也多了许多新的看法…… 第六三五章女主人 曲江池畔,杨柳依依,微风带来湖水微凉,吹到临湖的水榭中,好不凉爽。 赵昭一路走过来,连连点头。 按照赵昭的要求,于玄从一位长安富户手中买下了这座大宅院。 听闻是秦王殿下要用来作为王府,富户激动不已,愿意无偿进献给秦王殿下。他家乃是富商,不缺这一点钱。再者,多亏了秦王殿下打通了经由青唐城前往西域的商路,他们都是受益者。 因此对秦王自然是感恩戴德,进献府邸除了表示感谢之外,同时也是拉关系。若是能傍上秦王府,那以后在西北行商可是便利多多。商人的算盘可都精明,这是长线投资啊! 可是秦王府的于长史说什么也不同意,必须要出钱购买,甚至比市价高出了两成。反正孟氏商行不缺钱,不必为了这点钱落下口实。被人以讹传讹,说成是抢占民宅,或者是收受贿赂云云可就不好了。 之后于玄又将府邸加以修缮,些许地方按照礼制改建,一个月的时间,一座气派的王府便出现在曲江池畔。 不劳民伤财,不铺张浪费,在曲江池和芙蓉园这样的好地方,建起了秦王府。 “这里好美!”王朝云一身粉色衣裙,在湖边来回奔走,开心极了。 昨日,苏轼带着王朝云来到长安,之后便陪同章惇去了秦州。 赵昭知道章惇是个人才,好几次也加以暗示。但他毕竟是赵顼的人,态度不明朗,也很难把握。所以赵昭不想让他继续留在长安,既然是安抚羌人。那就随他去就是了。 让苏轼作陪,一方面是监视着,另外一方面,苏轼若是有能力将其策反,抑或者有别的什么突破。都是好事! 不管怎么说,章惇都是个人才,以前忽略他了,如今是多加关注。至于安抚羌人的事情,看他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河湟羌族大头领曲扎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该怎么做他是知道的。章惇在西北的一举一动,必须要在自己掌握之中。 王朝云是今日进入王府的,小姑娘一到便被曲江池的美景吸引了。 赵昭看着清纯可爱的小美女,笑问道:“喜欢吗?” “喜欢,比东湖还美,差不多赶上杭州的西湖了!”王朝云连连称赞。风景只是一方面,她更想说,有哥哥的地方,哪里都美! “西北不及南方湿润,曲江池比西湖是小了些……” “小有小的好处啊,西北豪放与江南优雅的结合,很绝妙!”王朝云学着赵昭在东湖那日的口吻。一板一眼很是可爱! “你喜欢就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今日风大,王朝云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凹凸有致,身材玲珑。赵昭不禁感慨,十六岁的姑娘,发育的如此成熟,当真是很诱人啊! “女主人”三个字传入耳中,王朝云顿时心如撞鹿。激动不已,不过又有些羞涩。尤其是看到赵昭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俏脸连同粉颈顿时一片绯红。 也许是天气热的缘故,也许是王朝云太过清纯可爱,赵昭竟有些热血上头。身下的第三条腿瞬间笔直。 赵昭下意识地上前揽住美人腰腹,随即将王朝云抱起在怀中,往一侧的房间走去。那里有一间临湖的卧房,本是用来夏日纳凉午睡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从凤翔来长安的时候,姐姐王夫人曾特意给她讲了好多男女间的事情。王朝云能够感受到赵昭身上的火热,知道大哥哥要做什么,只是白天做那羞人的事情……小美人低着头,直接藏在了赵昭胸前,俏脸更红更热了…… 也许是湖风吹动窗棱,吱呀吱呀响了半个时辰,终于吹开了窗户,清风入室,满是清凉。 云雨收歇,赵昭与王朝云同榻而卧,任由凉风吹干满身汗水…… “朝云,以后你就是长安秦王府的女主人了,不过……”赵昭沉吟道:“不过暂时不能给你太高的名分,只能以侍妾的身份住在这里。” “夫君莫要担心,来之前姐姐、姐夫已经交代过了,朝云省得!”一日之间,王朝云已经从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变成小妇人,对赵昭的称呼也立即变了。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能和夫君在一起,名分什么的都不重要。 “委屈你了!”赵昭看着身旁的可人儿,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作为一个男人,寻个侍妾不打紧。可秦王要是在长安娶了一位侧妃,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虽然狄青所谓的有备无患是有道理的,可无疑会刺激赵顼,对身在汴京的妻儿并非好事。 赵昭岂能之顾自己快乐,而不顾妻儿安危呢?汴京送来消息,折文芯已经怀上了第二胎,明年的时候,自己就五个孩子了。作为一个父亲,不能守护在他们身边,总要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不委屈,只要能和夫君在一起,朝云就心满意足了!”王朝云低声道:“名分不重要,朝云此生别无他求,只要能和夫君在一起,相夫教子,安度一生,就足够了。” 赵昭笑道:“相夫是肯定的,不过教子呢,还是晚点再说……你现在年纪尚小,并不适合生育,等过两年,我们再生个大胖小子!” “好,一切听从夫君安排!”提到这种既幸福,有羞涩的话题,王朝云还是忍不住会脸红。 赵昭低声道:“朝云啊,很抱歉,确实要委屈你了,你刚来长安,可我就要离开了!圣旨已经下了,要不了几日为夫就得率军出征!”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新婚燕尔便要出征在外,赵昭也十分无奈。 王朝云微笑道:“夫君不必担心,朝云不觉委屈,夫君尽管放心做大事就是了,妾身在长安等着夫君凯旋而归!” 赵昭却只道是苏轼与王夫人教导有方,连声称赞! 实际上,这些年分隔两地,王朝云早就习惯了默默等待。以前是前路茫茫,如今名分已定,即便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第六三六章三路伐夏 熙宁六年七月末,天气刚刚转凉,西夏国内便风起云涌。 自从御驾亲征大败而归之后,西夏少年国主李秉常就大受打击,威望下跌的同时,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西夏国的政务多由梁太后和国相梁乙埋支持。 也许,这是李秉常本人的意思。可西夏官员和党项贵族们却不这么认为,尤其是之前投靠国主,与梁乙埋不太对付的那些人,心中更是多有猜疑。 有人质疑,梁太后与梁乙埋囚禁了国主李秉承,甚至还有人说李秉常已经被杀害。一时间谣言四起,西夏国内风云跌宕,毫无安定可言。 见此情况,知青涧城种谔给官家赵顼和秦王赵昭奏报,写道:契丹早有觊觎西夏之心,今党项内乱,契丹恐先发制人。若契丹得西北,则危及大宋。故今此事系朝廷为与不为,决与不决耳,所谓楚得之则楚胜,汉得之则汉胜。今西夏疆场若归大宋,则契丹孤绝。彼势既孤,则徐为我所图矣! 一番宏论赢得满朝喝彩,赵顼也有这样宏大的志向,认为这是收复西北之地的好机会。同时巴不得赵昭尽快起兵,让西军陷入灵夏战争泥潭,无力东顾。所以爽快地批准了,命令西军出击,讨伐西夏。 随后,大宋秦王赵昭在长安誓师,以西夏纵火焚烧太祖永昌陵、行刺皇室成员、偷袭大宋营寨,不朝不贡等多项罪名,起兵讨伐西夏。 这场仗,名义上是大宋对外之战,可实际上完全是西军的表演,赵昭便是导演兼主演。上次河湟之战是成名作。这次则是奠基崛起之作,此战亦关乎成败,关乎生死。 对赵昭而言,压力着实不小。 西北的军队他可以全部调遣,但是物资却很有限。赵顼借口大宋连年遭受水灾和旱灾。粮食歉收,可以提供的钱粮不多。摆明了是为难赵昭,制造障碍。 好在多年来关陇战备物资充足,可以撑上一两年。虽然已经努力在恢复关中、陇西与湟水一带的农业生产,但产出毕竟有限,也许的时间也很长。 如此一来。赵昭不得不面对一个棘手的局面,必须速战速决。要在一两年之内干掉西夏,还不能元气大伤,否则如何来对付汴京的赵顼呢? 赵昭很清楚,汴京的赵顼期待着自己和西夏人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任何的结果似乎都是他喜闻乐见的。败了,他有借口对付自己;若是惨胜,想必他也会喜笑颜开,然后背后给自己一刀。 赵昭不想为他作嫁衣裳,更不想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必须速战速决,并且小代价漂亮获胜! 难啊!西夏从定难五州时代起。积累不少,根基深厚。尤其是经过李继迁和李元昊时期的扩张,哪里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只是如今形势就是如此,没有退路可言,只能迎难而上。 赵昭立即做出部署,三路大军讨伐西夏。 在原本的历史上,元丰四年(1081年),宋神宗赵顼曾调动五路大军进攻西夏。如今这次大战提前了七年,指挥着换成了赵昭。 赵昭觉得,五路大军太多了。分进合击是好,可是牵扯到协调的问题比较麻烦。而且那样力量容易分散,进攻效果会打折扣。三路大军足矣,从三个方向对西夏发起进攻。 东路军由府州折克行统领,知青涧城种谔配合。共计六万大军,进攻绥州、静州、从横山一线进攻夏州。 西路军以种师道为主将,率领三万大军,从河湟到秦州一线对西夏发起进攻。与此同时,环州守将高遵裕,原本历史上元丰伐夏的主力统帅,被赵昭调去守卫青唐城了。一个心胸不够开阔,只知道争功之人,不配为主帅,更不敢让他参与进攻。 相比之下,赵昭更看好种师道,哪怕他还很年轻。但赵昭相信,他有能力,有潜力,希望他能够大放异彩,给自己一个惊喜。从现在开始,必须培养年轻人,加强人才储备。同时这也是给种家的一个补偿,毕竟东线他们只是做配合,从属于折克行。 中路军则是以新任的泾原路行军总管刘昌祚统帅,庆州守将景思谊为副将,率领八万大军,从环庆路一带正面进攻西夏。 至于余下的兵力,以及秦王本人的安排,并未公布,外人无从知晓。 除此之外,秦王对西军将士下达了几条命令:其一,所有参战将士必须听节制,奋勇杀敌,立功者重赏,胆敢有临阵退缩者,全家连坐。赵昭也知道这种方法不人道,却也无奈。 秦王如今在西军之中威望很高,将士们愿意跟随秦王作战。尤其是秦王在大雁塔下建大宋英雄纪念碑的消息也传开了,将士们心中感慨,以后哪怕是战死沙场,也会留名为人所敬仰,对促进士气有很好作用。 其二、西夏国民,抑或者西夏国内的其他部族,如果帮助宋军,会论功行赏,甚至分封爵位。这一条无疑很有吸引力,西夏国内有许多其他部族,比如横山诸羌。很多部族的头领听说消息之后,便蠢蠢欲动了。因为投效赵昭,曲扎从一个被追杀的流浪汉,变成了河湟羌人头领,这样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其三、各路兵马相互策应,若遇到危险,原则上要加以救援。但必须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是否救援,一切以大局为重。 宋军军纪中有规定,遇敌不救者斩。但赵昭觉得,凡事不能这么死板,相互救援是应该的。但为救援贻误战机,耽误了大局就不好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本就多围点打援的诱敌之计,不能教条。 其四、不得贪功冒进,更不得彼此争功,乱了阵脚。元丰四年的那次征伐,高遵裕与刘昌祚争功冒进,是导致失败的原因之一。赵昭不希望历史重演,调走高遵裕的同时,更要严令其他将领,防止出现类似悲剧发生。 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三路大军,全力进攻灵夏,其核心便是西夏都城兴庆府。 七月二十八,三路大军从不同的方向出发,直指兴庆府。 消息传出,西夏国内顿时一片惊慌。 很多人从内斗之中醒过来,看着宋军强大的兵锋,惊慌失措,开始有些发憷。 历年来宋夏之战,从未有过这样的阵势,宋朝这次初步已经调动了十七万大军。大有西军倾巢而出的架势,这是要决战吗? 如果宋军获胜,那结果是什么?西夏会有亡国之祸啊! 顷刻之间,西夏国便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大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亡国之祸?当真有这么严重吗?接到消息的时候的,梁太后也是大惊失色。 “有可能了,宋朝人跟我们安插的罪名可不小,而且调动十几万大军进攻,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梁乙埋同样也忧心忡忡。 “什么永昌陵失火?他们自己老祖宗的墓地失火,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梁太后怒道:“宋朝人也太卑鄙了,竟然这样构陷我们。” “姐姐,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明知这是宋朝人的借口,也根本解释不得,一切都是徒劳,宋朝人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开战!”梁乙埋道:“其实前几日,他们故意在无定河挑起纷争时,就该注意,可是……唉!” 最近西夏国内一片纷乱,情况十分糟糕,梁乙埋也是疲于应付,大有心力交瘁的感觉。故而也就没有顾得上这些事情,如今突然爆发,有些措手不及。 “怕什么?既然宋朝人来了,那我们全力应战就是了,他们进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哪一次成功过?只有我们西夏入侵宋朝之说,哪有宋朝讨伐我们的道理?”梁太后怒意十足,态度十分强硬。 “姐姐,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情况很糟糕……除了宋朝调动的兵马多之外,统帅也……”梁乙埋叹道:“统帅是赵昭,他以秦王之尊,调动宋朝在西北的所有兵马,来势汹汹,情况大为不妙啊!” “赵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梁太后也是一愣。已经好几次交手了,他们从来不曾在赵昭手上讨过便宜。以前他只是个将军,只是一个宣抚使,如今则是贵为秦王,岂非更加厉害了? “上次秉常是大意了,你又没有和他亲自交手……难道你怕他了吗?这可是你一雪前耻的好机会!”梁太后静静地看着弟弟,语调阴沉。 “时隔数年,记仇无用,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一雪前耻固然是好了,可首要任务是保家卫国……”梁乙埋言辞之间,神态淡然,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冒失之人了。 “很好,你能有这样的心态,我便放心了!”梁太后道:“这次西夏就靠你了!” “姐姐,对战外敌之前,得先安定内部啊!”梁乙埋如今最忧心的便是这件事,大敌当前,上下不得同心,如何抗敌? 第六三七章秦王去哪了 “安定国内?如何安定?”梁太后不悦道:“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可那些老家伙依旧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梁太后实在无奈,现在想要安定国内,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国主李秉常出面。 可实际情况却很糟糕,李秉常实在不好出面,尤其是这样关键的时刻。 上次李秉常御驾亲征,结果大败而归,回来的时候不小染病了,加上失败的巨大打击,李秉常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一段时间,甚至时常陷入昏迷,似乎时日无多了。 这种情况,如果被外人所知晓,同样会引起不安。国主随时可能驾崩,觊觎王位之人不在少数。没了李秉常,她这个太后,他这个国舅还如何能当下去?所以,即便是遭人误解,也要坚持着,不能失去根基! 当然了,这种情况也不能持续太久,国主终究还是要见人的。梁太后是在等一个机会,儿子虽然重病,但是儿媳妇,也就是梁乙埋的女儿,如今已经身怀有孕。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只要生下个儿子,便能够顺理成章地继承西夏王位。 到时候,她便以祖母之尊成为太皇太后,依旧可以掌握大权,地位崇高。 所以,即便是宋军来势汹汹,大敌当前,也不能让儿子露面!否则,不仅党项贵族更加蠢蠢欲动,国主病危也会直接影响到大军士气,更谈不上抵御宋军了。 梁乙埋好生无奈,唯有自己率领大军出动,抵御宋军的强势强攻。而梁太后则坐镇兴庆府,保证都城的安危! “殿下。三路大军都按照你的要求,按时出发了,目前一切顺利!” 长安城,曲江池畔,李承及时向秦王赵昭汇报了前线的情况。 “嗯!” 赵昭只是轻轻点点头。这才刚刚出兵,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一切要等与西夏军队遭遇之后,才会有初步的结果。 “殿下打算去哪里督战呢?”李承轻声询问,他知道,秦王虽然目前还在留在长安,但心思已经在战场上了。如此重要的战事。他一定会亲自出马的! “长安不是很好吗?”赵昭笑了笑,看着曲江湖面上,一叶扁舟穿梭在荷叶中。王朝云正笑吟吟地采摘莲蓬,以前在杭州,西湖采莲是她的一大乐趣,如今在长安也有同样的快乐。其实。她更多是想要亲手采摘,为夫君炖莲子汤饮用,好尽到做妻妾的义务。 “长安?”李承一头雾水道:“殿下打算留在长安?” “看你,莫非又糊涂了?”赵昭使个眼色,李承顿时反应过来。 赵昭笑道:“本王如今身份尊贵,难不成还要亲自上阵杀敌,用生命冒险吗?” “是是。前方有诸位将士拼杀,殿下只需要坐镇长安运筹帷幄就是了!”李承立即笑着附和。 说话间,扁舟已经靠岸,王朝云轻轻跃上岸,言笑晏晏道:“夫君,妾身采了些莲子,炖了汤给你喝,去火的。” “好啊!” “知道夫君要走了,妾身只能用一碗莲子汤尽心意了。”王朝云神色略微有些黯然,虽说她很明白事理。但新婚燕尔。夫妻就要分别,心里难免还是有些许恋恋不舍。 赵昭笑道:“这就足够了,不过呢,这些日子,你若有时间。每日给为夫炖上一碗,那就最好不过了!” “每日?”王朝云大惑不解,眼神之中还有些许兴奋。 赵昭却低声道:“你帮为夫喝着……” “哦!”王朝云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默默点头。 宋军讨伐西夏,三路并进,开局很顺利。 府州折克行大军越过无定河,又从葭芦寨出兵,很快切断了静州与绥州之间的联系。自从赵昭当年占领无定河以东的半个绥州之后,静州与西夏本土之间只剩下一条狭窄的通道相联系。如今只需稍加用兵,的俨然就成为一块飞地。 静州被围的同时,种谔率军进攻绥州城,又西夏将领率军前来救援。结果种谔在绥州城下虚晃一枪,伏击援军,斩敌千余人。 讨伐西夏第一战,取得开门红。 与此同时,种师道率领的大军,也绕过马衔山,沿着黄河向东北方向挺进。刘昌祚所部,从庆州出发,很快逼近了韦州,景思谊也沿着葫芦河推进。 如此一来,两军阵线完全推到了西夏国境内。与之前战场主要集中在宋朝境内不同,这次宋朝人是主动出击,故而不在处于守势,锋芒毕露,效果不错。 不过才刚开战,西夏便在几处连吃败仗,消息传到兴庆府,顿时一片哗然。 西夏向来强大,从来都是入侵别国,哪有被人这般欺压的时候?以前即便是吃败仗,那也是进攻别国失败,自己的国土并未损失。 如今情况不同了,宋朝人开始在西夏国土上肆无忌惮地撒野。西夏国内也是一片惊慌,那么以好勇斗狠出名的党项贵族更是愤愤不平,责怪梁太后和国相梁乙埋抵抗不力,以至于宋军咄咄逼人。 即便是风言风语不断,但国相梁乙埋都淡然处之。 他已经在调动兵马,抵御宋军的进攻了。去岁李秉常御驾亲征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西夏在东部集结了大量了兵力和粮草,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接到命令,西军已然前往各处城池要地增援,不至于战事快速恶化。 宋军想要长驱直入,也不容易,接下来会有恶战,这是必然的。 即便开局不利,梁乙埋却并不担心。虽然宋军三路大军来势汹汹,但在他看来,并非无法应对。 只要应对有方,巧妙退敌并非没有可能,大不了付出点惨痛的代价也就是了。至少不至于有亡国之祸,对此他有信心。 他真正担心的是别的事情,准确说是三件事。一个便是兴庆府,他即将率领大军出征,那些党项贵族蠢蠢欲动,梁太后能否弹压,稳定局势? 还有就是兰州,这座关键的城池落在了宋军手中,河湟如今也在宋军掌握之中,西夏右翼完全暴露!前方作战,还得随时小心后方,多少有些疲于应付的意思。 这也就罢了,梁乙埋最为担心的是秦王赵昭! 三路大军都不见他人影,他不参战?那不可能,对此梁乙埋很笃定。 可是,赵昭究竟去哪了呢? 第六三八章横插一脚 讨伐西夏之战进行的很顺利,三路大军都按部就班地推进。 最先取得重大胜利的是东路军,折克行围困静州,数日之后城池便摇摇欲坠。静州西夏守军眼看守卫不利,援军无望,只得率部突围。 不过折克行立即调动兵马追击,将静州西夏军围困在无定河边。 与此同时,种谔率领大军从绥州出发,进攻米脂寨。遗憾的是,连续多日猛攻,始终不曾攻克! 与此同时,绥州附近的残余西夏兵力、米脂寨、无定河静州军,共计五万人,取得联系。终于相互配合,准备反向包抄种谔所部。 种谔接到消息,并未慌乱,一边派人飞报折克行,一边从容应对。他派哥哥种咏扼守米脂寨城门,使城中西夏士兵无法外出配合。 随后在两山之间的谷地设埋伏,安排了三路兵马,等待从无定河边撤退过来的西夏大军。不久之后,从静州撤离过来的西夏军队经过此处,突然听闻号角响起,宋军从两侧杀出。西夏人悴不及防,根本无法组织抵抗,片刻间就溃坝了! 折克行又及时赶来,堵住了他们往无定河方向唯一的退路。种谔则及时冲锋,将西夏大军分割包围,使得西夏人被分割为几个部分,首尾不能相顾。经过一个上午的鏖战,四万西夏军无一个活口,全军覆没。 死者绵延数十里,整个山谷变成了赤红色,被鲜血染红。此战除了歼敌之外,还缴获了大量的马匹和铠甲。 山谷中的战斗结果传出去,米脂寨中的西军守军顿时惊慌失措。惊恐万分。他们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暂时没有援军前来,根本抵挡不住宋军强大的兵锋,坚持下去是死路一条。 守将麻女乞多革长叹一声,十分无奈。他已经苦战坚持了很多天了。支撑他坚忍不拔,不放弃的信念就是援军。如今援军已经完蛋,他们也就再无坚守下去的信心。 米脂寨已经成为一座孤城,孤立无援的西夏人再也坚持不下去,不等种谔回师,便弃城而逃。唯恐速度慢了。又落入种谔了包围圈之中。 毫无疑问,东路军来了一个开门红。首战告捷,占领两个州的土地,还歼灭了数万西夏大军。最重要的是鼓舞了宋军士气,对西夏而言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中路军也不负所望,刘昌祚和景思谊逐渐逼近了灵州城。这可是西夏极其重要的几座城池之一。 攻克的灵州,整个宁夏平原就完全暴露在宋军的兵锋之前。刘昌祚抓住机会,大军立即沿着葫芦河推进,争取早日破灵州。中路军有八万人马,是兵力最多的一路,攻城拔寨也更有实力。 至于西路军,如今已经到达六盘山一带。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的战功。不过开战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后面立功的机会多的是。 是啊!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宋军便有了这样辉煌的战绩。西夏大有节节败退的架势,国内上下更是人心惶惶,很不安稳。 梁乙埋也有些坐不住了,原来他确实做了比较坏的打算,却未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宋军的推进速度远远超过了预期,是西夏守军不堪一击?还是宋军太过强大? 看来必须要调整思路了,既然宋军来的很快,那就让他们来吧! 梁乙埋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暂时放弃黄河以南的国土,看看到底谁很更狠? 与此同时,九月初的时候,消息传到了大宋都城汴京。 赵顼听到消息,心里有些不安了。 没想到赵昭的行动竟然这样的迅速。大大超乎预料啊!按照目前的速度下去,难不成年底的时候,赵昭就能够平定西夏? 该死的郭逵还在南方与交趾人苦战,自己明明已经给他下了好几道密诏,让他早些返回汴京的,可是…… 当然了,从南方撤军也是需要契机和理由了,若是莫名其妙地匆匆撤退,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无法向臣民交代! 赵昭原本的计划是收复邕州、将交趾人赶出大宋,然后再反攻交趾国土,一雪前耻的。但如今这等情况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收复邕州,将交趾人赶走就是了,这样方显得上国仁德!不过为了维护大宋的面子,临走之前来一场大捷或者差不多规模的胜利,那样从容撤军,自然是最好不过。 郭逵也完全领会了官家的意思,但是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哪里能尽在掌握?面对大宋禁军的强大兵锋,交趾人是退回到了自己国境内。 大宋不能就这样退却,多少要给交趾人一点教训,至少要起到震慑作用。若是宋军前脚撤退,交趾人又卷土重来,那可就丢人了。 于是乎,郭逵攻入了交趾境内,参战的大宋将士复仇心强烈,故而冲杀的很猛。可人算不如天算,交趾地处湿热地带,宋军将士深入之后,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状况。继而引发了疫症,使得大军战斗力急剧下降。 本来的大好形势也急转直下,郭逵大军在富良江与交趾军遭遇。本来形势还算不错,可疫症之下,宋军日现颓势。交趾人又占据天时地利与人和,很快就反败为胜。 郭逵在富良江一战以惨败告终,折损了两万人之后,匆匆退回到两国边境。交趾人反败为胜,士气振奋,再次蠢蠢欲动。 如此一来,郭逵也不敢轻易撤兵。赵顼也承担不起这个风险,否则真没办法向广南路的百姓交代了。 郭逵一日不回来,汴京就一日空虚,要时刻提防着赵昭,赵顼也就寝食难安。 赵顼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是很好,这几年执政也是殚精竭虑,心神耗费很大。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为了放后妃多有子嗣,赵顼在后宫之中很卖力,力不从心之时也用了些许虎狼之药,时间一长,对身体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一年来,又忧心忡忡,心情郁结,以至于在私生活方面越发的放纵,身体也是越来越差。如今又时常处在焦虑和猜疑之中,身体状况就更差了。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赵顼不敢让外人得知,全靠太医开除的大量药物维持着气血充沛,身体健康的状态。 偏生这种时候,事事不顺心,赵顼根本无法安心将养。 赵昭在西北的进展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他放心不下来。原本此战获胜。灭了西夏,作为皇帝的自己功绩卓著,如今看来,有可能全都落到赵昭身上。 至于赵昭与西夏是否两败俱伤,如此还真不好说,西夏表现的太过不堪一击。开头的几场战事都已失败告终,如今竟然主动后撤。还有西夏将领率领军队直接投诚,开什么玩笑? 要是在郭逵回来之前,赵昭结束了对西夏之战,挟大胜之势,挥师进攻汴京该当如何是好? 赵顼担忧不已,想到这里,他心中多了两个年头。首先一个就是必须加快在西军之中安插自己的力量,至少也起到分化瓦解的作用。之前派过去的文及渊和章惇都没有消息,他们所能起到的作用很悠闲,而且耗费的时间会很长。赵顼有些等不及了。 其次便是战功的问题,对西夏作战的功劳不能是赵昭一个人的,自己也要参与进去。他虽然有权主管西北军政大事,此事是以他为主导。但自己是大宋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大宋还有什么事情皇帝不能参与? 至于具体的措施,就是要直接插手对西夏作战,将领中要有自己的嫡系。 赵昭随即下旨,以内副都知王中正为主将,左班殿直刘仁轨为副将,从河东出发,渡过黄河前往麟州,进攻西夏。不止如此,还晓谕折克行和种谔都要听从王中正的节制。 内副都知是什么人?说白了就是宫中的内侍。派遣一个宦官去前线打仗,当真有些别出心裁。 赵顼这么做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如今他疑神疑鬼,普通的将领根本就不信任,唯恐派出去一个白眼狼。反咬自己一口,或者是心不在焉,不办事,后果都很糟糕。反倒是宫中的宦官,是多年的心腹,绝对放心。 宦官领军倒也并非无稽之谈,以前是有过先例的,不过出任监军的情况比较多。这个王中正也确实有些特殊之处,早年曾跟随王韶在西北,有过一些战功和作战经验,还在地方上任过团练使。所以派他前往,明面上是说得过去的。 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意,王中正和刘仁轨还特意从河东带了两万士兵,以及若干民夫渡过。从而告诉天下人,自己这个皇帝在对战西夏上出了多少力。同时也显得自己对秦王亲厚,全力支持他作战。 如此好意,赵昭很难拒绝!尤其是麟州这个突破口,更是绝妙。 麟州和府州在行政区划上是属于河东路的,秦王主管西北军政,实际上是黄河以西。但若是真的较真,麟、二州似乎可以排除在外。 府州乃是折家的地盘,赵顼根本染指不得,但是麟州这边还是可以做文章的。 且看赵昭如此反应吧?希望王中正和刘仁轨不要让自己失望! 只是消息公布之后,朝臣们的反应似乎不大好。 有人公开劝阻,说官家派王中正率领河东援军前往支持是对的。但折克行与种谔本来是听从秦王殿下调遣的,如今突然受王中正节制,岂非会打乱秦王点下的部署?是否该与秦王商议,或者由秦王来调遣安排王中正呢? 赵顼充耳不闻,只是推说,大宋将领在前线作战会相互配合,共同为了胜利而努力。至于具体的节制和指挥权,很是模糊,根本不愿意仔细确定下来。 官家坚持,朝臣们也没办法,旨意已经下发,王中正和刘仁轨已经从河东准备出发了。一切都是徒劳,大家只能根据局势来推断情况,随便发发牢骚。 很多人对官家此举并不认同,埋怨之言不说,甚至有人认为,此举很可能导致秦王的整体部署被打乱,甚至引发失败…… 赵顼很恼怒,但他一直忍着,什么都没说! 可当听闻这些人中有王安石的时候,赵顼的心情完全变了。 王安石在对待秦王的事情上本身就有些别样的矛盾,不过如今没什么大事,不牵连其中倒也无所谓。 不过进攻西夏这件事,王安石还是很关注的。 尤其是形势一片大好,更让人欣喜万分。按照这个节奏,逐步攻克灵夏、灭亡西夏都不无可能。 如此大好事,自然让人欣喜万分。王安石期盼这一天已经很多年了,灭亡西夏,断辽国之右臂,恢复汉唐旧境的梦想便可以实现。 不管别的,王安石希望秦王尽快漂亮获胜,奠定大宋中兴富强的基础。王安石这个人过于执拗,很多事情过于君子做派,有时候还两耳不闻窗外事,以至于在这件事上忽略了官家赵顼的心态。 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碌着进行变法的事情,耽搁了一年,很多时期都要重头来过。赵顼对她也颇为满意,期待着年底的时候,财政收入情况能够有所改善。本来君臣关系比较融洽,可偏生赵顼在此时派出了王中正和刘仁轨。 王安石单纯从军事的角度而言,觉得如此一来,会使得东路军指挥过于混乱,相互之间不统属,无法通力配合。 故而当着几个新党骨干和学生的面,王安石表达了自己的担忧。结果这个担忧很巧妙地传入了赵顼的耳中。 赵顼顿时大惊,王安石这是要做什么?他同情赵昭?虽然知道王安石的为人和脾气秉性,但赵顼心里还是很不快。 他觉得自己对王安石已经够好了,如今这等关键的时候,王安石正好该报答自己的知遇之恩才对。 可是他竟然同情赵昭,甚至反对自己的措施,他想要干什么? 赵顼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王安石是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之人。可如今的情况,莫非他已经生出背叛之心? 为什么?赵顼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阴寒,他决定亲自试探一下! 第六三九章鸷鸟将击,卑飞敛翼 王安石私下的忧虑,甚至连抱怨都谈不上的话,如何会传入官家赵顼的耳中呢? 吕惠卿冷冷一笑,这一年自己的部署还是有效果,通过耳目至少能消息灵通。 富弼昔年曾告诫赵顼,身为君王,一定不要让臣下知道自己的喜恶,否则容易有人投其所好,甚至加以利用。赵顼也曾誓言,不想再被人利用。 可惜无论是老臣的告诫,还是自己的誓言,赵顼都没记住。 吕惠卿就很清晰地把握了官家的心思,并且准备第N次利用他! 只此一次想要干掉王安石很难,却足矣在官家心里种下一个猜疑的种子,渐渐的生根发芽。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都是日积月累的结果,怀疑也是一样的。 吕惠卿相信,以赵顼多疑的性格,积累期不会太久的。 王安石是根基稳固,可再有能力,一旦“忠诚”出现问题,触动了官家的敏感神经,终究不会有好下场。 没办法,昔年那点师生之谊早就消失不见了;参知政事不愿屈居宰相之下,他和王安石就注定不死不休! 而且还要先下手为强,王安石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虽然在一些事情上像以前那样赞同,不遗余力地支持他,却终究弥补不了裂痕,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 王雱对自己则是好感全无,估计心中还有一肚子的怨恨,甚至想要整死自己。如此情况下,岂能坐以待毙? 既然逃避不得,那么只有干掉对方,自己才能安然无恙。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邪门。邓绾和练亨甫等人是新党成员,素来与王安石亲厚。这一年吕惠卿掌权,对他们多有疏远,甚至故意打压,使得两人的处境非常不好。吕惠卿还有意将一个过错扣在他们头上。险些成为替罪羔羊。 因而邓绾和练亨甫对吕惠卿那是恨之入骨,以前他们人微言轻,奈何不得吕惠卿这样的高官。但如今不同了,王相公回来了,他们背后有人撑腰,有人主持公道了。 于是乎。邓绾和练亨甫便在王安石面前搬弄是非,各种黑吕惠卿。说话间,除了事实之外,难免添油加醋,有几分挑拨离间的意思。除此之外,还联络其他人在朝堂上攻讦吕惠卿。一时喧嚣不断。 这是赵顼最不想看到的状况,他如今大部分的注意力在赵昭身上,哪里还顾及得了这些小事?新党是他如今为数不多可以放心用的根基力量,新党之中却不平静,这岂非是让人看笑话?内耗下去,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 只是如何平息这场争斗呢?自己充当和事老来调解?虽然赵顼不认为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却也需要时间多。很麻烦。 最重要的是,一碗水该如何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王安石是自己倚重的宰辅大臣,变法和财政方面需要他。而吕惠卿与赵昭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为人狠辣,颇多计谋,在对付秦王的事情上,是一颗非常有用的棋子。 按理说委屈了哪一个都不好,可为今之计,必须要稍有偏颇。最快平息纷争的方法,就是将两个人分开。 权衡之后。赵顼下旨,让参知政事吕惠卿出知陈州。毕竟眼下更用得着王安石,赵顼也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提醒王安石,再给他一次机会。 至于吕惠卿那边,则加以安抚。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事情比想象的顺利,吕惠卿欣然奉命,没有丝毫怨言。如此情况下,他也有离开汴京的心思。在不能给王安石致命一击之前,暂避锋芒是很必要的。 出知陈州只是暂时的,有过宰辅经历之人,与寻常知州不同,大有起复希望。富弼、韩琦、文彦博,甚至王安石本人,不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吗?吕惠卿有信心,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自己去了陈州,官家肯定心有愧疚,尤其是发现王安石大失所望之后,愧疚会越发的强烈。将来一旦重得启用,官家自然会加以补偿…… 再者,离开了汴京,王安石对自己的提防之心就不会很重了,也可以躲开攻讦。正好趁此机会,积蓄实力,以待来日。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接到诏命的次日,吕惠卿便从容前往陈州。 吕惠卿走了,许多新党众人松了口气,诸如邓绾、练亨甫等人则是拍手称快。 可王雱却并不满足!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昔年对赵昭和郑侠的态度就是最好的明证。曾几何时,王雱也想要整死赵昭,可惜未能成功。 郑侠本来是前途无量的新秀,硬生生被贬谪了一个守门人。可也就是这件事,对王雱的启发最大。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就是因为没有对郑侠赶尽杀绝,以至于他寻个机会,用一副《流民饿殍图》断送了父亲的宰相之位。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吕惠卿可比郑侠厉害多了,他如果有再有崛起之日,破坏力不可估量。 王雱觉得,应该想办法彻底整死吕惠卿。 尽管父亲王安石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过分对付吕惠卿。王雱觉得,父亲有时候太过简单,朝堂上完全走君子路线是行不通的。当然了,也许父亲还顾念与吕惠卿的师生情谊吧! 哼,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什么好惦记的? 父亲要做君子,那小人只好自己来做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凡事向来如此。 邓绾得意、王雱不忿、吕惠卿从容,郑侠却是惶恐。 要说王安石最大的仇恨,或者说最直接的仇人绝对不是吕惠卿,而是自己! 上一次是因为自己起头。并且补上了致命一刀,导致王安石罢相的,如此深仇大恨,他们岂能忘掉?岂能善罢甘休? 郑侠对曾经的老师王安石颇为了解,或许这位正人君子不会太过计较。可他儿子就不好说了。王雱秉性如何,郑侠十分清楚。当年不过是对变法有些许不同意见,他便那么整人,将自己贬为安上门监,那样羞辱自己。 这一次,可是把宰相拉下马。这已经算得上不共戴天了。王雱还不知道会什么怎样卑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呢! 郑侠整日忧心忡忡,自从王安石回到汴京,他就没睡好一天安稳觉! 前些日子,因为吕惠卿和王安石斗的不可开交,有人吸引火力,王安石父子估计也顾不上他这个小人物。故而暂时得以幸免。 如今吕惠卿去了陈州,那自己就首当其冲了。郑侠越发的坐立不安,唯恐立即有灾祸降临。夜里也不敢回家,而是约了好朋友徐荣借酒浇愁。 “瑜恬兄,这可能是你我最后一次饮酒了!”郑侠语气悲凉,低声道:“今晚不醉不归!” 徐荣看着郑侠的表情,连连摇头道:“介夫啊。这是说哪里话?”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安石回来,如今又权势如日中天,当初可是因为我,官家才把他赶出汴京的,如今会有好下场吗?”郑侠长叹道:“这些日子,同僚和好友见了我都跟避瘟神似的,纷纷躲开了。也只有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喝酒。” “王安石回来了不假。可这不代表介夫兄你有危险啊,不要如此悲观!”徐荣急忙安慰,他早就知晓此事,并且心里有数。只是很多事情要徐徐图之,一步一步来。不能着急。 “哪能不危险,王雱可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之前是有吕惠卿……今日吕惠卿已经离开汴京,就该我倒霉了!”郑侠很悲观,整个人都处在焦虑之中。 “嗨,王安石到底是宰相,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点肚量总是有的。他着眼的都是大事,吕惠卿是因为阻挡了他的权力,所以要赶走他。介夫兄,你就不同了,你毕竟是个小人物,他要是真和你过不去,反倒显得他的肚量太小!” 徐荣道:“我知道你主要担心的是王雱,他不过是个天章阁侍制,你何必怕他呢?何况他也得顾及他爹的名声不是?” “有道理,徐兄所言不错,只是……”郑侠道:“只是如此下去,终究还是有风险,我每日都寝食难安啊!” 徐荣笑问道:“介夫兄,要怎样才能安定?” “王安石倒台了是最好不过,要么我想办法外放……”郑侠觉得,留在汴京着实太危险了。 “介夫兄大好前程,外放之后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徐荣反问道:“介夫兄甘心吗?” “可是……”郑侠明显迟疑了,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轻易放弃前程呢?却也因此顾虑更多。 “其实……”徐荣不失时机轻声道:“其实王安石再次倒台也并非难事……” 郑侠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问道:“瑜恬兄,此话怎讲?” 徐荣缓缓道:“其实,介夫兄想要自保,甚至谋划前程,有一个人是可以帮上忙的。” “谁?” “吕惠卿!” 郑侠眉头一皱道:“吕惠卿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了,跟他有什么前途?再说了,当年我可是的罪过他的。” “唉,那不见得!”徐荣道:“吕惠卿好歹也做了一年的参知政事,在朝中颇有根基,王安石就算是想要扳倒他也并非易事,介夫兄以为然否?” “没错!”郑侠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可是这次,邓绾他们闹腾了没多久,王安石几乎没怎能出招,吕惠卿就走了!”徐荣沉声道:“吕惠卿不堪一击?王安石无比强大?都不见得。介夫兄,你仔细想想,吕惠卿可曾出招抵抗或者反击?” “似乎没有……”郑侠一边回想,眼神有些迷惘,似懂非懂的感觉。 “吕惠卿去陈州似乎很从容!”徐荣道:“这正常吗?介夫兄,你对吕吉甫颇为了解,他是轻易言弃之人吗?” “不是!”郑侠摇摇头,迟疑片刻道:“瑜恬兄,你的意思是?” “估计如果没错的话,吕惠卿说不定会有后招,可以反败为胜,甚至有可能致命一击!鸷鸟将击,卑飞敛翼啊!”徐荣的话顿时让郑侠有些心惊肉跳。 “所以啊,吕惠卿并非一败涂地,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很大,跟着他能有错吗?”徐荣笑了笑,意味深长。 郑侠忧虑道:“可是我曾经得罪过他!” “你几时得罪他了?”徐荣反问一句,然后沉声道:“你得罪的是王雱和王安石,与吕惠卿有什么关系?如今你们有共同的敌人王安石,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早前你们本就有交情。” “这……就这样去投奔吕惠卿?”郑侠显然还有些惊诧! “是啊,你们本是旧相识,如今又有共同的敌人,很容易一拍即合的!”徐荣压低了声音道:“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都曾是王安石最亲近之人,自然之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扳倒王安石!到时候吕惠卿若是掌握大权,介夫兄你也会飞黄腾达的。” “是啊!”郑侠陡然间茅塞顿开,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过了一会,又抬头疑惑地看着徐荣,低声道:“瑜恬兄,我才发现,原来你如此擅长谋略,对朝廷局势更是洞若观火……如此高才,当真是埋没了……” “嗨,有什么用?考不上进士,一切都是白搭!”徐荣一声感慨。 “以瑜恬兄的才华,谋个出路,做个高官的幕僚应该不成问题,何必要与我这等小人物厮混呢?还这样为我考虑,出谋划策。”郑侠有些不解,觉得徐荣的表现异乎寻常。 “哪是那么容易的?”徐荣轻叹道:“我倒是希望介夫兄能够飞黄腾达,到时候能够追随骥尾,也不枉我一番苦心思量!何况,我们本是朋友,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原来如此!”郑侠释然了,自己考不上进士,扶持自己谋求前程,这个说法合情合理。信誓旦旦道:“瑜恬兄放心,郑侠若有出头之日,定不负兄台!” “谢了!”徐荣心中暗暗一笑,将来谁不负谁还不一定呢! 第六四零章守株待兔 郑侠忙着去联络吕惠卿的时候,徐荣来到了一处秘密府邸,走上阁楼,躬身道:“狄公,已经办妥了!” “嗯,很好!”狄青点头道:“吕惠卿此人很不安分,他不仅对王安石不怀好意,对殿下也心怀不轨,所以必须要提防。想在他身边安插一个人很不容易,郑侠是个不错的人选。” “是,郑侠与吕惠卿毕竟有同门之谊,如今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徐荣道:“吕惠卿也算是正在用人之际,应该能一拍即合。” “嗯,你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专心策应好郑侠就是了!”狄青低声道:“能在吕惠卿身上挖出什么重要消息,你便是大功一件。” “是,属下一定不负所望!” 徐荣本来是一个很外围的人员,以前甚至不知道赵昭和狄青的存在。后来因为他所交往的郑侠很重要,他本人的表现也不错,便被狄青考察吸纳,成为明月宗最核心的成员。 狄青最近一段时间很小心,他在注意排查可能对赵昭产生威胁的人,吕惠卿首当其冲。如今在他身边安排下一颗棋子,来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说到最大的麻烦,那自然是赵顼无疑了。王中正和刘仁轨前往麟州,目的何在,显而易见。 他们能在西北获取多大的权力,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狄青并不觉得。他怕的是这两个人打乱了秦王的部署。作为一个带兵多年的统帅,他太清楚的一个不听调遣的将领,一支指挥混乱的军队,在战场上会造成多么糟糕的后果。 前功尽弃都算是轻的,最严重可能导致大败而归。全军覆没。此战对秦王至关重要,若是有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顼真是阴损,为了打击政敌,甚至连大宋的国家安危都不顾了。实在是卑鄙。局面已经确定,王中正怕是已经渡过了黄河,自己是鞭长莫及了。只能由秦王自己出面应对了,但愿不要出什么乱子…… 狄青只能默默祈祷,为今之计,自己所能做的就是让他后顾无忧。听闻秦王在长安又娶了一位侍妾。还是苏轼的妻妹,出身还算不错,配得上秦王殿下。这样也好,如果能生下一位王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秦王的妻儿都在汴京,虽然自己做了保证。有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和自由,但终究还是有风险的,万无一失还是最好不过。 六盘山,位于宁夏平原西南部、陇右东部。南段就是陇山,延伸到了关中西部的大散关附近。恰好也是一座分水岭,虽说都属于黄河流域,但泾河是朝南方流淌。注入渭水之后在进入黄河的。 葫芦河也发源于此,向北流经灵州,最终汇入黄河。显而易见,六盘山也恰好是河西与陇右、关中的天然分界线。准确说,是关中的屏障。尤其是如今,六盘山以北是西夏,南边是大宋,意义就更加重要了。 曲江池畔的秦王府制造了些许假象,以至于很多人认为秦王赵昭在长安运筹帷幄。实际不然,赵昭如今就在六盘山。 中路军刘昌祚所部。是经过这附近的葫芦河向北推进,进攻灵州的。西路军的种师道所部,距离也不是很远。 赵昭来这里是为了督战? 是有这方面考虑,可除此之外,赵昭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个地方——萧关! 关中素来号称四塞之地。东南西北都有门户,号称关中四钥!东有潼关、南有武关、西边是大散关,北边则是萧关。 六盘山绵延的山脉隔开了河西、宁夏平原、贺兰山与关中的联系。直接来往,要么翻越崇山峻岭,要么就是沿着山间的河谷穿行,而其中最为便捷的道路就是萧关。 萧关是关中的北大门,汉唐时代都是有重兵驻守的,如今同样也要小心。大军全都调动去了前线,关中腹地相对空虚,必须要小心西夏的偷袭。 明朝朱棣靖难之役,建文帝有那么多的大军在前方作战,结果南京空虚,结果朱棣抓住机会。千里奔袭,拿下了南京城,成就帝王大业。 赵昭很清楚,自己是大宋皇叔、是赵顼名义上的叔叔。在前世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叔叔夺了侄子皇位的成功先例只有朱棣的靖难之役,这也是自己的教材。“前车之鉴”岂可不防?毕竟梁乙埋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尤其是这两年,听说他性子日渐沉稳,早已不是当年毛毛躁躁的吴下阿蒙了。面对自己气势汹汹的进攻,他就没有一点对策吗? 这么多天了,西夏一直没有发起像样的反击。在绥州吃了那么大的亏,竟然能不动声色?灵州倒是一直在坚守,却也有苦战的意味。 不正常!梁乙埋究竟是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呢? 赵昭仔细检查了所有的地方,发现萧关是个漏洞。左右自己无事,就来六盘山欣赏秋景。据说当年成吉思汗都是在此驻跸的,可见是个好地方。 还别说,这让赵昭给猜对了,梁乙埋也注意到了萧关! 战事发展到现在的状态,西夏是处于不利地位的,一味的被动抵抗,只会被宋朝人牵着鼻子走。而且西夏的士气越来越差,如何抵挡住锋芒毕露的宋军?防线已经四分五裂,西夏大军只得坚守一些比较重要的城池。 梁乙埋的压力不小,忒不愿意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 他想要了一句话——进攻是最好的防守。非常时期,只能采用非常之法,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宋朝西军是厉害,但如今他们的边防线太长,兵力难免分散。此番又调动了十七万大军进攻西夏。那么陇右和关中腹地的防备肯定会很空虚,如果这个时候,西夏兵马突然出现,会是什么结果? 而这其中,有一条便捷的通道——萧关! 梁乙埋行动迅速,故意被动抵抗,将宋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灵州和夏州。然后秘密部署,纠集了一支八千人的骑兵,趁着天黑对萧关发起了进攻。准备通过六盘山,直接进攻关中。 初期的行动是成功的,宋军在萧关有守军,但毕竟守卫不够森严。无论是守军数量,还是装备都很差,西夏人发起进攻又很突然,以至于宋军悴不及防,萧关大门就这样失守了。 西夏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宋朝人终究还是有所忽视。打开了萧关通道之后,西夏人立即行动,骑兵沿着泾河谷底南下。 天亮的时候,他们便能够出现在关中,再过不久或许就能兵临长安。无论兵力多少,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出现在关中,就是巨大的胜利。 前方将士在作战,敌军却出现在腹地,宋朝西北必定会大乱,士兵们也是军心不稳,无心恋战的。对他们而言,家中父老也是最重要的,讨伐征战终究是其次。 这支西夏骑兵的统帅是梁河,是梁乙埋的族人,忠心耿耿,也有些能力。梁河很清楚,此番出兵任务的重要性,也知道很可能是有来无回,这很可能是一次没有归途的远征。 但只要能到长安城下,就是巨大的胜利。西夏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或许就能解除了,此事也关系到梁氏家族的生死存亡,是以梁河很从容,视死如归。 突破萧关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长驱直入了。按照这个节奏,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梁河信心满满,如果速度够快,凭着西夏骑兵的机动性,抢在宋军反应过来之前,按计划移动。或许在肆虐关中之中,还能从容撤退。哪怕最终全部战死,进攻关中的目的都能达到,这就足够了。 长安仿佛就在眼前,梁河催促骑兵加速行进! 这一段地势高低起伏,泾河水流急促,声音很大。远处还有瀑布跌落深潭的轰鸣声,恰好掩盖了马蹄声,可以从容加快速度。 可是走了没多久,开路的前锋突然停下,发现有山石落在河谷中间,挡住了去路。怎地这么不凑巧? 梁河暗自思索,听闻六盘山南麓比北边多雨,如今正是秋雨时节。可能是雨水或者山洪,把石头冲洗来,挡住了道路! 梁河二话不说,立即命令士兵前去清理道路。时间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容不得多耽搁。 为了方便清理,西夏士兵燃起了火把! 待他们走向山石的时候,才意外发现,上面竟然刻着有字! 有字?梁河心中一紧,心中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下意识地走向前去,借着火把的光亮瞧向山石上的字迹。 他是梁氏族人,家学不错,识得汉字。火光下,他清楚地瞧见,山石上写着:守株待兔许久,恭候西夏将士大驾! 啊!梁河惊呼一声,明白过来,此非意外,乃是宋军故意为之,他们已经落入了宋军的埋伏之中。 “快,原路返回,撤退!”梁河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还有机会能逃出生天。 只可惜,为时已晚,就在西夏士兵掉头的瞬间,漫天的箭雨迎面而来! 第六四一章麻烦接踵而至 赵昭没想到守株竟然真遇到了兔子,当真是好运气。 西夏人进攻萧关的时候,他们故意没有强烈抵抗,放西夏人通过。然后在泾河岸边的峡谷里设伏,待西夏人全部进入包围圈之后再发起进攻。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漫天的箭雨迎面而来,宋军居高临下发起进攻,西夏人根本抵抗不住。 死伤不计其数,有人士兵慌不择路,跳入泾河之中妄图逃走。这一段河水流湍急,多尖锐山石,瀑布深潭比比皆是。大部分不会游水的西夏人,落下去焉有活命的机会。 天亮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八千西夏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其中包括主将梁河,只有数百人被侥幸躲过一劫,被宋军俘虏。 李承笑道:“殿下真是神机妙算,逮个正着。” “嘿,哪里有那么神奇,不过是略微谨慎些罢了!”赵昭道:“立即分开审问俘虏,本王要尽快知道萧关北侧是什么状况。” “哦,原来殿下是如此打算,属下马上去!”李承瞬间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走了。 守株待兔是可与不可求的,赵昭不可能专门为了这种小概率事件在萧关设伏。他实际的目的——突破萧关,北击西夏! 西夏人可以从萧关南下进攻关中,那么宋军也完全可以从萧关北上,这才是赵昭来六盘山的真正目的。 以督战为名,悄然来此。实际上已经有一支两万人的军队在附近等候了。为什么中路军刘昌祚所部的兵马最多?除了从环庆路到灵州是主攻正面战场外,也为了掩人耳目。刘昌祚所部对外是八万人马,实际上是十万,有两万人留在了六盘山下。 不过。萧关险要,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轻易不容易攻克,一旦被西夏人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加强守卫。可就前功尽弃了。 赵昭很谨慎,除了派遣探马侦查外,也意识到西夏人也有可能采取如此计谋。反正刘昌祚和种谔他们打的都不错,自己有的是时间,所以耐心等候几日。没想到西夏人真的来了,赵昭大喜过望。立即伏击。 干掉八千西夏士兵着实不算什么,但是可以通过他们来了解萧关以北的情况。当西夏人主动派出骑兵越过萧关,南下进攻关陇的时候,他们也很容易放松警惕,宋军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如此大好机会,赵昭怎么能放过呢? 李承很快就回来了。禀报道:“殿下,梁乙埋的主力已经撤到了灵州,刘昌祚将军的大军正在韦州城下与西夏激战。” 梁乙埋撤退到了灵州?赵昭不由陷入了沉思。灵州靠近黄河,又称西平府,西夏在黄河东岸最重要的城池和军事要塞。 宋军此番出兵的目标正是灵州,相对来说刘昌祚的中路军从环庆路出发,到灵州的距离比较近一些。 不过。从葫芦河北上之后,他们要在偏东北方向攻克一座军事重镇——韦州! 西夏面向宋军的防御线主要有两条,一个是六盘山一线面对环庆路,另外便是东北方向与麟州、府州、延州一线接壤。 在这两条防线上有几座城池比较重要,东线有绥州、银州、夏州和盐州。东路军如今已经攻克绥州,正在围攻银州。 相对来说,六盘山一线,灵州前线只有一座屏障,那便是韦州。这里也是静塞军司驻地,西夏国共分十二军司。皆为其主力。由此可见,韦州的重要性。 刘昌祚与景思谊如今就在韦州城下,只有破城之后,才能继续推进。梁乙埋肯定在那里驻扎了大量军队死守,否则他不至于撤退到灵州。不过由此可见。西夏是采取之守卫大城池的策略。 也不奇怪,这一代许多地方都是沙漠荒山,有价值的正是这些城池所在。 西夏全力守卫几座核心城池,放弃了周遭的堡寨军镇,这也符合常理,集中优势兵力守卫要地嘛! 宋军想要前进,只能攻克这些战略要地,然后向前挺进。势必要经历几场恶战,接下来虽然是一马平川地冲锋,但一个很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宋军中间的推进过程虽然很快,毫无阻挡,但粮草供应的路程却在瞬间拉长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对于战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大军冲锋的如此之快,粮草能跟上吗?这就意味着民夫们的速度要加快,六盘山附近这样崎岖的地形,速度能快到哪里去?难不成要调动更多的民夫来运送粮草?即便如此,能否跟上骑兵的步伐也很难说。 当然了,战场上也可以以战养战。说白了,就地取材,要么截取或者抢夺西夏人留存的粮草。要么,就是手段比较残暴,从经过地区的百姓手中抢夺粮草,满足大军需要。 如今西夏之坚守了几座大城池,把外围的百姓和牧民全部迁去了灵州。西北草原与瀚海之间,人口本就少,不像中原地区村镇密布,比如韦州和灵州之间,已经是一片不见人烟的荒原,宋军该去哪里抢粮食呢? 坚壁清野! 这就是所谓的坚壁清野,正面打不过,就以空间换时间。故意后撤,甚至放弃城池,让敌军的补给线拉长。 古代战争中,粮草一旦跟不上,要么主动撤退,要么兵败如山倒。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袭击粮道、烧毁粮草扭转战局的著名例子不胜枚举的缘故。 秦末巨鹿之战,项羽派遣英布袭扰章邯运送粮食的甬道,才有了破釜沉舟,九战九捷的胜利。三国官渡之战,若没有乌巢的一把大火,曹操能打败袁绍吗? 梁乙埋没有用这两招,却坚壁清野,故意快速拉长宋军的补给线,有异曲同工之妙。然后再派出族人梁河,从萧关偷袭关中,这两招双管齐下,效果不言而喻。 如今梁河已经殒命,不担心腹地遭受袭击。倒是这个粮草补给的问题该如何解决?暂缓推进速度? 赵昭轻轻摇头,有道是兵贵神速,大军在势如破竹的状态下,若是延缓,士气必然会受损。那么只能尽量保证粮草供应,而且还要加快战事的步伐,争取早日获胜了。 “李承,命令苏辙和文及渊,从关中各地征调民夫;再让曲扎从河湟调集羌人,参与运粮。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就要给本王保证大军粮草补给,否则提头来见!”赵昭表情凝重地下达命令。 苏辙是泾原路转运使,文及渊主管长安的粮仓,西北所有政务都要以支持大军为第一要务,这是他们分内之事。 只是此番这个任务会沉重很多,赵昭也知道自己的命令有些不近人情。但如今也是无可奈何,这也算是对他们的考验,能否堪当大任,在此一遭。 李承迅速派人出发,将秦王的命令传去泾阳、长安与河湟,在最快时间内执行。 至于如何加速战事进程,尽快获胜,这就需要自己想办法了。一边命令刘昌祚加快速度,自己也该出发了。 种师道那边随后肯定能跟上,只是不知道银州、绥州的折克行和种谔怎么样了?毕竟那边与六盘山相隔甚远,消息来往并不是很方便。 正念叨着,便有消息从绥州送来。赵昭满怀欣喜地打开,只看了一眼,却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愤怒,无奈、怨恨,复杂的心情一起涌上心头。 赵顼竟然派了一个宦官前往麟州,美其名曰是支援作战。这也就罢了,还让折克行与种谔听其节制? 这算是怎么回事? 赵昭连连冷笑,虽然自己掌管西北军政,名正言顺。但赵顼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以皇帝之尊,加以干涉,插手进来也在情理之中。 怨恨是无用的,赵顼不可能提前和自己商量,想通了也就释然了。只是心头却多了一丝担忧,王中正与刘仁轨注定不会听从自己的调遣,赵顼这是要在西北钉一枚钉子啊! 不行,必须得想办法把这颗钉子拔出来,想要做到倒也不难。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王中正在战场上乱来,打乱自己的部署,甚至导致失败。 圣旨可是让他节制东路军的,赵顼毕竟是皇帝,折克行与种谔不能明着完全抗旨。哪怕是阴奉阳违,也得应付着。 一个宦官,能带兵打仗?哪怕他当初跟着王韶有些经历,终究也只是个半吊子。折克行和种谔必定为难,若是抗命,赵顼正好有理由找自己和他们的麻烦。大敌当前,还不能与赵顼撕开脸皮。 若是执行命令,万一要出个什么差错,导致战局不利,该当如何是好? 赵顼真是卑鄙,如今看来,他只在乎自己这个心腹大患。讨伐西夏能否胜利?三十万西军将士的死活,大宋西北的国防安全,在他眼里都已经不重要了! “李承,传令折克行与种谔,按照原计划进攻。至于王中正,见机行事吧,必要的时候可以抗命,有什么后果,本王担着!” “是!” 赵昭表情凝重,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去了绥州,希望来得及。但愿王中正好好打仗,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若有个什么闪失,定让他不得好死! 第六四二章大言不惭 从河东到麟州、再到绥州,这样远的路程,王中正只用了半个月。 除了中书省传来的诏书,还有皇城司带来的官家密诏,让他火速赶到西北。王中正哪里敢怠慢,急忙叫了刘仁轨,带了两万人马便渡河前往西北。 匆忙之间,以至于来不及征发足够的民夫。在西北崎岖之地,要保证八万大军的粮草,再加上一些未知的情况,按理说至少需要调动十万民夫。 奈何事出紧急,王中正只调动了不过四万民夫便匆匆出发了,他对自己比较有信心,认为四万人应该已经足矣应付西北的情况。 王中正很快就上岸了,折克行和种谔虽说都是忠于赵昭。可在秦王与官家没有撕破脸皮之前,他们都是大宋的臣子,岂能违抗皇帝的圣旨?在秦王没有另外的吩咐之前,他们只得笑脸相迎。 同样是朝廷将领,哪怕王中正是个宦官,他们也十分尊敬。可是王中正却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以为自己是皇帝钦点之人,节制东路军,自然高高在上。故而折克行与种谔面前,高调异常,态度很不友善。 折克行与种谔虽然满腹怨气,碍于王中正的身份,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忍气吞声,维持算不上太过融洽的关系。 王中正背地里对刘仁轨嘀咕道:“看吧,一点都不错,西北的将领只知秦王,不知官家,简直是大逆不道!” “是是,要不禀明官家治他们的罪?”刘仁轨唯唯诺诺,是个擅长阿谀奉承之人。他知道王中正乃是官家的亲信,这样的人可不敢得罪。反而要多加巴结才是。 “那不行,如今在打仗,正是用人的时候,哪能轻易动他们?何况他们虽然有异心,可并无不轨之行动。”王中正嗓音奸细。阴阳怪气道:“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留心观察,收集他们图谋不轨的证据。” “是,属下会留心的。”宋朝的武将没什么地位,在文臣面前抬不起头不假,可是在宦官面前。如此卑微的还真是少有。不得不说,刘仁轨真是个恬不知耻的奇葩! 王中正道:“虽然目前不能治他们的罪,但是敲打一番还是很有必要的。” “是,得给他们当头棒喝,免得他们以为自己打了两场胜仗,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刘仁轨立即出声附和。 次日一早。王中正便召集将领,宣布要加快速度,赶在十月半之前攻克盐州。如今已经是九月中的天气了,一个月的时间,攻克银州、夏州、石州等外围城池,然后在攻破西夏东部军事重镇盐州? 可能吗? 众人心中都难免质疑,觉得新来的这位王中官有些着急了。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折克行作为原来的东路军主将,劝说道:“王公,银州与夏州都是西夏重镇,不可操之过急,还是按部就班,稳扎稳打比较好。” “兵贵神速!”王中正不悦道:“如今已经是深秋,再过不久,西北的寒冬即将到来。到时候就不利于我军作战了,难不成要无功而返吗? 再说了,如今西夏人主动退缩。前几日不是还有几个军寨望风而逃,主动投降吗?看来西夏人是吓破了胆,而我军气势如虹,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乘胜追击是没错,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未免过于仓促!”种谔德高望重,他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可是王中正压根不当回事,反问道:“没试过怎么知道呢?种将军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畏惧西夏人啊?” “种某无所畏惧!”种谔顿时大怒,碍于王中正的身份,生生忍住,没有当场爆发。 “既然无所畏惧,那就勇敢地冲向西夏人吧!”王中正阴阳怪气道:“这样吧,种将军进攻银州多日,就继续攻城吧,折将军负责扫清外围的西夏兵力,本将则直接率军进攻石州和夏州。 本将希望,攻克夏州之日,种将军能够拿下银州?否则清涧城种家军可就是徒有虚名啊!” 此话不可谓不恶毒,种谔顿时勃然大怒,愤愤道:“好,种某期待王公早日攻克夏州。” 王中正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全然不在乎。 折克行觉得,王中正有些大言不惭。就算种谔围困银州,阻击这边的援军,你能很快攻克夏州?0 也不想,夏州可是昔年定难五州首府所在,是西夏龙兴之地,城池高大,守卫森严,焉能轻易攻克? 一个月时间,好啊!到时候若攻不下城池,有你好看! 西夏的情报传递虽然比不上宋军迅捷,却也能发挥一些作用。 宋朝皇帝和秦王之间不合自然是知道的,近日梁乙埋又得知宋朝皇帝派了王中正前来助战。此前王中正在环庆路驻扎过,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不和睦的两派人在一起能通力合作,一起作战?梁乙埋不由冷笑。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如果可以利用,或许是东线战事的突破口。 虽然已经坚壁清野,甚至做好了丧失黄河以南所有国土的最坏打算。可梁乙埋也担心,万一要是拖不死宋军可如何是好?已经派了梁河从萧关偷袭关中,可效果如何还不得知。(梁河被伏击,梁乙埋尚不知晓。) 虽然这都是战略计策,国土也只是暂时放弃。只要宋军出现粮草不继,必然退兵,西夏便可趁势发起反攻。夺回国土,甚至可以将边界线往前推一段距离。 可是兴庆府那边着实不安定,党项贵族们对自己这种退让行为很不满,认为他是沦丧国土,对他的抨击和指责十分严重。梁太后苦苦弹压,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没办法,背后强大的舆论压力。使得梁乙埋不得不考虑,进行一定规模的反攻,振奋士气,同时也给党项贵族一个交代,稳定国内局势。 韦州这边正在激战,刘昌祚的八万大军就在城下。能够守住城池已经算是不错了,想要反攻基本没什么可能。 倒是东线,虽然有折克行与种谔这等名将。但是多了个王中正,一切变得混乱,乱中取胜大有机会。 尤其是听说王中正意欲一个月内攻陷夏州和盐州,梁乙埋顿时觉得,机会来了! 第六四三章轻敌冒进 赵昭的密令传到绥州的时候,终究还是有些迟了,王中正已经出发了! 折克行与种谔无可奈何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有秦王殿下一句话,他们做事就有底气了,不必畏首畏尾。不过他们也清楚,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与王中正闹僵。秦王体谅他们,他们也不能为秦王添麻烦。 王中正太可恶,太嚣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实际上呢?一个月的时间拿下夏州和盐州?开什么玩笑? 现如今大言不惭,来日无法完成,自然有他好看!忍一时之气,来日有找回面子的时候。 当然了,折克行也第一时间将消息禀报给秦王赵昭。他已经得知妹妹折文芯已经怀上了第二胎,若是生下个男孩,对折家而言,意义非凡。故而,府州折家必然是全心全意,效忠秦王的。 种谔也心里有数,秦王对他们种家不薄,分外抬举。虽说东路军他只是副将,可侄子种师道却是西路军的统帅。 像他们这样的军事世家,最在乎的便是传承,侄子能如此出色,如此受到器重,他们最为高兴。 也正是因为,面对王中正的傲慢无礼,他才能极大克制,一再忍让。 绥州的消息很快就送到了六盘山,情况和预想的一样,将领失和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王中正的表现太出乎意料,原以为赵顼能派来插手之人,多少有几下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 赵顼是无人可用了?可是故意派了这么一个草包来捣乱?对于赵顼的眼光与做法,赵昭已经无力吐槽了。 一个月之内攻克西夏在东方的两座军事重镇?开什么玩笑? 如果他来能低调点,好好配合作战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对战事指手画脚,简直是自寻死路。 赵昭冷冷一笑,一个月时间,你若是攻不下夏州,那话就由我来说了。不要怪我不客气。 刘仁轨也有同样的担心,一个月的时间攻陷两座大城,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若是战败,面子可就丢大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官家交代的任务,那可就麻烦了。于是乎。私下里也很委婉地劝说,希望王公公慎重。 王中正却是浑然没有压力,他不觉得自己是大言不惭,而是信心十足。西夏如今这幅德行,大不如前,战场上接连溃败。望风而逃不知几许,还有不少西夏士兵公然直接投降。显然是实力不行,惧怕了宋军兵锋。 这等情况下,自然要抢先立功了。自己是代表官家的,东路军的功劳绝对不能让折克行与种谔抢走。唯有漂亮的大胜仗,才能为官家赢得面子,唯有如此。才能够压住秦王的气势。 这是官家特意交代的,也是此行最重要的任务,王中正牢记心中,并且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只是略微有些着急,他忽视了一点,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前提是战争必须获胜才行。 就这样匆匆忙忙地上路了,王中正首先对夏州外围的石州发起了进攻。他原本的打算是五日之内破城的,可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发生了。 西夏守将只是略作抵抗之后,就望风而逃了。仓促之间。甚至来不及丢弃销毁相关的档案文书就走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王中正顿时惊喜不已,西夏人的逃跑给了他十足的信心。看吧,我说了,大宋威武,天兵一道。敌军不战自溃,果然不错吧?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可是有实打实的战功在了,还有谁敢说自己大言不惭?石州之战,就是最好的明证,直接打脸折克行和种谔。也算是给官家挣到了面子,王中正一时间沾沾自喜。 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宋军士兵竟然在石州守将遗留的文书中发现一封信。一封夏州守将索九思所写的信件,大概意思是夏州兵力不足,粮草不继,宋军一旦到达,必定坚守不住。 索九思寻问石州将军,是合兵一处坚守夏州,还是都弃城而逃?王中正看到书信之后大喜过望,竟然是这样? 夏州兵力不足,粮草不足?守将的信心如此的不坚定?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只要拿下了夏州,折克行和种谔还有什么话可说?想来他们肯定会羞愧而死的。即便是长安的那位秦王殿下,只怕也会坐立不安的,官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到这里,王中正便觉得好笑,故而再也不犹豫,立即兵发夏州。 还别说,一如既往的顺利,夏州城也不过抵抗了两三日,守将索九思就弃城而逃了。夏州可是昔年定难五州的首府,西夏国号就是由此而来的,是名副其实的龙兴之地。就如同应天府(宋州,赵匡胤登基之前在此为节度使)在大宋的地位一样。 这可是重大的阶段性胜利,也是此番出兵以来最大的战功,足矣大书特书。即便来日青史之上,也会写到某年某月,王中正克夏州。这绝对是无上荣宠啊,一时间王中正得意忘形。 立即派人给汴京的官家赵顼报喜,好让皇帝知道自己有多卖力,执行任务是何等出色。然后派人传令折克行和种谔,一方面是羞辱两人,故意炫耀一番。同时也是要两人加快速度,带兵前来支援。 王中正已经选好了下一个进攻目标——盐州! 刘仁轨道:“王公,我们还是稍等片刻,待折克行和种谔到来之后再出发。” “兵贵神速?等他们来都什么时候了?”王中正阴阳怪气地反问道:“眼下大军士气如虹,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想必盐州那边也不安稳,我们该一鼓作气,直接拿下城池!” 王中正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石州和夏州的胜利已经让他飘飘然了,认为自己是战神附身,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盐州肯定也会如同石州和夏州一样,只要大军到达,便会望风而逃,不战自溃的。他之所以要着急出发,实际上是怕折克行和种谔到来之后,分了他的战功。 “可是我军携带的粮草并不多,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还是稍候片刻吧!”刘仁轨虽然是个阿谀奉承之辈,但好歹是个将领,对于这等快速行动心有不安,劝说道:“何况,西北天气逐渐转凉,冬衣尚未运来……” “粮草?西夏人不是给我们留下一万石粮草吗?”这也是王中正颇为得意之处,索九思仓皇逃走,连粮草都未来不得焚烧。正好给自己提供了军粮,虽然不充足,但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 石州和夏州如此不堪一击,夏州又能坚持多久呢?再说了,折克行和种谔不是随后就到吗?至于棉衣,更不需要了,难不成暂时还能进行到寒冬时节?开什么玩笑,王公公出马,哪里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王中正二话不说,下令立即出兵。官大一级压死人,刘仁轨即便是觉得不妥,却也劝谏不得,只好跟着王公公一起,风风火火地杀向盐州。 消息传到银州,折克行与种谔面面相觑。王中正竟然攻下了石州和夏州?开什么玩笑?可事实就是如此,因为石州和夏州相继陷落,银州成为一座孤城,孤立无援,故而也主动投诚了。 种谔疑惑道:“怎么可能?石州城池不大,轻松攻克倒也不奇怪,只是这夏州,城池高达,西夏人素来重视,怎地他这么轻松就破城了?” 折克行低声道:“种兄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太顺利了,夏州竟然只抵抗了三天?”种谔道:“索九思此人,我是有些了解的,有勇有谋,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何以会做逃兵呢?” 折克行沉吟道:“种兄,很不正常啊,这会不会是个……” “西夏人不见得是望风而逃,或许可能是主动撤离的。”种谔沉吟片刻,忧虑道:“很有可能是个诱敌深入的陷阱啊!” 两人仔细推敲,越发觉得可能是个陷阱,不由都惊出了一声冷汗! 如果是个陷阱,意味着什么?西夏人肯定已经在盐州那边张好了口袋,等着宋军钻进去!王中正是个不知兵的草包,轻狂自大,两场胜利,他肯定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哪里还会犹豫,肯定好犹豫冲过去。 事实上他已经这么干了,还命令他们二人随后跟上! 折克行与种谔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担忧。毫无疑问,王中正的轻敌将会断送他自己和那两万将士。不只是轻敌,粮草也没跟上,冬衣也没有携带。他们发现,王中正竟然只带了四万民夫,如此长的路途,道路又不好走,如何能保证数万大军的供应呢? 毫无疑问,王中正肯定要完蛋了。 折克行与种谔迅速将这一情况向秦王殿下禀报,至于汴京,王中正肯定有报捷的奏疏。先让官家高兴高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乐极生悲。 奏报之后,安定心神,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一个问题——该怎么办? PS:端午快乐!今日过节,耽搁了时间,只有一更了,见谅!明日三更补上! 第六四四章忠、效不能两全 赵顼接到王中正的捷报,心情大好。 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片期望,连续拿下了几座大城池,这可是巨大功劳了。此番对西夏作战,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功,王中正的功勋都是不可磨灭了,赵昭注定无法占尽风光。 这就足够了,再加上适当的舆论引导,着重强调,王中正的功劳会盖过其他将领。那么自己,也就可以压住秦王的风头。 如此一来,王中正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西北,钉入赵昭的地盘内,让他不得安生,甚至是分崩离析。一切都在按照预期发展,。 对此,赵顼很满意! 许久以来,难得有这样高兴的事情。 随即,赵顼又看到一份来自长安的奏报。秦王严令泾原路转运使和长安提举常平司文及渊,不惜一切代价为中路军运送军粮。 看到这里,赵顼的心里开始动心思了。 他知道,此番对西夏之战最终的核心目标是灵州。而盐州和韦州则是灵州的门户,哪座城池先破,哪路军就能早日到达灵州城下,取得最大的战功。 王中正已经赶赴盐州了,刘昌祚也在韦州城下激战,万一他要抢在王中正前面,那可就麻烦了。 赵顼知道,刘昌祚是赵昭一手提拔起来的。昔年他被李复圭陷害,就是刘昌祚和景思立千里迢迢赶来汴京为他作证伸冤的。毫无疑问,他们是赵昭坚定的支持者。 灵州之战,岂能让他抢占先机?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只要粮草略微迟缓。必定能够拖延刘昌祚的进程。此事既然是文及渊负责,那么自己就能鞭长可及了。 哼哼! 赵顼冷冷发笑,突然间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以至于连声咳嗽,脸色瞬间涨红。 看来是近日服食药物过多了。赵顼虽然心中这样想,却没有意思懊悔的念头。这段时间的努力,还是很有成效的。 宫中已经有三位皇子,如今又有一位后妃陈氏怀孕,太医声称,很有可能还是一位皇子。如此一来。自己就有四个儿子了。这下好了,皇室后继有人了。 同时赵顼还有种很奇怪的念头,那就是与在这方面超过赵昭。你才两个儿子,我即将有四个了! 只是儿子都还太小,赵顼已经打定主意,等六子赵煦(实际上的老大)再大点。就立为太子。 文及渊在长安为官已经许久了,得益于家学渊博,从小跟随身为宰执大臣的父亲,耳濡目染,能力还是很不错了。 至少他管理下的各方面政务都十分妥帖,分管的粮仓、劳役与河运都没有一点差错,在年轻官员之中殊为难得。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横亘在文及渊心头,让他十分为难。在长安围观,自然要听命于秦王殿下。可是官家竟然通过他的父亲文彦博,给自己了一个秘密任务,注意秦王的一举一动,密报官家。 做间谍?文及渊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有这样的任务。 说实话,对于官家的这种行为,他颇为不齿。堂堂皇帝。做事该光明磊落才是,何以这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呢?何况秦王还是堂堂皇叔,官家如此手段,实在有些不光彩。 虽然不屑,可文及渊却不敢拒绝。否则文家的处境会非常糟糕。尤其是大权在握,门生故吏满天下的父亲会非常尴尬,难以自处。 对此,父亲文彦博的态度是,不能完全拒绝,却也不能太过分出卖秦王,否则最终会两面不是人。只能且先应付着,挨过一日是一日,总有一天,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会有妥善解决办法的。 于是乎,文及渊心中很不是滋味地接下了这个有些肮脏的秘密差事。虽然时常给官家送去密奏,但内容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从其他渠道也能够打探到。虽然官家赵顼很是不满,但文及渊辩解,自己官职不高,根本接触不高秦王的核心机密,如此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如此,文及渊虽然无法心安理得,但至少不十分内疚,日子总还算过得去。可是躲过了初一,终究躲不过十五,今日他接到官家的密诏,让他延缓向韦州刘昌祚所部运送粮草。 这是何意? 文及渊不知道官家有什么打算,心里已经泛起了强烈的震惊。 粮草对于大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延缓粮草运送会是什么结果?刘昌祚推进速度延迟是小,很有可能会导致失败,甚至影响到整个全局的胜败。 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旨意呢?他不会这样没有尝试,为什么要做如此奇怪的举动呢? 皇帝与秦王叔侄之间的明争暗斗,文及渊也是有所耳闻的。身在长安,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各路大军的战报。 据说东路军王中正所部已经攻克夏州,如今正在进攻盐州,如果能赶在刘昌祚将军攻克韦州之前,抢先一步兵发灵州…… 这其中的战功和意味大不相同啊!文及渊到底是宰相的儿子,这些事情还是能想明白的。 难道说,官家就是为了故意拖住刘昌祚,好给王中正争取时间?太荒谬了。打仗的事情能儿戏吗? 两家会师灵州城下不是更好吗?官家竟然为了与秦王的争斗,如此置前线将士生死于不顾,置大宋安危于不顾! 王中正若是战败了怎么办?凭他一己之力,就一定能够攻克灵州吗?稍有不慎,此番大举讨伐西夏将会以失败而告终。中路数万大军粮草无以为继,根本无法及时救援,甚至来不及回撤。 一旦西夏大举反扑,会是什么后果?数十万大军的性命能开玩笑吗?若情况糟糕,大宋西北防线全线崩溃都是有可能的。 官家难道想不到这些吗?他竟然为了一己私利,行如此卑鄙之事,着实难以想象。文及渊是新科进士,从小到大读的都是仁义礼智信的先圣经典,坚持忠君报国。 可如今,他发现报效国家和效忠君王之间竟然有了矛盾,君王竟然在危及国家安全?这君王还能效忠吗? 骤然间,多年坚持的信念全都崩塌了,文及渊对皇帝赵顼的做法难以理解,深恶痛绝。沮丧纠结许久之后,文及渊心中有了决定,不理会官家的密诏,一切以大局为重。 如今看来,官家太让人失望了,倒是秦王殿下,才是大宋的希望。文及渊默然想起那日在大雁塔的情景,秦王宽厚谦和,明白事理。即便是与王安石等新党官员不睦,却依旧承认变法之中的有利举措,并且加以推行。 不因自己的喜恶来评判,凡事追寻一个理字,这才是明君该有的风范。还有秦王殿下修建的大宋英雄纪念碑,曾几何时,文及渊觉得有些过分抬举那些武人和将士了。可如今看来,秦王没有错。 守土卫国都是武人将士在抛头颅,洒热血,凭什么看不起他们呢?他们在前线苦战,皇帝为了一些摆不上台面的原因,不顾他们生死……对将士们太不公平了,秦王说得对,将士们应该名垂青史,享万世敬仰! 在忠君和报国之间,文及渊选择了后者,他依旧不遗余力地准备粮草,及时派人运往前线的韦州。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必然会让官家勃然大怒,文家必然要承受雷霆之怒。自己在长安倒是无所谓,但身在大名府的父亲怕是少不得要受到牵连…… 文及渊不敢怠慢,立即写信给大名府的父亲,告知情况。并且将自己无法理解的疑惑道出,希望父亲能够理解,能够为自己指点迷津。 忠君与报国不能两全,忠孝亦难以两全! “为父又能指点什么呢?”文彦博看到儿子书信时,长叹一声,嘴角满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儿子错了吗?没错! 从小到大读的圣贤书,先圣所言的道理自然没错,报效国家更加没错。 自己能说什么?难道说儿子不懂得变通?只是该如何变通呢?文彦博自己也想不到一个妥善的办法,首鼠两端,终究没有好下场。 不能责怪儿子的不配合,他并没有错。只是如此一来,官家必然是勃然大怒。儿子在长安暂时没事,可文家的其他人呢? 文彦博心里很清楚,必须给官家一个交代。不能绝对的忠诚的文家是绝对不能掌权的,否则必然会有杀身之祸! 也罢,这么多年摸排滚打,早就厌倦了。如今这般风起云涌,还是早些避开为妙。 “及甫啊,为父口述,你来润笔,替为父写一封请辞的奏疏!”文彦博长叹一声,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什么?请辞?”文及甫大为惊讶。 “你三哥留在长安,为父就不能继续留在大名府啊!”看着六子微微有些失落的神情,文彦博道:“唯有如此,才能保我文家平安,才能有希望!” 关于文家的未来,也许儿子说的没错,希望在长安那边,有三子在就足够了。文家保全平安的同时,依旧有一份希望。 文彦博相信,这个希望大有可能。 第六四五章虚虚实实 赵昭是在韦州接到折克行紧急奏报了! 不到半个月时间,王中正便攻克了石州和夏州,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 正常情况下,即便是换成折克行与种谔那等能征善战的猛将,也未必能做到。王中正却做到了,明显有些不合常理。 西夏人望风而逃?是畏惧宋军兵锋吗? 赵昭轻轻摇头,石州也就算了,可夏州是西夏龙兴之地,东部最重要的核心城池,焉能这样轻易放弃? 西夏人的主动撤离,有太多的猫腻。石州竟然留下了重要的文书信件不能销毁,夏州还留下了粮草?开什么玩笑?西夏人至于仓皇成这样吗?既然要逃走,最起码的善后是肯定要做好的。 越是如此,其中越是有问题! 很显然,这更有可能是西夏人故意有序撤离,诱敌深入的计策。王中正那种草包,轻狂自大,稍微有些成绩,早就按捺不住了,哪里还能顾及这许多。只怕早就得意忘形了,根本不会想是不是陷阱,都会一头扎进去的。 盐州! 王中正已经去了盐州,他肯定妄图像石州和夏州一样,西夏人不战而降。做梦吧!赵昭确信,西夏人肯定在盐州部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钻进去。 王中正这等草包,死了也没什么,正好干干净净。可问题是,如此一来,东路军的战况堪忧。西夏人苦心布置,不惜以放弃夏州为代价,这个陷阱的可怕之处可想而知。 被他这么折腾,一切的部署全都乱套了。东路军的大好前景只怕要断送了。一个不好,可能还会有非常糟糕的后果出现,前功尽弃是小事,怕的是一败涂地啊! 还有,折克行和种谔所部的安全。也令人担忧! 这是个连锁反应,西夏人必定会步步为营进行反攻的。王中正已经下令,让他二人随后跟上,快速前进。到时候彼此之间是否可以相互救援?听说王中正仓促之间,粮草什么也都没有安排妥当? 局面非常糟糕,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赵昭只希望折克行与种谔两人能够小心些,既然已经察觉到不妥之处,就尽量地方,将损失降到最低,尽可能保住已经战果。 东路军已经指望不上了,克敌制胜。重点该在自己这边了。 刘昌祚在韦州城下已经好多天了,可连番猛攻之后,依然不能破城。赵昭之所以现身韦州,为的就是亲自督战,激励士气,希望能够尽快攻克韦州。 同时,也是为了迷惑西夏人! 从目前接到的消息看。灵州方面的西夏大军有朝着盐州调动的迹象,毫无疑问,目标肯定是王中正。 看来梁乙埋是想要在东线寻求突破口,进行反攻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中线和西夏的机会就大点。除了韦州加强防御死守之外,他肯定还会提防自己的。 唯有自己现身,他心里有数,才会放松对灵州一带的警惕,全身心投入到盐州和东线战场上去,兵力部署肯定也会这样倾斜。 所以。现身还是很有必要的。 同时,赵昭还制造了关中遭到袭击的假象,让梁乙埋误认为他的族人梁河成功了,那么萧关的戒备程度会进一步下降…… 灵州城,西平府。这是西夏在黄河东岸最重要的城池,是宁夏平原与国都兴庆府的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梁乙埋本来的计策就是退守灵州,只留下几座重要的大城池坚守,坚壁清野,故意拉长宋军的粮草补给线,就是想要拖死宋军。 要么宋军最终撤退,要么最后在灵州城下决战。经过前面几座城池的苦战,再加上长途跋涉,等宋军到了灵州,可是强弩之末了。自己以逸待劳,到时候与之决战,便可反败为胜。让宋军有来无回,然后反攻回去,这是梁乙埋最初的计策。 但是王中正的突然出现,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他对此人有了解,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竟然大言不惭,想要一个月内攻陷东方三州? 开什么玩笑?梁乙埋又是愤怒又是好笑,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决定成全王中正的美梦,先让他高兴高兴。 甚至打算将折克行和种谔全都引入彀中,在盐州为他们准备一份噩梦大餐。如果成功,夺回夏州、银州不说,还能够反攻绥州、府州和延州,反败为胜的契机就在这里。 梁乙埋迅速布置,不惜让索九思放弃夏州,将兵力集结到盐州来。单纯对付王中正肯定是够了,但若是将折克行和种谔全部算进去,保证稳妥获胜,兵力就有些单薄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灵州调集兵力,可梁乙埋有些担心,灵州是绝对不容有失的。他给韦州守将下了严令,如论如何都要坚持死守,不能让刘昌祚所部有任何的进展。只要拖延一段时间,就是胜利。 西路军的种师道所部,也会阻塞在了黄河岸边,暂时前进不得。唯独让他担心的就是秦王,赵昭一直不现身,让他很是不安。因为他太清楚,赵昭最擅长的就是出其不意。万一他给你闹出一个非常手段来,一个措手不及的重击,后果不堪设想。 要行动,必须要搞清楚赵昭的下落。 终于,有消息了! 赵昭出现在了韦州城下,亲自督战,看来他是想要在这里打开突破口。想的倒美,哪有这么容易? 韦州城里可是他布置的重兵,都是以一当百的死士,城中粮草充足,可以坚守很多日子。即便是你赵昭亲自出手,又能如何呢? 听说梁河已经出现在了泾河附近,为祸关中,想必赵昭很快就要忙的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时间顾及别的呢? 后方安全,梁乙埋松了一口气,急忙带着大军去了延州。 其实一直等候在灵州,最终来个大反攻也是可以的。奈何国内的党项贵族不断叫嚣,若是再没有点反击,而是任凭宋军出现在西平府,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说不定会有西夏贵族直接反叛,梁太后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梁乙埋也没办法,无论如何都该想点办法,为姐姐梁太后分忧才是。 故而只能改变策略,盐州的反击之战,就显得越发的意义重大。 唉,都是现实所迫。赵昭与宋朝皇帝的争斗,是掣肘。可自己又何尝没有掣肘呢?仔细想想,勉强算是一次相对公平的对决,谁能获胜,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梁乙埋不敢耽误,主动放弃石州和夏州,已经有好多将领不服气了。自己若不及时过去控制,他们一旦忍耐不住,轻率行动,很有可能坏了大事。 王中正与刘仁轨匆匆带着大军杀向盐州,一路上根本不曾停留。 甚至连天气明显开始转凉,这样重要的气候信息都丝毫不在意,根本不顾及军中并未携带棉衣。而他们的粮草也不是很充足,即便有西夏人留下来的粮草,可消耗速度太快,若不及时补充,终究不是办法。 即便情况如此糟糕,王中正依旧毫不理会。前面两场胜利已经让他冲昏了头脑,满脑子只有战功。 自我陶醉,加上手下一些人的阿谀奉承,王中正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战神,所向披靡。盐州肯定也会轻松攻克的,绝对是手到擒来。 是以,任凭刘仁轨如何劝说,根本不听。对于折克行与种谔的迟缓行动,更是勃然大怒,连续几次派人回去催促,希望能快些跟上。 银州城,折克行与种谔确实陷入了为难之中。 明显前面有陷阱,他们已经给王中正去书信了,特意强调提醒。可是王公公哪里在乎这个?直接嗤之以鼻。甚至愤愤道:这是有人嫉妒我的战功和威名;这是有人故意想要拖延时间,分享战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折克行与种谔没能怎么说?何以就遇上这种奇葩了呢?汴京城里的官家赵顼也真是混账,竟然派了这么一个愚蠢的草包,真实没救了。 王中正的下场已经可以预料了,折克行与种谔为难的是自己该怎么办?是否该及时救援? 按此时此刻心中的愤恨,倒是巴不得王中正就这么挂了,他可是官家的人,死在战场上,不至于为祸西北,可以为秦王省去许多麻烦。 可是仔细想想,好歹都是宋朝人,同同胞,是袍泽,焉能看着他们送死,见死不救?同时,一旦王中正落败,对整个战局造成的影响必然非常恶劣,所以他们觉得,为了大军,也是有必要救援的。 同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免得官家赵顼找个什么由头来对付他们或者秦王。友军遇难,必须要救援,这可是大宋军法上有规定的。 秦王虽然说可以灵活判断,但官家赵顼肯定不会跟你讲道理的。甚至会认为是自己二人,或者是秦王殿下,联手坑害了王中正。甚至连与西夏人勾结,联手做局,故不救援这等话都能说出来。 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安全,还是秦王的名誉,都是要救的。 只是,事已至此,该当如何救援呢? 第六四六章草包的悲哀 战争是无情的,事实是残酷的! 王中正得意洋洋来到盐州,立即发起进攻,希望西夏人再次为上国天兵的威势所震慑,瞬间望风而逃的。 可是,西夏人并没有逃。 首日,面对宋军连绵的营寨,强盛的兵锋,西夏人坚守不出,并未逃走。看来得该他们点颜色看看,好让他们知道大宋军队的厉害。 次日,王中正立即下令发起进攻。西夏人依旧不为所动,按部就班进行抵抗,宋军的进攻毫无进展。西夏人还是未投降,也未逃走。 王中正心想,看来盐州的情况比夏州要一些,兵力或许更为充足一点。不过他坚信一点,西夏人肯定已经坚持不住了,如今不过是硬撑着。 再进攻两日,他们肯定会溃败逃走的。 第三日,宋军猛攻,城池不为所动…… 第四日,宋军猛攻,盐州西夏守军依旧未溃逃…… 第五日,盐州守军依旧岿然不动。 第六日,无论王中正如何所谓的强攻,如何在城下喊一下危言耸听的震慑之语,西夏人依旧不所所动,丝毫没有逃走迹象! 盐州的西夏人这样坚挺?竟然没有逃走的迹象,当真是太奇怪了! 王中正惊讶的同时,也开始有些慌了。 他心中侥幸认为,或许是因为盐州会很重要,西夏才会这样坚守的,他们也是在拼死守卫。支持不了多久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整整十日过去了,西夏人依旧眉头溃退。没有望风而逃。哪怕是一丝痕迹,一点风声都没有。 相反,西夏人越战越勇,甚至已经开始有了不错的反攻,宋军无功而退的同时。也开始有了不小的伤亡! 怎么会这样?王中正彻底慌了神了。 他固执是地认为,是西夏人铁了心要坚守盐州城,才会抵抗的如此激烈。 可是渐渐的,随着西夏人防守与反攻越来越厉害时,王中正也开始有些动摇了。他就是个草包,根本不懂军事。只不过是跟着王韶混了几年,略微听了几个军事名词,然后能纸上谈兵地说两句。 可怜赵顼并未明察秋毫,以为王中正,王公公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对自己又是忠心耿耿。派这样的人前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实际上,王中正什么都不会。只有一腔热血,一颗轻狂自大的心。石州和夏州,在西夏人的有意安排下,他完全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莫名其妙地获胜了。如今遇到了盐州这等硬茬子,他根本无可奈何。就他那点进攻手段。实在摆不上台面,根本不能发挥作用。 “王公,我们上当了,石州和夏州,有可能是西夏人故意放弃,然后引诱我们进攻的。”刘仁轨道出了实情,劝慰道:“王公,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尽快撤退吧,免得遭遇西夏人围攻……” “胡说。分明是西夏人望风而逃,哪里是什么诱敌深入?”王公公怎么能承认呢?若是承认了,岂非是自己受人蒙蔽,骄傲狂妄才导致了如今局面?无论是最终的责任、名声还是自尊心,王公公都无法接受。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承认的。 “是是!”刘仁轨唯唯诺诺,他清楚这位王公公是什么人,死要面子,此刻人在屋檐下,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委屈地劝慰道:“不过西夏人如何是要坚守盐州城,准备比较充分,以我们目标的实力怕是不容易破城,不若我们暂时退兵,休整几日,再继续进攻如何?” 王中正犹豫了,说实话,他是愿意这样的。这几日下来,进攻毫无进展,本就没什么真本事的他已经是束手无策了了。如果有个台阶,暂时退兵也是可以的…… 就在王公公迟疑的当口,刘仁轨轻声道:“我们且先退兵休整,等折克行与种谔将军率领大军到来之后,我们在卷土重来……” 刘仁轨是一片好心,想要劝谏王中正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是劝谏是个技术活,绝对要讲究方式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起折克行与种谔啊。 王中正本来已经心动了,可是一听到这二位的名字,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了。当初自己大言不惭,可是夸下海口的。如今这般退兵了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岂非让人家笑话?拿下石州和夏州的功绩也就没有了。消息传到汴京,估计官家也会怪罪的。 王公公爱面子,如今更是拉不下这个脸。同时,他心中还有几分侥幸。万一西夏人也快撑不住了,再坚持一两日,说不定西夏人就溃败逃走了…… 不能前功尽弃啊!王中正一想到这里,强烈的自尊心就开始作祟,绝对是死要面子。是否活受罪,他就不在乎了。通常来说,即便是有什么罪过,他就会推诿到别人身上来受的。 “不能退,此时撤退,对大军时期必然有影响……”王中正道:“何况,目前的局势我们还能应付,西夏人或许也快撑不住了,再坚持几日……传令折克行与种谔,让他们快些支援。” 刘仁轨眼睛一闭,心里别提有多酸了。怎么就遇到这样一个统帅呢?巴结了半天,原来是个傻蛋了。看这样子,想要留着命回去怕是不能了。 不对,岂能跟着这个傻蛋草包一起陪葬呢?岂能这样坐以待毙,被这个傻蛋草包一起拉着陪葬呢?刘仁轨心思大动,已经开始另有打算了。 王中正却是外强中干,心里已经还是发虚,但外表依旧是信心满满,威势十足的王公公。指挥士兵对盐州城发起进攻。 只是他委实是个草包,指挥起来直接是杂乱无章,根本没有行之有效的攻城方式。行动和命令也是乱七八糟,折腾将士们白费力气,却起不到一点效果。 连日不能破城,将士们的士气已经开始逐渐低落,如今又被王中正这样折腾,就更加的萎靡不振了。可王中正丝毫不在乎,依旧态度强硬,对士兵们苛责打骂不断,以至于怨声载道。 最糟糕的事情出现了,宋军的粮草不多了。本来需要十万民夫,王中正匆忙之间,过于自信,只带了四万民夫,携带的粮草自然也就减半了。加之,他一路推进速度太快,民夫根本跟不上,粮草自然是难以为继。 在盐州城下多日,消耗巨大,已经所剩无几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时间进入九月末,十月初。这在西北之地,已经入冬了。而且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寒冷,早早就开始下雪了。 可是因为王中正的匆忙,宋军根本没有携带冬衣,在寒风和雪花中冻的瑟瑟发抖,谈何攻城呢? 盐州城头,索九思站在城头瞧了几眼,转身道:“国相,就让末将出战吧,不就是一个草包吧,末将出马,保证很快将他们剿灭,何必与他们虚耗这许多时日?” 这些日子,面对宋军的进攻。西夏人只是严防死守,按部就班地防御,逐渐加强反攻,规模都不大。 以至于城中的西夏将领都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尤其是索九思这样的将领,心里最是激动。他可是西夏名将,出身河西世家,以勇武善战著称。他坚守的夏州城,绝对是坚固不可破。 可是为了国相诱敌深入大计,最终不得不主动放弃,撤退到了盐州。可传出去的消息,则是索九思不战而逃,丢掉了夏州城,这对他的名声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因此索九思一直愤愤不平,想要尽快反攻。 尤其是面对城下的王中正时,心里更不是滋味!这个草包轻狂得意,为了自夸,言辞之间对自己多有鄙夷和贬斥,更让他大失面子。故而早就想要亲自率兵前去教训,奈何国相一直不许,让索九思心痒难耐。 “着急做什么?”梁乙埋轻声道:“知道他是个草包,就不要把他当回事。我们费这么大劲是为了干什么?难道是为了对付一个草包吗?让他暂时存在,自然是有道理的,先不要急。等到要对付他的时候,自有你一雪前耻的机会……” “可是……”索九思是个急性子,时间太长,让他很不是滋味。 “这样的草包,还需要你出手吗?”梁乙埋笑道:“对他动手,只会自降身份,你看……不需要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已经开始乱了……” 宋军确实开始乱了,粮草无以为继,天气寒冷,却没有御寒的衣物。进攻城池始终没有进展,主将的态度又十分恶劣,如此情况下,将士们早就没信心和耐心了。 王中正看着这个糟糕的情况,也是无可奈何,大为着急。大好形势,怎么突然之间会这样呢? 一直期盼着,西夏人支撑不住能够逃走或者投降的,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至于援军,王中正已经咒骂了很多次了,可是折克行与种谔还是没有来…… 无计可施了!宋军已经陷入了分崩离析的边缘,王中正终于慌了神了。 撤退…… 他想起刘仁轨的建议,终于想要撤退了。只是事实很残酷,到了此时,想走已经走不了了! 第六四七章生死相距三十里 盐州城下,王中正终于吃瘪了。 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石州和夏州的溃逃是西夏人的诱敌之计。可怜他妄自尊大,轻狂得意,冒然出兵,如今终于要付出代价了。 虽然心里略有悔意,但依旧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王中正是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一再表示,是西夏人顽强死守,所以不易破城。 死要面子,活受罪,自然也就无法坚持到底。 面对缺衣少食的困境,士兵们已经到了承受极限,处于崩溃的边缘。而西夏人的抵抗依旧激烈,反攻也越来越强势。 如此情况下,王中正再也坚持不下去,他决定听从刘仁轨的建议,撤退休整!直到此时,他依旧用的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就是为了维护他那点比玻璃心还脆弱的自尊。 只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情况早已经今非昔比了。如果一开始,发现异常之后,听从刘仁轨的建议,立即撤离,成功几率无疑会大一些。 但如今,士兵的战斗力在急剧下降,西夏人的反抗也越发强烈,想要突围可就不容易了。 王中正可不管那么多,他隐约有种感觉,继续留在盐州城下,可能会全军覆没,丢掉性命。此时唯一的求生办法就是突围,只要能撤出去,一切都好说。保住了性命,也能保全面子。 折克行与种谔故不救援,或者救援迟缓的罪名绝对跑不掉,盐州战事失利的责任可以全部推倒他们身上去。官家可以以此来问罪他们,打击秦王,就不会苛责自己。虽然方式和结果略有不同。却能达到异曲同工的效果。 所以,即便是西夏士兵开始反攻,阻截,甚至是包围,他还是要拼尽一切突围。尽管很简单。却也并非全无可能。虽然宋军士兵的战斗力在下降,但在饥饿、寒冷与死亡的威胁逼迫下,求生欲望更加强烈,作战的时候自然也就更为勇敢。 就这样,他们冲出了西夏人的包围圈,突围到了盐州城东一带的白草坪一带。 此举让梁乙埋大为惊讶:“宋军竟然杀出去了。想不到啊!” “兔子急了还咬人,想必是王中正那个草包怕死,着急逃跑!”西夏将士对此十分不屑。 索九思道:“国相,现在该容许末将追击了吧?”他早已心痒难耐,遇到如此机会,立即请命。 “好吧!”梁乙埋知道。宋军突围,自己这边就必须稍微改变策略,吩咐道:“九思带兵去追击,但有一点,阻挠宋军撤退就是了,可以给他们造成恐慌,但是不要赶尽杀绝。你明白吗?” “明白!”索九思心如明镜,知道国相有大谋划。 “底线是鹅枝谷和神堆驿,不可让王中正所部越过半步,然后在那里等着,你会棋逢对手,有一场硬仗要打!”梁乙埋沉声道:“你当先而行,本相随后就到!” “是!”索九思面露喜色,憋屈了太久,终于可以反击,扬眉吐气了。 到了白草坪。王中正刚松了口气,尚且来不及休息,西夏人的铁骑便追杀而来,为首的整个大将索九思。 王中正无可奈何,如今已经不是撤退。而是突围了。为了活命,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代价。他立即调动军队拼死抵抗,不至于再次被西夏人包围拦截。 “叫刘仁轨前来,让他率部断后,掩护大军撤退!”王中正想到了自己的副手刘仁轨,不过目的则是让他断后,掩护自己逃走。 可又有谁愿意做替死鬼呢?刘仁轨也不傻,如此局势下,断后的将士必定会全军覆没。本就怒气冲冲的刘仁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你王中正犯傻,将大军陷入危险境地,不思悔改。如今为了自己逃命,让我去送死?想的倒美! 刘仁轨勃然大怒,在生死面前,也顾不得职位尊卑了,更顾不得王中正乃是官家面前红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如此,那就你来为我断后吧!生死各安天命,都是你咎由自取的结果。 刘仁轨当即带着几千本部人马,脱离战场,迅速向东逃窜。 王中正得到消息,愤怒不已,此刻当真有杀了刘仁轨的心。身为副将竟然不顾主将,临阵脱逃,简直是胆大包天,回头一定要军法从事。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能够或者突围出去,王中正咒骂的同时,更多的是悲哀与恐惧。西夏人的进攻越来越强烈,刘仁轨的逃走使得兵力瞬间捉襟见肘,最重要的是动摇军心。 本就涣散的军心骤然间全乱了,将士们原本还协同作战,共同谋求逃生。可刘仁轨这么一走,将士们心中只有强烈的逃生欲望,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的协作?全都四散奔逃,想要活命。 可越是如此,越是没有活路。宋军的抵抗来时凌乱,渐渐不支,死伤在西夏人刀锋下的人越来越多。 王中正清楚地感受到了死神的恐惧,整个人惊恐万分。不过这种时候,求生欲望很强烈,是以拼命想要逃出去,也有几分绝地反击的意味。 宋军在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之后,率领大军突了出去,赶到了鹅枝谷。在这里,宋军得到了暂时的喘息。再想要突围却不能了,西夏人死死地封锁了东去的道路,宋军陷入了绝地之中。好在西夏暂时并未进攻,可以暂时苟延残喘。 王中正怒啊!他没有自我检讨,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对外宣称是因为折克行与种谔救援不及时,盐州才久攻不下,全然忘记了,刘仁轨建议等候援军,一同进攻的提议。至于撤退遇袭的责任,则推诿到刘仁轨临阵脱逃之上。 对,就是这样! 王公公心里也如此暗示,很快便组织起一套严密的说辞。如此上报朝廷,自己就可以撇清所有的责任了。 只是,还有上奏官家的机会吗?面对西夏人的包围,缺衣少食的绝境,王中正欲哭无泪。唯有不断咒骂刘仁轨、折克行和种谔。心里才稍微好受一点。 王中正并不知道,这几位目前的处境也不怎么好! 刘仁轨虽然先不逃走,却并未逃出去。 他只不过比王中正快了十多里地,结果遇到西夏大军的拦截,几千人拼死突围,却一个也不曾走掉。以全军覆没告终。 “王中正误我啊!”刘仁轨临死之际,大喊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愤恨,随即没了声息,死不瞑目。 索九思看着满地宋军尸体。冷笑道:“国相严令,不得有漏网之鱼,焉能不遵?” 王中正残部已经被包围,是瓮中之鳖,先不着急。如今他要去面对真正的对手,种家军已经来了! 面对王中正的轻敌冒进,折克行与种谔禀报秦王的同时。自己也颇感为难。前面很有可能是陷阱,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心底里希望王中正完蛋,最好是有去无回。可随行大军都是大宋将士,焉能看着他去送死而见死不救?更担心,稍有不慎,会引起全线崩溃,影响到整个战局。 同时,又不能落下口实,避免官家赵顼给自己和秦王找麻烦。所以,还是救援还是必要的。 具体行动。由种谔的哥哥种咏率军前来救援,折克行居中策应,种谔本人则坚守银州,以防不测。 种咏来了,因为要为王中正运送粮草的缘故。速度略有迟缓。待过了夏州之后,情况急转直下。 王中正久攻盐州无果,粮草不继,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以如此情况看来,败退是必然的。 种咏倒也是一片公心,想要及时接应王中正。奈何接近盐州的时候,突然遭遇了西夏大军伏击。 至此,终于可以断定一点——石州和夏州的败退,乃是西夏诱敌深入之计。 王中正中计了,八成是有去无回了!种咏一边给折克行和种谔报讯,一边继续挺进。即便明知前路有西夏人的伏击,依旧没有退缩。 种咏知道,王中正肯定会撤退,如果两军能够相会,联合突围的几率更大。如今退却,可就前功尽弃了,也会落人口实的。如此也可以将西夏人留在盐州附近,折克行与弟弟也能从容布置,或许可以保住夏州和银州。 至于此战的危险,种咏却没有多想,他纵横西北多年,刀光剑影半辈子,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种咏很勇敢,也素有谋略,乃是一员有经验的老将。一路西来,他很小心,避开了几次西夏人的伏击,成功到了神堆驿! 至此,却再难前进一步! 在这里,种咏遭遇了西夏大将索九思。尽管他指挥得当,将士们也勇敢作战,却依旧不得前进一步。 看得出来,西夏人是布下重兵的,根本难以突破。此处地形,以及战场具体情况非常残酷,除了硬拼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投机取巧的计策可用。 种咏无可奈何,这也算是尽力了,为今之计,只能是撤退了,否则自己也可能有些危险。可就在此时,他接到了一个消息——王中正所部就在神堆驿以西三十里的鹅枝谷。 种咏有些犹豫了! 第六四八章失和 鹅枝谷到神堆驿,三十里地,关乎两支宋军的生与死。 种谔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走! 毕竟都是大宋军队,岂能见死不救?只有三十里地,救援是有希望的。仔细观察过西夏大军的布置情况,种咏觉得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再者,这个紧要关头撤离,王中正所部被完全吃掉不说,自己也有可能被西夏人衔尾追杀,后果不堪设想。 种咏留了下来,很快与西夏人鏖战在一起。他数次想要冲破西夏人的防线,前往鹅枝谷,接应王中正,可始终未能成功。 渐渐的,种咏发现情况更为糟糕了。西夏大军汹涌而来,无论是人数还是气势,都比之前更为强烈了。 糟糕,中计了! 种咏回过味来,再想走却已经不能了。可是很快,他又发现了异常,西夏人只是死死地包围自己,并不继续进攻。这等情况下,只要西夏人愿意,自己所部必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西夏人想要干什么? 诱饵! 种咏略微沉吟,猛然反应过来。王中正对自己而言是诱饵,那么自己,对兄弟种谔,对折克行还是诱饵! 想到这里,种咏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是无可奈何,唯有默默祈祷,希望折克行与种谔不要上当。 银州,种谔握着一封救援的信函,面色沉重。 盐州果然是个陷阱,所料不错。 王中正这个草包,最终落个悲哀下场。虽然如今或许还没死,但有充足的理由可以证明,他不可能活着回来。 轻狂自大的草包该死,没有人会为他感到惋惜,感慨的不过是那些随行的将士。对他们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预料,谁曾想,因为一个王中正又搭上一个种咏呢?亲哥哥为了救援王中正,被围困在了神堆驿,这是种谔不想看到的局面。 为今之计,该怎么办?亲哥哥遇险。于情于理,种谔都是想要出兵救援的。可是…… 种谔又担心步了哥哥的后尘,万一神堆驿和鹅枝谷一样都是诱饵,自己一头扎进去,又是一去无回。 种家人不怕死,可死要有值得。不能轻率带着的将军们去冒险。更不敢不顾大局。 理智与情感的纠结,让种谔深受折磨,很不是滋味! 坐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折克行道:“子正兄,出兵救援吧!” 种谔,字子正! “克行,我知你一片好意。可岂能因为种家私事,置大局安危于不顾呢?”对于折克行的支持态度,种谔还是很感激的,但他依旧保持冷静。 “种四哥是因公遇险的,怎么能算是你种家的私事呢?”折克行道:“于情于理,都该及时出兵救援!” “这……克行,神堆驿现在绝对有西夏大军埋伏,就等着我们一头扎进去,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种谔道:“我岂能让将士们涉险。若是如此轻率,又如何能对得起秦王殿下的信任呢?” “相信殿下若是知晓如此情况,也会愿意你去救援的!” “克行,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此事到此为止……”种谔连连摆手。态度十分坚决。 “可若这是秦王殿下的意思呢?” “秦王的意思?”种谔顿时有些愕然,看着折克行,大惑不解。 折克行微微一笑,上前将一封密函递过来。 种谔快速浏览一遍,讶然道:“秦王殿下这是……” “种(咏)四哥的事情,秦王殿下并不知晓,他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让我们依照计划行事!”折克行道:“种四哥之事是个意外,却也恰好是执行计划的契机,所以你放手去做吧……不过凡事小心,争取少吃亏,尽可能寻找机会救出令兄,完成秦王殿下的交代的任务!” 种谔当即道:“好,有殿下这句话,种家必定全力以赴!” 梁乙埋赶到鹅枝谷的时候,战事已经暂时停歇了。 索九思来报道:“国相,已经成功围困了种咏所部,消息已经传去了银州!” “很好!”梁乙埋赞赏道:“没有拖泥带水,如此最好不过!” “此乃国相妙计,末将不敢居功!”索九思虽然是个急性子,但为人还是很谦虚的。 梁乙埋问道:“银州那边有什么反应?” “种谔和其侄子种师中已经带兵前来救援了!”索九思道:“不过兵力不多,只有三万人!” “是吗?那折克行呢?”梁乙埋继续询问,言辞表情中看不出喜怒哀乐。 “听说种谔和折克行闹翻了!”索九思道:“亲哥哥遇险,种谔二话不说就要带兵前来救援;但折克行却说敌情不明,需要谨慎,从长计议。 可种家人不听,坚持要第一时间救援,折克行以主将的身份压制,可种谔根本不听命令,直接带兵过来了!” “这样啊!”梁乙埋道:“理智终究抵挡不住亲情,不过折克行倒是谨慎,倒是个麻烦啊!” 索九思笑道:“国相不必担心,倘若先剿灭了种家,折克行孤掌难鸣,如何能支撑大局呢?我们在盐州集结了这么多兵力,如今正好用在折家身上!” “但愿吧,你先准备迎战种谔,此人老谋深算,你可要小心!”梁乙埋已经不是当年的乐天派了,凡是都不抱必胜的把握,比较谨慎。 “是!”索九思领命之后,轻声道:“国相,既然有了种咏,那个王中正就不必留了吧!” “怎么着?”梁乙埋略微沉吟,说道:“既然如此,就干掉那个草包吧,不过那些残存的宋军先留着,给他们震慑就足够了,且先让他们苟延残喘几日。我们手上的宋人,无论亲疏远近,种谔都会分心的!” “是!”索九思早就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一直想要干掉王中正,此刻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哪里还有犹豫,立即策马冲进了鹅枝谷! 王中正被西夏士兵绑过来的时候,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相反十分落魄。 “这不是威名赫赫,战无不胜的王公公吗?怎么这幅德行?”索九思哈哈大笑,出声奚落。 “尔等蛮夷,终究会败于上国大军,休要逞一时之张狂!”王中正纷纷道:“若非援军未能及时到达,本将必克盐州,让尔等横死城头!” “是吗?这么厉害?王公公乃是天生的战神,哪里需要援军呢?”索九思冷冷一笑,突然神色转寒,冷笑道:“不过是个草包,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你以为你很厉害吗?若非本将军主动撤离,你能进夏州?痴人说梦吧!” 王中正的脸色骤然间很不好,最后的伪装被人当面撕开,原形毕露,滋味很不好受。 “不过呢,若非你这么愚蠢,我们又怎能将宋军引入彀中呢?”索九思冷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王公公,若非有你,我们又怎能在神堆驿伏击种咏呢? 做人呢,要敢做敢当,其实人家种咏是有心救援的你的,奈何你自己太草包,要是早点走,更努力一点。再往前三十里,就能与他们会合,或许还能活命,也不至于拖累种咏,以及接下来的种谔啊!” 三十里地!王中正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他不知道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在努力点,还是因为自己曾经的误解而心生懊悔。没有人知道,或许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明白。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索九思冷笑道:“你已经没用了,又口出狂言,玷污了本将军名声,所以……只有死!” 话音落地,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第六四九章东边抛饵西收网 王中正死了,死于轻狂,死于愚蠢! 没有人知道他临死时在想些什么,是懊悔,是遗憾,还是顽固不化?或许还在编造着推脱责任的说辞。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思考,再也没有机会自欺欺人,索九思手起刀落,血溅三尺,留下一具冷彬彬的尸体。 王中正的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惊恐、不甘、愤怒…… 一瞬间,有太多复杂的神色,只是渐渐的双眼黯淡无光,彻底没了神采。 “拖进树林喂狼!”索九思吩咐一声,转身前去向梁国相复命。 说实话,按照本来的想法,梁乙埋其实并不想让王中正就这么死了,甚至还打算放他回去。有这么一个不安分的草包闹腾,宋军的战斗力会打折扣的,对他而言有利无害。 即便最终还是死路一条,也最好是赵昭忍无可忍,直接动手干掉他。 王中正可是宋朝皇帝的亲信,如此一来,宋帝赵顼与秦王赵昭之间必定会生出嫌隙,更加不和,这对西夏而言是大有好处的。 然而此刻索九思心里不畅快,好多的西夏将士都对王中正恨之入骨,多次要求斩杀此人泄愤。大敌当前,怎么着也得安慰一下将士们的心情,梁乙埋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同意杀掉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反正宋帝和秦王之间的矛盾非一日两日,这事指不定赵顼会怎么想,该有的矛盾和冲突依旧不会少,拭目以待吧! 梁乙埋道:“九思啊,解决了王中正。接下来可要应付种谔了,他可比种咏更不好对付,你可要小心!” “是,国相放心!”索九思心情大好,自信满满。当即点齐兵马,准备迎战种谔所部。 事情按照梁乙埋的期望在发展,种谔得知哥哥在神堆驿之后,立即前来救援。索九思立即布置,与之激战。 种谔连续几次冲击,都未能找到解救种咏所部的机会。而且还受到创伤。种谔无可奈何,率军退守夏州。 索九思立即发兵进攻,将夏州城围的水泄不通。种谔所部紧紧只有三万人,惨重伤亡之后,如今不过才两万人。虽然勉力坚守夏州城,但实际上是很吃力的。 可是身在银州的折克行不仅不救援。甚至连粮草都不运送,完全袖手旁观。 府州折家与青涧城种家彻底决裂。 梁乙埋得到消息之后,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宋朝东路军级别最高的两位将军失和。相互之间没了配合,甚至彼此落井下石,理智与感性的冲突,无可救药。 梁乙埋哪里肯放过?故而立即对夏州加强了攻势。并且开始谋划对银州的战事。吃掉了种谔,打垮了折克行,在东线成功反击,宋军的三路讨伐,也必然将会以失败告终。 东线战况,赵昭虽然并不了解细节,但大概的趋势还是可以猜到的。 自从王中正狂妄自大,连续“攻克”石州和夏州之后,赵昭就预料到后面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盐州城下是必然是失败,王中正死不足惜。西夏用盐州作为诱饵引他上钩。然后再用他作为诱饵,吸引种家和折克行上钩。 赵昭相信,以折克行与种谔的经验和才智,肯定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可有时候,你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却依旧还得往里面钻。 是否救援王中正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问题,而是涉及到感情、政治和阴谋的复杂问题。折克行与种谔,肯定少不得要做出一些牺牲。 无论如何,都要让王中正死在西夏人手中。不能留下任何口实,让赵顼来问罪折家和种家,更不能让他来找自己的麻烦。 赵昭心里也希望他们最起码摆出一个救援的姿态,对汴京也好有个说辞。不过,他是不愿意拿折家或者种家人的性命来冒险的。不过,赵昭也知道,折克行与种谔很可能已经这么做了,他们会主动为自己分忧的! 有此臣子,也算是心满意足! 也罢!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将计就计,既然大家都在抛诱饵,那就给梁乙埋抛出一个大的,难以抗拒的诱饵! 诱饵在东边抛出去了,却得去西边收网,还得自己亲自去! 东路军在夏州与银州激战的时候,秦王的仪仗依旧留在韦州城下,但赵昭本人却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数日之后,两万宋军精锐骑兵通过萧关,迅速北上。领头的赫然是秦王赵昭本人,他的目标正是——灵州,唯有此地才能称之为大鱼。 出了萧关,宋军沿着葫芦河谷快速北上,然后从沙漠瀚海之中通过,绕开了韦州大军,以及附近城池的探马,迅速北上。 路上即便是发现了小股西夏军队,便直接剿灭。两万骑兵配的全都是上好的河曲马,奔跑速度绝对是一流的。 不过数日时间,便冲到了灵州城下,在此过程中,西夏人竟然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反应不过来。 灵州就在黄河东岸边,又称西平府,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西夏十二军司之一的翔庆军司便驻扎在这里。 原本梁乙埋准备采用坚壁清野的策略,除了几座大城池之外,几乎将所有的兵力集中到了灵州。原本,这里聚集了至少十五万大军,准备迎战鏖战许久,千里奔袭,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宋军。 可王中正的突然出现,让梁乙埋在东线看到了可趁之机,加之西夏国内党项贵族们的不满,以及强大的压力。促使梁乙埋做出了一个决定,调动了十万大军前去盐州,从东线反击宋军。 王中正是个草包,很好料理。可种咏与种谔兄弟就不同了,即便有索九思这样的猛将出马,想要轻松获胜也并非容易事情。 随后种谔和折克行之间的不和,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加快东线反攻的步伐。梁乙埋又从灵州调动了两万人增援,如此一来,灵州只不过剩下三万守军。 对于灵州这样的战略要地而言,三万守军着实有些太少! 不过,梁乙埋觉得,灵州外围的几个屏障全都是重兵把守。宋朝东路军过不了盐州。中路军依旧被羁绊在韦州,至于西路军的种师道所部目前还在应理(地名)城下,不得前行半步。 梁乙埋最担心的就是秦王赵昭,目前得到的消息是,他人在韦州城下督战。 显然,赵昭是将希望全都压在中路军身上了。 殊不知。韦州的兵力充足,驻守将领和士兵也都是西夏精锐。自己给了他们死命令,一定要坚守韦州,所以那边不会轻易状况的。 灵州暂时是安全的!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梁乙埋才大胆地将兵力调动到东线。只要东线反攻取得胜利,宋军必然会全新溃退,到时候灵州的风险必然会解除的。 虽说很冒险。但还是值得一试的,梁乙埋决定赌一把! 余下两万守军,梁乙埋将城池交给亲信野力呼来负责守卫。野力呼虽然是党项贵族出身,但家道中落,从一个部族少头领沦为阶下囚,是梁乙埋救了他,并且帮助他复仇的。 野力呼对梁乙埋感激不已,成为忠心耿耿的心腹。此人勇武善战,颇有谋略,是一员猛将。 忠心耿耿。有勇有谋,有这样一个人为自己看着后院,梁乙埋自然一百个放心。 可是他忘记了一点,野力呼有个最大的缺点——嗜酒! 此人嗜酒如命,当年若非因为醉酒误事。也不至于被暗害,部落一败涂地。经历了如此大难之后,野力呼有所改观。 可是随着他受到梁乙埋的器重,陈年旧事逐渐淡然,嗜酒的老毛病就又犯了。梁乙埋在的时候,他还有所克制。梁乙埋一走,没有能管束他,便又时常喝几杯!即便是身为一城的主将,依旧如此。 有亲信劝慰,野力呼却不以为然,声称是灵州安全,绝对不会有问题,不需要担心。 不过,野力呼最起码的理智还是有的。倒也尽量克制,很少喝醉,只是偶尔略微起的晚点。 十多日下来,倒也相安无事。虽然饮酒,但野力呼也没有误事,将整个城防的相关事情安排的十分妥当,故而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这日,手下有一员羌人老部将伍黑献上了两坛酒,奉承道:“将军,这是末将从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两坛好酒,据说来自于宋朝汴京,格外醇香……”说话间,顺手打开了酒坛子。 野力呼闻到四溢的酒香,立即兴致勃勃,问道:“你买来的?” “嘿嘿,不瞒将军,是末将抢来的,那商人是宋人,所以……”伍黑声音很低,有些不好意思,言辞和表情之间却没有一丝悔意!随即又谄媚道:“如此好久,自然该孝敬将军!” “说吧,有什么事情,平白无故你们会孝敬本将军!”野力呼终究有些无法抵挡美酒的诱惑,只是他也知道,无功不受禄,其中必然是有缘故的。 伍黑这才诚恳道:“将军,我族的牧场在横山一带,结果被党项悉罗部强占了不少,如今族人已经无处可以放牧牛羊了……末将本想求国相开恩,帮忙调停的……可末将人微言轻,国相又日理万机……思来想去,将军位高权重,又深得国相器重,若是说句话,定然能帮我部走出困境……” “这样啊!”野力呼倒也不奇怪,强占牧场的事情常有发生。在西夏国内,党项族自然要比羌人高出一等。悉罗部又是党项贵族中比较强大的一个部落,平日里行事也颇为蛮横,他们强占了羌人的牧场,一点都不奇怪! 伍黑立即痛心疾首懂啊:“听闻将军和悉落部的首领有交情,恳请将军帮忙,你的面子,他们必然要给。我族必定感恩戴德!” “这件事,本将军出面倒也无不可,只是想要摆平悉罗部,怕是……”野力呼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却已经十分明白。 伍黑立即道:“将军放心。这两坛子美景只是与将军的见面礼,事后我族愿意以百匹良马,五千头羊,此种佳酿百坛感谢将军隆恩!” 牛马羊倒无所谓,倒是美酒的吸引力很大。野力呼迟疑片刻,点头道:“你放心吧。虽然有些棘手,不过在本将军眼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那就多谢将军了!”伍黑告辞离去了,出门的时候,余光瞧见野力呼伸手去拿酒坛子,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野力呼也是个谨慎之人。手下拿银器测试了酒水,保证无毒。随后便倒酒品尝,一口下肚,从口腔到沿着食道,再到腹中骤然间火辣辣的,当真烈酒。 虽然火辣辣的,感觉却很不错。尤其是酒水的醇香,以及入口后的绵柔,以及似清凉又似热情的口味,更是不错。 顷刻间,野力呼便爱上了这个美酒。还别说,伍黑来找自己办事,还真是费了公司,果真是好酒啊! 一碗又一碗下肚,野力呼比往常喝的时间长,好酒是需要慢慢品尝的。待五碗酒水下肚之后。野力呼放下了酒坛子。 好酒岂能一日喝完?再者,每日五碗的量不能破,否则真就要醉酒了。虽然嗜酒如命,但昔年的前车之鉴,以及军中的责任感共同作用下。野力呼还是有自制力的。 眼见天色渐晚,天空中飘起了雪花,今年的冬天显然来的比以往更早。按理说,这样的天气下,城内外不会有人外出的,城池应该安然无恙。可野力呼还是决定外出巡视,尽职尽责! 抓起弯刀,站起身来的时候,野力呼猛地发觉,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头有些痛,整个人似乎有些站不稳。 怎么了?醉了? 五碗酒水对野力呼而言并不算多,往日喝十碗也不见得醉酒啊,今日怎么会这样?蓦地,他想起来,今日的酒水更醇香,更烈。 竟然忘了这一点…… 唉! 野力呼越发觉得晕晕乎乎,看来出去巡视是不能了,还是暂时休息片刻吧!在他的经验里,往日醉酒之后,休息片刻就安然无恙了! 于是乎,野力呼摸到了榻边,一头倒了下去! 随即呼噜声响起,野力呼沉沉睡去,什么也听不见! 雪花在飘,骤然而起的马蹄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城头的西夏士兵发现了异常,立即警示。有亲兵匆匆来报,可是主将野力呼却伶仃大醉,兀自在榻上打着呼噜,人事不醒! 如此一来,局面难免有些慌乱。只是守卫灵州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倒也还算镇定,立即准备勘察敌情,迎战御敌。 只是不等他们准备好滚木礌石,弓箭长矛,灵州城的南门竟然开了! 没错,真的开了! 开门之人正是伍黑,一个羌人将领,出身横山的羌人! 秦王赵昭的那几条命令在西北传开了,但凡西夏国内的将领、臣民、部族,只要帮助宋军作战,都有封赏。 横山羌更是其中的重点拉拢对象,无论是西军密探,还是明月宗,都暗中下了不少功夫! 伍黑就是那个时候心动,并且投效秦王的。 他的部族在横山的牧场确实被悉落部强占了,他是想要夺回来,但并非是通过梁乙埋或者野力呼,而是大宋秦王赵昭。 河湟羌人投效大宋之后,待遇不错,尤其是那个曲扎,一跃成为头领,在羌人之中已经传开了。 羡慕归羡慕,行动才是最重要的。伍黑是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第一个行动之人,很可能就是未来横山诸羌的首领,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于是乎,两坛子烈酒送到了野力呼面前,一个理由充分的借口,不会引起怀疑。野力呼嗜酒如命,遇到如此好酒,必然会品尝的。此酒甚烈,相信他会中招的! 没了主将,守军必然群龙无首! 伍黑立即行动,打开了城门,放宋军入城! 赵昭费这么大的功夫干什么?为的就是顺势将梁乙埋吸引到东线去,然后从萧关出发,突袭灵州。 这是此战的终极目标,至于以什么方式来完成,并不重要,只要有这个结果便是了。 梁乙埋上当了,他太过自信自己的防御体系,以至于处于核心灵州的防御十分薄弱。 有伍黑这个内应,主将醉酒不省人事,城门大开,西夏还如何抵御? 宋军冲入城中,在伍黑的协助下,很快就控制了灵州南门。西夏人不明所以,有将领带兵前来抵抗,但更多人则是处在惊恐和不知所措。 主将野力呼一直不见踪影,西夏人处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下,难以组织起有序的抵抗,是以一片慌乱。 同时,更多的则是惊恐。城门骤然间被打开了,显然是有内应。慌乱之中不知内应是谁,也不知有多少。 然后看到宋军骑兵不断冲入城中,飘雪的黑夜之中,只瞧见鱼贯而入的骑兵,人数有多少却无法判定。 如此阵势,人数能少吗?惊慌的西夏将士已经先入为主,哪里还有心思抵抗,顿时四散奔逃。 野力呼在睡梦被惊醒,只是依旧晕晕乎乎,头痛欲裂。只见到四处火光,喊杀声与呼救声从四面八放传来。尚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刀锋划过后颈,一颗人头已经握在了伍黑手中。 这是他上位的垫脚石! PS:对不住,有事耽误了,更晚了。实在对不住,见谅啊!明日多更补上! 第六五零章亡国之祸 灵州失守了! 这对于梁乙埋而言,是一个晴天霹雳。 接到消息时,夏州已经被攻破,种谔不过带了几千残部突围出去;银州与绥州也是岌岌可危,折克行已经快要顶不住了;西夏前锋的骑兵甚至已经到了延州一带,鄜延路一带的宋朝军民人心惶惶。 眼看着在东路的反攻就要成功,可在这个时候,噩耗传来,灵州陷落! 怎么会这样? 第一时间,梁乙埋的反应是不相信,他觉得自己在外围的布置相当到位,灵州是安全的。 可当得知是秦王赵昭亲自出马,从萧关北上,越过沙漠,突袭灵州的时候,梁乙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不是在韦州吗? 梁乙埋没有问出这样的话,赵昭既然出现在灵州,那就意味着这是一个障眼法。可惜自己并未看出来,也没有足够的提防。 终究是自己大意了! 不过灵州好歹有三万大军驻守,城池高大坚固,竟然被轻易攻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有内应,自己竟然没有察觉,能怪谁呢? 赵昭一早就发布了号召羌人的文告,可是自己并未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对横山羌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 当然了,也有自作孽的成分。若非悉罗部强占了羌人牧场,伍黑未必会倒戈相向。想想真是无奈,兴庆府的党项贵族们整日埋怨自己抵抗不利,可若非他们倒行逆施,情面何以会如此糟糕? 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该怎么办才是当务之急。 灵州陷落,那边在东线的反攻。即便有巨大优势,也没有意义了。赵昭此举,乃是火中取栗的冒险行为,如今成功了,对自己而言就是釜底抽薪。 撤兵是必然的。否则若是黄河沿岸有什么闪失,数十万西夏大军归途被人切断,后果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灵州与都城兴庆府,以及西夏最核心,最富饶的宁夏平原。中间只隔了一条黄河。宋军在灵州,就如同一把尖刀,时刻威胁西夏咽喉。 虽然梁乙埋认定,宋军目前没有渡河进攻兴庆府的可能,也做不到。但关乎国都安全,岂能儿戏?只怕现在兴庆府都该炸开锅了。那些党项贵族。甚至是寻常百姓,都会坐立不安的。这些都是沉甸甸的压力,几乎让梁乙埋难以喘息。 现在及时撤兵,若是能够反攻夺回灵州,情况还是有挽回余地,对兴庆府有个交代,对大局也是有利的。 此刻。驻扎在灵州宋军只有两万人,赵昭本人就在那里。宋人有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抓住了秦王,等若是胜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撤军,反攻灵州! 梁乙埋痛心疾首地下达了命令,看着岌岌可危的银州城,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折克行与种谔,无奈转身离开。 除了战略上需要外,不撤军也不行了。灵州陷落的消息并未能完全封锁。很快在士兵中间流传开来。 寻常士兵不见得有那么长远的见识,以及坚定的心理素质。在他们看来,灵州是后方,是他们的退路。 如今灵州被攻陷了,岂非说明退路被切断?灵州都没了。那么西夏在黄河以东的土地岂非全部要沦丧? 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处于宋军的包围之中了,想要安全,就只能渡过黄河,回到黄河西岸。 回家! 在惊恐与求生欲望的双重作用下,士兵们普遍有这样的心理。 快,必须要快! 士兵们知道,必须抢先渡过黄河,否则一旦宋军封锁了黄河沿岸的渡口,他们就是瓮中之鳖了。当然了,北上绕道沙漠、河朔高原或者河套平原,也是能够回去的。只是绕到千里,足矣拖死大军,尤其是在这等人心涣散之时。更何况,那些地带,大部分在辽国掌控之中,想要通行也并不容易。 黄河,渡过黄河,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是以西夏士兵人心惶惶,各种消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军心更加的涣散,三军将士笼罩在惊恐之中。 梁乙埋很快就发现了这些问题,也是忧心忡忡,现在最怕的就是军心乱了。否则,可真就一败涂地了。 故而只得命令各军将领,全力安抚将士们的情绪,保证大军不乱,军心稳定,反攻灵州。 因为有国相亲自坐镇,东线大军的情况还算不错。 可中路的韦州那边,情况就很糟糕了。 灵州突然陷落,守将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更多的是惊恐。灵州没了,等若韦州成为一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城,落入宋军的包围圈之中。 这可如何是好?韦州是作为灵州外围屏障而存在的,如今作为核心的灵州不在了,坚守韦州还有意义吗? 撤退,回到黄河西岸,韦州将领也有这样的认识。灵州陷落,釜底抽薪,意味着西夏在黄河东岸的国土全部沦丧,至少暂时落入了宋军手中。此时,无论是保存实力,还是保存西夏核心的基业所在,都该回到黄河西岸去。 而且他们有更为便利的条件,距离黄河更近。只要数日时间,就能到黄河岸边的鸣沙(地名,今中卫鸣沙山),从那里渡过黄河,就暂时安全了。 不过守将也知道,仓促撤离,反而容易让宋军有机可趁。再者,忠心还是要有的,故而选择暂时引而不发,看看国相梁乙埋是否有什么命令。毕竟西夏在黄河对岸还有二十万以上的兵力,也不至于全无应对之力。国相那边若是有什么计策,反败为胜也是有可能的。 守将也想到,虽然不能前去救援灵州。但拖住刘昌祚所部,他们不能及时赶去救援。宋军在灵州的人马不多,梁国相那边或许有机会可以反攻。夺回城池。所以,暂时坚守韦州还是有异议的。 难为守将倒是一片就赤城,没有弃城而逃,并且隐瞒消息,以免动摇军心。可遗憾的是。消息最终还是传开了。 宋军在城外,用抛石机扔来许多的包裹,在空中赛开,飘落下许多纸张。上面以西夏文书写:灵州陷落,梁乙埋全军覆没等内容。军中将士虽然大多出身平民,并无学识。但总有识文断字之人,何况西夏文一度在西北十分流行,认识之人不少。 消息瞬间不胫而走,灵州下落,梁国相兵败,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了。西夏士兵顿时惶恐不已。主将闻讯,一再宣称是宋朝的谣言。 可有道是三人成虎,消息本就是亦真亦假,此刻传扬开来,容不得人不信。一日两日可以说是谣言,可是时间长就出问题了。这些消息在士兵们的心中不断发酵,猜疑与惶恐也越发强烈。 如此情况下。军心涣散,战斗力大为下降,韦州的防守状况大不如前。守将本来是有心坚守的,但是如此情况下,还怎么守? 宋军立即加强攻势,韦州本来坚定的防守却在动摇,固若金汤的城防在动摇。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城破是必然的。 到了那个时候,城破人亡。想走都走不了。如今早些撤离,还能保存一些实力。守将无可奈何,虽然有心为国相争取时间的,奈何宋军太狡猾,情况太过不利。终究还是不成,遗憾啊! 当晚,韦州守军便连夜撤走,赶去鸣沙,这里有距离最近的渡口。韦州守将的本意是想要坚守鸣沙,复夺灵州的希望已经不大了。如果国相能及时撤回来,也可以从此处渡河,可以保全大军安全。 奈何一撤退,就形成了溃逃的局面,士兵争先恐后要离开。加之宋军就在后面追击,哪里还有心思停留,纷纷寻找渡船,羊皮筏子等渡河。最紧急的时候,但凡是能漂浮的器物都被用上了。 十月时间,西夏人都清楚一个事实,黄河是会结冰的。此时虽然飘落雪花,但黄河却尚未冰封,正好可以行船渡河。过段时间,河面冰封不宜行船,而冰层又不厚,不足以人马经过。 到了那时,即便是到了黄河岸边,可就是望河兴叹,死路一条了。是以,真心没有人愿意等待,唯有站在黄河西岸的土地上才能安心。 见韦州西夏守军如此惶急渡河,宋军虽然追击,却也只是虚张声势。韦州毕竟只是一部分的兵马,并不十分关键。 对刘昌祚而言,他当务之急是赶去灵州。秦王殿下只带了两万兵马驻扎在那里,一旦梁乙埋回师,或者兴庆府的西夏人渡河东进,都是很危险的。岂能让秦王殿下置身险地?唯有如此带兵赶到,巩固灵州的城防,才能算是成功。 更为重要的是,牢牢掌握灵州,等若是断了梁乙埋的归途,便可以瓮中之鳖。由此,西夏在黄河东岸的半壁江山将会真正落入宋军手中。 此乃此番出战之目的,如此便可大功告成。 刘昌祚留下景思谊驻守韦州,带了五万兵马赶去灵州。凭借着坚固的城池,七万宋军,再加上投诚的羌人,至少有八万兵力,足矣坚守城池。 随着灵州陷落,韦州军在鸣沙渡河,应理的西夏兵马也人心惶惶,难以为继,开始撤离。被阻塞许久的西路军,终于有机会可以前进了。 种师道当机立断,沿着黄河,清扫西夏残敌,即刻增援灵州。 如此一来,梁乙埋有些绝望了! 回师的路上,听闻韦州陷落,梁乙埋长叹一声,再也没有反攻灵州的可能了。刘昌祚的中路军必定会及时赶到灵州,在自己反攻之前做好准备。 虽然自己手中有十几万兵马,可想要在短时间内攻陷灵州,也不是容易事。 最重要的是,黄河东岸几乎全部落入宋军手中,他们可以调集大量的增援军队。而自己和这十多万大军,却毫无退路可言。 一旦不能快速攻陷灵州,势必会被拖死,最终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撤吧! 为今之计,只有返回河西,再做图谋。到时候趁着宋军立足不稳,反攻也是有可能的。这十几万大军的便是本钱,这个时候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有生力量。 只是从盐州到黄河还有好远的路,途中很可能会遭遇宋军的袭击和拦截。就连横山羌人也不断前来骚扰,情况十分糟糕。 应理和鸣沙两座沿河城池被攻克,种师道所部沿河北上,听到如此消息。梁乙埋知道,想要渡河西归的希望已经不大了。 更糟糕的是天气越来越冷,途中经过的河流已经逐渐结冰了。等他赶到黄河岸边时,说不定已经冰封了。不到寒冬腊月,想要踏冰而行,基本上没有可能。 那么,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借道河朔与河套! 虽然都在辽国掌控之下,但梁乙埋觉得,并非没有可能。西夏遭遇了自李继迁时代,最惨重的失败,国势衰微,甚至有亡国的端倪。 西夏灭亡了,对辽国有什么好处?宋朝一旦夺取西北之地,辽国的噩梦也就开始了。 听闻辽国因为东部的女真、室韦和高丽的纠缠,暂时脱不开身。此刻向他们求援,未必能出兵帮助西夏。但若只是借道经过,保存权力,牵制宋军,相信辽国人是不会反对的。 毕竟此时的西夏完全没有对辽国不利的可能,保全实力之后,还能牵制宋朝,为辽国赢得时间。相信,辽国人会乐意看到这样的景象。 梁乙埋立即派人前去联系辽军在西部的守军,争取早日借道。如今待在这里一日,便有一日的危险,必须趁着宋军拦截之前逃离。 唉!曾几何时,西夏竟然落得如此局面,梁乙埋心里很不是滋味! 半壁江山已经丢掉了,虽说核心的根基之地还在,可要说起反攻…… 若是以往,梁乙埋有信心卷土重来。可是如今,面对的敌人是赵昭,心里便有些忐忑。反攻未必有希望,弄不好,西夏有可能还有亡国之祸。 为今之计,单凭西夏自身实力,已经抵挡不住宋军的强大兵锋了,只能求助外援了! 梁乙埋的目光落向东北方向,若是能求得辽国相助,或许还有转机,否则怕是——当真会有亡国之祸了! 第六五一章烈士英魂 随着刘昌祚进驻灵州,种师道也随后赶到,赵昭终于松了一口气。 灵州之战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战果是保住了! 说实话,两万人突袭灵州,风险不是一般的大。梁乙埋如果没有抽调更多人离开,野力呼若是没有被伍黑灌醉,羌人若没有及时打开城门…… 一系列的环节,要是有一个地方出现疏漏,结果可能都会全然不同。 风险很大,好在是成功了,援兵也及时赶到。 否则梁乙埋必然会率领大军反攻,夺取灵州的,自己手中兵力不足,在当地有没什么基础,想要抵抗当真不容易。 幸好韦州西夏守军惊慌失措,仓促逃离,自己才能有机会稳住阵脚。 灵州只是一座城,可因为位置重要,便关乎到整个战局。 其实,单纯而言,即便是灵州陷落,对西夏的整体战线而言,事实上的影响未必有那么严重。 关键是先声夺人,对士兵心理上造成的打击,可以瞬间击溃军心。 再者,兴庆府的党项贵族肯定也会抱怨,甚至惊惧,所有的压力都会加诸到梁乙埋身上去,军心不稳,勇气尽失,西夏大军必乱。 整个黄河东岸的土地已经落入宋军手中,当务之急便是拦截梁乙埋,以及他带来的十几万大军。 若是能将之消灭,对西夏而言绝对是个沉重打击,比丢掉半壁江山更为严重。 可惜事与愿违,斥候探查的消息送来时,梁乙埋已经率领大军经过河朔草原,进入辽国势力范围。 辽国在黄河几字南岸的河清军。以及河套附近的天德军都开始有所动作。金肃州和宁边州两地也颇为不宁,辽国探马频频出没,毫无疑问,这是为了掩护西夏人逃走。 大宋祭拜西夏,这是辽国人不想看到的局面。他们更不想看到宋朝失去西夏这个有力的牵制。插手是必然的。 或许目前还不会直接动兵,但是借道,保护西夏残余力量返回,还是可以的。 有辽国参与,事情就比较复杂了。西夏人擦着宋、辽、西夏三国的边界线撤退,有时候明明就在大宋境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追击不得。 黄河几字处的宁夏平原,河套与河朔草原战略意义重大,赵昭也确实有心将其全部纳入掌控。 奈何此地情况复杂,宋、辽、西夏各自占据一块,错综复杂。继续打击西夏是没问题。可辽国部分却不可轻动。理智告诉他,眼下还不能与契丹人惹急了。 此刻,辽国若是插手进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也罢,也是梁乙埋气数未尽,只能先放他一条生路了。 仔细想想。他毕竟有十几万大军,凭借自己手中的兵力,想要将其剿灭并非易事。即便是获胜,也必然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当务之急,保有战果,稳定西北局势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已经进驻灵州,却不代表绝对的占领,如此重要的城池,西夏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寒冷已经来临,黄河封冻之后。灵州与兴庆府之间,已经不存在天堑,西夏人很可能会踏冰渡河,卷土重来。 所以,想要牢牢掌控灵州。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有将领建议,如今可以以灵州为桥头堡,趁着冬季黄河封冻,直接进攻兴庆府。 灭亡西夏,赵昭何尝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可一口想要吃个胖子是不可能的,几个月的战事,将士们已经十分疲惫,占领黄河以东已经不错了。 新纳入版图的土地都是西夏旧地,不稳定因素有很多,彻底安定,消化战果是需要时间的。仓促之间,继续远征,绝非明智之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夏即便是失了半壁江山,实力也仍然不可小觑。 何况,西北战事暂停,汴京的赵顼会有什么想法呢?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这些都还不知道呢! 不过,西夏那边估计也不安生,梁乙埋吃了这样大的败仗,一直与他不对付的那些党项贵族又会作何感想呢? 但愿西夏人自己闹腾起来,那样一来,灵州的压力会小很多。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情况会好很多! 不过,即便如此,还得要小心提防。 是以,赵昭命令刘昌祚率领八万大军驻扎灵州。 西夏人大举反扑,灵州必定首当其冲,只要守住了灵州,其他城池就安然无恙。西夏是绝对不敢轻敌冒进,深入大宋腹地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操心,可以说是千头万绪! 新纳入许多的州县,需要兵力驻守不说,还需要官员前来治理。赵昭立即给长安秦王府下令,从西北各地抽调能干地方官前来主持政务。 归化各地百姓,恢复秩序,十分重要。此事必须要快,否则消息一旦传到汴京,赵顼就有借口插手了。西北是自家花园,栽什么花,种什么草,只能由自己说了算。 幸运的是伍黑归附的带动作用,再加上西夏撤离,宋军接管西北。横山诸羌都很识时务,及时投效大宋,对秦王的诏命言听计从。有了他们的配合,稳定各地秩序就快了许多。 几天时间里,赵昭忙的焦头烂额,总算是大概安排妥当了。直到此时,他才有功夫回过神来,统计此番战事的伤亡情况,以及询问东路军的战况。 “李承,让折克行与种谔立即报告东路军战况!”赵昭略微沉吟,吩咐道:“还有,把王中正和刘仁轨给我绑了,现在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距离远,赵昭尚不知王中正与刘仁轨死讯,以及东路军战况) 很快消息报上来,王中正与刘仁轨已经被西夏人斩杀,连同带来的将士,全军覆没在鹅指谷。 赵昭冷笑,如此可恶的草包,死在西夏人手中算是便宜他们了。不过也好,省得自己动手,和赵顼直接起冲突。说起来,似乎还要感谢西夏人,帮自己解决了一个麻烦! 可惜听到下一条消息后,赵昭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种咏所部被困神堆驿,几番突围未果,最终全军覆没,种咏老将军——战死沙场! 看到这里,赵昭缓缓闭上眼睛,心里莫名的颤动。 老将军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中,时至今日,赵昭依旧记得,当初被李复圭冤枉,第一次在狱中见到种咏时的情景。 一位坚韧勇武的老将军,忠勇可嘉,乐观开朗,逃过李复圭的构陷,终究没有逃过军人马革裹尸的宿命。 而种咏之所以战死神堆驿,就是为了营救该死的王中正。哪怕这个草包已经死了,赵昭依旧恨的咬牙切齿。 本来还想着,既然死了,就给他留最后的体面,也算是照顾赵顼的面子。但此时此刻,赵昭决定,一定要将其丑恶行径公之于众,否则会对不起种咏老将军在天之灵。哪怕拼着与赵顼正面冲突,也必须要这么做,否则会于心难安的! 因为他知道,种咏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救援大宋袍泽。也是为了替自己分忧,避免给赵昭落下口实,结果因此搭上了性命。赵昭心里既是感动,又有几分内疚。 不只是种咏,陪他一起长眠地下的还有四万西军将士。 东路军作为诱饵,吸引了梁乙埋十多万大军的围攻与追击,付出的代价极为惨重。种谔带出去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折克行在银州也伤亡惨重。 东路军最初有六万人,后来又从延州一带抽调兵马,再加上运送粮草的民夫。直接战死的有四五万人,侥幸活下来的将士,鲜有不曾受伤的。 讨伐西夏第一战是胜利了,却也是惨胜! 一将功成万骨枯,果然一点都不假。 此战下来,西军减员也颇多,战死沙场的加上受伤残疾的士兵至少有七八万人。难怪说西北之地多寡妇,男子寿命不长,都是战争残害的缘故啊! 赵昭感慨良久,沉声道:“厚葬种咏将军,本王亲自前往青涧城吊唁!收集阵亡将士尸骨,妥善安葬,然后登记他们的姓名,镌刻在大雁塔下的英雄纪念墙上。 还有,抚恤阵亡将士家人,王府出一份。然后上报枢密院,让三司那边拿钱出来,不能让家眷失了亲人,生活还没着落,更不能让烈士英魂不安!” “是!”李承一一记下,迟疑道:“殿下,其他的都好办,只是这抚恤金,赵顼愿意拿钱吗?” “不愿意也得拿!”赵昭怒道:“将王中正的行为广而告之,传扬种咏将军勇武事迹,声势大造,用舆论来逼迫赵顼出钱的。他若是不给,哼哼,本王要他好看!” “是!” 李承知道,秦王此刻正在气头上,故而也不敢多说什么。 赵昭沉吟片刻道:“调赵元凯前来驻守鸣沙,让种师道回青涧城去奔丧,稍后安排一下,本王直接去青涧城!” “是,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李承小心询问。 “让苏辙北上,安抚横山羌,此番西军减员不少,虽然本王无意,却也不得不征兵!” 李承点头道:“好的,属下马上安排!” 第六五二章急怒攻心 汴京皇宫,垂拱殿! 赵顼胸口剧烈起伏,神色凝重,呼吸也越发的粗重,拿着奏疏的手也忍不住开始颤抖。显然,有强硬的情绪波动! 片刻之后,赵顼大吼一声,猛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奏疏扔了出去。随即又是大手一挥,御案上的奏疏笔墨全都飞了出去。批阅奏疏的朱笔竟直接砸在一个新来的内侍小海脸上,留下一个血红的印记。 殿中内侍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谁都知道,此时此刻,官家一定处在暴怒之中。 这几年,官家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经常会大发雷霆。一个不小心,若是触了眉头,没有好下场。 今日的情况比往日发作的更厉害,官家肯定是遇到什么非常愤慨之事,才会这般龙颜大怒的。 小海是垂拱殿内侍之一,前来当差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经摸准了官家发怒的脾气。是以,即便是朱笔砸在脸上,也不敢去擦拭。 官家正在盛怒之时,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目光瞧见官家扔掉的那份奏疏正好落在脚下。 小海略识得几个字,瞧见那奏疏上分明写着“灵州捷报”几个字。明明打了大胜仗,官家怎地还这般愤怒呢?小海一头雾水,很是奇怪! 赵顼依旧呆滞地站在原地,身体还是略微有些颤抖,突然之间,喉咙泛起一丝腥味,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那颜色可比批红的朱笔更鲜艳! 一团血雾之后,内侍们都惊呆了,有反应快的。急忙上前关切道:“官家,你没事吧?快传太医!” “没事,闭嘴!”赵昭眼神冷峻,轻轻摆手。 “官家,可是你刚才……还是让太医来看看。保重龙体啊!”内侍倒是一片赤诚,关切询问。 “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朕自作主张了?朕好好的,干嘛需要传太医?”赵顼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反问。 “可是……”这名内侍很实在,依旧一片赤诚,还是没有领会官家的意思。 “来人!”赵顼根本不等再开口。喊来两名殿前司亲信侍卫,吩咐道:“此奴患病,御前吐血,把他带走!” “呃,这……”那内侍莫名其妙,还想分辨什么。却已经被捂住了嘴巴,拖走了! 小海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余光之中,那名内侍被拖走了。小海知道,此去再无回,很快就会从世间消失。若非如此。垂拱殿的内侍怎会更换的如此之快,自己又怎么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呢? 嘿嘿!垂拱殿里求平安,可是一桩技术活,并非人人都能玩转! “你们刚才看见什么了?”赵顼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陛下,曲公公疾病发作,御前喷血……”小海跟着几个内侍一起,异口同声回答。 “嗯,快把垂拱殿打扫干净!”赵顼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一声。 小海紧绷的神经暂时终于略微松弛,这段时日。他已经悟出一个道理,想要在垂拱殿生存,必须要和官家统一口径。 看着忙碌的内侍,赵顼的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 赵顼刚才吐血是因为急怒攻心所致,按理说是该请太医看看的。这段时间他明显觉得,身体状况差了许多。可请医问药的事情只能私下做,那个姓曲的内侍关心自己没错,可若官家垂拱殿吐血的消息传出去,又会是怎生光景? 赵顼并非讳疾忌医,只是皇帝的身体状况牵连太多,必须要小心。关中的秦王会很关心,甚至连母亲和弟弟赵颢,也会很在意!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怕! 地上的奏疏被捡起来,又放在了案头,赵顼目光落在那份报捷奏疏上,身体又忍不住有些轻微的抖动。 那是秦王赵昭送来的捷报,灵州大捷! 西夏半壁江山成为大宋领土,国界线拓展到了黄河岸边。接到这样的消息,赵顼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大宋开疆拓土是好事,可偏生执行之人是秦王,偌大的功绩到底算谁的呢? 再看到后面的内容,赵顼本来有些纠结的心骤然间不平静了,失望、惊讶、愤怒、恐惧……许许多多的复杂心情在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 那是关于王中正的,一个自己寄予厚望的亲信。 攻克石州和夏州的喜讯才来没多久,赵顼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可一个晴天霹雳出现在眼前。王中正狂妄自大,轻敌冒进,兵败被杀于鹅枝谷。骤然间从云端跌下,重重摔落在地,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赵顼一时间有些懵了。 王中正死了,死在西夏人手里。赵顼有些失望,原本想要在西北安插势力的,如今计划是破产了。 不过王中正战死沙场,也是有功劳的,自己脸上多少也有面子。他的死,若是加以宣传,还是可以利用的。 可是看到下面的文字时,赵顼彻底不淡定了。王中正轻敌,导致东路军溃败,种咏因此战死沙场,种谔受伤,东路军共计阵亡四万人。 如此沉重的罪名全部落在了王中正身上,还有刘仁轨临阵脱逃的事情一并上报。 怎会会这样?赵顼难以接受,他认为这是秦王赵昭的陷害。他很清楚,如果这一条属实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派去人导致了战事失败,险些酿成大祸,大臣和百姓会怎么想呢?自己这个皇帝也是有责任的不说,此战的战功也就完全没有自己的份! 不会这样的,赵顼根本不愿意相信。 可是秦王的奏疏上写明白了,证据确凿,此事同时也呈报给枢密院。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皇帝可就丢人了。这种事情不好作假,淡但凡是个稍微懂军事的臣子都看得出来大概,想要遮掩都没指望。 事实俱在,由不得赵顼不信,可内心是深处又不愿意承认,于是认定这是秦王的陷害。 王中正的草包行为是有目共睹的,赵昭的确是就事论事。但关于东路军伤亡巨大的事情,这与他的诱敌之计有关,但如今全都算在了王中正身上。如此一来,可以打击赵顼的威望,何乐而不为呢?也算是为种咏和那些死伤的西军将士讨点说法。 反正外人又不明就里,让赵顼来背黑锅最好不过了。 身为帝王,识人不明;王中正的一举一动,都是代表他这个皇帝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皇帝面子该往哪里放?这个责任又该怎么算呢? 所有的战功都被赵昭一人所据有,他费劲心机,想要参和进去,最终以失败告终。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至此一件事,就足够让赵顼愤怒了! 但他更为担心的是实力对比,拿下了西北之地,赵昭的地盘等于是扩大了,实力自然也就越发的强悍。 如今所有人都将他视为收复西夏的英雄,名声与威望都大大提高,反而将自己踩在脚下。 赵昭已经很难控制了,他对自己的威胁是愈来愈大了,赵顼如何能不担心呢? 为什么赵昭的运气总是这样好呢?为什么自己经常做这等吃力不讨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呢?赵顼心里越发的郁闷了。 赵昭故意恶心自己还不算,竟然还要自己下诏追封种咏,并且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哼,开什么玩笑?赵顼冷冷发笑,你的兵你自己养啊!至于对种咏的追封,他更加不乐意了,这是打自己的脸啊。 哪怕王中正的再怎么狂妄自大,但是他的忠心却是真的,赵顼多少还是愿意为他尽点心意的。 事情远远超乎想象,也超乎赵顼的承受能力。 随后他发现更多糟糕的情况,自己曾经命令文及渊延缓对刘昌祚所部运送粮草。可事实上,文及渊没有听命,反而加倍为赵昭服务。 背叛! 赵顼已经心里有数了,文及渊肯定是已经倒向了赵昭一边。可恨啊,文彦博,这是你养得好儿子…… 失望、担忧、背叛、愤怒,等诸多因素夹杂在一起,产生的打击不言而喻,这也正是赵昭急怒攻心的缘故。 打击一件接着一件,这边正在咒骂文及渊,那边文彦博的奏疏已经到了,请求辞去河北路宣抚使的职务,安度晚年。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文家要举家西迁不成?随后赵顼反应过来,这是文彦博就儿子的行为做出的让步。 放弃大权,对皇权无危害,才能保全文家安危! 文彦博,你倒是精明啊! 赵顼虽然舍不得让文彦博这样的人才离开,可一旦与秦王有了瓜葛,这样的人就留不得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的河北路宣抚使,必须要换人。 可是换谁呢? 赵顼思来想去,将宰相吴充派去了大名府,主持河北路军务,巩固边防。 如此一来,政事堂的宰相中必然就有了缺口。谁来做统领大局的首相,这是十分重要的。 赵顼是属意王安石的,可王安石真的合适吗?无论其他,忠诚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决定之前,赵顼更想验证一下王安石的忠诚度! “宣王安石垂拱殿见驾!” 第六五三章致命一击 王安石很快就入宫了,在这方面他有便利。 以前官家也经常这样传旨召见,故而王相公并未觉得突然。 垂拱殿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急怒呕血的官家赵顼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很客气地赐座给王安石。 小海一直低着头,却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凳子放在王相公身后,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开。官家的情绪变化太快了,越是温和,越显得笑里藏刀。直觉告诉他,王相公今日怕是要倒霉了! 君臣落座之后,赵顼先问了些许关于变法和赋税的问题。还别说,王安石回来不过半年时间,兢兢业业,成效还是很不错的。加上今年大宋难得风调雨顺,是以财政收入有所增加,立即解了三司囊中羞涩的燃眉之急。 随后,话锋一转,又谈起了西北战事。赵顼面带微笑道:“秦王奏疏,灵州大捷。” “臣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奏疏是先经过政事堂中书省的,同时给枢密院也有公文,加上赵昭蓄意扩散消息,如今已经传开了,几乎是人尽皆知。 赵顼不动声色道:“那……介甫,你怎么看?” “此乃喜事,前所未有之大喜,陛下英明神武,秦王英勇善战,将士用命,方有灵州大捷!”王安石是当真高兴,自从真宗年间丢了灵夏路,大宋一直有心夺回,但何时成功过?直到这一次,秦王出马。灵州才重新回到大宋治下。 黄河以东的土地全部落入大宋掌控中,灭西夏。断辽国之右臂,恢复汉唐旧境的宏愿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实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王安石自然高兴。若是论功,当朝皇帝的,与主将,参战将士都是有功的。 不过听在赵顼耳中,便有奉承的意思。首先强调自己英明神武,很好! “秦王上书,为将领请功,追封战死的将士,由枢密院主持抚恤,介甫以为如何?”赵顼依旧不动声色,和平日询问政务建议没什么两样。 王安石也是这样认为的。正直的王相公没有嗅到杀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关乎前程和生死。 “论功行赏是应该的,将士们苦战数月,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是该奖赏。至于抚恤,虽说眼下财政吃紧。但想想办法,这笔钱还是能挤出来。”王安石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赵顼的表情凝重到了极点,从王安石张嘴到闭嘴,万分期待的眼神渐渐变得冷酷,继而有些失望。随后又被愤怒所充斥。 待王安石说完,抬头看向官家时。赵顼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嗯!”赵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如此是否会影响变法呢?如今大宋财政吃紧,诸多事情怕是难以兼顾!” “确实钱粮吃紧,但征讨西夏乃国之大计,抚恤将士,激励士气是必要的。”王安石道:“未来西夏有可能卷土重来,还靠考将士们抵御外地;即便西夏按兵不动,我大宋也该趁此良机,一鼓作气,直捣兴庆府。” 对于一早就制定的战略构想,王安石充满了期望,一直希望能够付诸行动。 赵顼越发的平静,脸色瞬间几变,随后又道:“朕得到消息,西夏失了灵夏,反过来意欲图谋河湟,共计十二万人马,六万进攻,六万防御大宋,介甫以为如何?” 王安石迷惘道:“没听枢密院提及啊,西夏刚失灵夏,又动兵进攻河湟,不大可能吧!” 按照惯例,边疆军事情报是首先上报枢密院的,枢密使韩绛那边不见动静,怎地突然从皇帝口中道出?不符合习惯,也不符合逻辑。 “果真如此呢?”面对王安石的质疑,赵顼如此反问。 “灵州大捷,我军气势如虹,西军素来精锐,又有秦王坐镇,应可确保无虞。”王安石道:“朝廷只需要支援钱粮,秦王殿下必可御敌,甚至反攻河西,灭亡西夏亦不无可能。”多年夙愿,如今大有希望,王安石自然是希望尽快达成。 “好,你且先去吧!”赵顼一句话下了逐客令,莫名其妙的宣召,无头无尾的奏对就这么结束了。王安石兀自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清白,官家今日宣召自己的重点何在? 赵顼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王安石竟然赞同秦王的提议,他竟然赞同! 这是赵顼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他还口口声声说,西北只要有秦王,万事妥当,不必担心。 这是奉承还是信任?赵顼知道,王安石或许是出于公心,是希望完成灭亡西夏的大计。但以他执拗且正直的特点,但凡有利于西北战事的事情,他肯定都会支持的。那样的结果是什么?赵昭会越发壮大。 或许宋军可以攻克兴庆府,但灭亡西夏之日,也就是自己这个皇帝倒台的之时。 赵顼现在选用人才的核心条件是对自己的皇位有利,显然,王安石并不太适合。 宰相是何其重要的官职,若是不能对自己一心一意,岂能放心?枉朕对你这般器重,竟然丝毫不为朕着想,还想在事实上支持秦王。 难不成王家真与赵昭安通款曲?想起过往的风言风语,赵顼的心里顿时疑窦重生。对王安石也是越发的怀疑,自今日起,君臣之间再也不会有往日的信任与和谐了。 赵顼觉得,或许让王安石再度为相是个错误吧! 想起近日的事情,赵顼几欲抓狂。文彦博辞官,态度暧昧,吴充去了大名府,王安石又如此不明是非,自己竟然陷入无人可用的地步。 吕惠卿! 赵顼很快想到了吕惠卿,为今之计,或许只有他才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赵顼心里正在这样想,一封奏疏出现在眼前——御史钱颖弹劾吕惠卿不法事! 大抵是说,吕惠卿有贪赃枉法的行为,在陈州任上行为不检点等等。若是放在往日,眼里不揉沙子的赵顼是不会容忍的,必定会从重处罚。 但是此刻,在赵顼看来,一颗忠诚的心可以抵过无数不法之事。此刻的吕惠卿俨然就是一个宝贝,赵顼如何愿意处置呢? 也罢,御史就风闻奏事,监察百官的权力,这也是他们的责任。 赵顼顺手将奏疏扔到了一遍,就在放手的一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钱颖,御史台一个很普通的官员。但是——他与王雱乃是同年,过从甚密! 事情一下子清晰了,很显然,弹劾吕惠卿,很有可能是王雱的手笔,或者是王安石的意思。 已经让人去了陈州,你们还不放心吗? 赵顼陡然间心生厌恶,贬谪吕惠卿去陈州,他本就心生愧疚。之前因为重视王安石,对王家圣宠优渥,倒也没什么。可今日王安石的态度本就让他失望愤怒,心中对吕惠卿更加看重。 王雱的弹劾奏疏恰好在此事出现,当真是触霉头! 看来,宰相该换人了! 赵顼随手将奏疏一扔,拂袖而去! 内侍小海看着官家的背影,才想着官家必定是去了后宫寻找那位妃嫔了。这已经是惯例,只要官家在垂拱殿发火,郁闷憋屈,就会去后宫的妃嫔身上发泄放松。最近一段时间,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无论如何,他们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只要官家在,垂拱殿就是人间地狱,生死一线的风险一直居高不下。官家走了,他们却还要忙碌,必须将垂拱殿收拾妥当。 御案上的茶杯果盘,涉及官家的安全,自有绝对的亲信收拾。小海很识趣地走过去,将凌乱的奏疏拜访整齐,才将笔墨纸砚摆放好。在这个过程中,目光飞快地掠过,将奏疏上的关键信息印刻在脑海中。 弹劾吕惠卿确实是王雱的主意! 如此忘恩负义之徒,贬谪陈州,如此小小的惩戒,当真是太便宜他了。再者,知州依然是很高的官职,将来大有官复原职。 一年时间,吕惠卿对王家的不义之举太多了,被他压制的喘不过气来。如今好不容易缓过来,自然要对付他,更不能给他翻身,再次迫害王家的机会。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王雱深以为然。只有将其置于死地,父亲的地位才能真正稳固,王家才可以高枕无忧。或许唯有打回原形,吕惠卿才会幡然悔悟吧,至少肯定很凄惨,王雱很乐意看到这样大快人心的局面。 所以,尽管父亲一再反对,连续告诫多次。王雱还是决定给吕惠卿“致命一击”,对付小人,就只能用小人的手段。 这几年,王雱也知道不少吕惠卿的龌龊事。于是乎,立即将黑材料交给同年好友钱颖,利用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的权力,直达天听。 官家是最忌讳官员贪赃枉法,行为不轨的,有这些材料,肯定够吕惠卿喝一壶的。再加上官家对父亲的一贯宠信,吕惠卿这次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王雱心情大好,期待着明日有好消息传来。就在这时,王雱得知父亲归来。匆匆迎上去,却发现父亲身影竟然有些落寞…… 第六五四章天大的把柄 陈州,位于淮水北岸! 距离都城汴京的距离并不远,也在中原的范围内,却不怎么富足,在吕惠卿眼里还有几分穷乡僻壤的感觉。 没办法,开罪了盛极一时的王相公,还能为一州长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将就着吧,时间不会很长的! 吕惠卿岂能愿意后半生耗在这种地方?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他在等机会,等一个翻身的契机! 一个可以击倒王安石,让自己重新站上高位的机会! 很快,机会来了,比预想来的更早! 这日早上,郑侠的书信到了,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郑侠是秋天的时候投效到自己身边的,同是王安石的学生,是名副其实的同门师兄弟,他们本就熟识。之前疏远了几年,则是王雱一手造成的。 吕惠卿并不奇怪,郑侠何以会投效自己,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他肯定是怕了,想要寻求个联盟庇护。 当然了,吕惠卿也是个多疑之人。郑侠何以会投效到自己门下?而不是寻求别人庇护?虽说有同门之谊,又有同样的敌人,看起来合情合理,但还是存了几分小心。 郑侠浑不在意,这半年来,也帮吕惠卿办了不少事情。尤其是打探消息,快速准确,俨然成为吕惠卿在汴京的耳目。 渐渐的,吕惠卿的戒心开始放松,对郑侠的信任与倚重也逐渐增加,开始共同设计对付王安石。 说起来也可笑。两个昔日的学生联合起来,策划对付曾经老师。场面怪怪的。还有几分讽刺的感觉! 今日,郑侠送来消息,说从御史台的朋友处得到消息,王雱弹劾自己诸多不法事,让自己早做准备。 王雱?弹劾? 吕惠卿顿时恨的咬牙切齿,已经把我赶到陈州了,还要赶尽杀绝吗?王安石是否也是这个意思? 吕惠卿从郑侠的密信中得知,弹劾的几条罪名可都不轻。毕竟昔日曾与王雱一起“同流合污”。有些把柄被人注意到也不奇怪。 如此事情时序发酵,情况可能会继续恶化! 吕惠卿有些着急了! 对于郑侠的消息,他并未怀疑。不过还是从另外的渠道加以打听,毕竟是做过参知政事之人,消息渠道更广阔。很快就得到更准确,更细致的情报。 王雱确实要置自己与死地! 吕惠卿是坐以待毙之人吗?他第一时间就想要了自救和反击! 很凑巧,他同时得到消息。秦王赵昭灵州大捷。上书请求赏赐将领,抚恤阵亡将士,宰相王安石表示赞同。 看到这里,吕惠卿笑了! 王安石是厉害,可是终究是个不知变通执拗之人,他注定会死在这一点上。 吕惠卿太清楚。官家赵顼对秦王是何等忌惮。哪怕是公事公办,只要流露出对秦王偏袒,都不会有好下场。 经此一事,官家必然对王安石心存不满。再加上自己昔日捕风捉影的布置,只怕此刻官家心里已经存了疑窦。 毫无疑问。王安石的根基已经动摇了。 那么,这既是自己反击的好机会! 吕惠卿暗暗冷笑。其实他手中有个大杀器,只要出手,必定威力无穷。但在此之前,他并未轻易使用。王安石根基牢固之时,杀伤力十分有限,未必能够一击必中。 而如今,他自己找死,动摇根基。自己补上一刀,效果必定惊天动地。仔细想想,或许官家也正要这样的借口。 唉! 毕竟师生一场,吕惠卿本不想这么早祭出大杀器。奈何王雱欺人太甚,那就只能反击了。为了不被你整死,只好将你王家赶尽杀绝! 反击是一方面,自保也很重要。 吕惠卿虽有感觉,官家不会太过处置自己,但为了安全起见,也是为了重获圣心,布置许久的东西也该出手了。 投其所好,才是最佳策略! 被弹劾的几日后,陈州知州吕惠卿给官家赵顼上了一道奏疏! 同时上呈上许多书信——他与王安石的书信! 书信的内容大都是涉及变法,以及这几年的朝堂政务,时而也涉及到官家赵顼! 熙宁五年之前,王安石与吕惠卿乃是关系密切的师生,书信来往多,几乎是无话不谈。 王安石为人正直,也不太注意避讳,缺少放人之心,是以在书信之中留下了天大的把柄! 无使上知——不要让皇帝知道! 赵顼看着这句话,面色阴冷,目光中寒意森森。最器重的宰辅大臣,与学生之间的书信,经常出现这句话! 谈及的内容不能让皇帝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什么事必须要隐瞒自己呢? 无论内容,欺瞒君上都是大罪一件。 再仔细瞧瞧,内容大都是关乎变法的。很多时候,王安石都表达出赵顼某些做法和态度的不满,或许这没有达到他的期望。这些,在赵顼看来就是怨怼! 有不满,你当面告诉朕啊?当面不说,背后议论算怎么回事? 赵顼想想自己前几年对王安石信任有加,而他还这般对待自己,当真是让人失望。加上最近在对西军将士封赏抚恤一事上的态度,赵顼对王安石仅存的信任全都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的失望与愤怒! 王安石实在可恨! 罔顾了自己的信任,竟然背后议论皇帝,欺君罔上,当真是罪大恶极! 一时之间,赵顼勃然大怒! 垂拱殿再次经历了“碎碎平安”的局面,小海依旧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好出! 至于吕惠卿这种发其私书的做法,不仅没有不道德,反而是揭发罪证的行为,还有几分大义灭亲的感觉。 赵顼也不在意,若非王雱将吕惠卿逼急了,人家何以如此反击?吕惠卿没有早早将这些书信拿出来,已经算是对得起王家父子了! 至于吕惠卿的罪名,巧取豪夺,讹诈富豪,在华亭县置办田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欺君之罪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何况吕惠卿还给自己送上了一份大礼。 太让人失望了,赵顼长叹一声,做出了一个决定! 毫无疑问,王安石的宰相是当到头了! 第六五五章知恩图报 吕惠卿发其私书,一纸弹劾,王安石的地位顿时岌岌可危。 皇帝虽然没有立即治罪罢相,但风言风语不断,所有人都知道,王相公今非昔比,圣宠已经不在了,倒台只是时间问题! 一时间,满朝上下上千双眼睛都盯着王安石。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已经抬起脚,准备趁乱踩上几脚。 王家府邸,王雱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吕吉甫不好惹,为父告诫你很多次,你为何要当成耳旁风呢?”王安石对儿子的私自行动有些不满。 “父亲,我……” 王雱无言以对,他没想到吕惠卿还有这样厉害的杀招,也没想到父亲竟如此大意,留下了天大的把柄。只是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责怪父亲吗?王雱轻轻摇头。他更多的是自责,毕竟吕惠卿一开始并未拿出这些东西,若非自己赶尽杀绝,把他逼急了,或许也不至于如此…… 一时间,王雱心中满是内疚,心情更加压抑了! “算了!”王安石一贯疼爱儿子,也不忍过分苛责,沉声道:“如今朝廷已非当年,其实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官家没有直接下旨降罪,已经是给面子了,为父又岂能恋栈权位?” “父亲,你就打算就这样放弃吗?”王雱惊讶地看着王安石,痛心疾首地询问。父亲起复不过才半年时间,再度罢相……想想之前那一年的苦日子。王雱连连摇头,如斯状况着实让他难以接受。 王安石沉吟片刻。怅然道:“是的,今非昔比,跟为父一起回江宁去吧!” 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就算是没有吕惠卿弹劾一事,王安石的心境也不复从前了。那日垂拱殿的奏对,关乎秦王的那几个问题,没有按照官家的期望回来,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赵顼对他失望了。可他又何尝不是对赵顼也失望呢?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官家在乎的是怎么提防秦王,他已经不在意变法,不在意昔日的宏图大志了。 甚至为了对付秦王,轻易牺牲昔日的梦想,牺牲大宋的利益。他已经失了君王气度,失了仁者之心。 王安石知道。官家和秦王之间的矛盾必须要解决,可他不想参与,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他只是清楚一点,自己关于大宋未来的构想或许已经很难实现了,官家已经不在乎了,自己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 不仅是权力和政务上的支持。更是心灵上的支持。 曾几何时,王安石依旧记得,第一次面见赵顼时,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弥足珍贵的知遇之恩,还不遗余力的信任与支持。是他坚持下去的心念。这几年,无论面对多大的压力。王安石始终咬牙坚持这,就是为了报答官家的隆恩,为了实现他们共同的大宋富强之梦。 如今,信任与支持不在了,梦想已经分道扬镳,支离破碎。王安石心灰意冷,哪里还有心思在坚持下去?即便是知恩图报,可对方不领情,甚至不给自己机会,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真的萌生退意了! 王雱却不这么想,他心里充满了负罪感,认为是自己的大意导致了今日的局面。父亲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是迫不得已。 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难受,心里对吕惠卿更是充满了深深的恨意。同时还有些放不下的执着,比如权力。他的权力欲望很强,父亲为宰相是他们王家的荣耀,也是他王雱前进的动力与支持。 如今父亲又要倒台了,这次罢相,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起复。那么自己的下场,落地凤凰不如鸡,没有一刻淡然之心的王雱如何能接受? 一切的美好在瞬间崩塌,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王雱欲哭无泪,顷刻间冷笑连连,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急怒攻心,与赵顼那日的情况相同。 只是王雱的身体更加虚弱,更比不得皇帝身体有太医精心调养,也没有诸多虎狼之药维持。是以,急怒呕血,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加不堪。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等要命的时候,王雱又患上了背疽病,背部多了一个化脓的大疮,情况十分危急。 若是平时,慢慢治疗,加以调理也也是有机会痊愈的。奈何王雱本就在病重,身体素质又不好。自从卧病之后,又心情抑郁,处在仇恨与自责之中,如此情况,哪里能康复?渐渐有了生命垂危的迹象。 王雱的病情越发的沉重了,王小夫人的坐在床边,整日默默垂泪。而王安石也是忧心忡忡,他已经老了,唯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 老年丧子之痛,他如何承受的起? 就在王相公绝望之际,一个人上门了! “秦王妃?” 王小夫人讶然看着登门的女子,先是迷惘,随即想起前不久参加楚国大长公主的宴会,曾有一面之缘。当初只是远远一见,如今可是看的真真切切,可不就是秦王正妃柴敏言吗? 王安石也十分奇怪,施礼之后,惊讶问道:“王妃到访,寒舍蓬荜生辉,只是……” 自从当年李复圭构陷一事之后,秦王与王家并无什么来往,今日秦王妃却突然登门了,这本就很奇怪。再者,男女有别,即便是有事,也该是秦王或者其他男性属官前来,何至于王妃亲自登门呢? 莫非是因为近几日的事情,秦王有意拉拢自己?还有这个必要吗?宰相之位已经朝不保夕,身家性命是否能留住,都还不知道呢? 柴敏言微笑道:“老大人莫要误会。听闻府上元泽公子卧病,吾别无所长。倒略通雌黄之术,或可帮忙一二!” 王安石还没有反应,王小夫人已经激动道:“听闻王妃乃是神医朱欲关门弟子,医术高超,想来定可救我夫性命。” 来治病的! 王安石略微迟疑,片刻之后也是惊喜不已。是啊,柴敏言可是神医,普通医者束手无策。但她或许可以妙手回春。若非没有些许把握,秦王妃岂能主动上门? 只是,王安石有些疑惑,秦王妃可说是天潢贵胄,普天之下,能有幸让其诊治的恐怕也只有宫中几位皇族长辈。今日怎么会纡尊降贵,前来自家府上呢? 柴敏言看出了王安石的疑惑。微言道:“老大人,昔年在江宁时曾对秦王多有照顾,当年恩德,秦王一直记在心上,只是一直未能寻到合适的机会报答。今日,听说令郎卧病。这才唐突登门的,还望老大人见谅。” 感恩? 王安石骤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赵昭对自己心怀感恩?着实太意外了。 昔年在江宁确实帮过赵昭,两家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其实可以说是互相帮助。只是因为赵昭对青苗法提出异议。两家也就分道扬镳,再无交集了。 而且王家有几次还打压过赵昭。王安石原以为赵昭肯定会恨自己,却不曾想到,还有知恩图报这么一说! 秦王妃所言是真是假?是借口,是另有图谋?还是怎么样?饶是王安石在朝堂上沉浮了数十年,此时依旧是一头雾水。 “老大人,或许是我唐突了,今日冒昧前来,也有可能会给大人带来些许不必要的麻烦。”柴敏言沉声道:“但秦王府上下对老大人与元泽公子绝无恶意!” “不知王妃今日前来,是秦王的意思,还是……”王安石小声询问。 “夫妻本为一体,自然心意相通!”柴敏言道:“秦王早就有意来拜访,只是一直不曾有合适机会。如今秦王征战西北,抽不出空,得知元泽公子卧病,吾略尽绵力,也代表秦王前来问候!” 王安石不由轻轻摇头,这话不是白问吗?若非秦王点头,王妃怎会登门?或许人家秦王殿下真是一片好心,秦王有什么必要图谋一个岌岌可危之人?今天怎么有点小人之心了。 柴敏言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些许疑惑,天知道夫君是如何料定王雱会重病不起的。临走的时候,曾经特意叮嘱,让自己想办法保全王雱的性命。 唉!想起当年在金明池边,王雱的那首《眼儿媚》,柴敏言难免有些许尴尬,不过为了夫君的大业,少不得都做出些许牺牲了! “老大人,元泽公子病情要紧,拖延太久怕是不妥!”看着王小夫人眼巴巴的期盼,柴敏言小声提醒。 是啊!有什么能比儿子的性命更重要呢? 王安石当即躬身道:“那就有劳王妃了,若能救得犬子一命,老臣感激不尽!” “老大人言重了,还请带路吧!” 王小夫人立即兴冲冲地头前带路,走到门口时,又迟疑道:“男女有别,如此是否会唐突了王妃?” 夫君曾有意柴敏言,王小夫人是知道的。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人家如今是尊贵无比的秦王正妃,再无可能。不过越是如此,就越是要小心,否则有损了王妃或者夫君的清誉,都不大好。 柴敏言摆手道:“无妨,医者父母心,今日吾以医者身份前来。何况,诊治之时,老大人,少夫人,王府的随从与侍女都在,如此可避嫌疑,如何?” “那就有劳王妃了,感激不尽!”王小夫人感恩戴德,如今只要能留住夫君一条性命,怎么样都可以。 柴敏言这才随众人进屋,王雱早已陷入昏迷,气息微弱。柴敏言不由眉头一皱,诊过脉之后,沉声道:“元泽公子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又心气郁结,气血凝滞,外加背疽发作,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还请王妃大恩大德,就我夫君一命!”看着昏睡的王雱,王小夫人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忧虑与悲伤。如果柴敏言再束手无策,她真就绝望了。 “少夫人请起,元泽公子虽然病重,却也并非无法医治,稍安勿躁!”柴敏言取来几根银针,在王雱头、颈、胸前的几处穴位刺下,说道:“一刻钟后,元泽公子会醒来,然后会呕血,但不必担心,胸中淤积的气血与凝滞排出,性命就无大碍了!” “果真吗?谢过王妃!”王小夫人大为激动,眼神中满是期盼。 “嗯!”柴敏言道:“稍微我会开个药方,逐步治疗调理,渐渐就能恢复。至于背疽,我已经调好了外敷之药,还请少夫人亲自为公子涂上,精心照顾,一个月时间,便能逐步痊愈。” “多谢王妃!”听到儿子有救,王安石老泪纵横,悬在心口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只是……” 听到这两个字,王安石与王小夫人顿时神色凝重,忧虑不已! 柴敏言沉声道:“元泽公子之所以病重,乃是因为心气郁结的缘故,药石之可治外伤病痛,心病还需心药医,还请老大人与少夫人想方设法,加以开解,才能真正痊愈!” “是!”王安石自然知道儿子心病在何处,是以丝毫不奇怪! 柴敏言随即起身到前厅开药,一刻钟后,王雱果然悠悠醒转,口吐黑血,精气神却好多了。得到验证,王小夫人对柴敏言的话那是深信不疑,夫君有救了!激动之下,泪水夺眶而出! 王安石也是感慨:“王妃救命之恩,王安石无以为报!” “老大人说哪里话,吾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报恩,老大人不必介怀!”柴敏言道:“只是今日唐突登门,官家必然知晓,或许给老大人带来些许麻烦,还请见谅!” “哪里!”王安石摇头道:“元泽卧病,老夫对庙堂权力已经不在意了,何来麻烦之说?” “如此,那请老大人善自珍重,告辞了!”柴敏言此行只为救人,达到目的之后并未过多停留,即刻离开。 看着秦王妃的仪仗离开,王安石目光复杂,或许自己真是错了。他觉得,该重新审视赵昭其人,重新审视自己,审视变法…… 坚持许久的东西,在一日之间,全部崩溃了! 第六五六章宰相人选 秦王妃竟然亲自登门为王雱诊治! 消息传开,舆论反响强烈! 有人提到了礼仪和男女之防的问题,但并非主流。毕竟两者身份相差悬殊,虽然男女有别,但一个是重病垂死之人,另外一个是名满汴京的神医。确实有不少人赞赏秦王妃医者父母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 大家更为关心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意味! 秦王与王安石本该是仇敌才对,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不错了,怎地还以德报怨呢? 秦王夫妇大度,胸怀宽广,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啊!很多人为秦王的气度所折服,赞赏之人不少。 也有人说,此事可能不简单。王相公是官家的人,秦王与之密切接触,非同寻常啊! 官家赵顼就是这样认为的,原来还只是怀疑王安石与赵昭安通款曲,没想到他们如今还明目张胆来往了。 王安石啊,枉朕对你宠信有加,你就是这样报答的君恩的吗?加上吕惠卿的弹劾,赵顼更是暴怒,欺君之罪,必须要从重处置。 “官家当真打算以欺君之罪,查办王安石?”皇太后高滔滔对此提出了质疑。最近一段时间里,儿子有意与她疏远了。高滔滔心里清楚,儿子这是防备自己,防备次子赵颢。 为了不损母子兄弟间的情分,高滔滔也就有意避开。让儿子自己去处置。可是一段时间下来,局面却是越发的糟糕了。以至于皇太后终于有些坐不住。亲自驾临垂拱殿。 “王安石小人也,与赵昭来往密切,欺君罔上,证据确凿,难道不能治罪吗?”赵顼听出了母亲言辞间的质疑与反对,他正在气头上,哪里愿意让步? 高滔滔沉声到:“官家意欲问罪王安石,到底是因为他欺君罔上。还是与秦王过从甚密呢?” 赵顼冷哼一声,便是最好的回答。毫无疑问,自然是后者! “吕惠卿呈上来了几封书信,吾亦观之,‘无使上知’之言确实有欺君罔上之说。只是信函中涉及的大都是变法与朝政的见解,并未有什么十恶不赦之语。”高滔滔沉声道:“其实此事可大可小,说白了不过是政见不合。王安石的表达的态度与方式不合规矩而已罢了!” “可是……”赵顼哪里肯服气,这些年来,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在他眼中,王安石已然是一个忘恩负义的背叛者。 “欺君之罪并不充足,如果强行问罪。百官会怎么想?”高滔滔到:“柴敏言刚刚登了王家门,王安石就获重罪,外人很容易就联系到秦王身上。如今他刚在西北打了胜仗,正是得意的时候,为天下人所关注。轻举妄动,反而落下口实!” “是吗?”赵顼似乎并不太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 “我在想。柴敏言到底是为什么登王家大门,官家不觉得此时颇为蹊跷吗?” 听到母亲的问题,赵顼不屑道:“定然是王安石早就与赵昭安通款曲,如今更是明目张胆!” “王安石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与赵昭之间原本有嫌隙,他们之间密切来往有多大可能?”高滔滔到:“至于说是捐弃前嫌,以德报怨,也不大可能。若说是拉拢,王安石已然岌岌可危,还有拉拢的价值吗?所以,只有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为何?”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高滔滔到:“如果我猜得没错,赵昭是故意通过此举激怒你,然后让官家动杀心。不管怎么说,王安石都是你昔日最宠信的大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问罪于他,会让人觉得你凉薄,翻脸不认人。你也知道,如今有许多大臣的心可都不安定,如此一来对谁有好处? 赵昭倒好,落下个以德报怨的好名声,王妃之尊,不计前嫌,亲自登门诊治。礼贤下士,施以恩惠啊!如此居心,实在歹毒!” 赵顼也猛然醒悟过来,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赵昭就当真是用心险恶。而自己也险些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赵昭之心确实复杂,却与高滔滔的想法不同。他是真心想要救王雱一命,毕竟昔年曾是朋友,互相帮助。眼看着他英年早逝而无动于衷,实在有些做不到。何况王雱本身是个难得的人才,加以培养,是可堪大用的,岂能让他就这般死了。 当然了,秦王妃登门,消息传开之后,赵顼必然会愤怒,此举对王安石没有好处。赵昭也知道,他并非想要以此来害王安石,反而是要保全他。仔细说起来,落入其彀中的并非赵顼,而是高滔滔。与此同时,还能落下胸怀宽广,以德报怨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事情正按照秦王的期望在发展!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王安石?”赵顼迟疑了许久,似乎还是心有不甘。 “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因小失大,因为一个王安石,失了人心!”高滔滔语重心长,对于儿子的凉薄与小肚鸡肠,她很无奈,也很担忧。 就在赵顼为难的时候,王安石的奏疏上来。以年老体弱,精力不济,加之儿子卧病在床登理由辞官,并请官家责罚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这罪名该怎么治? 想起母亲的话,赵顼不寒而栗,岂能再中了赵昭的圈套?当即顺水推舟,很人性化地免除了王安石的罪责,准许你辞官回乡,王雱的官职也一并解除,在家养病。赵顼还表现的很厚道,赐金给王安石,准其回老家颐养天年。 诏书一下,标志着王安石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让王安石滚蛋。曾几何时,这是旧党官员们的心愿。可当真发生的时候,却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兔死狐悲的感觉油然而生,过去的几年,王安石何其风光?如今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官家看起来是优待,很礼貌地送其回乡荣养,可尝不是厌弃之后的放逐呢? 曾几何时,他们将熙宁变法的所有罪责都算在王安石头上。可当王相公真正黯然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背后的官家。虽然嘴上不敢归罪于君王。但是心底里已经开始有看法了! 高滔滔得知情况后,不免感慨。儿子终究还是气度不够,心胸狭窄,做事难免自欺欺人的流于形式。 赐金回乡比之问罪下狱强了多少?她本来的想法是罢免王安石的宰相之位,还是让他回去当江宁知府就是了。难不成他王安石还能第三度起复为相?一个江宁知府,便可体现官家之气度,天家恩德。皇恩浩荡。可是儿子就是想不明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高滔滔有种感觉,长子再这么下去,大好基业在他手中。自己一心想要帮他,可他竟然对母亲百般怀疑,始终不信任。 甚至连再垂拱殿呕血这样的大事都不让自己知道。连请太医治疗都是悄悄的,瞒着大臣,瞒着秦王是应该的,可是有必要瞒着亲生母亲吗?既然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养着。可是他是那样的不检点。滥用虎狼之药,时常流连于妃嫔的帷幕之间。长此下去。身体迟早会被掏空的。 以前,高滔滔始终迁就着长子的猜忌之心,为了一家子能团员和睦,隐忍不发。但如今看来,自己的决定是错误了。如此下去,终究会害了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与自己并不十分亲密,可他终究是儿子的儿子。天下间,哪有母亲不爱儿子的道理呢? 唉! 高滔滔再次来到垂拱殿的时候,赵顼再发愁。却并非是因为王安石罢相,百官议论而发愁。不过也与此有关,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文彦博辞官,王安石罢相,吴充去了大名府,富弼已是垂暮之年,曾公亮已经告老还乡。大宋政事堂里中骤然间少了许多宰相,失去了最有力的助手,赵顼一下子有些慌了神了。 宰相之位可不能空缺,可是让谁补上去呢?赵顼一时间有些犯难了,掰着指头都找不出几个替补来,更没有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官家为何烦心?” “宰相人选啊,不知娘娘可有什么建议?”赵顼也顾不得许多,看看一向见多识广的母亲是否能帮上忙。 “官家可有预备的人选,我也好帮你参谋一二!”高滔滔并未着急着举荐人选,而是想听听儿子的想法。 赵顼沉声道:“目前只有不多几个人选,一个是枢密使韩绛,从西府到东府;一个是司马光,他历任翰林学士,参知政事,乃是三朝老臣;还有便是西京留守王圭,资历倒也勉强足够;再有,就是吕惠卿了!” 高滔滔轻声问道:“那官家觉得,他们几个人谁更为合适呢?” “韩绛为人倒也谨慎,有才能,只是他的才能大都与军事有关,处理政务怕是会比较勉强。”赵顼一手撑着头,低声到:“司马光各方面到时很合适,论资历,论经验都没问题,只是他一贯反对变法,若是登上相位,会怎么做呢?怕是会惹来满朝动荡。何况此人也颇为执拗,人称司马牛,与王安石一路人,不好驾驭啊! 王圭的资历勉强也可以,但是其能力实在不好说,无论是昔年为开封府尹,还是如今在西京留守,表现平常,怕是难以服众。再者,朕有心让他来固守洛阳,防备关中的,不好轻举妄动。再有就是吕惠卿了,他的资历是最浅的,为相肯定会有人不服气,不过他的忠诚到时最难能可贵,如今正好能用得上。” “是啊,韩绛不熟悉政务,王圭能力有限,司马光倒是各方面都符合,只是官家却不愿意用他!”高滔滔对司马光绝对看中,并且“情”有独钟。在原本时空的历史上,宋哲宗即位,高滔滔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政,首先便启用了司马光为宰相。 只是儿子在新旧两党上分的很清楚,有着独特的用人原则,哪怕自己有心推荐,也不好说什么。再者,太平之时,司马光兢兢业业,倒也是个守成的宰相。但是如今内忧外患,需要有个人出来力挽狂澜,就这一点而言,司马光似乎做不到! “至于吕惠卿……”高滔滔摇头道:“官家为什么喜欢此人,我也知道。他是有用处,但却还不至于为宰相的地步吧?先不说他的能力了,但是他的资历与品行,就实在说不过去。说到底,他多少有些小人之态,如何能为百官只之首,宰执天下呢?王雱弹劾他的那些事情,虽然并不严重,却也足可见其品行有亏,如何可为宰相? 官家可以宠信他,但抬举也要有度,否则只会惹来百官非议与反对,反而没有什么好处。耽搁了政务,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顾虑,赵顼也心里有数。吕惠卿最大的缺点就在于品行,哪怕自己心底里不计较,可对外还是要顾及的。任命一个德行有亏得宰相,那就是皇帝的失误了,赵顼可不想因此被人诟病,影响到自己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 可是…… 赵顼叹到:“娘娘,可是如此一来,岂非无人可用了?政事堂总不能空置吧?无论如何,大宋需要一位领衔的宰相!” “那你准备怎么办?矮子里拔将军吗?”高滔滔轻声反问。 “否则如何?”赵顼苦笑道:“除非有个更加合适的人选,否则就只能将就着来了。” “那官家准备提拔谁呢?” 赵顼练练苦笑道:“这正是儿为难的地方,选哪一个似乎都不是很妥当!” “既然官家选不出合适的人选,不若让为娘推荐一人如何?”高滔滔看着儿子,眼神凝重。 赵顼惊喜道:“母亲有合适的人选?” “是的,有!”高滔滔回答的笃定! “何人?”一时之间,赵顼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高滔滔沉吟片刻,灼灼目光看着儿子,轻声道:“韩琦!” 第六五七章动之以情 柴敏言不愧是神医高足,医术精湛,别的医者束手无策,只能等死的沉疴之症,她竟然妙手回春,生生给救回来了。 王雱的命保住了,王小夫人亲自敷药,亲眼见着夫君的背疽一点点的愈合,最终完全愈合了。 至于虚弱的身体,则需要好好调养,至少性命则是无虞了。相比于原时空里英年早逝,抑郁而终,王雱是幸运的。 儿子的性命保住了,王安石的也是大为安慰。老年丧子,无意人生最大的悲剧,一个无法承受之痛。 在原时空,他之所以二度罢相,虽然有宋神宗信念动摇与吕惠卿的暗算,可最大的打击还是因为儿子王雱病亡。 如今宰相之位仍旧未能保不住,但是儿子还在,这便是最好的安慰了。 也不说豁然开朗,突然顿悟,只是最近一段时日,王安石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庙堂之事他已经看的很淡,也许唯有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才是最弥足珍贵的。 这是历尽沧桑之后的感悟,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无奈呢?宏图大志实现不得,以至于只能被动地逃避,将所有的心思转移到天伦之乐上。 到底是无奈还是感悟,或许是兼而有之,王安石自己也弄不清楚。但他真的有些厌倦了,此刻他最在乎的便是躺在病榻上的儿子。 官家已经同意让他离开,没有治罪。王安石没有格外的高兴,也没有丝毫的沮丧。他打算回临川老家去。在外漂泊多年,如今年岁大了,该早些回去,颐养天年,落叶归根。 王安石想要带上儿子一起走,儿子虽然才华横溢,还很年轻,有着莫大的空间可以施展才华。但王安石还是想要带他走。这一片天空确实绚烂,可是生活在这里也更压抑。 儿子太过执着,心高气傲,承受不起强烈的落差,留在这里并不合适。 总以为庙堂才是人生的追求,现在想想,一世平凡。江湖之远,或许也有特别的动人之处吧! 王安石已经想明白了,但是他担心儿子想不通。 这些年一直忙于朝政,以至于有些忽略了对儿子的教育,或许是自己太过溺爱他了。以至于他太自尊,太要强。不知道过刚易折,不知道淡然处之。如今这般情形也不知道能否劝动他,关键还是要看他自己是否已经想明白。 只有看开了,才能放下! 此刻,自己去给他讲一番大道理。他不见得能听得进去。但是换一个,也许他能够被感动。 很多时候。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 房间里,王雱无力地靠在榻上,妻子王小夫人端着一碗药,一口一口地喂夫君服用。王小夫人的动作很细腻,细微之处便可见体贴。 总是先将汤药吹凉一些,才小心翼翼地喂给夫君。 “秦王妃果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吃了几服药之后,夫君的气色明显好多了。想来再调理些许时日,就可以痊愈了。”王小夫人喜滋滋的,见到夫君病情好转,别提有多高兴了,笑靥如花的眼神里满是期盼与幸福。 是她开的药,是她救了我! 王雱听闻是柴敏言亲自登门诊治,从鬼门关把自己拉回来之后,心里一直不是滋味。曾几何时,他爱慕柴敏言,那年七夕在金明池,以一首《眼儿媚》向其表明爱慕之心。只可惜败给了赵昭的《鹊桥仙》,从此再无缘分。 柴敏言成为了赵昭的妻子,继而成为秦王正妃,已经不是他所能企及的,王雱也只好将一份倾慕之心默默地隐藏在内心深处。 却没想到,在自己为危险的时候,是她的回春妙手救了自己。难道这就是注定的“缘分”吗?彼此的生命要以这样的方式来交集? 病好了,一瞬间的感动与痴心之后,王雱也知道,一切都是虚幻的。她对自己,不过是一颗医者的父母心,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图谋吧!何况人家现在是尊贵的秦王妃,而自己只是个垂死挣扎之人。 至于她别的什么图谋,或者赵昭借她之手,使用什么诡计,他并不在乎,也不想去追究!毕竟人家救了自己的性命,即便是有什么图谋,那也是活命的代价! 王雱黯然沉默,目光全都集中到夫人身上。当初迎娶现如今的妻子,只是形式而已。王雱对她并无多少感情,婚后对其也一直多有忽略,感情更说不上。 可是王小夫人一直不理不理,毫无怨言地跟随着自己。当自己生病的时候,她会为了自己而着急,伤心,衣不解带,没日没夜地守在身边照顾。如今见到自己病情逐渐康复,脸上便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的喜怒哀乐的核心就是自己,王雱已经清晰地感觉到。 突然之间,他很感动,很后悔,很自责,王雱啊王雱,有一个女人为了你这般全心全意地投入,你竟然视而不见?是否太混蛋了? 为什么没有早些注意到妻子的这份真情?忽视了她那么多年,当真是不该啊! 也许这样的相濡以沫,这样平淡,这样真挚的恩爱才是真正的幸福。 王雱默默地看着妻子,渐渐地,眼角竟然湿润了,继而还有泪水滴落。 王小夫人看着这一幕很是不解,愕然道:“好好的,夫君怎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有些惶急,关切询问自己的妻子,王雱噙着泪水摇头道:“没事,蓉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没事,照顾夫君是应该的!”见夫君安然无恙,王小夫人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下。 “这些年委屈你了,对不起!” 直到听到这句话从王雱嘴里说出来,王小夫人的动作突然有些停滞了,惊喜、感动,幸福…… 守得云开见月明之后的喜悦与幸福陡然间填满了芳心,几年的坚持,终于感动了夫君,终于换来了夫君的真心。 这一刻,几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都释放出来,一切都值得。 王小夫人伏在王雱身侧,激动的泪流满面,毫无疑问,此刻是成婚数年来最幸福的时刻。 看到妻子的反映,王雱伸出还有些虚弱无力的手,轻轻抚摸妻子的秀发。低声到:“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有夫君这句话就足够了!”王小夫人已经觉得很幸福,只要夫君有心,未来的一切都不是梦。随即说道:“父亲大人已经向官家辞官了,官家也已经准许我们回临川老家去,妾身还从未去过老家,听闻临川美景名胜诸多,到时候还要夫君带妾身前去游览!” 回临川! 王雱有些迟疑了,说实话,他有些不大愿意。至少不太愿意在此时放手,他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哪里能轻易放弃呢?再者,被吕惠卿这样算计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忍气吞声吗? 他很清楚,如果此番回去临川,那就意味着自己这辈子结局已经注定。只能留在家乡终老,一辈子做个乡绅,不可能再有大作为了。 坚持了许多年的梦想就这样放弃了,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看到妻子执着的眼神,他又有些动摇了。什么没回过临川老家,让自己带她去。王雱很清楚,这是妻子的借口,她是在试探自己的口风,或者恳求自己,离开汴京,和她一起,陪着父亲回临川! 走还是留? 王雱有些纠结了! “父亲怎么说?”王雱轻声询问。 王小夫人道:“父亲很轻松,说许久没有回过故乡了,想要叶落归根。你想想啊,父亲年纪大了,他也需要人照顾。父亲似乎已经厌倦了朝堂,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是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了。 百善孝为先,我们也该尽孝膝前的。如果将来再有个孙子,想必父亲大人一定会很开心的。”说到这里,王小夫人的声音低了很多,羞涩道:“我们已经成婚几年了,待夫君养好了身体,也该有个孩子了……” 这是一个女人很朴素的愿望,她有当母亲的权力。王雱不禁有些懊悔,过去的几年,他的身体不是很争气,也有些过于冷落了妻子,以至于让她失望了许久。 如今身体慢慢在恢复,岂能继续让她虚度年华,等待着?剥夺她迟到许久的幸福? 只是…… 就这样放弃报仇与梦想吗?父亲已经倒台了,官家虽然没有治罪,但直接罢官养老,也足可见起凉薄冷酷。 父亲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官家竟一点也不顾念旧情!此刻,连本就性格凉薄的王雱都觉得有些齿冷! 为这样的人留下,还有什么意义吗?没了父亲的庇护,自己独木又能支撑多久? 如此这般情况,想要报仇谈何容易?自己又如何有机会施展才华呢? 一瞬间,王雱练练摇头。为今之计,想要报仇,想要再有机会施展才华抱负,似乎唯有…… 错了,坚持许久的东西错了。 如今醒悟,或许还不算玩吧?你如此这般,算是留下橄榄枝吗? “好,我们一起回临川!” 听到夫君如此回答,王小夫人顿时笑靥如花! 第六五八章真刀真枪 汴河之上,一艘客船离岸升帆,渐渐远离了繁华的都城。 王安石看着身后的汴京城,轻叹一声,半年前他匆匆忙忙赶回来,心中满是宏图大志。不过半年时间,他又默默地离开了,留下的是无尽的感慨。 王雱的目光也停留在汴京高大的城墙上,眼神中有些许不甘与不舍。只是此时此刻,却非久留之地。 今日走了,来日还有机会回来! 终有一日,我要回来报仇,我要在这里施展才华! 只是此刻,要好好珍惜身边人才是!王雱下意识地挽起夫人的手,恩爱甜蜜! 汴水滔滔,孤帆远去! 北方依旧寒意森森,但临川老家,或许已经山花烂漫了吧! 王家父子并没有注意到,河畔的柳树下,有一双怨毒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 吕惠卿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十分满意,让王安石倒台并非他的终极目的。 王雱的行为告诉他,必须要赶尽杀绝,以免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他原本想着,以赵顼的脾气,肯定无法容忍有人欺骗,那几封书信,足以要了王安石的性命。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意外,官家竟然放了王安石一码。原以为已经完全摸准了官家的心思,现在看来,还是有疏漏啊! 不过罢官回乡与直接问罪没多大区别,至少王安石再无出头之日了。如果他们乖乖的。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吕惠卿关心的是王安石离开之后的权力真空,关心的是宰相之位! 以前。那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权位,如今未尝没有染指的机会?只是自己的资历到底一般,只怕会惹来非议。 除非能拿出东西,打动官家…… 吕惠卿轻轻一笑,听闻秦王又纳了一位侧妃,作为老朋友,该送上一份大礼才是! 不知道舒亶是否已经准备妥当?吕惠卿当即转身离去,准备去看个究竟。 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不等吕惠卿行动起来,关于宰相人选已经快有定论了。 皇太后高滔滔举荐了韩琦,一个很惊人的提议! 赵顼惊讶道:“他……他已经告老还乡了,而且当初是因为……只怕他心里还有怨恨,如何肯用心?再者,朝野上下怕是也会有议论的。” 韩琦是他一手打压,整下台的。如今却要请人家出面为自己收拾烂摊子,这可能吗?先不说韩琦是否会答应,至少赵顼自己拉不下这个脸,承受不了这一大的压力。 “告老还乡又如何,重新出山就是了!”高滔滔道:“你仔细想想,眼下有比韩琦更合适的人选吗?论资历。他是三朝元老,唯有富弼和文彦博才能比拟;过去曾十多年未宰相,能力和经验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忠诚……”赵顼迟疑道:“他未必肯效忠于朕!” “不尝试怎么知道呢?”高滔滔反问道:“如果为了让韩琦出山,你愿意给他道歉。礼贤下士邀请吗?” “道歉?”赵顼明显迟疑了,他是何其自尊之人?哪里能拉下面子去向一个臣子道歉呢?他做不到。也不愿意做。 高滔滔眼神中闪过些许失望,沉声道:“韩琦此人,能力与忠诚没有丝毫问题。” “昔日那般对他,他还能效忠吗?何况韩琦如今已经老迈,怕是不能担当如此大任!”赵顼对于如此提议,有着本能的抗拒。至少君臣之间会有隔阂,如此朝夕相对,心里能舒坦吗?更何谈君臣配合,相得益彰呢? “老迈又如何?官家难道没听过老而弥坚这句话吗?韩琦虽然年老,却没有到昏聩的地步,依旧可以堪当大任。” 高滔滔到:“至于忠诚,如果官家的态度能诚恳一些,还怕韩琦不会来吗?你可别忘了,他与赵昭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对啊!韩琦的侄子韩俊是直接死在赵昭手中了。赵昭可是他的头号仇人,这一点倒是符合赵顼一贯的用人原则。 不过,那时候自己可是一力支持韩琦的,只怕他心里还是有膈应。他恨赵昭不假,可会不会连自己也一同恨上呢? 这可如何是好?赵顼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韩琦。 高滔滔看着儿子,轻声道:“你担心什么我明白,韩琦是什么人,他分得清轻重。官家需要的是一个宰相之才,只要他有用处就是了,何必非要绝对忠诚呢?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昔年若有他主持大局,你父皇未必能够坐上皇储大位,只此一条,他与赵昭便是对立的。 韩琦昔年为了保全你父皇,甚至忤逆过仁宗皇帝和太皇太后,倘若赵昭掌握大权,他韩家一门会有好下场吗?所以单纯是为了自保,韩琦也会理智选择的。你可当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暂时与之结盟。 此人老成持重,无论是心计还是手腕,以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都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力挽狂澜。昔年他可以帮助你父亲登上皇位,今时今日,也可以助你保住皇位。大局为重,官家慎重考虑。” 赵顼沉默了,这话说的没错,大局为重,韩琦是有这个能力的。局面已经很糟糕了,是该有个人力挽狂澜!说到底,自己的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赵顼沉默许久,终于点头答应了,说道:“可以,朕可以向他致歉,加以笼络。但是在此之前,娘娘能否出面邀他来汴京?” “好,没问题!”高滔滔欣然应允,只要儿子愿意,不就是做个中间人嘛,这有什么难的? “韩琦!” 熙宁七年年初,赵昭在长安接到消息,赵顼竟然启用韩琦为宰相。 本来因为折文芯为自己生下了第三子而兴奋的心情,陡然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诏书尚未下达,大臣们尚不知晓,但赵昭已经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对此,他深感惊讶,宰相人选他已经关注多时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韩琦。 原以为将他从河北路赶走,从此远离朝堂也就罢了,不会再影响到自己,没想到他还会有复起的一天!换做旁人,赵昭也不会有很大反映。但是韩琦就不同了,此人的实力不可小觑。若是对手换成此人,想要对付赵顼可就不容易了。 原以为赵顼与在韩琦之间生出嫌隙,不会再用此人,却没想到高滔滔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千算万算,把她给忽略了。 突然之间,赵昭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早知道就不着急逼走王安石了,原本想着让汴京朝廷乱作一团,内斗不休的。却没想到王安石父子实在太不济,这么快就败在吕惠卿手中。 结果更是出乎意料,反而造就了一个机会,让韩琦出山,真是便宜赵顼了。 有苦头吃,这是必然的,韩琦上台,赵顼的防御力与进攻力定然都大大增加。看来要小心了,还得多费不少功夫。 不过也好,如果能打垮了韩琦,也就等于动摇了赵顼的根基。他们两人一起上也好,一网打尽,省得一个个对付,麻烦!昔年赵宗实能上位,韩琦出力不少,给父皇施加压力,从曹太后手中夺取权力,这些忤逆的事情韩琦都干过。 如今看来,就新帐旧账一起算了! 至于赵顼,一个自尊心出奇强烈之人,居然能低头认错,请韩琦出山,足可见其黔驴技穷了。 韩琦是厉害,请他出来是好处多多,甚至还有定鼎乾坤,力挽狂澜的意味。可凡事有得必有失,得了一个韩琦,又不知道要失去多少? 哼哼!赵顼冷笑一声,叫过李承,在其耳边小声吩咐几句…… 从现在开始,真刀真枪,你来我往,长安与汴京的交手,会越来越残酷! 第六五九章资治通鉴 转眼间便是熙宁七年年初,天寒地冻,雪花飘飘洒洒! 过去的一年里,大宋王朝一片欣欣向荣。 身在广南西路的郭逵总算是不负所望,终于以一场漂亮的反攻战役,将交趾人彻底赶出了大宋国境。并以严酷手段震慑,暂时断了交趾人的觊觎之心。 许多人激动不已,高呼让郭逵继续进军,彻底灭了交趾。但官家赵顼却否决了。理由是交趾之地湿热多瘴气,将士们容易水土不服,去岁轻率进军,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本着体恤将士之心,暂时撤军回汴京来休整。 至于交趾,则给予严厉警告,暂时放他们一条生路。从而彰显上国天威与仁慈,礼仪之邦的风范。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冠冕堂皇之语罢了,正因为如此,郭逵的战功绝对无法与秦王赵昭相比。 官家赵顼在秦王面前,也显得黯然无色! 西军攻陷灵州不久,寒冬到来,黄河冰封。大宋举国上下都担心会趁机踏冰而来,发起反攻,复夺灵州。 意外的是,直到熙宁七年年初,担心的事情始终都不曾发生。 一开始,赵昭还有些奇怪,这太不符合西夏人的风格,以及当前形势啊!如果错过了这个冬天,给宋军一年的时间整顿,巩固在黄河东岸的领土,西夏再想要夺回去可就难了。 西夏为何能这般沉得住气?太诡异了! 于是乎,许多的细作潜入了兴庆府。多番打探之后才知晓原因。 原来西夏国主李秉常沉疴不起,英年早逝。一命呜呼了。 李秉常一死,西夏国顿时一片动荡,围绕国主之位也是一番明争暗斗。如此情况下,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反攻宋朝呢?反而很担心宋军会趁火打劫,是以尽可能的隐瞒消息。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何况是国主亡故这样的大事,必然有蛛丝马迹泄露消息。 长安方面得到消息之后,很多人建议赵昭趁机发兵。直接进攻兴庆府。 秦王赵昭深思熟虑之后否决了这个提议,灵夏一战,西军也损失惨重,疲惫不堪,需要一段时间修养恢复。一口不能吃个胖子,所以还需要谨慎行事,步步为营。 再者。如今西夏正内乱,倘若受到外敌入侵,威胁到他们的生存根基,难保他们不会暂时媾和,一致对外。何必要给西夏人帮忙呢?先让他们自己乱着就是了,暂时威胁到不到灵州就是好事。至少一年的休养生息时间。弥足珍贵,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何况,汴京的赵顼也不是省油的灯,需要小心提防。寒冬也不利于行军作战,故而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段时间明争暗斗。利益协调之后,西夏国主的人选终于出炉了。 李秉常不到半岁的儿子李乾顺登上国主之位。由其外祖梁乙埋辅佐。宫中则有大小两位梁太后主政(祖母与母亲,皆出身梁氏)。 刚刚在灵夏吃了败仗,竟然还能杀出重围,成为辅政大臣,梁乙埋不简单啊! 仔细打听之后才知晓,原来撤军途径河套之时,梁乙埋争取到了辽国方面的支持。最近一段时间,辽国天德军十分活跃。 与宋朝开战,又失去了半壁江山,辽国的支持对西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是虽然扶了外孙登基,自己又当上了辅政大臣,梁乙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接连的失败,让西夏将士很是不满。梁氏两代太后,权倾朝野,也激起了党项贵族的强烈不满。 一方面要整合国内,摆平党项贵族,稳定梁氏的统治;同时又要提防宋军,一时之间,梁乙埋也是焦头烂额! 赵昭则难得有个空闲,只是尽管新年到来,三子出生,也不能回汴京与家人团聚。 龙潭虎穴,好不容易闯出来,又岂能再涉险。 只是汴京的任何风吹草动,观察入微的赵昭都不会放过。 汴京城里,新年的气氛依旧浓重。 司马光府上迎来一位拜年的客人——邵雍! 礼节性的寒暄之后,司马光将邵雍请入了书房。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知道,如今邵雍身份特殊,轻易不会登门。既然来了,怕又有什么话说。 实际上,司马光很不想卷入其中,可他也知道,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何况邵雍又是至交好友,岂能拒之门外? “君实兄,新年好啊!”邵雍笑了笑:“君实兄精神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让我猜猜!” 司马光不由苦笑,也不打断,任由邵雍“玩笑”。 邵雍笑道:“可是因为君实兄被提名为集贤殿大学士的缘故?” “才疏学浅,如何敢有此非分之想?”司马光很谦虚,但也等于承认了事实,有人推举他为宰相,这不是什么秘密。 邵雍嬉笑着问道:“君实兄就一点也不动心?” 司马光明显有些迟疑了,要说那个文臣没有相当宰相之心,那是假的!只是他素来严谨谦虚,完全是君子做派,不会矢口否认,却也不好公开承认。 邵雍笑着打破了尴尬,说道:“宰相固然是好,可若不能得官家信任,君臣不能相得益彰,只怕连善终都不能……” 这话到时一点都不假,王安石前车之鉴,有目共睹。遇到这样凉薄的官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君实兄以为,你有可能吗?”邵雍很不礼貌地询问,多少还有几分捅人伤口的意味。 司马光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与王介甫不相为谋,官家能用我吗?谁为相都好,不要是吕惠卿那等小人就是了,大宋朝堂不能再被弄的乌烟瘴气。” “君实兄果然君子,胸怀坦荡啊!” 看到邵雍的笑容,司马光顿时疑惑:“尧夫兄不会平白无故问我这个,可是有什么……” 邵雍沉声道:“实不相瞒,宰相之位怕是与君实兄无缘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司马光倒也并不失落,表情很平淡。 邵雍续道:“不过不必担心,也不会是吕惠卿!至于人选,君实兄或许会觉得惊讶!” “何人?”不是吕惠卿,司马光放心不少。可邵雍的后半句话,顿时吊起了他的好奇心。 “韩稚圭!”(韩琦表字) 司马光眉心一动,显然是有些许惊讶,这个答案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想不到官家竟然启用了此人,非同寻常啊! 作为一个三朝元老,主编《资治通鉴》,司马光了解的信息远远超过其他人。是以顷刻之间,他便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过去的,现在的,也有将来的。除此之外,他更惊讶的是秦王的消息渠道。 宰相人选乃是机密,朝堂上尚未有丝毫消息,秦王已经了如指掌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秦王是做到了。可惜啊,官家竟然没有察觉到身边有耳目。 邵雍道:“王介甫倒台,文宽夫辞官,韩稚圭拜相,几个月之前,任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吧!” “韩琦!”司马光摇头道:“说实话,曾几何时,我以为文宽夫的可能性最大,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他辞官了对吗?” “是!”司马光对此十分费解,文彦博的形势大好,坐镇大名府,河北路宣抚使任上成绩斐然,再度为相,高官显爵都不是问题。可偏偏突然辞官了,他是厌倦了?想要闲云野鹤,安度晚年? 司马光不相信,不早不晚,偏偏是这样一个当口上,显得那么不同寻常。难不成,文彦博是有意避开官家和秦王?或许吧,听说他有个儿子在长安为官。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的态度,不管谁坐在垂拱殿的龙椅上,他都可以超然存在的。哪怕是为了避嫌自保,也不会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候,方式这样直接。 其中或许另有隐情,看样子,邵雍似乎知道什么! 邵雍笑道:“秦王突袭灵州之前,长安的文及渊收到了一条指令,让其延缓给刘昌祚所部运送粮草。文及渊一颗赤诚之心,不忍前线将士遭遇无妄之灾,故而并未遵守……文彦博无可奈何,辞官了。” “这……”看似逻辑并不关联的说辞,司马光却愕然了,半天才问道:“难道是……” “没错,某人想要以文及渊在长安为耳目,为其所用,或许也可以说是对文彦博的试探与控制……” “延缓运送粮草!”司马光冷笑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粮草延误,刘昌祚所部前进必然受阻,说不定还会兵败如山倒。如果他不能及时赶到灵州,那么秦王殿下孤军深入,反而会被西夏人包围……好狠毒的釜底抽薪,借刀杀人之计!” “秦王殿下阵亡,数十万西君将士无妄之灾,进攻西夏的谋划必然全面失败。西夏还会趁机反攻,整个西北,岌岌可危,党项兵锋直达潼关都未尝不可。”邵雍冷笑道:“看看此人魄力,非同一般啊!” “资治通鉴,资治通鉴……就是这样以史为鉴的吗?”司马光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几缕悲凉。 第六六零章乌台诗案 自从辞去了河北路宣抚使之后,韩琦就回到了相州老家颐养天年。 侄子的惨死虽然是个沉重打击,但毕竟只是阵痛。离开了朝堂,不必劳心劳力,倒也乐得清闲。尽管年龄渐渐大了,但身体却十分硬朗,比之过往更好。 不过做过宰相,权倾朝野的大臣,哪能完全告别朝堂,两耳不闻窗外事呢?这几年大宋的风风雨雨,韩琦冷眼旁观,心如明镜。 别的也就罢了,关乎变法他已经没有兴趣过问了。王安石是什么人,变法究竟如何,他心里清楚,结局是注定了。 唯独让他意外的是赵昭的身份,秦王太庙认祖归宗的消息传来,韩琦直接从床上惊坐而起。 仁宗皇帝的儿子竟然还在世? 当年那段隐秘,旁人不知道,但韩琦却深知来龙去脉。赵宗实的那些小动作,他并未参与,或许心底里也是反对的,但最终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毕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一次次的帮助赵宗实,两者已经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果赵宗实坐不上储君之位,一切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不说,还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默许了,眼看着一个对不起仁宗皇帝的举动,而无动于衷。对此,他也曾有过内疚,但随着赵宗实登基为帝,他努力辅佐,逐渐也就淡忘了。 可谁曾想到二十四年后,那个皇子还会回来了。 赵昭! 韩琦不曾想到。在大名府与他交手的赵昭竟然是皇子。原本他们就是对立的仇人,如今又多了侄子韩俊的不共戴天之仇。 韩琦更清楚一点。赵昭是有备而来,这个秦王是名符其实的。西北国土、西军兵力全都落入他手中。应该还不止这些,赵昭一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力量,在必要的时候会公布或者发动。 他已经有了与官家赵顼叫板的实力,尤其是这次灵州大捷之后,秦王的地盘扩大了许多,威望更是空前暴涨。按照目前的趋势,盖过官家已成必然。什么时候取而代之也是大有可能的。 赵昭即位了,兴许对大宋是好事吧!不可否认,秦王比当今官家优秀许多,当国主政,或可中兴大宋,改变目前的颓势弊政。但如果秦王即位,自己和韩家会是什么下场? 自己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晚节不保,哪怕是不得好死都无所谓,却必须要顾念韩家子孙,以及相关联的门生故吏。 昔年自己那般帮着赵宗实,甚至不敬仁宗,忤逆曹太后。秦王能放过自己吗?尤其是当年的那些隐秘事,可都有大逆不道之嫌,秦王若是登基,焉有不追究的道理? 赵昭的能力有手段是有目共睹的,按照眼下的趋势。官家赵顼不是他的对手。也许用不了多久,秦王就会入主汴京。 韩琦心中有种深深的忧虑。只是自己告老还乡,眼看着局势恶化,却束手无策。 意外的是,数日之后,相州知州上门了,对韩琦十分恭敬,甚至殷勤谄媚。 顶着尚书令的虚衔告老还乡,地方官态度还算客气,只是恭敬程度远不如今日,这是怎么了? 很快,相州知州呈上了两封信函。韩琦拆开来看,瞧见玉玺与皇太后金印时,心中一震。片刻之后,吩咐道:“准备一下,老夫要去汴京!” 就在韩琦前往汴京的时候,一件大事发生了! 熙宁七年正月二十,御史舒亶与何正臣在朝堂上公开弹劾凤翔知州苏轼“愚弄朝廷,妄自尊大”。 凭证则是苏轼的一封奏疏,从杭州通判任上返回汴京时,苏轼曾短暂权知湖州。在当地,苏轼写了一篇《湖州谢上表》,其中有这么几句话:“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其是自称,新进代指积极参与变法的官员。前半句的意思是陛下知道我愚钝,不合时宜,无法与积极变法的官员们相比。陛下明察,我是个不生事的人,可以牧守地方,管理平民百姓。 苏轼有才华,什么都好,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大嘴巴。很多时候,沉不住气,喜欢说话,公开发牢骚。在原本的时空里,他之所以仕途黯淡,很大程度上就是让大嘴巴给害了。 《湖州谢上表》之中,苏轼就夹杂了这么几句牢骚话。多少有些讽刺新党官员的意思,名满天下的苏子瞻愚钝,所谓的新进又当如何?说自己不生事,反过来就是说新进生事。 苏轼的本意如此,但是监察御史里行何正臣却声称,其本意是愚弄朝廷,妄自尊大,一顶大帽子陡然间扣到了苏轼头上。 朝堂上的大臣不由觉得奇怪,不就是几句牢骚话吗?至于如此上纲上线吗?何况苏轼的本意并非如此,非要说起愚弄朝廷,怎么看都有些牵强。 他们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御史舒亶又补充道:“苏轼包藏祸心,怨望其上,讪渎谩骂,而无复人臣之节者,未有如轼也。盖陛下发钱(青苗钱)以本业贫民,则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课试郡吏,则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陛下兴水利,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盐碱地)变桑田’;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其他触物即事,应口所言,无一不以讥谤为主。” “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出自苏轼所作的《山村五绝》,有意讽刺青苗法的;“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出自《八月十五日看潮》,是苏轼在杭州是所作,舒亶认为,苏轼这是在讽刺盐法。 讽刺指责新法倒是小事,重点在于,舒亶与何正臣将其上升到愚弄朝廷,怨怼君王的高度。在封建社会,这可是了不得重罪。 朝堂上的大臣群情耸动,自从王安石开始搞变法,讽刺和抱怨谁没有过?诗文言辞有许多,如今却被拿出来断章取义,上纲上线,这不是搞文字狱吗? 如今苏轼第一个被拿出来,来不日还不知道会有谁?岂非都要议罪?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不过也有明白人,看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为什么单单从苏轼身上开刀?御史台朝堂上公开弹劾,从举例来看,可以说是准备充分,显然是要置苏轼与死地啊! 难道是因为苏轼太出名,还是苏轼得罪他们了? 显然都不是!苏轼虽然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但是在朝堂上的身份地位有限。一个知州与御史台并无直接利益冲突,如果说是因为苏轼作诗讽刺他们,也不至于用如此狠辣的手段报复吧?而且这些诗文都是旧日作品,如今提及,更像是蓄意搜集整理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稍有见地之人很快发现了脉络,苏轼的出身和才气,以前做过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身份地位,他如今是凤翔知州,是在西北啊,是秦王治下。 而且苏轼与秦王过从甚密,当初他们曾一同在杭州为官。秦王似乎还举荐了苏轼的弟弟苏轼出使高丽,之后调任到了泾原路做转运使,也是在西北。 毫无疑问,苏家兄弟都在秦王手底下做事,是秦王的人。 而且近日有消息称,苏轼的妻妹王朝云嫁给秦王,先是为侍妾,如今这晋升为侧妃。如此一来,苏轼与秦王就是连襟! 那么,突然间弹劾苏轼,意味岂能简单?很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是针对苏轼,背后实际上是为了对付秦王。 这还能是小事吗?很多人都心里有数。恐怕何正臣与舒亶都只是马前卒,这背后肯定有人运作谋划,剑指秦王! 至于幕后主使者,哼哼,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官家赵顼身上,等待着官家的态度。 “果然如此吗?”官家赵顼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声。 “是,苏轼确实有不臣,不敬之心!”国子博士李宜之声称,苏轼罪大恶极,无礼于朝廷,无礼于官家,理当问罪,并且斩首。如此提议,直接违背了大宋不杀士大夫的传统,顿时一片哗然。 御史中丞李定却表示赞同,并给出了四个必须对苏轼处以极刑的理由:“其一、苏轼初无学术,滥得时名,偶中异科,遂叨儒馆;其二、苏轼急于获得高位,在心中不满之下,乃讥讪权要;其三、陛下对他宽容已久,冀其改过自新,苏轼却依旧如是,拒不从命;其四、虽然苏轼所写诗之荒谬浅薄,对整个宋国影响甚大。” 最后还是高声道:“臣叨预执法,职在纠察,罪有不容,岂敢苟止?伏望陛下断自天衷,特行典宪,非特沮乖慝之气,抑亦奋忠良之心,好恶既明,风俗自革。” 御座上的官家赵顼脸色阴冷,沉声道:“着御史台立即追查,苏轼罢凤翔知州,即刻押送汴京,接受审问!” 名垂青史的“乌台诗案”,新鲜出炉了! 第六六一章皇肇基业 乌台诗案,终究还是发生了。 赵昭在长安收到消息时,哭笑不得。原以为历史走向已经改变,苏轼的为官轨迹与命运都发生了改变,“乌台诗案”这样的悲剧不会再重演。 谁曾想,是祸躲不过,悲剧终究发生了,而且提前了很多年。 也许这就是历史大势中的个人宿命吧,天注定,谁也改变不得! 不过仔细说起来,倒是自己害了苏轼。 若不是他与自己过从甚密,又有如此亲密的关系,舒亶和何正臣他们就不会揪住不放,故意找他麻烦。 赵昭相信,舒亶和何正臣不过是马前卒,背后还有其他人,吕惠卿的身影必不可少。赵顼肯定是知道的,至少是默许,甚至可能亲自参与谋划。 这个阴险小人到底可恶,竟然上纲上线,给苏轼盖上了这样大的帽子,诽谤朝廷,不敬君王,怎么听都是大逆不道之罪。 赵昭有些后悔,在王安石与吕惠卿这步棋上,似乎走错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给自己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事情出来了,就必须要想办法面对! 所幸还提前一步得到了消息,否则还真是措手不及。 除了明月宗的来源之外,赵昭很意外,竟然有驸马王诜秘密送来消息,让苏轼提前躲避。王诜是苏轼的好友,还有一重身份是蜀国长公主赵宝安的驸马。这个人与赵顼算的上是至亲,但关键时刻。他能够及时挺身而出,冒险给苏轼送信。可以说十分难得。 公开的矛头是对准苏轼的,但暗箭却是射向自己的。 赵昭相信,汴京城中的赵顼和吕惠卿,他们并不在乎苏轼会是什么罪名,会落个什么下场,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对此事的反映,以及后续可以发挥的文章。 吕惠卿这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啊! 赵昭心里很清楚,如果出面营救。那么御史台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穿凿附会,也一定会定苏轼一个谋反大罪。然后再把自己牵连进去,哪怕是秦王,哪怕是大宋皇叔,哪怕与皇帝之间的争斗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但此时,赵昭的身份还只是臣子。一个臣子牵连进了谋反。大不敬的案件,这对声望和实力都是巨大打击。 倘若计策得逞,按照他们的预期的结果进行,即便是不能问罪处置。秦王也必然会一蹶不振,过去一切的努力,所有的基业。大好前程全都会付之东流。 袖手旁观?这样是能撇开嫌疑。但很可惜,赵昭不能这样做,也不会这样做。 这是一次与赵顼的公开交锋,朝野上下都密切关注此事,对后面的局势发展有重要意义。倘若输了。秦王的威望就要大打折扣了,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最关键的是。苏轼是自己人,是连襟的姐夫。 堂堂秦王,倘若连至亲都无法保护,又如何有资格面对百官呢?还有谁会相信他?支持他? 所以此事对赵昭而言有些棘手,苏轼是必须要搭救的,只是该怎么救?才能不留下话柄呢? 明知道对方目的,若还是大意轻敌,是为不智,赵昭不会这样愚蠢。 看来必须要想个妥善的办法处理此事! 赵昭长叹一声,眉头依旧紧皱。 就在赵昭这边冥思苦想,寻求对策的时候。 汴京朝堂上,乌台诗案的影响正在发酵,并且逐步扩大影响。 这是一件重大的案件,起因就苏轼一人,但打击面岂能这窄? 以李定,舒亶与何正臣为首的御史台官员,从各处搜集苏轼的诗文作品,并且大肆牵强附会,各种搜肠刮肚安插罪名,并且株连党羽。 一时间,受到牵连之人多达三十九人。其中许多都是旧党之人,或者与秦王方面有什么关系,哪怕是拐弯抹角的那种,也会被刨根问底。 牵连者众多,很多官员莫名其妙就糟了无名之祸,甚至连参知政事司马光都不能幸免。 去岁王安石罢相之后,苏轼曾寄赠司马光一首《独乐园》,其中写道:“先生独何事,四方望陶冶,儿童诵君实,走卒知司马。抚掌笑先生,年来效喑哑。” 原本只是朋友间的诗酬唱和,语句之中有对司马光的崇敬之情,当然了,也有几句客气的奉承之语。 但舒亶他们却不这么认为,硬是说此诗乃是为司马光宣传,为了其登上宰相之位而制造舆论。 司马光到底位高权重,身份和影响摆在那里,御史台倒也不敢将之怎样。对于指责,司马光则是完全不在乎,压根没听见似的。只是偶尔凝重的神色,阴沉的语调告诉众人,司马相公心理不痛快。 三朝元老出身,又做过知制诰和翰林学士,司马光焉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何以会牵连到自己?很显然这是吕惠卿的手段,就是想要以此来抹黑自己,解决掉一个竞争者,为他吕惠卿能登上相位而扫清障碍。 殊不知,官家与皇太后已经定下了韩琦上位,真不知道吕惠卿若是知晓此事,会是什么表情?还会这般如同疯狗一样乱咬人吗? 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还在后面,西京留守王圭也突然参与进来。 他竟然弹劾苏轼有不臣之心,理由是苏轼作品《王复秀才所居双桧》一诗。诗云:“凛然相对敢相欺,直干凌空未要奇。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 王圭振振有词道:“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龙,非不臣而何?” 真是想不到,以王圭这样资历的老臣,竟然这般恬不知耻,参与进“文字狱”大军,断章取义,牵强附会,残害忠良。 苏轼头上,不臣之心的罪名越来越沉重,哪怕宋朝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似乎也很难保住其性命。如此情况下,越来越多的矛头落在了苏轼身后——秦王赵昭的身上。 司马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卑鄙小人的行径,他深以为耻,对这样乌烟瘴气的朝堂感到失望。 不过,相比之心他更感兴趣的是秦王赵昭的反应。他相信,汴京城里一定有很多人在等待着秦王的对策。 这个对策,决定人心向背;这个对策,决定皇肇基业! 第六六二章士大夫的底线 作为事件的主角,苏轼不可能置身事外。 王诜送来消息,他自然也收到了。好友建议他们先躲起来,避开朝堂的追捕。谁都看得出来,御史台是铁了心要整死他,此去多半是有去无回。 苏轼却连连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去?暂避这句话根本就讲不通,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有什么意义呢? 作为一个读圣贤书,有傲骨,名满天下的名士才子,苏轼坚信朗朗乾坤,还有正义存在。那些诗确实是自己写的,除了对变法发发牢骚之外,根本没有那些穿凿附会,指桑骂槐之说,自己是被诬陷的。 苏轼很愤怒,李定、舒亶他们就是一群小人,可恶的小人。 自己明明是被诬陷的,倘若现在避开,不敢直接面对,一定会被人诬陷是畏罪。岂非让小人更有话说?进一步抹黑自己? 傲骨铮铮的苏轼不是懦夫,他要做个真正的猛士,直面糟糕的境遇,直面未知的前路! 更为重要的是,他必须要为妹夫秦王殿下考虑,他不想让赵昭为难,或者遭遇不良影响! 苏轼离开了凤翔,很快秘密出现在了长安,直接进了曲江池畔的秦王府! “子瞻兄,你怎么来了?” “殿下!”苏轼沉声到:“轼前来自首,请殿下将我押送汴京。” “这是说什么话?”赵昭摇头道:“你被小人构陷,是被本王连累的,你切莫要着急,本王正在想办法。” 苏轼不傻,他自然知道今日遭遇,除了是自己讽刺过新党成员,被人报复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与秦王的密切关系,可以说是被秦王连累。但这都不重要,苏轼摇头道:“殿下言重了。事已至此,唯有将我交出去……最好是殿下亲自交出!” “子瞻兄是希望我大义灭亲吗?”赵昭的笑容很是苦涩。 苏轼痛心疾首道:“如今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殿下,稍有迟疑,怕是有不良影响。” “为了这点所谓的影响,就要把你交出去?这样做的影响就好吗?” “殿下身负重任,岂能因为轼而蒙尘?”苏轼摇头道:“殿下不必自责,不必顾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赵昭拗不过苏轼,他是铁了心要直面御史台的诬陷。 即便明知是被自己连累也毫不在意,这样做的更大程度上位自己做出牺牲,赵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转念一想,苏轼既然有这个打算,不若将计就计。 为今之计。若只是一味地偏袒苏轼,避开锋芒。最终的结果,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不会很好。 如果将苏轼交出去,至少自己能暂时撇清关系,御史台那帮混账想要牵强附会到秦王身上并不容易。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肯定会伺机宣扬秦王无能,连麾下的臣子都庇护不了。这倒不要紧,损失有限,而且可以想办法弥补回来。 只是苏轼去了御史台,会有危险吗?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华夏文化中将会少了一颗璀璨的明星,那样对自己的影响也会非常糟糕。 苏轼可以交出去,但一定不能有生命危险。 赵昭思来想去。觉得赵顼暂时不敢杀苏轼是肯定的。大宋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太庙之中,太祖亲立的铁牌,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按理说此事本该只有当朝天子知晓,赵昭却也知道。 如此情况下,赵顼应该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是可以昧着良心,对太祖遗训置若罔闻。却也得考虑文臣士子之心。一旦开了杀士大夫的传统,会是什么后果?在这件事上,苏轼绝对有庞大的支持者。 保命是可以的,但就怕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苏轼只要进了御史台,吕惠卿手下的那些人必然会想尽办法折磨他。才子名士,举世文豪却要遭受这样的责难,任谁也有些不忍! 可苏轼却斩钉截铁道:“殿下放心,任何的磨难,我都能坚持。” “那就暂时委屈子瞻兄了!”赵昭道:“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来的,到时候,你这样……” 苏轼是被秦王赵昭派人送来汴京的,向天下人表明自己不会徇私,不会包庇嫌犯。同时,秦王对外声明,此事必须公正严明审查,倘若苏轼是被冤枉的,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苏轼还以清白。 如此算是表明了秦王的态度,公正中允,根本挑不出错来。我不包庇,但依旧维护,谁要敢冤枉我的人,会让其不得好死。同时,亲自派人送来,也可断了某些人蓄意加害,然后推说是畏罪自杀一类的念想。苏轼只要到了汴京,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安全多少还是有保障的。 故而没有多少人埋怨秦王,更多是将关注放在苏轼案件本身上。最后悔造成什么影响,与事件的结果和性质有至关重要的联系。 真正的营救也从此刻开始! 赵昭所料不错,苏轼的遭遇立即引起了许多人的同情,士大夫阶层给出了他们的反馈。 很多人直接上书反驳,并且弹劾御史台。虽然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力,却也不能这样牵强附会吧?大宋文风鼎盛,若是开了文字狱的先例,以后岂非要人人自危了? 因此苏轼被押送到汴京之日,立即有许多人开始奔走,积极相救! 吕惠卿对于赵昭的反映不以为意,亲自押送就代表放弃? 绝对不是,苏轼这样重要的人物,且与秦王关系密切,绝对不会轻易放弃。那怎么说?是无可奈何,还是以退为进? 在摸不准赵昭意图的情况下,能做的就是尽量加快速度,施加压力,逼迫赵昭出手。当然了,若是他当真不出手,那也无所谓!苏轼的鲜血会彻底污了秦王的名声和招牌,效果是一样的。 于是乎,吕惠卿授意属下加快速度,在短时间内又给苏轼罗织了大量罪名。牵连到案件中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的纯属是无妄之灾,有的则是蓄意而为之。吕惠卿怎么能放过这样一个打击政敌的好机会呢?稍微用点心思,办点私活也是可以的。 驸马王诜首先倒霉,他与苏轼乃是至交好友,此番透风报讯的事情又被人察觉,御史台怎么会放过呢?哪怕他又驸马身份,也难以幸免,毫不客气。 随后是翰林学士张方平,参知政事司马光等人,全都不能幸免,理由大都十分微小。牵强附会,谗言陷害是会传播,是会加剧的。哪怕吕惠卿的本意只是诬陷,对付一小部分政敌。可当局势摆开之后,他发现有些不太好收场了。 受到苏轼一案牵连到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高官显贵,当朝名仕。如此情况下,大宋朝堂上可以说是人人自危,但凡与苏轼有交情之人,全都避而远之,忧心忡忡,唯恐受到牵连。 如此情况下,士大夫阶层终于坐不住了。 有些胆大或者正直的官员,立即上述表示,苏轼一案,疑点颇多,御史台的做法不和规矩等等诸多理由,加以反驳。 可是效果很一般,官家没有采纳,御史台的人依旧我行我素! 宰相兼河北路宣抚使吴充上书直言道:“陛下以尧舜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犹能容祢衡,陛下不能容一苏轼何也?” 已罢相准备返回故乡临川的王安石,才刚好走到江宁府,听闻此事之后也是有慨道:“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 策略是对的,吴充也不追究御史台的对错与责任,直接将事情上升到官家赵顼的容人之量上。如此一来,赵顼少不得要顾及公众影响,维护自己的“宽广胸襟”,苏轼的安全是无忧了。 苏轼乃是天下有名的才子,文官们坚持一点,刑不上大夫,苏轼在御史台羁押期间,不能受到刑讯。有许多相熟的文官还特意日日前去探望,加以监督。 不过御史台的行动并未因此而停歇,不能在肉体上折磨或伤害苏轼,但可以施加一些精神方面的压力。 几日下来,苏轼有些承受不住了,表示愿意招供一些事情,以及一些密切来往的人物。 李定和舒亶听闻消息后,激动不已,立即亲自审讯,并负责记录。看着一份苏轼亲自画押的口供,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苏轼竟坦白承认了诗中批评新法的意思,以及对一些人和事的讽刺,同时还说出了一些人的名字。 这几日他们遭遇的压力也不小,拿到苏轼亲口证供,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是最有利的反驳武器。与此同时,还能打击到不少政敌。 李定和舒亶自然是兴奋无比,他们打算将好事告诉老大吕惠卿,也好让他高兴高兴。 可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来到府邸时,吕惠卿表情阴沉,一脸的愤怒与恨意,别提有多难受了。 吕惠卿刚刚得到消息,宰相人选已经确定了,韩琦已经到达汴京! 第六六三章以子之矛 吕惠卿很是不甘,自己这般苦心孤诣,为官家谋划,忠心可嘉,有能力有谋略,为得是什么? 不就是宰相之位嘛! 眼看着成功在即,却发现是空欢喜一场,韩琦竟然重新出山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结果。 一个被迫辞官,致仕养老之人,直接被忽略掉的,实在是意想不到。 吕惠卿心里很清楚,论资历,自己是远不如韩琦。可是他的忠诚能与自己相比吗?韩琦落到今日这般下场,不就是官家一手逼迫,造就的吗? 韩琦丧侄,丢人,下场凄惨,他还会为官家出力吗?官家就一点也不怀疑他的忠诚吗? 吕惠卿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他能及时了解到韩琦回汴京的消息,自然也能得知,此乃皇太后的提议。 这就对了,以官家的多疑怎么会想启用韩琦呢?怕是皇太后提议,官家也不好拒绝。 韩琦虽然回来了,可官家赵顼心里怕还是不放心,多有猜疑是肯定的。 这就是机会! 毕竟韩琦回来的消息尚未公开,官家也不曾当众表示要以韩琦为相,至少是在公布之前会有一个时间差。若是能够加以利用,扭转局面未尝没有可能。 就在吕惠卿郁闷,筹谋之际,李定和舒亶联袂而来。此二人本来也是王安石的学生,不过与吕惠卿过从甚密,尤其是王相公倒台之后,他们就彻底靠向了吕惠卿。 不得不说,王安石的教育当真失败,带出来的学生尽是一群白眼狼。 “苏子瞻招了!” “是吗?”吕惠卿沉重的心情中多了些许惊喜,或者说喜忧参半吧! 李定道:“是,苏轼承认了他有讽刺反对变法的意思,但对藐视朝廷,不敬君王的之事绝口不提!” “那还算是招了吗?”吕惠卿冷冷道:“这些事是明摆着的。不痛不痒。如今百官反对如此激烈,若是没有一点真凭实据,何以服众?” 舒亶完全是个小弟,对吕惠卿的强势有些发憷,连连赔笑道:“是是,虽然没有认罪,但是苏子瞻交代出了几个关联人物。” “哦?”吕惠卿眉头微微皱起。此案的发展已经有些不受控制,牵连的人越来越多。虽说能够打击一些政敌,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以后自己这一帮人在大宋朝堂上就能占据一席之地。 可吕惠卿也知道,牵连的人越多,最后处理起来越麻烦。这可是惹众怒的事情。最近士大夫强烈的反弹就是明证。最怕的是到时候牵连的人多了,出现法不责众的情况。所以,如今的情况下,苏轼交代出更多人,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吕惠卿心里虽然不畅快,但还是抱着随心所欲的状态看了一遍苏轼的证供。 当在名单上看到“韩琦”两个字时。吕惠卿顿时眼前一亮。 苏轼的事情竟然牵扯到了韩琦,当真是太意外了! 吕惠卿瞧了瞧,然后又仔细问了李定和舒亶,得到了许多信息。比如苏轼的弟弟苏辙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上枢密韩太尉书》,韩太尉韩琦也! 苏轼通过制科考试之后,韩琦对其十分欣赏,英宗皇帝曾想重用苏轼,直接提拔修起居注。韩琦劝说道:“苏轼的才能,远大杰出,将来自然应当担当天下大任。要在朝廷培养他,使天下的士人无不敬畏羡慕而佩服他,都想要朝廷使用他,然后召来加以使用,那所有的人都没有异议了。现在突然重用他。天下的士人未必以为正确,恰恰足以使他受牵累。” 韩琦当时的建议,避免了苏轼一步登天,为人所诟病。对其逐步发展大有好处。以至于苏轼本人都感慨道:“韩公可以说是爱护人以德。”为此还曾写诗给韩琦,对其有恭维赞誉,将之与古代伊尹、周公登名臣相提并论。 嘿嘿,虽然只是一般的恭维颂扬之语,但落在御史手中,就有了特别意义了。可以用一首诗牵连进来司马光,为什么不能牵连韩琦呢? 如果他也卷入此事,少不得要受到处罚,以官家多疑的性格,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他。心中本来的疑惑会越发浓重,那么韩琦还能当上这个宰相吗? 反正消息尚未公布,换人也不足为奇,同时也可以撇清自己的嫌疑,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吕惠卿而言,这是最后一个反击,阻止韩琦当宰相的机会,岂能错过?打定了主意,吕惠卿决定立即付诸实施,故而也不曾在意名单上余下的名字。更不曾注意到,这些人与勋贵之家,六部九卿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苏轼的案子在持续发酵,士大夫阶层的反映越来越强烈。 很多人知道,苏轼案件背后是官家和秦王的博弈。可是他们不能置身事外,如果不杀士大夫的传统被打破,无疑会使非常严重的后果。 以后谁还敢仗义执言?谁还敢说真话?稍有不慎,就会被政敌抓到把柄,然后随意的陷害,身败名裂是轻的,最惨的是家破人亡。 大宋的文人是有风骨的,他们讲求圣贤之学,讲求仗义执言。他们鄙视,更不能容忍文字狱。 不得不说,吕惠卿选择了一个很好,很有效的方式,将秦王赵昭陷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境地。目的达到了,却也自找了许多麻烦,触碰到大宋士大夫的底线,这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也有可能,一个小人很难理解君子坦荡荡的心态。 继续宰相兼河北路宣抚使吴充之后,又有重量级人物出面了,太皇太后曹氏公开道:“昔仁宗策贤良归,喜甚,曰:‘吾今又为吾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盖轼、辙也,而杀之可乎?” 苏轼可是仁宗皇帝公开赞扬过的人,并且认定有宰相之才,这样的人会愚弄朝廷,藐视君王?潜台词是在问,究竟是仁宗皇帝的眼光出问题了,还是御史台冤枉好人了? 仁宗皇帝与太皇太后的贵重身份,使得这句话特别有分量。一时间,御史台压力巨大。有压力不奇怪,这次的事情太重要,所以吕惠卿愿意顶住压力,甚至愿意一条道走到黑。 对太皇太后的质问,他们的回答是,错在苏轼。是苏轼罔顾了仁宗皇帝的信任与期许,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犯下过错。 官家赵顼自然是不置可否,曹氏无论说什么,哪怕再有公信力,他都不会采纳。除了因为曹太后是苏轼的粉丝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她一定会偏袒帮助赵昭的。 赵顼很清楚,这位太皇太后已经不是那个疼惜自己的皇祖母。如今她心里怕是只有她那个“儿子”,想着帮着儿子整死自己这个孙子。 赵顼对曹氏多有怨言,他说的话能听吗?是以会很多事情都是的装作没听见,随口应付着,然后将下面的事情全都交给御史台来做。有人扮黑脸,那自己就要当回白脸,做一个公正的白脸。 太皇太后曹氏所言可以暂时忽略,但是另外一个人却无法忽视。王诜乃是此案中的重要人物,与苏轼过从甚密,而且还偷偷给苏轼报讯,这样的人就是典型,必须要从重处置。 可王诜还有另外一层身份,蜀国长公主赵宝安的驸马! 虽然夫妻两人的关系并不好,王诜故意冷待公主,甚至眠花卧柳,蓄养别宅妇。赵宝安知道个七七八八,曾经也哭过闹过,各种方法用尽之后,王诜对她的态度开始逐渐好转。 有希望就好!赵宝安坚信自己温情脉脉,温柔体贴,终有一天会彻底感化驸马的。堂堂太后嫡出的长公主,能够委屈到了这个地步,也当真不容易,足可见赵宝安对王诜的感情是何其深厚。 如今驸马却牵连进了苏轼的案件中,赵宝安自然知道皇兄的目的,也知道其重视程度。对付秦王,她没有异议,但不能牵连到自己的夫君。 可眼下御史台的做法咄咄逼人,根本不在乎王诜驸马的身份,甚至还登门传唤。赵宝安在想,若非自己以长公主的身份拦住他们,丈夫会不会抓去乌台。 她相信,皇兄一定是知道如此境况,却不加以阻拦。难道他这般不在乎自己这个亲妹妹?为了他所谓的大事,甚至连妹夫,亲妹妹的幸福都要牺牲吗?以前总有人说皇兄凉薄,她并未觉得,而今却是深切感受到了。 赵宝安本来想要自己去求皇兄赵顼的,却又害怕自己人微言轻,思来想去,还是去求母后高滔滔出面。皇帝可以不在乎兄妹之情,那母子之情呢?为人子者最基本的孝道呢? 瞧见女儿到来,高滔滔自然之道她的来意,说道:“你放心,驸马的事情为娘会想办法周全的。只是有一点,你且告诫他,以后再莫要和乱七八糟的人搀和在一起。” “是!”有母亲的承诺,赵宝安放心多了。 女儿是安心了,可高滔滔却越发的不安了。乌台诗案牵连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棘手。尤其是接到消息,韩琦竟然也被牵连其中,高滔滔再也坐不住了! 第六六四章攻子之心 垂拱殿,赵顼正在看御史中丞李定送来的奏疏。 这是关于苏轼一案的进展情况报告,苏轼承认讽刺变法,但不承认藐视朝廷,这个结果不是很理想。 面对群臣强大的反弹,赵顼更希望能够证据确凿。然后再将赵昭牵连进来,以温和的手段这个威胁解决。他从未想过,是否会逼的赵昭狗急跳墙,脑海中的构思暂时处于一种理想状态。 不过赵昭没有牵连进来,倒是有不少的大臣躺着也中枪。赵顼看到李定的奏疏,惊讶不已,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与苏轼一案有关系? 本来他也不太愿意相信,可李定在后面都有备注。某人与苏轼什么关系,某年某月某日有什么样的来往。至于来源,有的是御史台的调查结果,有的是苏轼的主动交代。 粗略下来竟然有六七十人之多,很多人都是当朝大臣,或者家世显赫之人。 赵顼震惊不已,这些人都和苏轼一样,有心偏向秦王吗?一瞬间,疑心浮上心头。 可片刻之后冷静下来,又觉得不会如此,可是……赵顼看着名单有心发憷,疑心只要种下去,就会不断疯长。 以后还怎么重用这些人?还能相信他们吗?赵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最近这两年,他已经被折磨的有些神经质,敏感异常。 司马光、王诜,这些人全都在名单上,赵顼随后又发现了韩琦的名字。 难不成韩琦也有问题? 这可是母亲竭力推荐的人物,是要为宰相,委以重任的。韩琦要是与苏轼,继而与秦王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 虽说韩俊之死与赵昭有关,但何尝与自己没有关系?韩琦到底恨谁更多,真不好说。更何况,毕竟只是侄子。并非儿子,彼此之间是否当真存在不共戴天之仇,这些都是未知数。 韩琦还敢放心用吗? 还有,当务之急是苏轼怎么处置? 如今是杀不得,放不得,很棘手的问题! 吕惠卿他们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考虑过些许后果。以及相应的对策吗?赵顼最初的欣喜已经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厌烦,是怨怼! 百官的反映实在太大了,这件事搞到最后肯定是恭请圣裁。 怎么裁决? 王圭拿着苏轼的一句诗“根至九泉无曲处,岁寒唯有蛰龙知”,言辞凿凿道:“龙乃飞天神物。焉有在地下的道理?这可是诅咒官家啊,苏轼有不臣之心,当严惩!” 诅咒君王是要灭九族的,王圭是分明要置苏轼于死地。从熙河路回来述职的章惇心中大为鄙夷,都是蜀中人,竟然背后对同乡下如此狠手,简直是…… 苏轼与他乃是同年好友。此番又在西北同行共事许久,焉有坐视不理的道理?章惇道:“陛下,龙并非只有天上有,也并非专指君王。诸葛孔明就号称卧龙,汉末颍川荀氏号称有八龙……苏轼这句诗只是咏叹桧树而已,请陛下明鉴!” 章惇说了句公道话,也有为官家解围的意思,如此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糕,很难收场。 可敏感的赵顼顿时生出疑惑,章惇竟一开口就为苏轼说情。他刚从西北回来,让他去打探消息,想办法培植实力,结果几乎是一无所获。无能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他被秦王策反了。听说他在西北时。是由苏轼亲自陪同安抚羌人的,他们之间会不会…… 赵顼快被逼疯了,神经质到了一定程度,看谁都像是有问题。满朝大臣。还有可用之人吗? 挥一挥手,王圭和章惇识趣地离开了,赵顼拿着手中的一份名单,彻底无语了。 “难道官家想要全部都治罪吗?”许久,皇太后高滔滔的声音打破了垂拱殿里的死寂。 “娘娘……” “收手吧,适可而止就是了!” 赵顼疑惑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嘛?兴师动众将苏轼抓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轻易罢手,大臣们会怎么看?” “此刻收手,大臣们只会额手称庆,称赞官家圣明仁德!” “是吗?” “难道不是吗?”高滔滔反问道:“如果继续下去,满朝文武都会被牵连进来?到时候怎么收场?是全都问罪,还是法不责众,不了了之。” “这……” “趁现在,情况尚未一发不可收拾,赶紧控制,不至于成为一场闹剧!”高滔滔到:“只追究重点的几个人就是了,酌情问罪。” “可长安那边……”此刻久拖不行,快速解决也不好,赵顼就是想等赵昭出招,然后寻机会对付。 高滔滔冷冷道:“长安那边?把苏轼扔到汴京就是他的招数。来的时候我已经听说了,他公开说明,如果苏轼真的获罪,必须严惩不贷,但凡有关联之人,也要问罪,你可看到他的狠辣了?” “听闻苏轼供认了一些人……” “有韩琦对吗?” “是!” “不管苏轼供出什么人,难道都要治罪吗?”高滔滔又一句反问让赵顼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滔滔续道:“倘若苏轼胡乱攀咬其他人呢?到时候长安牺牲的不过是一个苏轼,你要失去多少?难不成把汴京的高官全都杀光吗? 王诜好歹是你的妹夫,司马光是三朝老臣,韩琦更是可堪大用,这些人岂会轻易变节?因为一首诗就问罪他们,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这么说,他是故意……” 高滔滔道:“没错,他是故意把苏轼扔给你,借你的手杀人,并挑起文官士大夫的不满,制造混乱,好浑水摸鱼!” “如果是这样……”赵顼喃喃自语,只觉得胸口异常发闷,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高滔滔并未注意到儿子的异样,续道:“吕惠卿、李定那些人办小事可以,但大事,他们鼠目寸光,关注的只是蝇头小利,手段卑劣,迟早会误大事的。经此一事,想必你也看明白了,谁才是可用的人才,谁才能力挽狂澜。” 赵顼静静地听着,到后来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御座边沿,一张脸涨红了。 高滔滔未听到长子应声,回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仲针,你怎么了?” 赵顼没有开口,而是狂喷一口鲜血作为回答,随即从御座上跌落下去,不省人事! “仲针!”高滔滔惊呼一声,高喊道:“快传太医!” 一旁侍候的小海领命,立即冲了出去…… 第六六五章王妃妙手可堪用? 赵顼已经昏迷三天了,整个皇宫一片愁云惨淡! 皇太后高滔滔亲自坐镇垂拱殿,向皇后亲自服侍赵顼,太医们跪在一边,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 “说,官家怎么了?为何还不苏醒?”高滔滔凤目生寒,怒意十足。病榻上躺着的,终究是她的亲生儿子,作为母亲,她怎能不心疼? 同时更多的则是担心,皇帝昏迷多日不醒,这是很可怕的。要知道,在封建帝王时代,皇帝的安危直接关系到了国朝稳定。 太医们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先吱声,太医院判李回春无可奈何,只得回禀道:“回太后,官家继位以来,朝政繁忙,宵衣旰食,夙兴夜寐,本就劳累。这一两年,身体多有亏空,如果仔细调理,徐徐图之,倒也能恢复。奈何……官家进了些许大补之药,一时间颇有成效,但时间一长,会使龙体更加衰弱。 加之官家近来心情抑郁,肝气郁结,多有思虑而耗费心神;急怒攻心,血脉颓沉,体内气血不通顺,故而沉睡未醒。” 高滔滔神色凝重,他自然之道儿子所谓的夙兴夜寐都在干什么,低声问道:“官家有疾,为何不早日奏吾?太医为何不好好调理,反而进虎狼之药,近来是谁为官家诊脉问疾的?” “是,周太医与何太医!” “太医误诊,滥用药石,延误官家病情,罪不容诛,拉下去,立即处死!”高滔滔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让人不寒而栗。 两名太医顿时惊恐不已,跪伏在高滔滔面前,颤声道:“太后饶命,是官家如此要求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拉下去!”高滔滔岂容他们分辨?儿子有病。用虎狼之药,瞒着自己,她又何尝不知?只是没想到病情竟然如此严重。早知道,就不该顾及母子情分,手足关系,亲自过问的。可惜,为时已晚。悔不当初。为今之计,只能杀两个太医堵住悠悠之口。 两位太医被侍卫拉走去了,哀嚎声渐渐远去,高滔滔看着病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儿子,忧心忡忡,几欲落泪。但终究还是忍住了。皇帝重病,宫里宫外都需要她这个太后稳住。这个时候,必须要坚强。 “官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李回春支支吾吾道:“回太后,臣……臣不敢断言。” 高滔滔冷冷反问道:“你不是号称妙手回春吗?难道没有治疗的办法?” “太后恕罪,是臣无能!” “无能?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吗?”高滔滔的表情越发的阴冷,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是苦涩的自嘲。 “回太后……有一个人……或许能有办法救醒官家!”许久之后。李回春欲言又止,小声说了一句。 “谁?”高滔滔立即追问,连病榻前的向皇后也回过头来,红肿如核桃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秦王妃!”李回春小声道:“王妃师从有神医之称的朱药郎,乃是雌黄圣手。王相公……不,王安石之子王雱,沉疴日久,乃是绝症。正是秦王妃出手。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高滔滔沉默了,李回春说得没错,以柴敏言的高超医术,或许真能救醒儿子。可是一旦柴敏言前来,长子的病情就会大白于天下,尤其是长安的赵昭就会一清二楚。她已经命狄咏加强空中守卫。对外宣称官家只是染风寒,辍朝几日,怕的就是走漏消息,引起动荡。 帝王重病。庙堂动摇,秦王必然会抓住机会。若再让他知己知彼,伺机而动,岂非更加危险? 高滔滔不敢轻率,淡淡道:“你们尽量想办法,尽快让官家苏醒。” 李回春大概能想到其中缘故,不敢多言,只能顶着沉重的压力,唯唯诺诺遵旨。 太医们诊脉之后,离开配药去了。向皇后走了过来,站在婆婆身边,静静看着,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高滔滔已经明白了。 “你想让柴敏言来给仲针瞧病?” “是,官家昏迷,太医束手无策,婶娘医术高超,或可相救!”向皇后的语气很平淡,她知道决定权在婆婆手中,也知道其中牵涉很多。但她心里唯有丈夫的健康与平安,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高滔滔也静静地看着向皇后,她知道儿媳妇或许没有那么多远见卓识,但对儿子的情意赤诚,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呢? “为娘会考虑的!”高滔滔柔声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回去歇会再来吧!” “是!”向皇后回头看了一眼病榻上的丈夫,转身悄然离去。 高滔滔瞧着儿媳妇一步三回头的情景,心中暗道:仲针啊,你这是何必呢?不相信母亲的忠告,难道也不相信一心一意爱你的妻子吗? 也许这就是皇家的悲哀吧,若是多几分信任,何至于此! “去吩咐狄咏,秘密带韩琦入垂拱殿觐见!” “是!”小海急趋几部,快速前去传旨。 韩琦来的很快,狄咏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老臣参见太后!”韩琦略微有些意外,在垂拱殿里见到的竟是太后,而非皇帝。 “韩公你可回来了!”高滔滔开门见山道:“令侄的事情,吾代官家向韩公致歉。” “太后言重了,老臣不敢当!”韩琦道:“小侄乃是触犯国法,咎由自取,何况……他是死在……” 韩琦没有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当日赵顼确实辜负他们这些英宗从龙之臣,韩琦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许怨言的。 但直接的仇人终究是赵昭,赵顼虽算是幕后主使者,但现在看来,他也是个可怜人。韩琦觉得,赵昭早就知悉自己身份,然后利用皇帝的权力,打击敌人,使得赵顼自毁长城。 秦王好算计啊! 韩相公一辈子都在算计别人,怎么容许被别人算计呢?他愿意来汴京,除了是和赵顼母子处在同一阵线,为了保全名声和家族之外,也是为了出一口气。被秦王玩弄于鼓掌之间怎么行?自然要还以颜色,让他知道韩某人的厉害。 高滔滔对韩琦的态度十分满意,说道:“有劳韩公了,只是如今的情况着实不好!” “怎么?” “随我来!”高滔滔直接领着韩琦进了垂拱殿后殿,韩琦看见病榻上的赵顼,才想起官家似乎有好几日不曾上朝了。 “已经三天了,官家一直昏迷不醒!”高滔滔一声长叹,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忧虑。 韩琦沉吟片刻,问道:“太医怎么说?” “只要官家能醒来,就可慢慢调理,可是如何唤醒官家,太医却束手无策!”高滔滔沉吟片刻,说道:“秦王妃乃是雌黄圣手,或可救醒官家,我拿不定主意,不知韩公以为如何?” “这……”韩琦老谋深算,瞬间便明白过来其中缘故,此事确实不好决断,沉吟片刻后问道:“消息可否走漏?” “只对外说官家病了,至于昏迷之事,只有宫中知晓。” “那庆寿宫呢?”韩琦很清楚,秦王在宫中最大的耳目便是太皇太后曹氏。 高滔滔苦笑道:“尽力瞒着的,只怕时间长了……毕竟纸包不住火!” “时间长了,不只是庆寿宫,官家久不露面,只怕朝野也会有猜疑!” “韩公的意思是,赞同?”高滔滔看着韩琦,表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惊讶还是疑惑。 “秦王妃来了,那么长安那边必定对官家病情了如指掌,毕竟王妃之尊,无法扣留宫中,太皇太后那边肯定也会庇护的。”韩琦道:“若不请她,长安那边只能猜疑,多少会有所忌惮;只是官家何时醒来难以确定,恐日久生变啊!” “那以韩公之见该当如何?”高滔滔知道韩琦必定是有所顾虑,沉声道:“昔年先帝继承大宝,多亏先生鼎力支持,如今关乎官家安危,还请韩公如同当年一般,不必顾虑。 稍后,吾会以官家名义,以你为集贤殿大学士,主持政事堂,此事官家之前已经应允。” 一句话,给你宰相之位,全力以赴保全我儿九五之位! 韩琦沉吟片刻,语气凝重道:“臣何德何能蒙太后与官家器重,自当肝脑涂地,有几句话,请太后先恕臣不敬之罪!” “但说无妨!”间韩琦答应,高滔滔稍微安心,至于所谓的不敬,倒是不以为意。 “太后是否该先考虑下,秦王妃为官家诊治的后果!” 高滔滔眉头一动,问道:“此话怎讲?” “如果治好了自然好,可若是秦王妃趁此机会谋害官家呢?”话及此处,韩琦的眼神变得有些阴冷。 “谋害?不至于吧!”高滔滔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有太医协助,柴敏言哪怕医术超群,又能做什么小动作? “如果会呢?或者治不好呢?” 高滔滔陡然间明白过来,沉吟道:“此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韩琦的意思很明确,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难道……高滔滔的目光落在病榻上,难道儿子会就这么离去? “恕臣大逆不道,凡事该早作打算,以防万一,尤其是……”韩琦的目光扫过殿中内侍宫娥,欲言又止。 第六六六章议立储君 高滔滔屏退了左右,等韩琦说出“立储”两个字时,还是陷入了沉默。 皇帝重病昏迷,为了稳妥起见,是该早日立储君,否则容易国本动摇。 尤其是如今的情况,赵顼并未立储,若是就此一命呜呼,皇位谁来坐?她这个皇太后有权说话,太皇太后也有权发言,宗室与大臣也有参与的权力。 最糟糕的情况是出现公推,秦王赵昭作为仁宗皇帝亲生子,年轻有为,威望甚高,完全有问鼎皇位的资格。 如此一来,他就有了直接公开抢夺皇位的理由和机会了。 这是高滔滔不愿意,也不容许出现的情况。 所以韩琦的建议很中肯,必须早日立储。一旦确立储君,那么秦王的夺权就是不合法的,得不到朝野认可,百姓支持。 只是这个储君该立谁呢? 赵顼有四个儿子,可全都年幼,最大的不过才两岁多。主少国疑先不说,在这个年代,两岁的孩童夭折率是很高的。国无长君,天下不安,根本难以稳定局面,怕是大宋臣民都难以接受。 那么除了父死子继之外,还有便是兄终弟及,像是太祖传位给太宗那样。那么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次子扬王赵颢! 想到这里,高滔滔目光落在昏迷的长子身上,如此结果,他能接受吗? “可是诸皇子年幼,如今立储怕是不妥!” 听到高滔滔如此回答,韩琦如何还能不明白皇太后的心思,这种事情本不该他多说的。但如今紧要关头,又得太后如此信任,也只好妄言了。 “太后,储君并非只有太子!” “韩公的意思是……” “国之储君身份不定,通常为皇太子,却也有例外。昔日南唐有李景遂为皇太弟,辽国有耶律重元为皇太叔。此事需要太后和官家商定决断。”韩琦略微停顿,轻声道:“如果官家一直昏迷,太后或可做主!” “哼哼!”高滔滔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韩琦到底老奸巨猾,不过言语之间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只怕他也不赞成册立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为太子,若是皇帝身体健康没问题,倒也无所谓。慢慢培养就是了。 可赵顼如今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感觉随时有可能挂掉,黄口小儿为太子如何服众?至于皇太叔,直接立赵昭为储君?可能吗?很显然,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次子赵颢。兄终弟及,最为稳妥。 只是长子能答应吗?若是他的身体逐渐好转,次子还有安全可言吗? 韩琦虽然委婉表达,可以先立扬王为皇太弟。若是官家身体康健,诸皇子逐渐长大,皇储易主便是了。 有这么容易吗?高滔滔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历朝历代,皇储变更。都容易江山动摇,发生变故,鲜有安然无恙,顺利交接了。将来次子能主动放弃储君之位吗?即便放弃,以长子多疑的性格,又能放心吗?高滔滔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手足相残。 这事最好还是与长子赵顼商量,若能取得他的理解和支持,皆大欢喜。可是他久久昏迷。如此状况持续下去,那就只能按韩琦的意思办了。 高滔滔最终还是同意了,至少心里已经开始酝酿准备。 韩琦续道:“如此一来,秦王妃为官家诊病时,蓄意谋害的动机就有了,若是善加利用,效果或许会更好。” “是了。若是晌午官家还未苏醒,那就去请柴敏言!”高滔滔也是实在等不住了,有些事情必须早下决断。 天下至尊的太后,与权倾朝野的宰相谈话时。并未注意到病榻上的皇帝赵顼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以防万一,哼,除了立储还能有什么事?”长安城里,赵昭做出了同样的推测。 虽说高滔滔及时屏退左右,但前面的谈话还是的泄露出去了,从“上下文”与韩琦的语气来看,很容易做出推断。 “立储,韩琦是想要以立储之事试探殿下心意,若是殿下不反对,那么将来储君就有合法继承权……若是反对……”李承摇头道:“反对就比较难办了!” “韩琦不愧是韩琦,一上来就给本王出难题!”赵昭道:“那立储会立谁?皇六子还是赵颢?” “倘若赵顼立即死了,必然是赵颢,高滔滔也肯定乐意次子为帝王,她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待遇和成就感怕是要超过汉朝的窦太后了。”李承哈哈大笑,他也是读书人出身,自然懂得其中缘故。 “那赵顼呢?他希望立谁?”赵昭这么一问,李承顿时眉间一动,若有所悟。 “赵顼素来多疑,对亲弟弟多有忌惮,焉能轻易立赵颢为储君?赵顼那么匆匆忙忙,不惜透支身体生出来四个儿子,为了什么?他怎么愿意白费功夫呢?” “哈哈,没错,赵顼肯定不愿意!” 一直不说话的狄青开口道:“现在需要小心的是王妃那边,王妃前去诊病,很容易被赵顼和高滔滔做文章的。” “高滔滔愿意让王妃去诊脉?”李承很是不解,赵顼的病情遮掩还来不及,怎地还会公开呢?尤其是要防着秦王府才是啊! 狄青沉声道:“不要以为去是什么好事,固然可以知己知彼,可若是治不好,或者中间有什么闪失,该当如何?” “怎么可能,王妃医术超群,妙手回春,不可能……”李承话说了一半,反应过来,顿时愕然了。 赵昭也是脸色铁青,对付他也就罢了,若是因此连累到妻儿,那就不可饶恕,这是他不容许出现的情况。 看来是该加快步伐了,赵顼的身体是个变数。若是他早早挂了,可就麻烦了。 如果自从仁宗之后,皇位在旁系宗室传承三代,自己再想夺位就不容易了,至少法理性和臣民的态度会有所改观。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有除赵顼之外的任何人再坐上龙椅! 如何保全柴敏言,立储的事情如何对策?当真是麻烦! 柴敏言的医术举国皆知,若皇太后真的提出,根本拒绝不得。病人太特殊,进病房之前必须要撇清医者责任才是…… 赵昭正在忧心,汴京却传来消息,赵顼苏醒了。 当真是天助我也,如此一来,柴敏言便不必前去垂拱殿问诊,算是躲过了一桩麻烦! 至于另外一件事,李承道:“既然官家苏醒,那立储的事情只怕会搁浅!” 狄青道:“皇帝必定病重昏迷,早立国本之说肯定会甚嚣尘上,昔年仁宗皇帝就遇到过如此境况。不过赵顼多半会推辞,最终不了了之!” “那就偏不让他安生,立储乃国之大事,岂能轻易这么不了了之?”赵昭朝狄青与李承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 PS:抱歉,最近不在状态,写的少,见谅。下旬会恢复正常! 第六六七章谁来承继大统? 昏迷三天半之后,赵顼醒了! 向皇后喜极而泣,泪流满面,高滔滔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可是很快又满是忧心。 在儿子昏迷期间,她以皇帝的名义处理了几件事。 首先一个是苏轼的案件,认定苏轼诽谤变法,言辞不当,轻狂失矩;但愚弄朝廷,不尊君王的罪名言过其实。 官家感念其乃国之大才,仁宗与英宗皆有赞扬,故而原谅其不当之举。 杀头流放灭九族倒是不至于,但处罚还是要有的。一道圣旨,苏轼直接由凤翔知州贬为黄州团练使。至于牵涉到的诸多官员,则只是训诫几句,然后象征性的罚了几斤红铜了事。 消息传出,朝堂上此起彼伏的不满才逐渐消退。士大夫们算是安心了,苏轼虽然还是遭受无妄之灾,贬官黄州,但终究没有定大罪。刑不上大夫,国朝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并未被打破,文字狱的可怕境况也不曾出现。 底线未被突破,士大夫也就没什么意见了,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心中生出不满和失望。此事难道只是御史台一群跳梁小丑的表演吗?稍有见地之人心如明镜。 唯独失望的就是吕惠卿和李定、舒亶等人了,怎会如此?官家竟然没有严惩苏轼,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在吕惠卿看来,即便不尽快惩处,也是会继续关押,等待长安的反映,以期抓到什么破绽。 怎么都不会是如此结局,贬官?这也叫惩处?算什么事啊? 吕惠卿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随后还有更大的失望。 官家圣旨下发中书省,以韩琦为集贤殿大学士,中书门下平章事。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吴充前往大名府之后,首相之位必然会有变动。朝野也是各种猜测。可谁也没想到会是韩琦,他竟然复出了,事先竟不曾有一点风声,当真是意外。 不过想想人家韩琦的资历,就没话说了。三朝元老,仁宗皇帝在位时就是宰相,完全有资格。有能力入主政事堂。只是官家怎么会突然启用韩琦呢?昔年大名府那段恩怨一笔勾销了?再念及文彦博、王安石等一干重臣的遭遇,官家如此举动,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吕惠卿最是不甘,一心一意谋取的宰相之位竟然花落别家,除了不甘还是不甘。他也很好奇,明明已经把韩琦与苏轼一案联系。官家怎么一点都不怀疑?还照样委以重任呢?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啊!不过很快,一条消息从宫禁中流传而出,官家病了,一连昏迷好几日。如此看来,以韩琦为宰相应该是太后的手笔吧! 唉,运气真是背,如此关键的时候怎么遇上这种倒霉事?他本还想再努力一下。动摇韩琦为相的合法性,可惜不等动手,大宋朝堂上掀起了另外一股风潮。 奏请立储! 赵顼身体康复后一天上朝,便有礼部侍郎上疏道:“听闻官家龙体不适,曾有昏迷不能视朝之事。臣甚感忧虑,请官家保重龙体,也请官家早日确立国本,以保大宋江山世代传承。” 随后三省六部。御史台,宗室亲贵,乃至地方官员纷纷上疏奏请,早立储君。 这样的事情是有先例的,嘉佑元年,宋仁宗也曾突然晕倒,口吐白沫。神志不清。那时候,大宋王朝并未确立储君,可是急坏了众多大臣。 好在宋仁宗后来康复,百官立即进谏。请官家立储。当今官家与昔年仁宗皇帝的情况相似,他虽然有儿子,可都是襁褓中的孩童,还是让人担心。故而百官进谏立储,也在情理之中。 赵顼自然不爽了,什么情况他也不是不了解,刚开始还装不知道,想要敷衍过去。可是百官态度坚决,奏疏如雪片一样送到了御案之前。朝堂之上,有数位官员连续多次奏请。甚至有人当街拦了宰相韩琦的轿子,请百官之首的宰相劝谏官家早立国本。 敷衍肯定不行,赵顼想要推辞过去。若是身体健康,还可用皇帝春秋正盛作为借口,甚至以此来斥责上疏的大臣图谋不轨。可赵顼没底气说这话,一连昏迷了三日,险些直接挂掉,整个人看起来也虚弱了很多,春秋不盛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无可奈何,赵顼只得借口道:“诸皇子尚且年幼,待长大一些,观察资质,加以教导,再立为太子!” 可是百官不买账,委婉表示不认同。声称诸皇子年幼,为了保证国有长君,大宋安宁,请立扬州赵颢为皇太子。至于理由,那是十分充足。有官员提及,太祖皇帝在位时,德昭与德芳两位皇子已经成年,太祖为了江山稳定,放弃父死子继,而是兄终弟及,传位给太宗。以此为先例,请官家效法太祖,传位给弟弟。 太宗继位多有龌龊,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可是赵顼反驳不得,否则岂非否定太祖做法?或者承认太宗当年用了什么不正当手段?他不敢不孝,只能哑口无言。听着官员们引经据典,说历朝历代皇太弟的先例,赵顼心情更加抑郁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随后御史李云聪竟然上疏,请立秦王为储君。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李云聪朗声道:“秦王乃仁宗皇帝亲生子,血统高贵,人品贵重,切能力出众。征战西北,先后收复河湟与灵夏,有功于国,可继承大统。” 有这个想法的不是一个人,仁宗皇帝去世不过十年,朝堂上大部分都是三朝老臣,念及仁宗皇帝的恩德,心理上就偏向秦王。更何况秦王能力出众,这些年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继位为帝也算是众望所归。 比襁褓上的幼儿靠谱多了,即便是扬王赵颢也根本不能与之相比。赵颢除了是英宗嫡子的身份外,似乎根本没有拿得出来的功绩,能力与声望实在一般。虽然年纪相当,但与秦王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故而大部分官员,尤其是中立的这部分,都认同秦王即位。毕竟英宗是过继的,若非秦王流落在外,皇位本该是人家的。如今还政给秦王,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虽然心里都这么想,可没几个人敢于首先说出来。 官家必然对秦王多有忌惮,公然推举秦王是要冒风险的。不过李云聪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提出,情况就不同了,开始逐渐有人附和。 尤其是德高望重的定国公张泽平以七十岁高龄上朝,推举秦王,使得立储之事处在风口浪尖。 秦王赵昭、扬州赵颢、三岁不到的皇六子赵煦,成为大宋储君之位角逐战三强。相比之下,秦王无意是其中的最大热门。 赵顼的心情可想而知,祖父和父亲千辛万苦,费尽心机才得到的皇位,岂能还给赵昭?如果他坐上九五之位,自己一家子还有活路吗? 也有一些大臣不希望赵昭即位,御史里行何正臣抢出道:“历来立储只有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哪有皇太叔这么一说?” “怎么没有?前几年辽国的耶律重元不就是皇太叔吗?”李云聪立即反驳。 何正臣道:“哼,结果呢?那位皇太叔最终却谋反叛乱了!” “那是耶律重元自己大逆不道,并非皇太叔的称谓有问题!”李云聪道:“秦王仁厚谦和,有目共睹,焉是耶律重元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何正臣顿时为之语塞! 赵顼算是恨死耶律洪基了,好好的弄出个皇太叔来做什么?若非有这个先例,便可搪塞大臣。如今可好了?少不得有诸多麻烦。 “立储事关重大,还是从长计议为妙!”赵顼想要拖延过去。 可是李云聪与张泽平等却声称,既然是大事就应该抓紧,不能拖延。有仁宗当年的先例在,老爹赵宗实就是这样当上储君的,赵顼也无法反驳。虽然他很有心杀了李云聪等人泄愤,可若如此,岂非明着对皇叔不孝?有失君王气度,仁厚明君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 赵顼无奈道:“既如此,也该询问一下秦王和扬王的意思!” 赵颢反应很快,虽然深知母亲有意扶持,但他更担心大哥的脾气,故而急速主动推辞。古代人比较含蓄,君王禅让讲究三辞,宋朝封赏个什么爵位官职,也要礼让推辞,王安石和司马光就干过很多次。 赵颢的推辞可能是谦虚,但也有可能是真的拒绝,赵顼明显采纳了后者,说道:“扬王推辞了,也不知秦王是什么态度,待派人前往长安去问过秦王之后,再做决断。” 言下之意,我有心立秦王为皇储,如果人家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如此百官之后闭口不言,等待着长安的消息。赵顼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赵顼谦虚推辞,他就立即顺水推舟,以此来堵住天下人的嘴,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可是使者去了长安,却久久没有消息。只听说秦王去前线巡查去了,短时间内见不到人! 赵顼立即道:“秦王不在,不曾征求到意见,立储之事,只能容后再议!” 第六六八章有机可乘 赵顼是既喜且忧,喜的是赵昭不在,便有理由拖延时日。却也遗憾,没能及时等到赵昭的谦虚推辞,立储之事悬而未决,日后少不得还会被旧事重提。 回到宫中,赵顼特意去妃子朱氏那里看过事实上的长子赵煦,希望儿子能快点长大。 可是自己的身体,赵顼虽然有些讳疾忌医,但身体状况到底如何,多少还是有数的。如果自己遭遇不幸,真的早早走了,孤儿寡母该当如何? 未成年的儿子想要坐稳皇位,必须要有人辅佐。向皇后是个的温厚的女子,贤惠善良,却不懂权谋之术,根本无法垂帘听政。 宫中能够辅佐幼主的只有母亲高滔滔,可是相比之下,她似乎更疼爱弟弟赵颢…… 这可如何是好? 或者效法汉武帝,选择一位霍光一般的忠臣辅佐幼主? 可是纵观朝野,哪里有一个可用之人呢? 唉!赵顼长叹一声,说到底,可以倚靠的唯有母亲,他决定试探一下! “娘娘!” “唉!”高滔滔很意外地看着长子,他是很少踏足宝慈宫的。 赵顼道:“这些天卧病,让娘娘担心了!” “是为娘的不是,竟不曾在意你的身体!”高滔滔确实心有歉疚,可总觉得儿子今日的举动有些怪异! “有件事想要和娘娘商量一下!” “何事?” 赵顼低声到:“朝堂上百官争相进谏,让早立储君,所以想要咨询下娘娘的意见。” “官家你是怎么想的?” “有人提出立秦王为皇太叔,哼!”赵顼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一句抱怨。 “立他?哼,说不定那些上疏的官员就是受到他怂恿指派的!” “是啊,暂时搪塞过去了,但拖延不了许久,迟早是个麻烦事!”赵顼说完之后就意味深长地看着母亲。议立储君的事情到底是谁始作俑者,怕是还不好说。 “几个皇子年纪还小……”高滔滔没有说下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一个试探,看看长子会是什么态度。 赵顼低声道:“二哥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高滔滔心中一震,静静地看着长子许久,悠悠道:“仲针啊。你我母子,是一家人,我们之间说话也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为娘知道,你想要立煦儿为太子,他是我的新孙子,作为祖母。自然疼爱他。你若健健康康,怎么样都可以……可是为娘当真害怕,煦儿太小,难以服众,主少国疑,更给力外人可乘之机。” 也是到了危急关头,高滔滔甚至连儿子重病可能早亡这种话都毫无顾忌。直接讲出来了。 赵顼并不生气,只是淡淡问道:“所以二哥承继大统最好不过是吗?” 高滔滔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如此也是权宜之计,不过可与仲明定下协议,将来由煦儿继承皇位。” 赵顼不由冷笑,果真能如此吗?皇帝的宝座谁不想做?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孙坐?也许弟弟赵颢今日会答应,但来日一定会兑现承诺吗?也许母亲在的时候,他不敢有异动。母亲驾鹤西去之后呢?还有谁能制约他? 太宗皇帝遵照杜太后金匮之盟的遗诏继位,按理说皇位是要传给太祖之子的。可是德昭与德芳两位皇子是什么下场?早早的全都死的不明不白;太祖子孙到今日又是个什么凄惶境遇?赵顼不愿意儿子丢了皇位继承权,更不希望儿孙因此遭遇杀身之祸“仲针啊,为娘知道你担心什么,可若此事处理不好,皇位落入秦王手中。你们兄弟几个,乃至你们的儿孙还有立锥之地吗?”高滔滔很无无奈。她只得如此劝说,希望儿子以大局为重。 在这件事上,她不想遮遮掩掩。到了如今的地步,内部之间不应该再有这许多的隔阂与防备。 “大局为重!”赵顼淡淡道:“是啊。他也是娘娘的儿子,将来也会有孙子。我的儿子又算什么呢?为了他和他的儿子能活下去,能享受荣华富贵,就要牺牲我儿子的前程,这公平吗?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哼哼,娘娘终究还是更疼他一些!” 赵顼说完之后,毫不在意高滔滔的反应,头也不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宝慈宫。高滔滔愕然站在原地,老泪纵横。许久之后才吩咐道:“传韩琦入宫!” 却说赵顼回到垂拱殿之后,也是许久的失神,坐在御座上身体忍不住的晃动,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坠落一样。 许久之后开轻声喊道:“去,传濮王进宫见驾!” “是!”小海应了一声,立即派人前往濮王赵宗晟府上传旨去了。 秦王赵昭不在长安,而是去前线巡查了。 立储风波必须要避开,只要有人推举自己,那必然是要表态的。 按照大宋的传统,必须要推辞的,若是真这么做,赵顼若是顺水推舟答应了该怎么办?这种厚颜无耻的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 若是不推辞,岂非说自己觊觎皇位?事情明明就是这样的,可古人讲究含蓄,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可就是不能宣之于口,毛遂自荐更是不能。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表态,以不知道为理由躲开。随便找个由头离开长安,谁又能说什么? 故而赵昭秘密躲到了兰州,汴京的消息会在第一时间送来。皇帝垂询的使臣到了长安,也是空等数日,无功而返。 当然了,赵昭出门也不是为了单纯了避嫌,兰州的景思立这边确实到来一个好消息。 如今已经是熙宁七年四月了,黄河已经解冻,不担心西夏踏冰卷土而来了。但同样的,想要渡河进攻河西之地,也不太容易。 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兰州的景思立就发现了端倪。西北之地,踏冰渡河是习惯。除此之外,同样可以与江南一样,伐木造船,直接渡水。只是西北之地,比较荒僻,木材稀少,很难制作足够的船只。 何况,船运送来就不是西北的主流! 不过景思立打算反其道而行,兰州没有木材,但是河湟有。黄河支流洮河刚好在宋朝控制的右岸,中上游有许多的森林,木材丰富。 于是乎,景思立早早就令人看法树木,顺着洮河水流将木材运到黄河岸边。上次的灵夏之战,西军几乎全部调动,唯独他景思立的兰州驻军岿然不动,自然是有缘故的。 如今船只已经造好一些,可以勉强抢滩登陆。可时间紧急,船只数量毕竟有限,一次可运送的兵力并不特别多,若是遇到西夏军强烈抵抗,想要在黄河西岸抢滩登陆,站稳跟脚并不容易。 正是因此,景思立一直按兵不动,苦苦等候机会。直到几日之前,兰州对岸的西夏卓罗军司有将领渡河来投,讲诉了对岸的情形。 景思立意识到,一个绝佳的机会,终于来了!故而立即奏报秦王,请赵昭前来主持大局! 第六六九章大宋崛起 虽然已是四月间,但西北的清晨依旧有丝丝寒意,让人下意识裹紧衣衫。 雾气笼罩在河面上,一片朦胧。 对岸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甚至连河中心的水流都看不见,隐约之间,只能听到轻微的水流声和摇橹声。 数十艘船只从兰州起航,借着雾气遮掩,向黄河西岸而去。 渡河作战开始,宋军对西夏发起了又一轮进攻。 景思立已经准备一年了,赵昭始终不曾动过这张王牌,只因为欠缺一个机会。 而今,机会终于来了。 在兰州对岸的西夏卓罗军司一名将领密克迪悄然前来投诚。 密克迪出身党项贵族,灵夏的失败,以及国主李秉常突然死亡,导致西夏国内发生了严重的内部斗争,各部落派系之间相互倾轧。 密克迪所在的部落实力算不上强横,成为内斗的牺牲品,几乎全军覆没。密克迪因为在卓罗军司而暂时躲过一劫。接到消息之后,他知道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之所以还活着,肯定是兴庆府那边的对手疏忽了,终究不会放过自己。 左右是个死,密克迪把心一横,伪装自杀之后,归降宋朝。如今的西北之地,唯有借助宋朝人羽翼庇护,才能够保全性命。 作为熟悉卓罗军司以及西夏沿河防御的将领,密克迪受到了景思立的热情欢迎。 在得到西夏军布防情况之后,景思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立即禀报给了秦王。 恰好赵昭有离开长安避嫌的需要,就起程来了兰州。 到了之后才发现,情况比想象的要好,果真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于是乎万事俱备,只欠浓雾! 毕竟船只有限,强行渡河抢滩登陆。若是被西夏人发现,并且及时阻击防御,宋军会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若是能像诸葛孔明草船借箭那样,有浓雾掩护,那就最好不过了。 运气不错,几日之后便春雾浓重,加上大河水汽充沛。雾气笼罩两岸,能见度不过十丈。 如此情况下,宋军的船只从隐蔽的港湾里开出来,载着数千士兵先行渡河。他们的目的地是黄河西岸的达沟,就在徐山脚下,黄河刚好在此处有一个小拐弯。 率先占领此地。可以阻截从东面而来的西夏援军,可以长时间坚守,为后续渡河的宋军争取时间。最为重要的是,根据密克迪的情报,此处西夏防守薄弱,有抢滩登陆的条件。 当然了,赵昭也不会盲目地相信一个西夏人的说辞。这几日早有精干的斥候兵浮水过河侦查,情况属实。 好机会,加上充足的准备,效果只会超乎想象。 浓雾之中,宋军的船只靠岸时间,为数不多的西夏守军才发现,虽然及时发起阻截。但是他们的兵力不多,防守太过薄弱。如何是宋军的对手? 宋军用微弱的代价便成功登陆,抢占了达沟一带,背靠徐山展开防御。数十艘船只来往于黄河两岸,越来越多的宋军登上黄河西岸。 卓罗军司的西夏大军赶来时,为迟已晚。他们尝试着发起进攻,想要将宋军赶回对岸,或者赶入黄河水中。 奈何宋军的战斗力强悍。整整憋屈了一年,终于有机会可以作战了,宋军士兵更是士气高涨。如此情况下,防御那就是铜墙铁壁。西夏人根本动摇不得。随着越来越多的宋军士兵上岸的,西夏人的沿河防线被彻底撕开,宋军站稳了脚跟。 景思立当机立断,对卓罗军司发起了进攻。没料到宋军突然渡河,西夏的兵力许多还分散在黄河岸边的各处关口防守,兵力分散,作为核心的卓罗军司的竟然防守空虚。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景思立自然不会错过,立即发起进攻。当日便攻克了西夏卓罗军司的营寨,西夏守军仓皇撤退。 营寨丢了,从各地撤回去增援的西夏守军也慌了神,没了主心骨,还怎么继续防守?坚持已经没有意义,唯恐被宋军衔尾而追。是以也匆匆忙忙撤退,直到应理(城池名)才站稳脚跟。 宋军在兰州对岸打开一个缺口,并且占领了卓罗军司,等若实在黄河西岸有一个偌大的据点,彻底站稳了脚跟。 消息传到兴庆府,顿时又是一片哗然。宋军这是要渡河发起总攻的节奏啊,他们的目标肯定是宁夏平原,想要彻底灭亡西夏。 自从上次灵夏大败后,未能及时反攻重振雄风,西夏已经不复当年之勇,无论是实力还是士气,都受到了沉重打击。如今可以说如同惊弓之鸟,闻听宋军即将进攻,顿时人心惶惶。 一个个纷纷跳出来,要求两位梁太后加强防御。尤其是应理,以及可能渡河的鸣沙一代,重兵把守,阻止西夏人进入宁夏平原。最要提防的是灵州,毕竟那里离兴庆府是最近的,如果必要,最好是早点向辽国求援。 一时之间,西夏国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景象简直惨不忍睹。 可是梁乙埋总觉得,赵昭暂时的目标或许不是兴庆府。 不得不说,长时间作为对手,梁乙埋也开始摸到知己知彼的门槛,多少能够猜到一点赵昭的心思。 一点不错,赵昭的目的确实并非兴庆府。 此刻,站在兰州城里,看着眼前巨大的沙盘,赵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黄河向西而去。 河西走廊! 赵昭在意的是这一块地方! 此刻宁夏平原必定防守严密,为了保全最后的基业,以及身家性命,西夏人一定会玩命的。赵昭目前还在休养生息,没有足够的兵力和万全的准备能够攻下兴庆府,更不愿意白白牺牲将士的性命,付出并不划算的惨痛代价。 兰州所在,可以说是西夏国的中间位置,东边是宁夏平原,西边是河西走廊。 那里有甘州、肃州、沙州、瓜州,以及西夏的西平军司和黑水镇燕军司,是整个河西走廊。 在祁连山雪水的灌溉下,这一带是西北最富饶的地方。但自从唐末之后,河西之地与中原王朝的关系切断,一度被吐蕃人占领。好在后来在张义朝率领归义军重新夺回河西,奈何中原四分五裂,对河西鞭长莫及。 最终河西走廊被地方武装势力、回鹘人、吐蕃人和党项人占领。西夏建立之后,几代君王不断向西扩张,最终将河西走廊纳入西夏的统治之中。 河西已经远离中原很久了,如今赵昭想要夺回来! 兰州和卓罗军司在宋军掌控中,西夏等若是被阻截为东西两段,他们大部分的优势兵力都在宁夏平原,相对来说河西的防御空虚。趁此机会,夺回河西相对轻松一些。 失去的土地越多,西夏人的生存空间就越小,最终会被死死包围在宁夏平原那一隅之地。再者,河西走廊是一个通道,也如同张开的手臂,伸向了西方。经过这里,才能到达西域,才有机会重新控制天山南北。 王安石经常念叨恢复汉唐旧境,没有西域怎么能行呢?将来大宋也要在天山南北设置西域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首先便是夺取河西走廊,控制道路。再者,河西之地有回鹘人,以及许多的地方势力,当西夏对他们鞭长莫及,出现权力真空时,他们又会蠢蠢欲动。 赵昭不希望河西再次四分五裂,乱七八糟。故而打算趁此机会,早些出兵,重新确立中原王朝对河西走廊的绝对控制。 大宋崛起,由此开始! 赵昭没有亲自前往,而是派遣景思立与种师中率领五万大军出发,进军河西走廊。河湟一带的曲扎所部协同作战。 意外的是,在励精城的吐蕃董毡赞普,竟然主动出兵配合,帮助宋军清扫西北的党项人和吐蕃人。 宋军越来越强大,使得董毡彻底明白过来,自家再无力量与宋朝抗衡。要不了多久,宋朝人就会成为整个西北的主人。 与宋朝一直对抗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西夏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未来的河西走廊,乃至整个西域都会落入宋人手中。 到时候,他们励精城吐蕃耐以生存丝绸贸易之路,也会掌握在宋人手中。为了生存,为了部族的发展,该怎么选择不言而喻。趁早与宋朝搞好关系,是自保,也是谋取利益。 吐蕃人的参与,使得进军河西走廊的计划多了许多支持和帮助,相信会顺利很多。 赵昭在兰州为景思立和种中壮行,然后调来沈括驻守兰州,静候佳音! 卓罗军司大捷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汴京。 宝慈宫里,韩琦愕然了,如此一来,刚刚制定的计策岂非全都成废话了? 垂拱殿里,赵顼连连冷笑,一张脸涨红了。随即一张明黄色的手帕捂在嘴巴,取下来的时候,隐约有血红色! 半晌之后,赵顼才开口道:“大捷也好,既然如此,濮王就代表朕前去西北劳军吧!” 濮王赵宗晟愕然站在原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 在赵顼阴鸷冷酷的目光笼罩下,沉吟许久,赵宗晟只得开口领旨! 第六七零章往昔、今昔、来昔 宝慈宫,韩琦道:“太皇太后的身体不太好,林太妃的生辰也快到了,太后可以大肆操办,然后邀请秦王回来。” “对啊,嫡母卧病,生母寿辰,身为人子,若不会来那可就是不孝了!” “秦王远在长安,鞭长莫及,但汴京,是官家和太后的天下!” 高滔滔欣然笑道:“只要他回来,一切都好说!” “太后最好是大造声势,让天下人都知道,若他不回来,就得背上不孝的罪名,也好逼迫他。然后再想办法,不能让他再溜走,龙困浅滩,就是泥鳅了!” “嗯,此事即刻就办!”高滔滔话音落地,尚未有懿旨传出宝慈宫,便有消息传来。 西军在兰州渡河抢滩,卓罗军司大捷! 这不是重点,而是秦王已经挥师西进,出兵河西! 韩琦愕然了,高滔滔的脸色顿时阴暗冰冷,如此一来,适才的计策变得毫无意义。 若是没什么大事,秦王不回来探望母亲,那是不孝。 可出兵河西,与西夏激战,乃是正事,这是绝好的借口,谁也不会说秦王的不是。反而还会赞扬秦王英武,为国征战,连为探望母亲都没时间。 尤其是河西,这是一片远离中原快两百年的土地,也是让士大夫和有识之士魂牵梦萦的要地。 牧马河西,便可伸手到西域,恢复汉唐旧境指日可待。宋朝虽然也被称之为泱泱大国,可士大夫们心里清楚,大宋比之汉唐盛世差远了。 秦王此举,无意是大宋崛起的标志。 进军西域或许还言之过早,但若是占据河西,西夏的领土会被逐渐蚕食,最终会走向灭亡。自从李继迁时代开始,西夏就是大宋心腹之患。实际上的危害远远超过了辽国。多少年来,大宋一直指望着灭亡西夏,收复失地,可惜始终未能成真。 而今,秦王殿下让这个梦想便的逐渐真切,完全实现已经指日可待!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如果西夏灭亡。大宋再无后顾之忧,辽国又有什么可惧的? 大宋上下,无不为之欢欣鼓舞! 韩琦苦笑道:“太后,臣很遗憾,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算了!”高滔滔叹息一声,说道:“再想办法吧!” “是!” “对了。官家那边什么反应?”高滔滔问了一句,她知道赵顼那边肯定先一步知晓。 前来报讯的内侍道:“官家派了濮王前去西北劳军!” 劳军? 高滔滔与韩琦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 垂拱殿里,赵顼坐在御座上,迟疑了许久才抬起手掌,明黄色的手帕上,一块血红十分明显。 赵顼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到了极点,十分可怕! 好一会之后开始冷笑的,笑得苍凉,笑得阴冷,眼神之中流露出复杂的心情。 内侍们都默默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垂拱殿里的气氛肃杀到了极点。小海的双腿忍不住微微颤抖,汗珠从额上留下。最终在面部到汇聚成溪流,或流入脖颈,活滴落在脚背上。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官家的敏感神经。 直到许久之后,向皇后步入垂拱殿,内侍们才如蒙大赦松了口气。 “官家!” “嗯,你来了!”赵顼这才回过神来。他对别人喜怒无常,但在向皇后面前一直很客气。自从那年垂拱殿遭到雷击,向皇后衣不解带照料之后,夫妻感情深厚了许多。开始是相敬如宾,如今则有了几分相濡以沫的意味。 “嗯,天色已晚,官家却还未用晚膳!” “好吧,我们一道用吧!”赵顼一动,手中的明黄手帕显露出来。 向皇后眼神之中闪过已经惊恐,担忧道:“官家,快请太医来看看吧!” “没事的!”赵顼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句话有气无力。尤其是站起身时,竟然打个趔趄,又坐倒在御座上。 向皇后满心忧虑,赵顼却反常地轻轻一笑,迟疑片刻道:“皇后,朕想给你留样东西!” “官家何出此言?”听到“留”这个字眼时,向皇后心中泛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赵顼摇头道:“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朕只是可惜,没有与你生个儿子!” “我们女儿也很乖巧!”向皇后俏脸微红,说道:“宫中的孩子,臣妾都视如己出。” “没错,你是皇子们的嫡母!”赵顼点点头,问道:“那你愿意好好保护他们吗?” “臣妾会拼尽全力,保护官家的孩子!”向皇后回答的很坚定。 “好,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赵顼道:“朕现在就写一道诏书给你,以备将来……” 说罢,赵顼提起御笔,只见纸张上落下“制曰”两个字,这是皇帝亲笔诏书的开头格式!向皇后逐字看过去,神色逐渐凝重,许久之后,轻声道:“官家,太后不至于……” “哼,我相信娘娘的前提是她能扶持煦儿!”赵顼写完之后,盖上玉玺,交到向皇后手中,叮嘱道:“好好保存,记住对朕的承诺!” “是!” “走,我们去用晚膳!”这一次,赵顼很顺利抵站起来,脚步沉稳。 帝后相处之时,内侍们都站到了门外,对话只能隐约之间传出来,尽管小海听力超群,却也只断断续续听到只言片语。不过他清楚地留意到,向皇后出门时,衣角下玉轴一闪而过,心中了然,那应该是一道圣旨。 濮王赵宗晟从皇宫里出来,坐在马车上,心情沉重。 以皇帝亲伯父,濮安懿王嫡子的身份,他的地位相当尊贵。不过赵宗晟并没有太多的抱负,相反他只想要做个太平逍遥王。 这个追求很朴实,很简单,可是想要实现起来却不容易。 十三弟赵宗实在位的那几年,倒还不错。但是如今的侄子赵顼,实在是折腾人。 侄子在位的这七八年时间,他这个尊贵亲王的日子可不好过。 先是以余杭郡王赵宗咏开刀,对他们这些宗室秦王狠狠打压。这也就罢了,只要规矩点,也能相安无事。 可是现在,赵顼却经常没事找事,让他去处理一些肮脏棘手的事情。 先是刺杀赵昭,后是陪同前往永安皇陵,看管秦王。可惜两件事都办砸了,惹得侄子大怒,若非顾及外边的议论,又有皇太后帮忙说话,只怕他的亲王爵位早就不知所踪了。 这一年来,赵宗晟各种小心,唯恐再出点什么差错。平日里也是尽可能避开皇帝侄子,免得惹麻烦。 可有些时候,偏偏就避无可避! 这些日子,皇帝侄子又盯上了自己,今日也特意召入宫中,交代了一个差事! 前去西北劳军,慰劳秦王! 慰劳,哼哼,这趟西北之行可不容易。 皇帝侄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完全把自己推上了不归路。这条路走下去必然是个死,而自己却必须遵旨走下去,哪怕明知前路一片黑暗。 赵宗晟很不甘,却很无奈! 为什么事情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赵宗晟心中满是怨恨,他在想,或许昔年的做法是个错误。至少如今的结果,太过糟糕。 赵宗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成为别人利用的工作,最终的替罪羔羊。 可是,怎样才能活下去呢? 如果在此之前,能找到另外一只羊,或许自己就不用…… “去枯草巷!” “是!”车夫与扈从略微有些惊讶,随后便改变了方向。 枯草巷,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此处本来有一座偌大的府邸,主人地位显赫,整日里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但是后来突发变故,主人的地位急剧下降,这里的府邸也瞬间门可罗雀,最终逐渐的破败。因为巷子里只有这一家人,再无其他人踏足,整个巷子里长满了荒草,到了秋冬季节,满地枯草,更显得萧索。再加上主人家的遭遇,便称之为枯草巷。 很意外,今日枯草巷竟然迎来了一位客人! 四月间,天气温暖,巷中的草并不枯萎,更是绿油油一片。 赵宗晟坐在马车上,隔着窗户看过去,瞧见眼前的景象,眼神复杂,心情悲凉。当年这里是何等繁华,与自己的濮王府相差不大。可是今日……除了感慨往常,赵宗晟更多的是担忧。他害怕自己的王府将来也会很糟糕,甚至不如这里…… 扈从们正在清理巷子里的长草,一来不要阻挡了马车车轮,同时也是害怕荒草中有蛇虫隐藏,伤害或是惊吓到濮王。而赵宗晟本人则坐在马车上,感同身受的凄凉很明显,眼神中更有一种无尽的担忧! 许久之后,扈从们清理完毕,马车驶入巷子,在一座府邸门前停下。 从府邸的规制来看,原来主人的地位绝地不低。只是如今已经衰败了,门第的大门被人用木板和栅栏封锁起来,似乎更像是一个偌大的监狱! 一块匾额落在大门之策,尽管上门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烬,但在火把的照耀下,依稀还是能看到几个字——余杭郡王府! 第六七一章回心转意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在关闭多年后首次打开! 月光下,灰尘飘扬,赵宗晟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后退几步! 到尘埃落定之后,赵宗晟才举步进入。 昔日的雕梁画栋已经破败不堪,原本匠心独运的花园如今则是荒草碧连天,曾经显赫的王府俨然成为一座废园! 凄凉,在这里看到的只有凄凉。 赵宗晟感慨一声,踏着扈从开辟的道路,向后走去。 荒废的王府内并非没有人迹,王府的后院前,有一队禁军士兵把守在此。 士兵们看到有人从前院正门过来,很是诧异。正门封死,前院荒废,乃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平时他们出入,都是走后院唯一留下的角门。 “什么人?”士兵大声喝问,远远就瞧见一伙人手持兵刃而来,气势汹汹,不知意欲何为?他们接受命令在此驻守已经好几年了,日复一日习以为常,甚至都快要忘记使命。以至于发现异常时,惊讶不已! “濮王驾到!”有人高呼一声。 “参见王爷!”守卫的士兵显然认识赵宗晟,不过还是略微有些吃惊。 “嗯,里面的人还好吗?”赵宗晟应了一声,随即问起后院的情况。 “按照王爷的吩咐,我们只是看管,并不曾为难。平日的用度也不曾克扣,加上各王府悄悄送来的东西,至少衣食无忧!” 赵宗晟轻轻点头道:“好,开门,本王要进去!” “王爷,可有圣旨?”士兵看着赵宗晟,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问出口。 赵宗晟冷冷一笑,仿佛有几分嘲弄与感慨,说道:“若非官家准许。本王会轻易来此吗?” “是!”士兵想了想,濮王乃是宗正卿,想来有这个全力,立即上前开门。 赵宗晟这才踏入了关闭多年的门扉! “父亲,有人来了!” “怎么会?” 尽管赵仲山说得声音很大,但是赵宗咏还是一脸的不相信,已经五六年了。余杭郡王府一片死寂,已经快成为地狱一般了,怎么会有人来呢? “是有人来了!”直到长子赵仲晔也这么说的时候,赵宗咏才相信了,抬头看向门口。眼神很复杂,有期盼。希望能够可以走出这死寂的牢笼。却也很担忧,或许一刀下去,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生死不过一线间! 半晌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赵宗咏迟疑半天,才怯生生喊道:“三哥,是你吗?” 赵宗咏。昔日的意气风发的余杭郡王,此刻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句简单的问句,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复杂情感。 “是!”赵宗晟弟弟一家人的凄惨状况,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伯父,你是来杀我们的吗?”赵仲山急忙追问,他想活下去,他恨害怕。 “不是!” “那是要放了我们吗?” “是。也不是!” 赵仲山愕然一愣,赵仲晔已经沉着问道:“伯父,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辽国上京,耶律洪基目送西夏使臣离开,问道:“浚儿,此事如何处置?” “父皇。儿臣以为,静观其变!” 太子耶律浚话音落地,赵王耶律乙辛便抢道:“陛下,宋人已经占领黄河东岸。如今又出兵河西,西夏只剩下一隅之地了,很快会有亡国之祸。一旦他们被吞并,那宋人的目标就会转向北方,对准我们?太子殿下,此时此刻,情况危急,怕是不能静观其变了。” “王叔所言有理!”耶律浚道:“只是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介入机会,宋军的行动太快,转眼间就吞掉了灵夏,以至于我们未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更要命的是,李秉常一死,西夏又没能及时发起反击。这两个情况都出乎意料,时机已经错过。” “即便错过了最好时间,但为今之计也并不算晚,一切都还来得及!”耶律乙辛先显然不服气。 “是不晚,但是不恰当!”耶律浚道:“如今我大辽若是介入,那么在西北与宋人激战的主角就是我们了。到时候西夏会怎么做?他们不用和宋人拼命死磕了,作战还能那么勇敢吗?他们的目标会是宋朝的环庆路,还是河西沙瓜诸州呢?我们何必要拼死拼活,为西夏人作嫁衣裳呢?” “太子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若任由宋朝在西北作为,西夏必然不保,对我辽国有什么好处?”耶律乙辛道:“若是能留下一个弱小的西夏为牵绊,宋朝焉有宁日可言?” “西夏保不保有那么要紧吗?”耶律浚反问的很奇葩,以至于耶律乙辛都愕然无语。 辽主耶律洪基也饶有兴趣问道:“浚儿,你打算放弃西夏?” “如果牺牲一个西夏,换取整个中原,至少一个河北,父皇以为如何?”耶律浚的声音不大,但是自信的语调中很有吸引力。 “河北路?中原?”耶律乙辛道:“太子殿下未免有些……”想到在辽主面前,尊卑有别,“异想天开”四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怎么?不行吗?”耶律浚朗声道:“没有我大辽相助,西夏人只能负隅顽抗,和西夏人死磕到底!让他们最后发挥余热,拖住宋朝一半年不好吗?” “那一半年之后呢?” “一半年之后,就该是我们出兵南下,马踏黄河的时候了!”说到这里,耶律浚得意一笑,很是自信,也有几分得意。 “太子殿下确信?”耶律乙辛愤愤不平。 “如何不能确信?”耶律浚反问道:“王叔难道不知道宋朝皇帝和秦王赵昭之间的明争暗斗?就眼下的情势来看,他们已经水火不容了,西夏灭亡那日,就是赵昭与赵顼摊牌之时。宋朝两虎相争,关洛内战不休。效果该远比西夏的闹腾管用吧?试想一下,哪一个更有机可乘?” “哈哈,有道理!”耶律洪基对此比较赞成,说道:“浚儿,尽快解决掉辽东的女真人,然后去南京(幽州),南线兵马暂由你掌控!” “是!” “好了。乙辛,去打猎吧!”耶律洪基玩性依旧浓厚,笑道:“萧贵妃已经等候许久,我们走吧!” “是!”耶律乙辛立即称是,转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太子耶律浚。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几年来。耶律浚成长的太快,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多,威望也日渐高涨,最重要的是耶律洪基对他越发的信任。 辽东对女真人的战事已经进入尾声,接下来耶律浚就该染指辽国的南线大军,那自己改怎么办? 耶律乙辛本想趁着耶律浚被牵绊在辽东,借着协助西夏的由头。趁机请缨出征,掌控辽国在西线的兵力,从而有实力和耶律浚一较高下。 结果,耶律浚快速从辽阳赶回来,把这件事搅黄了。破坏了自己的计策不说,还即将掌控更大的权力。 以后的辽国,越发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耶律乙辛不由忧心忡忡。看来。必须要加快速度了。好在辽主耶律洪基很宠爱贵妃萧坦思,貌似许久已经没去见过皇后萧观音了。 哼哼,只此一点,就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耶律浚也同样看着快步离去的耶律乙辛,虽然刚才自己获胜了,可是他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尤其是看见父皇对耶律乙辛的宠信,心中便泛起强烈的担忧。 这几年来。种种迹象加上母亲的告诫,耶律浚已经清楚滴察觉到耶律乙辛的野心。此人很不安分,更不会就这样默默放弃权力。也许过去几年里,父皇对他的格外宠信和重用。已经让他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尊卑,忘记了君臣界限。 提防,必须提防! 故而耶律浚才格外小心,在西夏使臣到来的时候,急忙赶回来,就是为了阻止耶律乙辛掌握兵权。今日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是直觉告诉他,耶律乙辛一定会发起反击。说不定此刻已经在酝酿阴谋诡计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的就是此人背地里出阴招。 耶律浚到底还年轻,还做不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的自信和洒脱。只能时时刻刻提防,小心应对了! 对了,该去看望一下母亲才是。耶律浚知道,自从这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萧坦思入宫之后,父皇对她格外宠爱,如今已经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了,在宫中地位很高。再加上其父亲,兄长姐夫都是契丹贵族,权势不小,自然就更加不凡了。 若是将来生下个儿子,说不定还有麻烦!耶律浚虽然自信,可一旦不是独子了,太子之位就会变得不那么稳固,肯定会有人兴风作浪,蠢蠢欲动的。尤其是耶律乙辛与萧坦思一家走的很近,更让耶律浚不安。 更糟糕的情况是,自从萧坦思入宫,父皇已经一年多不曾前去看过母亲。堂堂辽国皇后,备受冷落,母亲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身为儿子,更改应该多去探望才是!至于自己不在的时候,还好有妹妹耶律特里,只是…… 一想起那丫头对某人念念不忘之后,耶律浚就很伤脑筋! 萧观音的处境确实很不好,虽然贵为皇后,却是个失宠的皇后。 年老色衰是不可避免的,虽然才三十多岁,保养得宜,依旧称得上风华绝代,可到底无法与年轻可爱的萧坦思相比。 何况萧坦思更活泼,这点更对耶律洪基的胃口,可以陪着丈夫一道游玩涉猎。而萧观音庄重典雅,是个文静的才女,与丈夫的性格相差很大。加之身为皇后,有母仪天下的责任,时常劝说辽主少游玩,多关注朝政。 虽然句句在理,但内心之中,耶律洪基对她还是颇为厌烦的。尤其是萧观音年老色衰之后,哪怕风华不减当年。可早已失去了新鲜感。 萧坦思入宫之后,耶律洪基眼前一亮,很满意这个可人儿,倍加宠爱,对萧观音的就更加冷落了。 苦守深宫的滋味不好受,备受冷落的同时,萧观音更多的是担心。 萧坦思也出自于后族萧氏。从出身上来讲,也是可以做皇后的,有动摇自己地位的可能。 说实话,萧观音并不十分在乎皇后之位。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必须要为子女打算。若非皇后,儿子耶律浚就不是嫡子。太子之位就会动摇。甚至连三个女儿的地位也会大不如前,娘家的族人也会受影响。 除此之外,恐怕及时心灵上的空虚了。萧观音骨子里实际上是个文艺女青年,她很在乎内心的情感。 长时间的冷落,很是寂寞,丈夫就这样抛弃自己了吗?萧观音叹息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泪花。提笔在纸上写道:扫深殿,闭久金铺暗。 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 扫深殿,待君宴。 ……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 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 拂象床,待君王。 ……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 为是秋来展转多。理有双双泪痕渗。 换香枕,待君寝。 …… 铺翠被,羞杀鸳鸯对。 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袂。 铺翠被,待君睡。 …… 装绣帐,金钩未敢上。 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 装绣帐。待君贶。 ……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 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 叠锦茵,待君临。 ……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 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 展瑶席,待君息。 ……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 偏是君来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 剔银灯,待君行。 …… 蒸熏炉,能将孤闷苏。 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 蒸熏炉,待君娱。 …… 张鸣筝,恰恰语娇莺。 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 张鸣筝,待君听。 落笔之后,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十首《回心院》道尽了萧观音心中的悲苦,扫深殿,拂象床,换香枕,张鸣筝,日复一日重复这些事情,为的就是丈夫能够回心转意。 萧观音一字字地又读了下去,泪流满面,以至于哭花了胭脂装扮。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哪怕天生丽质,也不得不用脂粉精心妆扮。 尤其是被冷落,丈夫专宠别的妃子,萧观音就更在乎自己的容颜了。故而一边伤心,默默低声诵读,一边坐在铜镜之前,重新妆扮。 泪眼朦胧间,仿佛有个男子被自己呼唤而来,从镜中走来。是丈夫?泪眼迷离,萧观音猛然一惊,英俊潇洒的年轻面孔,分明是……当年那个才华横溢的宋朝使臣! 萧观音回过头来,宫殿里空荡荡,再无他人。铜镜昏黄,其中又何曾有他人?那么刚才……是幻觉?是内心长时间孤寂之后的企盼? 可内心之中竟然是他,并不是丈夫! 一时之间,萧观音涨红了脸,羞涩不已!好半天之后才恢复了正常,补好妆容之后,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气度,这才吩咐道:“来人,将这些诗稿整理好,交给赵惟一谱曲配乐,改日前来演奏!” “是!”侍女前脚出门,太子耶律浚后脚就来了! “母后,你可还好?”耶律浚明显发现,母亲清瘦了不少。可以想见,这一年多来,母亲过的什么日子。 “都好着呢!”萧观音笑着回答,可自己都说得没底气。宫殿阴冷寂静自不必说,皇后手冷落,萧贵妃专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儿子自然也有耳闻。 耶律浚轻声道:“母后,萧坦思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一时风光罢了,将来……” “嗯,为娘想得开!”萧观音虽然内心寂寞凄苦,但当着儿子的面却不愿意表露。 “母后放心,儿子会向父皇谏言,让他来探望母后。”耶律浚本来不想干涉父亲的私生活,但见到母亲如此境况,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不必了!”曾经一直期盼,可一瞬间,萧观音竟下意识地拒绝了。或许,内心之中期盼的另有其他,也许…… 萧观音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说道:“浚儿,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如今母亲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你我母子荣辱一体,母亲这般境遇,帮不上你什么,更需要你自己保重。莫要为了为娘的事情,惹怒你父皇!” “是!”耶律浚沉吟片刻,点头答应道:“儿子一定不辜负母后期望,辽东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父皇让儿子前去南京,主持南线军事。只要我表现不俗,多立战功,母后你的地位就会稳固,一个萧坦思,不足为虑!” “嗯,好!”萧观音放心不少,只要儿子表现出色,太子之位稳固,那么自己的皇后之后就不会动摇。 耶律浚道:“不过母后要小心,耶律乙辛与萧坦思一家安通款曲,怕是不安好心。今日父皇拒绝了他前往河套领兵救援西夏的事情,他必然不服气,暗地里肯定会报复,甚至与萧坦思联手谋害我们母子。母后千万小心些,平时行事也谨慎些,千万莫要让人抓到把柄做文章!” “嗯,好!”萧观音应了一声,蓦地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将《回心院》词拿去给赵惟一谱曲奏乐的。 如此,必然会传出去的,会不会有些麻烦?转念一想,萧观音又轻轻摇摇头,若能传入丈夫耳中,或许……他会不会回心转意? PS:五千字,不拆分章节了,一起发! 第六七二章平西最后一战 赵昭在兰州停留几日便回到长安了,河西前线的事情有景思立,后勤支持有沈括,自己坐镇长安统领大局就是了。 一回到秦王府,李承就送来了最新情报。 首先是汴京的,宫中送来消息,赵顼的病情越发沉重,也许死期已经不远了,这就意味着,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关于储位的人选,至今仍旧没有定下来,赵顼与高滔滔的意见不合。高滔滔是想要扶持次子赵颢,但赵顼似乎有意立自己年幼的儿子赵煦。 这是个好现象,若是他们母子同心,反而不好办了。而且有迹象显示,赵顼可能留了圣旨给向皇后。 “向皇后,我们从前有些忽略了!”赵昭突然意识到,如果赵顼从此一命呜呼,向皇后也能起到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李承点头道:“是,有些疏忽了,臣会即刻传讯狄公,加强关注向皇后。” “还有她手上的诏书,争取搞清楚内容,以及相关情况,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做文章!”赵昭有打算,双方比拼,硬碰硬不可避免。但一些大义名分上的东西也很重要,是以任何可能的有利因素都要加以发掘。 “是!”李承硬着头皮答应了,虽然此事难办,却也并非没有办法。 “嗯,很好!”对于李承能快速心领神会自己的意思,赵昭对此很满意。 随后又看到,情报显示,赵顼曾经召见过濮王赵宗晟,并且派他前来西北劳军。 唉!赵顼总是喜欢搞这些花样,想方设法想要在西北安插自己的人,总是想着对付自己。这次,竟然把他的亲伯父派来了。上次在永安皇陵将这位宗正卿耍了,这次还不知道会怎样…… 赵昭冷笑道:“哼哼,劳军?怕是不安好心吧!” 李承道:“确实。狄公已经密切监视赵宗晟了,当晚他去了一个地方!” “哪里?” “余杭郡王府!” 赵昭眉头一皱,对这个人的印象已经很淡漠了。毕竟已经时隔数年,每日忙碌,接触到的人和事情太多,哪里能将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都记在心上? 李承及时补充道:“殿下,此人是当年你在杭州追查私盐案的凶犯。这几年被赵顼圈禁在的府邸后院中。” 作为秦王的贴身护卫和首席助手,这些事情明月宗早就追查的清清楚楚,李承全都心中有数,随时供秦王垂询。 赵昭恍然道:“是他啊,估计他们一家子都恨死本王了,赵宗晟去找他们。安得什么心?” 李承道:“我们已经做好准备,提防赵宗晟可能的诡计。” “防备是肯定的,如果我们能请君入瓮,岂非更好?”赵昭笑道:“赵宗晟是赵允让诸子核心人物,若是能拿住他,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是,臣马上准备!” “嗯!”赵昭轻轻一笑。在这场游戏中,很多时候不需要主动出击,只需要见招拆招便可趁势反击。所以后发制人大抵如此,有赵顼这样的奇葩对手,也算是幸运。 赵昭随即又拿起一份来自于辽国的情报,西夏使臣向辽国求援,辽国拒绝了。 这个结果略微有些出乎意料,辽国就这么放弃了西夏?理智告诉他。不可能。如此看来,辽国说不定有更大的图谋。此事必须要掂量着,哪怕是完全灭了西夏,宋朝的实力,尤其是军事方面,与辽国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关系到耶律浚和耶律乙辛之间的权力斗争,在这件事上。两人的分歧很大。耶律洪基似乎偏帮着儿子比较多,只怕耶律乙辛很不痛快啊!哪怕只有一面之缘,赵昭也知道,那是个不安分之人。 按照时间算。两个人水火不容的日子也快到了。也许要不了多久,辽国那边就有热闹可看了! 还有一些消息似乎无关紧要,但明月宗的探子很谨慎,全都记录下来,赵昭也留心仔细看了一眼。 辽主耶律洪基专宠贵妃萧坦思,老牛吃嫩草,在哪都一样!只是如此一来,皇后萧观音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果不其然,赵昭看到了萧观音所写的十首《回心院》。深宫寂寞,备受冷落的滋味流露笔端。当年在辽东,她就有过如此状态,如今怕更是不堪。 赵昭暗自感慨的同时,猛地一惊,《回心院》出来了,那么“十香词”还会远吗? 那玩意可是萧观音香消玉殒的催命符,太子耶律浚也因此而殒命,乃是耶律洪基在位时,辽国比较重大的一次动荡。 按理说,耶律浚要是死了,对宋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萧观音呢?一涉及到这个女人,赵昭就觉得不能置身事外。 无论如何,当年有过一夕露水情缘,多少就有些感情在。一日夫妻,虽然百日早就过了,但是“恩”却未断,始终有那么一丝别样的念想。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红颜遇劫难呢?此事必须要插手。 “李承,交代你一件事情……”赵顼随即低声吩咐几句。 “是!”李承领命的同时,眼神中也多了些许狐疑,难道……秦王殿下真是厉害! “对了,安全通道可妥当了?”赵昭猛地想起此事,郑重询问。 李承道:“已经妥当了,绝对可以将王妃与王子悉数安全转移!” 赵昭松了口气,点头道:“务必妥当,不可有丝毫疏漏,现在就开始准备着,也许……随时都有可能用上!” “是!”提及此事,李承有种莫名的兴奋,终于要动手了。 赵昭本来专注汴京状况,正在筹谋大事,却不想西夏那边却有突发状况。 因为一个人的出现,使得本就岌岌可危的西夏,再次动荡不安。 灵夏登黄河东南岸国土沦丧,西夏的生存空间只剩下一隅之地,这一切都是在梁太后与梁乙埋主政时期造成的,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为责任人! 党项贵族对此十分不满,怨声载道。之前因为一些利益交换,相互制衡,还能够维持暂时的平衡。 可随着宋军在河西的攻势越发的凶猛,辽国又拒绝出兵援助之后,西夏的处境越来越糟糕。人心惶惶,动荡不安,西夏国内暂时的平衡也被打破了。 党项贵族十分不满,反应也越发的强烈。危机之下,梁乙埋在短时间内并没有一个有效的安抚措施,以至于只能粗暴的镇压。 这种事情就像是弹簧,要么彻底泰山压顶,让其不得翻身,可惜梁乙埋并未做到。 结果是他镇压的越是厉害,党项贵族的反抗也越发的强烈。终于有一天,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又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情况越发的恶化了。 这个人就是为嵬名浪遇,他是李元昊的亲弟弟,李秉常的爷爷辈分,是当今西夏小国主的太爷爷。毫无疑问,此人身份尊贵,德高望重。尤其是在李谅祚时代,还曾经在朝中主持政务,威望很高。 但李谅祚死后,梁氏一族掌权,梁乙埋为了掌控朝堂。嵬名浪遇为人耿直,不愿意谄媚讨好梁氏家族,作为李元昊的弟弟,他也不会轻易低下高贵的头颅。梁氏一族自然不满,便想尽办法打压嵬名浪遇,最终将他赶出了西夏朝堂。 嵬名浪遇从此默默无闻很多年,直到去年,西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败,嵬名浪遇才终于坐不住了,出来说话。但随后李秉常亡故,西夏内部权力斗争激烈,在梁乙埋的强势打压下,嵬名浪遇败退,竟在西平府一病不起。据说是中风,口不能言,病入膏肓,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梁乙埋也就没在意,忙着应付别的事情。可是最近却突发意外,老爷子病愈了,并且成为党项贵族的领袖,一起对抗梁乙埋为首的外戚实力。本来已经苟延残喘的西夏,内斗加剧,越发的支离破碎。 梁氏家族控制了都城兴庆府,而嵬名浪遇则掌控了西平府,党项贵族与外戚势力相互对峙。嵬名浪遇有能力,在政务和军事方面都有不凡之处,党项人深为折服,如今都以他马首是瞻。就连兴庆府中的党项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机会,对大宋而言绝对是机会。 赵昭本来想着,先采取守势,安定汴京大局之后才最后解决西夏,没想到竟然有这样意外的机会出现。 尤其是嵬名浪遇竟然主动和宋军接触,大有合作的意思。如果是这样,先解决掉西夏,西北完全成为自己安定的大后方,便可全心全意谋取皇位了。 赵昭当机立断,再次离开长安,赶赴鸣沙,与嵬名浪遇取得联系。西北大军也开始全面调动,对西夏最后一战,即将打响。 赵昭走了没多久,濮王赵宗晟就来了。很遗憾,秦王不在,赵宗晟却并没有立即返回,反而是留在长安。 秦王若真灭了西夏,犒劳更是必要。再者,官家特别交代的事情尚未完成,焉能就此打道回府?还是等着吧,反正有的是时间,长安可比汴京安全多了。 第六七三章一劳永逸 兴庆府,梁乙埋郁闷到了极点! 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 灵夏莫名其妙地丢了;酝酿反攻的时候,李秉常死了,最要紧的一个冬天就这样错过了。 原以为熬过了春夏秋,待到寒冬来临之时,还是有机会再次反攻。哪怕宋人已经在灵夏站稳脚跟,也不要紧,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可很快,卓罗军司又丢掉了,河西已经岌岌可危。 只剩下一个宁夏平原,以及贺兰山背后一片沙漠的西夏,还能有什么作为?想要重新崛起,恢复当年的荣光,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 至少单是靠自己做不到,所以梁乙埋早早派人去了辽国求援。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被拒绝了。辽国太子耶律浚公然反对! 梁乙埋已经无力吐糟,没了西夏,辽国处境会如何不堪,辽国人目光短浅等等。一切都是无用的,人家辽国就是不在乎。 失去了外援,江河日下的西夏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能苟延残喘下去已经不错了,想要重新崛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很快,梁乙埋发现,想要苟延残喘怕是都难了。 病入膏肓的嵬名浪遇竟然突然痊愈,还老当益壮振臂一呼,坐镇在西凉府,号召所有党项贵族反抗自家。效果很不错,党项贵族纷纷响应,如今西凉府的实力已经与兴庆府不相上下了。 更要命的是,都城里还有很多蠢蠢欲动的党项贵族,这些是不安定因素。也是自己坚持下去的根基,虽然不稳定,却不敢打压。 形势岌岌可危,兴庆府和西凉府相互对峙,本来只是一隅之地的西夏,还落得个一分二,内斗不休的局面。 运气。运气竟然差到了这个地步! 梁乙埋欲哭无泪,他恨! 连声咒骂嵬名浪遇,老匹夫故意找茬,也不看时机。难道他不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吗?如今这般内斗,最终只会便宜了宋朝人。 可事已至此,能怎么样?此时再想要说服嵬名浪遇已经没有可能。梁氏外戚与党项贵族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如今已经不可调和了。 梁乙埋也自责。若非自己战败,若是不过分打压党项贵族,情况也许不会这样恶劣。 为今之计,想要解决,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 “不行!” 梁乙埋刚说出口,就被梁太后大声否决了。她很惊讶,弟弟的脑袋秀逗了?他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打算辞官,将西夏的大权交给嵬名浪遇? “姐姐,唯有如此,才能平息眼下的动荡,整合西夏最后的全部力量,团结起来对付宋朝人。否则要不了多久,宋朝人就会各个击破,最终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梁乙埋难得有这等顾全大局,大义凛然的时候,沉声道:“反正到最后都是一个死,还不如早点放弃,留下一个机会,保全西夏。保全我们的子孙。” “不,绝对不行!”梁太后态度坚决道:“嵬名浪遇是什么人?他们是有些本事,可已经是垂暮之年,能带领西夏走出困境吗?他若是掌权,又会放过你我吗?” “可是,这样下去,迟早一起完蛋!”梁乙埋道:“嵬名浪遇或许能够力挽狂澜。拯救西夏于危难之中,至少乾顺可以安然无恙,西夏的王位可以延续下去。” “嵬名浪遇是李谅祚的叔叔,他会自己放弃王位。扶持重孙为王吗?”梁太后大声喊道:“你醒醒吧,好好想着如何御敌,如何保全我们最后的基业,哪怕是最后拼个你死我活又能如何?” 丈夫和儿子的相继亡故,西夏境况越来越差,巨大的压力让已经为祖母的梁太后有些抑郁,表现上有些狂躁。 此刻,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好吧!”梁乙埋觉得姐姐疯了,自己又何尝不是疯了?怎么做都是疯狂的冒险,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 从丢掉灵州的那天开始,他们已经没有多少主动选择权了。 …… 鸣沙城,赵昭站在黄河岸边,感慨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右丞诚不欺我!” 李承附和道:“如此盛景,自当要成为我大宋大好河山的一部分!” “那是自然!”赵昭问道:“鸣沙的兵力部署是否到位?嵬名浪遇的使者到了吗?” “五万大军已经做好准备,至于使者,已经登岸了,少顷便前来面见殿下!” “好,本王等着!” 使者来的很快,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名叫嵬名器! 赵昭知道,如今的党项王族姓李,嵬名浪遇却首先恢复“嵬名”这一旧姓氏。如此可见,此人身份非同小可。 果不其然,嵬名器躬身道:“器代表家父嵬名浪遇参见秦王殿下。” “原来是嵬名老将军的公子,本王失礼了!” “哪里,殿下言重了!” 赵昭明知故问道:“不知少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我部愿意投诚秦王殿下!” “投诚?”赵昭笑道:“按理说,你们党项人该憎恨本王才是,何以会主动投降?莫不是有什么阴谋?与梁乙埋联手唱苦肉计,然后诈降吗?” 嵬名器急忙辩解道:“我等不敢,殿下兵锋强盛,数月间平定灵夏,不日河西也将陷落,兵临兴庆府,马踏贺兰山也为期不远……贵国有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家父与我不想顽抗到底,身首异处是小,导致党项灭族就愧对祖先了。” “是吗?令尊没有信心抵抗吗?”赵昭笑了笑,轻声询问。 “抵抗?”嵬名器仿佛是自嘲,说道:“如果是一年之前,自然会的,可是梁氏姐弟倒行逆施,以至于西夏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一切都为时已晚,即便是西夏没有内部分歧,全力抵抗也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结局都是一样的,还不知道早些正确抉择。” 赵昭笑道:“嵬名老将军很有魄力啊!” “不瞒秦王,是魄力,也是无奈,家父不想党项一族就此灭亡。”嵬名器笑道:“何况党项本来就是中原附属,即便是西夏也是宋朝臣属,投降又有什么呢?不过又是回到以前而已。” “哼哼。缓兵之计,休养生息,然后再做图谋?”赵昭笑着反问。 嵬名器道:“秦王也是明白人,我也不必口是心非,说什么万年臣服之语。如今我等是畏惧秦王兵锋,来日只要大宋有圣君名将。党项依旧不敢有异动。可若中原衰微,如同百年前五代更迭,我等不敢保证子孙不会有妄念!此乃肺腑之言,还请殿下见谅。” “哈哈,本王很喜欢少将军的爽快!”赵昭心如明镜,嵬名器所言一点不差。边疆部族的臣服取决于中原王朝的强大与否。同样是唐朝,唐太宗称为天可汗。四夷臣服。可安史之乱后,回鹘、契丹、党项等纷纷崛起,或是自立,或者叛乱,甚至入侵中原。 口头上的臣服和约定都毫无意义,一切都是靠实力说话的。一旦中原王朝失去了强大的武力,失去了对边疆的震慑,妄图他们臣服。那就是痴人说梦。 想要永绝后患,非得斩草除根才行。但是赵昭目前做不到,也不打算这样做。那样付出的代价太惨重,根本不划算。 与其不切实际地想要限制党项,还不如想办法尽量使得大宋强盛。至于目前,两家更多的像是相互利用,只不过宋朝得到的利益更多罢了。 赵昭沉声问道:“说吧。令尊打算怎样做?又想得到什么?” “我部会帮助秦王殿下攻克兴庆府,但秦王需要答应,并且昭告天下,不伤害党项人。并且保全我们利益!” 赵昭当即道:“好,本王会昭告天下,攻克兴庆府之后,不伤害党项人。并且将横山的夏州、银州故地划出来,由你部休养生息,少将军以为如何?” “夏州?” “是的,你也知道,贺兰山一代何其重要,为了我们双方都能安心,还是去横山吧,那里水草丰美,又是你党项祖地。”赵昭道:“大宋还会加封令尊为西平郡王,统领党项各部,世袭罔替,只要党项无二心,便可与国同休,决不食言。” “如此……”嵬名器动心了,老爹年纪已经大了,西平郡王的封爵多半会落到自己身上。与当年先祖李继迁时代相差无几,只是定难五州只剩下两个州罢了! “如此甚好!”嵬名器一口应允,疑惑道:“只是秦王能否代表大宋皇帝?” “哼哼,少将军以为呢?”赵昭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轻轻一句反问,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 嵬名器讨巧道:“在下恭祝秦王殿下,宏图大志早日实现!” “谢谢”赵昭笑问道:“你就对本王如此放心?不担心本王将来食言而肥吗?” “只要殿下公开与我部盟誓,昭告天下即可!”嵬名器道:“以殿下尊贵的身份,自然是一言九鼎。何况殿下的脚步不会止于河西,吐蕃和西域大概也在殿下视野中。因为一个小小的党项,毁了声誉,将来还有那个部族再敢投诚,再敢相信殿下呢? 素闻殿下关爱将士,自然也不希望宋军将士无谓牺牲,更不希望边疆处处不安吧?利弊轻重,以殿下的英明,自然心中有数!” “哼哼,和聪明人直言谈判就是舒服!拿出实际行动吧,本王会让你父子看到诚意的。”赵昭笑了笑,公开盟誓,自然不能毁约。 今后绝对不杀党项,反而会格外优待,温水煮青蛙。以后的灵夏,只有归化的汉人,至于党项,就默默不闻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吧! 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第六七四章天变了 嵬名器走了,趁着夜色渡过黄河,回去西凉府。 这是一笔大买卖,必须抓紧时间。 李承看着渡船消失在夜幕中,轻声问道:“殿下,你确定嵬名浪遇是真心投诚?其中会不会有诈?” “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诈降的例子古来有之。”赵昭道:“不过党项贵族与梁氏外戚不和,此乃有目共睹的事实,是伪装不来的。梁乙埋和嵬名浪遇想要和好,几乎没有可能。” 赵昭略微停顿,续道:“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些为好,反正无论如何是党项人先动手,让西军探子,和明月宗的人密切关注,是演戏还是拼死相博,可清楚分辨,做不得假。” “是!”李承立即将命令传出去,几只雄鹰振翅高飞,消失在夜色中。 “有消息及时告诉我!” “是!”李承道:“殿下,赵宗晟已经到长安了!” “怎么样?他还安稳吗?” “还好,整日里四处游览名胜,昨日去了大雁塔,对殿下所建的英雄纪念墙颇有微词!” 赵昭冷哼一声,摆手道:“随他怎么说,说得越多越好,完了传到军中去,就说濮王代表官家,你懂本王的意思吗?” 李承心领神会,旋即忧心道:“只是赵宗咏家的情况却一无所知……” “怎么?”赵昭顿时眉头一皱。 李承歉然道:“殿下恕罪,赵宗晟离开之后,余杭郡王看似并无异常,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属下人虽然一直盯着,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如此反而让人有些担心。” “是了,不知道敌人在哪,这才是最可怕的!”赵昭道:“不过本王可以给你帮忙,引蛇出洞,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是!”李承知道。殿下这是要以身犯险,那就更得用心了。 …… 熙宁七年五月中,西北异变突生。 驻扎在西凉府的嵬名浪遇所部突然出兵,越过贺兰山,进攻兴庆府。 这支军队主要是党项人组成,草原游牧民族的勇士,身强力壮。战斗力强悍。最重要的是他们心齐,有嵬名浪遇这样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大局,将士用命,战斗力自然强悍。 身在兴庆府的梁太后与梁乙埋震惊不已,不和也就罢了,对峙也不奇怪。可是……嵬名浪遇竟然动手了,这是他们怎么也不曾想到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么浅显的道理,老家伙怎么就不懂呢? 仓促之间,防御并不严密。梁乙埋主要的防御力量都集中在黄河岸边,防备着宋军,背后的贺兰山一线空虚。 嵬名浪遇所部没有遇到太过强烈的抵抗。加之本身是党项人,对贺兰山与宁夏平原一代的地形极为熟悉。各处的军事要塞,兵力部署情况想要了解清楚也不难。 故而全都是有针对性的进攻,效果自然不言而喻! 待到梁乙埋反映过来的时候,贺兰山之一代的外围防线已经完全被突破。很快,嵬名器所率领的党项大军就已经到了兴庆城下。 好在梁乙埋反应及时,将黄河沿岸的兵马调回,全部驻守兴庆府。才暂时稳住局势。 梁乙埋顾不上谴责,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与嵬名浪遇谈判。这个时候,内斗真的不合时宜,对岸的宋朝人肯定在伺机而动。 很快,梁乙埋就意识到,一切都晚了! 嵬名浪遇兵临城下的时候,宋军在鸣沙城与灵州两处同时渡河。至少有八万大军踏上宁夏平原。 如果到这个时候,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梁乙埋也就不配做西夏国相。 嵬名浪遇竟然与宋朝人合作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梁乙埋觉得已经的思维已经跟不上节奏。甚至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事情发展太出于意料了! 梁太后更是破口大骂:“嵬名老匹夫,他还是党项人吗?竟然投降宋人,数典忘祖,一同来毁党项人的基业……可恶,简直可恶到了极点。” 梁乙埋没有叫嚣,没有骂人,甚至出奇地冷静。 他只有一个感觉——回天乏术! 嵬名浪遇与宋军合击兴庆府,这本身的情况就十分严重。 若是平常,凭借着高大的城池,也能够暂时坚守,再想办法。 但兴庆府城内的情况却很糟糕,可谓是人心惶惶。守城的士兵中本身就有不少党项人,嵬名浪遇对他们的号召力很强。 再加上宋朝秦王赵昭公开宣布,只要党项人投降,可以按照部落和人口,在横山一代划分牧场农田,并且给予钱粮补助,保证安定富足的生活。 对于大部分的党项普通百姓而言,他们想要得到的什么?不就是一个平稳安定的生活吗?至于统治者是党项人还是宋人,有多大区别呢? 这些年西夏大多数时候和宋朝关系紧张,边疆榷场关闭,而西夏自己的物产又十分有限。除了畜牧业,他们的农业和手工业一塌糊涂。党项百姓很难换取到足够的生活物资,日子过的很清苦。 本就遭遇凄凉,他们还需要承担赋税和劳役、兵役,遭受压迫,日子就更难过了。如今给他们划分草场,提供钱粮,是有莫大吸引力的。 至于党项贵族,将领,部落首领等,也纷纷心动。嵬名浪遇已经被册封为西平郡王,秦王已经发话了,党项贵族都按照身份,授以不同的官职,保证其地位和利益。 他们知道,从此之后就会成为边疆部族的首领和头人,接受大宋朝廷的册封与管辖。或许地位没有之前那么高贵,但实际的生活也差不了多少。相比之下,这比在梁氏姐弟压迫下生存,朝不保夕也强得多。 梁乙埋无能,丢掉了灵夏与河西。党项贵族们本身多有怨怼,他们知道按照目前的趋势,亡国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负隅顽抗,最终不得好死,还不如现在早作打算。 西夏本身向宋朝称臣,当年未立国之前,直接就是宋朝一个割据的藩镇。本质上,他们还是宋朝人,故而心理上并没有什么亡国奴的负罪感和自卑感。 是以,在嵬名浪遇与赵昭的双重号召下,兴庆府内的党项人越发的蠢蠢欲动。 五月中,本该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可是异变陡生,西北的天却变了,彻底变了! PS:上上一章(六七二)中,嵬名浪遇掌控的是西凉府,笔误写成了西平府,上一章已经改过来,抱歉! 第六七五章监国 熙宁七年六月初七,一个历史应该铭记的日子! 西夏国都兴庆府被攻破! 面对宋军和嵬名浪遇的联合进攻,梁乙埋只能勉强支持。 随着战争时间的推移,兴庆府内情况越发的糟糕。 宋朝的能工巧匠在城外建起高大的抛石机,整日里不断有石块飞入城中。距离城墙比较近的百姓深受危害。 城头的西夏士兵伤亡更大,很快就出现了兵力不足的情况。梁乙埋无可奈何,只得从城中找青壮年前来驻守。 也正是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兴庆府的百姓,尤其是党项人。 大家都看得出来,兴庆府是一座孤城,守不住。即便是暂时坚守,也不会有来日的,毕竟外围的城池和国土全都丢掉了。 所谓坚守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而守城士兵伤亡惨重,大有炮灰的意思。 试问谁愿意做炮灰呢?可有丝毫的希望可言? 城中的党项人都愿意听从嵬名浪遇的号召,投诚之后的待遇还算不错,故而心理上也产生了些许动摇。 到了这个时候,梁氏族人竟然还不知道收敛。见到士兵有疏漏,或者不满的地方就动辄打骂,态度十分恶劣。 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举动彻底激怒了本就人心涣散的守城士兵。兴庆府的根基开始动摇了,而梁乙埋却不知晓,也根本顾不上。 于是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城中的一部分党项人和将领联合起来,突然起兵,打开了兴庆府的南门。 宋军和嵬名浪遇联合入城,兴庆府城破。 当夜,梁乙埋率部突围,结果被人察觉,加以拦截。最终死于乱军之中。 梁太后则是在宫中纵火自焚,连同幼儿国主李乾顺一并葬身火海。 宋军刘昌祚将军,以及嵬名器都做出了救火救人的举动,可惜火势太大,根本无法营救。 最终,梁太后的狂笑隐没在熊熊大火中,富丽堂皇的西夏宫殿化为灰烬。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标志着西夏国正式灭亡。 宋朝秦王赵昭立即宣布,以嵬名浪遇为西平郡王,统领党项人,迁居横山牧场。 而刘昌祚负责留守兴庆府,整肃在贺兰山一代的西夏残敌。折克行第一时间赶到了灵州,他要配合党项人的迁居。同时也是维持秩序和监视。 西北的天彻底变了,狂风暴雨之后,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属于宋朝的晴空。 …… 西夏灭亡,消息传出,天下震惊! 励精城的吐蕃人为之颤抖,西夏那样的庞然大物竟然灭亡了。 他们算是在真正见识到了宋朝人的厉害。见识到了赵昭的厉害。 董毡很庆幸,当初放弃青唐城是多么英明的决定,至少保全了半壁江山,保全了河湟吐蕃最后的力量。 从现在开始,必须要臣服宋朝,小心翼翼,否则以后怕是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稳妥起见,董毡立即命青谊结鬼章领兵进攻草头鞑靼(柴达木盆地)。开始向西南拓展之生存空间。励精城已经不安全了,为了生存,必须早做准备,该放弃的时候要懂得放弃。 …… 辽国上京,耶律乙辛得到消息,哈哈大笑,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耶律浚。你自己把事情办砸了,那就怪不得我!”耶律乙辛表情阴冷,恨恨道:“这一次,定然要你万劫不复!” “通知单登。立即行动!”耶律乙辛随即下达了命令,阴谋开始笼罩整个上京城。 …… 宋朝这边,更是惊天动地! 消息传出,大臣和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尤其是读书人,那简直兴奋的无以复加。 西夏成为大宋心腹之患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年来都想要解决,可是谁也不曾办到,反而使得西夏之祸愈演愈烈。 而今,秦王出手,一举灭了西夏。 心腹之患彻底解除,大宋西北版图完整安定,这是从未有过的大喜! 汴京城,无数的文人士子欢呼,甚至在彻夜不眠,街头到处都有人庆贺。其热闹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上元节。 秦王的名号一遍又一边被人称颂,已经成为大宋臣民心目中的英雄。许多的老陈和将领泪流满面,有人甚至在太庙前嚎啕大哭。 除了兴奋就是喜庆,这已经成为最近一段时间,大宋百姓主流的情绪了。 西夏灭,河西定,大宋强大如斯,收复燕云指日可待! …… 整个大宋王朝,不高兴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赵顼接到捷报的那一刻,彻底呆了。 从这一刻开始,大宋出现了百姓只知有秦王,不知有官家的局面。 赵昭竟然灭了西夏,竟然灭了西夏,他竟然这么快就做到了…… 曾几何时,他希望的局面出现了,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胸口如同遭到了巨锤袭击,猛烈的“撞击”让他的胸腹中翻江倒海,喉间传来一丝腥甜的味道,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赵顼喃喃道:“赵宗晟,不要让朕失望!” 随即便跌倒在地,陷入了昏迷,整个皇宫为之忙乱。 皇太后高滔滔赶到的时候,赵顼已经不省人事。据太医的诊断,这一次官家的病比上一次还要言重,昏迷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而且官家的吐血量很大,已经严重的气血两虚,在急怒攻心的打击下,身体已经摇摇欲坠。 太医战战兢兢地告诉高滔滔,官家若是不能及时醒来,很有可能油尽灯枯,请太后早些做好准备。 高滔滔无力地坐倒在榻边,愕然不语。向皇后与妃子朱氏伏在赵顼身边,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许久之后,高滔滔才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道:“传韩琦入宫!” 随后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地走出了垂拱殿,下台阶时连续几个趔趄,若非宫女扶着,定然跌倒。 向皇后趁着抹泪水的空档,抬头看到婆婆的背影,泪眼朦胧中,心情有些沉重了。 …… 韩琦来的很快,西夏灭亡的消息传来,他就知道会出事情。 这件事对他本人的打击也是很大的,作为一个宋朝的宰辅之臣,灭掉了心腹之患的敌国,说实话,他是有些高兴的。 可是一想到秦王的身份,一想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他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沉重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毕竟已经七十岁的高龄,哪怕是老当益壮,也难免有些摇摇欲坠。 皇太后的旨意到了,这让韩琦有种不祥的预感。官家虽然对自己不满,但若遇到什么大事,还是会主动召见来商量的。 结果来的并非官家的圣旨,而是皇太后的懿旨,难不成…… 韩琦入宫的时候,终于确信自己所料不错,官家再次昏迷不醒。 “韩公,该怎么办?吾心乱如麻,你给出出主意吧!”一想起太医断言,长子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高滔滔便心如刀绞。 韩琦沉声道:“有上一次先例,这次是瞒不住的,明天官家只要不上朝,宫外肯定会知晓。” “是啊,正因如此才着急,这个时候官家若是倒了,一切都乱了!”高滔滔道:“必须要尽快拿出个对策来,韩公以为如何?” “太后,臣得先问一句,你是怎么打算的?”韩琦沉声询问。 高滔滔苦笑道:“何必再问呢?官家虽然有意六皇子即位,可……百官岂能买账?” 韩琦道:“既然如此,那就速请扬王入宫,明日在朝堂上宣布,官家卧病,扬王监国!” “监国?” “没错,太后该知道,直接议储变数多。这个时候,支持秦王的人绝对最多,没有绝对的胜算,我们不能冒险!” 韩琦道:“所以只能缓缓而行,官家只是卧病,立储的事情就拖延着。但国事不可无人管理,立监国顺理成章…… 秦王远在西北,根本来不及来争,皇子年幼,扬王以官家胞弟的身份监国掌权,顺理成章。有了监国的身份,扬王殿下的身份和资历会有所提高,接下来若有什么异变,竞争力也会强一些。” 高滔滔当即道:“对,你说的没错,这就准备,明日早朝宣布!” “秦王携灭西夏盖世功勋而回,恰好官家病倒,难保秦王不会立即有所举动。为了谨慎起见……”韩琦道:“太后,加强对秦王府的监控,务必要留住秦王的妻儿!” “这是自然,吾马上派人着手,宫禁也会加强守卫的。”高滔滔知道轻重,有这只筹码在,多少也能安心一些。 韩琦道:“还有两件事,也需要一并注意!” “一个是小心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她们在宫中,难保不会有什么动作。” 高滔滔不由苦笑,摊上这样的婆婆,能说什么呢? “还有呢?” “听闻濮王在长安,还是让他尽快回来吧,一来宗室这边有人支持,二来……老臣担心他做出什么傻事,授人以柄!” “嗯,立即传讯,让濮王尽快返回汴京。” 高滔滔长叹一声,沉声道:“非常时刻,万事仰仗韩公了!” 韩琦只觉压力山大! 第六七六章引蛇出洞 瓦亭,位于六盘山东麓,泾水上游。 此处地势险要,据陇东陲,为九寨咽喉,七关襟带。北控灵夏,西趋兰会,东接泾原,南连巩秦,诚冲衢也,乃是关中西部门户要塞。 其中最为险要的一段,乃是一处峡谷,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中午时分,太阳隐藏在云层之中,一层薄雾笼罩在的峡谷上方。 一声咳嗽在峡谷上方的山岭上响起,随即是一声清脆的耳光,有人低声喝骂道:“轻点,再出声割断你喉咙。” “是!” “确定赵昭是从这里经过?” “没错,确定!” “做好准备,等他们进入山谷之后就行动。” “是!” 下过上方又恢复了宁静,直到晌午时分,有人激动道:“来了!” 赵仲山伸长了脖子,远远看着一支车队驶过来,从旗号上清晰可见,打出的正是秦王仪仗。不用说,当中的马车上坐着的一定是秦王赵昭无疑了。 “准备,谁击中马车重赏!” 赵仲山看着下面的发车,眼神中流露出浓重的恨意。他直勾勾地盯着马车,眼看着越来越近,心情紧张万分。 马车在峡谷口略微停留,有探哨迅速在谷中侦查。赵仲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到了极点,要是被发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好在探哨很快回来,禀报几句,马车再次启动,加快了速度,似乎要迅速通过峡谷。 赵仲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赵昭啊!你终究还是大意了,以为在西北的地面上,就没有人敢动你吗? 纳命来吧! 眼见马车与扈从全都进入攻击范围,赵仲山大喝一声:“动手。给我砸!” 大量的石块开始从天而降,峡谷中的宋军发现之后,惊恐不已。有人哀嚎,有人惨叫,有人大喊着保护秦王。 赵仲山站在山顶,看着峡谷中的惨状,哈哈大笑。尤其是一块大石砸中了马车之后。他的笑容有些扭曲了,甚至笑出了泪水。 被圈禁多年,一直压抑着,心中只有仇恨。他恨极了赵昭,今时今日,终于有机会报仇了。怎么能不激动呢?满腔仇恨终于发泄出去的时候,整个人感觉空荡荡的。 “射!”赵仲山一挥手,漫天的箭雨居高临下而去。 峡谷中的宋军士兵已经被砸的头破血流,此刻又被箭镞所伤,伤亡不断增加。许多人惊慌失措地朝着谷口逃去,也有士兵冲向已经被砸的破破烂烂的马车,想要营救秦王。 赵仲山眼神冷冷。先砸下去一罐火油,然后亲自提起弓箭,将一支火箭射向马车。火舌在一瞬间将马车吞没,留下的是士兵们惊恐的尖叫,还有赵仲山阴冷得意的狂笑。 赵昭,你也有今天! 笑声尚未停止,便听到羽箭破空之声传来,赵仲山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 回过头来。才发现一支支羽箭从身后的密林中发出来,击中一个个手下。有人瞬间倒地哀嚎,有人伴随着一声惨叫,跌落山崖。 赵仲山的心情陡然间一落千丈,愕然无语,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当看到宋军士兵出现在视野中时,赵仲山心中一片冰凉。 这个时候。若是还不明白,那就白活一遭了。 宋军的行动很迅速,瞬间变射杀了数十人,余下的数十人也不同程度受伤。场面完全被宋军的强弩所控制。 峡谷中燃烧的马车坍塌散落在地,看到的只是焦黑的木头,哪里有焦尸存在? 上当了,一切都完了! 一瞬间,便瞧见百多宋军士兵,手持强弩出现在面前。 他们手中也有弓弩,但若是哪一个稍微有异动,便会立即被射杀。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与大宋刀锋的精锐相比呢? “赵仲山,你让人好找啊!”李承笑眯眯的,表情中带着些许得意和嘲讽。 “你们早就知道?”赵仲山仿佛有些难以置信,整个人轻微地颤抖着,自信心受到沉重的打击。 李承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是怎样?就凭你这样的草包,还妄图行刺秦王殿下?” “他不在这里?” “殿下当然不在了,收拾你这样的小角色,何须殿下出手?” 赵仲山颤声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们的?输了,我想输个明白。” “什么时候啊?”李承笑了笑:“你们进入关中的时候?离开汴京的时候?还是赵宗晟去你家的时候?” “你们竟然都知道?”赵仲山满脸的不可思议,赵昭竟然强大到了这个地步,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要不然呢?”李承道:“不然秦王殿下怎么能运筹帷幄,百战百胜呢?” “哼哼,今日一时不察,中了你们的奸计……哼哼!” 李承嘲讽道:“一时不察?好意思说吗?就是你仔细谨慎又能如何?凭你们几个跳梁小丑,还能是秦王殿下的对手?你们……不配殿下出手!” 赵仲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今日算是一败涂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怕是也不会有好下场。为今之计,只能指望哥哥…… “哎,赵仲晔在哪?你们兄弟可想要尽快团聚?”不想李承立即出口质问。 赵仲山心头一动,回过神来,他们能注意到自己,自然也能注意到兄长,难道……不,他能询问,肯定是还不知道。 保密,必须保密! 赵仲山回头看来一眼薄雾回荡的瓦亭峡谷,双腿有些发颤。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当真需要勇气。 “想跳崖自杀?”李承站在远处质问,笑道:“跳吧,免得麻烦我动手。不过……你若是以为,一死了之就能隐藏赵仲晔的行踪,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保证,你下去之后,他会很快前来陪你的!” “你……”赵仲山胸口如遭重击,愕然无语。 李承笑道:“跳啊,男人一点,让大家看看你的勇气?怎么样?不敢吧?孬种!” 赵仲山起身站在山边,犹豫了很久,几次抬脚又收了回来。许久之后,终于跌倒在地,先是发疯似的狂笑,继而是嚎啕大哭! 自杀是需要勇气的,他…终究不敢! 第六七七章生死交易 引蛇出洞,这是赵昭与李承商定的计策。 有消息显示赵宗咏的两个儿子离开了汴京,很可能要前来西北对秦王不利。 很可惜,明月宗并未探查到他们的具体下落和动向。 无可奈何,唯有想办法引诱他们出击。 所以从鸣沙城返回长安时,赵昭就特意大张旗鼓,目的正是为了引诱他们动手。 一路上,但凡是地形险要之处,他们都小心谨慎。 大宋刀锋和明月宗两路探子交替探查,最终在瓦亭锁定了赵仲山的下落。 李承出手,一举将之擒获,随后立即开始了对其兄赵仲晔的围剿。 至于秦王赵昭,他已经走另一条路,先一步回到长安。 引蛇出洞是策略,而长安有一条更大的蛇! …… 赵宗晟在长安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 他是以劳军名义前来,肩负犒赏三军,慰勉秦王的任务,不能半途而废。秦王不在长安,他就只能等。本想着直接去前线的,却被秦王府长史于玄以前线危险为由阻拦。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赵宗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结果前线传来西夏灭亡,兴庆府大捷的消息。 如此一来,赵宗晟更不能走了。劳军的任务尚未完成,又有更大的功劳,正好一并慰劳奖赏。最重要的是,皇帝侄子交代的事情没有完成,就这样回到汴京,根本没办法交差。 可是事情发展速度太快,汴京传来讯息,官家赵顼再次昏迷不醒,扬王赵颢监国,皇太后高滔滔从旁辅佐。 已经开始立监国了,这是一个明确的讯号,官家赵顼或许命不久矣。那么汴京会安全一些吧?恰好皇太后有消息传来。让自己尽早离开汴京。 赵宗晟暗自思付,是否该找个理由尽快离开长安,可是王府长史于玄却说,秦王已经到了瓦亭,不日就会回到长安。 瓦亭! 一听到这个地名,赵宗晟心头便是一紧,必须要尽快离开了。 可是当晚。赵昭却站在了他面前,赵宗晟如同见鬼一般,瞬间脸色煞白。 “秦王?” “怎么?王兄很惊讶吗?”赵昭看着结巴的赵宗晟,哈哈一笑。 赵宗晟急忙赔笑道:“是有些惊讶,听于长史说,秦王才到瓦亭。所以……” “哦,两边消息传递不及时,回来的快些罢了!”赵昭笑了笑,表情中有几分高深莫测。 “路上一切都顺利?没遇到什么麻烦吧?”赵宗晟陡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问题好深愚蠢,奈何话一出口,收不回来了。 赵昭笑了笑。没有回答,又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赵宗晟。 赵宗晟讪笑道:“看我这脑子,秦王能这么会返回长安,自然一路顺利。何况,大宋的国土上,秦王自然畅通无阻。” “王兄此言差矣,本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总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人。这不……回来的时候,在瓦亭,就有人……找死!”赵昭的音调陡然间提高。 赵宗晟心中一震,一层细微的汗珠不知不觉间已经出现在脑门上,讪笑道:“哦,是什么人?竟然这样不知死活!” “嗨,不知死活的东西。管他们做什么?”赵昭急忙岔开话题。 “是是!”赵宗晟讪笑道:“没错……对了,尚未恭喜秦王,此番灭了西夏,乃不世功勋。” “哪里。都是应该做了!” 赵宗晟笑道:“秦王不必谦虚,功勋有目共睹,官家命我前来长安,就是为了慰勉赏赐。” “是吗?只是劳军,没有其他?比如问罪?比如……”赵昭始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赵宗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问罪?”一滴冷汗从额上滚落,赵宗晟“讶然”道:“秦王这是说哪里话?你乃大宋功臣,何罪之有?” 赵昭笑道:“没有吗?比如矫诏,擅自册封嵬名浪遇为西平郡王?” “你说此事啊,战争之上的权宜之计嘛,秦王只需要上疏,官家肯定会同意的,矫诏……算不上。” “我要是不上疏请旨,就自己做主呢?” “你……”赵宗晟只觉得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了?王兄打算立即明正典刑,先斩后奏?还是上疏弹劾,揭发举报呢?” “我……”赵宗晟顿时愕然了,他心中却是这样打算过。但得到赵顼昏迷的消息之后,他就放弃了。此刻被赵昭说中的心事,心中还是巨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王兄,我们好歹是堂兄弟,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赵昭道:“你来长安要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回来的时候,有人在瓦亭找死,意欲谋害本王。侍卫军将他们尽数擒获,原以为是些不知死活的小毛贼,或者是西夏余孽,可是万万没想到……” “怎么?”赵宗晟额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没想到是宗咏兄家的两个侄子,当年在杭州教训过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没想到他们记仇了,真是的……一家人嘛,何至于此?”赵昭笑了笑,突然道:“哎,不对啊,他们不是被圈禁了吗?怎么会来长安呢?” “这……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赵宗晟讪笑着,背后已经完全湿透了。 “是吗?”赵昭笑道:“听说他们是由宗正寺看押的?王兄不是宗正卿吗?还挺负责的,听说前几日还去过余杭郡王视察!” 赵宗晟一屁股坐倒在地,沉默许久,沉声到:“你都知道了?” “是,知道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昭笑道:“不是我打算怎么办?是你想怎么样?路在自己脚下,由自己选择。” “我有的选吗?”赵宗晟表情凄然,眼神满是无奈与伤感。 “怎么没有?” 赵宗晟淡淡道:“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怎么着都是个死?” “是啊,赵仲山是个软骨头,已经什么都招了,行刺本王,哼哼,西军的将士会生撕了你的。就算你逃过了一劫,你觉得咱们那个皇帝侄子会怎么样?还有你的十三弟妹,会怎么做?”赵昭的话,一字一句,回荡在耳边。 赵宗晟身体有些颤抖,半晌才道:“有什么办法,终究君臣有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他到底是我亲侄子,汝南王(赵允让)府一系的荣辱全都维系在他一人身上,我能怎么选择?” “好伟大啊!” 赵昭笑道:“你认他这个侄子,他可认你这个伯父?君要臣死,臣就一定得死吗?那些都是蠢蛋。 你愿意大义凌然,为他们背黑锅,牺牲一切,可是人家未必领情,感动更加不会……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吧?嗯,替罪羔羊?” “哼哼!”赵宗晟连声苦笑,他不就是个被利用的替罪羔羊吗?这大概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吧! “也不能说你坐以待毙,你也确实做了些事情,想要再找个替罪羔羊,分担风险,这没错!”赵昭笑道:“只可惜,你找的羔羊实在不怎么样,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你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啊!” 赵宗晟苦笑道:“哼哼,不然怎么样?什么都不做,到时可以安然从长安返回,可是回到汴京,我还有活路吗?” “这就是你的运气了,你要是什么都不做,这会回去……赵顼病倒了,昏迷不醒,肯定顾不上收拾你。你那十三弟妹,想来肯定不会为难你。”赵昭云淡风轻笑道:“可惜啊,阴差阳错,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只可惜全都出乎你的预料。而今你的处境……只要我出声,你还有活路吗?” “左右是个死,不指望秦王高抬贵手,给个痛快的!” “你就那么想死?” “不然呢?”赵宗晟苍凉道:“我死了,至少能保全家人,保全诸位兄弟……” 赵昭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没听过吗?” “你就那么肯定能攻破汴京,坐上龙椅?”赵宗晟自己都感觉,反问没有什么底气。 “哼哼,你觉得呢?”赵昭略微停顿,继续道:“你的质疑来源于不愿意,可你不希望,并不大表我不能入主汴京。” “哼哼!”赵宗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赵昭已经撕下了最后的伪装,毫不掩饰对皇位的企图,这说明他已经做好的了万全的准备。 高贵的血统,无与伦比的威望,雄壮的军队,强大的气势……赵昭已经拥有了君临天下的资本,成功或许只是时间问题吧! “赵顼母子要是完了,你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你终究不愿意放过我们兄弟吗?”赵宗晟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询问。 “那要看你了?” 赵昭的话,让赵宗晟燃起了一丝希望,他颤声问道:“难道你愿意放我们一马?” “公平交易,如果王兄能拿出点让我心动的诚意,我不介意放过你们兄弟中的一部分……令尊依旧是濮安懿王,你们仍旧是皇亲国戚。” 赵昭冷冷道:“若是你们执迷不悟,一意孤行,那就抱歉了,我入主汴京之日,濮安懿王一脉,鸡犬不留!” 第六七八章隐于市 太皇太后曹氏看着庆寿宫门前来来往往的侍卫,沧桑的脸上拂过一丝冷笑。 “这是她美其名曰保护娘娘的行为!”赵福康的表情也很冷漠。 高滔滔有心戒备她们,奈何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如今满朝大臣都在注视宫中,她不敢做的太过分。 软禁肯定不行,只能是加强看管。 “随他们吧!”曹氏对高滔滔母子已经彻底死心了,现在全天下都看得明白,做皇帝,还是秦王更适合,可惜有心人就是执迷不悟。 “哼,东阳灭了西夏,他们开始着急了。” “东阳现在有什么动作吗?” “暂时还没有,应该是在等……敏言他们!” 曹氏担忧道:“庆寿宫都这么严密,秦王府就更……也不知道敏言他们好吗?实在不行,把他们接到宫中来。有老身在,他们不敢怎么样?” “娘娘多虑了,东阳早就有准备,他们会有办法的。实在万不得已,再把人接到宫中来。如今这局势,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奇怪!”赵福康道:“说实话,这宫中除了你,其他人都不安全,包括我。” “她敢,她若是敢动你一根毫毛,我跟她没没完!”曹氏勃然大怒,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他最在乎的就是儿女孙辈的安全,若是有人触及底线,她的反应会很强烈。 赵福康神情冷峻,大义凛然道:“我倒希望她做点什么,估计东阳现在做缺的就是借口了。” “福康,莫要做傻事!” “娘娘放心,不会的,我要等着东阳回来,亲眼看着他坐上皇位。” “嗯!” 赵福康道:“东阳在外面忙活,我们也不能闲着,我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事情。” “什么?”曹氏沉声询问。 “娘娘。这样……”赵福康上前,在曹氏耳边低语几句。 …… 华灯初上,几辆马车停在秦王府门口。 七夕临近,江南居酒楼要举办一年一度的鹊桥会,秦王妃和几位夫人,带着孩子,全家出动前去看演出。 秦王家眷出门。王府外阴暗处隐藏着的许多人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一边飞报宫中,一边快步跟上。 今晚夜行,注定不同寻常。 街上的百姓太多,马车驶过之后,立即有大量的百姓穿插而上。挡住去路。一群皇城司的好手,却挡不住摩肩接踵的汹涌人潮。 很快奇怪,马车却在人群中自如穿行,速度并未受到阻挡。他们不知道,秦王如今在百姓中拥有何其强大的威望,见到秦王府的马车,自然立即让开。何况还有一种侍卫。从各个角度开路和保护。 在皇城司探子眼中,这就是不同寻常的讯号,越是如此,越是可能有鬼。 跟上,必须盯紧,否则可能会出事。 他们清楚地记得,皇太后的命令,若是“保护”不好秦王家眷。满门抄斩。作为皇城司成员,他们自然清楚所谓的保护是什么含义。 今晚的情况,让他们倍感压力。 若是寻常人,他们现在上去阻拦,甚至扣押都没有问题。但是秦王府的马车,秦王妃就在马车上,谁敢冒犯? 皇城司探子努力滴拨开人群。穿梭其中,想要跟紧马车。尽管他们很努力,但是很遗憾,至少有一半的探子被汹涌的人潮阻挡。渐渐有些落后了,马车的距离越来越远。 江南居附近更是人潮涌动,一支带着面具的驱傩队伍出现来了,迅速吸引了大量的路人。表演者还现场发放面具,好奇的路人立即带上,瞬间之后。街面上多了数百张形色各异的面孔,一场假面舞会在汴京的街头拉开序幕。 “不好!”皇城司的探子拼命想要上前,可惜……道路拥堵了,即便是秦王府的马车,想要过去也不容易。 皇城司的好手亲眼看着,秦王妃和几位夫人下了马车,甚至清楚地看到,几乎每个人怀中都抱着一个孩子。 一众侍卫守在旁边,开路保护。 驱傩者舞动手中的法器,精彩的表演引得围观路人一阵阵的欢呼。 可就在此时,一位表演者失手,松香喷出太多,以至于长长的火焰飘扬了人群,顿时有人尖叫着后退避让,唯恐被火焰所伤,现场不可避免地有些混乱。 几个皇城司好手死命地拨开面前的人群,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惊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秦王府的家眷竟然消失了。 眼前全都是驱傩面具,数百人完全一模一样,根本认不出彼此。 秦王家眷们都去哪了? 人群中不见了他们人影,围观路人簇拥着驱傩的队伍往前走去。皇城司的探子目光落在了戴面具的表演者,秦王府的家眷八成就隐藏在面具下。 可是在汹涌的人潮中他们根本无法靠近,更不能上前公开掀开面具检查。即便有心也做不到,至少有几百人,根本来不及一一比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驱傩者越走越远。 而秦王府的家眷,彻底失去了踪迹,包括那几个孩子。 …… “什么?她们失踪了?” 垂拱殿,高滔滔得到奏报,顿时勃然大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已经有些害怕听奏报,实在没有什么好消息。 “废物,几个妇孺都盯不住,要你们干什么吃?” “太后恕罪,街上的人太多了,驱傩的表演者出现了失误,引起骚乱,秦王妃她们消失在人群中了。” “驱傩?那不是年底才有的仪式吗?” “太后,八成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掩护她们离开!”韩琦一语道破问题实质,发面具这事就可见一斑。 “是啊,每当我们上前时,就有人潮涌动阻碍行……而我们又不敢直接对秦王府的马车动手。” “吾怎么吩咐的?让你们务必看住了,你们就是这么看的?留你们何用?”高滔滔别提有多愤怒了。 “太后恕罪,太后饶命!”皇城司的探子也是大为着急,他们也满腹委屈,事情是办砸了,却也不能完全怪他们。 韩琦道:“太后,处罚的事情先不着急,即便是她们暂时脱身,却也来不及出城。只要封锁汴京城,严加盘查,或许还来得及!” “是啊,太后恕罪,给卑职登一个机会,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那好,立即封锁汴京,严加盘查,一定不能让他们出城。”高滔滔也真有些着急了,她太清楚赵昭家眷的作用和意义。 “太后,用什么名义呢?” “就说秦王府家眷被西夏余孽掳走,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做,记住,要活口!” “这样……妥当吗?” 韩琦道:“就这么做,百姓不会爱戴秦王吗,一定会配合的,也会帮着寻找的。如此一来,他们想要隐匿行踪可就不容易了,否则偌大的汴京城,他们若是隐藏起来,我们上哪去找?” 高滔滔:“没错,我们找到的可能会大很多,如果她们撑不住自己主动出面,那更好,正好名正言顺地保护,还可以将他们接入宫中。” “现在只能这样,打草惊蛇,瓮中捉鳖了!”韩琦心里很清楚,秦王家眷安全离开之日,就是西军出潼关之日。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阻止。 “无论如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要找到人,记住,必须是活的!”这已经是高滔滔第二次叮嘱了。 死人没有什么价值,起不到威胁的作用,还会落下口实,给赵昭借口,所以她必须要谨慎。 “是!” “让郭逵接管汴京西城防守,狄咏镇守宫禁,严加防范。”秦王家眷的突然始终,让人有些不寒而栗,高滔滔觉得安全感在急速下降。 …… 秦王妃与诸王子被西夏余孽掳走,消息传出,顿时一片哗然。 庆寿宫中,赵福康得意道:“看样子,东阳已经动手了,果然不错……但愿敏言他们能够今早脱身,那样东阳就可以尽快动手了。” “但愿他们平安无恙!”曹氏紧紧抓住龙头拐杖,神情凝重,深邃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娘娘,我待会去花园纳凉,听说朱贵妃也经常去……” …… 司马光回家时,听到了这个消息。 什么西夏余孽,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宫,长叹一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一座小楼上,站着一个神情凝重的男子,赫然正是许久未露面的蒋雷霆。 “行动可还顺利吗,诸王妃和王子安全了吗?” “统领的安排很周密,我们也演练了很多次,效果很好,王妃她们已经暂时脱离了皇城司的监视。” “好,做得很好,大隐隐于市这话说得当真没错!”蒋雷霆点点头,这是个最重要的环节,不能有丝毫差错。他已经整整准备两年了,一切就是为了今日。 “立即开始第二步行动,十个方向,同时启动,按照丙字号方案行动。” “是!” “记住,观众不少,记得表现精彩。”蒋雷霆冷笑道:“以为封锁城门就高枕无忧了?这才只是开始!” 第六七九章流言满汴梁 汴河是大宋的水运大动脉,江南与两淮的钱粮全都由此运送而来。 船只南来北往,进出汴京城,都要经过东水门。 运河由此穿过城墙,到了夜间会有沉重的铁栅栏落下,保障城防安全。 数十年来,东水门一直安然无恙,驻守的士兵已经习以为常,偷闲耍滑是常有的事情。 只要不耽误船只通行,不使城防有失即可。 但是今日,朝廷突然下了旨意,说秦王的家眷被西夏余孽掳走,让他们加强防备,盘查过往的船只。 怎么会有这种事? 秦王威望已经深入人心,士兵们一个个怨声载道,大为恼火。 领头的校尉道:“算了,且先应付着,朝廷的事情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校尉姓苏,苏岸,字伯洲! 曾几何时,他隶属于禁军皇城司,职位高,前途无量。 曾几何时,他曾跟随一位年轻的鸿胪寺主簿出使辽国,他曾与意气风发的县令,在杭州查案平乱;他们曾一道出使河湟,同生共死。 后来,林侍郎被李复圭冤枉,他被迫作伪证。真相大白之后,他再无法见人了,所幸没有被灭口,留下了一条性命。 前途光明的进军出身,最终落得个卑微的守城士兵,几年如一日在这里看守东水门。 苏岸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忘了,这些都是应该的,谁让自己当年昧着良心说假话呢?哪怕是被迫,也终究经不起良心的拷问。 他曾想过去道歉,可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去面对。作为一个背叛者,有什么资格乞求原谅呢? 何况,当年的林侍郎如今已经是权倾天下的秦王,自己一个小卒子,哪能有机会得见?贵人多忘事。秦王肯定已经忘记自己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伤感悔恨之后,苏岸接受了现实。就这样做个守城兵,一辈子默默无闻,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苏岸并未就此忘记,他会时刻关注秦王的消息。 当得知他是仁宗皇帝亲生子的时候。苏岸惊讶不已,谁也不曾想到竟是这样的状况。 苏岸似乎瞬间明白,官家为什么要自己做假证陷害秦王,太皇太后又如何亲自赶赴刑场救援。而自己,不经意间竟然卷入了皇室内斗中,险些犯了大错。 再后来。秦王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这次竟然直接灭了西夏。苏岸心中高兴,当年就觉得他不凡,能力出众,如今果然是所向披靡,成为大宋的英雄。 最近汴京城中疯传,官家病危。皇位由谁来继承。 当然是秦王了,苏岸心中这样想着,民间的呼声也很高。但这种事不是他们能做主的,更不是他们能随便多嘴的,只能默默地期待。 却没想到,今天传来讯息。 秦王府的家眷外出时,被的额西夏余孽掳走了。 果真如此吗? 虽然别人这样认为,但苏岸总觉得其中有猫腻。作为皇城司的成员。当年又有过那样的经历,他多少知道一些隐情。 西夏的余孽会远隔千里突然出现在汴京?秦王府的家眷必然有侍卫保护,哪里能莫名其妙全都被掳走? 西夏国已经灭亡,嵬名浪遇已经迁徙往横山夏州一代,想要复国是没有希望了,那掳走秦王家眷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是想报复,直接刺杀不是更好吗?用得着如此麻烦吗? 显然。目前的状况并不合理,所以掳走秦王家眷的绝非西夏人,或者秦王家眷并非被掳,而是主动消失了。 朝廷如此大张旗鼓。封锁全城,目的是为了找人,而并非为了救人。 秦王在长安虎视眈眈,当今太后与官家“找”他的家眷意欲何为?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苏岸叹息一声,帮不上忙,只能默默叹息一声,希望秦王家眷平安无事。 东水门暂时封锁了,许多的船只堵在河道中,苏岸急忙派遣军士前去检查,然后放行疏导。 奈何船只太多,大多都装载着货物,船上的空间很多,全都仔细检查,自然耗费时间很长。 如此一来,顿时怨声载道。 同样的情况在汴京各处上演,百姓们痛恨西夏余孽掳走了秦王家眷,却也抱怨朝廷的政令。所有的水道、城门口全都排起了长队,禁军将士在城中来巡视,在里正的引导下,挨家挨户的搜查。 大宋立国百年,汴京百姓从未有过这样的遭遇,和平时期,都城之内鸡飞狗跳,百姓的心情可想而知。 高滔滔和韩琦听闻之后,同样着急,奈何赵昭的妻儿太重要,必须要找到。无奈之下,只得发动更多的禁军将士参与,并且命令各处码头城门加快速度。 与此同时,一股流言开始在汴京城中不胫而走。 秦王家眷不是被西夏人掳走了! 消息一出,许多人惊讶不已,朝廷是这么说的啊? 立即有人解释了,秦王府家眷十多人,出门更有数十侍卫保护。想要掳走数十人,西夏余孽需要动用多少人呢?又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这么大规模的西夏余孽潜入汴京,禁军没有一丝察觉?显然是不可能的。 再者,听说秦王家眷是在大街上看驱傩表演时失踪的。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的打斗,数十人被悄无声息地掳走了,这可能吗? 当晚街上的路人不少,他们的疑惑成为最好的佐证。 除非是秦王府家眷不曾反抗,主动配合,才有可能消失不见。 对啊!百姓们听说之后深以为然,有道理啊! 可是,朝廷为什么这样说呢? 随即引出了更大的波澜。 据说当今官家昏迷多日,储君之位成为焦点。官家赵顼曾有意立皇子赵煦为储君,太子年幼,官家担心主少国疑,准备让秦王来辅政。 秦王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子,有这般有能耐,劳苦功盖。威望也无人能比。直接即位do可以,何况是做个辅政大臣,自然绰绰有余。 老百姓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称赞官家英明。 可惜好事多磨,总有人破坏! 据说皇太后疼爱次子,意欲以次子扬王赵颢为帝,反对太子登基。秦王辅政。故而才想要抓住秦王家眷,从而要挟秦王妥协。 流言就像是涨了翅膀一样,一日时间就传遍整个汴京,顿时一片哗然。 皇室内斗,朝堂纷争虽然距离百姓很远,但总有些消息流传民间。听起来完全合情合理。 加上百姓对朝廷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搜查登一系列扰民举动是十分反感,本身就心有怨怼,从而更容易接受流言,对朝廷的不满也开始加剧。 随即还有说法,官家多日不上朝,可能已经驾崩。之所以秘不发丧。说明什么? 很有可能官家已经被太后和扬王谋害了,立扬王为监国的可能也是太后矫诏而为。 百姓大为惊恐,义愤填膺,纷纷不平道:“难道大宋就没有人能压制太后和扬王了吗?” 有啊,只有太皇太后和秦王啊! 这就是为什么太后和扬王要捉拿秦王家眷的缘故,且秦王远在长安,鞭长莫及。 至于太皇太后,据说已经有太后软禁了。再加上宰相韩琦助纣为虐。帮着太后和扬王倒行逆施,如今在宫中和朝堂上一手遮天。 太后宠溺幼子,祸乱宫闱,意图染指神器,篡改国朝正统,古往今来例子很多。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是《左传》名篇,如今的皇太后高滔滔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姜氏吗?再加上一个宰相韩琦。不正是话本戏里,跋扈太后加奸臣把持朝政的路子嘛! 百姓们对这一套极为熟悉,不知不觉间,更加笃信。 消息传入宫中。高滔滔与韩琦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箭已离弦,哪里能说停就停?若是停止搜寻,岂非是承认了流言是事实? 高滔滔只得顶住强大的压力,长子的不配合,以至于局势落到了今日的局面。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她心里隐约有很不好的预感,但必须坚持下去。只要汴京在手,皇位还掌握在自家手中,一切都还有机会。 高滔滔以皇帝的名义辟谣,同时暗示大臣与汴京的地方官,缓解谣言四起的局面。监国赵颢一度还想要逐步散播谣言者,奈何谣言传播的程度已经不可控制,根本难以追查。赵颢只觉得压力山大,说实话,他本人并不是很愿意当这个监国的。 皇位是诱人,可如今局势下,九五之位如坐针毡,何必去蹚浑水呢?奈何母亲坚持,他也不好反对。再加上兄长赵颢昏迷不醒,失去了平日的威胁与压制。何况那毕竟是皇位,只要有机会,谁心里还有一点侥幸呢? 圣旨辟谣的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很大程度上被人看作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至于官员,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此刻最妥当的做法就是保持中立。最终无论是谁坐上龙椅,他们依旧是大宋臣子。 高滔滔无可奈何,只得下令加快搜寻速度! 东水门因为控制着汴河水运,成为重点。苏岸少不得忙碌,连夜行动,检查、放行船只。 这个夜晚,半月在天,水中波光粼粼。 苏岸吃过晚饭之后,匆匆赶回来,准备继续加班。刚刚踏上一艘船,一声轻响后,船只微微晃动,一个人影飞快地闪过。 想要追击,却已经晚了,只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苏岸愕然站在原地,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背影——好熟悉! PS:郑伯克段于鄢,出自《左传。隐公元年》,郑庄公之母姜氏偏爱幼子共叔段,骄纵跋扈,欲夺取国君之位。未成功,被郑庄公平定。 第六八零章相逢、偶遇 东水门很少在夜间开启,只有如今这等“特殊情况”例外。 苏岸按部就班地清查之后,便让船只逐渐出城。 至于仔细程度,差不多就可以了,夜间视线不好,不可能过分仔细。 再说了,流言四起,百姓们对朝廷的做法不满,士兵们同样也有抱怨,不好明目张胆消极怠工,但至少态度上可以不用那么积极。 某些人心里还隐约有种想法,若是真的遇到了,情愿放秦王家眷出城。 看目前的架势,来日秦王入主汴京的可能性很大,若是救了来日的后妃和皇子,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苏岸也有这样的期盼,但他目的不是为了功劳和投机,只是单纯的一种愿望。不过他也清楚,秦王一家人数众多,目标很大,想要轻易离开并不容易。 等候的船只已经离开了七七八八了,月上中天,已经半夜了。忙碌了一天,饶是身体健壮,苏岸也觉得十分疲惫。 上了岸,提起葫芦喝了口烈酒,这玩意解乏。自从当年在杭州接触,已经很多年了,成为一种习惯。 随后打发了同行的士兵先回去休息,他想要静一静,更为了等一个人。 坐在河边的杨柳下,苏岸清楚地察觉到某一瞬间,光线有显著明暗变化,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又出现了。 “是敌是友?出来见个面吧!” 一颗石子凌空而来,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长发女子出现在河边。黑色劲装包裹着玲珑的身材,动作十分灵巧。 苏岸回头看过去,只觉得十分熟悉,可是一瞬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黑衣女子满是期盼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失望,轻声道:“苏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玉童姑娘?”直到听到声音,苏岸才试探着喊道。 “是我。我还以为苏大哥不认识我了!”来人正是沐思虹的侍女玉童,轻功了得,当年是一头短发的假小子。而今则是满头青丝,长发披肩,多了些许女子的婉约秀气。 苏岸也讪讪道:“玉童姑娘变了妆扮,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 “那是现在好看?还是以前好看?”玉童问出这句话之后,俏脸上顿时多了一抹绯红。好在是黑夜之中。旁人也瞧不清楚。 苏岸不由为之愕然,片刻之后才道:“以前精神,现在更……漂亮!” 假小子变成楚楚动人的大姑娘,显而易见。 “那就好!”玉童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苏岸又愕然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茬,虽然觉得在这个当口上。玉童突然出现很是奇怪。他很想问缘由,可是嘴巴微张之后,又闭上了,现在问,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汴河畔,杨柳随风而动,月光照耀下。水面上波光浮动。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难免有些怪异。 玉童低着头,纤细的脚尖提着一颗石子,稍微用力,石子飞出去落入河水中,顿时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和她心里一样。 怪异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玉童才打破了沉默,问道:“苏大哥,这些年你过的可好?想来已经娶妻成家,孩子已经几岁了吧!” 没人看得见,夜色之中,玉童的脸如同红苹果一样。她故意压着嗓子,就是怕声音里会有颤抖。或者说到一半失去了勇气。 黑夜之中,苏岸也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粗野的兵卒哪里有家室可言?” “是吗?”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听他亲口说出来时。还是忍不住激动。即便努力想要克制,可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澎湃的心潮。 五年时间,压抑的了五年的东西,骤然间打开一个缺口,想要克制就不是容易事了。对一个女子而言,尤其如此。 苏岸办事心思缜密,粗中有细,可是在生活上却是个粗犷的汉子。粗枝大叶的他,根本没有留意到女儿家“明显”的情绪变化。 “玉童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孟夫人与沐夫人他们还好吗?”苏岸最终还是主动开口询问了,适才的气氛太诡异,有些压抑。 “都好!”玉童这才收敛心情,此刻正事要紧。 苏岸下意识地点点头,微笑道:“那就好,秦王殿下……” “殿下也好着呢,想来你都已经听说了。” “是!” “殿下和夫人都时常念叨你!” 玉童一句话,苏岸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虎躯一震,讶然道:“真的吗?” 言语之中,蕴含着太多的惊喜与激动,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玉童暗自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轻声道:“若非如此,殿下也不会让我此时来找你!” “殿下让你来找我?”苏岸依旧处在惊喜之中。 “是的!”玉童道:“其实几年前,殿下就知道了你的下落,是我发现的……当时我想来找你的,但是殿下不让。起初我以为是殿下还在怨恨你,所以没敢……直到前些日子,夫人才告诉我,殿下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不来找你,是担心你的安全,怕你为难。” “真的?” 苏岸是在疑问,可是内心之中更多的是惊喜和欣慰,或许他心中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质疑。 “嗯!”玉童悄悄抹去脸颊上的泪珠,低声道:“今天来此,是殿下和夫人与让我来的,他们说……苏伯洲是仗义之人,危急时刻,值得信任。” “可是夫人他们需要帮忙?需要做什么,苏岸义不容辞!” 苏岸很清楚,他每天在运河上忙碌着是查什么。玉童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必须与此有关。要帮忙,他绝对义不容辞。 他丝毫不怀疑玉童所言,他了解那个人,不论他是县令还是秦王,始终是那样的坦荡。 五年时间不联系,一来就是关乎生死的大事,苏岸没有任何的抱怨。甚至还非常的激动和欣慰。此时此刻,玉童身上关联的是秦王家眷的安危,秦王能让他来找,等若是将身家性命押到自己身上。 如此程度的信任,怎能不让人动容?苏岸觉得十分荣幸,秦王这般做,等若是将自己放在最重要的时刻启用。可见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利用?苏岸不觉得。其实,他很乐意被秦王利用,那是一种荣幸。 “殿下果然没看错苏大哥!”玉童激动不已。 苏岸道:“眼下搜查很严格,想要送王妃和夫人们出城,怕是不容易!” “我知道,不是出城。而是……”玉童走到近前,压低了声音在苏岸耳边低语几句。 玉童说话间,吐气如兰,微热的美人呼吸落在耳垂和脸颊上,苏岸不由地住有些心跳加速,脸上也隐约有几分羞涩。 不过他此刻心中只有大事,几乎是处在心无旁骛的状态下。些许微妙的感受暂时被抛诸脑后了。 “好,知道了,我会配合的。”苏岸还有任何的顾虑,立即答应。 “苏大哥,此事可能会有危险,你不害怕吗?”玉童小声询问。 “行伍中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苏岸笑了笑,说道:“何况士为知己者死。无论如何,都要报答秦王殿下的信任之恩,否则我会更加愧疚。” 玉童叮嘱道:“你小心,一定要留着性命等殿下回来,那时候会加官进爵,会……” “哼哈,我知道了。别担心,没事的!”苏岸笑道:“玉童姑娘,你也小心些。” “嗯!”一瞬间,玉童心里暖暖的。 “那好。我们分头行动!” “嗯!”玉童临走的时候,又回过头来,低声道:“苏大哥,以后叫我玉童就是了。” “好,玉童姑……你小心!” 月色如水,汴河畔温柔的气氛中,两个人影匆匆离去。 …… 夏日的清晨,总是格外的凉爽,尤其是在鸟语花香的宫廷花园之中。 贵妃朱氏和往常一样,缓缓走过花丛,花草还是以前的味道,清香宜人,沁人心脾。 只是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朱氏根本无心赏花,只是在花丛间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紧锁,满是哀愁与担忧。 本来她的生活很不错,贵妃的身份虽比不上皇后,却也无比尊贵。最重要的是她有儿子,而且是皇帝事实上的长子,若无意外,按照传统将来是要为太子,登基为帝的。将来即便是不能成为太后,地位也是极为尊崇的。 可惜,官家年纪轻轻就突然病危了,这让朱氏很着急。好在向皇后对她一直不错,儿子若是能继位,还是有盼头的。丈夫也确实是这样想的,一直想要立她的儿子赵煦。 可是半路杀出个扬王来,太后是铁了心要立次子赵颢为帝。兄终弟及,那她们这些先帝的后妃该怎么办?只能是身份尴尬的皇嫂,日子会很难过。最让人愤怒的时间,本属于自己儿子的皇位就这样生生被人夺走了。 朱氏心中满是恨意,出身一般,见识浅薄的她不知道什么才是大局为重。只是单纯的认为,儿子要丢掉皇位,她怎么能甘心呢? 可是丈夫昏迷着,太后又那样强势,自己一个势单力薄的妃子根本反抗不得。 眼见着情况越发的糟糕,朱氏心里就越是焦躁,越发的坐立不安! 该怎么办? 除了在花园里踱步,干着急之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最孤独无助的时候,脚步声响起,有人轻声道:“这不是朱贵妃吗?” 朱氏回过头来,瞧见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正缓步而来。 第六八一章中计了 “见过大长公主!” 朱氏不敢托大,赵福康辈分高,皇后见到都客客气气的,何况自己只是个贵妃! “贵妃客气了!”赵福康道:“我们本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呢?” 朱氏倒也机灵,尤其是嘴甜,急忙道:“是,姑姑……不知能否这样称呼你?” “当然可以!”赵福康微微一笑,轻声道:“适才间贵妃眉头紧锁,面有忧色,是怎么了?可是煦儿不舒服吗?” 朱氏忙道:“没有,煦儿一切安好,有劳姑姑挂念了。” “哦,你是挂念官家的病情?”赵福康似乎恍然大悟。 “嗯!”朱氏点点头,随即低头黯然不语,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赵福康急忙安慰道:“好好的怎么哭了?不是说官家只是暂时昏迷,这几日情况还有所好转吗?” “官家他……”朱氏吞吞吐吐道:“姑姑不知道吗?太医说了,官家这两日若是还未醒来,就有可能……” 说话间,朱氏更加伤心了,顿时哭成个泪人儿。 “啊?好好的怎么会这样?”赵福康像第一次听说,顿时惊讶万分,很是难过。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官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啊?”朱氏心中确实委屈,也有不少的担忧。这些日子一直压抑着没有机会发泄,如今见到赵福康,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不由自主地表露出来。 赵福康很好地扮演的知心姐姐的角色,轻声安慰道“放心好了,官家会好起来的,即便……即便有什么意外,你的煦儿是长子,未来的大宋皇帝,你的福气在后面。” “可是……”朱氏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问题的关键是儿子要能登上皇位才行。 赵福康道:“怎么了?有人为难你吗?姑姑可以给你帮忙,实在不行,请太皇太后给你做主!” “姑姑说的是,可如今是扬王监国,太后的意思似乎是……”朱氏不敢说的太直接,婆婆高滔滔的积威还是很强大的,想想就有些发憷。 “监国不等于是储君啊!”赵福康佯作不解。 朱氏可怜兮兮道:“太后曾和官家有争执。要立扬王为储君,继承大统。如今是监国,来日顺理成章登基。” 赵福康轻声道:“是吗?如果是这样可就不好办了,你的日子不好过了,还有煦儿,太子之位没有了不说。只怕将来还会有性命之忧……” “啊?不会吧?”朱氏顿时大为惊恐,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焉能看他受到伤害? 一句话,切中要害! 赵福康四处瞧瞧,见周围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说句大不敬的话,你想想太祖膝下德昭与德芳两位皇子的下场。” 这是他们赵家家事。朱氏自然有所耳闻,顿时为惊恐。兄终弟及之后,先帝之子会成为储君之位的障碍,谁不想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呢?到时候,扬王肯定也会与太宗皇帝一样手段,谋害自己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朱氏就打个寒颤,六神无主。 “姑姑。救我,救我的孩子!”朱氏下意识地抓住了赵福康的衣袖,此时此刻,她太需要一根救命稻草。 “这……太后怎么说?”赵福康低声询问。 朱氏满脸忧色道:“太后说,到时候让扬王立赵煦为太子,可是我总觉得……” “是啊,将来的事情可说不准。太皇太后和太后在一日,或许能护着赵煦,若是她们不在了呢?即便是白纸黑字写下的承诺,也会被变着法推翻的。”赵福康设身处地道:“昔年昭宪(杜)太后有金匮之盟。约定兄终弟及之后,皇位传回太祖一系的,结果呢……” “是啊,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官家昏迷着,如今一切都是太后说了算,我也办法!”朱氏说着说着就哭了,有赵德昭和赵德芳的先例在,再加上赵福康的说辞,她是越想越害怕。 赵福康感慨道:“这皇位谁来继承,该是皇帝说了算的……” “官家是打算立煦儿的,可是他一直昏迷,一切都得听太后做主。”朱氏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丈夫能够醒来,未来所有的指望都在儿子身上。 赵福康叹息道:“这样就有些麻烦了,可惜了,官家虽然时常提及立赵煦为太子,可是没在朝堂上下过圣旨……哪怕是写下圣旨也是好的,这就是最有效的证据,谁也否认不得。” “圣旨?!”朱氏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啊,立储乃国家大事,口谕肯定不算数的,若有圣旨,白纸黑字,否认不得。”赵福康叹道:“可惜没有,只能期盼着官家尽早醒来,亲笔书写圣旨,这样子,煦儿的太子之位就保住了。” 朱氏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赵福康看在眼里,含笑不语。 “可是,即便有圣旨,太后若是一意孤行,官家一旦不在了,我们孤儿寡母如何能……”朱氏有这样一层担心。毕竟高滔滔权势滔天,赵颢现在是监国,宰相韩琦掌握着政事堂,内外一手遮天。 赵福康道:“若官家真写下这样的旨意,太皇太后、宗室贵戚、朝中大臣都会支持的。” “是吗?” “嗯,你莫要伤心了,回去好好照顾官家吧,希望他早日醒来,颁布圣旨!” “多谢姑姑!”朱氏道谢之后立即离开,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现在要去办一件大事。 赵福康看着朱氏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个护犊子的蠢女人可以利用,或许可以发挥重要作用。 只是,她到底太蠢了,若是被高滔滔察觉,一切前功尽弃不说,自己还会有危险。 一切就看天意了! 赵福康抬头看着西方的天空,心中默默道:东阳,这是长姐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你可要努力啊! …… 朱氏的异动,高滔滔并未注意到,她现在有更为糟糕的情况要面对。 清晨的时候,汴河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艘船趁着清晨的薄雾,悄悄向东水门进发,想要出城,结果在出城前夕被巡城的士兵发现,并且拦截下来。 本来只是例行检查,可是很快发现了重大问题。 先是发现东水门值守的校尉苏岸有意通融,想要掩护这艘船出城,结果出现失误,被发现。 继而发现船上是几个年轻妇人抱着几个孩子,人数和大概情况与秦王府的家眷十分吻合,巡城士兵顿时士气大振。毕竟这是朝廷给出的任务,必须完成。这几日他们为此没少遭罪,自然希望早些结束。 再者,朝廷给出了很好奖赏。若是“解救出”秦王府家眷,会重赏。 故而士兵们立即上前想要拦截救人,但是船只很不配合。出来了几个人阻挡搜查的官兵,并且发生冲突,开始交手。 其中有一位年轻劲装女子,校尉苏岸,还有几个身手灵活的男子。 打斗很激烈,立即吸引了过往的路人,船上的人围观。 有人很惊讶地发现,劲装女子似乎是秦王府侧妃的贴身女侍卫,还有那几个男子,也是秦王府的侍卫。 前不久,有人在江南居闹事,就是他们出手赶走闹事者的。其中这位女侍卫,长相甜美,英姿勃勃,给人的印象最为深刻。 一个疑问出现了,秦王府的侍卫与官兵打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秦王家眷是被西夏余孽掳走的吗,那与官兵拼斗该是西夏人才是,怎么会是…… 在有心人的提醒下,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汴京城中的流言。 难道官兵不是救人,而是追杀? 天啊,太后和扬王在追杀秦王家眷。 尤其是船只受到袭击,其中唯有一些抱着孩子的妇人。妇人们长相都不错,气质高贵,与秦王家眷十分吻合。 但并无西夏人的余孽啊?众人看得清楚,流言的真实性越发的强烈。 最终,劲装女子与几个男护卫拼斗不过,有人受伤落水,还有一名护卫当场被官兵击杀。 余下几人见势不妙,趁乱逃走了! 阻拦的官兵并不知知情,事情发生后仓促应战,只当出手抵抗的是西夏余孽,仓皇动手加上立功心切便动手了。 抵抗被杀退了,一部分官兵前去追击,另外一部分前去解救“秦王家眷”。 众人看得清楚,一众妇孺被官兵们请过去,带上了马车。对外的说辞,是送去皇宫,加以保护! 保护,那秦王府侍卫为什么会和官兵动刀剑呢? 很奇怪啊! 东水门发生的事情通过这些人的嘴巴,加上有人可刻意推波助澜,正快速的扩散向全城。 与此同时,宫中的高滔滔与韩琦也接到消息。 秦王家眷找到了,正送来宫中。 高滔滔终于松了一口气,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之后,总算是把人找到了。 只要有人质在手,赵昭就少不得投鼠忌器! 可是当人质送到宫中时,高滔滔顿时傻眼了,所谓的秦王府家眷,她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韩琦也在一瞬间愕然了,强烈的惊恐漫上心头,他清楚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后果。 慌忙喊道:“太后,糟了,中计了,要出大事!” 第六八二章师出有名 下层的士兵并不认识秦王妃和诸位夫人的,这个年代没有照片,即便是有画像,也只是神似而已,很难准确辨认。 因此遇到抱着的孩子的气质美女,加上秦王府侍卫拼死保护,又是买通水门校尉偷偷出城的情况下。 条件吻合,士兵们便会下意识地认定是秦王府家眷。 直到人被送入宫中后,太后高滔滔亲自辨认,才被戳穿,而这中间会有一个时间差。 汴京其他地方的士兵听闻秦王家眷已经找到之后,紧绷的弦突然放松,失去了警惕之心,搜查也彻底停了下来。 就在这个空档,汴京至少有十处地方有人悄悄逃走,抑或者是突围。 士兵们猝不及防,至少有七八处成功。 消息传到宫中,高滔滔这才回过神来,愕然道:“先前只是他们的计策,目的是为了迷惑我们,故意搅混水,然后好趁乱逃走?” “没错,是这样的!”韩琦早已明白过来了,这一遭他们完全被赵昭玩弄于鼓掌之间,被狠狠滴算计了。 “真的中计了!”高滔滔颓然道:“十路同时突围,他们准备的多充分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哼哼……来不及了,人肯定已经逃走了。” 秦王家眷逃走,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身在长安的赵昭将再无牵挂,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始争抢皇位。 韩琦想说不一定,即便是突围了七八路人马,秦王家眷就一定在其中吗? 真不一定,或许这还是瞒天过海,金蝉脱壳的计策。 可即便是秦王家眷还在汴京城中,又能如何?经此一事,想要再搜查是不可能的,百姓绝对不会答应。 况且偌大的汴京城,百万人口。藏几个人是完全没问题了,再想找,就是大海捞针了! 再者,秦王一定不会给这个机会和时间的! 况且…… 韩琦忧心忡忡道:“太后,更糟糕的情况或许不止于此!” “还有什么?”巨大的失落感让高滔滔思维有些混乱。 …… 两日之后,答案揭晓。 秦王赵昭在长安发布檄文,昭告天下。 声称自己的妻儿母亲莫名被太后与监国抓走。生死不明,请太后给出说法,释放家眷。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威望崇高的秦王公信力很高,他的檄文无意是最好的佐证,证明之前的流言是真的。 秦王家眷并非被西夏掳走。而是太后和监国的扬王所为。 怎么能这样?舆论顿时一片哗然,莫非太后和扬王真的要谋反吗? 秦王乃是大宋的英雄,怎能这样对待?抓走家眷是几个意思啊? 有什么恩怨,祸不及家人,这是很多人的共识,太后和扬王的做法无疑超出了底线,引起强烈的不满。 于是乎。强大的压力全都涌向了汴京皇宫,要求太后和扬王给出解释,并释放秦王家眷。 可消息传进去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有许多百姓在东水门亲眼看着官兵抓人的,亲耳听到要把人是送入皇宫的。 官兵摆了乌龙,抓错了人,可百姓不知道,官兵的惨淡的公信力在这时候却异乎寻常的高。 天下百姓都认定当时抓走的就是秦王家眷。人已经被送入了皇宫。 可是宫中却没有一点动静,太后和扬王要干什么?秦王的家眷呢? 美其名曰是保护,可如今这个情况,只怕是……实在让人担忧。 如今的冷漠举动,拒不回应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愿意放人,还是秦王家眷已经被加害了? 宫中的迟疑顿时让民间纷纷猜疑,百姓愤慨不已。太后和扬王竟然谋害秦王的妻儿。 秦王可是大宋的英雄,功勋盖世,焉能这样对他的家人?秦王的几个孩子可是仁宗皇帝嫡亲的孙子,凤子龙孙就这样遇害了? 太后和官家。简直就是残暴不仁,没有人性,分明是一家人,如何能下得去手? 蛇蝎心肠,冷血无情啊! 一时间,对太后和扬王的痛骂和质疑者不计其数。 如此情况下,对高滔滔和赵颢而言,最需要的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可以平息民愤的解释。 可惜他们给不出来。 最初他们有过否认,可是百姓根本不信,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东水门事件,已经让百姓认定了是太后抓走了秦王家眷。 先入为主的认识已经深入人心,任凭高滔滔如何解释,百姓就是一字不听,一字不信。高滔滔和赵颢彻底无奈了,他们没有利于自己的证据,更缺乏公信力,任何的解释都显得苍白,而且是越描越黑。 如今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放人?人都没抓到,何谈放人? 可是百姓不信,人没放,又消失不见了,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秦王家眷已经遇害。 …… 出兵的借口有了! 秦王赵昭在长安接到消息,大为震惊。 西军将士更是悲痛愤慨,他们在西北前线拼命,朝廷却这样对待主帅的家眷,如此冷血,是可忍孰不可忍。 将士们纷纷请命,要求兵出长安,直捣汴京,营救王妃和世子。 抑或只能是报仇,不过谁也不想面对这样的惨剧。 妻儿生死不明,只要是个人都会想着营救和报仇,百姓们对此也十分理解,感同身受。 对太后和扬王的质疑与责骂的声音此起彼伏,民怨沸腾。 秦王出兵理所应当,百姓也都理解和支持,与此同时,他们心中也十分担忧。尤其是关洛一代的百姓,更是害怕。 长安和汴京若是开战,等若是数十万军队打起来,关中、洛阳一代是主要的战场,少不得要受到兵戈之祸,生灵涂炭。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维持正义,却也不希望看到战争。 百姓们的诉求通过各种渠道传递到汴京和长安,高滔滔这边的压力更大。臣民请求,让她给秦王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要一意孤行,引起战争。所有人都认定,事情因他们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毫无疑问,如果战争爆发,她高滔滔就是引起者,就是罪人。 可怜的高滔滔就这样哑巴吃黄连,背上了一个黑锅,百口莫辩臣民除了怨怼,甚至是咒骂之外,别无他法,只得将目光转向长安,满心歉意地祈求秦王。 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长安,等待着秦王最后的决断。 这个时候,曾经的宰相,前河北路宣抚使文彦博出面了。他亲自赶赴长安,劝说秦王,慎重开战,爱惜百姓,甚至愿意充当汴京和长安之间的调停人,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一时间文相公的声望飞速提高,为天下苍生而奔走,仁厚负责,这才是好宰相啊!一瞬间,就将汴京的奸相韩琦甩出了好几条街。 大宋的官员也看得明白,文彦博此举实际是投靠了秦王,为其效力,名利双收。文相公桃李满天下,门生故吏们看在眼里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秦王赵昭也表现出了超凡的意志力,接受文彦博劝说之后,强忍悲痛,表示愿意顾全大局。 只要皇太后与扬王交出妻儿,愿意罢兵。百姓感慨不已,秦王识大体,主动让步啊! 高滔滔和赵颢自然交不出人,他们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百姓,他们被彻底置于罪魁祸首的位置,再也无法洗清。 西军出兵几乎已成必然,但是秦王本人仍旧没有轻举妄动。 秦王的冷静克制,大仁大义超乎想象,令人感动。 如果说救人和为妻儿报仇这个开战的理由,显得有些单薄和自私,那么接下来爆出的消息,让秦王赵昭彻底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官家赵顼圣旨被曝光了,贵妃朱氏通过太皇太后曹氏,向朝臣展示皇帝亲笔诏书,册封皇六子赵煦为太子! 流言再次被印证,百姓几乎彻底相信了。官家朱笔亲自书写的诏书总不会有错,虽然上面没有写秦王辅政,但百姓都下意识地这么认定,秦王有这个资格和能力,辅政也是众望所归。 至于皇太后和扬王确实有篡改圣旨的嫌疑,既然有太子,哪怕太子年幼,也不适合再立监国啊! 若是扬王以皇叔的身份辅佐倒还罢了,百姓或许可以接受,可监国……如此情况下,明显是篡位的前兆嘛! 官家生死未卜,国家大权被太后和扬王所掌控,既成事实是这样的。 谋朝篡位,这是大逆不道啊! 秦王赵昭不在犹豫,打出了匡扶社稷旗号,兵出潼关,直指汴京。 如此一来,天下人都没话说了,于公于私,秦王出兵都是应该的。占据了正义和公道,得到认可。 不过关洛的百姓还是惊慌失措,准备逃难时,秦王再次昭告天下,表示西军会严肃军纪,沿途绝对秋毫无犯,绝不扰民。 消息一出,百姓对秦王更加爱戴和支持。毕竟秦王是被迫出兵,理由充分,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实属不易。百姓感恩之余,更箪食壶浆,沿途慰劳西军。 西军正义之师浩浩荡荡杀向汴京,大宋天下,顿时风云突变。 第六八三章苏醒 汴京的天格外阴沉,山雨欲来却不曾落下,气氛格外压抑。 垂拱殿里就更是如此了,安静,很安静,安静的几乎让人窒息。 高滔滔坐在当中,一张脸格外的阴冷,赵颢则是满脸愤恨,韩琦虽然不动声色,可紧锁的眉头掩饰不住他心中的焦躁与忧虑。 向皇后站在一侧,默然不语。贵妃朱氏则是跪伏当中,披头散发,似乎正脱簪待罪。 圣旨,那道要命的圣旨就是她拿出去的。 秦王在长安起兵虽然要紧,可若是打着营救妻儿和报仇的名头,终究是私人恩怨。可以对此做文章,秦王为了一己私仇,不顾大宋安危,不体恤百姓私活云云。 虽说出师有名,但是正义性会大大降低,肯定有人反对,民间的支持度也会有所下降。 但是,有了那道圣旨,秦王出兵就是靖难,是匡扶社稷,为了大宋的安危和皇室正统而来的。 高举大义之旗,并非只是为了救妻儿,为了报仇。而是国事,是靖难,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 这么崇高伟岸的形象啊,更容易赢得臣民的支持。 高滔滔眼神中出离的愤怒,她恨! 到底是自己愚蠢,还是赵昭太高明?总想着抓到他的家眷,人质在手,让他投鼠忌器。却不想,人家正好用此事挖了个大坑,骗自己跳下去。 已经说不清是一石几鸟了,赵昭直接是受益无穷。 救人成功了,借口也有了,流言虚虚实实,弄假成真,让自己最后的威望和名誉彻底扫地,民心尽失。 还成功用此事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使得后宫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诸多大事就断送在这个愚蠢的女人身上。 高滔滔杀人般的目光落下去。恶婆婆的积威不是说着玩的,朱氏顿时战战兢兢,浑身颤抖。 “愚蠢,你以为拿出那份诏书,你儿子就能当上皇帝?” “那是官家的旨意,我只是遵旨办事!”朱氏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事发之时。她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下场。左右不会有好结局,牺牲了自己,若是能成全了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到了这个时候,竟还这般愚不可及?”高滔滔实在想不通,儿子怎么会纳这么一个愚蠢的女人为妃呢?或许是向皇后太厚道了。否则这样的蠢女人如何能在宫中生存? “你以为福康是在帮你?你以为秦王进了汴京,会把你的儿子捧上皇位?被人利用的竟还不自知!” “有什么区别吗?”朱氏冷冷反问道:“扬王登基能放过我儿子吗?与其他将来死的不明不白,还不如现在搏一把,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赵颢脸色发白,这还只是监国就被人说成残暴不仁了,愤愤道:“愚蠢,煦儿是我的亲侄子。娘娘的亲孙子,我怎会……” “太祖之子德昭与德芳也是太宗皇帝的亲侄子,昭宪太后的亲孙子,可结果呢?”朱氏目光流转,第一次与高滔滔对视,说道:“同样是儿子,为什么太后要偏疼次子呢?煦儿虽小,可也是你的亲孙子啊。你这么做不公平!” “够了!”高滔滔冷冷喝骂道:“拉下去,关起来,若是真有一日,秦王进了汴京,看他会不会放过你的儿子!” 朱氏哭嚎的声音渐渐远去,高滔滔抬头看着向皇后,悠悠道:“圣旨的事情。你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我……”向皇后无言以对,她大概知道朱氏从自己手中偷走的那道圣旨惹祸了。她一直很小心,也并未早早将其拿出来,怕的就是出乱子。却也并未告诉高滔滔。身为妻子,她自然背叛丈夫,违背他的“遗愿”。 高滔滔没有再问,她也沉默了,心中还有强烈的自责。 终究是低估了长子的决心,对次子的偏爱让长子心理失衡,即便到死都对亲生母亲不信任。也许不该为了所谓的大局,想着将次子捧上皇位。也许自己抱着孙子登上皇位,垂帘听政都比如今的局面强。 可惜啊…… 高滔滔苦笑道:“仲针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一番苦心孤诣,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去吧,去照顾仲针去吧!”高滔滔颓然无力,她已经无心再责怪向皇后了,她似乎没错! “娘娘莫要伤感了,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如何应对眼下的局势吧!”赵颢是有些着急了,他觉得很冤枉,明明自己没干什么,可现在天下人严重,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想要谋朝篡位,谋害兄长侄子的奸诈王爷。 “是啊,赵昭的兵马到哪里了?” “已经出了潼关,正在向洛阳进发!”韩琦忧心忡忡,这是很要命的地方。长安距离汴京太近了,而今从长安往东,居高临下,一路坦途,根本没有险要之处可以把手。唯独一座洛阳城勉强算是屏障,只是能挡得住西军几时呢? “韩相公以为该当如何?” 韩琦道:“军事上倒不是最要紧的,西军虽然精锐,可汴京二三十万京营禁军,城池高大,想要攻陷并不容易。必要时,我们还可以从各地抽调兵力,巩固城防……” “对对,立即传旨大名府,让吴充率河北军勤王!”虽有京营在,但赵颢还是没有安全感。在他看来,若是再加上精锐的河北军,就能安心了。 “可北方边界怎么办?河北军一撤,契丹人必定会有异动,还是慎重为好!”韩琦道:“现在我们不能再轻易做出失民心的举动了,实际上,为今之计,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讲?” 韩琦道:“能不能守住汴京,重点不在兵力多少,而是人心……汴京百姓的心,军中将士的心!若是能向天下人证明秦王说了假话,事实并非如此,情况或许会好一些。” “可是该怎么办?”赵颢急的抓耳挠腮,突然道:“若是皇兄能醒来就好了,他亲自出面解释,该是最好的证明了吧!若有不测,让娘娘抱煦儿登基,这下赵昭该没话说了吧!” 韩琦摇头苦笑道:“哪里这么容易,秦王既然出兵,再想让他回去可就难了。即便是官家亲自出面解释,他也会说是受了我等胁迫,以皇后与皇子性命要挟做的伪证。至于让六皇子登基,他也会说是缓兵之计,是傀儡,靖难是不会停止的。” 赵颢无语了,这么听起来,似乎怎么样都是死局的感觉,事情何以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高滔滔沉声道:“他算计了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哪里肯轻易罢手!” “得想个办法才是啊,西北半壁江山已经在他手中了,若是让他兵围汴京,那还得了!”赵颢已经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极为不淡定。 高滔滔不由有些失望,心中的悔意再加深,也许次子的素质更糟糕,不值得这样的抬举。国有长君是没错,可若是这样的长君,是福还是祸? 这不,赵颢已经开动脑筋,说道:“他们的妻儿虽然走了,但是太皇太后和赵福康还在!” 自从当年和柴敏言的婚事告吹之后,这厮早就不把曹氏和赵福康当作祖母和姑姑了。这时候,竟然动起了心狠手辣的歪脑筋。 “不行,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身份贵重,绝对不可怠慢!”韩琦首先反对。 赵颢忿忿不平道:“说到底,她们……也就是太皇太后与娘娘有那么点关系,娘娘认姨母,可老太太认外甥女吗?赵福康……与我们有一文钱关系吗?她们可是赵昭的至亲,他不得投鼠忌器吗?” “殿下,醒醒吧,若是这么做了,不用等秦王大军到来,官员、百姓会指责不断,甚至守城的军队都会哗变的。”韩琦无奈到了极点,他有些后悔,不应该答应出任这个宰相的,以至于摊上这样的监国。 见赵颢还有些不服气,韩琦的目光只要看向皇太后高滔滔,只有她才能震住赵颢了。 刹那间的沉默之后,高滔滔道:“仲明,休得胡言,庆寿宫供应一切如常,加强保护就是了。” “是!”赵颢是绝对不敢违拗母亲的。 高滔滔长叹一声道:“韩公,朝堂上的事情就靠你了,无论如何,险要稳住百官,现在不能出乱子!” “是!”韩琦心中生出强烈的无力感,自从秦王发布檄文,兵出长安,朝堂百官就开始蠢蠢欲动。很多人都消极怠工,有的默默无闻,但内心的态度都是一样的——观望! 无论扬王和秦王哪一个获胜,他们都还是大宋的官员,荣华富贵依旧在。指望这些人来帮忙守城?韩琦只是苦笑。说不定还有很多人,已经和秦王安通款曲了,汴京城看似固若金汤,可内里不知道有多少漏洞呢? 号召各地起兵勤王?京官都在观望,地方上又何尝不是呢?为今之计,倒是河北路宣抚使吴充的态度尤为关键,看来得尽快下功夫了。 韩琦正要告退离去的时候,向皇后突然从殿外奔出来,喜极而泣道:“太后,官家醒了!” 第六八四章人之将死 赵顼醒了,昏迷许久之后终于醒了! 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靠着太医每日强行灌入口中的参汤维持着生命。 如果两日之内,他再不醒过来,就要被彻底判死刑了。 最后的关头,他终究还是醒了,但是能不能活下去…… 太医们都连连摇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也许还有那么一线希望,也许只是回光返照! 向皇后喜极而泣,回光返照又如何?只要丈夫能醒来,能再见最后一面,道个别,也能心满意足了。 赵颢则是有些怕怕的,长兄的为人他很清楚,这些日子虽说自己什么都没干,却到底顶这着监国的名头,不过半个月时间,局势被弄的风雨飘摇。长兄得知,必然暴怒,会不会拿自己撒气呢? 高滔滔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或许此刻他已经没有喜怒哀乐了,糜烂的局势让她的心情一团糟。 韩琦则是惋惜,也许是天意吧,官家若是早两日苏醒,一切都好说,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可惜啊,如今为时已晚,只希望官家和太后之间不要再有什么分歧,否则情况会更加糟糕。 福宁殿的病榻上,赵顼的眼睛睁开了,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都没有往日的精气神,十分虚弱。 “仲针,你醒了!”进入福宁殿,看到骨瘦如柴,虚弱的几乎不成人样的长子,高滔滔还是忍不住动容,泪水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 母子天性,她终究还是感情的。 “娘娘!”赵顼看着母亲,声音很低,发声似乎有些吃力。 “醒了就好,好好养着!”在长子垂死之际,高滔滔心中悔意浓重,也许多年该多给他一些关爱。多些沟通。何以让母子关系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对不起他啊!尤其是在次子赵颢不成器的情况下,这种感情就越发强烈! 赵顼艰难地摇头道:“娘娘,告诉我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也许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或许可以帮到你!” 虽然昏迷了很多天,可赵顼似乎什么都知道,有点未卜先知的意味。态度也表现的前所未有的谦虚。 高滔滔看着长子的眼神有些惊讶,片刻之后才轻轻点头,将最近的事情大概讲出来。描述时很注意措辞,轻重缓急也处置得当,唯恐引长子太激动,发生悲剧!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赵顼躺在榻上。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说道:“此事都怪朕,当初若非朕那样宠信重用赵昭,给他机会,他也不会发展壮大,以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事。不必再提了!”高滔滔并不想儿子过于自责,含恨而终。 赵顼摇头道:“是我太偏执了,谁当这个皇帝都好,就是不要是赵昭……我错了!”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顼竟然破天荒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让人很是惊讶。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是不成了,一家人的性命只能靠娘娘了!”赵顼道:“求娘娘尽力。也请韩公尽力协助,保住父皇留下的基业,替我保护好几个孩子。” “你放心,为娘一定会的!”高滔滔坐在床边,终于抑制不住感情,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 “娘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趁着我还醒着,尽快召大臣们入宫,朕要出面亲自澄清!”赵顼道:“或许赵昭会泼污水,不承认。但朕亲自发话,总归是有些好处的,至少不会让娘娘像现在这样为难! 事到如今,朕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事情,还是要靠你们了。” “好!” 赵顼又回头看了一眼向皇后,低声道:“对不起,朕以前混蛋,不懂你的真心,不听你的劝告,否则也不至于到今天这般穷途末路。” “不,官家不要再说了!”向皇后强忍的泪水终究还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流下来,哭成个泪人儿。 赵顼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有感动也有遗憾,对高滔滔道:“娘娘,皇后是个好人,是你的好儿媳,希望以后娘娘能善待她,保护她!” “会的,一定会的!”儿子托付回收,高滔滔自然应允。 “好了,召见大臣吧,时间不多了!” …… 大庆殿在关闭半个多月之后再次开启,官员们都奉召而来。 听说要举行朝会,很人多都惊讶不已,甚至惧怕前来。古往今来,这等敏感时刻,皇宫无意是最危险的地方。 一进宫门,生死可就全操纵在他人手中了。 如今汴京大部分的官员都是观望态度,期待着最后的结果,因此对事情的过程并不关心。众人都有共识,而今每走一步都必须要小心翼翼,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朝会的消息终于有准确消息了,官家赵顼醒了,要面见大臣! 这很关键啊,官家还是太后主持朝政,对于战争的结果有着太重要的影响。如果官家醒来,那么……本来看好秦王的人,开始略微有些动摇了。 长安与汴京之间的赔率暂时发生了些许变化。 官员们兴匆匆地入宫了,见到官家才能安心,还得听听官家要说什么。 可是到了大庆殿之后,大部分的官员都有些失望了。官家赵顼已经骨瘦如柴,虚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到。尽管他强打精神,却还是摇摇欲坠! 这样的官家,能和秦王相比吗?众人都有种强烈的预感。也许过不了多久,官家就真的该撒手人寰了了。 原本波动的赔率再次回到原装,随后天平再一次倾斜,只不过方向相反! 赵顼坐在龙椅上,艰难地维持帝王坐姿,保持最后的威严,说道:“朕病了许多日子,大宋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有不少都是误会,皇叔认为朕被囚禁谋害,不知是听了谁的谣传,朕这不好好的在这吗? 请礼部尽快将实情转告秦王,莫要让皇叔着急,引起误会,让大宋蒙受损失!” 言语之间的潜台词很清楚,我这个皇帝好好的,你若再打着靖难的旗号就不合适了。这是攻击秦王出兵的正义性,否定他的舆论基础。 百官也是如此认为,但没有觉得秦王会退兵,只是不知道如何应对。 观望依旧进行中! 第六八五章石破天惊 虚弱不堪的赵顼在朝堂上做出了最后的努力! 表示自己只是生病昏迷,不能视朝,所以才让扬王监国,主持政务的。 如此一来,便不存在乱臣贼子意欲谋夺皇位的说法,皇太后和扬王也不曾有谋逆举动。 那么秦王所谓的靖难,匡扶社稷而出兵也就说不通了。 当然了,秦王也可以说赵顼是被胁迫了,并非实话。但这种事情本身就在模棱两可之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秦王可以不承认,找各种理由进行否认。 高滔滔和赵颢也可以说,秦王实际上贪恋皇位,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虽说只是相互指责,扯皮的事情,但绝对是有效果的。最起码可以动摇舆论对秦王一边倒的支持,打击赵昭的威望,分化民心,改善眼下的不利局面。 尤其是对观望的中立者有很大的影响,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 除此之外,赵顼还当众宣布,册封皇子赵煦为皇太子。皇帝病重,唯恐来日无多,由皇太后垂帘听政,宰相韩琦为顾命大臣,辅佐幼主,直到太子成年亲政。 此举明确告诉天下人,继位的不是扬王,多少可以洗清赵颢谋朝篡位嫌疑,之前的流言也能不攻自破。至少能让天下人起疑心,不至于盲目地支持赵昭。 同时皇太后垂帘听政,宰相为顾命大臣,等于是公开否决了秦王辅佐摄政的可能。之前看似无懈可击的流言,逐渐动摇,漏洞百出,百姓心中自然生出疑心。 赵顼请礼部尚书张宗益传旨秦王,解释误会,并令其率军返回长安。 虽说秦王是皇叔,可终究君臣有别,就必须得听从皇帝的旨意。若是赵昭不遵。那就等于是抗旨。 靖难就变成了谋反,匡扶社稷就变成了谋朝篡位。 与此同时,流言再次传开。说是秦王有意谋反,故意设计陷害太后和扬王。秦王的家眷早就溜出城了,一切都是秦王编造的谎话和借口,其真实意图就是想要谋反,夺取皇位。 流言这东西谁都会编。吃过一次亏的高滔滔,也懂得了借助悠悠之口,赢得舆论支持,改变人心向背。 果然,消息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有人不信。赵昭到底威望高,功勋卓著,百姓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却也有人信了,声称秦王虽然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子,流落民间是意外,皇位既然传给了英宗和当今官家,君臣名分就定了。 如果想要动兵夺权。登上皇位,也算是谋反。 毫无疑问,本来对秦王一边倒的舆论支持开始动摇了。各种猜疑,各种分析,流言满天飞,成为老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秦王的回应。 赵昭的这个解释,在一定程度上将会决定民心向背! 可结果却出人意料。秦王做出解释之前,有一个人站出来了。 濮王赵宗晟,他带来了石破天惊的消息! 赵宗晟公开向天下臣民宣称,宋英宗赵宗实与如今的太后高滔滔昔年犯下了何等滔天罪行。 仁宗皇帝有四子,除了秦王赵昭,前面的三个孩子全都幼年夭折。 在长子杨王赵昉出生之前,当时的皇后曹氏感念仁宗皇帝无子。江山社稷后继无人。 景佑二年,曹皇后未雨绸缪,先将当时的汝南郡王赵允让年幼的儿子赵宗实接入宫中抚养,仿照真宗皇帝养赵允让于宫中的先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仁宗真的无子,就过继赵宗实,养在宫中是为了培养感情,教育培养。 曹皇后深谋远虑,乃是一片好意。不过后来仁宗长子褒王(徽宗时改封杨王)赵昉出生,可惜出生之后就夭折了。赵宗实的意义看起来越发重大,领了左监门卫率府副率,右羽林军大将军、宜州刺史等一大串头衔。要知道昔年太祖皇帝长子赵德昭最初也不过是为贵州防御使,赵宗实的地位已经相当显赫。 可惜好景不长,宝元二年,昭节贵妃苗氏(赵福康生母)诞下一位皇子,是为雍王赵昕。 也就是在这一年,赵宗实被礼送回汝南王府。毕竟仁宗皇帝有了亲生儿子,江山社稷后继有人,再将侄子养在宫中就不合适了。 遗憾的是赵昕也早早夭折了,或许是天意吧! 皇帝无子,国家却要有储君,赵宗实无意是成为头号人选。再加上渐渐长大的赵宗实谦逊有礼,仁孝忠厚,在百官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故而都对其十分看好。 仁宗皇帝却不甘心,再接再厉之后,后宫的朱才人生下了第三子,取名赵曦。 因为已经夭折过两个孩子,赵曦格外受到仁宗皇帝重视,出生之后照顾的十分精细。很幸运,这个孩子健健康康,逐渐长大。 庆历三年正月初一,仁宗皇帝下诏,封皇子赵曦为鄂王。显而易见,这是培养储君的节奏。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正月初二,也就是封王一日之后,身体健壮的赵曦莫名其妙地夭折了! 仁宗皇帝悲痛欲绝,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曾再生下男孩。 有人说,也许是天意,仁宗皇帝命中注定无子,所以连续三个孩子都夭折了。 可是—— 今天,濮王赵宗晟却告诉天下人,这不是意外,鄂王赵曦是被人毒害的。 而凶手,正是他的十三弟赵宗实好其妻高滔滔!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宛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掀起惊涛骇浪! 赵宗晟声称,连续两位皇子夭折,让赵宗实心生妄念,一心想要取得太子之位。但有三皇子赵曦在,他根本没有继位的可能,因而动了杀心。 只是宫女乳母照顾精细,他一直不曾找到机会。直到庆历三年,正月初一乃是新年,宫中与民间一样,也都一片欢声笑语。再加上三皇子封王,宫中有庆贺,连带着宫女乳母都得到赏赐,得意欢乐之下有了疏忽。 不想却乐极生悲,熟睡的三皇子被人掩住口鼻,活活闷死了。 当年以为只是乳母的疏忽,认为赵曦死于意外。可赵宗晟却说,实际上是赵宗实胁迫了一位宫女所为。 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宫女也亲自出面承认此事,声称是赵宗实抓走了她的母亲和弟弟,威胁她必须听命行事。她一时糊涂,犯下了弥天大错。 后来赵宗实还派人灭口,母亲和弟弟被活活烧死,她因为躲进水缸侥幸逃过一劫。 赵宗晟说了,赵宗实登基之后曾经要他寻找这位宫女,并且灭口。因为是亲兄弟,又惧怕其为皇帝,手掌大权,所以违心答应了。 但找到宫女之后却动了恻隐之心,加上良心谴责,下不了手。 除了谋害鄂王,赵宗实还曾害的秦王赵昭险些不能降生,秦王之所以流落民间多年,罪责也在他! 欧阳修出面作证,昔年林妃梦见五彩祥云绕身,旭日东升而有孕,仁宗皇帝料定是个男孩,将来会有出息。 赵宗实唯恐即将出生的四皇子阻碍了自己的太子之路,丧心病狂地火烧宫室,若非有人相救,林妃将丧身火海,秦王也会未生而死。 同样,与当年有关的人,赵宗实都委派他灭口。但这些人都被赵宗晟留了下来,这些年来夜不能寐,良心不断受到谴责,如今看到高滔滔再次扰乱朝纲,而大为愤慨,所以揭发旧事,公告天下! 石破天惊,天下哗然! 臣民都张大了嘴巴,想不到大宋皇位更迭中还有这种的事情? 信不信? 信! 天下士子已经信了八成,首先是爆料人的身份很有可信度。濮王赵宗晟是英宗的亲哥哥,知晓内情合情合理。若非确有其事,赵宗实父子与高滔滔倒行逆施,濮王愤慨,哪里能这般污蔑他们?关键的是证据确凿。 对于濮王的这种举动,没有人质疑。濮王和秦王之间并无关系,更谈不上亲密,相反还是英宗的亲兄长。他与秦王完全没有勾结的可能,更不会无缘无故诽谤君上,因此只能说是大义灭亲,民间对此多有称赞。 再者,为了皇位,赵宗实完全行凶的动机,逻辑是通顺的。何况他有过忤逆曹太后经历,现在都被无限放大,质疑其人品。 事情本身之中也有许多蛛丝马迹可循!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呢? 皇长子夭折了,皇次子也夭折了,精心照顾的皇三子赵曦身体健壮,头一天封王,第二天就莫名其妙死了? 这正常吗? 再说秦王,林妃梦旭日而有孕,望子若渴的宋仁宗格外重视,眼见临盆之期将近,宫殿却莫名失火了? 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能是巧合吗?涉及到皇位争夺,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合理的解释。 秦王还说了,母妃流落宫外之后,还曾遭到过追杀,若非上苍庇佑,险些遭难! 由不得人不信啊! 百姓这么想,官员们更是如此了。 尤其是年纪大些的官员,多少都知道一些当年的立储风波,以及相关的传闻,如今看来都是确有其事。 连濮王都出来指正了,还能有假吗? 此事属实,那么…… 第六八六章人心尽失,遗臭万年 濮王赵宗晟的举动,震动天下!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消息属实,那么宋英宗赵宗实就是个十恶不赦,心狠毒辣的小人,他谋害了鄂王赵曦,也曾谋害林太妃和秦王,是心术不正的杀人凶手。 如此一来,他继位完全是通过非法手段,完全是伤天害理,采用阴谋诡计而来的。 那么,他的皇位还有合法性吗?他的儿子继位还有合法性可言吗?他的孙子赵煦又有什么资格担任储君呢? 一个心思歹毒,残暴不仁,谋害幼弟,欺君罔上的败类有什么资格当皇帝?他的子孙又有什么资格统治大宋? 宋朝是一个文教昌隆的年代,读书人对道德是极为推崇和在意的。这个念头选择储君,必不可少的几个条件就是人品贵重,忠孝仁厚? 试问赵宗实占了哪一点?他还有人品可言吗?他对谁尽忠了?残害仁宗皇帝亲生子,哪里有孝顺可言?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哪里有仁厚可言? 这样的人竟然当了四年大宋皇帝,简直是耻辱啊! 如今的官家继位也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连同年幼的太子也让人无法接受,最无法容忍的该是即将垂帘听政的皇太后高滔滔。 濮王说的很清楚,罪行是他们夫妻一起策划实施的,高滔滔也是凶手之一。实在想不到,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竟然可以冷血残忍到这个地步,对襁褓中的孩子动手。如此恶毒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还想垂帘听政? 呸,做梦! 对于天下人的反应,赵昭很满意,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是他和赵宗晟交换的结果,只要他能拿出打动自己的诚意,那就保全濮王一脉的大部分人的平安与荣华富贵。 赵宗晟是个聪明人,他认定了在这场皇位争斗中,谁会占上风。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 拿出的东西更是充满了诚意,以至于看到的时候,赵昭自己都震惊不已! 三哥赵曦确实是赵宗实害死的,赵宗晟已经如实相告,并且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请罪自责。 很显然,这事他也是有份参与的。甚至连已经死掉的濮安懿王赵允让,也牵连其中。当时的情况下,赵宗实继位对他们是好事。他们二十多个兄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否则赵宗晟也不会因此高滔滔的一句话,在太庙祭祀之日派人来行刺。 请罪是应该的。杀了他都不为过! 可是不能,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今之计必须忍耐。赵宗晟还有用,当年的事情就只能作罢,此事的基本态度就是只诛杀首恶。 杀人灭口的任务估计也确有其事,没有办成并非他动了什么恻隐之心,有的是因为没办成。后来则是为了留后路。赵宗晟也担心十三弟翻脸不认人,所以为自己留下点保命的东西。结果赵宗实作孽太多,早早就死了。 赵顼和他爹是一路货色,凉薄的厉害,也实在是把赵宗晟给逼急了,否则想要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很难! 有了这件事,出兵汴京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现在不是靖难,但依然是匡扶社稷。也是为早早夭折的三哥报仇! 是的,赵颢没有谋朝篡位,高滔滔似乎也名正言顺。但是现在,他们一家子都是乱臣贼子,都是罪大恶极的凶手。 出兵讨伐他们有错吗?他们这一脉的皇位继承权完全失去了合法性。没有人会说自己错了,匡扶社稷是秦王的责任,出兵乃是天理。 随后赵昭又将赵宗咏的两个儿子拉出来。揭露他们行刺自己的事实。并公布其详细身份,作案细节等等。并且声称,赵宗晟就是因此此事而感慨,良心不安。幡然悔悟,才揭发赵宗实一家的。 官家竟然派了罪臣去刺杀秦王?太可恶了,由此可见,前面的那些事情都是的。赵宗实与赵顼父子果然一丘之貉,天性歹毒。 毫无疑问,高滔滔和赵顼几乎彻底失去了民心! 而此时,赵昭的大军已经来到洛阳城,城头的西京留守王圭,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 汴京皇宫里,高滔滔和赵颢才是真正的坐立不安! 就在刚才,仁宗皇帝的妃嫔朱才人,也就是鄂王赵曦的生母,在太庙大哭之后,触壁而死! 得悉儿子死亡的真实原因之后,朱才人大为悲痛欲绝。她想要报仇,凭一己之身却做不到,她相信秦王会做到的,他会为三哥报仇的。而自己,能做到就只能是追随仁宗皇帝和儿子于地下。 同时,用死来向高滔滔示威,表达愤慨与仇恨,更让他们的局面变得更为糟糕。 果不其然,消息传出去之后,顿时又是一片哗然!甚至连太皇太后曹氏都哭诉,自己当年瞎了眼,竟然选了一个冷血狠心的畜生养在宫中。 高滔滔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眼看着舆论攻势中已经有了转机,可以稳住局势,甚至倒打一耙的时候,形势巨变,陡然间将他们打到了谷底,逼上了绝路。 他们不承认是赵宗晟所言,表示是与秦王勾结的污蔑。可是濮王的身份,再加上确凿的证据,天下人都信了,对他们的辟谣根本不理会。 百姓或许不是最重要的,官员才是! 汴京的官员心里都有数,当年的事情大家多少都有耳闻,大宋江山谁为正统,何去何从,都心里有数! 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观望了,是该做出一些选择的时候了。 …… “赵宗晟!”高滔滔脸上恨意浓重,眼神几乎可以直接杀死人,可是又能如何呢?既成事实,即便是银牙咬碎,也改变不得了! 倒是躺在病榻上的赵顼连连苦笑,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逼着他,不该让他去长安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顼可以算是幡然悔悟,可惜为时已晚。如今想想,当初是多么天真,让赵宗晟去长安,想办法杀了赵昭。结果人没杀成,最终却投靠了对方,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仲针莫要自责!”高滔滔不忍心去责怪的长子,说起来该是她的错。是她低估了赵宗晟,对他少了戒备。 倒是站在一边的次子赵颢,眼神之中有些怨怼,但埋怨之语终究没敢说出来。 赵顼只是苦笑,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却依旧苦苦支撑着。他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根本无法安心离去…… “娘娘,对不起,只能靠你了!”赵顼说完之后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呼吸格外粗重,仿佛怕被世界遗忘,仿佛一放松就会彻底离开! 只是无论如何,离开都是必然,他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赵颢着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该怎么办吧?赵昭已经到洛阳了,汴京也是岌岌可危。得赶快让吴充掉河北军南下,否则就来不及了!” 本来身上的压力小点,赵颢略有放松,可陡然间出了这个事情。赵颢顿时感觉汴京的空气越发的凝重,几乎让人窒息。这一次他感受的的不是压力,而是惊恐,更确切地说是死亡的威胁。 汴京看似固若金汤的城防或许只是个摆设,赵颢心里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尤其是赵昭已经到了洛阳,距离汴京不过咫尺之遥。为今之计,也许只有大军重重保护,才能多少安心吧! 韩琦表情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原本还指望着地方上有军队前来勤王,可现在看来,情况绝对已经不妙了。当年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完全参与,但多少知道一些。 他太清楚这些事情曝光之后的杀伤力,原以为英宗皇帝肯定全都处理妥当了,却不想赵宗晟手中还是有把柄。可怜高滔滔竟然没笼络住这个亲哥哥,以至于落到今天这等众叛亲离的地步! 赵颢一心指望着河北军,却不想想,吴充是傻蛋吗?会义无反顾跟着来送死?再者,即便是吴充有这个愚忠之心,可河北军就一定会南下吗? 别人不知道,可是韩琦心里最清楚。自己离开之后,河北路的官员和将领都有过洗牌的,而那时坐镇大名府的正是文彦博,一切都是他主导完成的。 以文彦博的手腕,安插亲信很难吗?很凑巧,文相公如今却去了西边,不知道是在长安,还是跟着秦王到了洛阳。韩琦很清楚老对手的能耐,他能这么做,就代表河北路已经指望不上了! 一切都晚了,韩琦心中漫起强烈的恐惧,晚节不保已经注定,看样子还有遗臭万年的趋势。作为一个宰辅大臣,这是莫大的悲哀! 赵颢根本没有注意到韩相公的神色,兀自念叨着河北军。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运气实在不好,辽军竟突然异动,吴充专注巩固边防,根本不理会汴京和长安之间的事情。 他有资本,怎么着都没错,怎么都会收益颇丰! 赵颢顿时破口大骂辽国人,他并不知道,这段时间辽国也是风起云涌,发生了一件大事,引起北国震动,继而再影响到大宋,影响到天下局势! 第六八七章十香词 辽东女真人的叛乱基本已经平定,太子耶律浚携大功而返。 上京城,辽国群臣震动,太子威望空前高涨。 耶律乙辛心情沉重,他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经此一役,耶律浚的太子之位算是彻底稳固了,无论是辽主耶律洪基,还是契丹贵族,辽国臣民都认可了。 想要换太子,几乎没有可能,更别提贵妃萧坦思那不争气的肚皮。几乎是专房之宠,可时至今日也不曾有喜讯传来。 耶律浚的强势崛起,已经让他失去了权位。来日太子若是登基,只怕还会死无葬身之地,耶律乙辛不想坐以待毙。 那么即便易储困难万分,也要奋力一搏,耶律浚那边毫无破绽,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皇后萧观音身上做文章。 听闻皇后写了一首词叫《回心院》,赵惟一谱曲排练,演奏的十分动人。皇后这是盼着辽主回心转意呢,只是崇武行猎的耶律洪基对此根本不感冒,萧观音依旧备受冷落。 一个受冷落的女人,苦盼丈夫回心转意而不能,她会不寂寞?而身边恰好有一个过从甚密,细腻温馨的男乐工,会发生什么呢? 耶律乙辛嘴角拂过一丝奸诈的笑意,低声到:“吩咐单登,寻机动手!” …… 萧观音的寝殿冷冷清清,唯有清脆的筝音带来些许欢快。 单登弹完一曲,萧观音低声轻叹,每日里除了赵惟一和单登来奏乐表演的时间,才有那么一丝乐趣。 如今一曲弹完,宫殿里又要再次冷冷凄凄,漫漫长夜,独守空房,等待天明,煎熬啊! 日子总得一天天的过。看着镜中的容颜,萧观音觉得自己越发憔悴,老了!年老色衰不可避免,前几天竟还发现鬓边有一缕白发! 才三十多岁啊,这样孤寂的日子还长着呢! “皇后娘娘,奴婢在外面看到一组诗,觉得极好。想要抄录收藏,奈何汉书(字)极差,恐有玷污,奴婢斗胆,娘娘可否御笔帮忙誊写?” 单登今天没有立即告退离去,而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是吗?拿来瞧瞧!”听到诗词。萧观音多少有点兴趣。 单登道:“听说是南朝皇后所作,娘娘玉笔誊抄,集合南北两国皇后之手,必是佳话!” “南朝皇后所作?那更要瞧瞧了!”萧观音顿时大感兴趣。 单登随即递上了两页稿子,萧观音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妆;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芙蓉失新颜,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颈边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 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合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 大名鼎鼎的《十香词》新鲜出炉了! 萧观音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起。这诗文用词倒是不错,只是这内容…… 单登却似乎懵然不知,微笑道:“这诗文内容细腻,闺阁间的情态跃然纸上,南朝人生活竟然这般有情趣。” “可是这……”萧观音道:“内容未免有些……闺阁取乐倒也罢了,何以会流传出来?宋朝皇后何以会这般不小心?这也不是一个母仪天下之人该写的……” “诗文确实有些艳丽,但闺阁情趣倒也真挚!”单登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外面人都说是南朝皇后所作,想来是不会错的。中原女人看似端庄,可实际上也不过如此……想我朝景宗皇帝在位时,南朝江南有一国名唐。 其国主李煜与皇后周娥皇也曾有‘云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的闺房取乐词流出。后来还曾与继后周氏有词曰:‘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想来此乃南朝风俗,宫廷之中,帝后之间亦不能免俗!” “原来如此!”萧观音本来神情落寞,思维不及平日清楚,又听单登说的头头是道,便信以为真了。 单登道:“有劳娘娘了!” “好,既然你喜欢,吾为你抄录便是!”萧观音倒是体恤下人,单登平日里伺候的不错,陪她度过了这深宫落寞的清苦日子,是以愿意成全她这个小小的愿望。 萧观音提起笔来,尚未落到纸上,珠帘轻响,耶律特里匆匆而来。 “母后!” “特里来了!” 耶律特里瞧了一眼单登,笑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哦,单登得了一首词,吾帮他誊写一下!” “是吗?”耶律特里凑上前去,瞧了一眼道:“感觉文词不错嘛!” “公主谬赞了!”单登心里捏了把汗,听耶律特里这么说,稍稍放下心来。到底是未成亲的姑娘家,哪里懂得这些闺房情趣,想来也看不出其中门道。 “哪里,母后帮你誊写就是了,只是这会子你先回去,我有点事和母后说!” “哦!”单登瞄了一眼桌上的诗文,略微有些失望。 “放心吧,诗文先放在这里,明日你来取就是了,母后保准誊写好!”耶律特里笑道:“你先去吧!” “是!”单登很失望,也十分着急。奈何耶律特里身份贵重,她不敢违拗。总不能让皇后放着公主的大事不管,为自己誊写诗文吧?此事着急不得,更不能让她们起疑心,于是只好默默告退。 单登一走,一脸天真微笑的耶律特里脸色瞬变,神情格外凝重。 “特里,怎么了?”萧观音不免有些担心。 耶律特里拿起桌上的诗稿道:“母后,这诗有问题,要小心。” “为何?” “母后没有发现,这诗文的内容很露骨吗?有些……”耶律特里毕竟才十五六岁,当着母亲的面谈论这些,有些脸红。 萧观音也有些难为情,半天才道:“单登说这是宋朝皇后所作,让我帮忙抄写,可成佳话!” 耶律特里急忙道:“母后想必也有耳闻,宋朝皇后向氏素来端庄稳重,何以会写这样的淫词艳曲?还流传出来?” “可是……”萧观音又将单登所言的,南唐李煜与大小周后的故事道来。 耶律特里却道:“南唐李煜是什么人?与其两位皇后只知道游戏作乐,寻欢唱词,写出这等诗词不奇怪。可他们最终什么下场?亡国之祸啊!宋朝皇帝肯定引以为戒,当今宋帝赵顼虽不是什么雄主,却也不至于像李煜那般胡闹吧? 向皇后稳重端庄,人所共知,绝不会如同小周后那般……也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诗文!即便是有,宋朝皇帝又怎么容许流传出宫呢?素问南朝言官很厉害,必然会因此指责皇帝荒淫无道,可是并无这样的消息啊!” “那这么是怎么回事?”萧观音也回过神来,意识到事情有些问题! 耶律特里小声道:“母后不觉得,单登今日拿出此文很奇怪吗?” “何以见得?” “单登是擅长弹筝音律,却并未听说喜欢诗文,今日有些反常。再者,不就是一篇诗文嘛,找谁誊写不行,非要找娘娘呢?这样露骨的文辞,按理说是不该拿入宫中,污娘娘眼睛的,她何以如此大胆?”耶律特里的分析,丝丝入扣,十分仔细。 “怎么?难道是单登的动机有问题?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又何在?” “母后可知道单登原来的主人是谁?” “好像是耶律重元!” “没错,当年耶律重元父子对她颇为宠爱,她会不会念旧呢?还有啊,她妹妹可是耶律乙辛的侍妾。” “啊?”萧观音大惊,似乎想到了什么。 耶律特里道:“有这两重身份,单登不安好心完全是有可能的。至于她要什么,母后想想,倘若母亲誊写了这篇诗文,流传出去,会是什么结果?” 一个被冷落的皇后,写出这样的淫词艳曲不足为奇。再加上无可抵赖的笔记,自己又擅长写诗文,别人会怎么想? 到时候怕是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楚,一旦坐实了,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皇后?丈夫又会如何处置? “皇兄得胜归来,耶律乙辛怀恨在心,定会处心积虑,谋害母后与皇兄,这或许就是毒计中的一环!”耶律特里的话很是惊悚,萧观音越听越是害怕。自己出事倒也罢了,如此一来,必然连累了儿子,甚至是萧氏族人! “这个单登实在可恶,把他找来问个清楚,这几年待他也不薄!”萧观音有些愤怒,有人竟敢设计她,若非女人及时提醒,险些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母后,不要打草惊蛇,这诗你还是照抄!” “那怎么行?” 耶律特里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先去找一个人,然后将计就计不好吗?” 第六八八章谁为证人? 两日之后,耶律乙辛如愿以偿! 拿着手中皇后萧观音亲笔题写《十香词》,放声大笑,笑声很得意,也很阴冷。 “叫上张孝杰,去见陛下,还有辽阳府那边可以动手了!” “是!” 当诗文放在眼前,辽主耶律洪基惊讶道:“这是何物?” 一旁的贵妃萧坦思伸长了脑袋,笑道:“臣妾觉得,似乎像是皇后的笔迹,是皇后又有什么新的诗作吗?” 耶律乙辛点头道:“不错,确实是皇后娘娘所作,名为《十香词》!” “写的什么?”耶律洪基游戏不悦,怨怼道:“这些东西朕不熟悉,写的什么玩意?” “还请请张状元来解释吧,他比较熟悉诗文!” 曾经的辽国状元张孝杰道:“陛下,此诗文名曰《十香词》,乃是一篇记录闺房取乐的作品,描写了女子身上发、乳、颊、颈、舌、口、手、足、阴、肤等十处部位的香味。” 萧坦思插话道:“哦?平日里见皇后娘娘矜持,没想到竟然这么……陛下,可惜了,闺房之中,臣妾并无此才能。” 耶律洪基眉头已然皱起,这《十香词》微妙也太露骨了吧?难不成皇后是想要以此描绘她有多么国色天香?吸引自己回心转意?耶律洪基觉得有些恶心,同时还觉得向来端庄的皇后有些下贱。 张孝杰却低声道:“从行文来看,这应该是皇后娘娘闺房取乐时,即兴而作!” “这时皇后何时所作?”萧坦思笑着询问。 耶律乙辛道:“前几日!” “陛下,你什么时候去看皇后的,臣妾怎么不知道?”专房之宠的萧坦思带着嫉妒,拉着耶律洪基的胳膊撒娇。 “你说什么?这是皇后近日即兴所作?”耶律洪基的脸色骤然间阴沉下来。 萧坦思一脸惊讶,惶恐道:“对啊,陛下近来一直和臣妾在一起,不曾去过皇后那里。那么……” 气氛陡然间凝重了许多,耶律洪基拳头紧握,骨节啪啪作响,显然是格外愤怒! “是的!”耶律乙辛道:“臣有一侍妾,其姐乃是皇后宫中乐女,名叫单登,亲眼见到皇后做此文。然后拿与臣府中。与其妹妹谈论,臣瞧见之后觉得不妥,所以交给陛下!” “当真吗?” “当真,陛下可传单登一问便知!” “传!”耶律洪基面色沉重,愤怒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妻子与别的男人有染。何况他还是一国皇帝。 单登来的很快,跪在耶律洪基面前,低声道:“陛下,这确实是皇后娘娘前几日所做。奴婢只觉得文辞极好,故而带去赵王府上,找妹妹请教,没想到……” “近来皇后可好?”耶律洪基冷冷询问。 单登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很孤单,时常一人枯坐叹息,有时候还会无端发脾气。不过近来好多了,奴婢伺候时总能见到娘娘面带笑意,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耶律洪基越听越是愤怒,猛地将一件精美的瓷壶扔出去,瞬间撞得粉碎。 殿中众人都是一惊。单登惊恐跪地道:“奴婢该死,陛下恕罪!” 耶律洪基冷冷问道:“说,皇后最近可否见了什么人?尤其是男人!” “皇后娘娘近来一直在宫中,并未外出,平日里出入的男人……只有……乐工赵惟一!”单登小声道:“恕奴婢斗胆,有一次前去伺候,曾瞧见赵惟一从皇后娘娘寝殿出来。当时他……他正在……” “正在做什么?说!” “正在……”单登吞吞吐吐道:“奴婢看到他正在……系腰带!” “啊?”萧坦思大惊道:“这还了得,难不成皇后娘娘与她……不不,皇后娘娘端庄高贵,怎么会和一个乐工有苟且之事。臣妾胡言乱语,请陛下责罚!” 耶律洪基表情阴冷,并未应声,额上暴起的青筋说明了他此刻的愤怒程度。 张孝杰不失时机道:“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哦?怎么说?”萧坦思佯作惊讶。 “皇后娘娘有一首诗叫《怀古》,其中有这么一句:宫中只数赵家妆,惟有知情一片月。”张孝杰的一顿一顿,将诗句念的很清楚。 萧坦思讶然道:“赵…惟……一!” “是啊!”张孝杰道:“恕臣妄言,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此怕是大为不妥。至于是否真有其他不检点之事,还请陛下明察。不要有损我大辽国体与皇室尊严!” “传贱人过来!”耶律洪基怒气十足,眼中几欲喷火。 …… 萧观音来了,一脸坦然地来了! “陛下,传召臣妾,不知所为何事?” “你自己看?”耶律洪基勃然大怒,将那份《十香词》稿子扔过来。 萧观音捡起来,看了一眼,低声到:“没错,是臣妾的笔迹!” “啊?皇后娘娘,你竟然真的……”萧坦思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 “吾如何?” “还有什么好说的?”耶律洪基冷冷道:“本以为你端庄知礼,却不想,你竟然这般下贱!” “下贱?此话如何说起?” “皇后娘娘,你亲笔的诗稿在前,铁证如山啦!”张孝杰阴阳怪气,耶律乙辛也是一脸奸笑。 “是臣妾的笔记又如何?”萧观音的表情始终从容淡定。 “如何?你写了些什么?自己做的丑事,还不承认是吗?”耶律洪基愤怒到了极点,堂堂皇帝被人带了绿帽子,颜面扫地啊! “字是臣妾的笔迹不假,可内容与臣妾无关。”萧观音朗声道:“臣妾自问一直谨慎礼仪,不曾有什么越矩行为!” “白纸黑字还想抵赖?大辽之内,除了皇后娘娘,又有谁写得出如此好词呢?”张孝杰故意将“好”字咬的极重。 “是啊,单登,你能告诉吾,这是谁的大作吗?” “此乃皇后娘娘所作啊!”单登一脸虔诚的表情,面不改色心不跳。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耶律洪基怒意十足,他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不跟不愿听拐弯抹角的问话。 萧观音道:“陛下,此诗并非臣妾原作,臣妾只是应单登请求,帮其誊写而已!” “陛下,奴婢冤枉,奴婢哪里能写出这等诗词?”单登哭诉道:“明明是皇后娘娘所做!” “皇后娘娘这是要将罪责推给宫女吗?” 耶律乙辛摆手道:“怎么能这么说?皇后娘娘能这么说,肯定是有的放矢的。不知娘娘如何证明?可有证人?” “证人当然有,你们看老身如何!” 耶律乙辛与张孝杰转过身去,讶然看着一位庄重的老妇人站在门口,都愕然道:“太后!” 第六八九章居心叵测 萧挞里,辽主耶律洪基生母,辽国太后。 正是《天龙八部》中,皇太叔叛乱时,抽嫔妃耳光,要辽主不要顾及自己,下令进攻的那位太后。 这位老祖宗在辽国地位崇高,平日里一般不理会事情。近来又身患重病,一直卧床休养的,今日却杵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大殿门口。若非孙女耶律特里公主扶着,只怕已经摔倒了。 耶律洪基见状,立即起身迎上前道:“母后,你怎么起来了?快,准备软榻!” 萧太后道:“为娘若是不来,这里怕是有冤案啊!” 耶律乙辛与张孝杰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妙。萧坦思更是有些紧张,好端端的,太后怎地来了?弄不好要功亏一篑啊! 耶律洪基扶母亲在软榻上坐下,这才问道:“母后说作证是怎么回事?” “哼!”萧太后道:“洪基啊,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你的皇后写了什么淫诗艳曲?不守妇道,有失贞之举?” “是!” “那你相信吗?”萧太后沉着脸,轻声质问。 “那诗文确实是皇后的手笔。” “笔迹是她的,内容就一定是她写的?”萧太后反问一声,说道:“皇后四岁就养在宫中,与你是青梅竹马,她是怎样的人,人品如何,你是知道的。” “是,可是……”耶律洪基道:“人或许是会变得的!” “变?没错,是会变?”萧太后道:“可能在这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变吗?你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端庄高贵的皇后,会做出那羞耻之事?” 张孝杰插嘴道:“太后,此事人证物证俱在,你老人家莫要被骗了,你回护侄女没错,只是亲情不能大过法理,何况是关乎国体与皇家尊严的大事。” “住口。老身与皇帝讲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萧太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起身边的龙头拐杖,猛地挥出去,重重打在张孝杰嘴唇上。嘴巴破损肿起的同时,两颗牙齿也应声而落,顿时满嘴鲜血。 张孝杰虽然愤恨。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捂住嘴巴,忍着疼站到一边去。 有一点他倒是没有说错,萧太后的父亲是耶律洪基祖母钦哀皇后之弟萧穆之;萧观音的父亲萧惠也是钦哀皇后之弟,她们是一家人。(婆婆和儿媳妇是同辈的堂姐妹,辽国人的辈分有点乱啊) 所以。萧太后维护萧观音也在情理之中。张孝杰就是想要点名这层关系,意思是太后有偏袒皇后可能。却不想因此激怒了老太后,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萧太后道:“如果这篇诗文是为娘让皇后抄写的,皇帝信吗?” “母后,这……”耶律洪基有些难以置信。 “父皇!”耶律特里道:“这篇诗文乃是单登找来,称是南朝皇后所作,如果母后亲自誊写的话。算是一段佳话。当时我与母后都觉得不妥,便先糊弄了单登,然后交于皇祖母!” 萧太后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一个宫女何以如此大胆,蒙蔽皇后为其誊写淫诗艳词?后来越想越是不对,猜想着会不会有人意图对皇后不利,兴风作浪,故而命皇后为其抄写。就是想要看看,请君入瓮,结果还真有跳梁小丑出现。” “是这样?”耶律洪基大为吃惊,先是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萧观音,随后则是紧盯着耶律乙辛和张孝杰,最终目光落到单登身上。 “陛下,奴婢没有说谎!” “那就是老身说谎了?”萧太后冷冷的语气回荡在大殿里。让人不寒而栗。 耶律特里道:“父皇,你或许不知道,这个单登原来是耶律重元府上的婢女,深得其父子宠爱!” “哦。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耶律洪基明显更相信母亲的证言。 “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太后与皇后乃是亲族,太后的证言难免会有回护之意,或有不实之处……” 萧太后勃然大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竟然污蔑老身,要不要把你从何处得的淫诗,与何人谋划,所有的证人全都找来?” 这下连耶律乙辛和张孝杰也有些着急了,趁人不备,一个暗示性的眼神飘了过去。 单登迟疑了一下,狂笑道:“没错,皇太叔与楚王何等仁厚,都是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害死了他们。我得皇太叔与楚王殿下多年恩惠,当然要为他们报仇了!” “贱婢!” 耶律洪基猛地给了单登一巴掌,这才走到萧观音身边,执子之手道:“皇后,是朕错怪你了!” “没事!”萧观音的表情淡然,仿佛并不在乎丈夫的态度。他是在向自己道歉,但是想想他适才的态度,那么的不信任,哪里还有昔年的深情在?这是皇帝与皇后之间的对话,却不像丈夫与妻子间的交流。 “把这个贱婢拉下去,碎尸万段!”耶律洪基怒吼一声,耶律重元的余孽已经够足够可恶,她竟然还诬陷妻子。让自己带绿帽子,还险些误导自己杀了妻子,简直十恶不赦。 “慢着!”萧太后阻拦道:“洪基啊,她是耶律重元的余孽没错,她确实有谋害皇后的心思。只是如此精巧计策,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完成的吗?” “这……” 萧太后续道:“揣摩皇后文笔写出来的淫诗艳词,必得是个文采出众的好手才能完成。然后这诗稿就被拿到了赵王府,然后我们的赵王和张状元就联袂而来,口口声声,一唱一和,指责皇后失贞,环环入扣,十分紧凑啊!” “太后恕罪!”耶律乙辛与张孝杰立即跪地道:“太后,陛下,我等也是受了单登蒙蔽,被她利用了。当时臣看到那诗稿之后,听闻是皇后娘娘所作,觉得十分不妥,这才找来张状元审度,也是担心大辽国体有损,皇室蒙羞才告知陛下的。” “好一个国体有损,皇室蒙羞,谁有这个心思,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萧太后怒道:“张孝杰,一篇诗文而已,你凭什么断定是皇后近日即兴之作?如此居心,实在可恶,实在可疑!” “太后恕罪,臣见笔迹与风格都是出自皇后娘娘之手,且内容真实形象,所以妄言……请太后恕罪!”张孝杰急忙解释,只是掉落了两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十分滑稽。 耶律洪基脸色再次阴沉,转身质问道:“贱婢,你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单登坚定摇头道:“没有人指使,我只是想要为皇太叔和楚王殿下报仇!只可恨我一个弱女子,杀不得你们,只能让你们自相残杀,蒙羞受辱。即便那《十香词》不是皇后所作,可皇后与赵惟一之间不清不楚……萧观音,你敢说自己对皇帝忠贞不二吗?” 萧观音的脸色一红一白,瞬间的心神动荡之后,努力平心静气,淡淡道:“妾贵为皇后,天下再没有哪一个妇人比我更尊贵了。我已经生养了那么多儿女,现在还添了孙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去做这种伤风败俗的无耻勾当呢?” “贱婢!”耶律洪基又是一巴掌甩在单登脸上。 耶律特里冷笑道:“无耻贱婢还真是忠心可嘉,死要临头还要护着主子,来人,把高长命带上来!” 张孝杰与耶律乙辛脸色瞬间一变,尤其是张孝杰,双腿已经忍不住颤抖了。 萧太后道:“老身已经命特里调查此事,抓到了《十香词》的原作者!” 一个白白净净的男人被带了上来,手脚上都系着铁索,跪伏在大殿中。 “高长命,说吧!” 那囚犯道:“小人高长命,乃教坊司艺人,擅诗词。前段时间,有人找到小人,要小人揣摩皇后娘娘的文风,写一首闺房取乐的淫诗艳词。小人本来不敢的,但是对方权位很高,威胁小人,又给了小人许多的金银,小人才一时糊涂,写了那不堪入耳的《十香词》。” “哼哼!”耶律洪基冷笑一声:“说,是谁让你写的!” “是……”高长命抬起头来,看着某人道:“是张相公!” 张孝杰,辽国状元,官居宰相! 耶律洪基鹰一般的眼睛落到张孝杰身上,冷冷道:“是你?为何要陷害皇后?”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张孝杰急忙告饶,大呼冤枉。 “陛下,此事教坊司朱顶鹤也知情,诗文有些地方,他与张孝杰都参与过推敲修改。小人保留了他们修过的文稿,上面有他们的笔迹!”凡事留一手,尤其是这种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是个人都会留下些许把柄。 张孝杰栽了,无力地坐倒在地,再无一声辩解,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任何的补救已成枉然! 耶律乙辛也立即跪伏在地,悲痛道:“太后、陛下恕罪,臣一时糊涂,竟然中了张孝杰与这个贱婢的计,被他们蒙骗。不敬之处,还请皇后娘娘宽宏大量,饶恕臣!” 萧坦思也是战战兢兢,几次想要张嘴说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一时之间,大殿内的气氛诡异至极! 第六九零章一不做二不休 张孝杰被押走了,耶律乙辛也出去候着,萧坦思看情势不对,也怯生生地告退了。 出门之前,萧太后紧紧盯着她,厉声道:“你最好给我安分些,狐媚些也就罢了,若是再敢挑拨离间,或是与人勾结,老身饶不了你!” “太后明鉴,臣妾也是一时糊涂,言语失当,请太后恕罪!”在萧太后面前,萧坦思多少有些害怕。 “是不是一时糊涂,你自己心里清楚,好自为之吧!”毕竟是儿子的宠妃,其背后也有强大的家族势力。 “是,臣妾告退!”萧坦思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皇后,今日委屈你了!”耶律洪基一脸歉意,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如今已经还臣妾清白了!”萧观音很淡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萧太后道:“洪基啊,皇后是受委屈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更重要。” “嗯,朕会尽快还皇后一个公道的。” “怎么还?杀了张孝杰和单登?”萧太后反问一声,说道:“你觉得,此事就是他们两个在捣鬼?” “不是吗?难道还有别人?” 耶律特里道:“父皇,张孝杰为什么要陷害母后呢?他的动机是什么?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 “这……”耶律洪基有些愕然了,女儿说的没错,张孝杰与萧观音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没什么关联啊! “父皇,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单登除了是耶律重元家的歌女外,她还有个妹妹,是耶律乙辛的侍妾……你不觉得,诬陷母后这件事,耶律乙辛表现的很积极吗?比起张孝杰,他似乎更像是主导!” “乙辛?他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耶律洪基对其依旧十分宠信,有些难以置信。 “洪基啊,你时常行猎游玩,近来又一味地宠着萧坦思,为娘也不说什么。可前提是不能耽搁了国事,误了我大辽江山啊!”萧太后语重心长。 耶律洪基道:“不会的,儿虽然不多管。但是浚儿不错,将国事处理的十分妥当,在辽东有平定了女真人的叛乱。” “是啊,浚儿是个好孩子,很出色!”萧太后道:“可你不觉得,浚儿越是出色。就有人越是不高兴吗?” “谁?” “耶律乙辛,除了他还会有谁!”耶律特里满是愤恨的语气,竟敢构陷母亲,实在罪无可赦。 “乙辛?他怎么不满了?”耶律洪基对此竟懵然不知。 耶律特里道:“父皇以前将政务全都委派给他,可是现在呢?政务全都是皇兄在处置。他这个赵王越发的无权无势,耶律乙辛是个有野心之人,岂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你是说他谋害浚儿?他怎么敢?不会吧?”耶律洪基对此十分惊讶。在他的印象里,耶律乙辛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敢?”萧太后道:“为了权力,什么事做不出来?这些年来,我大辽的叛乱还少吗?哪一个不是看着忠心耿耿,谦和温顺,可内里却居心叵测,狼子野心,最终起兵谋反!” 耶律特里道:“父皇。不是敢不敢,他已经这么做了。当年我与皇兄去宋朝,却被发现行踪,事后皇兄追查,消息是从我国泄露出去的。可此事当时只有父皇、母后和他耶律乙辛知道,父皇和母后岂能害我们?除了他还会有谁,借刀杀人之计。我们若是死在宋朝,或是被扣留,就正好趁了他的心! 还有这次,父皇想想。倘若他们的奸计得逞,父皇认定了这《十香词》是母后所作,他们再诬陷与母后与赵惟一有牵连,会是什么后果?母后若是有什么闪失,皇兄又会是什么态度?什么处境?” 一语惊醒梦中人,想起耶律乙辛平日里对儿子确实不太恭敬,而且还时常颇有微词……耶律洪基大惊失色,汗珠从脑门上不断滴落。 萧太后道:“虽说同为耶律氏子孙,可到底亲疏有别,他能封王已经是恩宠了。可他狼子野心……前次他要为西北招讨使,想要谋取大辽在河套的军队,被浚儿阻止,他肯定怀恨在心。此番浚儿又平定了女真人,地位稳固……他如何还能心安?想想此事来龙去脉,张孝杰素日与耶律乙辛过从甚密,他能是清白的吗?” “父皇,至少也该找他来问问,派人查查啊!”耶律特里小声恳求。 耶律洪基回过神来,发现这些年自己确实忽略的太多,点头道:“好,传他进殿,朕要亲自审问。” 耶律乙辛适才被请出大殿,正在外面候着。 侍卫出去片刻,回来禀报道:“赵王说有急事,已经先行出宫去了!” “糟了!” 耶律洪基也彻底醒悟,适才并不知耶律乙辛有罪,只是让他在殿外候着,并未着意吩咐限制其自由。 以其赵王的身份,素日里与皇帝关系亲密,侍卫们不知就里,是不会阻拦的。这个时候,他不告而别,显然是心虚了。倘若他不想坐以待毙,那么惟一的做法只能是…… “立即调皮室军入宫护驾!”耶律洪基匆忙下令,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贪玩与失察,即将为辽国带来一场灾难! …… 耶律乙辛当然要走了,萧太后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谋划! 本来是算计萧观音的,却被人将计就计,设套挖坑,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准确说失掉的不是一把米,而是身家性命。 太后与皇后联手出现,证明她们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今日漏洞百出,虽然有张孝杰和单登顶暂时顶罪了,但能骗过耶律洪基多久? 一旦他回过神来,自己会有好下场吗? 即便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哪怕只是辽主心中疑虑,也会非常糟糕,那将会是一个悲剧。哪怕是保住了性命,只要辽主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所有的权力和职位都会被剥夺,一无所有。那样岂非任人宰割?何况耶律乙辛有着超强的权力欲望,他是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就没有退路了,不能坐以待毙,只能铤而走险,奋力一搏了。 辽阳府那边肯定已经动手了,那么上京这边…… 与其战战兢兢地做个权臣,还不如君临天下,生杀予夺。 事到如今,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第六九一章契丹乱 公元1074年,宋熙宁七年,辽咸雍十年! 时年五月,辽国发生叛乱。赵王耶律乙辛联络魏王萧别里剌、驸马都尉萧霞抹发动叛乱,兵围上京,史称“咸雍之乱”。 耶律乙辛调动宫卫军中的延庆宫、永昌宫总计八万人,在上京发动叛乱,进攻皇宫。 本来辽主耶律洪基对这位宠臣还抱有一丝幻想,甚至希望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错了,糊涂了很多年。上京驻防的宫卫军竟然被耶律乙辛买通,并且控制多年,自己竟然丝毫不知情。 后悔已经晚了,辽国十二宫卫军,有六分之一被耶律乙辛策动了。 如果是在平时,虽然情节严重,却也并不要紧。但因为平定女真叛乱,威慑高丽的战事,大部分的兵力别太子耶律浚带去了辽东,如今虽然战胜,班师回朝,但还在路上,远水难解近渴。 上京不可避免地防御空虚,拱卫辽主与皇室成员的唯有皮室军。 近年来,皮室军的人数大约为两万人左右,其中有八千被调拨为耶律浚,负责保护皇太子的安全,上京城的皮室军人数只有一万出头。 尽管皮室军忠心耿耿,战斗力强大,但要面对七八万叛军,想要守住小小的宫城,很难! 想要平乱更是不可能的! 皇后萧观音当机立断,提议突围。 “宫城是守不住的,我们突围出去,只需要等浚儿大军回来,耶律乙辛不过是跳梁小丑!” “好!”耶律洪基对这支辽主最为心腹的武装十分看好,凭借一万多人,突围出上京城应该不成问题。 到时候直奔东京辽阳府,坚持几日,只要能与儿子汇合就是胜利。然后号召大军。反攻上京,并非什么难事。 突围成功了,皮室军是辽国最精锐的骑兵,战斗力强大,对辽主绝对忠诚,故而拼死力战,护送帝后登主要皇室成员突围。 相反。宫卫军虽然听从耶律乙辛的调遣,但他所能收买的也主要是将领,下层的士兵只是听命行事。 听说进攻的对象是皇城,是皇帝,士兵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憷的。军队对皇室还是比较忠诚的,尤其是近年来辽国叛乱很多。百姓生活受到很大影响,心中多有怨言,他们希望安定,并不希望再有动乱。因此作战时,多有顾虑,并不十分积极。 耶律洪基与萧观音反应迅速,没有丝毫的犹豫。赶在宫卫军保卫皇宫之前率部突围。 面对精锐的皮室军,以及其带来的强势冲锋,宫卫军的信心不足,作战不过勇敢,根本阻拦不住。 他们虽说有数倍兵力,却要防守上京的多座城门,兵力分散开来,根本不是皮室军的对手。就这样。皮室军保护帝后逃出了上京城。 很遗憾的是,在突围过程中,辽主耶律洪基身中流矢! 当时只顾奔逃,来不及查看伤势,进行医治。待出城到了安全之处以后,耶律特里才惊讶地发现父皇受伤了。 萧观音亲自检视伤口之后,整个人颓然坐倒在地。表情冷峻,悲伤随即漫上心头。 耶律洪基脸色苍白,这一箭从身后射入,已经伤及他的肺部。想要拔出箭镞很难,一不小心就会碰到血管,后果不堪设想。实际上在奔逃过程中,他已经失血不少,此刻十分虚弱。 一辈子行军打仗,射箭围猎的耶律洪基很清楚,自己的伤势是何等要命。如果是平时,在皇宫中,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加上上好药材,之后仔细调养,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但是现在,受到叛军逼迫,奔逃在外,缺医少药,休息不得,想要活命只怕是难了! 耶律特里已经泪流满面,本来还因为揭穿了耶律乙辛而高兴,可是转眼之间,却引起了辽国内乱。父皇也因此而受伤,生命垂危!喜悦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心中是无尽的担忧与悲伤。 耶律洪基轻轻笑道:“特里,别哭!” “父皇,没事,会好的!”耶律特里努力地想要控制,可泪水却不争气地不断流下。 “不成的,父皇心里有数,生死有命,谁也奈何不得!”耶律洪基倒是很豁达,感慨道:“父皇愧疚的是,太过冷落你们了,没有好好关心你们,尤其是你母亲!” 他现在已经明白过来,萧坦思就是耶律乙辛安排到自己身边的棋子,她的父亲与哥哥全都参与叛乱。可怜自己懵然不知,被迷惑了那么久了,也冷落了妻子太久,耶律洪基心中满是歉意和悔恨。 “别说了,陛下!”萧观音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无论如何,多年的夫妻情分总还在的。何况他们还是青梅竹马,情意更加深厚了。曾几何时,也曾埋怨丈夫冷落自己,可当看到丈夫身受重伤,濒临垂死之际,她心痛万分。 “好了,我不知道能撑多久,快些通知浚儿,让他快点回来。”耶律洪基道:“此间大事就靠你了,在浚儿回来之前,千万不能透露我的伤势情况。” “嗯!”萧观音含泪答应。他知道,丈夫垂死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必然军心大乱。耶律乙辛也会小人得志,趁机做文章,影响之中立的契丹贵族和臣民。 …… 辽阳府,辽国东京。 耶律浚意气风发,他刚刚率兵平定了女真人的叛乱,立下了偌大的功勋,难免有些兴奋。 就在此时,他接到了妹妹耶律特里的传讯,说是让他小心,可能会有人对他不利。 耶律浚是个谨慎之人,并未得意忘形,不以为然,妹妹既然能千里迢迢送信来,自然是有缘故的。 或许是上京那边有什么风声吧,自己这边立了大功,耶律乙辛肯定不服气,有些小动作是必然的。 耶律浚心中满是自信,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和威望。耶律乙辛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唯一的麻烦或许就在父皇身上,必须要想办法消除父皇对他的信任,然后就可以彻底将他打入谷底。 听说宋朝那边,秦王赵昭与皇帝赵顼之间已经开战,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好趁着这次平定女真的胜利和气势,直接南下攻宋。 大名府,昔年在那里败给了赵昭。这份屈辱他可是一直记在心上,这次终于有机会可以一雪前耻了。 当年那里是宋朝的土地,你占尽优势,这一次我要让大名府成为大辽的新南京。 耶律浚心中多了一个伟大的志向! 大军在辽阳府休整两日之后才返回上京,耶律浚听从妹妹的建议,格外小心。明里暗里护卫十分严密。 没想到真的有人行刺,好在提前有准备防御严密,否则险些就被此刻得手,一命呜呼了! 妹妹的预警不是空穴来风,耶律乙辛还真是大胆妄为,竟然派人行刺,耶律浚勃然大怒。恨意十足! 他决定回到上京之后,立即找的耶律乙辛的麻烦,有些事情不能容忍,否则他会越发的无法无天!同时耶律浚也有些担心,这边行刺自己,上京那边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谨慎起见,大军立即从辽阳府启程,赶赴上京。事实证明。这个决定何其英明,某种程度上挽救了辽国。 在半路的时候,他就接到了耶律乙辛发动叛乱。尔后接到了母亲萧观音的密信,皮室军已经护卫家人突围了,可是他的父亲却身中流矢,生命垂危! 耶律浚心情悲痛,顾及不得许多。率军日夜兼程,往上京赶去! …… 上京城里,耶律乙辛终于做到了属于辽主的龙椅上。 可是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被他们突围了。没有抓住辽主,等若是失败了。出了城,茫茫草原和森林,到哪里去找人呢? 最要命的是,辽阳府对耶律浚的行刺竟然失败了。他早就算准了,平定女真之后,耶律浚肯定得意忘形,那个时候防备是最为松懈的。 可事实恰恰相反,他得到的消息是,太子身边防御严密。若非如此,他派出的那些精锐刺客又怎会失手? 事情这样发展就是很不妙了,局势完全无法掌控了! 上京虽然在手,可只是一座孤城而已,皇帝与太子都还在,其他地方的军队都会听他们调遣,依旧奉他们为主。 而自己只是个乱臣贼子,和当年的皇太叔之乱一样,甚至大大的不如! 从皮室军护着耶律洪基夫妇出城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输了! 两部宫卫军兵马,总兵力不过七八万人,如何与耶律浚手中的征东大军相抗衡? 该怎么办? 耶律乙辛不断冷笑,已经败了,回天乏术啊! 原以为谋划了这么久,可到头来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早知道……突然之间,耶律乙辛有些后悔,也许安心做个臣子挺好的。 可惜世上并无后悔药,他也不敢讲这样的心思表露出来,否则会立即军心大乱。 此时此刻,必须要想法,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可是,该怎么办呢? 耶律乙辛冥思苦想许久,将目光看向了南方! PS:知道大家想看赵昭攻汴梁,夺皇位!但辽国这段不能不写,很重要! 看到有读者说三问不分主次,这段不该详写,该一笔带过。 你能告诉我该怎么一笔带过吗?“辽国发生了十香词冤案,结果是怎么样的。”这样吗? 在本书中,十香词冤案的结局不一样,这个不一样的过程总得写一下吧! 那么耶律乙辛的反应也不相同,耶律浚和萧观音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宋辽局势呢? 一个女主最重要的情节,怎么简略?何况还关乎到整个故事的完整性。 辽国对宋朝虎视眈眈,宋朝皇室内斗如此激励,辽国会完全袖手旁观?还有人说赵昭该先安内,问题这是他一厢情愿能决定的吗? 辽国这段事情能和宋朝局势没关系?和主角无关吗? 还有耶律浚,耶律特里,尤其是萧观音的结局,都与此相关,难道都要一笔带过? 那还写什么! 三问想说,这段不会很长,看完之后再评论是否有意义! 谢谢! 第六九二章穷途末路 饶州,位于潢水上游。 这一代正经是辽国龙兴之地,不过后来辽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转移到了上京,再到后来集中到了南部的燕云十六州。 饶州虽然并不是十分繁华,但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正好在上京和南京(幽州)中间,扼守潢水渡口,战略意义十分重大。 这一日晌午十分,一直大军从北边匆匆而来,第一时间扑向了饶州守军的军营。 领头之人正是耶律乙辛,上京叛乱,并未抓到耶律洪基,行刺耶律浚的行动又失败了,无意是满盘皆输。(他不知道耶律洪基重伤必死) 当此之时,耶律浚正率领着征东大军快速扑向上京,各地的勤王之师也纷纷赶去,留在上京无意会是坐以待毙,成为众矢之的。 想要活命,就必须要离开最危险的地方,尽快转移! 逃出了危险境地,然后再想办法,兴许会有活命的机会。哪怕成为一个流寇,只要纵横草原,总是会有机会的,卷土重来未可知啊! 耶律乙辛将目光对准了南方,如果能快些,兴许这就是个绝地反击的好机会。 当务之急是经过饶州,渡过潢水! 虽说是夏季,正好是多雨的季节,但潢水的水位却不高。经过斥候探查之后,迅速确定了渡河的位置,能趟水过河,这无疑是节省时间的好办法。 站在岸边,眼看着大军不断渡河,耶律乙辛凝重的神色稍稍放松一些。哪怕如今被扣上了谋反乱党的身份也不怕,这么多年在辽国权倾朝野,没有一点根基怎么能行呢?如今正是用上的好时候。 过了潢水,大有希望! 眼看着天空逐渐阴沉,很可能会有阴雨到来,耶律乙辛只得不断催促士兵尽快过河。若是下起雨来,行程必定会受到影响。现在可是拼命的时候。哪里能延迟片刻? 于是乎,整个潢水河道里全都是耶律乙辛的麾下的士兵。 就在前行士兵渡河上岸,大部分士兵还在河水中时,巨大的轰鸣声传来。 耶律乙辛顿时大惊,哪里来的声音,是骑兵追来了吗?不会有这么快的。耶律浚从辽阳回到上京,再掉头南下。需要的时间会很长。 可是轰鸣声却越来越大,突然有眼尖的士兵看到,上游的河湾处,一道汹涌的白浪快速而来。 浪头很高,速度很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人胆颤心惊。巨浪落在士兵眼睛里。唯有惊恐,惊恐到了极点! 耶律乙辛就站在河岸上,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巨浪过去,渡河的士兵在河水中不断挣扎,最终消失在湍急的水流中。 潢水突然暴涨,吞噬了无数人的生命,也吞噬了耶律乙辛的奢望。 他嘴巴大大地长着。依旧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甚至连是怎么一回事都没有搞清楚。愕然之后,回过神来,无尽的惊恐涌上心头。 有人在潢水上游拦河蓄水,就是要等自己半渡之时,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伏击。 那么伏击者是谁呢? 很快,答案出现了! 大地再次传来隆隆的响声,耶律乙辛确定。这一次是马蹄,而并非河水。 当皮室军拱卫着耶律浚出现,将他们余下的两三万人逼到了潢水边时,耶律乙辛突然想笑,却怎么笑不出来。 耶律浚竟然来了,岂非又被算计了? …… 耶律乙辛见上京城待不下去了,只能带着数万大军离开。如果是纯粹的游荡。没有一个合适的目的地,那就和草原上的流寇没有区别了。 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存在数万人规模的流寇,看不到前途。还有谁愿意继续跟着他们呢?到时候必然军心涣散,叛军士兵也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的。一旦分崩离析,那可就真的完了。身家性命不保,也会失去最后一搏的机会。 耶律乙辛这种人,骨子里就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绝,当然了,代价可能是赔上全部。他是个不愿意轻易服输的人,他决定尝试一下,最后一搏。 如果想要和耶律洪基父子一较高下,哪怕只是对峙,光凭借手中这点兵力是不够的。这个时候,加强实力就显得越发越重了。 可哪里还有兵力?足以和耶律浚抗衡,可以让他翻本的兵力呢? 答案正是——辽国南京幽州城! 幽州驻扎着辽国另外一支的精锐,宋朝河北路大军防御他们,辽国同样也要防备着宋人。尤其是宋朝那边不断叫嚣收回燕云十六州,对辽国还是有一定压力的。 燕云十六州在辽国最南边,也是原本汉化程度最高的,这里的农业和手工业、商业都很发达。在辽国的地位举足轻重,在经济方面的意义,早已超过上京,不容有失。 这种情况下,必然会在幽州屯重兵,保护南京,保护商业中心。同时也是防备宋朝,对宋朝施加压力,兵力不在少数。 如果能将幽州的兵马控制,那么实力上必然会有大大增加,凭借着燕山的险要,或许可以站稳脚跟,卷土重来。这是唯一可以与耶律浚父子周旋,一较高下的机会,耶律乙辛的真实目的在这里。 所以才要日夜狂奔,尽快南下,目的就是为了摆脱追兵。昔年他在幽州驻守过很长一段时间,有一些将领是他任命的,还有许多人和他多少有关联,也算有盘根错节的根基。这个时候逃到幽州,完全有东山再起,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就是他为何着急抢渡潢水的缘故,生死就在此一线之间。 问题是,他自己能想到,太子耶律浚也能想到。 接到耶律乙辛叛乱的消息,耶律浚本来大为着急,是打算自己快速率领大军赶回去上京的。可是动身之后他又改主意了,与女真人的作战中,他积累了不少作战经验,考虑问题更为全面。 出了这样的事情,耶律乙辛岂能坐以待毙?必然会是由反弹,拼死一搏。 而这一搏的资本只有幽州和西北有,河套的天德军实力也不弱,可是距离遥远,赶过去根本来不及。 最有可能的无疑是幽州,完全可以与上京分庭抗礼! 耶律浚怎么会容忍这样的局面出现?故而在第一时间派遣心腹将领回去稳定上京。然后亲自率领一部分兵马赶来了南下了必经之地饶州。耶律乙辛这样的小人,必须一击必中,彻底绞杀,否则后患无穷。 于是乎,一个大坑在潢水中挖好。耶律乙辛一时大意,根本未曾察觉,然后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于是乎,等待他的只能是——穷途末路! 第六九三章原来是他! 耶律乙辛终于明白,自己不仅疯狂,还有些狂妄。 原来一直低估了太子耶律浚,没想到亲自教出来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竟然将自己算计的妥妥的,现在想想,他与萧观音母子俩早就预谋,等着自己现原形,跳进人家挖好的坑里。 可惜啊,自己轻率的上当了,这该怎么说呢? 聪明反被聪明误?应该是自作聪明。用赵昭的话说,该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耶律乙辛明白过来了,可惜为时已晚! 耶律浚恨透了他,想起生死未卜的父皇,简直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征东大军立即出动,向叛军发动了最后的进攻,潢水岸边狭窄的堤岸上,瞬间鲜血横流,满地残肢断臂血迹流入潢水,浪花泛起红色,很快就被洪流冲散! 耶律乙辛的叛军根本不是对手,完全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最终的结果不言而喻。很快就全军覆没,有的士兵惊恐之下,跳入了滔滔潢水之中,能否活命只有天知道了。 很快,河边就没有站着的人了。眼看着亲兵一个个到底,耶律乙辛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转身朝潢水而去,他也要投河。 倒不是为了谋取一线生机,而是不想在临死时遭受屈辱,干干净净地走。可惜耶律浚没有给他找个机会,一位皮室军的神箭手拉动弓弦,羽箭穿过了耶律乙辛的大腿,将其击倒在离河水不过一丈远的地方。 耶律乙辛是叛军头领,若是不能将他当场射杀,结果会很糟糕,哪怕他投河之后也是九死一生。可就是一线生机,就有可能后患无穷。耶律浚可不想,将来有人冒充耶律乙辛的名头再兴风作浪。 唯有将耶律乙辛当众斩杀,或者是带回他的人头。才能真正的一劳永逸。同时也能够震慑某些不安分的契丹贵族和宵小之辈,不过二十年时间,三次内乱,辽国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难道你非得这般羞辱我吗?”投河不成的耶律乙辛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横剑自刎,那样顶多是尸体受辱而已,总好过如今这般。 耶律浚冷冷一笑:“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怎么处置,我说了算!不要对我说士可杀不可辱的话,那是南朝人的借口,再者,你也够不上士的称呼。” “你……”耶律乙辛有些愤恨。 “我怎么了?”耶律浚冷冷道:“若今日落败的是我,你会怎么处置我?你动了不臣之心。构陷母后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好你个耶律浚!” “怎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耶律浚冷冷道:“留下一颗完好无损的人头即可,其他的,你们看着办!” 耶律浚吩咐一声之后就走了,留下了一脸惊恐与恨意的耶律乙辛。 他生命的最后阶段到底经历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成为一个历史之谜。后世修《辽史?佞臣传》时,也只能是语焉不详。一句“斩乙辛于潢水”草草带过。 不过等耶律乙辛的人头送回上京时,从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几分端倪,可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痛折磨。 辽国“咸雍之乱”前后持续了不过一个月时间,以耶律乙辛授首而告终,但凡是参与叛乱的人,全都被灭族,连同襁褓中幼儿都不曾放过。 太子耶律浚的快速反应,震慑了宵小之辈。那些与耶律乙辛有关联。蠢蠢欲动或者是处于观望状态的人顿时安定了,急忙向耶律浚表忠心,并且尽力摆脱与耶律乙辛的关联,唯恐被清洗。 耶律浚暂时也顾不上这些事情,此刻他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忙活。 耶律洪基死了,在耶律浚赶回来之前重伤不治而亡!萧太后在叛乱中急忙逃走,本就患病的她被折磨一折腾也更加病重。得知儿子病故之后,心理上受到沉重打击,随即也撒手人寰,追随儿子而去。 辽国太后与皇帝在一日之间相继驾崩。可谓莫大的悲哀! 皇后萧观音强忍泪水坚持着,一直秘不发丧,直到太子耶律浚成功灭掉耶律乙辛,回到上京时才对外公布。 消息一出,辽国山河同悲,陷入了哀伤与震动之中。 皇帝死了,在封建时代,对国家的影响不言而喻。尤其是非正常死亡,恰逢发生叛乱,其影响就更大,也更为恶劣。 好在皇太子耶律浚表现极为出色,深得契丹贵族与臣民的支持,先有平定女真的功劳,如今又亲自出马剿灭了耶律乙辛的叛乱,威望很高。 正是因此,辽国也没有出现更大规模动荡,回到上京之后,耶律浚在灵前即位,成为辽国皇帝。 耶律浚追谥祖母萧太后为“仁懿皇后”,随兴宗葬于庆陵墓。耶律洪基被追谥为“仁圣大孝文皇帝”,庙号道宗,葬庆陵。之后尊母亲萧观音为太后,正式执掌辽国。 待一切安定下来时,已经是六月。正好是宋朝皇帝赵顼与秦王赵昭矛盾激化,公开内斗的时间。 按理说这个时候,宋朝两虎相争,起兵南下是个绝好的时机,耶律浚本身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惜很遗憾,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时间,辽国也发生了叛乱,本身动荡不安,哪里还能分兵对外? 耶律浚也大为遗憾,耶律乙辛虽然已经被杀,叛乱是平定了。但是其余孽尚未完全清除,尚且有暗流涌动,辽国刚刚经历了皇位更迭的,他刚刚登基,皇位尚且不够稳固。如此紧要关头,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坐镇上京,稳定局势,彻底掌控辽国,打造一个牢固的根基。 征宋的计划只能暂且搁置,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能这样错过。不过耶律浚安慰自己,也许宋朝的内乱很持续很久,赵顼与赵昭叔侄两大打出手,也许会伤及宋朝的根基,让宋朝元气大伤。 也许用不了多久,宋朝就会摇摇欲坠,分崩离析,实力大不如前。不过一两年时,自己就可以彻底掌控辽国,那时候的宋朝实力大不如前,还能是辽国的对手吗?耶律浚隐隐希望赵昭能够最终获胜,坐上宋朝皇位,然后就可以与她来一场真正的对决了。 关于这一场宋朝皇室的内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时,一些事情也引起也耶律浚好奇,比如妹妹耶律特里是如何发现耶律乙辛奸计的? 《十香词》的事情,母亲险些就上当了,妹妹却能够及时发现,仿佛未卜先知一样,还能想到拉上祖母,反过来设计耶律乙辛,并且提醒自己小心。 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能有这样的心机和谋略。耶律浚原想着是妹妹成长起来,能耐不俗,自己不曾察觉?之前忙着处理叛乱和父亲丧礼的事情,他也顾不得许多,没有仔细推敲。 而今空闲下来,越想越觉得此时不对,也许妹妹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于是乎,耶律浚就追问妹妹,耶律特里最开始还有所隐瞒,后来透露是有人提醒过她。是某日她外出游玩,在一处汉人开设的酒楼拿到了一封书信,提及小心耶律乙辛,千万阻止其母萧观音抄录任何诗文,提及有人要对他们一家不利。 对于这个神奇的提示,耶律浚大为惊诧,是什么人这样未卜先知?耶律浚对这个救了一家子性命的提示越发感兴趣了,为什么恰好送到了妹妹手中呢?这封书信来的很是蹊跷。 “那家酒楼在哪里?有什么特别吗?” 在耶律浚的追问下,耶律特里才小声道:“是汉人开的,那里时常有人谈到宋朝局势,有人常常提到……他的事情,所以我经常去。” 他自然指的是宋朝秦王赵昭,耶律浚对于小妹的执着无可奈何。转念一想却发现了有些不对,对方能送信,说明知悉也耶律特里公主的身份,更知道她常去那家酒楼,这……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耶律浚的脑海中,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诱妹妹去那座酒楼的呢?这一切别人有心设计的? 如果是旁的,耶律浚倒也不会多想,可偏生涉及到了赵昭,这位特别的宿敌,心里自然而然就浮想联翩。 耶律浚放心不小,立即下令查抄了那家酒楼,发现酒楼已经转手,原来的老板与伙计已经消失不见。越是如此,越是可能有猫腻,耶律浚随即下令全城搜捕,最终抓到了酒楼的老板和伙计。 严刑逼供之后获知,他们竟然是宋朝秦王赵昭派驻在辽国的探子。那封信确实是他们接到命令,想办法传递到特里公主手中的。 完成任务之后,他们立即将酒楼转手,准备撤离。可是很不巧,在这个当口上耶律乙辛叛乱了。上京城陷入了战乱之中,出入的要道全部被封锁,此后耶律浚登基,打击乱党余孽,盘查依旧很严格,他们始终不能出城,结果落到了耶律浚手中。 是赵昭的人,这一切都是赵昭在背后操纵! 耶律浚满心的不可思议,赵昭远在千里之外,如果说他能通过探子了解辽国的局势,那么《十香词》的事情该怎么说?他如何能够预料?未卜先知吗? 更为奇怪是,他为何要插手辽国的事情?动用了这么多的力量,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巨大的问好出现在耶律浚脑海中。 第六九四章可怕的念头 为什么? 耶律浚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自己,一旦和赵昭有关,就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否则他会寝食难安的赵昭这样做能得到什么?抑或是有什么必须插手的缘故? 辽国目前的局势对他有什么好处吗?从结果上看好像是的,辽国无法插手宋朝内乱,给他谋取皇位赢取时间。 可问题时,父皇耶律洪基的死是个意外,事先无法预料。倘若父皇不死,那么辽国趁机南征是必然的,宋朝得不到好处。 难道赵昭真的能够未卜先知?连父皇之死都能够料定?耶律浚虽然觉得神奇,但他并不愿意相信,认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人做事的动机,无外乎为名、为利、为财,为情,从动机上来看,前三点都可以排除了。那么唯一的解释似乎是——情! 这个“情”字该怎么说?赵昭与自己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与妹妹之间……似乎也不会,妹妹只是单相思而已。赵昭只不过见过妹妹两次而已,第一次她还是个孩儿,第二次似乎也还只是个大孩子。何况当时,赵昭也丝毫不曾流露出喜欢妹妹的迹象来。 何况按照耶律乙辛本来的计划,他设计陷害母后和自己之后,父皇还是会在的。妹妹是女子,有父皇在,她还是大辽公主,安全与地位不会受到必然的威胁。 那么似乎只能是最后一个关联人——母后萧观音! 她是这场风波最大的冲击者,一旦《十香词》的事情坐实,母后的下场会很凄惨,屈辱惨死是必然的。 赵昭的提醒,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挽救了母后! 很不可思议的推断,耶律浚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但抓获的宋朝探子却交代,秦王确实有吩咐,密切关注萧皇后的一举一动。 赵昭对母亲格外关注?这是为什么? 耶律浚心中开始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恰在此时。他又得到了一样东西。 虽说与耶律特里与萧太后的设计,但抄写《十香词》之后,萧观音还是不放心,担心丈夫会不听解释。萧观音害怕出现最失望悲凉的情况,那样即便是丈夫不杀,她也再无脸面和心思活下去。 于是乎,萧观音提前写下了一首绝命诗。也算是对丈夫最后的剖白,怀着死志去见耶律洪基的。可惜最终没能用上,绝命诗的诗稿也留在了皇宫的角落中,叛乱之后诗稿依旧在,并且被耶律浚看到。 嗟薄佑兮多幸,羌作俪兮皇家。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华。 托后钧兮凝位,忽前星兮启耀。虽衅累兮黄床,庶无罪兮宗庙。 欲贯鱼兮上进,乘阳德兮天飞。岂祸生兮无朕,蒙秽恶兮宫闱。 将剖心兮自陈,冀回照兮白日。宁庶女兮多惭,遏飞霜兮下击。 顾子女兮哀顿。对左右兮摧伤。共西曜兮将堕,忽吾去兮椒房。 呼天地兮惨悴,恨今古兮安极。知我生兮必死,又焉爰兮旦夕。 …… 这是耶律浚看到的《绝命诗》全文,母亲在诗中追忆了嫁给皇室的荣幸和严于律己;又表达了小人迫害的痛心以及希望君王谅解的心理,还有对子女的关切,以及绝望悲凉的心情。 但其中有这么一句,引起了耶律浚的注意。 “虽衅累兮黄床。庶无罪兮宗庙”这句诗的意思有些模棱,有些暧昧。可以说是剖白,但隐约又像是愧疚,似乎真的有过不轨行为。 耶律浚此刻本就神经质,对母亲的这个态度就越发的敏感,甚至开始有所猜疑。母后若真是有什么“不轨”,那…… 赵惟一的事情已经证实。此人与母后并无关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母亲身居皇宫,并未接触其他男人啊? 耶律浚有些糊涂,也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赵昭。把《十香词》的事情联系起来。赵昭的真实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营救母后,那么他们之间……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耶律浚都有些难以置信,他为何会怀疑母后的贞洁。作为儿子,这样想简直有些大逆不道。 可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怎么也挥之不去,而且还出现了更多的佐证。 当年自己与妹妹一道去了大名府,赵昭对自己兄妹颇为关照,其中有忌惮自己身份的缘故。但有没有其他呢?耶律浚后来得知,赵惟一那个时候似乎受母后的派遣去了宋朝。母后当然不会加害自己的儿女了。 但如果她是派人去找人帮忙,维护自己的儿女似乎就能说通,去找谁呢?那时候赵昭正好在大名府! 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似乎也能说得通。 耶律浚还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曾有一次和母后提及妹妹耶律特里的感情问题,当提到妹妹喜欢赵昭时,母后当时的表情很奇怪,她脸红了,似乎很难为情。 当时耶律浚觉得很奇怪,却也并未在意,但如今想来,缘故似乎找到了。只是结论似乎有些可怕…… 至于时间,母后与赵昭唯一的接触就是六年前在辽东。母后和妹妹与叛军追杀,在辽河附近的密林中迷失,是赵昭救了她们,并且在野外待了一个晚上,然后才被自己带人找到的。 那个晚上…… 耶律浚有些不敢想,难道那个晚上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从时间上,完全是有可能的。当时自己还小,根本想不到这方面。一个宋朝卑微的使臣,一个辽国高贵的皇后,是个人都不会觉得其中有什么,何况当时妹妹耶律特里也在的…… 可那时候的妹妹终究只是个小女孩,或许睡着了,或许什么也不知道,或许…… 母后和赵昭之间……不会的……不会的,母后比赵昭大十岁啊,年龄相差很大,肯定不会的! 可是……他们的辈分似乎是相同的,而且母亲容貌美丽,六年前更加的年轻动人…… 一方面是尊敬的母后,一方面是棋逢对手的宿敌,他们之间…… 耶律浚实在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这个可怕的念头却不断浮现在脑海中,让他深受折磨。 不行,此事必须要弄清楚! 挣扎了许久,耶律浚决定问个清楚! 第六九五章因祸得福 宋熙宁七年六月,辽咸雍十年(耶律浚年中继位,尚未改元)。新继位的辽国皇帝耶律浚突然下令发兵,南下进攻宋朝。 至于理由,则是宋朝与耶律乙辛勾结,谋害先皇,意图颠覆辽国。 耶律乙辛当时是向南逃窜的,虽然他的真正目的地是幽州,但若说成是逃亡宋朝似乎也可以。再加上抓住的那两名探子,倒也是证据确凿,自圆其说了。 出兵嘛,只要有个借口,对内对外有个说法就是了,逻辑严密性并不重要。 耶律浚心里更有一个完美的说辞,若非耶律乙辛与赵昭之间有勾结,他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十香词》的事情呢?赵昭在这件事上的作为,也许并非为了救母后,而是另有所图,不安好心。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辽国上下首先就是一片哗然,刚刚登基的皇帝,皇位尚未坐稳就要想着南征。尤其是辽国刚刚经历了耶律乙辛之乱,并未完全安定,这个时候轻率出兵,似乎有些不妥。 虽说宋朝现在也在内乱之中,却不见得就是辽国出兵的绝好机会。 宋辽之间有《澶渊之盟》的约定在,已经数十年没有较大规模的战争了,平时主要是边界上的一些小冲突和摩擦。 但是这一次,如果发兵,等于是彻底撕毁了澶渊之盟,两国之间再无宁日,这对辽国有好处吗? 灭宋? 契丹贵族纷纷摇头,当年圣宗皇帝(耶律隆绪)何等英明睿智?又有承天太后(萧绰)这样的女中豪杰主政,还有耶律休哥这等不世名将。 如此强大的阵容,依旧兵败澶州城下,南征最终还是有失败告终。至此之后,契丹人就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想要灭宋绝非易事,完全就是个奢望。 既然不能灭宋。那何苦还要南征呢?契丹贵族已经达成共识,拿不下黄河以南,根本不要妄想入主中原。 其实即便是攻破汴梁城又能如何?契丹人就能彻底占领吗?当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可是尝试过的,讨伐后晋石重贵,占领汴梁城。最终还不是撤军回了北方,便宜了河东节度使刘知远,让其建立了后汉王朝。 想要统治中原。就要面对汉人的强烈反攻。想要承受住,必然需要强大的兵力。对契丹人而言,他们做不到,也没有这个必要。对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而言,扩张之前。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扩张的必要性。 接连两次失败教训,契丹都认识到一个事实,只需要占领燕云十六州即可。至于南征,只是个幌子,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用用,吓唬吓唬宋朝人,然后勒索点好处。比如宋仁宗时。就以此为借口,要求增加岁币。 这样就可以了,皆大欢喜,宋辽维持所谓的和平,大家都过好日子。但是这一次,皇帝却突然提出南征。 刚开始,契丹贵族都还以为如同往常一样,可渐渐的却发现皇帝的意思竟然正儿八经的南征。格外认真。 不是吧…… 契丹贵族都有些震惊,小皇帝这是哪根筋不对了?南征宋朝,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吗?后来有人猜想,耶律浚各方面都很优秀,是不错的国之储君。但如今暴露出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好大喜功,骄傲轻狂。 平女真。杀耶律乙辛,已经让他有些沾沾自喜了,耶律浚现在是处于亢奋与得意状态。是以他有些忘乎所以,想要以南征灭宋来作为更大的功绩。 历朝历代。好大喜功者有什么好下场?君不见隋炀帝两世而亡?耶律浚的表现更让人担心,他登基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即便是有什么想法,最起码也要等根基稳固之后再动作啊! 如今皇位尚未没有坐稳,辽国局势尚未不稳定,他就想着匆匆忙忙南征。这样的皇帝实在不让人放心啊,以前看着耶律浚很不错,却忽略了他这些缺点,如今全都暴露出来,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契丹贵族与辽国大臣纷纷进言劝谏,希望皇帝能够三思而行,切勿匆忙犯错。并且列举了许多的例子,以及对宋辽目前形势的分析,都觉得立即南征并不妥当。 耶律浚自己也很清楚,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自从那天见过母后之后,他就打定主意,南征之事刻不容缓,绝对不能更改。 耶律浚清楚地记得,当他旁敲侧击打探,再到最后强势质问时,母后竟愕然无语,并未反驳和剖白,而是默认了。 那一刻,耶律浚只觉得五雷轰顶,天地陡然间变了颜色。 母后和赵昭之间竟然有私情,她是与赵惟一没有关系,可是那句宫中“只数赵家妆……惟有知情一片月”,赵原来指的是赵昭,一片月该是辽河水中那一弯月亮! 实在不敢想象,母后竟然给父皇带了绿帽子,折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很难为情。 如果是别人倒也罢了,也许耶律浚会理解,会包容,至少会装的若无其事,当做不知道。 但这个人偏偏是赵昭,是自己的死对头,两人的年纪相差并不大。偏生妹妹对他又一往情深,这叫什么事啊? 耶律浚很崩溃,母后的这一举动,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对手赵昭岂非成了自己的便宜父亲,奇耻大辱啊,如何能忍? 报复,惟一的办法就是报复,必须要让赵昭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有赵昭死掉,这件事才能算完结,否则他心里总会很膈应! 出兵南征,本来至少要一两年后的事情,如今便的刻不容缓。只要一想到母亲与赵昭之间的私情,他的心里就涌起强烈的仇恨和恼怒,完全击溃了他的理智。 耶律浚不会去想,在耶律乙辛叛乱这件事上,赵昭救了一家子的性命。他没有半点感恩图报之心,有的只有耻辱和仇恨。也不会思索此时出兵会是什么结果,会对辽国和宋朝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风险与结果已经不在耶律浚的考虑之列,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仇恨与耻辱! 一切都不重要了,雪耻才是第一要务! 出兵。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马踏黄河,斩首赵昭,否则这奇耻大辱难以洗刷! …… 萧观音坐在宫殿里默然不语,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她终于知道,是他的提醒,救了自己一家子的性命。萧观音并不在意所谓的未卜先知。她更看重的是这份牵挂的情分,至少他还会记得自己,关心自己的安危。 感动?也许心里却是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很快,内心就被自责所充斥。她清楚地记得,丈夫死在自己怀里时的模样。还有那一番真正的致歉,唤起了搁置许久的夫妻之情。 为人妻,怎么可以想着别的男人呢?尤其是丈夫去世了,自己作为一个未亡人,成为辽国母仪天下的太后。既为太后,就该垂范天下,岂能有私情?岂能因为心中的妄念而玷污了辽国国体? 萧观音决定彻底忘记赵昭。今生今世是不会再有交集了,当年只是一个偶然的意外,改变不得,自责也是无用,如今已经彻底过去,永远被遗忘。 可就在萧观音要彻底观望记忆之门的时候,儿子耶律浚将残忍地将其挖了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面对儿子质问的时候。萧观音没有否认,她根本没有底气否认,她也不是一个善于做伪的人。 看到儿子瞬间阴沉的面庞,几欲杀人的眼神时,萧观音心叫不好。 她想要解释,可是儿子根本不给她机会,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终究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哪里还有颜面多说什么? 她信佛,相信因果。既然当年有过一段孽缘,那么如今自然就会有一段孽报了。 萧观音担心的是儿子,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导致儿子心理上受到打击。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任凭自己怎么说,儿子根本听不到进去。到了如今这份上,自己这个太后还有什么分量?或者说还有什么资格忝居辽国太后之位呢? 无数的解释与恳求中,耶律浚只答应了一点,这件事绝对不能女儿让特里知道。也许这是最大的幸运吧! 萧观音不敢想,倘若女儿耶律特里知晓此事,会作何反应? 这样的事实对她有些太残忍了,也许她会承受不了,当场崩溃。所以,还是永远不要让她知道,所有的罪责都由自己来承受就是了,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丈夫和儿子。 承担?如何承担? 耶律浚连声反问,对于此事,他确实暴怒。可萧观音终究是他的母亲,哪怕怪她,怨恨她,可是能怎么样呢? 一腔的仇恨与怒意全都集中到了赵昭身上,这件事只能问罪赵昭。于是乎辽国的大军出动了,朝着宋朝河北路大举而来。 …… 这个时候,赵昭刚好率领大军到达洛阳城外! 辽国的一举一动,他自然都及时得到了消息。 他命人前去传讯,甚至暴露了超强了预见能力,只是为了救萧观音一命。 毕竟昔年有过肌肤之亲,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有这么些情分在,岂能眼睁睁看着萧观音香消玉殒? 但是事情的结果有些出乎意料,本来只是耶律乙辛的算计不成功,结果却变成耶律乙辛反被算计,然后狗急跳墙直接起兵叛乱了。 这样的结果,始料未及,尤其是耶律洪基之死完全超乎想象,与原本的历史也有着巨大的偏差。 不过辽国出现叛乱,似乎也是好事,让他们内耗,实际上是为的大宋赢取时间。无论如何,将来宋辽之间必有一战,绝对不可避免。 即便是耶律浚很快平定了叛乱,赵昭仍旧觉得,辽国会因此这场判断而产生严重内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修养恢复。短时间内是不会进攻大宋的,如此当口,若是被谁趁人之危,可真就有些不爽了。 可是,结果当真有些出乎意料,耶律浚竟然率领大军大举进攻宋朝。 这是不符合常理情况,耶律浚疯了吗?还是自信过头了?赵昭并不知道,辽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事情反常,或许会有些许麻烦! 但是,实际产生的结果,却不见得是坏事! 西军进攻洛阳和汴京,对阵京营禁军,势均力敌的时候,大宋的另外一支精锐河北军就显得举足轻重。虽然文彦博在河北路有过些许部署,可实际上策动的只是一部分人,河北路宣抚使吴充的态度至关重要。 吴充本人与赵顼有些密切关系,其态度多少有些暧和不确定。如果他率领河北军掉头南下,情况会十分糟糕,是对赵昭不利。 但就在此时,辽军突然南下。 无论吴充内心偏袒谁,他都是大宋朝的封疆大吏,做过宰相的人,懂得什么叫大局为重。他不想遗臭万年,不明确表达态度,观望的情况下,尽职做好自己的事情,牢牢挡住契丹人的进攻,这就足够了! 吴充做到了,河北路大军在边界附近与契丹人鏖战,始终没有丝毫放松。河北路大军也被牵制了,无论赵顼与赵颢怎么催促,也没有丝毫的援兵赶来。 一个巨大的问题解决了,这是一场赵昭与赵顼兄弟的对决,也是西军与京营之间的对决。 很单纯! 西军本就精锐,这几年更是历经百战,优势立即显现出来! 这场对决,除了军事力量上的比拼之外,民心向背也是很关键的。 辽国的突然出兵南下,让大宋臣民心中多了一种危机感。他们希望内斗尽快停止,迎战契丹。 老百姓也知道,这个当口上,想要两边罢手言和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从其中选出一个强势之人,来对抗契丹了! 相比于油尽灯枯的赵顼,以及轻佻张扬的赵颢,秦王赵昭无疑更为合适。 百姓的呼声很高,对汴京的赵顼与高滔滔造成了沉重的压力。更要命的是,军心也开始出现了松动。 尤其是秦王一晚破洛阳之后,军心与民心都彻底动摇了! 第六九六章最后通牒 洛阳是大宋西京,是长安与汴京之间最大的城池,必经之地。 自潼关到汴京,沿着黄河一路东行,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如此情况下,洛阳城的地位就越发的重要了,成为汴京一座重要的屏障。 可就是这样一座至关重要的大城,秦王赵昭只在一夜之间就拿下了! 洛阳的守卫者是西京留守王圭,赵顼比较信赖的大臣之一。 王圭的立场曾经也摇摆过,但是因为儿子的缘故,王圭最终选择了赵顼,在乌台诗案中的态度直接得罪了赵昭,再没有改变的可能。 所以即便是看到秦王有着巨大的优势,也无法再归附,大宋是一个看中文人气节的年代,两面三刀的话,连他自己都要鄙夷自己。 王圭只能硬着头皮顶着,自认为将洛阳城布置的固若金汤。赵昭若是破不了洛阳,想要进攻汴京根本没戏。 其子王中岏一度得意,说秦王要兵败洛阳,铩羽而归。 但是当天晚上,洛阳各级官吏和将领,有六成以上的人主动投诚秦王,开城门投降。 洛阳不战而下,王圭父子根本没有反应的时候,就已经成为阶下囚了。 直到邵雍站到赵昭身边时,王圭父子也醒悟过来,邵雍大师在洛阳拥有着何等深厚的根基,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与他们有关系。如今看来,他们之间是早有勾结。如今则是里应外合。 自己是西京留守没错,也掌握着整个洛阳城防的兵力和权力。可是他并没有关注士兵内心的能耐。事实证明,王圭父子十二分失败,甚至没有察觉到,旗下有许多的官员和将领存在问题,以至于根本没有防备。 已经里应外合进城的时候,自己这边才有消息。 可悲啊! 王圭不过是个小角色,赵昭并不想格外理会,他的目标在汴京。 西军迅速经过洛阳。前往汴京城。 …… 洛阳失陷的消息传开,天下震惊! 汴京赵颢接到消息,五雷轰顶,原以为洛阳会阻挡西军一段时间,为他们赢得更多的准备时间,好应付局面的。 可是这个时间仅仅只有一夜,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而且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辽国突然南征,牵制了河北路大军,吴充即便是有心,也根本无法抽出军队南下。 原本还指望着各地的秦王之师能够前来解救,奈何圣旨是发出去了,可是没有一个州府的官员和将领听从圣旨派兵前来。存了什么心思,显而易见。 孤立无援,这一刻他们似乎体会到什么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而今与赵昭之间的距离也只能下最后一道汴京城墙,城墙在。他们依旧是大宋的皇帝、亲王和太后,哪怕是苟延残喘。但如果城墙破。身家性命什么都没有了。 汴京的三十万大军是他们最后的指望,南征交趾有功的郭逵已经被委以重任,负责统领外城防御。而内城则是由殿前都虞侯狄咏负责的。 唯有如此,才能让病榻上的赵顼稍稍放心。 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尽头,每一次呼吸都痛彻心扉,而呼吸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闭上眼睛,前去另外一个世界,到底是天国还是地狱,赵顼不知道。他也不愿意多想,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他现在真正关心的是母亲和妻儿的安危,他们还活着,他们要活着,可是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洛阳破了,这对赵顼的打击不小。 一夜之间,洛阳有六成的官员公开投诚秦王,甚至连邵雍也站出来,说秦王乃是天命所归。超级“神棍”的话是很有感染力和说服力的,本来摇摆不定的一些官员和百姓都纷纷看好秦王。 人心向背,到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军心,军队士兵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实际上就是汴京这三十万大军的军心所向。 洛阳那边有六成的人投降,汴京这边呢?如今这情况,早已经不是人心浮动,蠢蠢欲动这么简单了。不知道有多少将领和官员已经于秦王那边安通款曲,私下有勾结来往了。 这也是赵顼最为害怕的地方,这种事情是防不胜防的。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任何的自信可以说服,可以约束群臣和将领。高压手段只能防备一时,无法持久,稍有不慎还可能会其反作用。 其实无论如何,也只能关注大部分人,始终会有漏网之鱼。对于他们而言,汴京的城防只要有一处漏洞,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赵顼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一切都不怕了,可是母亲妻儿该怎么办? 他们已经用尽一切办法来阻止赵昭了,比如契丹入侵,汴京和长安之间先握手言和,暂时罢兵,一致对外。 可是有什么用呢?赵昭不是不答应,给出的条件是,这件事要以他为主导。大宋的军队和权力必选要交给他,这不等若是让他成为大宋皇帝吗? 赵顼已经不在乎了,但是母亲和赵颢却死活不愿意,在这件事上丝毫不让步。 于是乎,一切又告吹了,到了这个地步,在想要阻止赵昭已经没有可能! …… 就在赵顼奄奄一息的时候,赵昭已经兵临城下,并且送来的所谓的最后通牒。 一名官员代表秦王送来消息。 内容很简单,那就是要求高滔滔母子立即投降,以赵顼的名义退位让贤。如此可以保全他们一家子的平安。 毕竟辽国已经开始南征,内斗的事情不宜耗费太长时间。也不宜耗费太多的实力,万一最后便宜了辽国人,那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赵昭不想成为罪人,也不想因为此事被人诟病,实际上最不愿意的是因此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大计。为此,他甚至不惜放过赵顼一家,最起码给他们一个善终,保留他们的尊严。 但前提是赵顼一家要识趣。愿意舍得。可惜条件开出去了,高滔滔与赵顼不为所动。 一片苦心被辜负,赵昭也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乎,给赵顼和高滔滔下了最后通牒,内容很简单。如果他们执迷不悟,依旧负隅顽抗,那么攻破汴京之日。他们一家一个不留,所有的荣誉和尊严都将会被剥夺,青史除名,遗臭万年。 这是最后的通牒,限期五日之内答复的,若是没有结果。就会大举攻城。 …… 高滔滔接到这所谓的最后通牒,勃然大怒,赵昭这是做什么?威胁人吗? “我倒是要看看,他攻破汴京之后能怎么样?还真是大言不惭!”赵颢愤愤不平,许久之后才发现自己言辞似乎有漏洞。急忙改口道:“以他们的本事,想要攻破汴京?做梦吧!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自信。只是唯有如此说,嘴上才能舒服点,心里多少也有安稳的感觉。” 韩琦很无奈,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多说任何一句话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事已至此,一切都听高滔滔的,太后与官家说怎么样就怎么办?他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哪怕是人生会有污点,但是气节不能变。韩相公想要体面地死去,不想死的太卑微,太窝囊! 对于赵颢的态度,他也完全是睁只眼闭只眼了,说实话他现在倒是有些体谅赵顼了,觉得这位官家有些可悲,有些可怜! 粗重的呼吸之后,赵顼连胜咳嗽,仿佛一口气憋屈在心里,已经吐不出来。 生命即将结束,赵顼知道自己的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也许过不了今晚。 他强忍疼痛,留下了最后的遗言。 “母后,要不就退位吧,事已至此,汴京迟早保不住了,到时候……”赵顼现在不是懦弱,也没有意气用事,他只是单纯的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妻儿会遭遇悲惨的命运。人之将死,富贵荣华,帝王基业还重要吗?其实和多说人一样都有些虚幻。按理说,对一个皇帝而言,他最应该操心的该是江山社稷。但赵顼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江山,也就没什么好操心的。 现在最紧要,最让人放心不小的就是妻儿,尤其是四个年幼的儿子。对于赵昭提出的最后通牒,他内里心实质上是愿意接受的。 赵昭的话是可信的,这是他的直觉,赵顼也不得不佩服,赵昭做事的确是光明磊落。 何况自己要是退位,无论是这份恩德,还是从形式上而言,对大宋,对他总是有好处的。自己的儿子应该能因此保住性命和地位,否则赵昭就要被天下人所责备,厌恶,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但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定了,必须要经过母后高滔滔的同意。 赵顼已经不是在商量,更大程度上,他倒像是在哀求! “赵昭能真正饶过他们吗?”高滔滔冷冷一笑道:“你放心,我会将你的第九子赵佶送去民间寄养的,即便所有人都出事了,他也会安然无恙长大,为你留下一脉香火的。” 对高滔滔而言,从几十年前开始,这件事就注定没有回头路,不可能再有改变。一条道走到黑,是一个合格阴谋家该有的担当和勇气。 高滔滔起身离开了,只留下一声淡淡的叹息。与此同时,赵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丝神采从天地间飘过,也不知是忧心忡忡,还是欣慰离开? 渐渐的消散,最终黯淡无光! 第六九七章汴京喋血夜 赵顼驾崩了! 姑且用“驾崩”这个帝王专属词汇吧,毕竟此刻,他还是大宋王朝名义上的皇帝。 临死之际,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人,除了皇太后高滔滔,外人无从得知。 只知道赵顼死的时候,眼睛睁的很大,仿佛是死不瞑目。 这样重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当天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汴京城。 赵顼之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自从他昏迷不醒,骨肉如柴地最后以此出现在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 尽然在意料之中,可当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给人满心里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无论如何,他都曾是一代帝王,统御大宋王朝七个年头。百官与臣民或许并不喜欢他,甚至反感,但是对其保持了最起码的尊敬。 如今他死了,首先耸动的是百官。毕竟有一部分人是赵顼提拔起来的,这些年受其恩惠,还是心怀感激的。只要赵顼在,哪怕形势恶劣到了极点,他们仍然坚持着。如果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帮他,尽最后一分愚忠。 可惜他死了,对于一大部分观望的人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没了赵顼,汴京朝廷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人留恋,值得人在乎的人或事了,还有效忠的必要和意义吗? 皇太后,不即将要升格为太皇太后的高滔滔? 众人不约而同摇摇头,最近一段时间。太她让人失望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大宋臣民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印象了。意图谋害仁宗皇帝两位皇子。这个女人蛇蝎心肠,她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 如果说赵顼的死让臣民们失去了对朝廷最后一丝眷恋和同情,那么秦王的兵锋则是在现实中,为臣民们指明了方向。 一夜之间攻克洛阳,如今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破城只是时间问题。实际上,除了汴京,大宋其他地方的官员已经唯秦王马首是瞻了。比如秦王号召河北路诸将坚守职责。坚决抵御契丹人的进攻。 以宣抚使吴充为首的一众将领纷纷表明立场,表示愿意听从秦王殿下的号召。 号召与号令只差一个字,但其实这就是一个讯号,一个全天下人选择的讯号。 而汴京城里的皇帝和太后就显得有些悲哀了,他的政令根本出不了城,而今连城里的官员也开始充耳不闻了。 官员倒也罢了,如今大宋朝堂几乎处于瘫痪状态。京官反倒是无事可做,除了一部分关键的人物之外,影响力很一般。 但军队可就不同了,三十万大军拱卫着汴京城,他们之中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是生死存亡。 高滔滔将城防委派给了郭逵。这是他们目前最为信任的一名将领。至于皇城的防守,则是由清河郡主的丈夫狄咏在负责。 只是毕竟有三十万人之多,他们可以保证上层的将领效忠,但是中层将领和下层士兵呢?接连颓败的局势,赵顼的死亡。已经他们震惊和动摇。 实际上,坚固的城墙和看似严密的防守。在西军面前实际上是摇摇欲坠,什么时候轰然倒塌根本不奇怪。 局势就是如此,十分微妙! 当然了,任何时候,都少不了愚忠之人。 赵宗实与赵顼父子经营数十年,若是没有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那可就真的是笑话了。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汴京城才能暂时坚守,没有出现重大的乱子。 只是赵顼之死,对他们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 赵宗楚,濮王赵允让第二十个儿子,封南阳郡王。 还别说,赵允让此人儿子不少,总共有二十二个之多。 不过事到如今,赵允让的儿子们已经不是一条心了,更不可能做到其利断金。 其中一部分以赵宗楚为核心,依旧坚持围绕在高滔滔与赵颢身边,他们是坚定的支持者。昔年曾帮助赵宗实做了很多事情,赵昭即位之后是不会饶恕他们的,所以他们选择坚决帮助十三嫂,与秦王赵昭彻底决裂。 原本想着有正经皇帝的名分在手,又有京营禁军在手,完全可以与赵顼一较高下的。 但是结果有些出人意料,让赵宗楚有些措手不及。 赵顼的死活无所谓,他在乎的是汴京城的安危,一旦城破,自己会有好下场吗?赵昭是绝对不可能饶恕自己的。 听说赵昭已经送来了最后通牒,但是被十三嫂给否决了,那么结果只能是鱼死网破了。 网破之时已经不远了,赵宗楚清楚地意识到,城破就在最近几日。尽管他并不希望这样,可事实如此,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不能自欺欺人。 只是网破了,鱼就一定要死吗?赵宗楚可不想就这么成为炮灰。也许趁着“网破”的混乱,还能趁乱逃走。 为今之计,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不能放过! 唉!赵宗楚有些后悔,也许当初该跟着三哥赵宗晟的。 赵宗晟投靠赵昭,并且爆出了那些惊天消息,是他们完全不曾料到的。某种程度上,也正是赵宗晟的倒戈,导致了局势急剧恶化。 那个时候,赵宗晟也曾来信,让他投降秦王,主动承认错误,至少可以保全性命。 可是赵宗楚终究没有,他没有那个魄力,也不相信赵昭的诚信。毕竟当年追杀林妃的行动,他是有份参与的。 他轻视了赵昭的胸怀,亲自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而今后悔已经是无用的,只能另想办法了! 入夜之后,南阳郡王府外停了两辆车马,王府的主要家眷正鱼贯而出,登上马车。汴京有百万人,混在平民百姓之中,保全性命,然后趁乱逃走的可能是很大的。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这样一条生路。 赵宗楚与夫人,并子女上车之后,马车立即启动,经过了州桥,向汴京城门的平民区驶去。马车车轮转动时,发出沉重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不用想,王府的家眷肯定携带了不少金银细软。 马车的速度慢了,走到州桥中间时,似乎彻底停了下来。赵宗楚心头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战战兢兢地伸出头来观察。 他先是看到汴河依旧波光荡漾,随后看到一抹光亮闪过,喉间便多了一道血口子,鲜血喷涌而来,随后从马车上跌落下去,眼神中则依旧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南阳郡王赵宗楚死了,一家子连同幼子在内的十一口被斩杀与州桥之上…… …… 石勋乃是大宋开国功臣石守信的子孙,虽然不是嫡传长孙,但在过去的几年,他绝对是石家子孙中最尊贵,最得意的一个。 只因为他取了安定普宁郡主为妻,身份地位就大不相同了。 不为别的,因为安定普宁郡主是濮王赵允让嫡出的女儿,是英宗皇帝的亲妹妹。虽说只是郡主,但是地位和荣宠甚至完胜公主。 石勋有这样一个老婆,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他的排场甚至已经超过了仁宗皇帝亲生公主的两位驸马。在赵家女婿之中,唯有清河郡主的丈夫狄咏能与之相比。 石勋能取得这样一位娇妻,自然有其非凡之处,出身于武将世家,多少还是有些军事才能的。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在汴京的城防中军任职。大概是觉得他有用处,又是石守信的后人,门楣倒也不低,赵宗实就将妹妹嫁给他了。 这些年来,石勋日子倒也潇洒,一直呆在城防军中,只是重用倒也谈不上。 直到最近,秦王赵昭大军逼近汴京,他这样绝对亲信可靠的将领都获得提拔! 如今,石勋俨然已经成为汴京城防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作战经验丰富的郭逵。 若是放在平时,那一定是得意万分。可是近来,实在没有什么可高兴的,秦王大军就在城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汴京城有多危险。 说实话,石勋心里还有些动摇,要不要投诚秦王。可一想到自己的出身,以及妻子的身份,他又有些纠结了。 以至于骑马回家的路上,也心不在焉的,也不曾注意到黑夜中飞来的暗箭! …… 御史中丞李定,王安石的学生。 自从乌台诗案之后,他等若是完全得罪了秦王,再无回头之路,因此得到了太后高滔滔的信任。 最近他出任了开封府尹,主管大宋都城的地方官。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高官,如今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汴京城内的治安与秩序。 自从秦王到了汴京城外,各种传言满天飞,汴京城中人心惶惶,各种蠢蠢欲动。李定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有空闲可言。 强大的压力让他难以喘息,他也在想,这样下去可能是死路一条。但是乌台诗案时,彻底得罪了秦王,世上并无卖后悔药的,只能硬着头皮挺着了。 今晚,李定照常带人出去巡视汴京城,整个夜晚都不曾回来。 次日清晨,他的尸体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开封府衙的大门前,被一支长矛钉在门柱上…… 这个夜晚,汴京喋血之夜,一共有三十七位官员和将领被杀! 包括他们的家眷在内,死者一共有四百二十七人,凶手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一时间,汴京人心惶惶到了极点…… 第六九八章特殊的客人 汴京喋血夜! 凶手虽然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但身份不难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秦王的手笔。 赵昭丝毫不虚伪,大方承认了自己这个有些残暴的手段。 一次皇位更迭的兵变,想要不流血很难。 唯一成功的范例,或许就是大宋太祖赵匡胤的陈桥兵变,那晚就死了禁军侍卫司韩通一个人,堪称经典。 明面上确实如此,可暗地里有没有再死人呢?有多少?这样做的效果真的好吗? 陈桥兵变之后,大宋先后经历了李筠与李重进两次叛乱的冲击,赵匡胤是在经历杯酒之兵权之后才彻底掌控了局势。 赵昭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效仿太祖皇帝的手段,来什么和平演变。 辽国大军已经南下,河北路的防线已经开始告急。若是汴京的大事不能很快解决,只怕要被辽国人有机可趁了。 这是赵昭不希望看到的局面,毫无疑问,必须速战速决。 再者,而今的局面与陈桥兵变情形完全不同。陈桥兵变之夜,有石守信和王审琦为内应,大军可以从容进城。 但是现在,赵铮却没有内应,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制造内应。 果然,喋血一夜之后,汴京的官员和将领都有些害怕了。因为死的这些都是太后与扬王的忠实拥护者。 秦王这是再用铁血的手段告诉所有人,如果谁继续支持高滔滔。那么下一桩灭门惨案就会发生在他身上。 或许有人会觉得秦王残暴,但在皇位争夺战面前。哪里有仁慈可言?秦王在汴京的根基到底比较浅,若非铁血手段的,根本起不到震慑的效果。 赵昭不仅要为破汴京考虑,更要为以后的大局考虑。将来想要坐稳江山,必定要清理一部分人,将来哪里有如今这般方便呢?到时候都是自己的臣子,清理起来有损帝王的圣德。倒不如现在这般来的方便,腾出来一些位置。正好留给将来的从龙之臣。 而今两军对阵,清除对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震慑守将的同时,也是告诉所有人,秦王也有的辣手的一面,好树立秦王的威势,让人敬畏。 当然了,对于普通的百姓也是要有交代的。赵昭不想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留下污点。于是乎对外公布了所有死者的罪行。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与高滔滔和赵顼在一起同流合污的,能有几个清白的? 三十七个死者,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十恶不赦之罪,属于死有余辜的类型。虽然处于灭门这种行为,还是颇有微词。但毕竟不利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真正惊恐的是那些与高滔滔和赵颢有关系的官员,抑或是还在为他们效力的将领。 他们真的有些害怕了。 秦王的手段太厉害,一晚上可以悄无声息地干掉好几百口人,证明秦王在汴京城中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会威胁到城防的安全,更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警告。如果有人执迷不悟,说不定被灭门的就是自己了。 加强保护? 刺客可是防不胜防的。有几个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有人或许报了必死之心,报效太后和扬王,但多少也得考虑家人的安全。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之愚忠,搭上父母妻儿的性命吧?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但如今的忠是愚忠,代价却是不孝,该如何选择似乎不用多说。 有很人多已经开始动心了! 再者就是太后与扬王已经彻底让人失望了,虽说是六皇子继位,可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是女主临朝啊! 自从有了武则天的先例,历代的文人世子就对此比较敏感,不愿意看到牝鸡司晨的局面。 有时候即便要容忍,也是有底线的。 比如仁宗早年时,朝政就是太后刘娥来掌管的,但刘太后还是让人比较信服的,甚至仁宗皇帝本人都颇多推崇。 可高滔滔算什么?一个恶毒的女人,如今这般糟糕的局面,也是她一手造就的。 本来就对他有颇多微词,现在更不想陪着她一条道走到黑了。 失望,继而是绝望。 想想南阳郡王赵宗楚,他的尸体是在州桥上被发现的。他们全家都在,堂堂郡王,半夜带着全家出现在在州桥,这是不符合常理的。随身携带的大量金银细软出卖了他们的目的,这是要逃亡。 南阳郡王是英宗赵宗实的新弟弟,他都没有信心,准备逃走了,可见局势糟糕到了何等地步。 至亲都在放弃,普通将领如何还愿意坚守?再坚持下去就是愚蠢,一些人准备让太后尝尝什么叫众叛亲离,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乎,一些将领聚集到了守城大将军郭逵府上。 郭逵是南征交趾的将领,是京营禁军中的嫡系,忠诚度是很高的,若非如此,赵顼也不可能委任他作为汴京城防大将。 面对官家的信任,郭逵本来也打算誓死效忠的。但官家赵顼却驾崩了,这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该怎么办? 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郭逵脑海中,从忠君的角度而言,他该效忠下去的。但是一些亲密的属下却给他解读了“忠”的另外一层含义。 那就是忠于大宋。 皇帝是谁无所谓,首先都是大宋的将领,必须忠于这个国家。 辽国大举南侵,这种情况下,谁能够力挽狂澜不言而喻? 属下的将领说的很清楚,不是效忠秦王,实际上是为大宋着想。太后高滔滔的做法,完全是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大宋安危。 妇人之见,终究误国! 郭逵开始心动了,当初征讨交趾,已经犯过一次错了。若非自己的一时大意,或许已经拿下了整个交趾,彻底解除了大宋南部的隐患。 如今若是因为自己的犹豫,导致大宋北部边疆出现闪失,该当如何? 再者,对于汴京的百姓而言,战事胶着的时间越长,他们受到的影响越多,危险也越多。 郭逵不想做罪人,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察觉到,麾下的将领和士兵都已经失去了信心与勇气。军心早就飞到了城外,秦王殿下的中军大帐里去了。 指望这样一支军队能够抵御兵锋强势的西军? 别做梦了! 今日前来劝说自己的将领,身份都非同小可。他们之中有许多是大宋将门世家的子弟或者门生故吏,不少人与曹家和潘家都有渊源。这就是将门的态度,以及对他这个主将最后的尊重。 也许是时候做出一个选择了,郭逵知道,如果再迟疑,或许会有其他的将领先动手了。 人家给了脸面,倘若自己不要…… 到那时候,自己的处境和作为都会非常的尴尬,甚至可能会有不利后果。因此,必须要趁早做出决定…… 只是…… 高滔滔在昨日做出了决定,汴京城防军队分为两个部分,一半由郭逵统领,另外一半由狄咏统领。 狄咏可是清河郡主的丈夫,是当今太后和扬王的至亲,他会是什么态度呢? 郭逵不免有些担心。 他并不知道,此刻清河郡主府走进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第六九九章死而复生 狄咏,人样子,当年的汴京第一美男子。 不仅人长得英俊潇洒,出身也不错,父亲狄青官至枢密使,乃大宋名将,谥号武襄。 成年之后又迎娶了清河郡主,成为皇亲国戚,妥妥的人生赢家。 狄咏的个人履历也是不错的,早些年他曾经在庆州一带和西夏人作战,立下不少战功。 自从赵顼登基之后,他就回到了汴京,一直宿卫宫廷。 由于清河郡主的关系,狄咏是被视作绝对亲信的,赵顼一家对他格外信任。 哪怕是到了如今这种紧要关头,高滔滔依然对他信任有加,在宿卫宫廷的基础上,还将汴京一半的城防军交到了他手中。 原本城防全部在郭逵手中,但是赵颢的一句提醒让高滔滔做出了调整。 万一郭逵动了坏心思,岂非后果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出于平衡的考虑,让狄咏也参与其中。 如此一来,等若是将内外城的兵力全都交给了狄咏,足可见对其信任。 狄咏是个忠义之人,也是个懂大是大非的人。 这样的处境让人十分为难,作为一个优秀的将军,他能够清楚地看到一个趋势,汴京是坚守不了多久的,秦王破城是迟早的事情。 太后如此信任自己,又是妻子的至亲,按理说理当拼死力战,报答知遇之恩的。 可是狄咏又在想,这样做真的对吗?从目前的情况看。大宋遭遇了一系列的糟糕局面,秦王应对的很不错。也许秦王更适合带领大宋走出如今的困境。 如今这样的内斗是不对的,狄咏也觉得问题是出在汴京城中,但是因为立场问题,很多话都没办法说,甚至想想都不能。 狄咏的内心好生胶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回家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清河郡主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虽然与赵宗实、高滔滔夫妇关系亲密。却并不是那种愚忠之人。她是赵宋皇室的郡主没错,但他现在更是狄家的儿媳妇,出嫁从夫,无论丈夫做出何种选择,她都会不遗余力地支持。 但是在丈夫做出决定之前,她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就在此时,有人登门拜访。清河郡主本来想要挡驾的,但是见到来人手中持有狄家标志性的信物——黄金面具。清河郡主自然不好阻拦,想着或许是去世的公公狄青留下来的,来人肯定与狄家有莫大的关联。 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进了大门,清河郡主看着此人的背影,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却说不上来。 狄咏也很诧异,若非此人手中有狄家特殊的信物,拿着父亲的黄金面具而来,他是绝对不会见的。 “尊驾何人?何以会有家父的面具?”狄咏开门见山地询问。 来人也并未拐弯抹角,随即摘下斗笠。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狄咏眼前。虽然有岁月沧桑留下的痕迹,但依旧可见当年英武俊朗的面相。和自己是那么的相似。尤其是脸上的金印痕迹,依然清晰。 狄咏看着来人,满脸难以置信,许久之后才浑身颤抖着,轻声道:“父亲,是你吗?” “孩子!”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狄咏满脸的惊骇与不可以死,随即泪水夺眶而出,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去世多年的父亲突然再现人间,这样的喜悦当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父亲,你不是已经……” 喜悦之后,狄咏心中浮现出更多的疑惑,明明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突然活过来了。又突然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现,实在有些让人惊诧。 狄青笑道:“不是已经死了是吗?” “父亲,当年的事情?”狄咏已经明白过来,父亲当年八成是假死,说不定其中还有许多的隐情和不得已。 “没错,为父当年是假死,是不得已而为之!”狄青道:“那时候你还小,所以有些事情没办法告诉你。其实啊,为父之所以被贬谪到了陈州,除了是一些小人的陷害之外,其实也是为父和仁宗皇帝演得一场戏。” “演戏?”狄咏大为惊讶,当年他年纪不大,眼看着官居枢密使的父亲,因为是武人出身,被文官们各种看不起,各种围攻,甚至还诬陷他们有谋反的的举动。为此狄咏十分不满,愤愤不平的许多年,成为心中一道伤痛。 说实话,狄咏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仁宗皇帝的,他心里在想,一位圣明的皇帝,为何要这般对待父亲这样忠心耿耿的忠臣?功高震主吗?虽然这是帝王的惯用手段,但狄咏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有些怨恨。 这种怨恨不能宣之于口,没有人敢于责怪圣明天子。狄咏的这种情绪以后延续到了今日,转移到了秦王赵昭身上。某种程度上,他的许多顾虑和犹豫中,就有这样一层不为人知的缘故。 可是今天,父亲却亲口告诉他,这是一场戏,如此说来,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误会了仁宗皇帝? 狄青道:“是的,甚至连为父诈死在陈州,也是为了演戏,目的正是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寻找秦王殿下!” “啊?”狄咏一声惊诧,许久之后才轻声疑惑道:“这么说来,秦王殿下认祖归宗都是父亲一手安排的?” 那日仁宗皇帝祭祀,赵昭突然出现认祖归宗,着实让人意外。高滔滔与赵顼等也曾猜疑,赵昭之所以能回归皇室,绝非他一己之力可以完成。也许赵昭身后有一支特殊的力量,狄咏也曾经参与调查过。 可惜对方的行迹很深沉,根本追查不到蛛丝马迹,最终只好无奈放弃。现在终于搞清楚了,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狄咏瞬间明白过来,心中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狄青也不否认,说道:“没错,为父找了整整二十年,总算是找到了秦王殿下,更让人高兴的是,殿下的才干与人品都难能可贵,可谓一代英主,此乃我大宋之福。” “那父亲为何不早些来见儿?最起码让儿知道你尚在人世,也不至于父子分别二十余年。”狄咏最伤感的事情就在这里,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父亲整整二十多年不曾与自己联系,不曾团聚。 狄青也是医生长叹,悠悠道:“为父何尝不想?儿媳绕膝,天伦之乐,多幸福啊!可是为父肩负着如此重要的任务,哪里能有丝毫大意?仁宗皇帝将他惟一的血脉托付给为父,自当尽心尽力才是。 早些年是怕你知道了,泄露行藏,影响寻访。后来找到了秦王殿下,又怕你为难,所以此事一直不曾告知你……” “父亲说的有道理,可是你……上门看一眼,与儿见一面也……”狄咏泣不成声,有喜悦也有遗憾。 狄青抬头看着窗外,努力克制,争取不让泪水流下来,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其实为父曾经很多次来到府邸之外,看着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快乐,为父很是高兴……” “父亲今日终于肯踏足了?”狄咏看着狄青,静静道:“父亲今日是来为秦王当说客的?” “是!”狄青很大方地承认了,随即道:“也是为了救你性命,救许多的将士和汴京百姓的性命。” “父亲是要我背叛吗?”狄咏道:“我记得父亲从小就教我要忠诚的。” “没错,可是忠诚并非愚忠,更需要以大义为本。你应该知道,大宋现在是什么局势,如何解决才能向大宋尽忠。”狄青道:“秦王殿下不想让你我父子太为难……更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 “哼哼……秦王殿下这么有把握?”狄咏似乎略微有些不服气。 狄青道:“把握是必然的,其实若是想要破城,随时都可以。但是秦王殿下体恤城里的百姓与将士们,不想造成而格外的伤害,才让为父来的。多余的话为父不多说,也不会劝你如何选择,只是给你提个醒,该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 说完之后,狄青就起身离开了!有些事情只需要提个醒,或者当头棒喝,如何结解决还是让他自己琢磨,这样能够想得更清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出身的时候瞧见清河郡主站在门口,狄青笑了笑道:“两个孙儿很可爱,多亏郡主勤苦养育。” “此乃儿媳本分,恭送父亲!”清河郡主的表情陡然间放松了许多,适才她确实很紧张。公公狄青竟然死而复生,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听到丈夫和公公之间的对话,清河郡主彻底明白了。现在该怎么办?匆忙赶入皇宫告密?还是装作听不见,就这样过去…… 想起公公临走时自信的眼神,让清河郡主有些不淡定。 该怎么办?清河郡主一时没了主意,只得将目光落到丈夫身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岂能因为自己的娘家事,让他们父子生出嫌隙呢? 她不能不孝,更不能有失妇德。 清河郡主默然不语,只是凝视着狄咏,等待着丈夫的决定! 第七零零章登基大典 天蒙蒙亮,高滔滔就已经起身忙碌了,实际上她是两个时辰前才睡的。 即便是躺在了榻上,又哪里能睡得踏实? 她知道,这是在透支身体,透支生命,可是她依旧得坚持。 汴京城里的情况很糟糕,三十七位亲信突然死亡,直接降低了办事效率和处境。 大部分的官员已经消极怠工,不见踪影了,显然都是在观望。不,到了这个时候应该说是等待,等着抱秦王的大腿。 城中已经人心惶惶了,高滔滔通过已经所剩不多的耳目了解的很清楚,汴京还能坚持到几时,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有一天是一天吧,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许等待会有转机。 比如契丹突然南下到了黄河边,抑或赵昭突然死了,或者是他主动或者被迫俯首称臣…… 高滔滔坚守着最后的希望,她很忙。儿子死了,需要筹办丧礼,如今想要出城已经很难,大宋神宗皇帝只能先入殓,祭拜梓宫。至于大宋七月而葬的习俗怕是来不及了,这个时候想要派人去永安修陵墓,根本没有可能。 死人的事情可以不着急,但活人的事情必须要上心,国不可一日无君。儿子死了,遗诏是让六皇子赵煦继位的,那么就该扶持孙子上位。 高滔滔这两天最忙碌的就是筹备登基大典,只要坐上龙椅,孙子就是名符其实的大宋皇帝。君臣名分就定下来了。 哪怕……哪怕有朝一日赵昭率领大军入城,他也是乱臣贼子。无论如何。自己的孙子都会在史书上留下记载。赵昭以爷爷的辈分夺取孙子的皇位,他的恶行会彪炳史册,哪怕他能左右史官的记录,却不能掩盖所有的蛛丝马迹,更堵不住全天下悠悠之口。 也许……也许这也算是一种胜利吧! 皇宫中的礼仪都已经在筹备了,内侍与宫女们倒还尽心,只是礼部的官员…… 高滔滔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礼部和鸿胪寺这两个与礼仪相关的衙门。已经彻底瘫痪了。 礼部尚书张宗益与崇义公柴咏早就不见人影了,像他们这样,与赵昭关系密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也罢,高滔滔已经不在乎他们了。 唯独担心的是今日登基大典,来的人太少,场面会太过冷清,过于尴尬。 “去。让狄咏挨家挨户去传懿旨,但凡是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都必须出席登基大殿。”高滔滔很无奈,甚至不得已动用武力手段,来维持最起码的体面。 “是!”内侍领命而去,可不一会又匆匆回来。一片跑一边呼喊。兴许是太着急的缘故,一时间结结巴巴,反而说不清楚。 高滔滔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发生何事?慢慢说!” “太后……秦……秦王……大军已经进城了!” 内侍的话俨然有石破天惊的效果,顿时引起轩然大波。高滔滔更是在一瞬间有些愣神,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惊讶。这一刻。她甚至连惊恐都忘记了,她说不出清楚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一瞬间,整个人似乎傻掉了,片刻的错愕之后,高滔滔沉声道:“快去找郭逵和狄咏……” “太后,不必找了,没用了……”内侍哭泣道:“听说狄将军和郭将军都投降秦王了,就是他们放西军入城的。” 真的吗? 郭逵不可靠不奇怪,高滔滔在就提防他了,但是狄咏……他竟然也这般忘恩负义? 高滔滔有心难以置信,可若是狄咏不动,郭逵敢轻易这么做吗?莫非……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高滔滔立即派出心腹侍卫前去探查,得到的结果如出一辙。 狄咏真的反了! 为什么?高滔滔喃喃自语,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众叛亲离。 没有谩骂,没有怨怼,说什么都无用了,高滔滔颓废到了极点,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几十岁。 她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孙子尚未登基,不行……必须做最后的努力。 “去庆寿宫,把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请来!”高滔滔冷冷下达了一道懿旨,“请”字的发音咬的格外重,侍卫听的明白,具体该怎么执行。 高滔滔坐在大殿前默默地等待着,此刻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反正秦王已经进城。也就没有什么礼貌和顾虑可言了,甚至连心中对姨母的最后一丝感情也消失殆尽了。事已至此,她打算做一个六亲不认的女人。 可是,结果让她再一次失望了。内侍回来禀报,庆寿宫里已经没有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的身影,甚至连苗太妃也失踪了。 半个时辰前,垂拱殿原来的内侍小海前去假传向皇后懿旨,带走了三位贵人,然后就消失了。 高滔滔彻底无语了,原来自己的身边就有人家安插的耳目,时至今日自己都不曾察觉。 看看,人家这是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啊! 一瞬间,她失去了最后的一张,两张,应该是三张王牌。 原来想着,只要有这三张牌,多少能与赵昭周旋,至少可以保全最起码的平安。 但是现在,一无所有了,完全处在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没了曹氏和赵福康,拿什么威胁赵昭?没了狄咏,谁来为她做最后的抵抗?孙子尚未登基,拿什么与赵昭交换? 地位崇高,自信强大的高太后,终于还是有些不安,开始有恐惧漫上心头。 …… 赵昭进城了,没有经过激励的战斗,兵不血刃进了汴京城。 形势让许多的官员和将领都有想法。尤其是主将郭逵,他的信心早已松动。有投诚秦王的打算。 以他的身份,投诚之后,秦王也不会亏待的。只不过惟一需要顾虑的就是狄咏,有他在,自己的许多行为就会受到限制。 郭逵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有人带来狄咏答应投诚的消息后,才开始行动。 狄咏是受到了父亲狄青那一番劝说之后,当头棒喝。最终做出了决定。 事到如今,只能有选择也有放弃了。 他选择了大义,选择了父子之情,放弃了狭隘恩情与愚忠,所幸并未因此失去夫妻之情。 赵昭接受了郭逵和狄咏的投诚,但是为了稳妥起见,并未第一时间进城。 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小心。诈降这种事必须要提防,赵昭不想大河过了千千万,在阴沟里翻船。 于是乎,赵昭派出了手下亲信将领施剑飞率军入城,首先要接管汴京城。 施剑飞年岁不大,与赵昭相差不多。乃是秦凤路人,幼年随父亲迁到长安居住。小时候受到不错的启蒙教育,考中进士到东华门外状元唱名,曾是施剑飞最大的心愿。 可惜天意弄人,十七岁考上秀才之后。他家就突然遭遇变故。其父经商失败,家道突然中落。 施剑飞的读书科举之路受阻。无奈之下,与大部分的关陇男子选择了相同的道路,加入西军。 读过书的将士到底不一般,见识更远,一旦有机会,也就更容易出头。几年下来,施剑飞本来已经混到了昭武校尉的级别,后来在西军对西夏的几次战役中,表现格外出色,立下赫赫战功。 若只是有功,赵昭只会奖赏,不至于看得如此之重。 关键在于施剑飞在军事上许多见解,可以针对敌人特点和形势,做出理智的判断,寻找最恰当的战术。 比如在对待辽国和西夏的问题上,施剑飞就明确指出,对两国作战的方略和战术是略有不同的。西军擅长山地战,而不善于平原作战。如果将西军调过来,对付入侵的契丹人,效果不会特别好。 赵昭大为欣赏,在原本的历史上,西军之所以完蛋。就是金兵南侵之时,宋徽宗急忙召种师道调动西军来阻击。结果不仅没有挡住金兵南下,还让西军将士彻底折损,实在遗憾。 一个年轻的将校,竟然有这样的见地,实属难得。故而留在身边,着意培养。身边大部分的将领都因为征河西,或者镇守西北而抽不开身,施剑飞就脱颖而出,成为此番进攻汴京的中军亲随将军。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施剑飞表现的很不错,在确定完全掌控汴京,安然无恙之后才请秦王赵昭入城。 他们的目标直对皇宫,那是天下中枢所在,大事只能在那里确定。 西军一旦入城,小小的皇宫城墙想要阻挡他们脚步没有可能。 再次见到熟悉熟悉的城市,熟悉的皇宫,赵昭竟然有几分陌生,同时也有隐约有些激动。 数年梦想终于实现,那种兴奋的心情不言而喻。只是在大事确定之前,他必须要保持最起码的矜持。 进入皇宫,才发现各处的布置格外隆重,气氛很喜庆,看样子场面还不小。 登基大典! 很快赵昭得知了高滔滔如此布置的目的,她是想要扶持年幼的赵煦登基为帝。 只是日子没选好,被自己终结了! 不过兴许也是件好事,赵昭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高滔滔,冷冷道:“登基大典准备的如此妥当,当真省事不少,多谢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如此,立即传召百官入宫,本王今日直接举行登基大典。” 第七零一章火凤凰 赵昭很庆幸,在赵煦所谓的登基大典之前进了汴京城。 正如高滔滔的如意算盘,一旦小赵煦登基,就沾上了皇帝的名头,虽说他祖、父得位不正,但终究在历史上留下了一笔。 结局怎么收场?让赵煦让位给自己? 爷爷夺取孙子的皇位?这样不太好吧,即便是道理明白,但保不齐会有人误会,野史笔记之中再乱写几笔,百年之后,青史之上,哪里还有清白可言? 高滔滔若是在摆出一副主动让位的姿态,自己该如何应对?还得感谢他的高风亮节?然后给废帝赵煦封王厚待?以后的几十年,到了儿子甚至是孙子继位,可是要提防着他和他的儿孙,睡觉的时候都不安宁…… 开什么玩笑? 当初下最后通牒的时候说清楚了,若是以赵顼的名义退位,那么没问题,可以容忍,并且可以厚待他们。 可惜赵顼坚持到死,始终保留着皇帝名号。既然如此在乎,那就要让你彻底失去。通牒是这么说的,若不执行,岂非有损秦王的威望与公信力? 正是君临天下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让臣子信服,赵昭不介意拿高滔滔来做典型。 愿赌就该服输,怪不得自己! 至于赵顼的几个儿子…… 趁着施剑飞去通知百官的空当,赵昭决定秘密先走一趟福宁殿。 踏入这座属于大宋皇后的寝宫时,赵昭瞧见向皇后正抱着几个还在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大些的孩子。身上罩着一件黄袍,似乎是缩小版的龙袍。他应该就是赵煦了!如果自己不进城,他会被自己的祖母抱着,坐上大宋皇帝的龙椅。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不过小家伙并不遗憾,正玩的开心。他全然不知危险,相反还有些许兴奋与好奇,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走过来的赵昭,轻轻一笑。露出雪白的乳牙,十分可爱! 对于这个可爱孩子的问候,赵昭同样报以微笑。 向皇后看在眼中却格外惊恐,下意识将孩子揽入怀中,颤抖的小腿出卖了她心中的恐惧。 她不能不怕,秦王已经进城了,现在已经踏入皇宫。皇位是已经是他的。那么原本的太子,前任皇帝的儿子,无疑会成为动摇其皇位的障碍或者威胁。按照历来的传统,是肯定要处之而后快的,这种事情没有商量的。 向皇后心里恨啊!她有些埋怨婆婆高滔滔,当初丈夫本来是愿意答应秦王最后通牒的。可是她却一意孤行。拉上了四个年幼的孩子来陪葬。埋怨之后是职责,她责备自己太懦夫,根本没有能力与婆婆抗衡,甚至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赵昭走进来,向皇后自然就认为。孩子们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也许自己的女儿可以活下来,但是这几个男孩怕是…… “皇叔。求你放过几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向皇后扑通一声跪倒在赵昭面前,含泪磕头求情。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能做的唯有求情告饶。不管有没有机会,向皇后都想试一下。 赵昭并未直接回答,一眼扫过,淡淡道:“三个,有一个不在,是赵佶吗?” “他……他……”向皇后支支吾吾,无所应对。那是最后的希望,也许丈夫的孩子只能保住这一个。 “城南宣化坊董家巷北五,门前有两棵大柳树!” 赵昭的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彻底击碎了向皇后最后一点希望与信心。 “皇叔,求你了,给孩子留条生路吧!”向皇后是真的害怕了,若四个孩子全完了,丈夫可就断子绝孙了。将来到了黄泉之下,该如何向他交代呢? “生路,你认定了他们只能是死路吗?”赵昭冷哼道:“在你眼中,本王就是这样的人?” “皇叔……”向皇后身躯一震,仿佛听到了希望,旋即有愕然看着赵昭,似乎难以置信,许久之后才试探道:“皇叔,你的意思是,会放过他们是吗?” 话到最后,向皇后再次泪流满面,不过这一次应该是喜极而泣。 “稚子无辜,让我如何下得去手?”赵昭这句话倒是一点不假,想要登上皇位,是需要心狠手辣的。但是对几个年幼的孩子下手,他实在做不到,这有悖于人性和最起码的良心。所以在这件事上,赵昭情愿做出些许妇人之仁的举动。 那三十七位佞臣灭门,他内心已经有些许不安了,所以到赵顼的几个儿子这里,反而硬不下心肠。尤其是看到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他响起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也是这般年纪。还有向皇后的态度,难道不应该给这位诚恳母亲一点安慰吗? 仁慈一点可以,但必须处理的周全,给自己留下隐患可就不好了。 “皇叔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向皇后泪流满面,或许是喜极而泣吧,不可思议的脸上多了些许惊喜。 赵昭沉声道:“不是本王给他们生路,这件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是你,是天下人愿意给他们生路才行!” “侄媳愚钝,请皇叔明示?”向皇后眼中有些迷惘,他显然没有理解赵昭这句高深之语的内涵。 赵昭坦言道:“你该知道,前代皇帝的子侄意味着什么,无论是他们自己有野心,还是有投机的小人利用他们的身份,都是很可怕的事情,我不希望有后患。” 向皇后知道,最直接解除后患的方式就是屠杀,赵昭既然说了给生路,就肯定不会这么做。只是生路到底在何方? 赵昭叹道:“所以啊,最后是让人彻底断了这个念想,你明白吗?” “皇叔,我该怎么做?” “你知道吗?前几日我在城外,如果可以破城,最希望赵顼怎么做吗?” “投降?” “投降或者直接自杀!”赵昭道:“我不想给天下人留下一个寻衅的说辞,不希望将来有人打着他,或者这几个孩子的旗号出来,不要给人留下利用你和这几个孩子的机会,你懂吗?” “皇叔是要我……”向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昭低声道:“比如,福宁殿在大火中燃成灰烬什么的……虽然前两年才翻修过,可我不喜欢,所以想重修整修,烧了多干净,方便很多啊!” “是,然后呢?”向皇后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把火怎么烧太重要了。 “你可以留下,你的女儿也可以留下,甚至将来可以给她个不错的出身。”赵昭道:“但是这四个男孩,必须让外界以为,死于大火之中。不过……从此之后,你将不会再见到他们,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出身。” “啊……”赵昭的意思她是明白了,一想到骨肉分离,向皇后还是有些害怕的。 赵昭笑道:“你放心,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让他们平安长大,幸福生活,你以为如何?” 向皇后有些迟疑了,毕竟孩子要离开,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相信我的话,那就成交,这是唯一的方案。”赵昭给出的是制式合同,只有签与不签的选择,没有商量合同内容的余地。 向皇后迟疑片刻,低声道:“皇叔的人品自然无需置疑,皇叔若是想要他们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何必与我多说这么多呢?又这般假情假意,大费周章呢?所以侄媳相信你,请皇叔善待几个孩子,感激不尽!” “放心吧,无论如何,都是太宗子孙。”赵昭轻叹一声道:“这里的事情交给你,稍后会有人来办这些事情,待几个孩子离开。你可以与他们道别一会,不过呢,在此之前,你得找个替罪羊,不要连累了我的,你的名声,明白吗?” “是!”向皇后跪地磕头,再抬头的时候,赵昭的脚步已经远去。 向皇后泪流满面,喜的是为几个孩子争取到了生的机会。可是……她上前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孩子的笑脸,抚摸他们的柔嫩的小脸蛋,努力地想要记住他们。孩子们就要离自己远去的,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此时怎么也看不够。 赵煦天真无邪的小眼睛滴溜溜转动,看着向皇后嘿嘿傻笑,全然不知道母子即将分别。 “孩子,好好看着,记住娘娘的样子……” 话一出口,向皇后便急忙摇头道:“不,永远不要记得娘娘的样子,不要记得娘娘是谁,不要记住你是谁。虽然天各一方,但娘娘会爱着你们,只希望你们平安长大!” 待明月宗的侍卫将孩子抱走的之后,向皇后默默走向烛台,轻轻一推,火油洒在了帷幕上。火苗先是一暗,但并未熄灭,随后窜起老高,瞬间就吞没了整座福宁殿。 而向皇后始终没有走出去,只是默默地站在殿中,宛如一只火凤凰。她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终于可以安心去和丈夫见面…… 火焰跳动,向皇后仿佛看到了几个孩子正对着自己笑,那样的纯真,那样的可爱。耳边回荡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火凤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PS:抱歉,今天只能一更了,见谅!明天两更! 第七零二章君临天下 从福宁殿出来,赵昭轻叹一声。 完全铁石心肠,辣手无情,他做不到,尤其是对几个无辜的稚子。 也许这样是最妥当的方式,放他们生路,但不能留下隐患和威胁。 也算是对赵顼的一点补偿吧,毕竟若非他的提拔,自己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尽管与他本人有莫大的恩怨,但不必殃及孩子,在这件事上可以有仁慈。 这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赵昭坚信自己对大宋江山的掌控,不担心几个小孩会动摇自己的江山。 但稳妥起见,要为后世的子孙着想,避免给他们造成麻烦。君不见清朝时,一个朱三太子闹了多少年。 其实将这几个孩子养着,软禁一辈子倒也可以。但万一出现什么闪失呢?孩子总会长大,他们也会有儿子和孙子,难道这一支的子孙都要永远软禁吗?经历过赵世琚叛乱之后,赵昭深有体会,这种事必须要防着几辈子以后。 赵顼的几个儿子只能从公众视野里彻底消失,世上再无四个皇子,只有一个在民间默默长大的平常孩子。哪怕是被猜疑,甚至被诟病也不要紧。 前任皇帝的儿子已经排除在外了,现在剩下兄弟了。 回到大庆典时,太皇太后曹氏与楚国大长公主赵福康已经在了。 她们刚刚离皇宫,没多一会又回来了,片刻时间却也是安全有别,生死一线。 赵昭快步上前。拜倒在曹氏面前,叩首道:“儿臣见过娘娘!” “快。快起来!”曹氏看着阔别许久的赵昭,喜极而泣。期盼了梦,终于成真了。 “让娘娘挂念了!” “好,现在好了!”曹氏拉着赵昭与赵福康的手,激动不已。 此时晴空万里,长风阵阵,吹动旗帜招展,站在大庆典前的台阶上。一回头便瞧见百官联袂而来。 当先的是欧阳修和富弼,随后是文彦博与司马光,有这四位重臣出马,等若是向全天下昭示了百官对秦王,对新的大宋天子赵昭的臣服。 消失不见许久的百官全都出现了,得知秦王破城,并且进入皇宫之后。他们就第一时间回家,穿上了朝服做好准备。一听到传诏,立即赶来皇宫,见证一个历史性的的时刻。 同样是登基大典,但主角已经换了,所以他们没有丝毫的先前的逃避和迟疑。 “拜见太后。拜见秦王!” 百官齐刷刷地在大庆典跪倒,此时此刻,这样的场合必须要行跪拜大礼。至于曹氏的身份,被百官默契地降格为太后。对此,曹氏本人没有任何的不满。名符其实的太后要比徒有虚名的太皇太后好太多。 “诸位免礼!” 曹氏走到前面,朗声道:“诸位卿家也都清楚。自仁宗皇帝驾崩,国祚神器被窃多年。如今秦王不负众望,拨乱反正,匡扶社稷,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百官纷纷附和。 曹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如今危急存亡之秋,诸位以为然否?” “是!” “那诸位就推举一位新君吧!” 曹氏话音落地,满朝文武百官齐声道:“秦王殿下堪当大任!” 这是必然的事情,要是有第二个答案那就怪了。 不过赵昭可不能一口答应,古代是讲究中庸之道的,哪怕很虚伪,也得谦让一下。之前虽说是趁机直接举行登基大典,然而施剑飞去传召的时候,话还是比较委婉的。现在少不得要经历着不可缺少的礼仪步骤,佯作高风亮节的姿态。 “昭何德何能?前番出兵只为惩戒乱国之贼,匡扶社稷,江山社稷还是需要有德者居之。”赵昭道:“本王才疏学浅,尚且年轻,恐难当大任,还请诸位从宗室中另择贤能。” “秦王殿下乃仁宗皇帝亲生子,乃帝系嫡传,血统高贵。且殿下对内匡扶社稷,对外进河湟,灭西夏,扩地数千里,乃不世之功。当今世上,无人可与殿下相比。”礼部尚书张宗益高声道:“臣恭请殿下登基!” “恭请殿下登基!”包括文彦博与欧阳修在内老臣,都表示出相同的态度。随后百官齐声附和,态度坚决。 赵昭违拗不过,三辞之后“不得已”而接受! 曹氏道:“如此甚好,也好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今日已经准备妥当,就直接举行登基大典吧!” “是!” 百官应允的同时,文彦博已经准备好登基的诏书,当众宣读:秦王赵昭,仁宗皇帝四子也,人品贵重,历练有成,功勋卓著,堪当大任。奉皇太后慈谕,即皇帝位! 张宗益是很机灵的人,早就将相关的礼仪准备好。不过多少有几分仓促,些许步骤多少有些简略。 不过形式并不重要,只要的是内容,是结果。 赵昭先向嫡母曹太后行礼,然后登上了大宋皇帝的御座,君临天下! 那一刻,所有人的臣子跪倒在地,三叩九拜,山呼万岁。 赵昭在经历了数年努力之后,完成目标,登上皇位,大宋的历史在这一刻开启了新篇章。 既然登上了皇位,那么有许多的礼仪和封赏要完成。 首先一个就是确定年号,不只是确定赵昭改元之后的年号,还有之前十一年的年号。 也就是赵宗实和赵顼两人在位期间的年号,要重新议定,赵昭是想要尽早将赵宗实父子的事情给定性,并且做出处置。这种事夜长梦多,一步到位比较好。 前面有提到,濮王赵宗晟检举,赵宗实与高滔滔夫妻曾经毒害仁宗三皇帝赵曦,谋害四皇子赵昭,切证据确凿,现已人尽皆知。 他们是通过非法途径登上皇位的,那么其父子的皇位并不合法。那么这种情况下,两人的皇帝名号还能保有吗? 赵昭在最后通牒上说的很清楚,要让他们一无所有,不仅是现在,包括曾经已经拥有的,都要全部剥夺。高滔滔一意孤行,就该付出代价,这事没得商量。 大理寺卿许遵道:“陛下,赵宗实谋害鄂王殿下与陛下,十恶不赦,与谋逆无异。他得位不正,乃乱臣贼子,若继续保留期皇帝之位,供奉太庙。是为列祖列宗、对先帝、对鄂王的不敬,天地不容,人神共愤,故臣认为应该废除其帝位!” “陛下,父子一脉,赵宗实得位不正,赵顼继位亦不合礼法,皇帝之位该一并废除。也好对天下人有个交代,维护朝纲礼法。”发言的是礼部尚书张宗益。 管法与管礼的大佬都表态了,余下的官吏自然不反对,至于几位宰相,也许心中有几分悲凉的感觉,却也不好反对。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是赵昭说了算了。不管怎么说,是赵宗实自己犯下大错的,也算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这等人品,供奉太庙,确实是让皇室蒙羞。 如此百官意见一致,废除赵宗实与赵顼的帝号。也就是说,大宋历史上不会再有英宗和神宗这两位皇帝。 赵昭的行动很迅速,两人的排位立即撤出太庙,赵宗实迁出永厚陵,另行安葬。恰好赵顼的陵墓尚未修造,他也不会享受到帝陵的待遇。 至于过去的年号也需要做出处理,赵宗实的治平,赵顼的熙宁这两个年号废除。过去的十一年时间,依旧沿用仁宗皇帝最后一个年号——嘉佑! 公元1074年,原本该是熙宁七年,现在则变成了嘉佑十九年! 这与朱棣靖难之役后,废除朱允炆的建文年号,沿用朱元璋的洪武年号如出一辙。叔叔夺侄子皇位,只有这么一个成功的例子,所以赵昭也采纳了这一做法! 至于明年,赵昭改元的年号,大臣们商量片刻,给出的意见是——正统! 赵昭流落民间多年,如今回归,登上皇位,皇室血脉回归正统,所以这个年号比较有明确的指代意义。 正统,这个本书明英宗朱祁镇的年号提前出现了。 赵昭有那么片刻的犹豫,正统年间,朱祁镇御驾亲征,搞出个土木堡之变,被瓦剌俘虏,乃是奇耻大辱。这个年号似乎不大好,但朝臣们赞成,内中缘由又不能解释。 赵昭略微沉思,土木堡之变那是朱祁镇自己,以及太监王振造成了后果,与年号无关。尽管接下来也要御驾亲征,但赵昭坚信,类似的悲剧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他有这个自信。 于是乎,君臣达成一致,明年改元为正统元年! 帝号与年号都可以废除的,但赵宗实与赵顼确实在历史上出现过,史书上不可能将这十一年全部抹掉。必须对他们还是要有个定性,不是帝王了,但也要有个追封,即便是他们曾经发下十恶不赦之罪。 一番讨论之后,撤销他们父子所有的尊号与追谥,赵宗实追封为戾侯;赵顼追封为谬候! 戾者,凶暴、罪过,正好表明赵宗实昔年行凶谋害皇子的凶残罪行。 谬者,错误也!父得位不正,儿子登基自然就是个错误! 至于这十一年的事情,载入史册之后,史称“戾谬乱政”。 性质确定,一切就都好说了,处理完了死人,接下来该处置活人了。 第七零三章生死签 活着的人自然就是高滔滔、赵颢与赵顼诸子。 刚刚提及这一议题时,施剑飞匆匆来报,谬侯夫人(向皇后)纵火自焚福宁殿,赵顼之子只救出来一个女儿,其他四个男孩全都烧死了。 朝堂上顿时一片唏嘘之声,有人感慨,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则是偷偷看向赵昭。 怀疑和误会不可避免,风言风语也不会少。赵昭不在乎被人误会,即便那些人认为这是自己的手笔,又能如何? 赵昭心里有些难过,更多是因为向氏的选择。明明给了她生路,可她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一个温婉贞烈的女子,赵顼有妻如此,也算死得瞑目了。 高滔滔和赵颢被带上来了,赵昭原本以为,像高滔滔这样自负的女人,一旦失败,很可能选择走极端,会做出像梁太后那样自焚的事情来。但是她没有,就这样成为阶下囚,没有求饶没有谩骂,只是默默无语。 赵颢则不同,一进大庆典就破口大骂,声称是赵昭害死了向氏和几个侄子。 赵昭不愿意解释,也不屑于解释,奇怪的是高滔滔竟然开口了,对赵颢破口大骂,喝令其住口。并且说明,是向氏自焚,烧死了她自己的孩子。 赵昭笑了笑,高滔滔终究还是个明白人,当他知道福宁殿烧死的是四个,而非三个孩子时,她就知道有内情。如果不是安顿好了孩子们,向氏是不会从容就死的。也许在这件事上。应该感谢赵昭。 至少他为自己的孙儿留下了一条生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高滔滔知道自己和次子都必死无疑。两代人所有的荣誉与权势全都没有了,现在唯一一点念想就是那几个孩子。她也不希望自己死后,断子绝孙,血脉延续大概是临死前最大的安慰吧! 赵颢住口了,任何时候,在母亲面前,他都是充满敬畏的。只是他有些错愕,他心中满是愤怒。同样也充满了恐惧。 在他看来,四个侄子已经被活活烧死了,自己岂有生还的可能?实际上赵昭进城之时,他动了念头想要自我了断的,可惜又没有这个勇气,一直拖延到现在。 得知父亲与大哥的帝号都被拿掉,给出了封侯加恶谥之后。赵颢心里勇气一丝希望。赵昭似乎不能明着对自己动手,也许他还得给自己一些封赏,或许以后会失去一些自由和地位,但是活下来应该是可以的。毕竟身上都留着太宗皇帝的血脉,还是皇亲国戚。 如果万不得已,必须得死的话。那么也得恶心一下赵昭。用自己的死,来抹黑赵昭的名声,也算是一种报复。 虽然处在弱势地位,任人宰割,但不管赵昭怎么做。自己都“不吃亏”。也许这是赵颢最后的得意,最后的阿Q机会。他很珍惜,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古怪的得意。 赵昭只是笑了一下,完全不屑一顾,赵颢根本就不值得多看。说白了,他就是顶级纨绔子弟而已,有皇子的出身,亲王的身份,不然就是一坨狗屎。与他哥哥赵顼相比,当真相差很远。 到了这个时候,还死不悔改,还存了心思要恶心一下自己。估计高滔滔也有类似想法吧,想要为难朕?赵昭轻轻摇头,既然如此,皮球还是交给你们自己吧!生死有命,你们自己选择! 赵昭朗声道:“意图谋害篡位,祸患社稷,你们的罪过不小啊!三哥幼年夭折,死不瞑目,按理说朕该为他报仇。你们就是十恶不赦治罪,该满门抄斩。不过念在大家同为太宗子孙的份上,本着仁慈的原则,生死有命,让老天爷来决定。想来如此也对得起你们母子,三哥在天之灵也不会责怪朕!” “赵昭,别废话,你到底想怎样?”赵颢依旧很是倨傲,不过在大部分人眼里,这种举动完全就是个傻逼! 果然,赵福康上前就给他一巴掌,冷冷道:“擅称皇帝名讳,直呼长辈名讳,目无君上,不知长幼尊卑,十三嫂,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儿子啊!” 高滔滔默然无语,次子这段时间可谓是本性暴露无遗,实在让人失望。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存心恶心赵昭,也不该如此丢人现眼。死可以,但是最起码的尊严该留存吧! 赵昭笑道:“长姐,莫要与不懂事的晚辈计较。还是那句话,生死有命,上天来选。生死签,让他自己来选!” 生死签! 高滔滔与赵颢心里都是一紧,这招确实妙啊,等若是将皮球踢给了自己。抽出来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真正的生死各安天命,怪不得旁人。如果真的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的运气了。 只是……当真是生死各占一半的几率吗? 赵昭笑道:“这样,为了公平起见,请欧阳公和富相公上前,亲自书写,准备签条。” “是!” 欧阳修和富弼走上前去,赵昭低声嘱咐一句,两位老臣皆是神情微微一滞,目光中略微有些震惊。 赵颢站在远处,瞧得分明,不就是想要知我于死地吗?哼哼,真以为我傻啊! 很快,两张签条准备好。放置在一个锦盒之中,由内侍小海端到赵颢面前。 “生死天命,你自己选!”赵昭道:“机会我给你了,是否把握,在你……若有不测,怨不得旁人!” 赵颢一声冷笑,上前取出一个签条,却并不拆开,而是塞入口中,几下子咀嚼之后吞入腹中。 看到这一幕,赵昭轻轻摇摇头。欧阳修和富弼也对望一眼,也轻轻摇头,他们断定赵颢死定了。 “赵昭,到了这个时候,要杀要剐随你便,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假仁假义呢?生死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张我没看,既然是生死签,那就看余下的那个是什么,也就一目了然了对吗?”说话间,赵昭连声冷笑,甚至有几分得意和嘲弄。 高滔滔心中却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看着赵昭嘴角一成不变的微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赵昭道:“说的不错,那好……那就请司马学士上前打开签条,看看上面是什么!” 司马光领命上前,锦盒中余下的那张签条被打开了,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看得分明。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生”字! 赵颢仿佛见鬼一样,顿时跳起老高,惊恐愕然道:“不,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自作聪明!”赵昭道:“你怎么想的?认定了朕会采用卑鄙手段,两张签条上都写着‘死’来害你。然后你自以为是,吞掉其中一个,好让朕吃个哑巴亏是吗?你已经是个阶下囚看,而朕君临天下,用得着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你吗?即便是你不相信朕,也总该相信欧阳公和富相公吧!”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让我公平抽签呢?”赵颢一脸难以置信,恶狠狠地看向欧阳修和富弼,冷笑道:“他们现在都听命于你,还有公平可言吗?” 赵颢话音落地,那边年老德昭的欧阳修就朗声道:“当然不公平。” “你看,我说对了吧,赵昭,你就是个卑鄙小人。”赵颢顿时得意万分,仿佛是一个赌徒,在血本无归之前获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足以安慰人心。 富弼却摇头道:“赵颢啊,你枉费了陛下一片慈悲苦心。两张签条,我与欧阳公写下的都是一个‘生’字。陛下心存善念,放弃为鄂王殿下报仇,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你生性狭隘,将陛下看的如此不堪,自作聪明,自寻死路啊!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不……不是这样的……”赵颢有些难以置信,完全无法接受,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满朝的文武大臣看得分明,皇帝陛下心怀仁慈,有意放赵颢一马,给他生的机会。可惜赵颢自作聪明,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将自己陷入死路。这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的情况,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皇帝陛下的仁慈与赵颢的愚蠢与丑陋形成了鲜明对比,反差极大。当然了,也有一些人看得更深远,他们看得出来皇帝陛下确实有整死赵颢的心思,只是手段是相当的高明,把握到了赵颢的小心思以及他的性格缺陷,并且加以利用。 用最为仁慈的手段为赵颢设置了必死之局,事关皇位稳固,怎么做都无可厚非。皇帝这一招虽然算不上光彩,手段却极为高明。当然了,若非赵颢自己作死,也不至于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他真的去抽签,那怎么都能活命,终究还是咎由自取,没什么好说的。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赵颢已经瘫倒在地,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事实,竟然自寻死路。说到底,他终究还是怕死! 高滔滔轻叹一声,转身拦住儿子,轻声道:“仲明,我们走吧!” 半个时辰之后,高滔滔与赵颢,于福宁殿火场外的树林中自缢而亡! 第七零四章御驾亲征 高滔滔和赵颢死了,其余几个小儿子听到消息之后,惊恐不已,也都纷纷自杀。 至于赵宗实其他几个活着的女儿,赵昭没有打算深究,女子对皇位并无威胁,不过她们的公主身份都被剥夺了。 为了与废帝划清界限,原来的驸马纷纷休妻,将昔日的金枝玉叶赶出家门,大都下场凄凉。无奈之下,佛堂尼庵成为她们唯一的归宿,一辈子只能与青灯古佛相伴。 赵昭没有理会,这种事情上没有怜悯之心,毕竟她们的父母犯错在先,父债子女还,天经地义。尤其是关乎皇位争夺,更要讲原则,留她们性命已经算不错了,至于过什么样的生活,老天爷说了算。 登基之后,自然要有一系列的避讳尊奉,加封与论功行赏。 赵昭登基次日,柴敏言等人都回来了。当然了,对外宣称是被赵颢关押,意欲威胁赵昭,好在遇到心善的内侍小海,将他们解救,躲藏于宫中仓库之中得以安然无恙。 这个时候,大局已定,这些事情只要能够自圆其说,其真实可靠性又有谁会质疑呢? 赵昭成为皇帝,嫡母曹氏自然是太后无疑了,但生母林氏该当如何安置,却有些麻烦。 在此之前的传统,若嗣皇帝并非嫡子,而嫡母和生母都在时,通常只有嫡母为太后,生母只能为太妃。在原时空,宋神宗死后,向皇后为太后。但宋哲宗赵煦生母朱氏只为太妃。若是嫡母不在,生母为太后倒也可以。 赵昭该怎么办? 自小与生母林氏分别二十年。林氏也为此受尽苦楚。连曹氏都说,不能薄待了林氏,毕竟她是皇帝的生母。 曹氏心里很清楚,赵昭毕竟不是她亲生,虽然现在是母慈子孝,但凡事必须要多考虑一点。她的年纪已经很大,做事需要圆滑一些,哪怕不为自己。也得为了曹氏家族考虑不是。 有了曹氏的支持,些许事情就好办多了。赵昭和礼部大臣商议之后,尊嫡母曹氏为母后皇太后,生母林氏为圣母皇太后。这个原本始于明朝成化年间称谓,提前到了大宋出现。 两宫皇太后并尊,嫡庶有别的礼制并未改变,反而凸显了皇帝的孝道。这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满朝文武大臣并不反对,天下人的反响也很不错。 随后赵昭遵从两宫皇太后懿旨,加封嫡妻柴敏言为皇后,其他几位夫人封妃。皇太子的人选自然是皇后柴敏言的嫡长子赵鸿。 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太子之位必须确定,这关系到国本归正。关系到江山社稷与民心的安定。尤其是自己经历了一番波折,并非正常继承皇位,这方面就更需要注意了。更何况,马上就要御驾亲征,有太子坐镇。总是有备无患。 随后,一应的功臣都得到了论功行赏。皆大欢喜。 至于朝政局势,文官这边情况还好,富弼和文彦博为宰相,欧阳修还是更愿意回老家去养老,司马光为参知政事。大宋中枢有三位重臣坐镇,稳定程度与效率都不言而喻。韩绛仍旧担任枢密使,在汴京防备秦王的这段时间里,他完全被架空赋闲在家。 三司和六部也立即开始运转,听从新皇帝的诏命,跟随三位宰相一起为大宋王朝出力。至于军方,情况比较复杂。各地的厢军和禁军就不说了,地方上都是以朝廷为核心的。主要大宋王朝的三支主力。 西军是嫡系,京营如今也算是归附了,郭逵很识相,知道这个时候牢牢抓住兵权反而会被猜忌。反正开城投诚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荣华富贵不会少,何必惹得当今官家不快呢? 所以他直接辞去了汴京的兵权,交给赵昭的嫡系。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清楚,京城的兵权只能由皇帝亲信掌控。 对于郭逵的这种态度,赵昭还是很满意的。因此并未冷落这位将军,在南方与交趾作战,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大宋缺少的就是这样的将领。无论是此番对辽国作战,还是将来平定南方的战事,都少不了他。 故而赵昭第一时间将他调去了河北路,那边的大军主导权在宣抚使吴充手中。也许他曾经在赵昭与赵顼之间中立过,但得知赵昭即位之后,吴充第一时间表示了臣服。其实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忠诚于大宋的官员,还是值得信赖的。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面对来势汹汹的辽国大军,他处置的十分妥当。耶律浚信誓旦旦要快速突破宋军边界,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是止步不前。而吴充则功不可没,对此赵昭下诏书加以勉励与赞赏。 河北路将领中有许多人和文彦博有关系,如今自然是纷纷归附。如此一来,等若是限制了宣抚使吴充的权势,使得河北路的军事力量颇为均衡。 与辽国决战已经不可避免了,赵昭原本觉得,至少是几年以后的事情。却不想耶律浚如此着急,来势如此凶猛。到底是什么缘故他并不清楚,但既然耶律浚铁了心,那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的畏惧。 开战就是了! 既然是决战,那么至少要直接决定燕云十六州的归属问题,已经拖延了百年以上的问题必须解决。 这也是自己立威,彻底掌控大宋,掌控天下局势的机会,赵昭自然格外重视。 御驾亲征,这是必须要的。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交给任何人指挥,赵昭都不放心,还是自己亲自出马比较好。 也好彰显大宋抵抗的决心,除此之外,也是为了齐心协力考虑的。接下来的河北路必然云集各路兵马,光是河北路大军不足以应付大局。守城或许可以,但是想要反攻辽国,就必须要增加兵力。 抽调西军参战是必然的,种师道和刘昌祚已经在赶上雄州的路上了,除此之外施剑飞得到了赵昭的重用。他对辽军作战方式了解比较多,对指挥战事多有帮助,赵昭期待着他的精彩表现。 除此之外,郭逵和狄咏也前往前线,甚至连年迈的杨文广也上书请战,要求代表杨家将出战。 赵昭感念他已经年老,尽管老当益壮,但不忍他上前线劳累冒险。同时向他保证,此战一定洗刷当年太宗高粱河之战的耻辱,并且为老令公杨业报仇。杨文广老怀大慰,嚎啕大哭恭送皇帝,等待着捷报传来。 与此同时,大批的粮草军械也在及时送往河北路前线,整个大宋都在为战争而服务。 到了八月初,一切准备妥当,赵昭率领大军出发,御驾亲征,迎战契丹! PS:抱歉,雷雨停电,更晚了,见谅! 第七零五章一雪百年耻 公元916年,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国。 公元936年,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起兵反唐,为了谋取天下,向契丹求援。代价是割让燕云十六州,并且称比自己年纪小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为父皇,石敬瑭则做了可耻的儿皇帝,遗臭万年。 两年之后,石敬瑭借助契丹的帮助称帝,燕云十六州落入契丹手中。从此华夏历史走入了一个岔道,一个持续数百年的悲剧一步步拉开。 如果是其他地方,丢掉十六个州的土地虽然糟糕,却也不至于很严重,严重到影响几个王朝的生死存亡,影响到好几百年的历史走向。 但燕云地区则不同,这十六州位于燕山与太行山北段,是北方草原与中原地区的接壤地带,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文明的分界线。 自先秦以来,中原地区频频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秦时有匈奴,隋唐有突厥,这其中还出现过五胡乱中华的惨剧。 中原王朝为了抵御北方游牧民族采取的方式各有不同,有蒙恬却匈奴七百余里,霍去病封狼居胥这样的进攻方式,有唐太宗以天可汗的身份震慑北疆的方式,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采用防守姿态,防备游牧民族南下,进入中原。 即便是远征进攻,防守也不可以疏忽。中原王朝没有游牧民族那样强大的骑兵,加上农耕文明以城市和村庄聚居的成活习惯,注定了只能固守,不能歉意,通常就是依托地形守卫,加以防备。 山脉河流都可以成为天然屏障。更有伟大的万里长城来防备北方骑兵,各处的山口与关隘防御意义都非同小可。 尤其是与游牧民族接壤的燕山、太行山这一线,对于中原东部地区的防御,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 燕山与太行山是天然的屏障,阻挡了游牧民族的骑兵。只需要把守好山间的通道与关隘。就能阻止游牧民族南下中原。 但石敬瑭脑袋一热,将燕云十六州拱手送给契丹,等若是将这道最要命的防线丢了。 再往南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面对骑兵铁蹄,无险可守。契丹人若是有心,想要南侵自然十分容易。契丹骑兵对整个黄河以北的地区造成了严重的威胁,甚至威胁到了黄河以南都城汴梁的安全。 从此之后,中原门户洞开,王朝头顶悬着一把利剑,随时可能砍过来。致使中原王朝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牵制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起到的防御效果还会大打折扣。 比如宋朝,失去了燕山屏障,为了防御契丹,只得在北方边界上开凿大量的塘泊,利用水域来人造屏障,从而只当辽国骑兵的冲击。河北路的大军还得时刻戒备,唯恐契丹趁虚而入。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造成亡国之祸。昔年的耶律德光长驱直入攻陷汴梁,直接灭了后晋。辽国承天太后与圣宗皇帝耶律隆绪率军南下,一度打到汴京门户澶渊州城下,逼的宋朝签订屈辱的澶渊之盟。 从那时候起,契丹与中原王朝之间的攻守形势彻底发生了改变,中原王朝处在一个十分被动尴尬的境地。 不止如此,契丹建国之后也只是个游牧民族国家,并不算特别富足强大。燕云地区落入他们手中就不同了,这些地方自然条件不错,适宜耕种。农业基础也不错。与此同时,大量善于农业生产,以及手工业者成为辽国人。 从而促进了辽国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毫不夸张地说,得到燕云十六州让辽国富裕。百年时间过去。燕云一代已经成为辽国的经济,甚至是文化中心。幽州成为辽国的南京,地位与上京不相上下。 辽国有了更为强大的力量对付中原王朝,造成的后果也更为恶劣。 因此中原王朝的皇帝们,但凡是有为之主,哪一个不想收复燕云十六州? 后周世宗柴荣英明神武,乃五代少有的明主,意欲收复燕云。显德六年(959),柴荣率军攻辽,水陆并进,一个多月内收复瀛、莫、宁三州,以及益津关(河北霸县)、瓦桥关(涿县南)、淤口关三关。 大军势头正猛,收复燕云指日可待。五月时大军欲攻取幽州时,天不作美,柴荣却突然重病,无奈只得班师回朝。一个月之后就病逝于汴梁,留下八岁的儿子柴宗训登基。可惜仅仅过了半年时,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柴氏江山易主。 宋太祖赵匡胤绝对算得上一代雄主了,只不过登基之初,与赵普雪夜定策,确定了先南后北的统一天下策略。 赵匡胤在位期间,宋军主要在征讨南方各国,待灭了南唐之后,南方总算是平定。宋朝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北汉和契丹。 但是很可惜,又是在一个雪夜,烛影摇红,斧声阵阵,年仅四十九岁的宋太祖不明不白地死了。无论有什么宏图大志,都因此消散。 其弟宋太宗赵光义继位,也继承了这份对战契丹,收复燕云的大志向。赵光义的表现也确实不错,将此战付诸实践。太平兴国四年(979)年,赵光义率领三十万大军征讨辽国,意图收复燕云。本来战事很顺利,宋军也进攻到了幽州城下,只可惜久攻不下,士兵疲惫,士气低落。 恰好辽国出色的将军耶律休哥率军反击,宋太宗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仓皇督促士兵出击进攻,被引到了高粱河边。在此被辽国主力伏击,遭遇惨败,死伤惨重,北伐的大好形势随即烟消云散,高粱河之战也成为千古憾事。 这是宋辽之战中的一个转折点,胜败虽乃兵家常事,但这场仗却不同寻常。最要命的就是对宋人心态和士气上的打击,高粱河之败后,宋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也不曾有过北伐燕云的举动。 宋太宗死后,继位的真宗皇帝颇为懦弱。面对辽国,没有进攻就不说了,甚至还让辽国长驱直入,打到了澶州城下。若非寇准强行拉着他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只怕当时宋朝就要南渡了。只是签订了城下之盟,数十年来为辽国送上岁币,实在屈辱,已经成为每隔宋朝有志之士心中的一阵刺。 宋仁宗乃是守城之主,多年来宋辽关系以和平为主,并无较大战事发生。后来的赵宗实与赵顼父子,虽然有这个心思,但一直未能实施。 直到赵昭登基,燕云十六州已经整整丢掉一百三十六年了。 早在第一次出使辽国,返回途径燕山时,赵昭就曾立下誓言,要收复燕云。当他成为大宋皇子,如今在继位成为皇帝后,就更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完成这件壮举。 只是本来的计划没有这么快,毕竟大宋刚刚灭了西夏,尚在进军河西。内部也经过了一次非正常的皇位更迭,消耗不小,需要休养生息,准备充分之后,再一战解决燕云问题。 但是耶律浚的突然行动,气势汹汹大举进攻,打乱了赵昭的部署,使他不得不提前面对,一场大战怎么都不可避免。 无论耶律浚出于何种目的南下,赵昭都不会善罢甘休,宋辽必有一战是注定的。 涉及燕云问题,矛盾始终无法调和,不可能存在罢兵停战的情况,必须是不死不休,有个结果。 既然动兵了,规模还如此之大,那就一战解决问题。否则光是调兵遣将,运送粮草这些都是极大的耗费,更重要的是信心。 自己的信心,将士的信心,百姓的信心,百年前太宗高粱河的悲剧不能再重演,前车之鉴,必须吸取教训。 对赵昭而言,此战更关乎到内政。自己刚刚登基,之前虽然颇得民心,威望不错,但那时候是秦王,现在是皇帝。此战胜败直接关系到皇帝的威信,关乎到后面中兴大宋的开局,故而只能胜,不许败。 压力不小啊! 骑着小白龙,走在前往大名府的路上,赵昭长叹一声。 想起那日离开之时,垂暮之年的杨文广嚎啕大哭的情景,赵昭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当时答应过他,一定会收复燕云,为杨业雪耻。杨家将乃大宋功臣世家,虽然比不上演义传说中那么厉害,却也是一门忠烈。 杨文广的执着,何尝不是大宋的执着,剑指燕云,这是对一个老将军的承诺,实际上更是对大宋百年期盼的承诺。 看着座下的小白龙,赵昭心中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匹马是耶律浚送给自己的,当年他可能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而今骑着这匹马与他战场对决,又会是怎样一番较量? 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很特别的场面,宋辽两国的君主都很年轻,都登基不久。都打赢了一场战争,都平定了一场叛乱,也都胸怀大志,欲做雄才伟略的君主。 但他们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个人能成功,便取决于这场对决的结果! 赵昭已经做好准备,欲一雪百年耻。 耶律浚,你准备好了吗? PS:推荐票对老书没啥意义,还是投给新书《宰辅》吧,很需要啊,谢谢了! 第七零六章瓦桥关 耶律浚如今驻跸幽州,也就是辽国人所谓的南京,亲自督战! 此番他调动了二十万大军,快速南下,就是想要趁着宋朝内乱的时候,快速进攻,一举突破河北路的防线。然后好好的对付赵昭,蚕食宋朝。 那个可恶的宋朝人,六年前在辽东,他竟然干出了那样卑鄙的事情。 这些天,只要一闭上眼,耶律浚脑海中就会泛起这个可怕的念头,让他深受折磨。 他没有责怪母亲萧观音,他不能不孝。但却不能无法面对,故而只好离开上京,索性不见面。 所有的怨气与仇恨都被他撒到了宋朝人身上,指向赵昭。 大军对宋朝边界发起进攻已经半个多月了,原以为突如其来,以辽国铁骑的精锐和凶悍,一定能够突破的。 可惜,实战让他吃瘪了。 耶律浚终于明白,宋朝人为什么能够以步卒抵抗辽国骑兵百年之久了。最重要的是他低估了人心,低估了宋朝官员抵抗的决心。 尤其是宋朝河北路宣抚使吴充,耶律浚本意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可惜失败了,尽管宋朝所有的注意力,焦点在国内,但是宋辽边界线从来没有松懈过。 赵昭与赵颢之间打的热火朝天,他这样一直举足轻重的力量能然不动声色,始终坚守边界。没有因为内部的干扰和诱惑,放弃自己本来的责任,表现很出色。亲自率领河北军,一次次地抵抗了辽国大军的冲锋。 半个月来,已经是第五次冲击了,依旧过不了拒马河。 耶律浚这次出兵的理由有两个。一个是宋朝勾结耶律乙辛,意图颠覆辽国社稷。其次就是向宋朝逃过关南三地,雄州和莫州和瀛州。 这个理由,当年萧绰与耶律隆绪用了一次,数十年后耶律浚又旧事重提了。只是理由略微牵强。 为了显得他理由恰当充分,因此契丹大军主攻的一个方向就是瓦桥关。可是很遗憾,他始终无法突破。 这让自负的耶律浚有些受伤,更让契丹士兵受挫。 此番耶律浚突然出兵南下,辽国国内实际上反对者居多,士兵们作战的热情不高。这种情况下。需要热血和胜利来刺激他们。 很可惜,事与愿违,五次冲击失败之后,本就不高的士气更加低沉了。 耶律浚开始有些着急了,尤其是听说赵昭已经解决掉赵颢一家,登上了大宋皇位。如此情况下。宋朝就可以腾出手来,一心一意以举国实力来对付辽国。 没有内乱,没有西夏牵制的宋朝,将会非常可怕。 听说赵昭御驾亲征,已经在路上了。耶律浚有些激动,可以与赵昭真刀真枪地来一场正面对决了。但心中的仇恨与愤怒也更加严重,战场形势也在发生变化。 辽国微弱的优势。正在一点点消散,战争的天平也开始震荡。只是目前来说,究竟是倒向哪一方,还不好说。 不行,必须尽快突破瓦桥关! 耶律浚再也坐不住了,不能继续坐在幽州这样的“大后方”督战了,必须到前线去。和赵昭一样,御驾亲征。 耶律浚前脚刚走,他的妹妹,辽越国长公主耶律特里赶到了幽州。 …… 赵昭渡过黄河。在大名府稍作停留之后,直接北上冀州。 大名府在黄河边上,距离汴京的距离并不是很远,相反距离战场前线太远。这算什么御驾亲征?甚至就是督战,也显得太过遥远。 在不能快速传递讯息。不能快速调动兵马的年代,距离对战争也是有影响的。 尤其是主帅所在的位置,直接关系到是否能及时掌控前线局势,军令能否及时下达,做到从容不迫,随机应变。 大名府是肯定不行的,冀州是个相对合理的地点,但赵昭觉得也只能是暂时。后面必须推进到了边界地区,这一次的目标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进入幽州城。 数年前黄河治理见成效之后,河北路相关的运河受到的影响逐渐变小,在地方衙门和百姓联合努力之下,如今大都已经恢复通航。 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宋军北上所需要的粮草辎重,全都可以依靠运河运送北上。大大节省了时间和运送成本,有足够的物资储备与辽国大战一场,士兵们心里也更有底气了。 八月十五,赵昭到达冀州。 这个中秋团圆日,注定要过的不同寻常了。 士兵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思念家乡和亲人,更不曾影响军心稳定和前线态势。因为皇帝就在这里,陪着所有的将士们一起过中秋节。 这是一个团圆日,是君臣之间的团圆,是兵将之间的团圆。 河北路宣抚使吴充也在这一天赶回了冀州,面见皇帝陛下。 “吴相公请起!”吴充是第一次见到新皇帝,因此直接行跪拜大礼,以表示臣服和尊敬。 一个态度,便换来一个宰相的头衔。 听到“相公”的称呼,吴充显然有些愕然了,官家的举动有些太过突然了。 赵昭笑道:“抵御契丹进攻,保证北部防线稳定,这就是功劳。加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是应该的,你本就有宰相之才,富相公已经年迈了,你只要好好干,还是很有机会的。” 吴充有一段时间确实是大宋首席宰相,来了河北路之后,他以为这些荣誉和前程全都不在了,并且永远远离自己。却不想到,当今的官家竟然如此爽快,对自己一如既往的信任和栽培。 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吴充很快就心悦诚服,彻底归顺了! 内部团结安定,才能聚集力量进攻敌人,打胜仗。这就是赵昭首先要做的事情,目前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吴相公,耶律浚目前的位置在哪里?”赵昭随即关心起这位对手的情况。 “回陛下,契丹大军目前正在猛攻瓦桥关。” “那边情况如何?” 吴充道:“官家放心,臣已经布置妥当,已经阻挡了契丹大军半个月了。” “不……错!” 赞许的话音尚未落地,便有急报送来:“瓦桥关失陷了!” 吴充错愕无语,满脸羞愧,直接跪倒在地。 赵昭却不由笑道:“看来,耶律浚给朕送了一份大礼啊!” 第七零七章礼尚往来 宋帝赵昭到达冀州的第一天,瓦桥关失守。 辽军如此举动,无疑是个下马威,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 宋朝皇帝御驾亲征,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结果第一天到前线,尚未收复尺寸之地,反倒又丢了一个重要的关隘。 无论是大宋王朝,还是赵昭本人,都颜面大失。 河北路宣抚使吴充听闻消息,直接在赵昭面前跪下,羞愧不已,苍凉道:“官家,臣有罪!” 前脚刚在皇帝面前说边防线有多么牢固,后脚瓦桥关就失守了,反差是那样的滑稽和讽刺。吴充战战兢兢,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吴相公何罪之有?” 吴充叩首道:“臣不该自吹自擂,边防线不够牢固,或许……也不该擅离职守,以至瓦桥关战败。” “边防线要是不够牢固,能坚持半个多月让辽军止步不前吗?”赵昭道:“至于擅离职守又从何说起?是因为朕到了,你才来冀州减见驾的,如果这也算错的话,那也应该是朕的过错。” “官家,臣惶恐!”吴充大感意外,官家比想象中更为随和,更为宽容大度啊。 赵昭道:“没什么好大度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耶律浚是想要先声夺人,给朕送个大礼。既然人家这么客气,我们又如何能客气呢?不过呢,凡事要讲究个礼尚往来,回头我们再送份回礼不就是了。” “是,臣尽快准备!” “吴卿何必着急,礼尚往来固然重要,但大局才是最为重要的。”赵昭道:“不过是丢了一个瓦桥关,并不要紧。” “是。臣受教了!”吴充欣喜万分,这才是君王气度。宽容大度,明白事理不说。看事情也都是从大局着眼,不在乎暂时的小得失。难怪官家还是秦王时,在西北打仗百战百胜。西夏被灭国,看来是有原因的。吴充之前也许是诚心归附,但现在绝对是心悦臣服。 赵昭点点头,问道:“嗯,那吴卿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 “这……臣愚钝,若是以前。定然想办法收复瓦桥关,不让辽军南下一步,但是现在臣不敢妄言,请官家示下。”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打胜仗。首先就是要了解敌人,包对方的兵力部署,将帅情况,武器装备,粮草运送,士气高低。以及战场上的天时地利信息,都要仔细观察。最好是如数家珍。吴卿,你对契丹的军情了解如何啊?” “这……”吴充不可能一无所知,此时却不敢多说什么,估计无论说什么,都显得班门弄斧。 赵昭从手边取过一份札子,展开读道:“契丹兵共计二十万,兵力主攻方向为瓦桥关到拒马河一线。辽主耶律浚于昨日夜间抵达前线,想来这是瓦桥关突然失守的原因。” 吴充庆幸自己没多说什么,还以为耶律浚在幽州,却不想已经来了前线。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而官家却了解的如此清楚,当真是…… “辽军虽然突破了瓦桥关,但其士气并不高,原因就是契丹贵族并不支持这场战争。此战乃是耶律浚一意孤行的结果,这里面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文章呢?还有耶律浚此人。你了解多少?” “官家,臣愚钝,对此知之甚少。”吴充有些汗颜。 “没事,慢慢了解就是了!”赵昭道:“你把河北路治理的井井有条,边界防线也很妥善,这就很好了!” 赵昭停顿片刻道;“朕本意是在冀州督战的,可现在看来,还得继续前进的。” “前线危险,官家万金之躯,还是不要涉险吧!”吴充小心劝谏,虽说是御驾亲征,但让皇帝亲自上前线还是很冒风险的。当年寇准那般挟持真宗御驾亲征的魄力,没几个人有。 赵昭摆手道:“既然是御驾亲征,岂能躲在后方?朕必须上前线去,与将士们一道作战,才能鼓舞士气。尤其是瓦桥关失手,军心略有震荡的时候,尤其是要如此!有这么多禁军护卫,又有吴卿这样的忠臣良将,朕有什么可怕的?” “是!”吴充小心问道:“但不知官家欲前往何地?” “先去清州!”赵昭这样打算也是有考虑的,清州在运河边上,便利于大量物资运送过去。 吴充点头道:“臣马上去安排!” 看着吴充离去的背影,赵昭又盯着适才那一份札子,目光落在最下面的一行字上许久。 “李承!” “官家有何吩咐?”刚刚升格为御前侍卫统领(赵昭新设立)的李承随叫随到,第一时间出现在赵昭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了解详情吗?”赵昭指着那行字,轻声询问。 李承上前看了看,说道:“也是我们再上京的人根据蛛丝马迹,各处端倪推测分析而来。耶律浚与萧太后或许不和,据说耶律浚登基之后到出征南下,中间一次都没有探望萧太后。据说萧太后的行为还受到限制,可能已经被软禁。” “是这样?”赵昭有些不解,疑惑道:“从辽国咸雍之乱来看,萧观音与耶律浚配合的很好,不像是有嫌隙!” “是啊,好像是突然转变,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有迹象表明,耶律浚突然起兵南下,可能与此有关……”李承迟疑了许多,低声道:“官家,我们再辽国的几个探子失踪了,可能是被耶律浚抓走了,就在他出兵前几日……” “哦?”赵昭猛然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有些变化,似乎是恍然,似乎又有愕然,一时间表情有些复杂。 李承看的分明,他心中也生出许多疑惑了,官家和辽国萧太后之间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当初官家动用许多潜伏在辽国的探子,费尽周折做了一件事。当时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从后来的结果上似乎是为了辽国皇后萧观音。 官家为什么要这么做?萧观音值得他这样冒险吗?当时辽国发生内乱,对大宋而言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无论是何种结果,都不算太坏,可官家为什么还是要执着地参与呢? 如果没有政治和军事目的。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可能,官家是为了某个人,想必正是萧观音。 官家的前些年的轨迹中,曾经与萧观音有过交集,难不成他们之间……当年在绥州见识过官家和梁太后的事迹后,李承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是官家和萧太后之间真的有点什么…… 乖乖!李承心中暗笑,官家还真是厉害啊! 不对,如果是这样,耶律浚突然和母亲失和,突然间大举进攻宋朝,这其中和官家会不会有关联呢? 李承轻声道:“还有就是耶律浚曾经多次在将领和士兵面前提到官家你。他说要……” 话到此处,李承明显有些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赵昭笑了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摆手道:“但说无妨!” “他说……他说一定要生擒官家,要将……要将官家踩在脚下,让……让您跪地……求饶!”秦王如今已经君临天下。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哪怕是最亲近的李承也有些不好说出口,吞吞吐吐了半天。 “哼哼!”赵昭冷笑一声,一瞬间恍然大悟,想通了很多事情。如果是这样,很多事情就可以说通了。 萧观音,问题出在她身上,却是由自己引起的。当年若不是自己稀里糊涂,前段时间若非自己一心想救她性命,以至于暴露了蛛丝马迹…… 耶律浚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他突然冲动起兵的原因也清楚了。 赵昭有些哭笑不得,如果要认真追究的话,今日这样的局面,实际上是自己的风流债引起的。 作为一个男人,赵昭颇为无奈。作为一个皇帝。他有些自责。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 宋辽之间必有一战,这是必然的事情,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耶律浚是有野心的,对中原之地垂涎三尺,而自己也志在收复燕云。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结果只能是战争。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决以胜负。 现在因为萧观音,这场战事提前了。原来赵昭觉得,提前开战多少多有不利,但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正好通过此战统和大宋的军队,京营在交趾作战不久,西军也在西北磨砺了数年,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精锐之师。趁着现在勇气和士气都在的时候直接开战,效果或许会更好。 恰好辽国也刚刚经历了女真之乱,和耶律乙辛之乱,内部并不稳定,实力也受到了损失。实际上宋辽两国现在都并非全盛状态,情况相似,实力基本对等,还是没什么差别。 早些结束了战争,好进入战后恢复和发展阶段,节省几年的时间也是有好处的。至于此战的胜算,得知这一的来龙去脉之后,赵昭反而更有信心了。 因为耶律浚的处境不如自己,他的心态也更在糟糕。至少大宋现在是铁板一块,对自己绝对忠诚和支持,但是耶律浚后面却有不少的契丹贵族扯后腿!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态,急功近利,被仇恨和愤怒蒙蔽了双眼…… 一想到这个,赵昭心里便浮现出一个念头,一个针对耶律浚的计划已经在酝酿了! 耶律浚在瓦桥关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怎么着要得礼尚往来,有所表示才对! 新书《宰辅》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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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管任何招数,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战事陷入了胶着,宋军的这边因为投入了种师道、郭逵等几位名将,一时间士气大振,稍微占上风。 宋辽本就是势均力敌的两个国家,拉锯战是很正常的,想要彻底分出个胜负,绝非容易事。 不过。一旦陷入持久的拉锯战,优势可能会偏向宋朝一方。庞大的国力绝对保障了后勤支持,战争到了一定的程度拼的就是国力。 而且宋朝在战争中较多是处在守势,能够更好地应付危局,能够更加隐忍。而契丹士兵擅长骑马作战,勇武却也冲动,这等情况下就容易忙中出乱。 赵昭等待着这样的结果,耶律浚却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 尤其是被耶律特里刺激之后,耶律浚就越发的着急。心中又涌起了对赵昭强烈的恨意,想要尽快将其处置。以泄心头之恨。 速战速决,这是耶律浚的愿望。最好是能找到一个契机,一个能在野战中与宋朝主力决战的机会。 步兵作战和城池守卫是宋朝人的强硬,但是在平原上野战,那就是契丹骑兵的优势了。如果可以趁此机会。找寻到宋朝主力,给予沉重一击,效果会非常不错,战事的结果也可能因此而扭转! 可是到哪里去找这个机会呢?难,实在是难! 不过黄天不负有心人,耶律浚密切关注宋军动向,开始逐渐发现一些端倪。 首先一个就是宋军内部不和,赵昭是刚刚登基的,他的拥护者主要是西军。赵昭对西军也是格外照顾,将领纷纷得到提拔,将士们的赏赐也比较多。 但是河北军,情况就不容乐观了。尤其是宋朝河北路宣抚使吴充,听说原来支持过赵顼兄弟,因此遭到的冷落。现如今则是宋朝皇帝赵昭不和太和睦,若非因为忌惮吴充手中掌握的权势,有害怕临阵换将动摇军心,赵昭早就会把吴充拿掉。 听闻瓦桥关失守的那天,吴充正好前去冀州面见赵昭,结果关隘有失。赵昭不分青黄皂白,就将责怪算在了吴充身上,引发了极大的怨念。以至于最近一段时间,吴控所控制的河北路大军与赵昭以及西军之间貌合神离,甚至连赵昭的命令也不会很仔细执行。 嗅觉灵敏的耶律浚意识到这个是个天赐良机,可遇而不可。自己身后虽然会有契丹贵族反对出战,但是一到战场上,真正拼杀起来,他们都会服从自己这个皇帝的命令,从而做到上下一心,百战百胜。 赵昭是宋朝皇帝,看似统和了宋朝国内的力量,哼哼……在耶律浚看来这只是表象。赵昭在宋朝的内处境不会比自己好,换句话说,宋军绝对没有现在看到的这样团结。 只要有缝隙,就能各个击破。 看看,现在各支宋军作战,完全是各自为战,彼此之间根本没有配合。即便是遇到什么危险,相互之间竟然不救援。 就在昨日,吴充所部的两千人生生被辽国将军耶律杰所部吞掉,临近的郭逵所部竟然根本没有出动。 想不到,宋军内部也有这样的龌龊!耶律浚自有他的方式探查到消息,心中也满是嘲讽的冷笑。 宋军的不和让耶律浚意识到可以各个击破,可就在他酝酿着如何逐一打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宋军在绵长的国境线上出击,攻打多处城池,也不知有什么计谋,还是毫无章法。 这些都不重要,耶律浚早就不在乎以城一地的得失了!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宋朝皇帝赵昭所在的位置清州,竟然只剩下区区八千人。而最近的狄咏所部,距离清州也有三百里之遥。 一个皇帝的生死安危,足矣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负,影响到一国的国运。 对于耶律浚而言,这更是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 新书《宰辅》求支持,推荐票全投给新书吧,顺便加入书架,请书友们帮忙! 第七一零章超越的代价 耶律浚兴奋了,宋帝赵昭人在清州,身边却仅仅只有八千护卫。 艺高人胆大吗?听说赵昭手下有一支名为“大宋刀锋”的兵马,十分精锐。不过人数只有几千人,面对同样强大的辽国铁骑,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赵昭把人全都派出去,在边境线上全面进攻,是为了什么? 耶律浚看了半天地图,听说赵昭捣鼓出一个叫沙盘的东西,可以讲山川河流城池罗列其上,十分直观。辽国已经在模仿了,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合格的成品出来,耶律浚只能看地图。 不过一番仔细的推敲之后,耶律浚还是发现了其核心意图——涿州! 这也难过,宋朝赵氏皇族的老家,赵昭也曾公开表示要夺回此地,这就说得通了。匆忙之间,耶律浚似乎忘了,百年来宋朝人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他的目光完全被赵铮所吸引,一国皇帝身边竟然只留下八千人。以为在清州就安全看是吗? 也忒小瞧了我契丹精锐骑兵的厉害! 耶律浚立即调动兵马,以皮室军和五院、六院等辽国最精锐的骑兵集合起来,组成了一支精锐。 与此同时,辽国在边界线上的兵力竟然开始收缩,宋军见到如此机会,各路兵马立即向前推进。不过也并没有人敢轻敌冒进,彼此相互配合,稳扎稳打,生生将宋辽事实上的边界线向前推进了数十里。 尤其是易州,已经暴露在宋军的面前。这让宋朝的将士有些激动,大宋丢掉了一个瓦桥关,但相比之下,易州的价值更高。若是能夺回来,形势必然会有所变化。 越来越多的兵力向易州附近集结,契丹军虽然坚守,但似乎兵力不足,坚守的很辛苦。 而契丹援兵却迟迟没有到来。相反倒是宋军的后续部队越来越多,形势千钧一发! 当然不会有援军了,接到易州求援的军报,耶律浚当场撕的粉碎。 易州或许是重点城池,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 一座城池的得失,怎么与一场战局的胜负更重要呢? 时间进入九月初。秋雾开始笼罩在燕山以南的这片平原。 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辽国精锐三万铁骑出发了,他们的目标正是清州。 与此同时,至少有十万军队在后续准备,沿着瓦桥关的方向向南进发。 雾气成为绝好的掩盖,使得宋军的探马的活动范围和侦查效果大打折扣。最初根本没有发现辽国铁骑的动向。 直到他们突破了瓦桥关,过了雄州外围的防线,探马才有所察觉。只是暂时还搞不清楚契丹大军的规模和动向,更为糟糕的是讯息传递出了问题。 烟火传讯是肯定不能用了,浓雾之中想要及时赶回去报告消息,也是一件颇为麻烦的事情。 更为糟糕的是,宋朝的斥候判断错了方向。他们以为契丹人是向着南边的莫州方向去的。 可是当莫州守军接到消息时,才发现契丹大军又消失的。 驻守莫的将军叫何明祥,是吴充麾下的将军,但实际上早在文彦博掌控河北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拜在了文相公门下。 自从瓦桥关失守后,莫州的压力就大了很多,何明祥一直尽心尽力,十分小心。雄州失守,对士气是个不小的打击,尤其是官家的颜面实在难堪。 作为官家实际上的嫡系。何明祥格外卖力,一直将莫州守的密不透风,不给契丹人留一丝机会。今日接到传讯之后,他同样是严阵以待,可是辽国骑兵突然消失了。 去哪里?绕过莫州大瀛州去了?正在猜疑的时候。何明祥接到的消息,契丹大军突然改到向东去了,大雾之中已经踪迹全无。 东边…… 何明祥略微思索,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愕然看着东方,身体开始有些颤抖,眼神也前所未有的惊恐。 清州,那是清州所在的方向,官家就在那里。 如若有个闪失,大宋的天可就塌了! …… 耶律浚策马狂奔,雾气已经打湿了他的头发,甚至连衣襟也开始有些潮乎乎的,哪怕是着急赶路,一身的骨头都快被颠的散架,也没有一丝的怨言。 相反是兴奋,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突袭清州,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了。 当真是天赐良机,大雾给了他们庇护,使得行动过程更为隐秘,距离清州已经很近了,赵昭就在那里。 深夜偷袭敌国,深入境内作战,这种事情按理耶律浚是不应该亲自参与,不该以身涉嫌的。 但无论臣子如何劝说,耶律浚就是不听劝告,一定要亲自率军南下。 因为赵昭,在清州城下可以正面交锋。更为难得的,可以有机会打败他,可以蹂躏他,疯狂的报复,让他跪在面前求饶。 这是耶律浚梦寐以求的事情,哪能轻易放弃?尤其是心理如此脆弱的时期。 于是乎,奇葩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皇帝御驾亲征,带着一只精锐深入敌国境内,孤身犯险,目则是为了另外一个皇帝。 尽管有臣子强调,如此做法很危险,但是耶律浚却不在乎。 从事实和计划的角度而言,没有什么危险可言,他不想放弃一个可以与赵昭正面对决的机会。 一个可以彻底将他踩在脚下,彻底发泄愤怒,一雪耻辱的机会。 其实他内心里还有另外一层打算,如果这件事成功了,会意味着什么?辽主亲自擒获宋帝,将来在史书上也会大书特书的。 他耶律浚将会超过祖、父,甚至超过圣宗皇帝,耶律隆绪在位时期,无意是辽国最强大的时候。 圣宗皇帝也成为辽国历史上的一座丰碑,耶律浚一直自命不凡,心中有个偌大的宏愿,就是要超过圣宗皇帝。 他之所以对于饮马黄河如此感兴趣,如此的执着,原因就在这里。当年承天太后与圣宗皇帝受阻于澶州,渡河未果。 而自己,只要能率领契丹大军渡过黄河,就能竖立起一座新的丰碑。 耶律隆绪是御驾亲征,那么他也必须如此,这就是超越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而今,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耶律浚如何能轻易放弃? 第七一一章三日 秋日的清晨,红彤彤的朝阳在雾气中时隐时现。 清州城外的运河上,船只来来往往,运来粮草和军械。 黄河治理的还是颇有成效的,尤其是西夏灭亡之后,黄河上游已经开始大规模的植树造林活动。尤其是黄土高原一代,少了战乱的破坏,植被恢复和水土保持正在加紧实施。 黄河水患减少,河北路平原上原有的运河也不再受到泥沙的严重影响,这两年已经开始恢复。吃水浅一些的平底小船畅通无阻是没问题的,若非如此,此番对战辽国,光是后勤粮草运输这一块,就够呛了。 赖三曾是一名船工,前两年黄河水患,拖家带口在外乞讨度日,流离失所,日子过的很狼狈。 当时还是工部侍郎的官家,治理好了黄河,他终于可以回到老家。文相公下令各州县给百姓划拨了几十亩土地,家里几个兄弟和老父妻儿耕种。赖三因为水性好,当年跑过船,见运河恢复畅通,就重操旧业,想要多挣点钱贴补家用。 尤其是官家这次出征辽国,大量运送粮草,他们这些船工也格外忙碌。不过没有人觉得辛苦,更没有怨言,他们现在一切的幸福生活都是官家赵昭给予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他们也听说了,现在河北路的水患是没有,最大的祸患便是契丹人。只要夺回了燕云十六州,将会永绝后患,为了报恩,为了子孙后代的安定生活,一切都值得。 天亮之后。卸货之后的船只正准备离开,返航南下继续运送粮草。可是船只刚刚离开码头,赖三却发现船身不断摇晃。可是明明没有风啊,即便是空船,也不至于摇晃的这么厉害。那是为什么…… 紧接着赖三发现水面也在晃动,先是一圈圈的涟漪,虽然则是波浪。不是风,是大地…… 赖三终于发现,是整个大地在微微颤动,是地震吗?前几年。河北路连续发生了好几次地震,也有类似的情形出现,赖三是见过的。莫非又地震了?还记得当年地震之后,哀鸿遍野,就是当今的宣抚使吴充前来赈济的。 如今才刚刚过上好日子,千万不要再有地震灾害出现。赖三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可他发现水面上的波纹越来越明显,显然震动更加剧烈了,难道是大地震?不对啊,地震哪有持续这么长时间的? 赖三很是疑惑,突然听到同伴一声呼喊,回过头去,目光穿过逐渐散开的浓雾。看到远处烟尘大作,如同一道洪水一样快速向前推进,逐渐向清州城而来。 怎么回事?又过了片刻,终于有人看出了门道,是骑兵,是大队的骑兵。只有大量的战马快速狂奔,才能造就如此强烈的震动。 正在惊愕之间,这些骑兵已经接近了清州城,滚滚的杀气铺天盖地用来,一瞬间赖三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 契丹大军突然杀到清州城下。宋军始料未及。 雾气掩盖了其踪迹,等到发现的时候,其他的任何作为已经毫无意义,只能关闭城门,防守御敌。 清州的守将叫罗建成。发现这一状况之后大惊失色。不为别的,就因为大宋皇帝的大纛正在清州城头飘扬,而清州城里只有八千守军。抬头看一眼,城外至少三万以上的契丹铁骑,兵力悬殊。 罗建成也算是老成持重,第一时间倒并未慌乱,但不可避免地紧张。立即吩咐人关闭城门,并在后面堆砌石块,将城门死死封锁。 只是八千人守卫一座城池,面对几乎四倍的兵力,想要守住城池太难。对他们而言,八千人要守住四面城墙。但对于契丹人而言,他们只需要集中兵力,打一面,甚至只需要攻破一个点就大功告成了。 一旦城破,会是什么后果? 罗建成不敢多想那种天塌地陷的可能,立即传令给清州府衙,动员城中所有健壮的男丁上城头作战,哪怕是家中独子,也必须服从命令,现在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大宋皇帝的安全。 如此也算是给百姓和士兵增加一点自信心吧,最怕的就是未战先害怕了。只是清州毕竟不是最靠近边界的城池,各方面的作战准备都不是很充分的,心理准备也不足,看起来真的有些仓促。 征发的男丁才正在往城头上赶,契丹大军就发动了进攻,罗建本来打算抽空去见皇帝赵昭一面的,现下却根本脱不开身了。 契丹人的进攻很凶猛,半个时辰,清州外围的宋军已经全部被清缴,并且对城头发起了一次试探性的冲击。契丹人如此做法,大概是想要趁着突然袭击,宋军慌乱,好打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失败了,宋军虽然阻挡了契丹人第一波进攻。但就是这短短半个时辰,城头已经撂下了几百具尸体。契丹人现在退却了,他们肯定是在休息,并且砍伐树木,准备攻城器械,真正有威胁的正式进攻尚未开始,不知道到时候又有多少人阵亡?是否能顶得住契丹大军的冲击。 压力山大啊! 罗建成松了口气,准备赶紧抽空去见见皇帝赵昭,可是一回头瞧见官家已经走上城头,正在慰问受伤的将士。 “末将参见官家!” “罗将军不必多礼,现在什么情况?”到底不愧是一国之君,尽管形势危急,但是赵昭却格外淡定,没有丝毫的慌乱。 “契丹兵力大约在三万,都是精锐,末将已经征发民夫上城帮忙驻守了。”罗建成言简意赅,基本把情况说明白。清州守军几何,防御形势如何,众所周知,不必赘述。 “可知道对方主将何人?”赵昭面无表情,对敌方主将的何人倒十分感兴趣。 “暂时还不知晓!” 赵昭吩咐道:“想办法,给朕弄清楚此事。” “是!” 赵昭转身就走,罗建成低声道:“官家稍等,末将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走到城楼下的僻静之处,罗建成才道:“陛下,清州兵力不足,契丹人来势汹汹,怕是有危险。官家万金之躯,可否先行移步,官家麾下有大宋刀锋精锐卫队,臣在率领清州守军,护送官家突围出去。” 赵昭眉头一皱道:“罗将军是对自己没信心呢?还是对朕没信心?” “臣不敢!”罗建成躬身道:“臣与清州将士将会拼死力战,保护官家的安全。但到底兵力悬殊,清州也没有高墙深池,臣是担心,万一……万一要是有个闪失……官家一身维系大宋江山社稷,不可有任何闪失。” 赵昭反问道:“可问题是,你保证能够护送朕安全突围吗?” 罗建成顿时语塞! “待在清州,好歹还有城墙可以抵挡辽军,但若是出城了……大宋刀锋乃精锐不假,你罗建成的清州军也会拼死力战。可在城外的平原上,能是契丹骑兵的对手吗?对方的兵力数倍于我们,且更擅长骑兵作战,在野战中想要从他们手底下溜走,难度有多大?” 罗建成愕然了,刚才他是太过着急了,契丹人突然杀过来,清州城岌岌可危。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他素来沉稳,即便是他也算足智多谋,也难以淡定。毕竟关系到皇帝的安全,关系到大宋的国运。 此刻听赵昭这么一说,很快回过神来,慌乱之间确实思虑不周,突围才是真的危险,更容易让官家出现闪失。那可就是的是万劫不复,千古罪人了。 “罗将军,再也不要提突围的事情,朕走了,清州的军民该当如何?难道要放弃他们?”赵昭沉声道:“一旦透露出突围的念头,军民的信心会彻底丧失,才是真正危险。你应该知道,此战对于大宋意义何其重大,好不容易提起的国威士气不能因此而前功尽弃。” “是,臣遵旨,臣已经竭尽全力,拼死守卫清州城。”罗建成觉得肩上的压力更沉重了,但同样意义非凡。 赵昭赞许地看了一眼罗建成,语重心长道:“罗将军,朕之所以来清州,其实也是看中了你的忠诚与勇武,契丹人虽然来势汹汹,但朕相信你能顶住。三天,只需要给朕顶住三天,你将会是大宋的功臣,朕会下旨封你为忠勇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罗建成跪倒在赵昭面前,叩首道:“臣一定尽忠职守,誓死守卫清州,誓死保卫陛下!” “好,朕相信你能做到!” 赵昭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罗建成惊喜,却又觉得沉重。坚守三日,虽然艰难,但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三日,为什么是三日呢? 罗建成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宋军的精锐军团都出战了,至少在三百里之外。附近的莫州和瀛州,虽然也有驻军,但是兵力并不多,即便有心救援,怕是也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 即便是熬过了三天,援军就能赶回来吗?对了,官家在西北作战素来,素来稳重,经验丰富,这次为何这么冒失,将所有的将军派出去进攻呢? 不对啊,三天……联想到官家的三天之约,罗建成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七一二章生死鏖战 数十年来,宋辽之间最激烈的战斗在清州城下展开。 契丹铁骑突然赶到,让宋军措手不及,好在反应还算快,没有酿成惨重的后果。 因为是突击奔袭,又是以骑兵为主,辽军并不曾携带重型进攻器械。不过工匠随军同行,自从占据燕云十六州之后,契丹人对于城池攻守战都积累了相当的经验。而燕云地区大量的汉人中,有不少的能工巧匠。 时间宝贵,契丹人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宋朝的皇帝就在清州城内。如今消息正在向四处传播,宋朝各部一定会在最快时间回援,如果不能再宋军大部队赶回来之前结束战斗,擒获宋朝皇帝,一切都是白搭。 故而前两次进攻最主要的是清扫清州外围,羽箭能轻型武器杀伤宋军守卫的有生力量,打击宋军的信心。与此同时,辽国的工匠立即动手,开始制造器械,在当天晌午的时候,第一批器械竟然新鲜出炉了。 速度之快,不得不让人惊叹,可见为了擒获宋朝皇帝,契丹人是何等拼命。当然了,也离不开辽主耶律浚的催促,两国皇帝在清州狭路相逢,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契丹士兵都知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他们已经深入宋境,若只有他们,即便是全军覆没也不打紧。但辽主亲自率军南下,就必须要小心了。 一旦突袭失败,给宋军反包围,耶律浚就有可能有危险,风险同样很大。 仔细说起来,宋辽两国的情形十分相似。两国的皇帝都很年轻,都刚刚登基不久。继承人都是两个年幼的小孩,此刻又都同样身处险境。 此战只有胜负,很难有平局,所以他们之间注定只能一个笑傲天下,另外一个兵败沉沦。甚至是丢掉性命。那么相应的结果,两国之间必有一强盛,一衰败。 两个年轻皇帝的命运,两个国家的气运,东方的天下大势都维系于这一战,清州城下。史笔的痕迹会划向哪一方? 第一天过去了,契丹人冲击的很凶猛,但因为晌午时才开始投入攻城器械,进攻效果并不太好。基本可以说是无功而返,不过确实给宋军士兵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收兵之后,耶律浚看着夜幕中的清州城。淡淡一笑,默然不语。第一天攻不下城池是不奇怪,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相反,从宋军顽强的抵抗来看,至少可以断定,赵昭就在城内。 只要人在就好,瓮中捉鳖。关门打狗,还不是手到擒来?关键的是时间,重点就是明后两日。三天时间,如果还是不能攻陷清州城,就必须要撤离。否则就有可能被宋军反包围,安全会大受威胁。 如果后续安排的兵力能立即跟上,倒也完全有实力和宋军一战。只是这么早就进行大决战,真的合适吗? 耶律浚虽然一直期盼着这么一天,可真正发生的时候,他不免心生怯意。这是一个很客观的事实。如果决战实在辽国境内进行,他或许更有底气一些。 但是清州,这是深入宋朝境内的一座城池,契丹大军是劳师远征,后勤补给压力不小。而宋军在本土作战。各方面的供应无疑更为方便。清州又恰好在运河边上,粮草物资可以借运河,源源不断地运送而来。 契丹大军劳师远征,宋军以逸待劳,肯定更占便宜。 所以,耶律浚更希望的是三日之内,由自己亲自快速解决战斗。扬名立万,立前所未有,不世奇功,然后撤离。后续的辽国大军只需要作为接应就是了。 同样是三天,对于罗建成而言却格外漫长。 八千将士,守卫一座城池,守卫皇帝,守卫大宋的国运,压力多大不言而喻。 他已经告诉所有的将士,援军已经在路上,只需要拖住契丹大军的进攻就是胜利。 虽然官家似乎话里有话,另有玄机,但他不敢侥幸,更不敢大意,拿皇帝的安危开玩笑,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更会遗臭万年。 第一天是扛过来了,上半天的时候情况还不错。下半天,契丹人开始投入了攻城器械,对城防造成了沉重的压力。 只看他们这么短时间,就赶制出器械,便可知契丹人是何等的志在必得。好在将士们勇猛杀敌,没有让契丹人前进一步。 但代价也很大,只是一个下午,阵亡的将士和民夫已经超过了五百,负伤的则有接近千人。这才是开始,明日和后天的战事才是最为惨烈的的,按照这个节奏下去,哪里能坚持得住? 尤其是民夫,虽然见识过战争,但是也是第一次参与其中。经验不足,不能够及时执行命令,所处的位置也不恰当,尤其是不善于自我保护,第一日民夫的阵亡率是士兵的两倍。 有些胆小的直接就害怕了,罗建成无奈之下,只得斩杀了几个懦夫,以刀刃和鲜血来弹压,激励民夫的血性和勇气。并且告诉他们,援军就快要到了。再加上皇帝就在城内,赵昭本人也亲自来到城头激励士气,这才没有酿成什么悲剧。 夜里,秋风呼啸着从城头吹过,罗建成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城头上不断有士兵来回走动巡逻,唯恐契丹人偷袭,一旦有什么闪失,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也幸得他谨慎,半夜里有两支契丹小队确实悄悄潜伏而来,意图攀上城墙。结果被他们发现,射落城下。而此时,辽主耶律浚正率领大军在远处严阵以待,等待着偷袭的士兵能够打开城门。 可惜,失败了! 随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二天的战斗又开始了,契丹人的云梯伴随着的第一缕朝阳冲上了清州城头。 罗建成立即下令,将准备的好的火油倾倒下去,随即点燃。虽然新鲜的湿木云梯不易燃,却也架不住大量从天而降的火油雨,至少契丹士兵尝试过一次厉害之后,纷纷退却,气焰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宋军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准备充足,清州在运河边上,一开始就确定为前线战略物资的集散中专中心。这里存储着足够的火油,滚木礌石,刀剑箭镞,如今完全是不惜代价,本着浪费的原则在使用。 不得不说,耶律浚选择错了决战的地方。不过仔细想想,这不是他能主动选择的。 看着护城河漂起一层火油,耶律浚无奈地鸣金,契丹人的第一波进攻暂停了。且先让运河的流水稀释护城河里的火油吧,否则只要一靠近,宋人扔下一个火苗,便会烧死不少的将士,还会对将士的信心造成打击。 趁着这个当口,城头上的宋军也暂时喘口气。治疗受伤的士兵,迅速补充武器,和契丹人血拼到底。 赵昭也不怕危险,亲自来到城头巡视,激励士兵作战。大宋的皇帝,若不上前线,身先士卒,如何能要御驾亲征? 站在城头,看到城外不过三五万契丹大军,赵昭略微有些失望了。不过当得知主帅是辽国皇帝耶律浚时,赵昭立即心潮澎拜,耶律浚终究还是太客气,又给自己送来了这样一份大礼,还是亲自登门的。 不错,不错!如果只是这样,结果也算不错了,但赵昭总觉得有那么一些遗憾,耶律浚这条鱼似乎有些太小了。 中午开始,契丹人又开始连续发起进攻,他们的兵力多,可以车轮战,不间断地发起进攻。宋军只能够顽强抵抗,付出的伤亡代价很惨重,有好几次都险些要坚持不住了。好在因为官家赵昭亲自坐镇城楼指挥,宋军士气大振,应是抗住了契丹人的进攻。 当夕阳落山,契丹人鸣金收兵的时候,罗建成一屁股坐倒在地,几乎站不起来。汗水已经不知第几次浸湿了他的衣服,身上和脸上全都是黏糊糊的血浆,肩膀也中了一箭,草草拔出箭镞,滚上点药物,又开始指挥作战。 像这样的宋军士兵很多,清州城头,没有一点损伤的士兵几乎找不到。今日的死亡直接超过了两千人,两天时间几乎接近一半的兵力折损,战斗何其惨烈。 真正让人揪心的是明天,虽然契丹人的伤亡也不小,但是人家人数多,可以撑下去。但宋军就不同了,少了几乎一半的兵力,再想要严密守卫整座城池,可就难了。今天没有攻破,明日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契丹人一定会玩命的。 好在他们还有最后的预备队,赵昭特意留下了一千大宋刀锋没有投入战斗,如今作为生力军参与其中,多少可以缓解兵力不足的燃眉之急。 清州城里,所有的宋朝人都团结到了一起,准备和契丹人血战到底。 当第三天的朝阳升起时,潮水般的契丹人再次猛攻而来。赵昭站在城头,看着来势汹汹的辽国士兵,不由冷冷一笑。刚有一个辽国士兵爬上城头,赵昭上去就是一刀。 时候差不多了,今天就是决以胜负的时候了。耶律浚,别着急,我这也有份大礼,已经为你准备多时了! 第七一三章烟火灿烂 三天时间,对莫州的何明祥也是莫大的煎熬和考验。 发现辽国骑兵向清州而去之后,他就大为着急,但是他手下的兵力并不多,分兵救援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作用。 情况已经很糟糕,更不敢让莫州的防御出现什么问题,于是乎他第一时间将消息向外传递,禀报给领兵的几位大将军,同时也联络附近州县的将领。 如果几位联合起来,兵力上多少也算有些优势,可惜天不凑巧,当日下午竟然又有一支契丹大军南下,兵力差不多有十万人。(实际没有,七八万) 契丹人竟然派遣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南下,难道他们势在必得清州?一想到官家所在,何明祥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如果是这样,即便是集合附近几个州县所有的兵力,来根本阻挡不住契丹铁骑的步伐。 对于他而言,救援清州已经没有意义,守住莫州,拖延契丹人前进的步伐,便是最大的成功了。 率领这支大军的辽国将领是耶律杰,一名契丹皇族偏远宗室,颇有军事才能。咸雍之乱后,耶律浚重点的提拔栽培的新人。 虽然前几天在宋军手中已经吃过一个败仗,但这并不影响耶律浚对他的信任,统领辽国后续大队人马的任务就落在他身上。 耶律浚最大的职责其实是保证后路畅通,辽主率领三万大军突袭清州,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如果突袭失败,至少要保证撤退的后路顺畅,再从长计议。 说实话。对于辽主的这种安排,耶律杰很是无奈。哪有堂堂一国皇帝亲自带兵为前锋,打突击的?很显然,清州的事情自己前去更为合适,奈何他是皇帝。坚持己见,身为臣子只能听从诏命,然后眼看着巨大的风险干着急。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攻克莫州,保证大军能从清州经莫州和瓦桥关顺利撤回辽国本土。 关南三地,其中以雄州,也就是瓦桥关最为坚固。攻取的难度最大,如今已经在他们掌握之中。在契丹人看来,莫州更容易就能打下来。尤其是这里距离瓦桥关比较近,他们还运来了许多攻城武器。 可是耶律杰错了,原以为唾手可得的城池,却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莫州守将何明祥拼死守卫。面对契丹人的进攻,没有丝毫的害怕。两天时间,他生生顶住了契丹人两天疯狂的进攻。 至于代价,莫州的一万守军,已经至少五千协助守城的青壮年,几乎全军覆没。莫州的城墙和土地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他们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城头终于失守了。残余的士兵不甘心,又与契丹人展开巷战,殊死搏斗。 最后的结果,只要能拿得起刀的男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中。何明祥也战死沙场,即便是死了,眼睛依旧圆圆地睁着,手中提着一把刀,做全进杀敌状。 即便进城的契丹人,看到这一幕。也颇为动容。哪怕是敌人,但他绝对是个英雄,一个值得敬重之人。 辽国近乎八万精锐,在小小的莫州城下,竟然被阻挡了两天。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耻辱。吩咐,契丹人很愤怒,他们无法想象宋军可以坚毅到这个程度,给了他们这样大的震撼很冲击。 辽军死伤惨重,心里很窝火,甚至有人提出了屠城来报复。 耶律杰没有这么做,倒不见得他多仁慈,而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莫州城里幸存下来的百姓,也都红着眼。他相信如果敢下达屠城的命令,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会进行殊死的抵抗,依旧会给契丹人造成沉重的打击。 耽搁的时间越久,瀛州的宋军也会前来阻击,哪怕人数不多,但还是能拖慢他们的行程。经历了莫州之战后,耶律杰相信,哪怕明知道会失败,宋军也是会玩命的。这一次,他终于见证了南朝人勇气和脊梁。 辽主还在清州,也不知情况如何,他不敢耽搁。留下一部分军队守住莫州之后,立即驰援清州。 …… 耶律浚的情况也不妙,连续两日的进攻都无功而返,宋朝人的反抗实在是太过顽强。虽然他很清楚原因,也觉得在情理之中,但还是会觉得暴怒。一个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眼前,隔着一道城墙却可望而不可即,实在让人心痒难耐,甚至几欲抓狂。 他已经不惜一切代价猛攻了,伤亡的契丹勇士差不多已经过万了,将士们的情绪也不是很好,信心受挫这是个很糟糕的问题。 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如果明天还是不能攻陷清州城,就必须要撤退了。各路宋军肯定已经收到消息,赶回来护驾,他们肯定会拼死狂奔,到时候要是被拖住了脚步,会是非常糟糕的局面。 耶律浚想要报复,想要一战成名,垂范青史,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生命必须要珍惜。 第三天,可以攻陷吗?契丹人的伤亡这么大,宋军的伤亡肯定也不小,他们的兵力并不多。明天的防御肯定不及前两日牢固,这就是机会,他们破城最后的机会。 本来耶律浚还有些忐忑,没想到天亮的时候,耶律杰竟然率军赶到了。有了大量生力军的加入,耶律浚大为兴奋,破城有望了。 这可又何尝不是悲剧的开始呢? 天还未亮,耶律浚就对清州城发起了进攻。城中依旧抵抗的很顽强,却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罗建成已经快顶不住了,若非赵昭就在身后,士兵们凭着最后一丝勇气坚持着,怕是清州已经被攻破。 清州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打退了一次进攻之后,城头的宋军惊讶地发现,城下的契丹大军在成倍增长,至少有十余万。 这是一个令人惊恐的事实,但目睹一切的赵昭却格外兴奋,耶律浚果然送上了一份大礼。 赵昭吩咐一声,李承立即匆匆而去,随即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五光十色的烟火在清州上空升起! 流光溢彩,耀眼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启明星,交战的宋辽两军将士看着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 “将士们在坚持片刻,援军马上就到,灭敌契丹,收复燕云就在今朝!”赵昭站在城头大喊,激励将士们的士气。烟火的光辉和震天声响也是绝好的鼓舞,一时间宋军士气大振。 辽国方面的情况不是很好,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看着流光闪烁,颇为惊诧。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信奉神明的年代里,震撼力很强。而烟火燃爆的声响也很大,战马纷纷受惊,场面有些混乱。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五光十色映照在脸上时,耶律浚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很快,不安得到了验证。已经停歇很久的宋军投石车又开始发射了。耶律浚没有在意,拼着些许伤亡,攻上城头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宋军跑出来的石块在天空,在辽军人群中爆炸了。热浪扑面而来,无数的铁屑,钢珠,甚至是石子崩裂开来,打在了契丹兵马身上,或者直接射入身体之中。 契丹人哀嚎四起,夹杂着巨大的爆炸声,清州城下一片混乱。 …… 清州城外四十里,一处隐蔽的密林边缘,施剑飞来回踱步,十分着急。 已经是第三天了,虽然官家有命令,不到烟火升起,绝对不能出击,可他还是有些不淡定。几次想要率军出击,最后有生生的忍住了,不过却悄悄地解决契丹人的探马,逐渐靠前。 他在祈祷,祈祷着清州能够安然无恙,祈祷烟火能够尽快出现。对于官家的这种安排,他不知该说什么,从军事的角度而言,确实是绝妙的诱敌之计,一国皇帝有足够的诱惑力。 契丹人果然上当了,这就是最好证明。 可问题是太过凶险,只留下八千人,面对不知道多契丹人的进攻。此举着实有些太危险了,奈何官家坚持,为了能够引诱辽军,早日决战,而不得不冒险。 官家能有这样的勇气,着实让人敬佩。可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好皇帝,大宋中兴指日可待,才更不能有意外。 施剑飞很紧张,狄咏同样紧张,他很清楚此战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是大宋崛起之战,对狄家也有着同样的意义,出于维护赵昭的各种考虑,狄青在世的信息并未被公布,一代英雄只能做个活死人。 不能在上战场确实遗憾,但父亲毕竟年纪大了,狄咏觉得,这份责任以及家族的英武和荣耀,该由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来承担。不过临走时,父亲千叮万嘱最多的话,不是立下怎样的赫赫战功,而是保护好官家的安危。 默默守护二十多年,如今这个任务传递到了他身上,狄咏只觉得压力不小。官家如今在清州,吸引了辽国大军,却也危险重重。 牢记父亲叮嘱的狄咏很想冲上去,那是君命难违,更怕坏了官家的大计,只能原地打转干着急。 已经第三天了,约定的时间就是三天以内。 狄咏已经开始点兵聚将了,太阳升起之后,无论官家是否发出信号,他都会动兵,哪怕是违抗圣旨,也在所不惜,如此实在是太煎熬了! 不过不用了,正在整顿兵马之时,有副将喊道:“将军,你看!” 狄咏回过头来,瞧见远处的天空烟火灿烂,随即隐隐有轰鸣之声传来,天地为之震动! 第七一四章战、胜 清州城下,耶律浚完全懵了! 他搞不明白,宋军投石车扔过来的那些黑乎乎东西是什么玩意?有的似乎冒着火光,但与平日战场上用的火球全然不同,杀伤力更是天差地别。 如果只是石头和火球,不过是砸死或是烧死几个人罢了。但是这玩意,在爆炸,飞出的铁屑,钢珠都是一些细小的东西,杀伤力却很大。即便是那突然一闪的火光,便可瞬间将人和马撕裂,远远地就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浪。 巨大的爆炸声更让马匹受惊,场面混乱不堪。更为重要的是军心,契丹将是心中满是惊讶和莫名的恐惧,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器,只知道接触或者靠近,结果就是一个死字。 未知的东西,危及生命,这无疑是最让人恐惧。 一瞬间,契丹人死伤或许不多,但阵势和军心似乎全都乱套了,逃离。这大概是所有辽国士兵的第一反应,若非耶律浚和耶律杰在后面压阵,稳住阵势,只怕当场就会发生溃逃。 退后一段距离,契丹士兵发现,宋军的投石车不发射了。他们都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玩意也是有攻击距离的,只要在距离之外就是安全的,不会受到攻击。如此也算渐渐安心,稍作休整,却也不敢再贸然前进了。 耶律浚看着已经残破不堪的清州城墙,心中那叫一个恨啊! 谁曾想到宋朝人手中竟然有这样的神秘武器,前两天赵昭一直忍着,不曾投入使用,是为什么? 似乎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此等神奇火器数量不多。只能在关键时候使用。或者,赵昭专门等在这样一个时间拿出来,他是等时机? 到底是怎么回事?耶律浚心中泛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以对往日赵昭的了解,他更相信是后者。 破城已经没有希望了。宋朝的援军也该回来了,也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尽快撤离,保存实力才是关键。此刻的耶律浚还算理智,再加上耶律杰也是如此意见,故而立即做好了撤军准备。 可惜已经晚了。烟火腾空,火雷炸响,必然要天地变色。 …… 赵昭站在清州城头,看着辽军人仰马翻,沉默不语。 火药,这玩意终究还是拿出来了。 曾几何时。他并不打算让火药提前问世,但是随着的时间的推移,渐渐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可笑。 自从唐末道家炼丹发现端倪之后,火药的出现是迟早的事情,这是事物发展必然的趋势,谁也无法阻挡。区别只是早晚,既然如此。稍微提前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尤其登基之后,赵昭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虽然得了西夏于河西走廊之地,但毕竟时间较短,大宋尚未有大规模的骑兵军团,骑兵作战的整体上也不如契丹。 此番收复燕云,如果采用不足对战骑兵的方式,最后或许能够获胜,但是必然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身为大宋的皇帝,岂能看着自己的子民和将士就这样白白送死。明明知道一种特殊的武器,却无动于衷。赵昭自问做不到。 面对凶狠的异族人,他不介意用这等残暴的手段,早日击败他们,完整大宋的统一与强盛,这是对天下苍生负责。 只是时间仓促。火药武器的研发和生产都很粗糙,投掷也只能使用投石车来抛掷,攻击距离自然也就很有限。而且数量也不是很多,此番运送到清州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如此一来,不要关键时刻,这些宝贝也不会轻易使用。 今日算是倒了最危急的时刻,清州险些被契丹人攻破,这等情况使用火药,完全可以实现战局的逆转。更重要的是对让契丹人陷入惊恐之中,击碎他们的信心。 伤亡可能不多,但场面却十分骇人,尤其是受伤之后,以现有的医疗水平,救治起来很麻烦。 铁屑刺入皮肤,或许并未致命,但可怖的伤口与痛苦的哀嚎,更能给茫然不知的契丹人造成心理上的恐惧。 这不,只抛掷了一轮火药,契丹人就乱了,根本不敢靠近清州城墙。看到这样的局面,赵昭很满意,不过从此以后,战争也将会非常残酷。不过残酷的对象只要不是汉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契丹人显然是怕了,不过只是这样却不行,此战不只是要击碎契丹人的信心,更重要的是获取胜利。 耶律浚似乎已经意识到危险,已经要准备撤离了,算你聪明,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赵昭冷冷一笑,烟火已经绽放,他们也该来了吧! 罗建成已经明白过来,这是官家摆在的一个局,佩服官家的勇气的同时,也着实捏了一把汗。 不过此刻却彻底放下心来,原来官家手中有这样神奇的火器。看到契丹大军惊恐地退开,罗建成哈哈大笑,三天来承受的沉重压力也一扫而空。 尤其是听赵昭笑道:“忠勇侯,朕并不有意隐瞒,你且等着看着好戏吧!” 罗建成行了个大礼,跪伏在地道:“陛下神机妙算,早有安排,臣不过是依命行事,焉能妄图封侯。” “不必谦虚,这是你应得的,若非你的拼死坚守,如何能引来大批辽军?”赵昭笑道:“聚而歼之,这是朕期待许久的局面,今日可以梦想成真了。” 听到这句话,罗建成也格外兴奋,抬头看过去,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有漫天的烟尘而起,狄咏和施剑飞到了! …… 尽管耶律浚已经准备撤离,可来得容易,想走就不是那么容易。 就在他们后队变前队,准备撤离的时候,两支宋军骑兵从两侧冲了上来,包抄了他们的后路。 八万人,这是赵昭目前能够调动的所有精锐骑兵,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杀入了契丹人的两翼。 耶律浚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赵昭以自己作为鱼饵,成功引他入彀。 决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还是一战定胜负的那种终极决战。清州城外,近乎二十万骑兵鏖战,绝对是当世规模大罪的战役。 其实双方的兵力基本持平,单论骑兵的作战素质,契丹人或许还要更胜一筹。但是经历过一次莫名的狂轰滥炸,契丹士兵还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军心和信心都大大受挫。 最要命的是,所有的契丹士兵都明白,他们遭遇了伏击。下意识就会认为,宋军兵力充足,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他们钻进来。 这等情况下,军心不稳是必然的。很多人都产生了退却和逃离的念头,奈何后路被宋军堵截,就更加的慌张了。 宋军的战马和士兵马上作战的能力或许不如契丹人,但是武器是个绝好的补充。 神臂弩,这层是西夏铁鹞子最精锐武器,叱咤西北多年,让宋军和吐蕃人闻风丧胆。随着嵬名浪遇的投降,这玩意落入了宋朝人手中,突然拿出来使用,契丹人也是惊愕万分。最重要的是杀伤力,惨重的伤亡让契丹人的信心更加崩溃了。 契丹大军本来是向西北方向,经过莫州和瓦桥关一线撤退的。奈何被宋军死死封住了后路,不得已只得向东面溃退,沿着运河方向北撤。宋军紧追在后,将契丹人堵截在一个狭小的范围以内。 骑兵作战,纵深和活动空间一旦被限制,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从上午杀到傍晚时,运河的水已经染成了红色。赖三划着船只经过时,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不过很明显,其中以契丹人居多。 有部分是溺死的,在宋军的追杀之下无路可走,跳入河水之中活活淹死了。耶律浚与耶律杰两人前后率领的军队大概有十万人,至少有七八万人丧生在清州城下,耶律杰以战死沙场的代价亲自断后,生生为耶律浚杀出了一条血路。 皮室军护卫着耶律浚逃走了,没有抓到耶律浚固然是莫大的遗憾,但干掉了契丹主力骑兵,已经是很不错的战绩了。 这也是百年来对辽作战虽然的胜利,虽然燕云十六州尚且未收复,但高粱河惨败之后的颓废之气却是一扫而空。 经此一役,宋军将士都意识到一点,契丹人没有想象的骁勇善战,击败他们完全是可以的。这种信心对以后的作战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则是良好的开局,辽国主力骑兵遭遇惨败,战争的天平也陡然间发生变化,宋军开始由守势转化为攻势。 遭遇溃败的契丹人,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不仅仅是在清州战死数万人,因为耶律浚押宝在清州,对易州和涿州的防御都不是很在意,趁着这个功夫已经被郭逵和种师道拿下了。 至于先前失守的瓦桥关,也轻而易举地回到了宋军手中,边界线成功往前推进数百里。宋朝大军的兵锋已经渐渐逼近了幽州城,收复燕云,指日可待! 冒险之后的大胜,赵昭自然很兴奋,可是来不及庆祝,李承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赵昭的脸色陡然间变了! 第七一五章剑指幽州 兵法有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战争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在获胜的情况下,伤亡也不可避免。由此也可以看出来,战争是如何惨烈。 清州城下,成功歼灭了七八万契丹骑兵,宋军死伤也有两三万之多。代价也算不小,等若是一个人换两个契丹人的命。一场仗两国死伤超过十万人,在这个年代绝对是相当惊人的的。 虽然如此如此,赵昭也没有觉得心疼,只是略微的惋惜和悼念而已,这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是将士们的荣耀。 可是当莫州的消息传来时,赵昭有些不淡定了,脸色也瞬间变了。 全军覆没!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恶劣的结果,赵昭先是震惊,随后听李承描述的情况之后,心情越发的沉重。 去莫州,清州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决定却莫州看看,去为阵亡的将士们送行。 赵昭赶到莫州时,才看到这副凄惨的状况,城墙上下全都是阵亡将士的遗体。甚至连城内的街道巷子也是如此状况,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已经有些发黑的血迹。小小的莫州城里,竟然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一片血色,简直如同修罗地狱一样。 可以想象这里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激战,清州那边是获胜了,现在看来,若非有莫州守军生生拖住契丹大军一天时间,想要这般从容获胜很难。 踏着血迹走在莫州城里,赵昭有些震惊,动容了,所有跟随的将领都有些动容了。 清州打的如何的惨烈他们都是亲眼所见的。原以为已经是世间少有的激战了。但是此刻,看到莫州的情况之后,他们很难想象莫州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究竟是怎样一场战斗,只是看着残垣断壁。就能让人心碎的如此厉害。 或许近些年来,大宋王朝发生的一切战士,都不及莫州凄惨,城中幸存的百姓见到皇帝之后,纷纷跪下嚎哭,泪流满面。到后来就直接是干嚎了。有的妇人已经哭干了泪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此战之中,他们有人失去了父亲,有人失去了丈夫,有人失去了儿子,对莫州而言。这是有史以来最为悲惨的一天。 悲伤总是要过去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但想要安心生活,报仇是必须的。 这都是罪恶的契丹人造成的,他们心中满是仇恨,哀求着皇帝为他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赵昭答应了,立即必须要答应! 毫无疑问。莫州的守军为生命为自己争取了时间,为大宋争取了翻身的机会,功不可没。 至于仇恨,原本是需要这玩意激励将士和国民仇恨心理和士气的。但是现在,赵昭却希望,最好是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 莫州主将何明祥的遗体找到了,眼睛依旧睁着,手中握着钢刀,即便是没了呼吸,手指已经牢牢地抓住刀柄。想要在不伤害他手指的情况下掰开,是相当有难度的。毫无疑问,铁血的韩将军依旧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身上的铠甲战袍伤口不知几多,已经被鲜血完全染红了,他是用生命坚守着莫州城。到了最后一刻! 已经见过了这样的血腥场面,可赵昭还是忍不住有些动容,神色几变。亲自伸手为何明祥合上不曾瞑目双眼之后,沉声到:“何明祥,追封河间侯,谥忠烈,嫡长子袭爵,世袭罔替。准备国葬,修建祠堂供奉,享万世香火!” “是!”消息一传开,所有人的将领都心悦诚服。如此伟大的将领,如此伟大的牺牲和风险,何明祥完全有这个资格。 “此战所有阵亡将士全部厚葬,着重抚恤其家人,于汴梁修建英雄纪念塔,铭记于上,受万世敬仰。莫州、雄州、清州三天,百姓二十年内免除一切赋税。”赵昭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一系列可以弥补莫州百姓因为站在造成的创伤,可始终觉得无法补偿战死的英魂。 也许只有报仇,让契丹人血债血偿,唯有如此,才能够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易州和涿州已经打下来,宋军的前锋已经推进到了辽国境内,这算是很好的开局和基础。短暂的休整之后,大宋精锐会立即出发,对辽国发起决战。 战争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它停下来。必须要分出胜负,不死不休! 燕云十六州,赵昭原本的打算很简单,甚至想着只要回燕山与太行山以南的七个州即可。毕竟山后的九州虽然也有大片土地,但防御意义不大。对大宋而言,真正需要的是燕山这道屏障。 燕山以后的九个州没有这样的意义,收复了意义也有限。最糟糕的是,那些地方以后将会面对契丹人的长期骚扰。没有屏障可以防御,即便是收复,还是会丢掉。到时候光是守卫,就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 但是现在,赵昭改变主意了。只要是大宋的土地,那就一定要纳入大宋的统治范围以内。为什么要宋辽的分界线之局限在燕山呢?也许可以讲契丹人赶去更远方,燕云十六州就彻底哦安全了! 无论如何,燕云第一战,剑指幽州! …… 耶律浚很狼狈地逃回了境内,丝毫没有停留,直接进了幽州城。 折损八万精锐,重点培养的心腹将领耶律杰战死沙场,连他自己也受伤了。 战败了,而且是惨败! 满怀信心率领大军南下,想要创造历史,超越圣宗皇帝的功绩,建立不世之功业的。 可是到最后却落到如今的局面,当真是……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巨大的落差和自责一起涌上心头,让人格外的难受。 冲动莽撞,急功近利,耶律浚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检讨。这样简单的一个局,竟然没看出端倪而上当了,简直不可饶恕啊! 律浚心中满是悔恨,整日里唉声叹气,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后背上被流失所伤,尚未痊愈,心气郁结,时常捶胸顿足,伤口更是数度崩裂,整个人的身体状况也精神都极为糟糕。 清州的战败,直接导致了局势的变化。易州和涿州相继失守,听闻赵昭要前往涿州祭祖,宣告胜利,然后就会使下一步的凶猛攻势。 看到这样赤果果的炫耀,耶律浚心里很不少受。宋军已经将边界线向北推进了上百里。哪怕这些土地原来是属于宋朝的,现在不过是还给宋朝人。但已经掌控在辽国手中很多年,如今丢失,与沦丧国土有什么区别? 耶律浚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呢,如此结果对他而言是莫大的耻辱,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眼下的情形,想要反攻,将宋朝人赶走是没有可能了。更让他忧心的是幽州,眼下宋军形势大好,只需要攻克幽州城,山前七州的战事就等于是结束了。 幽州的城墙虽然厚实,护城河也很宽阔,城内的粮草储备也很丰富。即便是被宋军保卫了,短时间也绝对不会有问题。 耶律浚现在面临的问题事,自己是否要坐镇幽州,这里是辽国的南京,有很重要的政治意义。在遭遇为难的时候,按理说自己这个皇帝该坐镇南京,与将士们在前线共同抗击宋朝人的进攻,振奋士气,承担责任的。 但眼下的情况,似乎又不容许自己待在幽州城里。此番出兵南下,国内的契丹贵族本就不支持,反对者众多。清州遭遇大败之后,契丹贵族们心里一片质问,切开始蠢蠢欲动,对局势,对耶律浚本人都十分不满。 上京城已经开始出现动荡了,按理说这时候该回到上京去,稳定局势才对。最彻底的则是停止对外战争,但这事现在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了,赵昭是不会答应的,宋朝人这次是铁了心要收复他们的燕云十六州。如今形势大好,哪里有罢兵言和的可能?战争的主动权已经彻底发生了改变。 坐镇幽州,或许可以阻挡宋朝人的进攻。一旦自己离开,势必会留下胆怯的传言,甚至还会影响到军心稳定。所以他不能走,但留下势必会被困在幽州城里,天知道幽州之战会持续多久。自己若是被困在其中,外界的消息将会一无所谓之,诏命也传递不出去。 一道城墙和城墙外的宋军就将会隔绝出两片世界,到时候自己不过是一城城主,还算是是辽国皇帝吗?对国土和臣民失去控制,这将会是极其可怕的事情。尤其是那些蠢蠢欲动的契丹贵族,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上京是暂时回不去了,他的伤势与身体状况也不宜长途跋涉。 正是出于这样的担心才格外担心,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有些犯难了。要是有个人能帮忙稳住上京就好了,可是谁又这个资格?又能够相信谁呢? 或许只有母亲萧观音,但是…… 刚刚在赵昭面前遭遇失败,耶律浚根本不想提及母亲,更谈不上让她帮忙看护上京城了。还是另想办法吧! 第七一六章皇位的魔力 燕云十六州从地理位置的角度,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山前七州和山后九州。 其战略核心正是燕山以南的七州之地,其中以幽州为主,只要掌控了这些土地,就能够据守燕山一线,保证中原之地不受草原游牧民族侵袭。 宋军的主攻方向也正是山前七州,经历了清州惨败之后,辽军的形势很不妙。已经没有实力防守所有的城池,分兵把守只会分散兵力,最终被各个击破。 耶律浚思前想后,做出一个决定,将所有大军撤回到幽州。燕山以南,其他六个州县哪怕全都陷落,只要幽州能保住,也算是重大胜利。只要宋朝大军撤离,便可以卷土重来。 幽州是核心,也是最为坚固的城池,防守是其他城池所不能比的。就如同百年前宋太宗征伐燕云一样,只要守住了幽州,宋人只能望尘莫及。 耶律浚并没有返回上京,而是留在了幽州,作为皇帝,此刻离开,毫无疑问是影响军心士气。他必须承担起守土保国的责任,在前线指挥。同时他将幽州看的很重要,也不太放心别的将领来镇守,唯有亲自坐镇才能放心一些。 最重要的是,耶律浚有些不服气。清州的失败让他自尊心非常受挫,在想要主动击败赵昭暂时是没有机会了,但只要守住了幽州,让赵昭失望而归,也算是胜利,多少能挽回一些面子。 至于上京,哪怕心存芥蒂,但萧观音始终是他母亲,辽国的皇太后,辽国也素来有太后主政的传统。故而上京事务职能交代给母亲萧观音。耶律浚本人在留在幽州城里养伤,抵御宋军的进攻。 八月二十,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宋军经过数日的休整之后,三路大军联合向燕云十六州发起了进攻。 首先就是清扫幽州外围的州县。幽、瀛、莫、涿、顺、檀、蓟等山前七州中,莫州、瀛州是早年柴荣时代就收复的,此番趁着清州之战,大军又趁势收复了涿州这个老赵家的祖地,接下来主要是攻取顺州和蓟州,檀州等地。 由于契丹军的主动撤离。所以清扫的过程很容易,不过七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到了八月二十七,宋朝二十多万大军抵达幽州城下,将幽州城池围的水泄不通。 幽州作为辽国南京,经济发达,十分富足。城中粮草准备充足。耶律浚也整顿了十几万大军驻守幽州,再加上城中的壮丁,兵力绝对不在少数。 而且幽州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宽阔,乃是兵法之中所谓的雄城,属于易守难攻。这样就一定能够守住幽州吗?耶律浚在问自己。也许以前他会绝对肯定,百年之前宋太宗赵光义已经验证过一次了。 当年那一战惨败是在高粱河。是宋军步兵盲目前去追击辽国骑兵,被耶律休哥伏击,成功打出反击而导致溃败的。但实际上在此之前,赵光义兵围幽州很久,始终难以攻克,继而导致了军心浮动,士气受挫。 当年赵光义的阵势实际上超过了如今的赵昭,兵力也超过了三十万。但是面对如今的赵昭,尤其是清州之战后的宋军,耶律浚心中忐忑不已。 尤其是那个会爆发的神秘火器。那玩意可有开山裂石的效果,如果能来攻击城墙,会不会…… 让耶律浚稍微安心的是,宋军一开始并未使用这一的武器。主要还是常规战争手段,三公床弩。刀剑箭镞,云梯攻城手段。耶律浚暗自猜想,兴许赵昭手中本身没有多少火器。 确实如此,火药刚刚在大宋诞生,其质地和生产效率,还有在效果都十分有限。清州之战,只是一次预演和试验。而且这一次,火器更多像是手榴弹,使用铁屑和弹片来伤人。 要使用到城墙上,要爆破效果好才行。目前并没有大炮这玩意,使用投石车将火药炮弹扔出去,更多还是伤人和威慑,在城墙表面爆炸之后,很难轰塌坚固的城墙。除非是能挖掘地道,将大量火药埋在城墙底下去。 这个招数,后世晚晴时,是太平天国常用的招数,倒是颇有效果。不过挖地道本身就是古代攻城战中一种常用的手段,守卫的一方是有防备的,不是轻易就能够奏效的。 赵昭一面要求加强火药的制造生产,提高威力,同时在幽州城下挖掘地道。只可惜效果不佳,被契丹人发现了,暂时没有什么进展。 战争的时间不能拖的很长,但想要攻陷幽州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强攻幽州只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分化契丹贵族。 耶律浚此番南征,并未得到契丹贵族的支持,反对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在清州吃了败仗之后,反对之声更大,上京城里已经开始动荡不安。 但是耶律浚本人留在幽州,现在被困在城池之内,根本无力弹压。赵昭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完全可以利用。 “李承啊,上京那边什么情况?” “官家放心好了,已经开始动作了!” “嗯,为了配合行动,幽州这边也动静也需要闹大点!”赵昭问道:“火药的情况如何了?” 李承道:“已经运来一批,但质地相对差一些。沈括大人在大名府重新制造一批,据说威力有提高。怕火药受潮,所以没有走水路,从旱路运送而来,时间略微长点。” “好,先把存货利用上,用三公床弩帮上火药,在幽州城墙上制造点响动。” “是!” 赵昭道:“上京那边加快点速度,还有女真那边,虽然被耶律浚打败了,但实力犹在。听闻完颜部损失比较少,派人带着阿骨打经高丽去辽东,他本该是完颜部少主的,以的身份说服女真人,再许以厚利,制造事端。不过有一点,战事结束之后,必须将阿骨打回来汴梁,让他好好读书!” “是!”李承只道是赵昭养育完颜阿骨打多年,已经有感情,所以要求养在身边。 却不知道赵昭更为担心的是,万一历史出现宿命的轨迹,后果不堪设想。女真人可以存在只是为了牵制契丹人,绝对不能让他兴起,成为草原上的另外一头狼。他们之间互相撕咬可以,但绝对不能威胁到大宋。 “还有,告诉高丽王,让他拼尽一切力量给我进攻辽东。”赵昭道:“否则大宋水师出发,以后就没有他高丽国了。” 当皇帝的滋味就是好啊,赵昭不由感慨,发布命令的感觉就是爽,霸气啊!怪不得那么多人拼死拼活想要当皇帝,生杀予夺,主宰江山的滋味实在是爽! 赵昭有这样的感觉,耶律挞不也也有这样的念头。 他是辽国宋王,大于越耶律仁先之子。其父在辽国的地位和权势很大,当年平定耶律重元之乱,立下汗马功劳,被辽道宗耶律洪基尊称为尚父,先后担任过南院枢密使恶化北院大王,权柄和威望都很重。正因为有他的存在,前期耶律乙辛虽然有权势有野心,但一直不敢太嚣张。 直到两年前,耶律仁先奉命征讨西北的鞑靼叛乱,年事已高,再加上长途征伐,回来不久之后就去世了。从那以后,耶律乙辛感觉少了人压制,就开始越发的膨胀,为所欲为,成为权倾一时的大臣,最终与耶律浚闹出不可调和的矛盾,谋反兵败被杀。 耶律仁先死后,其子耶律挞不也继承爵位,以及相关的一些力量。在平定耶律乙辛的叛乱中,也算是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但是耶律浚登基之后,对手握重兵的契丹贵族们多有忌惮,不肯重用。反而是培养了一个出身不高,颇有才能的耶律杰。可惜清州一战,为了掩护他逃走,光荣战死沙场了。 耶律浚的这种行为让耶律挞不也颇为不满,认为是皇帝有意冷落压抑。此人因为家室比较好的缘故,比较高傲,毕竟其父是百年来自从耶律休哥之后的第二个大于越。 目中无人的耶律挞不也有时候连皇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不过此人也不傻,懂得掩饰野心,故而一直没有受到猜疑。 此番耶律浚匆匆带兵讨伐宋朝,他与大部分的契丹贵族同样的态度,并不十分赞同。但耶律浚一意孤行,他们也无可奈何。 结果前线兵败,还被宋朝人反攻围困在了幽州。消息传回上京,顿时一片哗然。大部分的契丹贵族都是失望和愤怒,镔铁契丹如此强大,何曾有过这样打的失败?简直就是耻辱。兵败不说,现在连幽州都岌岌可危。年轻气盛的皇帝犯错了,还不听劝告,触犯众怒。 这边契丹贵族们正在商讨,集合兵马,南下救援幽州的。但是耶律挞不也却动了别的心思,耶律浚屡屡犯错,是个合格的皇帝吗?如果不是,是否可以考虑换换人呢? 辽国近些年来有谋反的传统,是以大部分的契丹贵族心中都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尤其是皇帝不在,上京空虚的情况下,那颗心就更加躁动不安了! PS:昨天没更,向所有付费订阅读者道歉,对不起!至于部分看盗版的朋友,抱怨两句也就罢了。你没花钱看书,我对你没有义务,你也没有骂人的资格,请自重! 第七一七章上京乱 耶律浚在幽州苦苦坚守,萧观音则坐镇上京。 听到儿子在清州惨败,险些丧命的消息,萧观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是她唯一的儿子,母子连心,她怎么能不着急?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儿子为何会匆匆起兵南下,如果他不这么着急,不这样急功近利,不至于有这样的惨败。 萧观音很自责,因为自己的错误,导致儿子艰难的处境,甚至影响到了辽国国运。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心中是无限的自责与愧疚。 至于赵昭,那个有过一夕露水情缘的男人,连情人都算不上。也许曾经念念不忘,他也曾数次相救自己,也许心里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但是此刻,都该放下了,甚至是烟消云散。 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的儿子。一个勉强算是情人的男人,将儿子打成了重伤,难道还要对他心存念想吗? 仇恨,正常的心里应该是仇恨。但是萧观音的心情却更多复杂,也许她更想要做到的是忘记。 女儿已经不止一次地问过她,可她难以启齿的事情,她根本无法解释! 也许需要一个契机,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 眼下她也没时间想那么多,她最为关心的还是幽州的战事,关心儿子的安危,关心辽国的国运! 因为她是辽国皇太后。 “母后,组织援兵的事情不是很顺利!”萧观音坐镇上京,小公主耶律特里则成为助手。 幽州战士不利,朝野上下都有提议,该增派援军前往幽州。辽国常备的精锐都被调派去了燕云。如果要增派援军少不得要从其他地方抽调,或者是从各部族,以及辽国附属的游牧民族中征兵。小公主耶律特里在进行此事,实际效果却不尽如人意,故而心里有些憋屈。 “怎么了?特里?” “那些王爷和各部首领都多有推辞。说什么部族将士大都跟随皇兄南下出征了,抑或是准备过冬的牧草云云……”耶律特里道:“反而没有人愿意主动多派兵马南下!” “那你可找朝廷重臣们商议?”萧观音也之皱起了眉头,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找了,可是大臣们的反应液很……”耶律特里道:“北院大王耶律挞不也,就是大于越仁先的儿子,他都三缄其口。似乎不太支持,情况十分糟糕。” “怎么会这样?”萧观音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一旦失去契丹贵族的支持,皇帝之位将会动摇,十分危险。 耶律特里道:“不止如此,王爷和大臣们对皇兄颇有怨怼。认为是他一意孤行,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不满情绪很严重。母后,说实话,女儿真很担心!” 沉默! 萧观音也沉默了,契丹贵族集体无声的反对,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不知为何。莫名的寒意弥漫全身。 “明天我亲自上殿和这些王爷们说!”萧观音道:“你到时候跟着一起来,记得抱上延禧,哪怕还小,他终究是大辽太子。” “好!” 耶律特里迟疑片刻,轻声问道:“母后,你能告诉我,皇兄为何匆匆南下出征吗?他又为何那般对待母后?” “没什么,与你皇兄有一些误会罢了,不要担心!”萧观音说出这句话时,呼吸忍不住也有些许急促。 “是吗?”耶律特里越发的好奇。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了。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皇兄不惜为此发怒,母后这边有三缄其口,不得不让人多想。到底是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 萧观音摇头道:“特里,不要问了,如果可以告诉你,母后会说的。” “是!”耶律特里沉吟了许久,好几次张嘴,却最终欲言又止。最终默默地退了出去,但是那个好奇的心更加活跃,更加执着了。 只是片刻的时间,萧观音却像经历了好几年那样漫长。尤其是女儿亲自问她的时候,完全就是一种灵魂上的拷问与折磨,终究还是不曾放下。 …… 一夜辗转反侧,起床之后,带上凤冠,萧观音平复心情。她现在是辽国的太后,要去面对大辽的百姓和臣民。 当萧观音与公主耶律特里,以及小太子耶律延禧出现在朝堂上,契丹贵族们已经来了七七八八! 今日讨论的议题是出兵救援幽州的事情,众人也都心中有数。皇帝陛下的做法确实有些不理智,结果也很不理想。 从国家利益的角度而言,是该及时派兵前去救援。但是作为一个部族首领,谁也不希望自己部族的用上为皇帝的错误买单,前去送死。 “太后,听说宋朝使用了一种新的火器,杀伤力很大,陛下在清州战败就是因为此物。”有部族首领已经委婉地表示,他们惧怕宋朝火器的厉害之处,不想要自己部落的将士前去送死。 “陛下身在南京,燕云对我大辽意义重要,岂能坐视不理,该及早救援!”也有效忠之臣,表达了救援的决心。 “问题是怎么救?宋军就在幽州城下,他们有精锐骑兵,而我国的精锐骑兵折损在了清州。如何在平原上和宋人开战?” “当年圣宗皇帝在位时,宋帝也派遣三十万大军攻打幽州,还不是被耶律休哥大将军击败。” “当年宋人以步兵追击我大辽骑兵,耶律休哥将军才有机会在高粱河设下埋伏,击溃宋军。而今宋朝人的骑兵不如我们弱,同样的错误,他们难道会犯两次?” “是啊,宋人还有那神秘火器,听说发射出来之后,响动震天,火焰伤人,宛如天雷。” 萧观音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何以会到了这个地步呢?契丹贵族们的态度实在是…… “诸位,宋人的火器固然神奇厉害,但终究不是神物,皇帝陛下和将士们依旧在幽州鏖战,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是吧?”长公主耶律特里出面,一句话让很多人汗颜。 太后萧观音趁势道:“现在是得想个办法!” “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这句话问的很无耻,萧观音无奈道:“幽州城已经被宋军围困的水泄不通,陛下的旨意无法传达出来。正因如此,才需要我们想办法救援。” “太后,敢问救援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救出陛下,依靠幽州现有的兵力,突围完全可以。如果是为了保住幽州,就更不必着急了,幽州有大军驻守,城池高大,粮草充足。只需要坚守一两个月,宋朝人肯定会撑不住,会主动退兵的。” 意思很明显,无论如何,出兵救援是没有都没有必要。萧观音不禁心寒,同时也深深地担忧,这一遭对儿子的威望打击很大。加上他本人与契丹皇族最精锐的力量又都被困在幽州,几乎彻底失去了对契丹贵族的威慑和控制。 如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萧观音本来还是忧虑,无论如何得想点办法,为儿子减轻压力才是。可是很快,她发现什么也做不到了。 上京不可能在抽调出一兵一卒,北院大王耶律挞不也反了,很突然地造反了。 …… 耶律挞不也今日并没有出席朝会,萧观音虽然注意到了,但并没有当回事。 甚至还打算派人前去探望,此刻这样有影响,手握大权的契丹贵族必须要笼络好。可是万万没想到,耶律挞不也直接发动了兵变。 大军的第一攻击目标竟然是皇宫,耶律挞不也显然是想要一举攻占辽国统治中枢。控制太后与太子,并且将诸多的契丹贵族也掌握在手中,从而一举掌握辽国大权。当然了,是除了燕云十六州之外的。 至于幽州和现在的皇帝耶律浚,耶律挞不也不介意处理的给宋朝人。最好是耶律浚死了,但是幽州能拿回来。他是一个相对传统的契丹人,觉得契丹人是草原上的英雄,游牧生活才是最合理的,故而对燕云十六州的重视程度并不高。 按理说,猝不及防,杀入皇宫,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辽国精锐尽出,几乎全在幽州。与上次耶律乙辛的叛乱相比,皮室军也不在,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可事情往往会有意外,耶律挞不也竟然周密的计算,对所有可能影响到兵变的大人物的都做了防备,可谓是计划周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耶律挞不也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被一个小娃儿给搅局了。 兰陵君王萧酬翰,一个才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原本只是宫中的一个侍卫将军。因为继承了父辈的爵位,故而地位颇高。但是能力和作为,似乎很一般,故而没有几个人在乎他。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忽略的少年,竟然发现了耶律挞不也的阴谋,及时报告了驸马都尉萧挞不也,两人一起组织起防御,生生将叛军打退,杀出一条血路,将太后,太后和长公主,以及诸多的贵族王爷救了出来。 耶律挞不也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被激怒的契丹王爷们立即调兵,开始与之作战。耶律挞不也无奈只得率部逃离,但是上京的激战还在继续,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烂摊子…… 第七一八章南行北顾 幽州城下的激战犹在进行,宋军用三公床弩的将火药抛向城墙,对守城的辽军造成一定的震慑。 只是如此的火药炸弹威力有限,无法对城墙造成直接的破坏,双方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幽州城依旧傲然屹立。 耶律浚暂时松了口气,成功挡住了宋军的攻势,尤其是火药的威力有限,并不能对城墙产生重大的伤害,这一点让人放心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宋军的地道挖掘有了起色。小心翼翼地挖掘数日之后,成功瞒过了守城的辽兵,有三条地道成功挖掘到了幽州城墙底下。 其中有一条辽军实际上已经探查到,并且准备好了火油和烟熏之物,准备扔进去烧死宋军将士。 可是他们错了,宋军要玩的不是传统的地道攻城战,而是在城墙下埋了许多的火药。原本宋军还有些为难,因为距离太长,地道中引线又容易受潮,如何引爆是个难题。甚至有人大义凛然,愿意充当死士,以死点燃火药。 却不想,辽国士兵给他们帮了一个忙。在宋军士兵不在的视情况下,向地道中倾倒火油,然后点火。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巨大的轰鸣声响起,附近的地面在一瞬间的颤抖之后,突然喷发而出,大地被撕裂了。漫天烟尘之中,厚实的幽州城墙也被撕裂开一道大口子。 赵昭在远处看到,会心一笑,太平天国这个惯用的招数还是很不错的。大量的火药在地下爆炸,哪怕火药的质地和效力较之后世相差很远,在密封空间内急速燃烧爆炸。威力绝对不可小觑。 幽州厚实的城墙被撕裂了,赵昭看到了希望,也终于确信了火药的威力。有了这东西,任何坚实的城墙都可以破开,不需要付出惨重的伤亡。破城指日可待。 不等赵昭下命令,郭逵已经率领大军扑了过去,这是个难得缺口,倒下了的砖石填入了护城河中。宋军将士背负早就准备好的沙袋,扔进护城河里,暂时有了一条渡河之路。然后朝着缺口。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只要冲进去,守住缺口,等到大军冲杀进去,便有机会可以破城。 幽州城里的耶律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日子看到火药在城墙上爆炸,只是伤人。对城墙毫无损毁,他放心不少,意味着这玩意的作用只是如此,故而并不是很担心。 却没想到…… 硝烟弥漫,空气中飘散着硫磺味,很显然是火药的威力。他已经接到消息,宋朝在城墙下安装的火药。 坚固的幽州城。在这玩意面前,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耶律浚震惊了,也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与别的战事不同,幽州之战,城破人不会亡。有大军护卫,顺利突围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幽州会丢掉,燕云十六州会丢掉,对于如今的辽国而言,这等于是半壁江山。哪怕燕云不是契丹固有的土地。也根本丢不起。 耶律浚只觉得压力山大,那个缺口已经赌上了,幸好他们及时发现,派出了大量士兵反击,血战之后挡住了宋军的进攻。随后有利用沙袋。石块将城墙的缺口堵上。 堵上了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一样的心惊胆战?天知道城墙之下还有没有地道,是否被宋军埋上了炸药,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爆炸。 现在他们需要的防御的重点不是几座城门,而是每一处的城墙,还需要时刻警惕。压力很大,面对火药,坚固的城墙已经形成虚设。 耶律浚有种不祥的预感,城中的契丹将来和士兵也有着不祥的预感。许久以来,辽国何曾经历过如此屈辱的战事?从来没有打仗如此憋屈。最重要的是莫名其妙,他们根本不知道下一刻面对的会是什么,不知道宋军还有多少意想不到的东西,未知才是最恐惧。 今日宋军的三弓床弩和投石车再次发射,但这一次落下的不是弩箭和石块,更不是那令人可怖的火药炸弹。 而是纸片,一张张的纸片,是关于上京叛乱的事情。 上面写着耶律挞不也在上京发动叛乱,如今正在与皇太后高滔滔相互对峙,上京城里一片血海,死伤不计其数。 看到这样的消息,契丹将士瞬间大惊失色。幽州正和宋朝人打的不可开交,这个时候需要上京的支持,最起码需要后方的稳定。可就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上京城里却发生了叛乱,此事的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祖地不稳,江山动摇,后方出现如此大的变故,让前线将士人心浮动。对他们而言,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家人,他们的家人都留在上京城里,听说那里现在是一片血海。 很多的将士开始挂念自己的亲人,很想要回到上京去看看,已经开始无心恋战了。之前他们还有信心拖延到宋朝人主动撤军,但是现在…… 宋朝人还有撤军的可能吗?那个什么的火器直接把他们打懵了,信心与耐心都在一点点的瓦解。 压力最大的无意是辽国皇帝耶律浚,上京竟然动乱了,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认为这只是宋朝人动摇军心的无耻行径。 可是看到上面叙述的过程之后,他又觉得并非没有可能,更像是确有其事。如果真是如此,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他有些不敢想,母后和妹妹能否顶住耶律挞不也的进攻?一旦上京有失,辽国的局势,自己的处境又会是怎样的? 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呢?耶律浚很懊恼,几欲抓狂,更加的不服气。自己的运气为何会这么差?耶律浚仰天喝问,却得不到什么的答案,反而使得旧伤复,健康情况堪忧。 如此情况下,他也没有时间休息,不说战局不利了,光是这些飞洒下来的传单,已经让契丹军心大乱了。耶律浚作为皇帝,必须要出来安抚军心,稳定局面。可是无论他如何解释,一再说这是宋人的阴谋诡计,上京安然无恙。 可是将士们还是一脸的疑问和不相信,或许当面不敢表达,但背地里都猜想不断,谣言更是可怕。没办法,被火药击碎了信心的士兵,已经逐渐没有了耐心,他们动摇的很厉害,已经无心再战了。 该怎么办? 耶律浚有些茫然了,上京到底是什么情况?眼下又该怎么办? 难道辽国在败亡在自己手中? 前后不过一两个月,意气风发的辽国新主已经颓废不堪,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英姿,变的痛苦不堪! …… 对于这样的结果,赵昭乐见其成。耶律挞不也造反了,辽国的大后方出问题了,这是天意,当然其中也有人祸的痕迹。没有人知道,耶律挞不也身边的谋士,甚至是同榻而眠的姬妾都被宋朝人收买了,起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耶律挞不也本来就有野心,然后一点点的蹿腾,最终点燃,制造了这起事端。他在上京的胜败无关紧要,赵昭并不关心,他所需要的只是契丹人后院里燃起一把火。 也许如今这样的局面是最好不过的,耶律挞不也突袭皇宫失败,遭到反击,不得不退出上京城,与萧观音成对峙态势! 如果甚好,上京那边没有结果,才让耶律浚最为牵挂。萧观音母女和小太子耶律延禧要是死了,耶律浚没了牵挂,反而容易一意孤行。现在这样,他他怎么能安心呢?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少不得要担心,瞻前顾后。 担心母亲和妻儿安全时,更担心耶律挞不也的反扑,军心动摇,难以抉择。如此情况下,宋军的机会才会更大,余下的两处埋着火药的地道且先留着,后面关键时刻再用。 且让耶律挞不也与萧观音对峙吧,且让耶律浚担心吧,如果辽国由此分裂,那倒是最好不过。 …… 上京,因为萧酬翰等一众小将的出色表现,耶律挞不也的叛乱计划出师不利。 不过作为北院大王,家族的根基又十分深厚,即便是逃出了上京,依旧有强大的实力。 萧观音很清楚,凭借手中现在的这点力量,勉强对峙坚守上京是可以的,但想要平判没有可能。 而唯一能够解决这一危局的便是儿子耶律浚,如果他能够及时从幽州撤回来,事情还会有转机。 但是耶律浚撤离,就等于是放弃了幽州。虽然同样很残忍,但相比之下,上京比幽州更重要,辽国比燕云更重要。 已经有老臣建议,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必须要做出抉择,实在不行,还是放弃燕云,保全辽国的实力。否则拖延日久,迟则生变,幽州战事若是不顺利,耶律挞不也这边再有反复,辽国也就完了。 萧观音心中充满挣扎,这样的决定儿子能接受吗?可是不这样又该如何呢?尤其是辽东那边传来消息,女真和高丽再次蠢蠢欲动,使得辽国的处境更加糟糕。 臣子们提出请求,应该及时将消息送去幽州,请皇帝权衡。可是怎么送信呢?使用禽鸟或许也可以,但有可能被宋朝截获。再者,有些事情最好是当面禀告和劝说,要想办法进入幽州,还要找个能劝服耶律浚的人,当真是很难! 思索再三后,萧观音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决定亲自走一遭幽州。 恩怨情仇,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第七一九章红颜恩怨自此结 幽州城下的激战还在继续,上京内外的对峙也在继续。 这个时候,辽国太后萧观音选择了南下幽州,她要为儿子的命运和辽国国运而奔走。 想要做到这一点,她必须要去见两个人,说服两个人。 这个两个人就是九五之尊的辽主和宋帝,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勉强算是她的情人。 赵昭全然没想到,萧观音会来,而且指名要见他。说是要谈判,至于谈判的地点,则是在高粱河。 对于这样的要求,宋朝的臣子们都略微有些愕然。大部分的臣子都不赞成官家前去,都坚持辽国皇帝是成年人,太后虽有影响,但并不掌握大权。再者,高粱河这个地方是在太敏感,让人不得不心生提防。 百年前那一战转折点就发生在高粱河,太宗皇帝也是在那一战受的伤,然后战局变化,胜负改写,大宋的历史也改写了。 燕云百年殇,大宋为此付出的惨痛的代价,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一雪前耻。 而今战局虽然对大宋有利,但大局还是维系在官家一人身上,眼看着胜利在望,焉能让官家轻易涉险?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前功尽弃不说,大宋又不知道会遭遇怎样可怕的境况。 大臣们都不同意,但是赵昭却打算去走一遭。 人家辽国太后已经盛情邀请,要进行谈判,轻易拒绝似乎也于理不合,显得很不礼貌。既然大宋以礼仪之邦自诩,就要有个礼仪之邦的样子。 再者,从国家利益的角度而言。战争并不一定是唯一的方式,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并不重要。既然萧太后要谈判,那就且先讨价还价一番再说。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并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同时,这也是一个契机,再见萧观音一面,彻底了解彼此间的恩怨情仇。 至于安全问题,宋辽帝后在高粱河边谈判,这是光明正大的行为。难道还怕辽军偷袭吗?只要带上贴身侍卫,再调动一支骑兵随时策应,安全并无问题。现在在骑兵野战能力上,宋朝占据了主动权。 至于近身安全,萧观音特别说明了是两人单独见面,以赵昭的武力值。难道怕萧观音一个弱女子吗? 九月初三,时间商定好了,赵铮在李承与狄咏的双重保护下,赵铮骑着小白龙来到了高粱河边。 一座凉亭已经搭好,契丹扈从全都在三百丈开外,凉亭中一个雍容高贵的背影傲然独立。还是当年那个优雅的背影,但是无形中已经多了几分落寞。孤单寂寞一个人。身边甚至连个侍女都没有。 如此也算是坦诚,可以让彼此放心,两国帝后商谈的内容也无人可知,会绝对保密。 赵昭挥了挥手,也让护卫留在相同的未知,然后朝着高粱河边的亭子走了过去。 百丈……十丈……百步……十步……一步…… 越是靠近,赵昭的心情就会有小小的波动,继而游戏起伏。有些事情哪怕过去了很久,但终究是发生过,难以忘却。今日正好做个了断。 终于,赵昭在离萧观音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沉默,凉亭之中是短暂的沉默,萧观音和赵昭谁也没有先开口,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也许是想要先听对方说点什么吧! 很安静,秋风吹拂的声音,高粱河涓涓细流的水声,还有两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萧观音终于先转过身来,还是那张美艳的容颜,还是那种风华绝代的感觉。只是她终究已经三十六岁了,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容颜已经开始衰老。眼角已经开始有皱纹,满头青丝中甚至已经混杂了白发。 风采依旧,高贵依旧,却已不如当年那般风情万种,楚楚动人,现在身上更多的则是尊贵和稳重,那应该是母仪天下的气度吧!只是眼神中也有些许的疲惫和担忧,甚至还有些苦楚,最近这段时间她的压力着实不小。 萧观音也静静地看着赵昭,六七年不见,当初稚嫩的小伙子,而今已经是大宋王朝的主人,睥睨天下。 一瞬间,萧观音竟然没有没认出来,甚至觉得有些陌生。直到定睛细看,发现了当年的轮廓后,才确定下来。 变化好大,萧观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却已经君临天下,刚毅的面孔,威势不凡的气势,已经完全是个帝王了。这份气度远超儿子,也超过了丈夫,不得不承认,宋朝出了一代雄主。 但也就是这个人,将儿子,将自己,将大辽逼到了如今的处境上。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是许久的沉默。 许久,萧观音才轻声道:“谢谢!” 赵昭笑了,没想到萧观音张口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看来这是先私后公的节奏,先恩后怨的节奏啊! 所谓感谢,自然指的是《十香词》那件事,是自己帮助他们母子躲过耶律乙辛的陷害。可随后又导致了,他们母子之间误会,耶律浚正是因此才冲动南下的,致使局势如此凄惨的。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到底该怎么说呢?又如何说得清楚呢? 赵昭嘴角动了动,没有笑出来,轻声道:“别来无恙?” 这一别,自然指的是六年前的那一别,说出口之后,赵昭才觉得自己明知故问,而且…… “有恙!”萧观音苦笑道:“相比于你,我的处境差远了。” “很抱歉,我有心无力,帮不到你,也不希望这样。” 萧观音笑道:“有这个心思就足够了,不过,谢谢,我并不需要!” “对啊,太后乃是北国国母,以天下养,什么得不到呢?”赵铮摇头道:“是我多虑了!” 萧观音笑了,但是很苦涩,这些年是尊贵的皇后,现在还是高贵的太后,可而今仔细想想。自己有什么呢?又得到过什么呢? “没想到啊,当年的林主簿,摇身一变成了宋朝的皇帝。” “哼哼,当时连我也没想到,能有今日,或许是天意吧!”赵昭意味深长道:“人生就是如此,也许所有的事情早就已经注定。所以才会有偶遇,才会有意想不到的巧合发生……” 赵昭很想要对六年前辽河边那晚的事情做点解释,道个歉,抑或对萧观音说点什么。可是终究还是还不了口,也许当年之事只是个意外,只是个注定的巧合而已。已经过去多年,何必再要提起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直接最初的对话竟然这样的酸涩,像是互相挖苦,最终却是两个人一起不痛快,以至于气氛很怪异! “特里公主还好吗?” “不太好!”萧观音道:“拜你所赐,特里现正在幽州忙着!” 恩情之后是怨恨,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说了半天,太后请坐,先喝口茶吧!” “也好!” 凉亭内的石桌上,红泥小火炉已经准备好,赵昭远远招招手,立即有扈从送来茶具,然后立即远遁。 赵昭拿着陶罐,就近在高粱河里打了一罐水。 炉火燃烧,水壶李滋滋作响,白色的水气在秋风中消散。 上好的龙井茶叶落入热水之中,一点点的舒展开,最终漂浮其中。没有添加任何的作料,原味的清茶才是好味道,加了调料的茶汤简直就是黑暗料理。 萧观音默默地看着,轻声道:“你烹茶的手法很特别!” “嘿,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如此烹茶,用清水涤荡出茶叶最原始的味道,也能另有一番滋味。”赵铮淡淡一笑道:“太后尝尝?”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观音没有任何的犹豫,根本不担心下毒,直接端起一杯清茶。先是在鼻头轻轻一嗅,果然清香扑鼻,轻轻品尝,清香之中有一丝微微的苦涩,却又让人回味无穷。 “好茶!”慢慢的品味清茶特有的魅力,萧观音赞不绝口道。 “既然太后看得上眼,那就让人送一些去上京!” “多谢,但是不必了!”说完之后,两人地默契地举起杯子,皆是一饮而尽。 一杯清茶,恩怨情仇由此了结。 这一刻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很纯粹,只是辽国太后与宋朝皇帝。 说严重点,是恩断义绝,接下来就是正经的国事谈判,只有国家利益,不再有私情恻隐之心。 “萧太后请!” “赵官家请!” 按照宋辽“澶渊之盟”的约定,宋辽为兄弟之国。按照宋真宗与辽圣宗的兄弟关系推演,赵昭与耶律洪基和萧观音是平辈的,故而平起平坐。 放下茶杯,两国帝后的谈判也算正式开始了。 赵昭笑问道:“贵国的事情,萧太后能做主吗?可别谈完了以后,辽主不认证,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我能来,自然就能做主!”萧观音心中有数,只要能和赵昭谈出个结果,说服儿子并不难。 “那好!”赵昭点点头,又问道:“现在要不要将扈从请来?书记官?起居注?” “不必了!”萧观音的态度很坚决,她害怕有外人在场,自己便不能表现的如此决绝坚毅,她想要独自面对一切。 PS:昨晚其实写好了,没来得及修改,所以没发。放到今天,几章一起更! 第七二零章燕云十六州,没商量 “萧太后要见朕所为何事?” “吾意两国交战,生灵涂炭,百姓受苦,不若罢兵言和,赵官家以为如何?” 赵昭笑道:“好啊,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不愿意看到两国百姓受战争之苦。只是停战并非我大宋单方面可以决定的。” 萧观音:“那如今宋辽两国都有停战之心,不知赵官家意下如何?” “那当然好了,两国能够达成一致,求之不得。”赵昭道:“只是不知这停战如何停法?” “宋朝撤军,澶渊之盟作废,宋不必再向辽国付岁币。” “只此而已吗?萧太后难得觉得,大宋以后还会向贵国送岁币?”赵昭冷笑道:“虽然我大宋不缺这几个钱,却也不会凭白送给你们。” “那你要如何?” “萧太后,何必废话呢?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大宋出兵目的何在,大宋百姓百年来所期盼的又是什么!”赵昭道:“燕云十六州是最起码的要求,近来我大宋将士信心大增,大有牧马北海(贝加尔湖)之心。朕觉得北海太远了,潢水不错,夏日炎热,前往临潢成避暑似乎很不错。” 临潢城,契丹祖地,辽国上京! 萧观音玉面生寒,拳头紧握道:“燕云乃是晋国石敬瑭送给我国太宗皇帝的,并非你宋朝所有,凭什么给你?” “萧太后,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语有意义吗?”赵昭冷冷道:“燕云十六州自古就是我中原之地,石敬瑭那无耻之徒可恨,我中原人却有血性,必须要讨要回来。” “哼……”萧观音默然无语。这些话而今确实徒劳,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萧太后,你通史书,该知道汉唐之时,我中原王朝的边界在哪里。”赵昭道:“我国士大夫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恢复汉唐旧境,而今我大宋上下正在为这一目标而奋斗。” “威胁我大辽?” “事实俱在,萧太后若觉得是威胁,那就是好了。”赵昭道:“威胁本身并没有什么,关键看你们能不能扛得住,怕不怕威胁。这才是关键。孰轻孰重,萧太后自行权衡吧!” “燕云十六州全都给不可能,我大辽将士也不会同意,必定会坚持到底。甚至与宋军激战,最终宋朝人能否拿下来还真不好说,至少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赵官家。何必欺人太甚呢?” “那是我的事情,不劳萧太后操心,我大宋将士不怕流血牺牲。只要能够夺回燕云十六州,大宋的勇士们愿意抛头颅洒热血。”赵昭的态度很坚决。 话是这么说,但谁希望将士伤亡,战事长时间拖延呢?那样即便是获胜,也是惨胜。反而不美。 尤其是赵昭刚刚登基就率军出征,长时间离开统治中心,朝政必定会有动荡。幽州之战不宜拖延太久,尤其是不能进入冬季,那样运河封冻,宋军的后勤补给绝对是噩梦。 至于幽州,有火药在,想要破城也并非难事。但城中的辽军若是拼死顽抗,会是什么后果?死伤会何其惨烈。赵昭不想这样,萧观音能来谈判。乐见其成。 其实这些事情,萧观音懂,耶律浚也懂。比拼的就是谁首先撑不住,很遗憾,辽国国内的叛乱让他们的境况很不好。契丹人已经无力将战争拖延到冬天。在如此局势下,他们必须要做出让步。 区别只在于,这个让步的幅度有多大? 萧观音沉默片刻道:“那好吧,贵我两国割让一步,以燕山为界,燕山以南的州县归宋。两国就此罢兵,签订盟约。” 山前七州,果然是这一套,这恐怕是上京城里契丹贵族商讨许久的结果吧!确实算是个让步。对于宋朝而言,实际上已经获得了燕山防线,这也算是不错的,但是…… 赵昭坚定摇头道:“不行!” “你还想怎样?”萧观音猛地站起来,大声道:“幽州是我国南京,已经给你了,还想怎么样?” “不行就是不行,燕云十六州,少一寸土地都不行!” 赵昭的态度很坚决,这是他和多位将军和幕僚商议,推测出来的结果。 燕云十六州是因为燕山和太行山而分成了山前七州和山后九州,貌似当中的燕山是最为关键的地方,是阻止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的屏障。 但有了山前七州就一定能够守住北方边界,防御契丹骑兵吗?赵昭与大宋的将军们觉得,还是不妥当。 不管山前前后,燕云十六州是一个整体。燕山以南的幽州是核心,是战略中心,但他的两翼同样重要。 西侧是太行山北支的余脉,别的不说,其中有两座城池武州和云州便属于山后九州。 云州便是后世的大同,武州是宣化,在明朝有个名字叫宣府。 众所周知,明王朝定都北京,采用的是天子戍边疆的做法,再往北便受到了鞑靼和瓦剌的威胁。为此,大明王朝在京师外围,依托长城建立了坚固的防线。西侧最为重要的两个军事据点就是宣府和大同,这两座城池就是当时的北京,而今幽州的门户,根本不容有失。 西有宣大,东有蓟辽,这便是明朝时间北京最重要的门户,对于而今的幽州而言,若是没有了山后九州,等于西线门户大开。东侧的蓟州虽然在燕山以南,但是辽呢? 辽东之地在辽国手中,通往滦水流域的营、平、滦三州早在五代之初,就已经被契丹人占领,而这其中就包括了后世注定的山海关的险要之地。 由此可见,只拿下山前七州,是可以据守幽州的。但东西两侧的屏障和门户却大开,只要契丹人愿意,随时可以南下。 或许幽州城可以坚守,但是燕云一代,契丹骑兵将会如入无人之境,频频受到侵扰。那怎么能行呢?收复燕云,目的是要中原有个屏障,从而减少大宋在边防上惨痛代价,如果有山前七州,哪里有这个效果呢? 即便是拿下了幽州,边防依旧是个大问题。作为大宋北方的富庶之地,燕云地区频频受到契丹人侵扰也不是个事,既然出兵了,那就要一劳永逸,收复整个燕云。将大宋北部边防打造坚固,成就铁桶江山。 所以没有商量,山前七州肯定不行,必须要整个燕云十六州! “你……”萧观音又坐了下来,低声道:“当真要这样逼我吗?” “不是逼你,这是最起码的要求,萧太后还是走一遭幽州城,和贵国皇帝陛下好好商量一下,明天听你们答复!”赵昭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那股子其实让萧观音没来由有些害怕! “明天?” “没错,实话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来,幽州也撑不住了多久了。想必上京的情况也不妙吧,若是萧太后和辽主不能尽快给出答复,那么抱歉,我只好找耶律挞不也谈谈了!” “你……” 赵昭淡淡道:“萧太后还是进城吧,我大宋将士会让路恭送的!” 说完之后,赵昭大踏步离开,留下黯然站在原地的萧观音。 …… 耶律浚很奇怪,母亲怎么突然来了上京。 而且还穿过了宋军的包围圈,这是很神奇的事情,合理的解释似乎只有一个…… 一想起来,耶律浚就浑身有些不自在,以至于见到萧观音没最起码的问候都没有,直接质问道:“母后是如何进城的?” “我怎么进城很重要吗?我儿不先问问上京的情况?问问你儿,你妹妹可还安好?大辽国可还安好?” “呃……”耶律浚不免有些汗颜,低声道:“上京都还好吗?” “不好,耶律挞不也的大军还在城外,多亏了你妹妹,和老国舅的孙子萧酬翰,局面暂时能应付着。”萧观音沉声到:“但是支持不了多久的,该早些想办法才是。” “那母后南下的意思是?” “我来告诉你上京的局势,转达诸位王爷大臣们的意见。” “他们怎么说?” 萧观音长叹一声,悠悠道:“与宋朝和谈,回师上京平叛。” “和谈?不可能,只要在撑过一两个月,宋朝人就该撤退了。” “可是上京撑不了那么久了,耶律挞不也正在拉拢各部,如果你迟迟不回去,会生大变故的。现在辽东那边也不安宁,女真人和高丽人又开始蠢蠢欲动,高丽甚至已经出兵窥视辽阳了……我们没办法了,不得不做出取舍,浚儿!” “和谈?怎么和谈?赵昭现在能罢手?突围倒是未尝不可,可这一走,幽州就完了。”耶律浚满心不甘。 “可你要是不走,整个大辽就完了!” “可是赵昭……” “他已经答应了,可以罢兵……” “你和他谈过了?”耶律浚凝视着母亲,质问道:“你答应了他什么?” 萧观音苦笑道:“我能答应什么?只听他提出了条件,你来做决断。” “什么条件?” “燕云十六州!” “不!”耶律浚大吼一声,极为愤怒。 可是很遗憾,他的吼声直接被淹没了,大地微微颤抖之后,巨大的轰鸣声再次在幽州城墙下响起。 PS:先发两章吧,如果来得及,争取晚上还有,我尽量!对了,我的新浪微博昵称是“写手尹三问”,各位若有兴趣,可以关注,有空聊聊! 第七二一章历史轨迹 又是一坑火药在幽州城墙下爆炸了,耶律浚万分紧张,立即派人前去探查。 得到的消息是契丹军严阵以待,宋军只是炸塌了城墙,并不曾发动进攻。 为什么会这样?警告吗? 至少萧观音是这么认为的,赵昭既然答应她,就一定不会在这期间攻城。之所以炸掉城墙,只是为了增加点压力罢了。 这也是萧观音第一次领略到火药的威力,她终于知道,赵昭只给一天时间,并非是说大话,而是真正的最后通牒,宋军有神秘火器,他们完全有这个能力。 耶律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赵昭此举是赤果果的威胁,天知道城墙下面还有多少火药?契丹士兵已经疲于防守了,根本不可能处处谨慎,总会有疏漏的。 只要炸开一处,防御堵塞不及时,幽州城就算破了。 火器这东西太厉害,在骑兵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耶律浚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顺利突围。至少宋军是占优势,掌握主动的,他们拼死力战,是完全可能将自己留下的。赵昭若是发狠,付出惨重的代价,拼个辽国全军覆没,那可就…… 这样的局面,耶律浚不敢想,他也知道上京的情况很不乐观,需要回师救援。但是投降,尤其是向赵昭投降,他做不到。 而且还要割让燕云十六州,说得好听是归还宋朝。可强大的契丹族抢来了宝贝,何曾归还过呢? 这是第一次。无意是莫大的耻辱,将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永远留在耻辱柱上。 出征之时,信誓旦旦要超越圣宗耶律隆绪,成就一代霸业。结果现在却成为辽国的罪人,耶律浚有些难以接受,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惨痛的决定。 萧观音只是看着儿子,默然不语,这种时候需要他自己好好静一静。 但是耶律浚却静不下来,萧观音的态度反而让他局促不安。心里越发的扭曲,问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没有!” “母亲就这么与他谈妥了?”耶律浚冷笑道:“他没有给母后面子吗?也不说优惠几个州县?” “你……”萧观音目光陡然生寒,心中一阵阵的发冷,儿子的话太让人心寒了。 “母后确信这是最后的条件?莫不是被他迷的糊涂了?还是只想着再续前缘,稀里糊涂就答应了?”耶律浚的状况有些疯癫,也许内心之中不愿意承担战败的责任。推诿给了母亲,说出了大逆不道之言。 耶律浚尚未说完,萧观音猛地一巴掌就甩了过来,亲生儿子竟然这样说她,她的心在滴血! “畜生!我怎么会生下你这般没良心的儿子?当年我是有过失,我已经内疚很多年了。你何必还有耿耿于怀?”萧观音冷冷道:“你觉得是耻辱啊,你想要找他报仇,可是你的本事在哪里? 你匆匆率军出征南下,为娘心中内疚,但如今看来。何尝不是你心胸狭窄,冲动莽撞的结果?上京危在旦夕。若非为了你,为了大辽,你以为我愿意南下走这一遭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要落得怎样的下场,你想让大辽江山如何,自己想清楚了!” 说完之后,萧观音转身就走,强忍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瞬间泪流满面。昔日的情人的逼迫,儿子的不理解和忤逆,她不知道心中的苦闷该向何处排解,只能默默咽下苦涩的泪水。 耶律浚有些不甘心,他也知道最后可能不得不如此,但他还是想要搏一搏。于是乎他派出了一队骑兵突围,想要尝试着是否能顺利冲出宋军的包围圈。 赵昭早料到会有如此情况,故而自从萧观音进城时,狄咏和郭逵等人就做好准备。辽国士兵刚刚冒头,便被迎头痛击,很快便铩羽而归了。 城墙再次被炸塌,尝试突围被宋军阻击,辽国大军的士气更加低落了。 耶律浚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着急,惶惶不安了。偏生这个时候送来消息,耶律挞不也再次猛攻上京城,长公主耶律特里拼死力战,险些被刀砍中。若非兰陵君王萧酬翰拼死用胳膊挡了一刀,耶律特里已经一命呜呼了。 毫无疑问,上京的情况格外紧张,如果耶律浚大军再不回去,辽国的根基之地就要毁于一旦了! 与此同时,高丽与女真的联军也开始进攻辽阳府,辽国上下风雨飘摇,形势相当不容乐观。 雪片一样的告急文书送来,赵昭丝毫没有阻拦,全都以最快速度送进了幽州城里。 赵昭也捏了一把汗,萧观音到底能不能说服耶律浚,这是个问题。以谈判的方式结束战争,就此罢兵是最好不过的。 今日虽然成功阻拦了辽国军队的突围行动,但损失也不小,契丹人真要大规模如此突围,想要阻拦很困难,至少付出的代价会极为惨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赵昭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原本想着收复燕云之后,将国界线继续向北推进,甚至还生出了灭亡辽国的想法。但现在赵昭想明白了,这个想法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即便是这次战败了,即便是失去了燕云十六州,辽国的国力或许会下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实力还是不容小觑。而宋朝经过了皇位更迭和动荡,连续几年都有灾荒,河湟、西夏和交趾都进行过战争,此番收复燕云本就不是最恰当的时机,颇有不得已的感觉。 战争能进行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不错,宋朝在此期间的武力和后勤力量都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如果辽国没有上京之乱,耶律浚坚守到冬天。赵昭怕是要步宋太宗的后尘,再来个高两河悲剧。 所以不奢望。不盲目好大喜功,这一次收复燕云十六州已经算不错了。至于来日,再看情况发展,另行筹谋吧! 赵昭现在有些担心,耶律浚若是坚持硬挺着,该怎么办?难道真血拼进攻幽州城吗? …… 煎熬的一天过去了,对赵昭如此,对耶律浚更是如此! 一夜的痛苦的权衡。耶律浚头上多了些许白发,整个人也变得憔悴不堪。门被推开了,晨光入屋,多少有些刺眼。 耶律浚举起手挡阳光的时候,瞧见母亲萧观音站门口,默默地看着自己,也等待着那个答案。 “答应他。和谈!”耶律浚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几个字,几个不太情愿,却又迫不得已,同样也重逾千斤的字。 萧观音轻轻点点头,他相信儿子还有起码的理智,尽管是个很残忍的结局。但至少还能保全很多。 这就是人生,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必然有得,也必须有失。 …… 宋皇佑十八年,辽国咸雍十年。宋辽两国激战幽州数月,最终停战和谈。 两国皇帝在高粱河会盟。对天盟誓,签订一系列条约。辽向宋归还燕云十六州,宋停止向辽国送岁币。“澶渊之盟”的内容,除了两国依旧为兄弟之国外,原来的条款全部作废。 当然了,自然也增添了新的内容,比如宋辽两国开展互市贸易,永结盟好等,此次事件史称“燕云之盟”。 随后两国罢兵停战,宋朝接管燕云十六州,狄咏作为燕山路防御使留守幽州,担任起镇守大宋北部边疆的重任。 施剑飞和罗建成,种师道等一众将领,也都留守各处要塞城池,巩固大宋的北部防线。皇帝赵昭则率领大军班师回朝,凯旋而归。 耶律浚很是不甘地离开了幽州,回去上京平定叛乱。他心中有太多的愤怒和不甘心,临走的时候他发誓要卷土重来。 可惜世间总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虽然耶律浚及时回撤,保住了上京城。但是耶律挞不也却率部逃走了,开始在四处打游击的战略,直到五年之后,才镇定平定。五年时间,辽国国内不稳,深受战争影响,国力大大减弱。 而东方的女真和高丽也越发的变本加厉,其联军甚至攻克了辽阳府,并且据守数年。平定了耶律挞不也之后,耶律浚率军前来,重新夺回辽阳。将女真重新撵到了白山黑水间,高丽见势头不对也立即退回了半岛,瞅着辽国不注意的时候,随时北上咬一口。 虽然平定了叛乱,但是耶律浚在战事中却旧伤复发,多年的战争奔波,加上心情抑郁,竟然就此一病不起。终于在登基后的第七个年头,重病不起,撒手人寰。他梦想着卷土重来,再取燕云的大计也就此烟消云散。 继位的是耶律浚八岁的儿子耶律延禧,辽主年幼,需要有人辅佐。最有资格的太皇太后萧观音却拒绝,自从七年前从幽州回来之后,她便居于寺庙之中,青灯古佛长伴。闲来则烹上一杯清茶,独自饮用。她有个习惯,茶只喝宋朝杭州的龙井,烹茶时也不添加任何的佐料,她总是说茶水清香,略有苦涩,喝起来正是人生滋味。 萧观音不出山,耶律延禧之母萧氏则没有多少本事,无力掌管国家大事。反而是大长公主耶律特里,出面辅佐侄子,直到他十六岁亲政。 “燕云之盟”后,耶律特里从各方面打探,终于知道了母亲一直掩藏的那个秘密是什么。最初的时候她有些不能接受,但是渐渐的也就淡漠了。她长大了,不是那个依恋大哥哥的小女孩了,何况那人还是敌国皇帝,一手将大辽逼迫了如今的地步。 她开始喜欢上另外一个人,那个在耶律挞不也之乱中帮自己挡刀的男人——兰陵君王萧酬翰,并嫁给了他。此后夫妻二人一同辅佐耶律浚,以及幼年的耶律延禧,在契丹历史和臣民心目中,留下了“圣公主”的美名。 尽管圣公主很努力,但辽国早已不复从前,再想要恢复昔年荣光已经没有可能。加上草原上不断有部族兴起,为了镇压异族,稳定内部,消耗了辽国大量的国力,再也无力图谋燕云。 值得一提的是,如此一来,辽国国祚反而延续的更久。至少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没有兴起,耶律延禧不再是辽国末代君主,如此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历史轨迹,在这里完全改变! 第七二二章我的江山,如诗如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以前不觉得,但自从过了三十岁,赵昭觉得时间流逝真的很快! 尤其是看到身边不断有人离开,会越发觉得生命短暂,时间仓促,白驹过隙这个词一点都不夸张。 正统二年,孟老夫人去世,赵昭将老祖母追封为吴国夫人,隆重下葬。正统五年,垂暮之年的曹国舅,撒手人寰。 一年之后,六年安详快乐的晚年生活后,曹太后去世。赵昭悲痛不已,按照礼制为嫡母守孝,随后将其与仁宗皇帝一同合葬永昭陵。 八年后的正统十四年春,赵昭将再一次前往永昭陵,一个对他这一生,对大宋王朝至关重要的人临终垂危。 一代名将,仁宗皇帝最忠诚的臣子狄青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看着病床上苍老憔悴的狄青,赵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拉着狄青的手,不敢松开,唯恐一松手,老人家便一去不回了。 如果不是他二十年忠心耿耿,坚持不懈寻找,自己哪有机会知晓身世,回归皇室,再坐上皇位呢? 如今这个老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赵昭觉得很不舍,更觉得愧疚。三十八年前,狄青就成了一个活死人,一直在暗里地为寻找并保护大宋皇室嫡传血脉而默默奉献。为此他取下了仁宗皇帝亲赐的黄金面具,成为一个铁面人。 赵昭答应过他,登基之时。亲手为他带上黄金面具的。但真正到了那个时间,却不容许他这样做。如果让世人知道狄青的存在。那么赵昭之前许多的行为都会显得很刻意,甚至还有些卑鄙,可能还会影响到仁宗皇帝的名誉,也会有更多的皇室丑闻曝光。 对于一个登基之初,就要御驾亲征离开都城的皇帝而言,这会伤害到他伟光正的高大形象,对于统治稳定不利。于是乎,狄青又一次选择了牺牲。依旧是个见不得光的活死人。 直到今天,他生命走到了最后时刻,依旧如此,赵昭好生愧疚。 狄青却满不在乎道:“官家,老臣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不是在西北战功赫赫,不是平定了侬智高叛乱,而是找回了官家你。灭西夏。复燕云,几代人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先帝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老臣也算是不负所托,可以从容去见先帝了。” “狄公……”多少年了,君临天下的帝王何曾流过泪?这是自曹太后去世后的第二次。 “陛下不必感伤。老臣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宋这般强盛,很欣慰了,很满足,现在该去见仁宗皇帝了。”狄青笑了,苍老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官家。公公既然这么说了,你就不要伤心了。让公公从容走吧!” “好!”赵昭转身对清河郡主道:“黄金面具呢?” 清河郡主随即奉上一个匣子,里面红绸包裹的正是那块荣耀无限的黄金面具! 赵昭拿在手中,忍不住有些颤抖,沉吟了许久才道:“狄公,迟了十四年,今天给你带上,你也好安心。” “好,如此老臣就可以英姿勃勃去见先帝了,我还是当年威武的狄汉臣!”狄青又笑了,能在临死前满足这个心愿,便彻底没有遗憾了。 赵昭双手拿起面具,缓缓戴在狄青沟壑纵横的脸上,一瞬间暮气沉沉的眼神陡然间英气逼人,面具之下还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狄大将军。 片刻之后,英气消失,眼神也逐渐开始涣散,干枯瘦弱的手滑落下去,一代名将就这样走了!狄府之中,顿时哭声震天,两行热泪从赵昭眼角滑落。 翌日,赵昭在朝堂上宣布追封狄青为河阳郡王,迁坟陪葬于永昭陵(实为安葬),灵位配享太庙,其子狄咏加封安国公。 圣旨一出,一片哗然,狄青死了好几十年了,突然追封为王算怎么回事?狄咏这些年守卫幽州有功,封个国公倒也说得过去。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追封其父吧?还有就是配享太庙,这一般都是宰相文臣的殊荣,一个贼配军出身的武人哪有这个资格? 有人不服气了,两位御史就出面弹劾了,可是谁也没想到,一向宽厚,广开言路的官家竟然大发雷霆,将两名御史贬官到了偏远地区。所有的朝臣都震惊了,有人还想要劝谏,不过从一些老臣那里得知一些隐约的消息之后,全都噤声了。 他们很庆幸自己的奏疏没有递上去,狄汉臣完全有这个资格封王,那两个御史活该倒霉。 狄青安葬之后,赵昭亲自往永昭陵祭奠。送走了一位老人,赵昭的心情有些沉重,决定出巡一趟散散心。 江宁,赵昭决定去一趟江宁,故地重游,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在那里! 一听说要去江宁,孟若颖、顾月伦和沐思虹都嚷着要故地重游,赵昭无奈只好带上他们。 没有大队的人马和帝王排场,只带了些许贴身侍卫,明月宗的卫队则在暗中保护,就这么微服私访往江宁而去。 而今的大宋已经今非昔比了,无论是疆域、兵力、经济、文化都多有变化。正统元年,河西收复之后,景思立与赵元凯率军进入西域,用两年时间将天山南北纳入大宋版图。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再次出现,中原王朝的西边疆域再次到达葱岭。 至于南方,正统五年,交趾弹丸之地再次蠢蠢欲动,大将军郭逵再次率军出征。这一次,在白练江大败交趾主力,大宋生生追到了占城海边,将交趾王斩杀。宋军随即行动,将整个中南半岛纳入大宋版图。 回师时,郭逵意外发现当地的稻米产量很高。故而引进到了大宋,占城稻开始在大宋南方各州县广泛种植。产量提高了不少。 如此一来,西南部的大理被大宋两面夹击,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还时常受到吐蕃的部落的侵扰。正统九年,大理保定帝段正明上表臣服大宋,西南之地归属大宋,赵昭立即册封其为滇王,并询问段正明有没有一个侄子叫段誉。不知道会不会六脉神剑? 高原上的吐蕃,还是在四分五裂中,稍微强大一点的董毡所部,一直向大宋称臣,安分守己。赵昭没兴趣攻伐高原,葬送士兵的性命,一味开疆拓土。眼下的大宋没有这个必要,赵昭不想死后落下穷兵黩武的骂名。 至于东北的疆域,则止步燕云十六州,由狄咏驻守,多年来已经打造出一条牢固的防线。赵昭对于疆域已经没什么野心了,但是十六岁的太子赵鸿却有想法。随着大宋水师的不断发展,沈括逐渐改良,将火器安装到海船上之后。 赵鸿便有心思,派舰队前去教训一下高丽王,不要以为隔着海洋。就可以嚣张,不把大宋放在眼里。然后还可以顺带进攻辽东。完颜阿骨打和顾东平,对那里颇有兴趣,愿意为先锋。 对于儿子的行为,赵昭不反对,甚至还说,既然要出海进攻,可以考虑下高丽再往东的四个大岛屿,大宋不介意在那里多几个州县。 至于辽国,早已大不如前,其存在丝毫威胁不到大宋。反而有效地遏制了北方其他的游牧民族,让他们之间相互内耗,大大缓解了大宋的边防压力。 而大宋以互市贸易为手段开展的经济和文化入侵效果很不错,辽国对大宋的依赖已经到了非常搞的地步。赵昭很开心,也注重礼尚往来,每年都会送点龙井茶去上京,据说萧太后很喜欢。 赵昭等人本来是坐船走水路的,结果到了泗州之后,水路便不通畅了。大宋的经济快速发展,南北的物资交流越发的频繁,货物运送需要也更高了。尽管运河已经几次疏浚,甚至拓宽了,但似乎还是赶不上需要。 好在鄂州一代的汉水河道已经整修过了,两湖与蜀地的物资可以选择由长江转运汉江,在襄阳登陆,运送往中原各地。 见到泗州运河繁忙,赵昭等人也就弃舟登岸,走旱路南下。一路上许多的城池市镇上都锣鼓喧天,大宋农业银行的普及度已经很高了。王安石当时提出的青苗法初衷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按照他的那种方式执行,必然会出问题。 经过数年的研讨和改革,具有大宋特色的农业银行,这一先进的金融机构应运而生。用银行代替常平仓,也彻底断了青苗钱与官员政绩的关系。百姓愿意怎么借,银行愿意怎么贷,他们根本插不上手。 至于大宋农行的顶头上司则是大宋户部,与三司分开,独立进行管理。随着大理并入,滇铜大量开采,加上湿法炼铜,大宋缺铜的窘境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铜钱的数量和质地逐渐增加。再配合改良版的“交子”(纸币)推行,大宋的金融和经济日渐好转。 如此一来,王安石当初不能实现,或者说适得其反的政策,都能逐渐改良加以推行。 加上大宋在西北和南方扩充了大量的领土,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被迁徙去开垦土地,而非是编入厢军。大宋不需要再养那么多的兵痞子,领土扩充也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地方官,随着改革的进行,需要开辟的新部门也逐渐增多。 赵昭趁机对大宋行政体系做了微调,制衡并未完全打破,但是冗官的问题得到了一定的改善。最重要的是百姓的生活逐渐改善,微服出巡的赵昭见到如此情况,大为欣慰。 狄青去世的悲痛心情也得到缓解,一路游山玩水就到了江宁。这里已经成为大宋长江下游最繁华的城市,经济文化中心。 城池的面积在扩大,秦淮河两岸比昔日更加繁华。王安石告老还乡,不曾二度担任江宁知府,玄武湖也逃过了被围湖造田的命运,如今是江宁城风景绝佳之地。 站在玄武湖边,赵昭不禁感慨。来到大宋之初,有个很简单的愿望。紫金山上看看风景。玄武湖边吟诗作赋,秦淮河上寻花问柳,谁曾想造化弄人,竟然稀里糊涂成了大宋皇帝。 如今站在玄武湖边,想要作首诗却又毫无头绪,根本酝酿不出情绪。既然自己做不出来,那就去听听别人的…… 赵昭信步走过玄武湖畔,李承带着明月暗卫悄悄跟随在侧。直到在风荷院前停下。 李承抬头看过去,一个中年男子好像正在授课,内容貌似是太史公《史记》中的《货殖列传》,听众则是一群十五六岁学童。学童们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却听得出神。中年男子侃侃而谈,讲的井井有味。很是享受。 赵昭就是这么看着,听着,并不上前打扰。那边的师生都很投入,根本不曾发现有观众在侧。 直到半个时辰后,授课完毕,学童们一哄而散。中年男子才看到赵昭。先是微微惊讶,随即扔下手中的书卷,匆匆过来见礼。 赵昭摆摆手,笑问道:“一别多年,元泽可还好?” 授课的中年男子不是王雱又是谁呢?只是从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变成了四十多岁的老大叔。 王雱道:“托官家的福,一切都好!” “令尊大人可还好?” “还好。只是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了,耳朵也有背!”王雱道:“也多亏了官家恩典,让家父到江宁来医治养病,还赐居风荷院。” “王公喜欢吗?” 王雱笑道:“喜欢,不过家父一生节俭,每日看到玄武湖水波滔滔,便感叹要是能废湖造田多好!” “哈哈!”想起此事,赵昭不由哈哈大笑,哪怕是历史和人生轨迹都发生了改变,王安石亡湖之心依旧不死啊! 赵昭随即问道:“刚才听你讲《货殖列传》,对财货经济之道颇有研究?那你告诉朕,到底是该藏富于民,还是藏富于国呢?” 王雱迟疑了一下,与赵昭两人相视大笑。当年两人初次见面,王雱便问的这个问题。 “其实只要农商发展,百姓富足,变革自然会潜移默化地产生,何必揠苗助长呢?一个不小心,就适得其反了。”王雱叹道:“昔年我与家父都太着急,也太浅薄了。” “哼哼,能让元泽低头认错,当真不容易啊!”赵昭笑道:“去汴梁吧,户部侍郎的缺还没人补,就你了!” “呃……” 幸福来的太突然,抑或是别的原因,王雱当场有些愕然了。 “怎么?不愿意吗?”赵昭笑了笑,王雱特意在玄武湖边授课,目的就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说明他还有出仕之心。明月宗早把消息报上去,今日来玄武湖就是为了见王雱,圆他一个梦。 王雱道:“承蒙官家高看,求之不得,本该立即从命的,只是……” 赵铮顺着王雱的目光看过去,年近七十的王安石正颤颤巍巍走过来,身边跟着一个年近花甲的小老头。 那小老头目光呆滞,傻乎乎的,对王安石却格外的殷勤恭敬,与昔日奸诈狡猾的吕惠卿简直是天壤之别。 赵昭登基之时,曾清理过赵顼余孽,大部分人都伏法了,韩琦这等人也自尽了。但吕惠卿是个例外,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从汴京消失了。 没想到十四年后,他竟然出现在江宁,出现在昔日恩师,生死仇敌王安石身边。 “官家莫怪,雱并非知情不报,他这些年流落在外也算吃尽了苦头,他的脑子已经坏掉了,就像是个痴傻的小孩。家父发现时,他正在被乞丐欺负,也着实可怜。”王雱道:“他好像记得家父,继而求救,家父就将他收留下来了,请官家见谅!” “你还恨他吗?” “恨?”王雱摇摇头:“这多年过去了,恨还有意义吗?他这样子也算是罪有应得,我还有什么可恨的?” “好!”赵昭吩咐道:“令尊大人由江宁府照顾,你去汴京吧,相信令尊也希望你能完成他未竞的事业。” 赵昭知道,王雱已经今非昔比了,今日的他更成熟,更豁达,也真正可以堪当大任。说完之后,赵昭转身扬长而去。 老眼昏花的王安石站在路口,怔怔地看着赵昭离去的方向,经不住老泪纵横! “老师,你怎么哭了?”快六十岁的吕惠卿,语调里带着几分奶声奶气,很滑稽,却也很悲凉,或者说是罪有应得吧! 赵昭回头看了一眼玄武湖,风和日丽,风景正好。流人如织,尽情玩耍,街边的摊贩努力叫卖,生意兴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都洋溢着的幸福的笑容,赵昭欣慰,感慨万千。 这就是我的臣民,幸福快乐;这就是我的江山,如诗如画! …… 回到已经改建为行宫的孟府,三位已经当娘的皇妃正在院中荡秋千,爽朗的笑声几乎和当年一模一样。 一瞬间,赵昭有些错觉,仿佛是回到了二十一年前。 秋千架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美人儿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